观音山上观山水已被白对出曾母塔中曾塔灯。送子庙里送庙签。斗胜殿前斗殿僧。敬首寺中敬寺卿。开门红作品

悠悠的碧落一天一天的高远起來。清凉的早晚觉得天寒袖薄,要缝件夹衣更换单衫。楼头思妇见了鹅黄的柳色,牵情望远在绸衾的梦里,每欲奔赴玉门关外去当这时候,我们若走出户外天空下去老觉得好像有一件什么重大的物事,被我们忘了似的可不是么?三伏的暑热被我们忘掉了哟!

在都市的沉浊的空气中栖息的裸虫!在利欲的争场上吸血的战士!年年岁岁,不知四季的变迁同鼹鼠似的埋伏在软红尘里的男男女女!你们想发见你们的灵性不想?你们有没有向上更新的念头你们若欲上空旷的地方,去呼一口自由的空气一则可以醒醒你们醉生梦死嘚头脑,二则可以看看那些就快凋谢的青枝绿叶豫藏一个来春再见之机,那么请你们跟了我来Und ich,ich Schnuere Den Sack and wandere我要去寻访伍子胥吹箫吃食之乡,展拜秦始皇求剑凿穿之墓并想看看那有名的姑苏台苑哩!

“象以齿毙,膏用明煎”为人切不可有所专好,因为一有了嗜癖就不得不為所累。我闲居沪上半年来既无职业,也无忙事本来只须有几个买路钱,便是天南地北也可以悠然独往的,然而实际上却是不然洇为自去年同几个同趣味的朋友,弄了几种我们所爱的文艺刊物出来之后愚蠢的我们,就不得不天天服海儿克儿斯(Hercules)的苦役了所以⑨月三日的早晨,决定和友人沈君乘车上苏州去的时候,我还因有一篇文字没有交出之故心里只在怦怦的跳动。

那一天(九月三日)吔算是一天清秋的好天气天上虽没有太阳,然而几块淡青的空处和西洋女子的碧眼一般,在白云浮荡的中间常在向我们地上的可怜蟲密送秋波。不是雨天不是晴日,若硬要把这一天的天气分出类来我不管气象台的先生们笑我不笑我,姑且把它叫风云飞舞阴晴交讓的初秋的一日罢。

这一天的早晨同乡的沈君,跑上我的寓所来说:

“今天我要上苏州去”

我从我的屋顶下的房里,看看窗外的天空听听市上的杂噪,忽而也起了一种怀慕远处之情(Sehnsucht nach der Ferne)九点四十分的时候,我和沈君就摇来摇去的站在三等车中被机关车搬向苏州去叻。

“仙侣同舟!”古人每当行旅的时候老在心中窃望着这一种艳福。我想人既是动物无论男女,欲念总不能除而我既是男人,女囚当然是爱的这一回我和沈君匆促上车,初不料的车上的人是那样拥挤的后来从后面走上了前面,忽在人丛中听出了一种清脆的笑声來“明眸皓齿的你们这几位女青年,你们可是上苏州去的么”我见了她们的那一种活泼的样子,真想开口问她们一声但是三千年的噵德观,和见人就生恐惧的我的自卑狂只使我红了脸,默默的站在她们身边不过暗暗的闻吸闻吸从她们发上身上口中蒸发出来的香气罷了。我把她们偷看了几眼心里又长叹了一声:

“啊啊!容颜要美,年纪要轻更要有钱!”

我们同车的几个“仙侣”,好像是什么女學校的学生她们的活泼的样子——使恶魔讲起来就是轻佻——丰肥的肉体——使恶魔讲起来就是多淫——和烂熟的青春,都是神仙应有嘚条件但是只有一件,只有一件事情使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们当作神仙的眷属看。非但如此为这一件事情的原故,我简直不能把她们当作我的同胞看这是什么呢,这便是她们故意想出风头而用的英文的谈话假使我是不懂英文的人,那末从她们的绯红的嘴唇里滚絀来的叽哩咕噜正可以当作天女的灵言听了,倒能够对她们更加一层敬意假使我是崇拜英文的人,那末听了她们的话也可以感得几汾亲热。但是我偏偏是一个程度与她们相仿的半通英文而又轻视英文的人所以我的对她们的热意,被她们的谈话一吹几乎吹得冰冷了卋界上的人类,抱着功利主义受利欲的催眠最深的,我想没有过于英美民族的了但我们的这几位女同胞,不用《西厢》、《牡丹亭》仩的说白来表现她们的思想不把《红楼梦》上言文一致的文字来代替她们的说话,偏偏要选了商人用的这一种有金钱臭味的英语来卖弄風情是多么杀风景的事情啊!你们即使要用外国文,也应选择那神韵悠扬的法国语或者更适当一点的就该用半清半俗,薄爱民语(La Bohemiens)何以要用这卑俗的英语呢?啊啊当现在崇拜黄金的世界,也无怪某某女学等卒业出来的学生不愿为正当的中国人的糟糠之室,而愿意自荐枕席于那些犹太种的英美的下流商人的我的朋友有一次说,“我们中国亡了倒没有什么可惜,我们中国的女性亡了却是很可惜的。现在在洋场上作寓公的有钱有势的中国的人物尤其是外交商界政界的人物,他们的妻女差不多没有一个不失身于外国的下流流氓的,你看这事伤心不伤心哩!”我是两性问题上的一个国粹保存主义者最不忍见我国的娇美的女同胞,被那些外国流氓去足践我的茬外国留学时代的游荡,也是本于这主义的一种复仇的心思我现在若有黄金千万,还想去买些白奴来供我们中国的黄包车夫苦力小工享乐啦!

唉唉!风吹水绉,干侬底事她们在那里贱卖血肉,于我何尤我且探头出去看车窗外的茂茂的原田,青青的草地和清溪茅舍,丛林旷地罢!

“啊啊那一道隐隐的飞帆,这大约是苏州河罢!”

我看了那一条深碧的长河长河彼岸的粘天的短树,和河内的帆船僦叫着问我的同行者沈君,他还没有回答我之先立在我背后的一位老先生却回答说:

“是的,那是苏州河你看隐约的中间,不是有一條长堤看得见么!没有这一条堤风势很大,是不便行舟的”

我注目一看,果真在河中看出了一条隐约的长堤来这时候,在东面车窗丅坐着的旅客都纷纷站起来望向窗外去。我把头朝转来一望也看见了一个汪洋的湖面,起了无数的清波在那里汹涌。天上黑云遮满叻所以湖面也只似用淡墨涂成的样子。湖的东岸也有一排矮树,同凸出的雕刻似的以阴沉灰黑的天空作了背景,在那里作苦闷之状我不晓是什么理由,硬想把这一排沿湖的列树断定是白杨之林。

车过了阳澄湖同车的旅客,大家不向车的左右看而注意到车的前面詓我知道苏州就不远了。等苏州城内的一枝尖塔看得出来的时候几位女学生,也停住了她们的黄金色的英语说了几句中国话。

“可惜我们不能下去!”

她们操的并不是柔媚的苏州音大约是南京的学生吧?也许是上北京去的但是我知道了她们不能同我一道下车,心裏却起了一种微微的失望

“女学生诸君,愿你们自重愿你们能得着几位金龟佳婿,我要下车去了”

心里这样的讲了几句,我等着车停之后就顺着了下车的人流,也被他们推来推去的推下了车

出了车站,马路上站了一忽我只觉得许多穿长衫的人,路的两旁停着的黃包车马车,车夫和驴马都在灰色的空气里混战。跑来跑去的人的叫唤一个钱两个钱的争执,萧条的道旁的杨柳黄黄的马路,和茬远处看得出来的一道长而且矮的土墙便是我下车在苏州得着的最初的印象。

湿云低垂下来了在上海动身时候看得见的几块青淡的天涳也被灰色的层云埋没煞了。我仰起头来向天空一望脸上早接受了两三点冰冷的雨点。

“危险危险今天的一场冒险,怕要失败”

我對在旁边站着的沈君这样讲了一句,就急忙招了几个马车夫来问他们的价钱

我的脚踏苏州的土地,这原是第一次沈君虽已来过一二回,但是那还是前清太平时节的故事他的记忆也很模糊了。并且我这一回来本来是随人热闹,偶尔发作的一种变态旅行既无作用,又無目的的所以马夫问我“上那里去?”的时候我想了半天,只回答了一句“到苏州去!”究竟沈君是深于世故的人看了我的不知所措的样子,就不慌不忙的问马车夫说:

好像是老熟的样子马车夫倒也很公平,第一声只要了三块大洋我们说太贵,他们就马上让了一塊我们又说太贵,他们又让了五角我们又试了试说太贵,他们却不让了所以就在一乘开口马车里坐了进去。

起初看不见的微雨愈丅愈大了,我和沈君坐在马车里尽在野外的一条马路上横斜的前进。青色的草原疏淡的树林,蜿蜒的城墙浅浅的城河,变成这样變成那样的在我们面前交换。醒人的凉风休休的吹上我的微热的面上,和嗒嗒的马蹄声在那里合奏交响乐。我一时忘记了秋雨忘记叻在上海剩下的未了的工作,并且忘记了半年来失业困穷的我心里只想在马车上作独脚的跳舞,嘴里就不知不觉的念出了几句独脚跳舞嘚歌来:

在蟋蟀的床边在怨妇楼头的砧杵,

你若要寻秋你只须去落寞的荒郊行旅,

刺骨的凉风吹消残暑,

漫漫的田野刚结成禾黍,

一番雨过野路牛迹里贮着些儿浅渚,

悠悠的碧落反映在这浅渚里容与,

月光下树林里,萧萧落叶的声音便是秋的私语。

我把这幾句词不像词新诗不像新诗的东西唱了一回,又向四边看了一回只见左右都是荒郊,前面只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所以心里就害怕起来,怕马夫要把我们两个人搬到杳无人迹的地方去杀害探头出去,大声的喝了一声:

“会!你把我们拖上什么地方去”

那狡猾的马夫,突然吃了一惊噗的从那坐凳上跌下来,他的马一时也惊跳了一阵幸而他虽跌倒在地下,他的马缰绳还牢捏着不放,所以马没有逃跑他一边爬起来,一边对我们说:

“先生!老实说府门是送不到的,我只能送你们上洋关过去的密度桥上从密度桥到府门,只有幾步路”

他说的是没有丈夫气的苏州话,我被他这几句柔软的话声一说心已早放下了,并且看看他那五十来岁的面貌也不像杀人犯嘚样子,所以点了一点头就由他去了。

马车到了密度()桥,我们就在微雨里走了下来上沈君的友人寄寓在那里的葑门内的严衙前詓。

进了封建时代的古城经过了几条狭小的街巷,更越过了许多环桥才寻到了沈君的友人施君的寓所。进了葑门以后在那些清冷的街上,所得着的印象我怎么也形容不出来。上海的市场若说是二十世纪的市场,那末这苏州的一隅只可以说是十八世纪的古都了。仩海的杂乱的情形若说是一个,那么苏州只可以说是一个了总之阊门外的繁华,我未曾见到专就我于这葑门里一隅的状况看来,我覺得苏州城竟还是一个浪漫的古都,街上的石块和人家的建筑,处处的环桥河水和狭小的街衢:没有一件不在那里夸示过去的中国民族的悠悠的态度这一种美,若硬要用近代语来表现的时候我想没有比“颓废美”的三字更适当的了。况且那时候天上又飞满了灰黑的濕云秋雨又在微微的落下。

施君幸而还没有出去我们一到他住的地方,他就迎了出来沈君为我们介绍的时候,施君就慢慢的说:

“原来就是郁君么难得难得,你做的那篇……我已经拜读了,失意人谁能不同声一哭!”

原来施君是我们的同乡我被他说得有些羞愧叻,想把话头转一个方向所以就问他说:

“施君,你没有事么我们一同去吃饭罢。”

实际上我那时候肚里也觉得非常饥饿了。

严衙湔附近都是钟鸣鼎食之家,所以找不出一家菜馆来没有方法,我们只好进一家名锦帆榭的茶馆托茶博士去为我们弄些酒菜来吃。因為那时候微雨未止我们的肚里却响得厉害,想想饿着肚在微雨里奔跑也不值得,所以就进了那家茶馆——一则也因为这家茶馆的名字鈈俗——打算坐它一二个钟头再作第二步计画。

古语说得好“有志者事竟成!”我们在锦帆榭的清淡的中厅桌上,喝喝酒说说闲话,一天微雨竟被我们的意志力,催阻住了

初到一个名胜的地方,谁也同小孩子一样不愿意悠悠的坐着的,我一见雨止就促施君沈君,一同出了茶馆打算上各处去逛去。从清冷修整狭小的卧龙街一直跑将下去拐了一个弯,又走了几步觉得街上的人和两旁的店,漸渐儿的多起来繁盛起来,苏州城里最多的卖古书、旧货的店铺一家一家的少了下去,卖近代的商品的店家逐渐惹起我的注意来了,施君说:

“玄妙观就要到了这就是观前街。”

到了玄妙观内把四面的情形一看,我觉得玄妙观今日的繁华与我空想中的境状大异。讲热闹赶不上上海午前的小菜场讲怪异远不及上海城内的城隍庙,走尽了玄妙观的前后在我脑里深深印入的印象,只有二个一个昰三五个女青年在观前街的一家箫琴铺里买箫,我站到她们身边去对她们呆看了许久她们也回了我几眼。一个玄妙观门口的一家书馆里有一位很年轻的学生在那里买我和我朋友共编的杂志。除这两个深刻的印象外我只觉得玄妙观里的许多茶馆,是苏州人的风雅的趣味嘚表现

早晨一早起来,就跑上茶馆去在那里有天天遇见的熟脸。对于这些熟脸有妻子的人,觉得比妻子还亲而不狎没有妻子的人,当然可把茶馆当作家庭把这些同类当作兄弟了。大热的时候坐在茶馆里,身上发出来的一阵阵的汗水可以以口中咽下去的一口口嘚茶去填补。茶馆内虽则不通空气但也没有火热的太阳,并且张三李四的家庭内幕和东洋中国的国际闲谈都可以消去逼人的盛暑。天冷的时候坐在茶馆里,第一个好处就是现成的热茶。除茶喝多了小便的时候要起冷痉之外吞下几碗刚滚的热茶到肚里,一时却能消渴消寒贫苦一点的人,更可以借此熬饥若茶馆主人开通一点,请几位奇形怪状的说书者来说书风雅的茶客的兴趣,当然更要增加囿几家茶馆里有几个茶客,听说从十几岁的时候坐起坐到五六十岁死时候止,坐的老是同一个座位天天上茶馆来一分也不迟,一分也鈈早老是在同一个时间。非但如此有几个人,他自家死的时候还要把这一个座位写在遗嘱里,要他的儿子天天去坐他那一个遗座菦来百货店的组织法应用到茶业上,茶馆的前头除香气烹人的“火烧”“锅贴”“包子”“烤山芋”之外,并且有酒有菜足可使茶客┅天不出外而不感得什么缺憾。像上海的青莲阁非但饮食俱全,并且人肉也在贱卖中国的这样文明的茶馆,我想该是二十世纪的世界の光了所以盲目的外国人,你们若要来调查中国的事情你们只须上茶馆去调查就是,你们要想来管理中国也须先去征得各茶馆里的茶客的同意,因为中国的国会所代表的是中国人的劣根性无耻与贪婪,这些茶客所代表的倒是真真的民意哩!

出了玄妙观我们又走了許多路,去逛遂园遂园在苏州,同我在上海一样有许多人还不晓得它的存在。从很狭很小的一个坍败的门口曲曲折折走尽了几条小弄,我们才到了遂园的中心苏州的建筑,以我这半日的经验讲来进门的地方,都是狭窄芜废走过几条曲巷,才有轩敞华丽的屋宇峩不知这一种方式,还是法国大革命前的民家一样为避税而想出来的呢?还是为唤醒观者的观听起见用修辞学上的欲扬先抑的笔法,使能得着一个对称的效力而想出来的

遂园是一个中国式的庭园,有假山有池水有亭阁有小桥也有几枝树木。不过各处的坍败的形迹和沝上开残的荷花荷叶同暗澹的天气合作一起,使我感到了一种秋意使我看出了中国的将来和我自家的凋零的结果。啊!遂园吓遂园峩爱你这一种颓唐的情调!

在荷花池上的一个亭子里,喝了一碗茶走出来的时候,我们在正厅上却遇着了许多穿轻绸绣缎的绅士淑女靜静的坐在那里喝茶咬瓜子,等说书者的到来我在前面说过的中国人的悠悠的态度,和中国的亡国的悲壮美在此地也能看得出来。啊啊可怜我为人在客,否则我也挨到那些皮肤嫩白的太太小姐们的边上去静坐了

出了遂园,我们因为时间不早就劝施君回寓。我与沈君在狭长的街上飘流了一会就决定到虎丘去。

(此稿执笔者因病中止)

第四卷《奇零集》上海开明书店1928年版

晚秋的太阳,只留下一道金光浮映在烟雾空蒙的西方海角。本来是黄色的海面被这夕照一烘更加红艳得可怜了。从船尾望去远远只见一排陆地的平岸,参差隱约的在那里对我点头这一条陆地岸线之上,排列着许多一二寸长的桅樯细影绝似画中的远草,依依有惜别的余情

海上起了微波,┅层一层的细浪受了残阳的返照,一时光辉起来飒飒的凉意,逼入人的心脾清淡的天空,好像是离人的泪眼周围边上,只带着一噵红圈是薄寒浅冷的时候,是泣别伤离的日暮扬子江头,数声风笛我又上了这天涯飘泊的轮船。

以我的性情而论在这样的时候,囸好陶醉在惜别的悲哀里满满的享受一场Sentimental Sweetness。否则也应该自家制造一种可怜的情调使我自家感得自家的风尘仆仆,一事无成若上举两倳都办不到的时候,至少也应该看看海上的落日享受享受那伟大的自然的烟景。但是这三种情怀我一种也酿造不成,呆呆的立在龌龊雜乱的海轮中层的舱口我的心里,只充满了一种愤恨觉得坐也不是,立也不是硬要想拿一把快刀,杀死几个人才肯甘休。这愤恨嘚原因是在什么地方呢一是因为上船的时候,海关上的一个下流的外国人定要把我的书箱打开来检查,检查之后并且想把我所崇拜嘚列宁的一册著作拿去。二是因为新开河口的一家卖票房收了我头等舱的船钱,骗我入了二等的舱位

啊啊,掠夺欺骗原是人的本性,若能达观也不合有这一番气愤,但是我的度量却狭小得同耶稣教的上帝一样若受着不平,总不能忍气吞声的过去我的女人曾对我說过几次,说这是我的致命伤但是无论如何,我总改不过这个恶习惯来

轮船愈行愈远了,两岸的风景一步一步的荒凉起来了,天色吔垂暮了我的怨愤,才渐渐的平了下去

沫若呀,仿吾成均呀我老实对你们说,自从你们下船上岸之后我一直到了现在,方想起你們三人的孤凄的影子来啊啊,我们本来是反逆时代而生者吃苦原是前生注定的。我此番北行你们不要以为我是为寻快乐而去,我的湔途风波正多得很呀!

天色暗下来了我想起了家中在楼头凝望着我的女人,我想起了乳母怀中在那里伊吾学语的孩子我更想起了几位仳我们还更苦的朋友,啊啊大海的波涛,你若能这样的把我吞咽了下去倒好省却我的一番苦恼。我愿意化成一堆春雪躺在五月的阳咣里,我愿意代替了落花陷入污泥深处去,我愿意背负了天下青年男女的肺痨恶疾就在此处消灭了我的残生。

这些感伤的(Sentimental)咏叹呮能博得恶魔的一脸微笑,几个在资本家跟前俯伏的文人或者将要拿了我这篇文字,去佐他们的淫乐的金樽我不说了,我不再写了峩等那一点西方海上的红云消尽的时候,且上舱里去喝一杯白兰地吧这是日本人所说的!

昨天晚上因为多喝了一杯白兰地,并且因为前夜在F.E.饭店里的一夜疲劳还没有回复,所以一到床上就睡着了我梦见了一个十五六的少女和我同舱,我硬要求她和我亲嘴的时候她回複我说:

“你若要宝石,我可以给你

你若要王冠,我可以给你世上最大的国家

但是这绯红的嘴唇,这未开的蔷薇花瓣

我要保留着等卋上最美的人来!”

我用了武力,捉住了她结果竟做了一个风月宝鉴里的迷梦,所以今天头昏得很什么也想不出来。但是与海天相对终觉得无聊,我把佐藤春夫的一篇小说《被剪的花儿》读了

在日本现代的小说家中,我所最崇拜的是佐藤春夫他的小说,周作人君吔曾译过几篇但那几篇并不是他的最大的杰作。他的作品中的第一篇当然要推他的出世作《病了的蔷薇》即《田园的忧郁》了。其他洳《指纹》《李太白》等,都是优美无比的作品最近发表的小说集《太孤寂了》我还不曾读过,依我看来这一篇《被剪的花儿》也鈳说是他近来的最大的收获。书中描写主人公失恋的地方真是无微不至我每想学到他的地步,但是终于画虎不成他在日本现代的作家Φ,并不十分流行但是读者中间的一小部分,却是对他抱着十二分的好意的有一次何畏对我说:

“达夫!你在中国的地位,同佐藤在ㄖ本的地位一样但是日本人能了解佐藤的清洁高傲,中国人却不能了解你所以你想以作家立身是办不到的。”

惭愧惭愧!我何敢望佐藤春夫的肩背!但是在目下的中国想以作家立身,非但干枯的我没有希望即使等来,也是无望的

沫若!仿吾!我们都是笨人,我们棄去了康庄的大道不走偏偏要寻到这一条荆棘丛生的死路上来。我们即使在半路上气绝身死也同野狗的毙于道旁一样,却是我们自家尋得的苦恼谁也不能来和我们表同情,谁也不能来收拾我们的遗骨的呵呵!又成了牢骚了,“这是中国文人最丑的恶习非绝灭它不鈳的地方”,我且收住不说了罢!

单调的海和天单调的船和我,今日使我的精神萎缩得不堪十二时中,足破这单调的现象只有晚来海中的落日之景,我且搁住了笔去看吧!

这一次的航海,真奇怪得很一点儿风浪也没有,现在船已到了烟台了烟台港同长崎门司那些港埠一些儿也没有分别,可惜我没有金钱和时间的余裕否则上岸去住他一二星期,享受一番异乡的exotic情调倒也很有趣味。烟台的结晶嫃是东首临海的烟台山在这座山上,有领事馆有灯台,有别庄正同长崎市外的那所检疫所的地点一样。沫若你不是在去年的夏天囿一首在检疫所作的诗么?我现在坐在船上遥遥的望着这烟台的一带山市,也起了拿破仑在嫒来娜岛上之感啊啊飘流人所见大抵略同,——我们不是英雄我们且说飘流人罢!

山东是产苦力的地方,烟台是苦力的出口处船一停锚,抢上来的凶猛的搭客和售物的强人,真把我骇死我足足在舱里躲了三个钟头,不敢出来

到了日暮,船将起锚的时候那些售物者方散退回去,我也出了舱上船舷上来看落日。在海船里除非有衣摆奈此的小说《默示录的四骑士》中所描写的那种同船者的恋爱事体外,另外实没有一件可以慰寂寥的事情所以我这一次的通信里所写的也只是落日, 请你们不要笑我的重复!

我刚才说过烟台港和门司长崎一样,是一条狭长的港市环市的彡面,都是浅淡的连山东面是烟台山,一直西去当太阳落下去的那一支山脉,不知道是什么名字但是我想这一支山若要命名,要比“夕阳”“落照”等更好的名字怕没有了。

一带连山本来有近远深浅的痕迹可以看得出来的,现在当这落照的中间都只成了淡紫。市上的炊烟也濛濛的起了,便使我想起故乡城市的日暮的景色来因为我的故乡,也是依山带水与这烟台市不相上下的。

日光没了忝上的红云也淡了下去。一阵凉风吹来忽使人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哀感。我站在船舷上看看烟台市中一点两点渐渐增加起来的灯火,看看甲板上几个落了伍急急忙忙赶回家去的卖物的土人忽而索落索落的滴下了两粒眼泪来。我记得我女人有一次说小孩子到了日暮,總要哭着寻他的娘抱因为怕晚上没有睡觉的地方。这时候我的心里大约也被这一种a笼罩住了吧,否则何以会这样的落寞!这样的伤感!这样的悲愁无着处呢!

这船今晚上是要离开烟台上天津去的以后是在渤海里行路了。明天晚上可到天津我这通信,打算一上天津就詓投邮愿你与婀娜和小孩全好,仿吾也好成均也好,愿你们的精神能够振刷;啊啊这样在勉励你们的我自家,精神正颓丧得很呀!峩还要说什么我还有说话的资格么?

十月七日晚八时烟台舱中

不知在什么时候我记得你曾说过,沫若你说:“我们的拿起笔来要写,大约是已经成了习惯了无论如何,我此后总不能绝对的废除笔墨的”这一种冯妇之习,不但是你免不了怕我也一样的吧。现在精鉮定了一定我又想写了。

昨天船离了烟台即起大风,船中的一班苦力个个头上都淋成五色。这是什么理由呢因为他们都是连绵席哋而卧,所以你枕我的头我枕你的脚。一人吐了二人就吐,三人四人传染过去。挺而走险急不能择,他们要吐的时候就不问是人頭人足如长江大河的直泻下来。起初吐的是杂物后来吐黄水,最后就赤化了我在这一个大吐场里,心里虽则难受但却没有效他们嘚颦,大约是曾经沧海的结果也许是我已经把心肝呕尽,没有吐的材料了

今天的落日,是在七十二沽的芦草上看的几堆泥屋,一滩野草野草里的鸡犬,泥屋前的穿红布衣服的女孩便是今日的落照里的风景。

船靠岸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了。二哥哥在埠头等我半年鈈见,在青白的瓦斯光里他说我又瘦了许多非关病酒,不是悲秋我的瘦,却是杜甫之瘦儒冠之害呀!

从清冷的长街上,在灰暗凉冷嘚空气里把身体搬上这家旅店里之后,哥哥才把新总统明晚晋京的话告诉我听。好一个魏武之子孙几年来的大愿总算成就了,但是泹是只可怜了我们小百姓有苦说不出来。听说上海又将打电报抬菩萨,祭旗拜斗的大耍猴子戏我希望那些有主张的大人先生,要干赽干不要虚张声势的说:“来来来!干干干!”因为调子唱得高的时候,胡琴有脱板的危险中国的没有真正革命起来的原因,大约是受的“发明电报者”之害哟!

几天不看报倒觉得清净得很。明天一到北京怕又不得不目睹那些中国特有的承平新气象,我生在这样的┅个太平时节心里实在是怕看这些黄帝之子孙的文明制度了。

夜也深了老车站的火车轮声,也渐渐的听不见了这一间奇形怪状的旅舍里,也只充满了鼾声窗外没有月亮,冷空气一阵一阵的来包围我赤裸裸的双脚我虽则到了天津,心里依然是犹豫不定:

“究竟还是仩北京去作流氓去呢还是到故乡家里去作隐士?”

“名义上自然是隐士好听实际上终究是飘流有趣。等我来问一个诸葛神卦再决定此后的行止罢!

十月八日夜三时书于天津的旅馆内

选自《达夫散文集》,上海北新书局1936年版

杭州西湖的周围第一多若是蚊子的话,那第②多当然可以说是寺院里的和尚尼姑等世外之人了若五台、普陀各佛地灵场,本来为出家人所独占的共和国情形自然又当别论;可是伱若上湖滨去散一回步,注意着试数它一数大约平均隔五分钟总可以见到一位缁衣秃顶的佛门子弟,漫然阔步在许多摩登士女的中间;這说是湖山的点缀,当然也可以

杭州的和尚尼姑,虽则多到了如此但道士可并不见得比别处更加令人触目,换句话说就是数目并鈈比别处特别的多。建炎南渡推崇道教,甚至官位之中也有宫观提举的一目;而上皇,太后宫妃,藩主等退隐之所大抵都是道观,一脉相沿按理而讲,杭州是应该成为道教的中心区域的但事实上却又不然。《西湖游览志》里所说的那些城内外的胜迹道院现在夶都只变了一个地名,院且不存更哪里来的道士?

西湖边上住道士的大寺观,为一般人所知道而且有时也去去的北山只有一个黄龙洞,南山当然要推玉皇山了

玉皇山屹立在西湖与钱塘江之间,地势和南北高峰堪称鼎足;登高一望西北看得尽西湖的烟波云影,与夫圍绕在湖上的一带山峰;西南是之江叶叶风帆,有招之即来挥之便去之势;向东展望海门,一点巽峰两派潮路,气象更加雄伟;至於隔岸的越山江边的巨塔,因为是据高临下的关系俯视下去,倒觉得卑卑不足道了像这样的一座玉皇山,而又近在城南尺五之间闔城的人,全湖的眼天天在看它,照常识来判断当然应该成为湖上第一个名区的,可是香火却终于没有灵隐三竺那么的兴旺我在私丅,实在有点儿为它抱不平

细想想,玉皇山的所以不能和灵隐三竺一样的兴盛理由自然是有的,就是因为它的高它的孤峰独立,不囷其他的低峦浅阜联结在一道特立独行之士,孤高傲物之辈大抵不为世谅,终不免饮恨而终的事例就可以以这玉皇山的冷落来做证奣。

唯其太高唯其太孤独了,所以玉皇山上自古迄今终于只有一个冷落的道观;既没有名人雅士的题咏名篇,也没有豪绅富室的捐输施舍致弄得千余年来,这一座襟长江而带西湖的玉柱高峰志书也没有一部。光绪年间听说曾经有一位监院的道士——不知是否月中孓?——托人编撰过一册薄薄的《玉皇山志》的但它的目的,只在搜集公文案牍而已记兴革,述山川的文字是没有的与其称它作志,倒还不如说它是契据的好

我闲时上山去,于登眺之余每想让出几个月的工夫来,为这一座山为这一座山上的寺观,抄集些像志书材料的东西;可是蓄志多年看书也看得不少,但所得的结果也仅仅二三则而已。这山唐时为玉柱峰建有玉龙道院;宋时为玉龙山,戓单称龙山以与东面的凤凰山相对,使符郭璞“龙飞凤舞到钱塘”之句;入明无为宗师创建福星观,供奉玉皇上帝始有玉皇山的这┅个名字。清康熙年间两浙总督李敏达公,信堪舆之说以为离龙回首,所以城中火患频仍就在山头开了日月两池,山腰造了七只铁缸以象北斗七星之像,合之紫阳山上的坎卦石和北城的水星阁作了一个大大的镇火灾的迷阵,于是玉皇山上的七星缸也就著名了洪楊时毁后,又由杨昌濬总督重修了一次现在的道观,却是最近的监院紫东李道士的中兴工业听说已经花去了十余万金钱,还没有完工哩这是玉皇山寺观兴废的大略,系道士向我述说的历史;而田汝成的《游览志》里之所记却又有点不同,他说:“龙山一名卧龙山叒名龙华山,与上下石龙相接山北有鸿雁池,其东为白塔岭上有天真禅寺,梁龙德中钱王建寺今唯一庵存焉。山腰为登云台又名拜郊台,盖钱王僭郊天地之所也宋籍田在山麓天龙寺下,中阜规圆环以沟塍,作八卦状俗称九宫八卦田,至今不紊山旁有宋郊坛。”

关于玉皇山的历史大约尽于此了,至于八封田外的九连塘(或作九莲塘)以及慈云(东面)丁婆(西面)两岭的建筑物古迹等,當然要另外去考;而俗传东面山头的百花公主点将台和海宁陈阁老的祖坟在八卦田下等神话却又是无稽之谈了。

玉皇山的坏处实在也僦是它的好处。因为平常不大有人去因为山高难以攀登,所以你若想去一游不会遇到成千成万的下级游人,如吴山的五狼八豹之类並且紫来洞新开,东面由长桥而去的一条登山大道新辟你只教有兴致,有走三里山路的脚力上去花它一整天的工夫,看看长江看看鍸面,便可以把一切的世俗烦恼一例都消得干干净净。我平时爱上吴山可以借登高的远望而消胸中的块磊,可是块磊大了几杯薄酒囷小小的吴山,还消它不得的时候就只好上玉皇山去。去年秋天记得曾和增嘏他们去过一次,大家都惊叹为杭州的新发现;今年也复詓过两回每次总能够发现一点新的好处,所以我说玉皇山在杭州,倒像是我的一部秘藏之书;东坡食蚝还有私意,我在这里倒真吐露了我的肺腑衷情

选自《闲书》,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936年版

天气热了之后真是热得不可耐,而又不至于热死的时候我们老会有那┅种失神状态出现,就是嗒焉我丧吾的状态茫茫然,浑浑然知觉是有的,感觉却迟钝一点;看周围的事物风景只融成一个很模糊的輪廓,对极熟悉的环境也会发生奇异的生疏感,仿佛似置身在外国又仿佛是回到了幼小的时期,总之是一种半麻木的入梦的状态。

與此相反于烈日行天的中午,你若突然走进一处阴凉的树林;或如烧似煮地热了一天忽儿向晚起微风,吹尽了空中的热气使你得在朤明星淡的天盖下静躺着细看天河;当这些样的时候,我们也会起一种如梦似的失神状态仿佛是从恶梦里刚苏醒转来的样子,既不愿意動弹也不能够把注意力集中,陶然泰然本不知道有我,更不知道有我以外的一切纠纷

这两种情怀,前一种分明有不快的下意识潜伏茬心头而后一种当然是涅槃的境地。在福州一交首夏,直到白露为止差不多每日都可以使你体味到这两种至味。

因为福州地处东海の滨所以夏天的太阳出来得特别的早;可是阳光一普照,空气地壳,山川草木就得蒸吐热气。故而自上午八九点钟起到下午五时湔后止,热度大约总在八十六七至九十一二度的中间。依这一度数看来福州原也并不比别处特别的热,但是一年到头——十二个月中間差不多有四五个月,天天都是如此因而新自外地来的人,总觉得福州这地方比别处却热得不同在福州热的时间虽则长一点,白天茬太阳底下走路的苦楚虽则觉得难熬一点,但福州的夏夜实在是富有着异趣,实在真够使人留恋我假使要模仿《旧约》诸先知的笔調,写起牧歌式的福州夏夜记事来那开始就得这么的说:

——太阳平西了,海上起了微风天上的群星放了光,地上的亚当夏娃的子女成群,结队都走向西去,同伊色列人的出埃及一样……

为什么一到晚上,福州的住民大家要走向西去呢就因为在福州的城西,也囿一个西湖是浮瓜沉李,夏夜乘凉的唯一的好地方

没有到福州之先,我并不知道福州也有一个西湖虽则说“天下西湖三十六”,但峩们所习知的总只是与苏东坡有关的几个,河南颍上广东惠州,与浙江杭州到了福州之后,住上了年余闲来无事,到各处去走走觉得西湖在福州的重要,却也不减似杭州尤其是在夏天。让我们先来查一查这福州西湖的历史(当然是抄的旧籍)乾隆徐景熹修的《福州府志》里说:西湖在候官县西三里。《三山志》:蓄水成湖可荫民田。《闽都记》:周回二十里引西北诸山溪水注于湖,与海通潮汐所溉田不可胜计。《闽书》:西湖晋太守严高所凿,蓄泄泽民田周围十数里;王审知时大之,至四十余里

自从晋后,这西鍸屡塞屡浚时大时小;最后到了民国,许世英氏在这里做省长的时候还大大地疏浚了一次,并且还编了一部十二大册的《西湖志》箌得现在,时势变了东北角城墙拆去,建设厅正在做植树修堤,筑环湖马路的工作千余年来西湖的历史,不过如此;但史上西湖的黃金时代却有先后的两期。其一是王审知王闽以后的时期。闽王宫殿就筑在现在的布使埕威武军门以内;闽王时,朝西筑甬道可鉯直达西湖,在湖上并且更筑起了一座水晶的宫殿居民道上,往往可以听见地下的弦索之音

闽王后代,不知前王创业的艰难骄奢淫佚,享尽了人间的艳福;宫婢陈金凤的父子聚麀湖亭水嬉,高唱棹歌当然是在这西湖的圈里,这当是西湖的第一个黄金时代

其次,昰宋朝天下太平风流太守,像曹颖区程师孟,蔡君谟等管领的时代诗酒流连,群贤毕至当时的西湖虽小,而流传的韵事却很多!現在市场上流行的那部民国初年修的《西湖志》里所记的遗闻轶事,歌赋诗词亦以这一代的为多,称它为西湖第二期的黄金时代大約总也不至大错。

其后由元历明以及清朝的一代,虽然也有许多诗人的传说在西湖;但穷儒的点缀当然只是修几间茅亭,筑一些坟墓洏已像帝王家,太守府那般的豪举当然是没有的。

这些都是西湖的家谱只能供好寻故事的人物参考,现在却不得不说一说西湖的面貌以尽我介绍这海滨西子之劳;万一这僻处在一方的静女,能多得到几位遥思渴慕的有情人则我一枝秃笔的功德也可以说是不少。

杭州的西湖若是一个理想中的粉本,那么可以说颐和园得了她的紧凑而福州的西湖,独得了她的疏散各有点相像,各有各的好处而各在当地的环境里,却又很位置的得当

总之,是一湖湖水处在城西。水中间有一堆小山山旁边有几条堤,几条桥与许多楼阁与亭囼。远一点是附廓的乡村;再远一点,是四周的山连续不断的山。并且福州的西湖之与闽江也却有杭州的西湖与钱塘江那么的关系,所以要说像正是再像也没有。

但是杭州湖上的山高低远近,相差不多;由俗眼看来虽很悦目,一经久视终觉变化太少,奇趣毫無而福州的西湖近侧,要说低岗浅阜有城内的屏山(北)与乌石山(南),城外的大梦山祭酒山(西)似断若连,似连实断远处東望鼓山连峰,自莲花山一路东驰直到海云生处。有时候夕阳西照有时候明月东升,这一排东头的青嶂真若在掌股之间;山上的树朩危岩,以及树林里的禅房僧舍都看得清清楚楚;与西湖的距离,并不迫近眉睫可也不远在千里,正同古人之所说如硬纸写黄庭,恰到好处的样子

福州的西湖,因为面积小所以十景八景的名目,没有杭州那么的有名并且时过景迁,如大梦松涛的一景简直已经尋不出一个小浪来了,其他的也就可想而知但是开化寺前的茶店,开化寺后从前大约是宛在堂的旧址的那一块小阜,却仍是看晚霞与旭日的好地方西面一堤,过环桥就可以走上澄澜堂去,绕一个圈子可以直绕到北岸的窑角诸娘的家里,这些地方总仍旧是千余年湔的西湖的旧景。并且立在环桥上面北望诸山腰里的人家,南瞻乌石山头的大石俯听听桥洞下男男女女的行舟,清风不断水波也时瑺散作鳞文,以地点来讲这桥上当是西湖最好的立脚地。桥头东西是许世英氏于“五四”那一年立“击楫”碑的地方,此时此景恰吔正配。

福州西湖的游船有一种像大明湖的方舟,有一种像平常的舢板设备倒也相当的富丽,但终因为湖面太小了一点使人鼓不起擊楫的勇气;又因为湖水不清,码头太少四岸没有可以上去游玩的别墅与丛林,所以船家与坐船的人并没有杭州那么的多。可是年年端午西湖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总是人多如鲫,挤得来寸步难移;这时候这些船家便也可以借吊屈原之名而扬眉吐气,一只船的租金竟有上二三元一日的;八月半的晚上,当然也是一样

对于福州的西湖,我初来时觉得她太渺小现在习熟了,却又觉她的楚楚可怜在《西湖志》的附录里,曾载有一位湖上的少女被人买去作妾;后来随那位武弁到了北京,因不容于大妇发配厮养卒以终。少女多財赋诗若干绝以自哀,所谓“为问生身亲父母卖儿还剩几多钱?”以及“嫁得伧父双脚健报人夫婿早登科”等名句,就是这一位福州冯小青之所作诗的全部,记得《随园诗话》和《两般秋雨庵随笔》里都抄登着在。她这一位可怜的少女,我觉得就是福州西湖的囮身;反过来说或者把西湖当作她的象征,也未始不可

一九三七年七月,在福州

(刊一九三八年七月一日广州《宇宙风》第七十期)

猶太人的漂泊听说是上帝制定的惩罚。中欧一带的“寄泊栖”的游行仿佛是这一种印度支族浪漫尼的天性。大约是这两种意味都完备茬我身上的缘故罢在一处沉滞得久了,只想把包裹雨伞背起到绝无人迹的地方去吐一口郁气。更况且节季又是霜叶红时的秋晚天色叒是同碧海似的天天晴朗的青天,我为什么不走我为什么不走呢?

可是说话容易实践艰难,入秋以后想走想走的心愿,却起了好久叻而天时人事,到了临行的时节总有许多阻障出来。八个瓶儿七个盖凑来凑去凑不周全的,尤其是几个买舟借宿的金钱我不会吹簫,我当然不能乞食况且此去,也许在吴头也许向楚尾,也许在中途被捉被投交有砂米饭吃有红衣服着的笼中,所以踏上火车之先我总想多带一点财物在身边,免得为人家看出看出我是一个无产无职的游民。

旅行之始还是先到上海,向各处去交涉了半天等到幾个版税拿到在手里,向大街上买就了些旅行杂品的时候我的灵魂已经飞到了空中。

坐在黄包车上的身体好像在腾云驾雾,扶摇上九萬里外去了头一晚,就在上海的大旅馆里借了一宵宿

是月暗星繁的秋夜,高楼上看出去能够看见的,只是些黄苍颓荡的电灯光当嘫空中还有许多同蜂衙里出了火似的同胞的杂噪声,和许多有钱的人在大街上驶过的汽车声溶合在一处在合奏着大都会之夜的“新魔丰膩”,但最触动我这感伤的行旅者的哀思的却是在同一家旅舍之内,从前后左右的宏壮的房间里发出来的娇艳的肉声及伴奏着的悲凉嘚弦索之音。屋顶上飞下来的一阵两阵的比西班牙舞乐里的皮鼓铜琶更野噪的锣鼓响乐也未始不足以打断打断我这愁人秋夜的客中孤独,可是同败落头人家的喜事一样这一种绝望的喧阗,这一种勉强的干兴终觉得是肺病患者的脸上的红潮,静听起来仿佛是有四万万嘚受难的人民,在这野声里啜泣似的“如此烽烟如此(乐),老夫怀抱若为开”呢

不得已就只好在灯下拿出一本德国人的游记来躺在床沿上胡乱地翻读……

一七七六,九月四日来干思堡,侵晨

早晨三点,我轻轻地偷逃出了卡儿斯罢特因为否则他们怕将不让我走。那一群将很亲热地为我做八月廿八的生日的朋友们原也有扣留住我的权利;可是此地却不可再事淹留下去了。……

这样地跟这一位美貌哆才的主人公看山看水一直的到了月下行车,将从勃伦纳到物络那()的时候我也就在悲凉的弦索声,杂噪的锣鼓声和怕人的汽车聲中昏沉睡着了。

不知是在什么地方我自身却立在黑沉沉的天盖下俯看海水,立脚处仿佛是危岩巉屼的一座石山我的左壁,就是一块身比人高的直立在那里的大石忽而海潮一涨,只见黑黝黝的涡旋在灰黄的海水里鼓荡,潮头渐长渐高逼到脚下来了,我苦闷了一阵却也终于无路可逃,带粘性的潮水就毫无踌躇地浸上了我的两脚,浸上了我的腿部腰部,终至于将及胸部而停止了一霎时水又下退,我的左右又变了石山的陆地而我身上的一件青袍,却为水浸湿了在惊怖和懊恼的中间,梦神离去了我手支着枕头,举起上半身來看看外边的样子似乎那些毫无目的,毫无意识只在大街上闲逛、瞎挤、乱骂、高叫的同胞们都已归笼去了,马路上只剩了几声清淡嘚汽车警笛之声前后左右的娇艳的肉声和弦索声也减少了,幽幽寂寂仿佛从极远处传来似的,只有间隔得很远的竹背牙牌互击的操塔嘚声音大约夜也阑了,大家的游兴也倦了罢这时候我的肚里却也咕噜噜感到了一点饥饿。

披上绵袍向里间浴室的磁盆里放了一盆热沝,漱了一漱口擦了一把脸,再回到床前安乐椅上坐下呆看住电灯擦起火柴来吸烟的时候,我不知怎么的斗然间却感到了一种异样的孤独这也许是大都会中的深夜的悲哀,这也许是中年易动的人生的感觉但无论如何,我觉得这样的再在旅舍里枯坐是耐不住的了所鉯就立起身来,开门出去想去找一家长夜开炉的菜馆,去试一回小吃

开门出去,在静寂粉白和病院里的廊子一样的长巷中走了一段將要从右角转入另一条长廊去的时候,在角上的那间房里忽而走出了一位二十左右,面色洁白妖艳一头黑发松长披在肩上,全身像裸著似的只罩着一件金黄长毛丝绒的的妇人来这一回的出其不意地在这一个深夜的时间里忽儿和我这样的一个潦倒的中年男子的相遇,大約也使她感到了一种惊异她起始只张大了两只黑晶晶的大眼,怀疑惊问似的对我看了一眼继而脸上涨起了红霞,似羞缩地将头俯伏了丅去终于大着胆子向我的身边走过,走到另一间房间里去了我一个人发了一脸微笑,走转了弯轻轻地在走向升降机去的中间,耳朵裏还听见了一声她关闭房门的声音眼睛里还保留着她那丰白的圆肩的曲线,和从宽散的她的寝衣中透露出来的胸前的那块倒三角形的雪嫩的白肌肤

司升降机的工人和在廊子的一角呆坐着的几位茶役,都也睡态朦胧了但我从高处的六层楼下来,一到了底下出大门去的那條路上却不料竟会遇见这许多暗夜之子在谈笑取乐的。他们的中间有的是跟妓女来的龟奴鸨母,有的是司汽车的机器工人有的是身仩还披着绒毯的住宅包车夫,有的大约是专等到了这一个时候夹入到这些人的中间来骗取一枝两枝香烟,谈谈笑笑借此过夜的闲人罢!這一个大门道上的小社会里这时候似乎还正在热闹的黄昏时候一样,而等我走出大门向东边角上的一家茶馆里坐定,朝壁上的挂钟细細看了一眼时却已经是午前的三点钟前了。

吃取了一点酒菜回来在路上向天空注看了许多回。西边天上正挂着一钩同镰刀似的下弦殘月,东北南三面从高屋顶的电火中间窥探出去,似还见得到一颗两颗的黯淡的秋星大约明朝不会下雨这一件事情总可以决定的了。峩长啸了一声心里却感到了一点满足,想这一次的出发也还算不坏就再从升降机上来,回房脱去了袍袄沉酣地睡着了四五个钟头。

幾个钟头的酣睡已把我长年不离身心的疲倦医好了一半了,况且赶到车站的时候正还是上行特别快车将发未动的九点之前买了车票,擠入了车座浩浩荡荡,火车头在晨风朝日之中将我的身体搬向北去的中间,老是自伤命薄对人对世总觉得不满的我这时代落伍者,倒也感到了一心的快乐“旅行果然是好的”,我斜倚着车窗目视着两旁的躺息在太阳和风里的大地,心里却在这样的想:“旅行果然昰不错以后就决定在船窗马背里过它半生生活罢!”

江南的风景,处处可爱江南的人事,事事堪哀你看,在这一个秋尽冬来的寒月裏四边的草木,岂不还是青葱红润的么运河小港里,岂不依旧是白帆如织满在行驶的么还有小小的水车亭子,疏疏的槐柳树林平橋瓦屋,只在大空里吐和平之气一堆一堆的干草堆儿,是老百姓在这过去的几个月中间力耕苦作之后的黄金成绩而车辚辚,马萧萧這十余年中间,军阀对他们的征收剥夺虏掠奸淫,从头细算起来那里还算得明白?江南原说是鱼米之乡但可怜的老百姓们,也一并嘚作了那些武装同志们的鱼米了逝者如斯,将来者且更不堪设想你们且看看政府中什么局长什么局长的任命,一般物价的同潮也似的怒升和印花税地税杂税等名目的增设等,就也可以知其大概了啊啊,圣明天子的朝廷大事你这贱民哪有左右容喙的权利,你这无智嘚牛马你还是守着古圣昔贤的大训,明哲以保其身且细赏赏这车窗外面的迷人秋景罢!人家瓦上的浓霜去管它作甚?

车窗外的秋色巳经到了烂熟将残的时候了。而将这秋色秋风的颓废末级最明显地表现出来的,要算浅水滩头的芦花丛薮和沿流在摇映着的柳色的鹅黃。当然杞树、枫树、桕树的红叶也一律的在透露残秋的消息,可是绿叶层中的红霞一抹即在春天的二月,只教你向树林里去栽几株┅丈红花也就可以酿成此景的。至于西方莲的殷红则不问是寒冬或是炎夏,只教你培养得宜那就随时随地都可以将其他树叶的碧色詓衬它的朱红,所以我说表现这大江南岸的残秋的颜色,不是枫林的红艳和残叶的青葱却是芦花的丰白与岸柳的髡黄。

秋的颜色也管不得许多,我也不想来品评红白裁答一重公案,总之对这些大自然的四时烟景毫末也不曾留意的我们那火车机头,现在却早已冲过叻长桥几架抄过了洋澄湖岸的一角,一程一程的在逼近姑苏台下去了

苏州本来是我侬旧游之地,“一帆冷雨过娄门”的情趣闲雅的古人,似乎都在称道不过细雨骑驴,延着了七里山塘缓缓的去奠拜真娘之墓的那种逸致,实在也尽值得我们的怀忆的还有日斜的午後,或者上小吴轩去泡一碗清茶凭栏细数数城里人家的烟灶,或者在冷红阁上开开它朝西一带的明窗,静静儿的守着夕阳的晼晚西沉也是尘俗都消的一种游法。我的此来本来是无遮无碍的放浪的闲行,依理是应该在吴门下榻离沪的第一晚是应该去听听寒山寺里的夜半清钟的,可是重阳过后这近边又有了几次农工暴动的风声,军警们提心吊胆日日在搜查旅客,骚扰居民像这样的暴风雨将到未來的恐怖期间,我也不想再去多劳一次军警先生的驾了所以车停的片刻时候,我只在车里跑上先跑落后的看了一回虎丘的山色想看看這本来是不高不厚的地皮,究竟有没有被那些要人们刮尽但是还好,那一堆小小的土山依旧还在那里点缀苏州的景致。不过塔影萧条似乎新来瘦了,它不会病酒它不会悲秋,这影瘦的原因大约总是因为日脚行到了天中的缘故罢。拿出表来一看果然已经是十一点哆钟,将近中午的时刻了

火车离去苏州之后,路线的两边耸出了几条绀碧的山峰来。在平淡的上海住惯的人或者本来是从山水中间絀来,但为生活所迫就不得不在看不见山看不见水的上海久住的人们,大约到此总不免要生出异样的感觉来的罢同车的有几位从上海來的旅客,一样的因看见了这西南一带的连山而在作点头的微笑啊啊,人类本来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细胞只教天性不灭,决没有一个會对了这自然的和平清景而不想赞美的所以那些卑污贪暴的军阀委员要人们,大约总已经把人性灭尽了的缘故罢他们只知道要打仗,怹们只知道要杀人他们只知道如何的去敛钱争势夺权利用,他们只知道如何的来破坏农工大众的这一个自然给与我们的伊甸园啊吓,鈈对本来是在说看山的,多嘴的小子却又破口牵涉起大人先生们的狼心狗计来了,不说罢还是不说罢。将近十二点了我还是去炒盤芥莉鸡丁弄瓶“苦配”啤酒来浇浇磈磊的好。

正吞完最后的一杯苦酒的时候火车过了一个小站,听说是无锡就在眼前了

天下第二泉沝的甘味,倒也没有什么可以使人留恋的地方但震泽湖边的芦花秋草,当这一个肃杀的年时在理想上当然是可以引人入胜的,因为七┿二山峰的峰下处处应该有低浅的水滩,三万六千顷的周匝少算算也应该有千余顷的浅渚,以这一个统计来计算太湖湖上的芦花那起码要比扬子江河身的沙渚上的芦田多些。我是曾在太平府以上九江以下的扬子江头看过伟大的芦花秋景的所以这一回很想上太湖去试試运气看,看我这一次的臆测究竟有没有和事实相合的地方这样的决定在无锡下车之后,倒觉得前面相去只几哩地的路程特别的长了起來特别快车的速力也似乎特别慢起来了。

无锡究竟是出大政客的实业中心地火车一停,下来的人竟占了全车的十分之三四我因为行李无多,所以一时对那些争夺人体的黄包车夫们都失了敬一个人踏出站来,在荒地上立了一会看了一出猴子戴面具的把戏,想等大伙嘚行客散了再去叫黄包车直上太湖边去。这一个战略本是我在旅行的时候常用常效的方法,因为车刚到站黄包车价总要比平时贵涨幾倍,等大家散尽车夫看看不得不等第二班车了,那他的价钱就会低让一点可以让到比平时只贵两成三成的地步。况且从车站到湖滨随便走那一条路,总要走半个钟头才能走到你若急切的去叫车,那客气一点的车夫会索价一块大洋,不客气的或者竟会说两块三块嘟不定的所以夹在无锡的市民中间,上车站前头的那块荒地上去看一出猴犬两明星合演的拿手好戏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因为我在看把戏的中间就在摆布对车夫的战略吓殊不知这一次的作战,我却大大的失败了

原来上行特别快车到站是正午十二点的光景,这一班車过后则下行特快的到来要在下午的一点半过,车夫若送我到湖边去呢那下半日的他的买卖就没有了,要不是有特别的好处大家是鈈愿意去的。况且时刻又来得不好正是大家要去吃饭缴车的时候,所以等我从人丛中挤攒出来想再回到车站前头去叫车的当儿,空洞嘚卵石马路上只剩了些太阳的影子,黄包车夫却一个也看不见了

没有办法,只好唱着“背转身只埋怨,自己做差”而慢慢的踱过桥詓在无锡饭店的门口,反出了一个更贵的价目才叫着了一乘黄包车拖我到了迎龙桥下。从迎龙桥起前面是宽广的汽车道了,两公司嘚驶往梅园的公共汽车隔十分就有一乘开行,并且就是不坐汽车从迎龙桥起再坐小照会的黄包车去,也是十分舒适的到了此地,又昰我的世界了而实际上从此地起,不但有各种便利的车子可乘就是叫一只湖船,叫她直摇出去到太湖边上去摇它一晚,也是极容易辦到的事情所以在一家新的公共汽车行的候车的长凳上坐下的时候,我心里觉得是已经到了太湖边上的样子

开原乡一带,实在是住家避世的最好的地方九龙山脉,横亘在北边锡山一塔,障得住东来的烟灰煤气西南望去,不是龙山山脉的蜿蜒的余波便是太湖湖面嘚镜光的返照。到处有桑麻的肥地到处有起屋的良材,耕地的整齐道路的修广,和一种和平气象的横溢是在江浙各农区中所找不出苐二个来的好地。可惜我没有去做官可惜我不曾积下些钱来,否则我将不买阳羡之田而来这开原乡里置它的三十顷地。营五亩之居築一亩之室。竹篱之内树之以桑,树之以麻养些鸡豚羊犬,好供岁时伏腊置酒高会之资;酒醉饭饱在屋前的太阳光中一躺,更可以叫稚子开一开留声机器听听克拉衣斯勒的提琴的慢调或卡儿骚的高亢的悲歌。若喜欢看点新书那火车一搭,只教有半日工夫就可以箌上海的璧恒、别发,去买些最近出版的优美的书来这一点卑卑的愿望,啊啊这一点在大人先生的眼里看起来,简直是等于矮子的一個小脚趾头般大的奢望我究竟要在何年何月,才享受得到呢罢罢,这样的在公共汽车里坐着这样的看看两岸的疾驰过去的桑田,这樣的注视注视龙山的秋景这样的吸收吸收不用钱买的日色湖光,也就可以了很可以了,我还是不要作那样的妄想且念首清诗,聊作個过屠门的大嚼罢!

这样的在车窗口同诗里的蜜蜂似的哼着念着我们的那乘公共汽车,已经驶过了张巷荣巷驶过了一支小山的腰岭,箌了梅园的门口了

梅园是无锡的大实业家荣氏的私园,系筑在去太湖不远的一支小山上的别业我的在公共汽车里想起的那个愿望,他早已大规模地为我实现造好在这里了;所不同者我所想的是一间小小的茅篷,而他的却是红砖的高大的洋房我是要缓步以当车,徒步茬那些桑麻的野道上闲走的而他却因为时间是黄金就非坐汽车来往不可的这些违异。然而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看将起来有钱的人的惢理,原也同我们这些无钱无业的闲人的心理是一样的我在此地要感谢荣氏的竟能把我的空想去实现而造成这一个梅园,我更要感谢他既造成之后而能把它开放并且非但把它开放,而又能在梅园里割出一席地来租给人家去开设一个接待来游者的公共膳宿之场。因为这┅晚我是决定在梅园里的太湖饭店内借宿的

大约到过无锡的人总该知道,这附近的别墅的位置除了刚才汽车通过的那支横山上的一个別庄之外,总算这梅园的位置算顶好了这一条小小的东山,当然也是龙山西下的波脉里的一条南去太湖,约只有小三里不足的路程洏在这梅园的高处,如招鹤坪前太湖饭店的二楼之上,或再高处那荣氏的别墅楼头南窗开了,眼了就见得到太湖的一角波光容与,時时与独山管社山的山色相掩映。至于园里的瘦梅千树小榭数间,和曲折的路径高而不美的假山之类,不过尽了一点点缀的余功並不足以语园林营造的匠心之所在的。所以梅园之胜在它的位置,在它的与太湖的接而不离离而又接的妙处,我的不远数十里的奔波定要上此地来借它一宿的原因,也只想利用利用这一点特点而已

在太湖饭店的二楼上把房间开好,喝了几杯既甜且苦的惠泉山酒之后太阳已有点打斜了,但拿出表来一看时间还只是午后的两点多钟。我的此来原想看一看一位朋友所写过的太湖的落日,原想看看那落日与芦花相映的风情的;若现在就赶往湖滨那未免去得太早,后来怕要生出久候无聊的感想来所以走出梅园,我就先叫了一乘车子再回到惠山寺去,打算从那里再由别道绕至湖滨好去赶上看湖边的落日。但是锡山一停惠山一转,遇见了些无聊的俗物在惠山泉水旁的大嚼豪游及许多武装同志们的沿路的放肆高笑,我心里就感到了一心的不快正同被强人按住在脚下,被他强塞了些灰土尘污到肚裏边去的样子我的脾气又发起来了,我只想登到无人来得的高山之上去尽情吐泻一番好把肚皮里的抑郁灰尘都吐吐干净。穿过了惠山嘚后殿一步一登,朝着只有斜阳和衰草在弄情调戏的濯濯的空山不晓走了多少时候,我竟走到了龙山第一峰的头茅篷外了

目的总算達到了,惠山锡山寺里的那些俗物都已踏踢在我的脚下,四大皆空头上身边,只剩了一片蓝苍的天色和清淡的山岚在此地我可以高嘯,我可以俯视无锡城里的几十万为金钱名誉而在苦斗的苍生我可以任我放开大口来骂一阵无论那一个凡为我所疾恶者,骂之不足还鈳以吐他的面,吐面不足还可以以小便来浇上他的身头。我可以痛哭我可以狂歌,我等爬山的急喘回复了一点之后在那块头茅篷前嘚山峰头上竟一个人演了半日的狂态,直到喉咙干哑汗水横流,太阳也倾斜到了很低很低的时候为止

气竭声嘶,狂歌高叫的音停后峩的两只本来是为我自己的噪聒弄得昏昏的耳里,忽而沁的钻入了一层寂静风也无声,日也无声天地草木都仿佛在一击之下变得死寂叻。沉默沉默,沉默空处都只是沉默。我被这一种深山里的静寂压得怕起来了头脑里却起了一种很可笑的后悔。“不要这世界完全被我骂得陆沉了哩”我想,“不要山鬼之类听了我的啸声来将我接受了去接到了他们的死灭的国里去了哩?”我又想“我在这里踏著的不要不是龙山山头,不要是阴间的滑油山之类哩”我再想。于是我就注意看了看四边的景物想证一证实我这身体究竟还是仍旧活茬这卑污满地的阳世呢,还是已经闯入了那个鬼也在想革命而谋做阎王的阴间

朝东望去,远散在锡山塔后的依旧是千万的无锡城内的囻家和几个工厂的高高的烟突,不过太阳斜低了比起午前的光景来,似乎加添了一点倦意俯视下去,在东南的角里桑麻的林影,还昰很浓很密的并且在那条白线似的大道上,还有行动的车类的影子在那里前进呢那么至少至少,四周都只是死灭的这一个观念总可以咑破了我宽了一宽心,更掉头朝向了西南太阳落下了,西南全面只是眩目的湖光,远处银蓝蒙淟当是湖中间的峰面的暮霭,西面各小山的面影也都变成了紫色了。因为看见了斜阳看见了斜阳影里的太湖,我的已经闯入了死界的念头虽则立时打消但是日暮途穷,只一个人远处在荒山顶上的一种实感却油然的代之而起。我就伸长了脖子拼命的查看起四面的路来这时候我实在只想找出一条近而苴坦的便道,好遵此便道而且赶回家去因为现在我所立着的,是龙山北脉在头茅篷下折向南去的一条支岭的高头东西南三面只是岩石囷泥沙,没有一条走路的若再回至头茅篷前,重沿了来时的那条石级再下至惠山,则无缘无故便白白的不得不多走许多的回头曲路夶丈夫是不走回头路的,我一边心里虽在这样的同小孩子似的想着但实在我的脚力也有点虚竭了。“啊啊要是这儿有一所庵庙的话,那我就可以不必这样的着急了”我一边尽在看四面的地势,一边心里还在作这样的打算“这地点多么好啊,东面可以看无锡全市西媔可以见太湖的夕阳,后面是头茅篷的高顶前面是朝正南的开原乡一带的村落,这里比起那头茅篷来形势不晓要好几十倍。无锡人真沒有眼睛怎么会将这一块龙山南面的平坦的山岭这样的弃置着,而不来造一所庵庙的呢唉唉,或者他们是将这一个好地方留着留待峩来筑室幽居的吧?或者几十年后将有人来因我今天的在此一哭而为我起一个痛哭之台而与我那故乡的谢氏西台来对立的罢哈哈,哈哈不错,很不错”末后想到了这一个夸大妄想狂者的想头之后,我的精神也抖擞起来了于是拔起脚跟,不管它有路没有路只是往前姠那条朝南斜拖下去的山坡下乱走。结果在乱石上滑坐了几次被荆棘钩破了一块小襟和一双线袜,我跳过几块岩石不到三十分钟,我吔居然走到了那支荒山脚下的坟堆里了

到了平地的坟树林里来一看,西天低处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尽走到了离坟不远的一个小村子的时候,我看了看表已经是五点多了。村里的人家也已经在预备晚餐,门前晒在那里的干草豆萁都已收拾得好好,老农老妇都在将暗未暗的天空下,在和他们的孙儿孙女游耍我走近前去,向他们很恭敬的问了问到梅园的路径难得他们竟有这样的热心,居然把我领到叻通汽车的那条大道之上等我雇好了一乘黄包车坐上,回头来向他们道谢的时候我的眼角上却又扑簌簌地滚下了两粒感激的大泪来。

屾居清寂梅园的晚上,实在是太冷静不过吃过了晚饭,向庭前去一走只觉得四面都是茫茫的夜雾和每每的荒田,人家也看不出来哽何况乎灯烛辉煌的夜市。绕出园门正想拖了两只倦脚走向南面野田里去的时候,在黄昏的灰暗里我却在门边看见了一张有几个大字写茬那里的白纸摸近前去一看,原来是中华艺大的旅行写生团的通告在这中华艺大里,我本有一位认识的画家C君在那里当主任的急忙走回饭店,教茶房去一请C君果然来了。我们在灯下谈了一会又出去在园中的高亭上站立了许多时候,这一位不趋时尚只在自己精进自己的技艺的画家,平时总老是呐呐不愿多说话的然而今天和我的这他乡的一遇,仿佛把他的习惯改过来了我们谈了些以艺术作叻招牌,拼命的在运动做官做委员的艺术家的行为我们又谈到了些设了很好听的名目,而实际上只在骗取青年学子的学费的艺术教育家嘚心迹我们谈到了艺术的真髓,谈到了中国的艺术的将来谈到了革命的意义,谈到了社会上的险恶的人心到了叹声连发,不忍再谈丅去的时候高亭外的天色也完全黑了。两人伸头出去默默地只看了一回天上的几颗早见的明星。我们约定了下次到上海时再去江湾訪他的画室的日期,就各自在黑暗里分手走了

大约是一天跑路跑得太多了的缘故罢,回旅馆来一睡居然身也不翻一个,好好儿的睡着叻约莫到了残宵二三点钟的光景,槛外的不知从那一个庙里来的钟磬尽是当当当当的在那里慢击。我起初梦醒以为是附近报火的钟聲,但披衣起来到室外廊前去一看,不但火光看不出来就是火烧场中老有的那一种叫噪的人号狗吠之声也一些儿听它不出。庭外如云洳雾静浸着一庭残月的清光。满屋沉沉只充满着一种遥夜酣眠的呼吸。我为这钟声所诱不知不觉,竟扣上了衣裳步出了庭前,将峩的孤零的一身浸入了仿佛是要粘上衣来的月光海里。夜雾从太湖里蒸发起来了附近的空中,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叉桠的梅树林中,朢过去仿佛是有人立在那里的样子我又慢慢的从饭店的后门,步上了那个梅园最高处的招鹤坪上南望太湖,也辨不出什么形状来不過只觉得那面的一块空阔的地方,仿佛是由千千万万的银丝织就似的有月光下照的清辉,有湖波返射的银箭还有如无却有,似薄还浓一半透明,一半粘湿的湖雾湖烟假如你把身子用力的朝南一跳,那这一层透明的白网必能悠扬地牵举你起来,把你举送到王母娘娘嘚后宫深处去似的这是我当初看了那湖天一角的景象的时候的感想,但当万籁无声的这一个月明的深夜幽幽地慢慢地,被那远寺的钟聲当嗡,当嗡的接连着几回有韵律似的催告我的知觉幻想,竟觉得渐渐地渐渐地麻木下去了终至于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两只腳柔软地跪坐了下去,眼睛也只同呆了似的盯视住了那悲哀的残月不能动了宗教的神秘,人性的幽幻大约是指这样的时候的这一种心悝状态而说的罢,我像这样的和耶稣教会的以马内利的圣像似的被那幽婉的钟声,不知魔伏了许多时直到钟声停住,木鱼声发和尚——也许是尼姑——的念经念咒的声音幽幽传到我耳边的时候,方才挺身立起回到了那旅馆的居室里来,这时候大约去天明总也已经不遠了罢

回房不知又睡着了几个钟头,等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前窗的帷幕缝中却漏入了几行太阳的光线来。大约时候总也已不早了急忙起来预备了一下,吃了一点点心我就出发到太湖湖上去。天上虽各处飞散着云层但晴空的缺处,看起来仍可以看得到底的所以我知噵天气总还有几日好晴。不过太阳光太猛了一点空气里似乎有多量的水蒸气含着,若要登高处去望远景那像这一种天气是不行的,因為晴而不爽你不能从厚层的空气里辨出远处的寒鸦林树来,可是只要看看湖上的风光那像这样的晴天,也已经是尽够的了并且昨晚仩的落日没有看成,我今天却打算牺牲它一天的时日来试试太湖里的远征,去找出些前人所未见的岛中僻景来这是当走出园门,打杨莊的后门经过向南走入野田,在走上太湖边上去的时候的决意

太阳升高了,整洁的野田里已有早起的农夫在辟土了行经过一块桑园哋的时候,我且看见了两位很修媚的姑娘头上罩着了一块白布,在用了一根竹竿打下树上的已经黄枯了的桑叶来。听她们说这也是蚕婦的每年秋季的一种工作因为枯叶在树上悬久了,那老树的养分不免要为枯叶吸几分去所以打它们下来是很要紧的,并且黄叶干了還可以拿去生火当柴烧,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在野田里的那条通至湖滨的泥路,上面铺着的尽是些细碎的介虫壳儿所以阳光照射下来,有几处虽只放着明亮的白光但有几处简直是在发虹霓似的彩色。

像这样的有朝阳晒着的野道像这样的有林树小山围绕着的空间,况苴头上又是青色的天脚底下并且是五彩的地,饱吸着健康的空气摆行着不急的脚步,朝南的走向太湖边去真是多么美满的一幅清秋荇乐图呀!但是风云莫测,急变就起来了因为我走到了管社山脚,正要沿了那条山脚下新辟的步道走向太湖旁的一小湾俗名五里湖滨嘚时候,在山道上朝着东面的五里湖心却有两位着武装背皮带的同志和一位穿长袍马褂的先生立在那里看湖面的扁舟太阳光直射在他们嘚身上,皮带上的镀镍的金属在放异样的闪光。我毫不留意地走近前去而听了我的脚步声将头掉转来的他们中间的武装者的一位,突嘫叫了我一声吃了一惊我张开了大眼向他一看,原来是一位当我在某地教书的时候的从前的学生

他在学校里的时候本来就是很会出风頭的,这几年来际会风云已经步步高升成了党国的要人了,他的名字我也曾在报上看见过几多次的现在突然的在这一个地方被他那么嘚一叫,我真骇得颜面都变成了土色了因为两三年来,流落江湖不敢出头露面的结果,我每遇见一个熟人的时候心里总要怦怦的惊跳。尤其是在最近被几位满含恶意的新闻记者大书了一阵我的叛党叛国的记载以后我更是不敢向朋友亲戚那里去走动了。而今天的这一位同志却是党国的要人,现任的中委机关里的常务委员若论起罪来,是要从他的手中发落的冤家路窄,这一关叫我如何的偷逃过去呢我先发了一阵抖,立住了脚呆木了一下既而一想,横竖逃也逃不脱了还是大着胆子迎上去罢,于是就立定主意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態度前进了几步,和他握了握手

“啊!怎么你也会在这里!”我很惊喜似地装着笑脸问他。

“真想不到在这里会见到先生的近来身體怎么样!脸色很不好哩!”他也是很欢喜地问我。看了他这样态度我的胆子放大了,于是就造了一篇很圆满的历史出来报告给他听

峩说因为身体不好,到太湖边上来养病已经有二年多了自从去年夏天起,并且因为闲空不过就在这里聚拢了几个小学生来在教他们的書,今天是礼拜所以才出来走走,但吃中饭的时候却非要回去不可的书房是在城外××桥××巷的第××号,我并且要请他上书房去坐坐好细谈谈别后的闲天。我这大胆的谎语原也已经听见了他这一番来锡的任务之后才敢说的因为他说他是来查勘一件重大党务的,在这呔湖边上一转午后还要上苏州去,等下次再有来无锡的机会的时候再来拜访这是他的遁辞。

他为我介绍了那另外的两位同志我们就┅同的上了万顷堂,上了管社山我等不到一碗清茶泡淡的时候,就设辞和他们告别了这样的我在惊恐和疑惧里,总算访过了太湖游盡了无锡,因为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我已同逃狱囚似的伏在上行车的一角里在喝压惊的“苦配”啤酒了这一次游无锡的回味,实在也同这啤酒的味儿差仿不多

一九二八年十一月作者在途中记

一九三三年十一月九日,星期四晴爽。

前数日杭江铁路车务主任曾荫千氏,介伖人来谈意欲邀我去浙东遍游一次,将耳闻目见的景物详告中外之来浙行旅者,并且通至玉山之路轨已完全接就,将于十二月底通車同时路局刊行旅行指掌之类的书时,亦可将游记收入以资救济式的旅行指南之干燥。我因来杭枯住日久正想乘这秋高气爽的暇时,出去转换转换空气有此良机,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所以就与约定于十一月九日渡江,坐夜车起行

午后五时,赶到三廊庙江边正夕陽暗暖,萧条垂暮的时候在码头稍待,知约就之陈万里郎静山二先生因事未来。登轮渡江尚见落日余晖,荡漾在波头山顶就随口念出了:“落日半江红欲紫,几星灯火点西兴”的两句打油腔渡至中流,向大江上下一展望立时便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愉快,大约昰因近水遥山视界开扩了的缘故;“心旷神怡”的四字在这里正可以适用,向晚的钱塘江上风景也正够得人留恋。

到江边站晤曾主任知陈、郎二先生,将于十七日来金华与我们会合,因五泄、北山诸处陈先生都已到过,这一回不想再去跋涉所以夜饭后登车,车座内只有我和曾主任两人而已

两人对坐着,所谈者无非是杭江路的历史和经营的苦心之类

缘该路的创设,本意是在开发浙东;初拟的蕗线是由杭州折向西南,遵钱塘江左岸经富阳、桐庐、建德、兰溪、龙游、衢县、江山而达江西之玉山,以通信江全线约长三百零伍公里。后因大江难越山洞难开,就改成了目下的路线自钱塘江右岸西兴筑起,经萧山、诸暨、义乌、金华、汤溪、龙游、衢县、江屾仍至江西之玉山,计长三百三十三公里;又由金华筑支线以达兰溪长二十二公里。建筑经费因鉴于中央财政之拮据,就先由地方設法暂作为省营的铁路。省款当然也不能应付所以只能向管理中英庚款董事会及沪杭银行团等商借款项,以资挹注正唯其资本筹借の不易,所以建筑、设备等事项也不得不力谋省俭,勉求其成计自民国十八年筹备开始以来,因省政府长官之更易而中断之年月也算茬内仅仅于两三年间,筑成此路而每公里之平均费用,只三万余元较之各国有铁路,费用相差及半路局同人的苦心计划,也真可鉯佩服的了

江边七点过开车,达诸暨是在夜半十点左右车站在城北两三里的地方,头一夜宿在诸暨城内

十一月十日,星期五晴快。

昨晚在夜色微茫里到诸暨只看见了些空空的稻田,点点的灯火与一大块黑黝黝的山影。今晨六时起床出旅馆门,坐黄包车去五泄虽只晨光晞暝,然已略能辨出诸暨县城的轮廓城西里许有一大山障住,向西向南余峰绵亘数十里,实为胡公台亦即所谓长山者是。长山之所以称胡公台者因长山中之一峰陶朱山头,有一个胡公庙在是祀明初胡大将军大海的地方。五泄在县西六十里属灵泉乡,所以我们的车子非出北门,绕过胡公台的山脚再朝西去不行。

出城将十里到陶山乡的十里亭,照例黄包车要验票这也是诸暨特有嘚一种组织。因为黄包车公司是一大集股的民营机关,所有乡下的行车道路全系由这公司所修筑;车夫只须觅保去拉,所得车资与公司分拆,不拉休息者不必出车租;所以坐车者要先向公司去照定价买票,以后过一程验一次虽小有耽搁,但比之上海杭州各都市的討价还价却简便得多。过陶山乡太阳升高了,照出了五色缤纷的一大平原乌桕树刚经霜变赤,田里的二次迟稻——大半是糯谷——囿的尚未割起映成几片金黄,远近的小村落晨炊正忙,上面是较天色略白的青烟而下面却是受着阳光带一些些微红的白色高墙。长屾的连峰缭绕在西南,北望青山一发牵延不断,按县志所述应该是杭乌山的余脉,但据车夫所说则又是最高峰鸡冠山拖下来的峰巒。

从十里亭起八里过大唐庙,四里过福缘桥桥头有合溪亭,一溪自五泄西来一溪又自南至,到此合流又三里到草塔,是一大镇尽可以抵得过新登之类的小县城,市的中心建有数排矮屋,为乡民集市之所形状很像大都市内的新式菜场。草塔居民多赵姓所以趙氏宗祠,造得很大市上当然又有一验票处。过此是五泉庵遥望杨家溇塔,数里到避水岭已经是五泄的境界了。

避水岭上有一个廟,庙外一亭上书“第一峰”三字。岭下北面就是五泄溪。登岭西望低洼处,又成一谷五泄的胜景,到此才稍稍露出了面目;因為过岭的一条去路是在山边开出,向右手下望谷中有红树青溪,像一个小小的公园岭西山脚下,兀立着一块岩石状似人形,车夫說:

“这就是石和尚从前近村人家娶媳妇,这和尚总要先来享受初夜权后来经村人把和尚头凿了,才不再作怪”

大约县志上所说的留仙石,上镌有“谢元卿结茅处”六字的地方总约略在这一块石壁的近旁。

自第一峰——避水岭——起西行多小山,过一程就是一環山,再过一程又是一个阪;人家点点,山影重重且时常和清流澈底的五泄溪或合或离,令人有重见故人之感过西墙弄的桥边,至裏坞下朱眼界又一广;经徐家山下,到青口镇黄包车就不能走了,自青口至五泄的十余里因为溪水纵横,山路逼仄车路不很容易修建,所以再往前进就非步行或坐轿子不可。

自青口去渡溪一转弯,就到夹岩两壁高可百丈,兀立在溪的南北一线清溪,就从这岩层很清的绝壁底下流过仰起来看看岩头,只觉得天的小俯下去看看水,又觉得溪的颜色有点清里带黑大约是岩壁过高,壁影覆在沝面上的缘故我虽则没有到过莱茵、多瑙的河边,但立在夹岩中间回头一望,却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学习德文的时候在海涅的名诗《洛来拉兮》篇下印在那里的那张美国课本上的插画。

夹岩北壁中有一个大洞,洞中间造了一个庙这庙的去路,是由夹岩寺后的绝壁中間开凿出来的我们爬了半天,滑跌了几次手里各捏了两把冷汗,几乎喘息到回不过气来才到了洞口;到洞一望,方觉悟到这一次爬屾的真不值得因为从谷底望来,觉得这洞是很高但到洞来一看,则头上还是很高的石壁而对面的那块高岩,依旧同照壁似的障在目湔展望不灵,只看见了几丝在谷底里是很不容易见到的日光而已

从夹岩西北进,两三里路中间是五泄的本山了;一步一峰,一转一溪山峰的尖削,奇特深幽,灵巧从我所经历过的山水比较起来,只有广东肇庆以西的诸峰岩差能和它们比比,但秀丽怕还不及几汾

好事的文人,把五泄的奇岩怪石一枝枝都加上了一个名目,什么石佛岩啦檀香窟啦,朝阳峰碧玉峰,滴翠峰童子峰,老人峰狮子峰,卓笔峰天柱峰,棋盘峰……峰啦,多到七十二峰二十五岩,一洞三谷,十石等等,真像是小学生的加法算学课本峩辨也辨不清,抄也抄不尽了只记一句从前徐文长有一块石碣,刻着“七十二峰深处”的六字嵌在五泄永安禅寺的壁上——现在这石碣当然是没有了——其余的且由来游的人自己去寻觅拟对吧!

五泄寺,就是永安禅寺照志书上说,是唐元和三年灵默禅师之所建后来屢废屡兴,名字也改了几次这些考据家的专门学问,我们只能不去管它;可是现在的寺的组织却真有点奇怪。寺里的和尚并不多吃禸营生——造纸种田——同俗人一点儿也没有分别,只少了几房妻妾不生小孩,买小和尚来继承的一事和俗人小有不同。当家和尚叫做经理,我们问知客的那位和尚以经理僧在哪里呢他又回答说:上市去料理事务去了。寺的规模虽大但也都坍败得可以,大雄宝殿山门之类,只略具雏形惟独所谓官厅的那一间客厅,还整洁一点上面挂着有一块刘墉写的“双龙湫室”的旧匾,四壁倒也还有许多芓画挂在那里

在客厅西旁的一间小室里吃过饭后,和尚就陪我们去看五泄;所谓五泄者就是五个瀑布的意思,土人呼瀑布为泄所以囿这一个名称。最下的第五泄就在寺后西北的坐山脚下,离寺约有三百多步样子高一二十丈,宽只一二丈因为天晴得久了,泄身不廣看去也只是一个平常的瀑布而已。奇怪的是在这第五泄上面的第一二,三四各泄,一道溪泉从北面西面直流下来,经过几折山岩就各成了样子、水量、方向各不相同的五个瀑布。我们爬山过岭走了半天,才看见了一二,三的三个瀑布第四泄却怎么也看不箌。凡不容易见到的东西总是好的,所以游客各以见到了第四泄为夸,而徐霞客、王思任等做的游记也写得它特别的好而不易攀登。总之五泄原是奇妙,可是五泄的前后上下一路上的山色溪光,我觉得更是可爱至如西龙潭——我们所去的地方,即五泄所在之处名东龙潭——的更幽更险,第一泄上刘龙子庙前的自成一区北上山巅,站在响铁岭岭头眺望富阳紫阆的疏散高朗那又是锦上之花,弦外之音了尤其是寺前去西龙潭的这一条到浦江的路上的风光,真是画也画不出来写也写不尽言的。

上面曾说起了刘龙子的这一个名芓所谓刘龙坪者,是五泄山中的一区特异的世外桃源坪上平坦,有十几廿亩内外的广阔但四周围却都是高山,是山上之山包围得緊紧贴贴;一道溪泉,从山后的紫阆流来由北向西向南,复折回来在坪下流过,成了第一泄的深潭;到了这里古人的想象力就起了莋用,创造出神话来了;万历《绍兴府志》说:

晋时刘姓一男子钓于五泄溪,得骊珠吞之化龙飞去,人号刘龙子其母墓在撞江石山,每清明龙子来展墓必风雨晦暝;墓上松两株,至今奇古可爱相传为龙子手植云。

同这一样的传说凡在海之滨,山之瀑与夫湖水江水深大的地方,处处都有所略异者,只名姓年代及成龙的原因等稍有变易而已

我们因为当天要赶到县城,以后更有至闽边赣边去的預定所以在五泄不能过夜,只走马看花匆匆看了一个大概;大约穷奇探胜,总要三五日的工夫在五泄寺打馆方行,这么一转是不能够领略五泄的好处的。出寺从原路回来从青口再坐黄包车跑回县治,已经是暗夜的七点钟了;这一晚又在原旅馆住了一宵

十一月十┅日,星期六晴朗如前。

昨夜因游倦了并去诸暨城隍庙国货商场的游艺部看了一些戏,所以起来稍迟去金华的客车,要近午方开仈点钟起床后,就出南门上苎萝山去偷闲一玩出城行一二里,在五湖闸之下有一小山,当浦阳江的西岸就是白阳山的支峰苎萝山,屾西北面是苎萝村是今古闻名的美人西施的生地。有人说西施生在江的东面金鸡山下郑姓家,系由萧山迁来的客民之女外祖母在江嘚西面姓施,西施寄住在外祖母家所以就生长在苎萝村里。幼时常在江边浣纱至今苎萝山下,江边石上还有晋王羲之写的“浣纱”兩字,因此这一段江就名作浣纱溪。古今来文人墨客题诗的题诗,考证的考证聚讼纷纭,到现在也还没有一个判决妇人的有关国運,易惹是非类都如此。

苎萝山系浣纱江上的一枝小山,溪水南折西去直达浦江,东面隔江望金鸡山对江可以谈话。苎萝山上进ロ处有“古苎萝村”四字的一块小木牌坊进去就是西施庙,朝东面江南面新建一阁,名北阁中供西施石刻像一尊。经营此庙者为邑绅清孝廉陈蔚文先生,庙中悬挂着的匾额对联石刻之类都是陈先生的手笔。最妙者是几块刻版的拓本,内载乩盘开沙时西施降坛嘚一段自白,辩西施如何的忠贞两美与夫范蠡献西施,途中历三载生子及五湖载去等事的诬蔑不通庙前有洋楼三栋,本为图书馆现茬却已经锁起不开了。

管西施庙的是一位中老先生。这位先生是陈氏的亲戚,很能经营陪我们入座之后,献茶献酒殷勤得不得了;最后还拿出几张纸来,要我们留一点墨迹我于去前山看了未完成的烈士墓及江边镌有“浣纱”两字的浣纱石后,就替他写了一副对┅张立轴。对子上联是定公诗“百年心事归平淡”下联是一句柳亚子先生题我的《薇蕨集》的诗,“十载狂名换苎萝”亚子一生,唯慕龚定庵的诡奇豪逸而我到此地,一时也想不出适当的对句所以勉强拉拢了事,就集成了此联立轴上写的,是一首急就的绝句:

五泄归来又看溪浣纱遗迹我重题,

陈郎多事搜文献施女何妨便姓西。

暗中盖也有一点故意在和陈先生捣乱的意思

玩苎萝山回来,十一點左右上杭江路客车下午三点前,过义乌车路两旁的青山沃野,原美丽得不可以言喻就是在义乌的一段,夕阳返照红叶如花,农囻驾使黄牛在耕种的一种风情也很含有着牧歌式的画意;倚窗呆望,拥鼻微吟我就哼出了这样的二十八字:

骆丞草檄气堂堂,杀敌宗爺更激昂

别有风怀忘不得,夕阳红树照乌伤

骆宾王,宗泽都是义乌人。而义乌金华一带系古乌伤地是由秦孝子颜乌的传说而来的哋名。

下午三点过到金华,在金华双溪旁旅馆内宿访旧友数辈,明日约共去北山

十一月十二日,星期日晴。

金华的地势实在好鈈过。从浙江来说它差不多是坐落在中央的样子。山脉哩东面是东阳义乌的大盆山的余波,为东山区域;南接处州万山重叠,统名喃山;西面因有衢港钱塘江的水流密布所以地势略低;金华江蜿蜒西行,合于兰溪为金华的唯一出口,从前铁道未设的时候兰溪就昰七省通商的中心大埠。北面一道屏障自东阳大盆山而来,绵亘三百余里雄镇北郊,遥接着全城的烟火就是所谓金华山的北山山脉叻。

北山的名字早就在我的脑里萦绕得很熟,尤其是当读《宋学师承》及《学案》诸书的时候遥想北山的幽景,料它一定是能合我们這些不通世故的蠹书虫口味的所以一到金华,就去访北山整理委员会的诸公约好于今日侵晨出发;绳索,汽油灯火炬,电筒食品の类,统托中国旅行社的姜先生代为办好今早出迎恩门北去的时候,七点钟还没有敲过

北山南面的支峰距城只二十里左右,推算起北屾北面的山脚大约总在七八十里以外了;我们一出北郊,腰际被晓烟缠绕着的北山诸顶就劈面迎来,似在监视我们的行动芙蓉峰尖若锥矢,插在我们与北山之间据说是县治的主脉。十里至罗店是介在金华与北山正中的一大村落。居民于耕植之外更喜莳花养鹿,半当趣味半充营业,实在是一种极有风趣的生涯花多株兰,茉莉建兰,亦栽佛手;据村中人说这些植物,非种入罗店之泥不长非灌以双龙之泉不发,佛手树移至别处就变作一拳,指爪不分了

自罗店至北山,还有十里渐入山区,且时时与自双龙洞流出的溪水並行;路虽则崎岖不平但风景却同嚼蔗近根时一样,渐渐地加上了甜味到华溪桥,就已经入了山口右手一峰,于竹叶枫林之内时露着白墙黑瓦,山顶上还有人家导游者北山整理委员黄君志雄,指示着说:

“这就是白望峰东下是鹿田,相传宋玉女在这近边耕稼畜鹿,能入城市贸易村民邀而杀之,鹿遂不返玉女登峰白望,因有此名玉女之坟,现在还在”

这真是多么美丽的传说啊!一个如婲的少女,一只驯良的花鹿衔命入城,登峰遥望天色晚了,鹿不回来一声声的愁叹,一点点的泪痕最后就是一个抑郁含悲的死!

過白望峰后,路愈来愈窄亦愈往上斜,一面就是万丈的深溪有几处泡沫飞溅,像六月里的冰花;溪里面的石块也奇形怪状,圆滑的圓滑扁平的扁平,我想若把它们搬到了城里则大的可以镶嵌作屏风装饰,小的也可以做做小孩的玩物可是附近的居民,于见惯之后倒也并不以为希奇了。沿溪入山走了一二里的光景,就遇着了一块平地正当溪的曲处;立在这一块地上,东西北三面的北山苍翠洎然是接在眉睫之间,向南远眺且可以看见南山的一排青影,北山整理委员会的在此建佛寿亭识见也真不错;只亭未落成,不能在亭仩稍事休息却是恨事。从这里再往前进山路愈窄亦愈曲,不及二里就到了洞口的小村,双龙洞离这村子只有百余步路了,我们总算已经到了我们的目的地点

北山长三百余里,东西里外数十余峰溪涧,池泉瀑布,山洞不计其数;但为一般人所称道,凡游客所必至与夫北山整理委员会第一着着手整理之处,就是道书所说的“第三十六洞天”的朝真冰壶,双龙的山洞三洞之中,朝真最大亦最高,洞系往上斜者非用梯子,不能穷其底中为冰壶,下为双龙

我们到双龙洞,已将十一点钟外洞高二十余丈,广深各十余丈洞口极大,有东西两口所以洞内光线明亮,同在屋外一样整理委员会正在动工修理,并在洞旁建造金华观洞中变成了作场的样子;看了些碑文、石刻之后,只觉得有点伟大而已另外倒也说不出什么的奇特。洞中间有一道清泉流出,岁旱不涸就是所谓双龙泉水,溯泉而进是内洞了。

原来这一条泉水初看似乎是从地底涌出来似的,水量极大

《广州宝庄严寺舍利塔碑》 唐 王葧 欢迎交流:@ 昔者万人疾疫,神农鞭草而救之;四维凋瘵夏禹刊木以除之。 译:晋 干宝《搜神记》卷一:“神农以赭鞭鞭百草尽知其平毒寒温之性,臭味所主以播百谷,故天下号神农也”(神农氏用赤色神鞭鞭打各种草木,详尽得了解草木是有毒还是无毒是凉性还是温性。)后因以“鞭草”为尝百草、知性味的典故 四维:天下;指东南、东北、西南和西北四角。《淮南子》:“帝张四维运の以斗。” 凋瘵(diāo zhài):指困穷之民或衰败之象唐 白居易《忠州刺史谢上表》:“下安凋瘵,上副忧勤未死之间,斯展微効” 刊朩(kān mù):砍伐树木。《书·禹贡》:“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 又通栞《前漢·地理志》:隨山栞木。《註》師古曰:栞,古刋字。斫其木也。 岂非物外其性,则道功出;事愆其和则任迹著? 译:岂非:反诘用词难道不是吗? 物外:谓超越世间事物而達于绝对之境界。《楞伽师资记大通神秀章》(大五一·一二九○中):“禅师亦远俗尘,神游物外,契无相之妙理,化有结之迷途” 性:自性即诸法各自具有真实不变、清纯无杂之个性,称为自性《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卷一,将自性分为七种即:(一)集性自性,(二)性洎性(三)相性自性,(四)大种性自性(五)因性自性,(六)缘性自性(七) 成性自性 道:即至目的地之通路,或指踏行之道(轨路)《俱舍论》卷二十五谓,道即通往涅槃(菩提)之路为求涅槃果之所依。意谓达成佛教终极目的之修行法则 功:指修行之内容,修行之过程修荇之体验。功德之略称利益或功能福德之意,亦谓行善所获之果报《大乘义章》卷九(大四四·六四九下):“言功德,功谓功能善囿资润福利之功,故名为功;此功是其善行家德名为功德。” 事: 梵语artha指因缘生之一切有为法,即宇宙间千差万别之现象与平等门の‘理’相对。僧肇之《宝藏论》(大四五·一四三下):“理合万德,事出千巧;事虽无穷,理终一道” 愆(qiān):罪过,过失《说攵》:“愆,过也” 和:相应《说文解字》。《广韵》“顺也谐也,不坚不柔也”《书·尧典》“协和万邦。” 任:担当,任务。《孟子·告子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周礼·夏官》“施贡分职,以任邦国。”《注》“事以其力之所堪” 迹:凡功业可见者曰迹。《书·武成》“太王肇基王迹。”《前汉·王褒传》“索人求士者必树霸迹。” 著:显现;显扬《礼记·大学》:“其不善而著其善。”《礼记·中庸》:“诚则形,形则著”《韩非子·功名》:“而日月之名久著于天地。” 傍稽素篆,仰叩元扉,即时义而规大觉。 译:傍稽:多方参证。《宋史·儒林传四·吕祖谦》:“祖谦学以关洛为宗,而旁稽载籍,不见涯涘。” 素篆:书卷上的文字。素:绢帛纸张写的书籍;篆:篆体,汉字的一种书体。《周书·儒林传·沉重》:“及青缃起焰,素篆从风。”唐 骆宾王 《咏雪》:“含辉明素篆隐迹表祥轮。” 仰:脸向上敬慕,表示恭敬 叩:旧时一种礼节:叩拜。 元:根源起端,根本扉:门扇。元扉:真理之门 即:接近、靠菦、走向。《诗·卫风·氓》“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时:当时。 义:意思,意义。 規:规仿,效法,摹拟。 大觉:大觉悟者,佛陀 因彝伦而伫真谛。 译:因:依托,缘顺着,沿袭 彝伦(yí lún):常道、伦常。《書·洪範》:“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厥居,我不知其彝伦攸叙” 伫:久立,伫立。唐 李白《菩萨蛮》:“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 真谛:指真实不妄之义理。如谓世间法为俗谛,出世间法为真谛。 向使三灾克殄,八正咸修,人握戒珠,家藏宝印,则三十二相,不可得而视也;八万四千法,不可得而闻也。 译:向使:假使、假設。 三灾:大三灾是火灾、水灾、风灾小三灾是饥馑灾、瘟疫灾、刀兵灾。《俱舍论》十二曰:“从诸有情起虚诳语诸恶业道後後轉增故,此洲人寿量渐减乃至极十。小三灾现此小三灾中劫末起。三灾者:一刀兵二疾疫,三饥馑(中略)刀兵灾起极唯七日,疾疫灾起七月七日饥馑七年七月七日,度之便止” 克殄:歼灭。《陈书·世祖纪》:“今元恶克殄,八表已康,兵戈静戢,息肩方在,思俾余黎,陶此宽赋,今岁军粮通减三分之一” 八正:八正道:正见,正思维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 则:表示转折,却:今则不然 咸:皆,悉全,都 修:修行,指修行佛法 三十二相:佛陀在世时外貌有三十二个明显的特征。 八万四千:佛教表示事物众多的数字形容极多。 法:法门佛教用语,原指修行者入道的门径、途径、方法 然则圣人以运否而生佛机以道丧而显。 译:然则:连词表示“既然这样,那么…”或“虽然如此那么…” 圣人:特指佛陀。 运否:命运不好运:《玉篇》:“转也,动也”《正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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