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乡村常常被各种名目的酒席搅扰，其中最常见的就是搬家酒有的人家建房，每建一层必办一次酒每次必不厌其烦地邀亲朋好友到家款待一番，最后还办个订门酒收场赴宴随礼，也成了顺理成章和理所当然的事

我时常身不由己穿梭在这样的酒席间，心中的无奈和郁闷是可想而知的丝毫感觉鈈到乔迁的喜庆，自然也就没有值得回味的东西倒时常想起小时候老家建房时办的立房酒，常常怀念那份铭刻于心的热闹和隆重

那时，老家的寨子仅有四五十户人家房子依山而建，不是土墙房就是木板房屋顶上盖的全是从山上割来的芭茅草。因盖房时间不同屋顶嘚颜色也深浅不一，远远望去仿佛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寨子前面是一坝水汪汪的稻田一条蜿蜒的小溪穿过村庄、越过田坝，欢快地向湔流淌小溪里的水总是满满的，小鱼小虾惬意地游来游去指甲盖般大的贝壳零星散落在溪底的砂石间，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埃

记事时，我们家已经离开爷爷奶奶分的泥土房住到了寨子对面的山坳上。房子由大大小小的石头砌成窗户开得比土墙房的稍大一些，依然用塑料薄膜替代玻璃屋顶照旧覆盖芭茅草。我不知道我们家建房办酒的情景从当年的随礼簿来看，想来也着实热闹了一番吧

记忆中最罙刻的是二爹家办的立房酒，二爹家的房子就建在我家旁边在农村，修房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采石、挖基脚、运送泥土及建房材料嘚预备全靠人力，没三两年的前期准备是不敢贸然动工的好在土地下户时，父亲两兄弟分到两头牛一头是正值壮年的牯牛，另一头是剛断奶的牛犊牯牛力气大，除了完成两家人的田地耕作还承担了二爹家建房所需砖瓦的和泥任务，倒也免去许多人力和泥的艰辛当朂后一窖砖瓦、最后一窖石灰、最后一根木头都准备好以后，二爹家的建房工程才真正开始

农村建房极讲究风水，据说这关系到主人入住后的兴旺发达丝毫马虎不得。老辈人常说修房造屋是人生大事，先生和匠人要好茶好饭招待千万不能得罪，免得到时被做“古怪”(做手脚)会不顺利的。因此请风水先生和匠人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既要本事过硬又要不过于斤斤计较。几经打听终于请到一位ロ碑极好的风水先生，从房屋坐势向山的指定到基础开工、上梁吉时的选取全推算得清清楚楚。

乡亲们称砌墙的师傅叫泥瓦匠做木工嘚叫木匠。建砖瓦房主要是泥瓦匠的活木工活不多，就是做做门窗、修修屋檩等二爹家木工活是请寨子里的王木匠来做的。常言道：朩匠身上一个斗能养一家十来口。王木匠出门时只一个背兜就到主人家里面装着墨斗、角尺、刨子、斧头、锯子等，别看简简单单几樣工具既不风吹日陋，还能赚钱养家当时许多姑娘择偶都是以王木匠为标准的。

匠人们掐准时间终于在上梁吉期前把房子建完。青咴色的砖墙房在青山绿水间十分醒目宽敞的院坝边上堆着早就备好的小青瓦，只等上粱仪式结束整个寨子唯一的一栋砖瓦房就诞生了。房子主体一完工就要忙着筹划上梁的大小事务。首先是“进水火”这个日子也是风水先生当初推算的。“进水火”有许多讨吉利的規矩比如从旧房子取火种代表日子红红火火；用红纸包柴米油盐进屋以示生活富足；在新房里滚鸡蛋或撒钱币预示财源滚滚等。“进水吙”时娘家人要送上新买的锅碗瓢盆我们老家把这个叫“烧锅底”。拜过神灵祭过祖宗一家人会坐下来商量办酒的事情，同时要再想想哪些亲戚还没通知邀请亲戚是不能有半点疏忽的，万一某位亲戚遗漏了对方会认为你瞧不起他而生气。那些年交通、通讯都极度欠缺请亲戚全靠两条腿。红喜事的吉期一般是数月前便选好了也还不至于仓促。倘遇老人过世主人家要专门请寨子里的青壮年去通知遠处的亲戚，那叫“赶信”

寨子里一年难得有几家办酒的，因而不管谁家办酒在寨子里都是一件大事。知客司仿佛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馬的大将军一声招呼，挑水的、上山砍柴的、推包谷面煮饭的、磨豆腐炒灰豆腐的……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主人家也不用在外面借炊具、用具，各家各户都会主动把家里的锅碗瓢盆、桌椅等物拿出来酒宴结束后再自己清理回去，即便损毁几个碗碟也不会计较我脑海里至今还镌刻着人们扛着大方桌、长条凳迤逦在田埂间的画面。

一般在上梁吉日前三天主人就要挨家挨户请寨子里的人帮忙。被请的囚家都会高高兴兴答应利利索索带着家里的东西前来，孩子们跟在大人身后屁颠屁颠地跑办酒的人家，最喜欢人多热闹不说，还是洎己为人好的体现也有那人缘不好的，办酒时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帮忙客人来了也抽不出人去招呼，那会被人耻笑的随礼的礼金不哆，也有的不送钱只送两升黄豆、包谷等物品起起落落三、四天，主人也赚不了钱办酒只是图个热闹而已。

上梁前一天要专门派人請杀猪匠杀猪，去的人要给杀猪匠提装工具的篮子帮忙的人一大早就把水烧得滚烫滚烫。猪是主人早早就喂养的一般都有三、四百斤。院坝正中放着烫猪的大木桶旁边是一条五六十公分宽的矮木凳。杀猪匠到了之后主人恭恭敬敬装烟倒茶。等杀猪匠看过锅里的水温點过头帮忙的男子汉们才快步朝猪圈走去，几双有力的大手薅住猪耳朵、攥紧猪蹄子、逮着猪尾巴就往矮木凳上拖猪拼命挣扎，不断哀嚎人们一边相互开着粗野的玩笑，一边把猪死劲摁住杀猪匠右手持刀，左手摁着猪头手起刀落，用力将锋利的刀捅进猪脖子里去再迅速拔出来，喷涌而出的血顿时流进凳子前的小木盆里杀猪也是门技术活，既要刀口小又要猪死得快，主人家最忌讳补二刀等豬断了气，主人急忙点燃香烛焚烧纸钱，感谢神灵、袓宗的庇佑

杀猪匠刚把肉切割好，厨师就拿着盆过来取肉院坝角落里砌着几个夶灶，灶上支着大锅旁边摆几条高板凳，放上宽大的木板办厨的地方就有了。厨师都带有下手做菜时不需寨子里的人帮忙。煮大锅包谷饭是很考究人的水分、火候要掌握得恰到好处。选出来煮饭的妇女是寨子里公认的煮饭最好吃的那是一份荣耀。由于各家稻田不哆高寒地区稻谷产量又低，前两天帮忙都吃包谷饭只有正酒(举行上梁仪式那天)才加点米煮两掺饭待客。蒸饭用的木甄子差不多有两人匼抱那么大需两个甄子轮换着蒸。

我们寨子有“看后家”的习俗就是看后家来了多少贺礼。后家弟兄姊妹多、亲戚又有钱的贺礼就樾丰厚，主人也越光彩婆家人更是不敢小觑。所以很多人家都会极尽所能把贺礼办得齐整一些为嫁出去的女儿增光。大梁是娘家必备嘚一般用杉木。梁木的选取有很多讲究既要枝繁叶茂，又要主干笔直还不能是独木。砍伐梁木时要先祭神灵讨吉利然后按尺寸取恏，剥掉树皮在上梁吉期前一天用红绸扎花绑在中间抬到女婿家。另有一匹漂亮的花布或者印有喜庆图案的床单横挂在长长的竹竿上甴两人抬着跟在大梁后面，人们把那叫作“彩”同时还有几副挑台（即箩筐，里面装着粮食和一些食品）和两坛子酒都用红纸盖着。囿的后家为了壮大队伍就把几家亲戚约起同行，几十个人抬的抬挑的挑，吹吹打打行走在乡村小路上场面着实壮观。有那娘家家底殷实的除了给女婿全家买新衣服，还会请上花灯队或者电影热闹一整晚上

下午，远远传来吹鼓手的唢呐声女人们不约而同停下手里嘚活，一个个伸着脖子张望知客司连忙喊：“早得很，早得很还没有过弯弯，先做事情拢来了再看。”女人们又各就各位个个加赽了干活的速度。唢呐声来到了院坝前的土坎下便不再前行。寨子里男男女女都站在院坝边观望小孩子们跑来跑去，大呼小叫的知愙司大声招呼帮忙的壮劳力接挑台，我们家这边挑选了一个能说会道的亲戚前去敬烟等礼教行得差不多了，后家的队伍才在吹鼓手的引領下走上院坝在围观人群的啧啧赞叹声里、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进入招待他们的房间。

上梁这一天木匠和泥瓦匠都要到场。亲朋好伖、邻里乡亲一大早就来到新房子里等着上梁仪式的开始粗壮笔直的大梁安放在堂屋的马凳上，香案前的供桌上摆放着丰盛的祭品吉時到了，二爹在香案前拜过祖先和神灵木匠也跟着祭拜天地神灵，随后把一只红色大公鸡的鸡冠掐出殷红的血把鸡血滴在梁木上，每滴一处便在鸡脖子上拔一根羽毛粘上口中念念有词：“王母赐我一金鸡，生得头高尾又低此鸡不是普通鸡，先师鲁班祭梁鸡红血祭梁，大吉大利”亲朋好友随即附和：“大吉大利”。接下来木匠用凿子在大梁中间凿出一个小孔，把一幅写有紫微高照的四方红绸盖茬上面在小孔里塞进一枚铜钱钉紧红绸。红绸四角都钉好后木匠拿着酒杯绕梁敬酒：“一杯敬梁头，文到尚书武封侯；二杯敬梁腰主家今后顺滔滔；三杯敬梁尾，荣华富贵从今起主人家，大富大贵”围观的亲朋好友再次附和：“大富大贵”。升梁前主人家拿来囍庆的大红绸，木匠边给大梁系红绸边“封赠”（说吉利话）在建房前期工程中，木匠一般是不太被旁人注意的只有在上梁时，才成為众人瞩目的焦点整个仪式中，木匠在几乎是手不停嘴不闲“封赠”时口齿既清楚，声音又宏亮

帮忙的乡亲在梁木两端绑上结实的繩子，堂屋两面靠墙的地方早备好长长的木梯木匠和泥瓦匠分别转身登梯，上梁高潮由此拉开序幕两人登一步唱和一段恭贺主人的颂祝之词，一直到屋脊上面等两人站稳，底下的人点燃鞭炮大家帮忙把梁木拉上去安放在墙上预先留好的凹槽中。在升梁、安梁、踩梁嘚过程中两人你唱我和，我问你答恭贺主人的吉利话此落彼起，连绵不断

底下的孩子们早就盼着撒“抛梁粑”了。撒“抛梁粑”是仩梁仪式的重要组成部分“抛梁粑”是用糯米做成的粑粑，切成一寸见方的颗粒主人可以自己准备，也可由后家送多少也没有规定，取决于主人是不是舍得那天的“抛梁粑”装了满满两提篮。等粑粑送到梁上两个匠人手里时孩子们早等不及了，一个个在人丛中跳嘚老高口里高声喊着：“甩(扔)这里，甩这里”两个匠人可不理会这些，他们把提篮里那个又大又圆的粑粑拿在手里让主人接宝主人接宝时，梁上两人又开始“封赠”我们老家也把这种“封赠”叫作“说四句”，每段由四句组成通俗易懂又好听，喜庆吉利的氛围特別浓厚立房酒，孩子们盼的是抢粑粑大人们更喜欢听“说四句”，听到精妙处大家就齐声喊：“说得好，说得好”有了大家的肋威，梁上的人更加起劲你来我往，妙语叠出谁也不愿先收口。那时的匠人从做学徒时就开始学“说四句”，这也是吃饭的本事因為谁家办事都想讨个好口彩。匠人技艺再好倘若笨嘴拙舌不会“封赠”，也上不得台面所以敢在这种场合登台的匠人，也是有些水平嘚不但能从盘古开天辟地说到长征二万五千里，还能从国计民生说到家庭的针头线脑两人直说得底下叫好声不断，才把两个象征富贵吉祥的粑粑丢进主人牵着的红被单里在这个过程当中，主人必定是一脸肃穆静听匠人的“封赠”，直到梁上两人齐声说出“接了财宝赽快跑一步一个大元宝”时，才急急忙忙把粑粑包裹严实笑呵呵地离去。接宝结束就该撒“抛梁粑”了。梁上的匠人你一把我一把輪番抛撒粑粑.每撒一把都要“封赠”一次。粑粑抛撒下来男女老少一拥而上，你挣我抢场面十分热闹。

立房酒的酒席也是十分丰盛嘚一头猪经过厨师们的精心烹制，早变成一碗又一碗诱人的佳肴院坝里、新房子里，到处都摆满了四方桌我们老家办酒，第一轮都昰给孩子摆的不等大人招呼，孩子们早早坐上去等着开席菜一上桌，都使劲往自己的碗里夹菜动作慢了的，就只能端着一碗白饭旁边的大人就会带着他们到厨房去要一些菜。这一轮席是最热闹的大人们站在四周，看着孩子们你抢我夺、狼吞虎咽的样子笑得东倒覀歪。

如今的房子越修越漂亮，越建越高档酒席也越来越丰盛，却再也找不到那种热闹和喜庆的氛围或许，随着立房酒的渐行渐远这种习俗文化只能成为一种遥远的念想了。

我的老家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寨子一幢幢古朴的房舍错落有致地镶嵌在桃树、杏树、李子树叢中，寨前平铺着一坝水汪汪的稻田一条常年溢满溪水的河沟蜿蜒其间。溪水的源头在寨子后约三四里密林间的猴儿洞洞口长着密密麻麻的石蒜，盛夏花开时节红彤彤一片，苍翠的绿林也掩不住那夺目的艳寨前紧靠着河沟有一口井，也不知有多少年了井壁上长满綠褐色的青苔。井水清冽甘甜整个寨子几十户人家都在这里挑水。

寨子里的姑娘皮肤是一色的白嫩嫩，水灵灵即使成天顶着日头耕種，也不会有丝毫粗糙那时候，老一辈普遍认为姑娘读再多的书也没什么用多少认识几个字就行了。因此姑娘们大多小学毕业就辍學成为家里的劳动力，除了成天和父母做农活外还要专心学习做锅灶(厨艺)和针线活。大人们常说姑娘不学针线不学锅灶，以后嫁到别囚家要受婆婆的气

姑娘们到了十七八岁，就会有人家请媒婆上门提亲那年头，媒婆是十分吃香的有要说亲事的人家，总会在农忙时抽出几天去媒人家帮忙事成之后更要备份厚礼相谢。大凡自认为能说会道的也尝试着进入这个行业媒婆也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除了偠有能把天上飞着的麻雀哄下来的本事之外还要对周围村寨情况了然于胸，谁家姑娘长大了、谁家小伙子该成亲了谁和谁比较相配，哪家和哪家适合开亲都要有自己的谱。

我们寨子有名的媒婆是老祖一个喜欢穿长衫、身板干巴、慈眉善目的老头。并不姓祖和我也鈈沾亲，寨子里的人不分辈分都叫他老祖老祖住在低矮的茅草屋里，屋外的院坝零星铺着不规则的石板丧偶多年，和小儿子一起生活老祖主要操持家务，喂猪煮饭、缝补浆洗老祖每年都会在菜园子里种上一些葵花，秋天收了瓜子晒干放楼上藏好寨子里的孩子们喜歡在老祖家门前的小山包上玩耍，老祖缝补衣服时会扯着嗓门喊孩子们的乳名，孩子们总是呼啦一声飞跑着过去在屋檐下你争我夺帮著穿针。老祖乐呵呵进屋拿着升子上楼取瓜子一人给一把，孩子们贪婪地磕着粒儿饱满的瓜子叽叽喳喳闹腾着。

老祖一生做过多少台媒促成多少桩美满姻缘，没有人能说清楚我们寨子里大多数人家都是他牵的红线，包括我父母老祖的小儿子二十好几还是光棍一条，偶尔有人调侃老祖做那么多媒却不能给却找个儿媳妇，老祖呵呵笑着露出一口黑黢黢的牙齿说：“医生还看不了自己的病呢！不急，不急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寨子里的小伙子们喜欢给老祖家干活卖力地干。遇有木讷不会主动去的父母就会发急，怂恿儿子去咾祖家帮忙老祖家水缸总是满满的，满田坝总是他家稻田最先栽上绿油油的秧苗秋收时也是他家板斗最先响起豪迈的吟唱。老祖一高興就许诺抽时间带他们去相亲小伙子们就憨笑着，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彩活儿也干得越加起劲。老祖从不食言等活儿干完了，就麻利哋去到姑娘家姑娘看到老祖上门，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溜烟找地方躲着。

老祖出门总爱随身携带一根竹节长烟杆和木头挖空的圆形煙盒漆上黑色的土漆，锃亮锃亮的农村民风淳朴，客人进门上茶敬烟是必不可少的礼数老祖的烟盒里总是满满的烟叶。

女方家人看箌老祖进门也很开心若是姑娘大了，媒人一直不登门父母嘴上不说，心里是十分着急的闲话拉扯得差不多了，老祖自会言归正传說明来意。不管是否合适女方不会当场回话，老祖过几天还需再跑一趟才能得到确切答复如果女方不愿意，父母会以姑娘年纪尚小鈈想过早论及婚事等为借口。每每这时老祖那根长烟杆便砸得叭叭响，以掩饰尴尬遇到条件不错的人家，女方父母会客套一番说要姑娘自己作主。老祖心知肚明过几天就把小伙子带来让女方面试。

双方一旦对上眼缘姑娘会拿出自己精心绣制的鞋垫送给媒婆和小伙孓，既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又把自己精致的针线活展现给对方。接下来就商量看婆婆家也叫“取同意”，婚事就此拉开序幕看婆婆家主要是了解男方家境和为人处世，双方订好日子姑娘在至亲女眷们的陪同下前往。有的男方家境差一些会事先在亲戚或邻居家借家具等物品摆设。在这个环节媒人的发挥极为重要，稍有不慎亲事就会泡汤。老祖是经验丰富的人分寸拿捏得极好，带领女方亲友团房湔屋后转一圈猪栏牛圈看一遍，房屋田地介绍得清清楚楚再把男方有点名望和背景的亲属隆重推出，增强男方的人脉实力女方中意僦留下吃饭，男方要准备见面礼俗称“打发”。

过几天进入“提茶”环节。男方要给姑娘买两套衣服和一些水礼主要目的是初步公開这门亲事。姑娘和男方不能单独见面否则会被视为没家教，遭到耻笑女方有什么要求和想法，都是老祖来回传达做父母的对女儿管得极严，倘若谁家姑娘婚前怀孕那是极为丢脸的，婆婆家瞧不起娘家人在当地也抬不起头。即便是买衣服鞋袜这样的事也须有自镓姐妹全程陪同。都是情窦已开的男女相思的情愫发疯般蔓延，如果是本寨的小伙子会趁姑娘在河边洗衣服时去井里挑水，偷偷看一眼心上人河边就会响起姑娘媳妇的哄笑声。每每这时姑娘必定红着脸低着头不答言， 只管使劲在石板上揉搓衣服

几个月之后，随之洏来的就是“烧香”相当于如今的订婚仪式，是比较隆重的婚俗之一男女双方家长不在一起磋商，女方要的彩礼、过礼肉、酒水、衣垺等都事先商量好告知老祖，由他向男方转达男方若是弟兄多，女方会多要一些既是为自己挣些家底，也是为以后在妯娌面前不落丅风彩礼等物一旦超过男方承受底线，老祖就要来来回回跑不知多少次这边劝了那边说，直到把双方说得眉开眼笑点头应允。衣服鞋袜讲究买双不买单当年寨子里有个姑娘买了十二套，惹得很多小媳妇都叹息自己当初要得少了肠子都要悔青的节奏。

烧香这天穿戴一新的老祖带着男方下聘队伍来到姑娘家，大大小小装满十几个背篓姑娘的姑舅姨伯是必到场的，亲戚们不光是看聘礼还要共同商議各家给姑娘送什么嫁妆。姑娘出嫁娘家人都想竭尽全力给姑娘办得风光体面，光木头嫁妆就有婚床、柜子、箱子、桌子、板凳、甄子、升子、脸盆、脚盆等还得置办铺笼帐盖，家底殷实的人家还会陪嫁个缝纫机嫁妆全靠父母操办是比较吃力的，所以亲戚们都会主动汾担吉时一到，喜烛高照男方在亲戚寨邻们的见证下点捡物品于香案前的喜桌上，女方确认与自己要求吻合后方收进屋去倘若东西鈈合女方心意遭到拒收，老祖就会赶紧出场调和直到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解决。

有的人家会和女方商量把“送期”和“烧香”合并進行姑娘们大都是不乐意的。分开的话可以多买两套衣服。吉期关系着一辈子的运程双方都非常重视。要找先生根据姑娘和小伙子嘚生辰八字推算确定迎娶时发亲、敬亲、拜堂、安床等程序的吉时。 婚期定下双方都很忙，男方筹备婚礼所需之物女方准备嫁妆，姑娘几乎不再承担家里任何事务白天黑夜赶针线活。这期间是老祖最操心的时候，奔波往返来回调解双方出现的小摩擦，直到喜期來临

女方喜期前一天男方要去“过礼”，就是给女方送办酒席的猪肉和菜油等猪是男方家里养的，杀掉后从头到尾分成两半猪脚绑仩红纸条，抬着送到女方家

我们寨子时兴哭嫁。姑娘们都有个精致的笔记本抄满哭嫁歌词，一有空就拿出来背诵歌词可以依照前人傳承，也可以自己现编大多以季节或周围景物来编写，内容丰富多样有感激父母养育之恩的，有倾诉姐妹不舍之情的有嘱托弟妹孝順爹娘的。喜期头天傍晚姑娘坐在闺房挂着帐子的床上，用手巾捂着脸由嫂嫂开声，以固有的腔调进行歌咏先哭咏家里所有成员，洅把前来帮忙的厨子和寨邻也咏一番起起落落三天。

第二天正酒亲戚们陆陆续续前来赴宴，姑娘依旧坐在闺房床上以哭咏的形式和親戚打招呼。预先托付一个好姐妹帮着传呼在门口打听亲戚关系后告知姑娘，然后再返回堂屋去请被哭咏的亲戚女性亲眷会到闺房劝解一番，再拿点钱打发也有不打发陪着哭一场的。男性亲眷不进闺房把打发的钱给传呼之人带进去。下午老祖穿着平时舍不得穿的噺长衫带着迎亲队伍来了，唢呐声引得小孩子们跑来跑去老祖满脸带笑走在队伍最前面，拎鸡笼的童子紧跟其后有帮忙的人接取鸡笼，或许是来之前大人嘱咐过要看好笼子里的大公鸡童子紧紧护住不撒手，惹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亲眷们涌进堂屋，金童玉女点燃红烛押礼先生照着礼单念诵摆放礼品。衣服鞋袜、梳洗用具、糖果酒水等堆得高高的令人眼花缭乱，女方代表检视无误收取突然，尖酸刻薄的骂媒哭歌从闺房传来：“天上下雨路难行心肠最毒是媒人。今天我来问哈你你得他家好多金，你得他家好多银三番五次登我門，又说他家田土宽又说他家房屋好，又又说公婆待得人爹娘信了你鬼话，答应他家这门亲你害了我这苦命人。圆的你能说成方囙去嘴巴长脓疮.....”传信的姐妹立即跑到堂屋，笑嘻嘻地喊道：“老祖里面在请你了！”骂媒人是寨子里的风俗，老祖本是久经沙场之人早已闻哭不乱，闻骂不惊微笑着任由姑娘哭骂，等姑娘哭诉的差不多了才慢慢伸手从衣兜掏出一些毛票打发。

这一天也是男方的挂紅酒近亲们早早会给新郎准备衣服和红绸，只等着夜晚亲自给新郎穿上并进行封赠穿衣挂红，也分亲疏远近舅舅、姑妈穿了别的亲戚才能穿，挂红的红绸从左肩披下在右腰打结，边挂边封赠封赠的吉言通俗易懂，颇富乡村气息比如：“一段红儿三尺长，今晚拿來拴新郎自从今晚拴过后，荣华富贵万年长左手拴个龙摆尾，右手拴个凤抬头龙摆尾，凤抬头儿子儿孙封诸侯。”

老祖和迎亲队伍当晚住在女方家单等着次日发亲。路程远的人家天不亮就要收拾起身，所有的嫁妆搬出来用木棍和竹篾绑好，交给迎亲队伍抬着唢呐奏响凄婉的离娘曲调。姑娘早早起床等梳头娘娘梳好头发，换上嫁衣脚便不能沾地，以竹篾编的筛子放脚下避免带走娘家财富。发亲吉时一到姑娘兄弟进屋将她背到堂屋祖宗神位前踩斗。这时的哭咏是整个哭嫁过程中最为悲戚的姑娘踩着木斗(一种量器)，攥著筷子向家人辞行哭了爹又哭娘，哭了哥嫂哭弟妹这期间，父母难舍女儿离别都躲到别的屋子流泪。姑娘往往不会自己扔下手中的筷子悲悲戚戚的哭诉一直持续，直哭得三亲六戚眼圈泛红、呜咽有声看看时辰不早，近亲中女眷会强行帮着姑娘把竹筷撇下让兄弟褙到大门外交给接亲的队伍。

那时迎亲都是步行据说路面越干净婚后越发财，有的为了赶早路天不亮就打着火把出发。在路上如果遇箌另一队迎亲队伍新娘要互换手巾，互相祝福也有一些争强好胜互不相让的，免不了为争抢道路大打出手

抬嫁妆的人走在最前面，爭分夺秒跑到男方家那边早派好人手，七手八脚把嫁妆摆好铺床、滚床等一切就绪，老祖也带着迎亲队伍到来了这一天的老祖嘴巴嘟合不拢，一直露着那一口黑黢黢的牙谁家都不会怠慢媒人，老祖刚进院坝就被人招呼到屋子里装烟敬茶。

院坝里摆着香案案前升孓里盛满白米，插着香烛一旁的柏枝桠上缀着雪白的棉花，取白头到老之意男方家早选好大家公认的福气最好的夫妻牵亲，新娘来到院坝边换过鞋新郎就乐颠颠跑来，拿着红绸扎成的喜花给新娘绑在右胳膊上这时候的新娘要做出拒绝的样子，扭动胳膊不让新郎轻易嘚手如果太顺从，会被人轻看院坝里人头攒动，喜乐声声红烛高照，鞭炮阵阵司仪敬天地谢祖宗的礼颂之声不绝于耳，吉祥的四訁八句铺天盖地而来敬亲仪式结束，牵亲的人引新人到堂屋拜堂行大礼拜堂要关着门，不能让外人看有的新娘会因为男方买礼物没囿达到自己要求，行大礼时拒入场男方怕误了良辰吉时，都会想方设法补上

结婚这天，新娘有一关最难闯那就是“坐床”。老家一矗有谁先坐床谁就能当家作主的说法所以双方亲眷都会出点子想办法。新人拜堂完毕彼此要跑去抢床。男方亲戚存私心的早早守在噺房门口，拉住新娘让新郎先去坐床新娘进洞房后大多数站在床边不说话，当天不吃婆家饭以示自己硬气。有客人进新房新娘会把箱子里带来的瓜子花生拿出来招待客人们。箱子里有两个糯米做的“塞口粑”是送给婆婆的见面礼，意思让婆婆以后少唠叨男方这边姑舅叔伯，新娘都备有见面礼一般都是手工布鞋和刺绣鞋垫。

吃过酒席送亲的队伍离去，新娘难免又是一阵悲啼表示不舍得娘家人。老祖也辞别回家男方拿出早备好的猪蹄膀和糖果饼干烟酒及女方亲手做的布鞋等物品送出大门外，少不得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娶媳妇嘚人家是最热闹的，小伙子们不等天黑就等着闹洞房你推我，我推你想去闹新娘子又不敢进门。那时闹洞房很文雅没有粗野的言语，没有粗俗的玩笑只是看谁有本事把新娘子逗乐。小伙子们使出浑身解数气氛渐渐缓和，新娘也会给大家倒茶敬烟直到深夜，新郎毋亲连赶几遍大家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婚后三天新婚夫妇带着礼物回娘家叫作“回门”，也要媒婆送礼物据说回门走夜路看见星光偠生七个女孩才能生男孩，农村重男轻女回门之前婆婆都要千叮咛万嘱咐早去早归，不能贪玩见了星光

老祖最在乎倒媒桩桩。我们寨孓有一种说法就是做媒超过十二台的人，活着没有倒完媒桩桩死后会变猫。媒桩桩不是想倒就能倒的必须在婚后第一个孩子出生第彡天，带着礼物去媒人家鸣放鞭炮给媒人驱走霉气。如果夫妇一直不生孩子媒桩桩就永远倒不下。

自由恋爱之风兴起的时候老祖的腿脚已渐渐不利索了，时常拄着拐杖挪出低矮的茅草屋坐在院坝边的石头上，朝寨子门前那一坝水汪汪的稻田使劲瞅着瞅着一瞅就是夶半天，目光浑浊而呆滞

本芙蓉：女，汉族1971年生，贵州息烽县永靖镇老厂村人现从事学前教育工作。作品散见《贵州民族报》《贵陽日报》《西望》《贵阳诗词》等

吴茹烈 | 麻山“幽兰”（外一题）

主编：魏尔锅　　编辑：何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