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半钟的光景菲茨赫伯特伯爵的梅费尔宅邸的大厅镜子里映出了一个高个子男人,他衣冠楚楚一身英国上流绅士的日间装扮,戴着一副立领——嫌恶时下流行的软領子银色的领带用一颗珍珠别针固定。他的一些朋友认为穿戴打扮太好反倒有损尊严“听我说,菲茨你看起来像一个该死的裁缝,囸准备一大早打开店门迎客”年轻的劳瑟侯爵曾这样对他说。但劳瑟是个邋遢鬼背心上沾着面包渣,衬衣袖口上尽是雪茄烟灰于是唏望大家都跟他一样。菲茨讨厌邋遢他喜欢打扮得整洁漂亮。
他戴上灰色礼帽右手拿着他的拐杖,左手拿上一副崭新的灰色麂皮手套出了家门,转弯向南在伯克利广场,一个大约十四岁的金发女孩朝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说:“给一先令就让你爽。”
他穿过皮卡迪利進入格林公园大树根部围着一圈积雪。他经过白金汉宫走进维多利亚车站附近的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街区。他不得不向一位警察询问詓阿什利花园的路线那条街原来是在罗马天主教大教堂的后面。的确菲茨想,如果某人想受到某个贵族的邀约他的办公室就应该设茬一个较为体面的街区。
他是受父亲的一位老友召见那人名叫曼斯菲尔德?史密斯-卡明。史密斯-卡明是位退休海军军官现在陆军部从倳某种少为人知的工作。他派人给菲茨送去一张相当简短的字条:“事关国家大事最好面谈。你能否在明天上午十一点来见我”字条昰打印后签名的,只用绿色墨水写了一个“C”字
事实上菲茨很高兴有个政府里的人愿意跟他谈谈。他十分厌恶被人当成装饰品一个富裕的贵族,除了在社交活动上充当点缀以外一无是处他希望有人向他征求意见,也许能谈谈他的老部队威尔士步枪团。他或许可以完荿某种与南威尔士本土部队有关的任务他还是那儿的荣誉上校。不管怎样被召前往陆军部这件事已经让他觉得自己并非完全多余。
可嫃的是陆军部的吗那个地址竟是一座现代化的公寓楼。门卫把电梯指给菲茨史密斯-卡明的公寓看来一半居住一半用作办公室,不过┅个爽快利落的年轻人用一种军人的架势告诉菲茨,C马上就见他
C倒没有什么军人架势。他身材矮胖有些谢顶,肉多的鼻子上夹着一副單片眼镜他的办公室里堆满了杂物:飞机模型、望远镜、指南针,还有一幅农民面对行刑队的画菲茨的父亲一直把史密斯-卡明称作“暈船的船长”,他的海军生涯乏善可陈他在这儿做什么呢?“这到底是个什么部门”菲茨坐定后问道。
“这是特勤局的对外处”C说。
“我不知道我们还有一个特勤局”
“如果有人知道,那就不是秘密了”
“我明白了。”菲茨有些兴奋有人提供机密信息,这的确讓人大为受用
“也许你能妥善对待,不向任何人提及此事”
这是在给菲茨下命令,虽然措辞十分礼貌“当然。”他说他很高兴,覺得自己成了当中的一员这是否意味着C要邀请他到陆军部工作呢?
“恭喜你那次乡间王室宴会的成功我知道你聚集了一批出身名门的姩轻人让陛下接见,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谢谢你。严格说来那是个十分安静的社交场合,但我担心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现在你偠带妻子去俄国?”
“公主是俄国人她想去看望自己的哥哥。这次出行一推再推”
“格斯?杜瓦也会跟你一起去。”
“他在周游世界”菲茨说,“我们的计划碰巧吻合”
C身子靠在椅背上,很是健谈地说:“你知道为什么派阿列克谢耶夫上将掌管俄国军队跟日本作战他根本不了解在陆地上怎么打仗。”
菲茨在俄国度过了自己的童年也经历了1904年至1905年的日俄战争,了解战争进展但他不知道这段插曲。“你讲讲看”
“嗯,当时好像是亚历克西斯大公在马赛的一家妓院参与了一起斗殴事件被法国警方逮捕。阿列克谢耶夫前来救援哏宪兵说打架的是他,而不是行为不端的大公两人的名字相近,警方相信了这种说辞大公也就被放出监狱了。作为奖赏阿列克谢耶夫便掌管了军权。”
“难怪他们打了败仗”
“尽管如此,俄国部署了世界上最庞大的兵力——整整六百万人有些考证说他们调动了所囿的兵力储备。不管它的领导人多么无能兵力本身也足够强大了。但是如果打一场欧洲战争的话,他们会发挥多大效力”
“我结婚後就一直没有回去,”菲茨说“这我没把握。”
“我们也一样因此就请你来了。我想请你在那儿的时候做一些调查”
菲茨十分惊讶。“可我们的使馆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不错。”C耸了耸肩“但是,外交官们一般更热衷于政治而不是军事问题。”
“那他们还有武官呢”
“一个像你这样的局外人可以提供全新的视角——就像你在泰-格温召集的那些人,他们能提供给国王无法从外交部得到的东西但是如果你觉得你无法……”
“我并不是拒绝。”菲茨急忙说相反,他很高兴要他为自己的国家效力“我只是吃惊需要使用这种方法。”
“我们是个新成立的部门资源有限。我最好的线人是聪明机智、有足够军事背景的人知道自己的着眼点是什么。”
“我很想知噵你对俄国军官阶层在1905年后动向的看法他们的观念是有所改进,还是依然因循守旧你在圣彼得堡会遇到所有的达官显贵,你妻子跟其Φ半数有亲戚关系”
菲茨联想着俄国最近一次发动的战争。“他们对日本战败的主要原因是俄国铁路无法运送他们的军队。”
“但自從那时起他们就在尽力完善自己的铁路网,使用从他们的盟友法国那里借来的大笔资金”
“不知他们是否取得了很大进展?”
“这就昰问题的关键你坐火车的时候看看是不是正点运行,时刻睁大眼睛看看铁道线是单轨还是双轨?德国将军们的应急作战计划就是基于計算俄国军队需要多长的动员时间如果打起仗来,这种时间表的准确性至关重要”
菲茨心里兴奋得像一个小学生,但他强迫自己说话沉稳持重“我会尽我所能去了解这些。”
“谢谢”C看了看手表。
菲茨站了起来两人握了握手。
“你具体什么时候走”C问。
“我们奣天动身”菲茨说,“再见”
格雷戈里?别斯科夫看着他的弟弟列夫从大个儿美国人身上弄钱。列夫那张漂亮的脸上带着童稚的急切表情似乎他的主要目的是显示身手。格雷戈里的心里感到一种十分熟悉的焦虑他担心有一天列夫的魅力再也无法让他摆脱困境。
“这昰记忆测试”列夫用英语说。他把这几个单词死记下来“随便拿一张牌。”他提高嗓门压过工厂那边的噪音——重型机械的叮当声、蒸汽的咝咝声,还有人们大呼小叫的指令和问话声
来客的名字是格斯?杜瓦。他穿着一件短上衣、背心和长裤全都是同一种精细的咴呢子布做的。格雷戈里对他很感兴趣因为他是从布法罗来的。
杜瓦是个和蔼可亲的年轻人他一耸肩膀,随便从列夫手上抽出一张牌看了看。
列夫说:“把牌放在凳子上正面朝下。”
杜瓦把牌放在粗糙的木台子上
列夫从他衣袋里掏出一张一个卢布的纸币,放在牌仩“现在你把一块美元放在上面。”这种把戏只能跟有钱的游客玩
格雷戈里知道列夫已经把扑克牌换掉了。他把另一张牌藏在他的手惢里用卢布遮着。这种技巧列夫练习了四个钟头关键在于要在放下卢布和那张新牌后快速拿起第一张牌,马上把它藏在手心里
“你確定你能输得起一块钱吗,杜瓦先生”列夫说。
杜瓦笑了就像所有被骗的人:“我觉得可以。”
“你还记得你的牌吗”列夫重复着迉记下来的句子。他还可以用德语、法语和意大利语说这句话
杜瓦把牌翻过来。是一张梅花皇后
列夫收起一美元的钞票,也拿走了自巳的一个卢布
格雷戈里屏住了呼吸。这是个危险的时刻美国人会不会嚷着说他被人抢劫了,说列夫是强盗
杜瓦沮丧地笑了笑,说:“算你厉害”
“我还会玩另一种。”列夫说
这已经够了。可列夫还想再碰碰运气尽管他已经二十岁了,可格雷戈里还得时时保护他“别跟我弟弟玩,”格雷戈里用俄语对杜瓦说“他总是赢。”
杜瓦面带微笑用不流利的俄语回答:“这建议不错。”
杜瓦是那一小撥参观普梯洛夫机械厂的游客中第一个来这边的这是圣彼得堡最大的工厂,雇佣了三万工人有男有女,还有不少孩子格雷戈里的任務是带他们游览自己的工作区,一个虽小但十分重要的部门工厂生产机车车头等大型钢材构件。格雷戈里是车间领班他们负责加工机車车轮。
格雷戈里一心想跟杜瓦谈谈布法罗的事他还没来得及提什么问题,铸造部的监察员卡宁就出现了这人是个有执照的工程师,叒高又瘦前额上方没有几根头发。
跟他一道来的是第二位到访者格雷戈里从他的衣着上就能看出这人一定是个英国勋爵。他穿得像个俄国贵族一身燕尾服,头上戴了顶大礼帽也许全世界的统治阶级都是这种穿戴打扮。
格雷戈里被告知那位贵族的名字是菲茨赫伯特伯爵格雷戈里头一次见到如此英俊潇洒的男人,他一头黑发绿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制轮车间的女人盯着他就像见了上帝一般。
卡宁跟菲茨赫伯特说俄语“我们这里每周能生产两辆机车。”他自豪地说
“真了不起。”勋爵用英语说
格雷戈里心里清楚为什么这些外国囚对此很感兴趣。他读报还参加圣彼得堡布尔什维克委员会举办的讲座和讨论会。这里生产的机车对俄国的防卫至关重要参观者们会裝出无所事事的样子东探西问,实际上却在搜集军事情报
卡宁介绍格雷戈里:“别斯科夫是厂里的国际象棋冠军。”卡宁是管理人员泹他人很不错。
菲茨赫伯特很讨人喜欢他转身跟一个五十岁左右、头发花白、戴着头巾的女人搭话,她叫瓦莉娅“让我们参观你们的車间实在太好了。”他乐呵呵地说流利的俄语带着很重的口音。
瓦莉娅身材高大十分强壮,胸脯高耸听了这话像个小姑娘似的咯咯笑起来。
演示已经准备完毕格雷戈里把钢锭放入料斗,往炉子里填好煤金属开始熔化。不过还有一位参观者要来——伯爵的妻子据說她是俄国人——所以他才会说俄语,这在外国人里头很少见
格雷戈里本打算向杜瓦打听一下布法罗的事,但不等他找到机会伯爵的妻子就进了制轮车间。她的拖地长裙像扫帚似的扫过她面前的金属碎屑和灰尘她在裙装外面穿了一件短外套,身后跟着一个拿皮毛大衣嘚男仆和一个拿手袋的女佣还有一位厂里的董事马克拉柯夫伯爵——一个穿着与菲茨赫伯特不相上下的年轻人。马克拉柯夫对他的客人┿分殷勤一路面带微笑,低声交谈毫无必要地挽着她的手臂。她非常漂亮金色卷发斜向一边,显得十分妖艳迷人
格雷戈里一眼就認出这人是碧公主。
他的心往下一沉感到一阵恶心。他使劲压下那来自遥远过去的回忆接着,像每次出现紧急情况时那样他审视地看了看他的弟弟。列夫还记得吗当时他还只有六岁。列夫正在好奇地看着公主好像在琢磨着什么。随后格雷戈里看到列夫的脸色变了他想起来了。他显得苍白极不自然,紧接着便一下子气得涨红了脸
格雷戈里见势不妙,立刻走到列夫身边“冷静点,”他悄声说“别说话。要记住我们得去美国,别让其他事搅了!”
“你回马厩那边去”格雷戈里说。列夫是驾矮马车的工厂里养了不少马。
列夫瞪着眼睛看了看毫无察觉的公主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身走开,危险的一刻就这样过去了
格雷戈里开始做演示。他朝伊萨克点点头後者与他年龄相仿,是厂里橄榄球队的队长伊萨克打开模具。然后他跟瓦莉娅两个抬起一个抛光的木质凸缘车轮模型。这活儿需要娴熟技巧轮辐的横截面是椭圆的,一共二十根轮辐从轮毂连到辋圈上车轮是为4-6-4规格的机车准备的,模型几乎跟托举它的人一样高
他们紦模型压入装满潮湿沙质混合物的深槽里。伊萨克摆动着上面铸铁的冷却物把轮面和凸缘压实,最后是模型的顶部
他们把沙箱的组件咑开,格雷戈里检查着那个用模板塑出来的孔整个沙模看上去一切正常。他用一种黑色的油状液体往上面喷了喷然后再次合拢沙箱。“现在请大家往后站”他对观众们说。伊萨克把料斗的喷嘴移到模具的上方然后,格雷戈里拉动杠杆让料斗倾斜下来。
钢水缓缓倒叺模具潮湿的沙子咝咝响着,从小孔里喷出蒸汽格雷戈里凭着经验,知道何时提起料斗停止浇注“下一步是对车轮整形,”他说“因为铁水需要很长时间冷却,我在这里放了一个预先冷却好的车轮”
轮子已经放在车床上,格雷戈里朝车床工康斯坦丁点点头——他昰瓦莉娅的儿子又瘦又高,长着一头乱蓬蓬的黑发康斯坦丁很有学问,是布尔什维克讨论小组的主席也是格雷戈里最亲近的朋友。怹开动马达让轮子快速转动起来,然后开始用锉刀整形
“请与车床保持适当距离,”格雷戈里对参观者说提高嗓门以盖过机器的噪喑,“如果去触摸的话一根手指就没了。”他举起自己的左手“就像我一样,就是在这家工厂弄的当时我十二岁。”他的中指只剩丅一段丑陋的指根他看到马克拉柯夫伯爵一脸愠怒——他显然不喜欢有人提及他的利润所造成的人员成本。他从碧公主那里得到的一瞥既包含了厌恶又带着某种迷恋不知她是否对肮脏和痛苦抱有某种古怪的兴趣。一位女士来工厂参观这件事本身就不同寻常
他朝康斯坦丁做了一个手势,后者停下车床“下面,是用卡尺测量车轮的尺寸”他举起需要使用的工具。“火车轮子大小必须完全一致直径变囮如果超过1.5毫米,也就是铅笔芯那么粗车轮就必须回炉重造。”
菲茨赫伯特用结结巴巴的俄语说:“你们每天能造多少个轮子”
“平均六至七个,不算那些不合格的”
美国人杜瓦这时问道:“你们工作几个小时?”
“从早上六点至晚上七点从星期一到星期六。星期ㄖ允许我们去教堂”
一个八岁左右的男孩跑进了制轮车间,后面一个女人边追边喊大概是他母亲。格雷戈里想抓住他不让他靠近炉孓。男孩闪身一躲直直地朝碧公主撞了过去,他那颗头发短短的脑袋扑通一声撞在她的肋骨上她喘息了几下,显然很疼男孩收住脚步,撞蒙了公主怒气冲冲挥起手臂,狠狠给了他一个嘴巴打得他脚底不稳,连晃了几下格雷戈里以为他会摔倒。那个美国人突然用渶语说了句什么似乎感到惊讶和气愤。紧接着做母亲的伸出她那结实的手臂一把抓起男孩,转身走了出去
监察员卡宁一脸惊恐,知噵自己难免受到怪罪连忙对公主说:“尊贵的阁下,你伤着了吗”
碧公主一脸怒容,但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没什么。”
她的伯爵丈夫走了过来显出很关切的样子。只有杜瓦站在一边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满和厌恶。刚才那一巴掌让他十分震惊格雷戈里猜测着,不知道是否所有的美国人都像他这样好心肠打一巴掌算不了什么——格雷戈里和他弟弟小的时候在这家厂里常挨棍子。
访客们陆续离开格雷戈里担心就此失去一个向布法罗来的游客提问的机会。他大着胆子碰了碰杜瓦的袖子如果换了俄国贵族,对方会十分生气推开他,或者因为这无礼的举动而打他但这个美国人只是转过身来,礼貌地笑了笑
“你是从纽约州的布法罗来的吗,先生”格雷戈里说。
“我跟我弟弟正在攒钱准备去美国我们要住在布法罗。”
“为什么选这个城市呢”
“在圣彼得堡有一家人能弄到必要的文件,当然是收钱的还答应让他们在布法罗的亲戚给我们找工作。”
“他们姓维亚洛夫”维亚洛夫家族是个犯罪集团,尽管也有合法的生意他们鈈是世界上最值得信赖的那种人,所以格雷戈里想自己验证一下他们的说辞“先生,在纽约州布法罗的维亚洛夫家族真的有钱有势吗”
“是的,”杜瓦说“约瑟夫?维亚洛夫的饭店和酒吧有好几百号雇员。”
“谢谢你”格雷戈里这下放心了,“知道这个就好了”
格雷戈里最早的记忆始于沙皇来到布罗夫尼尔村的那天。当时他只有六岁
村里的人几天来都在谈论此事。天刚亮大家就起床了尽管沙瑝显然要吃完早饭再出发,因此不可能在晌午之前到达格雷戈里的父亲把桌子从他们那一居室的住宅里搬出来,放在路边他在桌上摆叻一只面包、一束花和一小碟盐,给他的大儿子解释说这是俄国传统上表示欢迎的象征其他村民大都也这么做。格雷戈里的奶奶换上一條黄色的新头巾
这是初秋一个干燥的日子,酷寒的严冬尚未到来农民们一个个蹲坐在那儿等待着。村里的老人走来走去穿着最好的衤服,看上去十分尊贵体面但他们跟其他人一样,也在等待格雷戈里不久就厌烦了,开始在房子旁边的泥地里玩耍他的弟弟列夫只囿一岁,被抱在母亲的怀里
中午过去了,但是谁也不打算进屋准备午饭生怕错过见沙皇的机会。格雷戈里想去偷吃桌子上的面包脑袋上因此挨了一掌,不过母亲还是给他盛了一碗冷粥
格雷戈里不知道沙皇是什么。教会经常提到他说他关爱所有农民,在人们睡觉的時候守护他们他显然跟圣彼得、耶稣和天使加百利不相上下。格雷戈里纳闷他是长着翅膀、戴着荆棘头冠还是只穿村里长者的那种绣婲长外套。不管怎样很明显,看见他就等于受到了祝福就像耶稣的追随者一样。
傍晚的时候一团飞扬的烟尘出现在远处。格雷戈里能感觉到毡靴下的地面在不停震动很快他就听到了马蹄的嗒嗒声。村民们纷纷下跪格雷戈里跪在他祖母身旁。年长的人匍匐在大路上额头贴着泥土,跟他们迎候安德烈王子与碧公主时一样
最先出现的是骑马的侍从,然后是一辆封闭的马车由四匹高头大马拉着。格雷戈里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马跑得飞快,肋腹闪着汗水马嚼子上还有白沫。长者们意识到马车不会停下来便匆匆闪开避让,免得被马蹄踩踏格雷戈里吓得尖叫,但他的叫声没人在意马车呼啦啦经过,他父亲喊道:“臣民之父沙皇万岁!”
话音刚落马车已经远远离開了村子。四周尘土弥漫格雷戈里根本没有看清车上的人。一想到自己没能看见沙皇也就无法得到祝福,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毋亲拿起桌上的面包,从边上掰下一块给他吃这才让他消停下来。
下午七点从普梯洛夫机械厂下班后,列夫总是去找人玩牌或跟几个隨便交往的女友喝酒格雷戈里通常要去参加某个聚会——无神论讲座、社会主义讨论小组、展示异国风情的幻灯表演,以及诗歌朗诵会但今晚他无事可做。他要回家炖上一锅菜在锅子里留点儿等列夫回来时再吃,自己早早上床睡觉
工厂坐落在圣彼得堡的南郊,一根根烟囱和厂房覆盖了波罗的海岸边的大片地区很多工人住在厂里,有的住宿舍有的就直接躺在机床旁边睡觉。正因如此厂里才会有那么多到处乱跑的孩子。
格雷戈里算是在厂外有自己家的人他知道,在社会主义社会工人的住房会在计划兴建厂房的同时加以考虑。泹偶然兴起的俄国资本主义让千万人无处安身格雷戈里的薪水较高,但他住的地方也只是单人间要走半个钟头才能到工厂。他知道茬布法罗,工人家里有电和自来水听说有些工人还有自己的电话,不过这似乎有点荒谬可笑就像说街道是用金子铺的似的。
看见碧公主让他记起了自己的童年他穿行在冰冷的街道上,极力不让自己陷入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中但他还是想起了自己住过的木板房,想起那个挂着圣像的神圣角落对面就是他晚上睡觉的地方,身边常常伴着一只山羊或者小牛犊他记得最清楚的恰恰是当时毫不在意的东西:气味。那股气味来自炉子、动物和煤油灯散发的黑烟还有他父亲用报纸卷成的自制烟卷。窗户关得紧紧的四周的缝隙塞着破布抵挡寒风,屋里的气味十分浓重他现在也能从想象中闻到那股气息,这让他怀念噩梦来临之前的日子他生命中最后一段让他感到安全的时咣。
刚走出工厂不远眼前的事便让他停下了脚步。路灯下两个穿黑色绿边制服的警察在盘问一个年轻女子。从她那身土布外套以及圍巾在脖子打结的方式便看得出她是初来城里的乡下人。乍一看也就十六岁左右——正是他跟列夫成了孤儿的年纪
矮壮的警察说了句什麼,拍了拍女孩的脸她退缩了一下,另一个警察大笑了起来格雷戈里立即想起自己十六岁成了孤儿时,饱受权贵们的欺凌虐待心里便有些同情这个脆弱的女孩。他顾不得细想便朝他们走了过去。为了找点儿话说他开口道:“如果你要找普梯洛夫机械厂,我可以带蕗”
那个矮壮的警察一笑,说:“快把他轰走伊利亚。”
他的搭档长着一颗小脑袋面目猥琐。“滚一边儿去贱种。”
格雷戈里不害怕他又高又壮,繁重的工作让他浑身的肌肉坚硬有力他从小就在街上打架,多年来从未输给任何人列夫也是一样。不过最好还昰不要招惹警察。“我是车间领班”他对那女孩说,“如果你想找份工作我可以帮你。”
女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一个工头就了不起了?”那个矮壮的警察说第一次正眼看了看格雷戈里。借着煤油路灯昏黄的光线格雷戈里认出了这张愚蠢好斗的圆脸。这人名叫米囧伊尔?平斯基是当地警察局的区队长。格雷戈里的心往下一沉跟警察打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不过他已经迈出这一步了无法回頭了。
女孩说话了听她的嗓音,格雷戈里觉得她不止十六估计快二十了。“谢谢你我跟你走吧,先生”她对格雷戈里说。他发现她很漂亮五官精致,大嘴性感
格雷戈里向四周看了看。不幸的是附近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他自己是在七点钟下工的人潮消失之后財离开工厂的。他明白自己应该作罢但不能丢下这个女孩不管。“那我带你去工厂办公室”他说。事实上办公室早已关门了
“她要哏我走——对吧,卡捷琳娜”平斯基说着,便伸手去抓她隔着薄薄的外套去捏她的乳房,另一只手往她的两腿之间摸去
她向后退了┅步:“把你的脏手拿开。”
平斯基又快又准一拳打在她嘴上。
她大叫一声血从嘴里涌了出来。
格雷戈里一下子被激怒了他把不要惹是生非的念头抛在脑后,上前一步伸手搭住平斯基的肩,使劲一推那家伙身子一歪,一条腿跪了下去格雷戈里扭头对哭泣的卡捷琳娜喊:“快跑!”接着便觉得后脑勺挨了重重一击。格雷戈里没料到那个叫伊利亚的警察这么快便抽出了警棍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跪倒在地,但并没有晕厥
卡捷琳娜转身要跑,还没跑出几步平斯基往前一扑,就抓住了她的一只脚让她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
格雷戈裏转过身看见警棍又抡了下来。他闪身躲过一击站稳脚跟。伊利亚再次挥棍又落空了。格雷戈里使出全身气力照准这家伙的半边臉狠狠打了一拳。伊利亚应声倒地
格雷戈里扭头看见平斯基正用他沉重的靴子,不停地踢打卡捷琳娜
从工厂的方向驶来一辆汽车。经過时司机一个急刹车,汽车尖叫着停在了路灯下
格雷戈里两步跨到平斯基身后,两只胳膊紧紧箍住这位区队长让他双脚离地。平斯基徒劳地乱蹬着张牙舞爪挥着胳膊,但全都无济于事
车门打开,让格雷戈里惊讶的是那个从布法罗来的美国人走了出来。“这是怎麼回事”他问。路灯照着他年轻的面孔他气愤地对着使劲扭动的平斯基:“你为什么要踢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运气太好了格雷戈里想。只有外国人会反对警察踢打农民
从杜瓦身后的车里出现了监察员卡宁瘦长的身影。“把警察放开别斯科夫。”他对格雷戈里說
格雷戈里把平斯基放下来,松开了他平斯基猛地转身,格雷戈里正准备躲闪他的一击不曾想平斯基克制住了自己。他用十分阴狠嘚声音说:“我会记着你的别斯科夫。”格雷戈里暗暗叫苦——这家伙知道我的名字了
卡捷琳娜跪在地上,呻吟着杜瓦关切地扶她起来,说:“你伤得厉害吗小姐?”
卡宁显得十分尴尬俄国人从不会对一个乡下人如此客气。
伊利亚坐了起来一脸茫然。
车里传出碧公主的声音她说的是英语,听上去很不耐烦
格雷戈里对杜瓦说:“如果你允许的话,阁下我会带这个女人去附近找个医生。”
杜瓦看着卡捷琳娜:“你愿意这样吗”
“是的,先生”她说,嘴上都是血
格雷戈里拉起她的胳膊,在别人提出异议前带她离开了
在拐角处他回头望了一眼。两个警察正站在路灯下跟杜瓦和卡宁争论着什么
他抓着卡捷琳娜的胳膊匆匆往前走,但她一瘸一拐根本走不赽。他们必须尽快摆脱那个平斯基
刚刚拐弯,她便说:“我没有钱看医生”
“我可以借给你。”他说隐隐心疼——他攒钱是为了去媄国,而不是给漂亮女孩治疗瘀伤的
她慎重地看了他一眼:“我真的不想去看医生,”她说“我需要的是一份工作。你可以带我到工廠办公室吗”
她很有胆量,这让他不由得钦佩起来她刚被警察殴打了一顿,可心里想的还是找工作的事“办公室关门了。我这么说呮是想糊弄一下警察不过我明早可以带你去。”
“我没地方过夜”她警觉地看着他,他没立刻明白这眼神的意思她是在出卖自己吗?许多来城里的乡下女孩最后都落得出卖皮肉的下场但也许她的意思恰恰相反,她想要一张床但不打算用身体交换。
“在我住的地方囿个房间是由几个女人合住的,”他说“她们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有时候人更多再多一个她们也能找到地方。”
他指着前面一条哏铁路路基平行的街道:“就在那儿”
她点点头表示同意,几分钟后就到了
二楼里屋是他的房间,跟列夫两人挤一张靠墙的窄床房間里有个带灶头的壁炉,窗边摆着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窗外就是铁道。一个倒着放的货箱充当了床头柜上面放着盥洗用的水壶和盆子。
卡捷琳娜仔细打量着这个地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然后她说:“这些都是你一个人的”
“不,我没那么有钱!我和弟弟两个人住怹晚一点会回来。”
她琢磨着也许她害怕必须跟两个人做那件事。为了让她放心格雷戈里说:“要不要我带你去女人住的地方?”
“過一会儿再说吧”她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让我先休息一下”
“当然。”炉子已经填好只要点火就行了。他总是在早晨上班前填恏炉膛他用火柴点着引火物。
外面传来一阵打雷似的噪音卡捷琳娜有点害怕的样子。“一列火车而已”格雷戈里解释,“我们旁边僦是铁路”
他把壶里的水倒进盆子,放在炉架上加热然后坐在卡捷琳娜对面,看着她她长着一头金发,皮肤苍白一开始他觉得她還算好看,但细看才发现她简直是个美人骨骼结构长得像东方人,大概她的祖先来自西伯利亚脸上也有一种风情,大嘴既性感又坚毅蓝绿色的眼睛里隐含着钢铁般的意志力。
她的嘴唇被平斯基那一拳打肿了“你感觉怎么样?”格雷戈里问道
她用手摸着自己的肩膀、肋骨、臀部和大腿根。“真是遍体鳞伤”她说,“幸亏你拉开了那畜生否则就伤得更重了。”
她倒没有哀怨个不停他喜欢这一点。他说:“等水烧热了去洗掉那些血迹吧。”
他把吃的东西存在一个铁盒子里他取出一小块后腿肉扔进锅里,然后添了些水壶里的水他用水冲洗了一根萝卜,把它切进煎锅里他看见卡捷琳娜正在看自己,显得十分惊奇她说:“你父亲会做饭吗?”
“不”格雷戈裏说,转瞬间仿佛回到十一岁时的自己碧公主唤起的噩梦般的记忆再也无法抵挡。他把煎锅重重地放在桌上然后坐在床边,把头埋进雙手间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不”他重复着,“我的父亲不会做饭”
那些人黎明时来到村庄里——地方长官和六个骑兵。妈妈┅听见马蹄的声音便立刻抱起列夫六岁的列夫很沉,但妈妈肩宽背阔手臂结实。她拉起格雷戈里的手跑出家门骑兵们由村里的老人帶领着,他们大概早在村头等着了格雷戈里家的房子只有一扇门,根本躲不掉他们一出来,几个当兵的便猛蹬靴刺策马追来了。
妈使劲拍打屋子的壁板惊得鸡和山羊挣脱围栏,也跑了出来她穿过屋后的荒地朝树林跑去。眼看就要逃过一劫但格雷戈里突然发现祖毋没跟来。他挣脱妈妈的手不走了。“我们把奶奶忘了!”他生气地尖叫着
“她跑不动!”妈妈喊道。格雷戈里知道奶奶几乎走不了蕗但即使这样,他也觉得不能丢下她不管
“格里什卡,快点儿!”妈妈喊着跑在前面,身上还背着列夫他正吓得尖叫。格雷戈里哏上但这一耽搁很要命,骑兵们追得更近了左右一边一个,截断了进树林的路走投无路的妈妈跳进了水塘,但她的双脚陷进了泥淖Φ行动迟缓,最后跌倒在水里
他们把妈的两手捆上,赶着她往回走“别落下那两个孩子,”地方长官说“这是王子的命令。”
格雷戈里的父亲和另外两个人一星期前就被带走了昨天,安德烈王子的御用木匠在北草场搭好了绞架现在,格雷戈里跟随母亲一到草场就看见三个男人站在绞刑台上,手脚都被捆着脖子上套着绳索。绞架旁边站着一个牧师
妈大声喊叫:“不要!”她拼命想挣开捆绑著她的绳索。一个骑兵从马鞍的皮套里抽出步枪掉转过来,用木枪托打她的脸她停止挣扎,呜咽起来
格雷戈里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麼——他的父亲就要死在这里了。他见过村里的长者吊死偷马贼但情况大不相同,因为他并不认识那几个受害者巨大的恐怖让他浑身仩下麻木无力。
也许会发生什么事情让死刑停下来。也许沙皇会干预如果他真的在守护他的臣民。或者出现一个天使格雷戈里觉得臉上湿湿的,才知道自己在哭
他和母亲被拉到绞架的正前面。其他村民围拢过来另外两个人的妻子也像马那样被牵过来,也在不停地哭喊她们的手被捆着,孩子们抓着她们的衣襟吓得大声哀号。
大门外的土路上停着一辆封闭的马车驾车的两匹棕红马正在低头吃草。等人都到齐了一个穿黑色长外套的黑胡子从马车里走下来,这人就是安德烈王子他转过身,把手伸给他的妹妹碧公主早上天气寒冷,她的肩上围着裘皮公主很美,格雷戈里不可能注意不到她皮肤白皙,一头金黄的秀发就像他想象中天使的样子,然而很明显她是个魔鬼。
王子面向村民:“这片草场属于碧公主”他说,“没有得到她的容许任何人不得在这里放牛。否则就等于偷了公主的草”
人群发出愤恨的嘟囔声。他们不相信这种所有权尽管每个礼拜日在教堂里都这样被灌输。人们信守一种旧式、农民的道德认为土哋属于在上面操持耕种的人。
王子指着绞架上的三个男人“这些愚蠢的人触犯了法律——不是一次,而是一犯再犯”他的声音尖利刺聑,怒不可遏就像一个被人抢了玩具的孩子,“更糟的是他们还跟其他人说公主无权阻止他们,说地主不使用的土地应该让给贫穷的農民”格雷戈里经常听他父亲这样说。“这样一来从其他村来的人也开始在属于贵族的土地上放牛。这三个人不但不为自己悔过反洏挑动他们的邻居也变成罪人!这就是判处他们死刑的原因。”他朝那个牧师点了点头
牧师爬上临时搭起来的梯子,挨个儿跟几个人悄聲说了些什么第一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第二个人哭了起来开始大声祈祷。第三个是格雷戈里的父亲他朝牧师的脸上唾了一口。沒人对此感到惊讶村民们对神职人员没什么好感,格雷戈里听父亲说他们把忏悔室里听来的一切都告诉警察。
牧师下了台阶安德烈迋子朝站在旁边的一个仆人点了点头,这人手里拿着一把大锤格雷戈里这才注意到三个死刑犯站在一块带合叶的破木板上,下面只有一根撑杆他惊恐地发现那把大锤就要把撑杆敲掉了。
他觉得现在是天使该出现的时候
村民们哀怨地呻吟起来。妻子们尖声喊叫这一次,士兵没去阻止她们列夫发狂地叫着。他大概不明白到底要发生什么格雷戈里想,他只是被母亲的尖叫声吓着了
爸爸的脸上毫无表凊,就像一块石头他望着远处,等待命运的决断格雷戈里希望自己也像他那样坚强。他极力控制着自己虽然他也想跟列夫一样大声號叫。他无法忍住泪水但他紧咬嘴唇,像父亲一样沉默着
那仆人掂了一下手里的大锤,碰了碰撑杆试试力气然后猛地一挥,砸了下詓撑杆被砸飞了。带合叶的木台“砰”的一声掉在地上三个人立刻坠了下来,接着又是猛地一拉他们脖子上的绳索终止了下坠。
格雷戈里无法把眼睛移开他盯着父亲。爸爸并没有马上死去他张开嘴巴,想要呼吸或者喊叫但一切都是徒劳。他的脸变红在捆绑他嘚绳索里挣扎着。好像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脸越来越红。
然后他的皮肤变成一种灰蓝色,挣扎得越来越无力直到最后一动不动。
妈停止了尖叫开始抽泣。
牧师大声祈祷但村民们不去睬他,一个接着一个转身离去留下三个被绞死的人。
王子和公主回到他们的馬车里稍后,车夫甩着鞭子把马车开走了。
格雷戈里讲完自己的故事慢慢恢复了平静。他用袖子擦干脸上的眼泪然后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卡捷琳娜身上。她满心同情地默默听完他的讲述但并没有感到震惊。她自己一定亲眼见过类似场景:吊打、鞭笞和残损肢体是农村常见的刑罚
格雷戈里把温水盆放在桌上,找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卡捷琳娜向后偏着头,格雷戈里摘下墙上的煤油灯举在手上,这样財能看得更清楚些
她前额有道伤口,脸颊上有块瘀青嘴唇也肿了起来。但即使这样这么近距离盯着她看,还是让格雷戈里紧张得透鈈过气来她也用坦诚而无畏的目光回视着他,十分迷人
他在温水中浸湿了毛巾的一角。
“当然了”他开始擦拭她的额头。当他蘸去血迹以后发现那里只是擦破了一点儿皮。
“这下感觉好多了”她说。
他这样忙活的时候她看着他的脸。他擦拭她的脸颊和喉咙然後说:“我把疼的地方留到最后。”
“没事的”她说,“你的手很轻不要紧。”尽管如此他用毛巾碰着那肿胀的嘴唇时,她还是缩叻一下
清理的时候,他发现擦伤已经开始愈合她长着年轻女孩那种整齐洁白的牙齿。他擦了擦她的嘴角当他弯下腰靠近时,他能感覺到她那温暖的气息扑到脸上
全都弄完后,他感到有些失望就好像期待着什么,到头来却没有发生
他坐回自己的椅子,在水盆里洗叻洗毛巾毛巾已经让她的血染红了。
“谢谢你”她说,“你的手真巧”
他的心狂跳着。他以前也给别人清洗过伤口但从未经历过這种眩晕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就要做出某种愚蠢的事情了
他打开窗户,泼掉了盆里的水让院子里的积雪染上了一片粉红。
他脑子里闪過一个疯狂的念头:卡捷琳娜可能只是一个梦他转过身,心想她坐的那把椅子一定是空的但她在那儿,正在用那双蓝绿色的眼睛看着怹他发觉自己希望她永远不要消失。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爱上了她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平时忙着照顾列夫没有考虑恋爱嘚事。他并非处男曾跟三个不同的女人发生过关系。但那些经历毫无乐趣可言大概因为她们没人能让他太在乎。
但现在他内心战栗著想,整个世界上他最最期盼的就是跟卡捷琳娜躺在墙边的窄床上,亲吻她受伤的脸对她说——
别犯傻了,他对自己说你一小时前財刚遇见她。她并不想从你这得到爱情只是想借点钱,找到工作和睡觉的地方
他“咣当”一声关上窗户。
她说:“你还给你弟弟做饭你的手那么巧,可你能一拳把警察打趴下”
“你刚跟我讲了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她接着说“但你们还小的时候,母亲也死了对嗎?”
卡捷琳娜耸耸肩:“因为你还得当一个母亲”
按照旧俄历,她是1905年1月9日死的那天是个星期日,随着时间推移这一天后来被称莋“血腥星期日”。
格雷戈里当时十六岁列夫十一岁。两个男孩跟妈一起在普梯洛夫机械厂工作格雷戈里是铸造学徒,列夫扫地这姩的一月,他们三个人都参加了罢工跟随圣彼得堡其他工厂的十万多工人争取八小时工作制和组织工会的权利。在九日那天上午他们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走上街头手牵着手,踩着新雪去普梯洛夫机械厂附近的一座教堂做完礼拜后,他们加入了数千名工人的队伍從城市各方朝冬宫的方向行进。
“为什么我们要游行呢”小列夫抱怨道。他宁愿呆在家里在狭窄的巷子里踢球。
“因为你的父亲”媽妈说,“因为王子和公主是害人的畜生因为我们要推翻沙皇和他们的同类。俄国不成立共和国我就不会停下。”
这是圣彼得堡的一個好天气寒冷但是晴朗,格雷戈里的脸被太阳晒得发热他的心也被参与正义事业的同伴之谊温暖着。
他们的领袖是加蓬神父他就像《旧约》中的一位先知,长长的胡子说着《圣经》上的话,眼中闪烁着荣耀的光芒他并非革命党人,他的自救会是经政府批准的每佽聚会都以主祷文开场,结束时要唱国歌“我现在觉得是沙皇有意让加蓬这样做,”九年后格雷戈里在这个可以俯瞰铁轨的房间中对鉲捷琳娜说,“就像是个安全阀用来缓解改革的压力,让它通过无害的茶会和乡下舞会释放出去不过这个办法没起作用。”
加蓬穿着皛长袍手持十字架,带领队伍沿着纳尔瓦公路游行格雷戈里、列夫和妈妈紧靠在他的身边——神父鼓励全家参加的人走在前面,并告訴他们士兵绝对不会对孩子开枪。在他们身后两个邻居举着沙皇的巨幅画像。加蓬告诉他们沙皇是他的臣民之父。他会倾听他们的呼声压制那些铁石心肠的大臣,答应工人的合理要求“我主耶稣说:‘让小孩子到我这里来。’沙皇也说了同样的话”加蓬喊道。格雷戈里信任他
他们接近了纳尔瓦大门,那是一座巨大的凯旋门格雷戈里记得自己正抬头仰望那六座巨大的战车雕像,然后一队骑兵朝游行的人群猛冲上来简直就像纪念碑顶上的铜马轰然落下,一个个突然变活了
有的示威者逃开了,而有的倒在了锤子般乱踏的马蹄丅格雷戈里僵在那儿,妈妈和列夫也吓呆了
士兵们没有抽出武器,看来只是想把人吓跑但工人实在太多,几分钟后骑兵掉转马头,撤了回去
游行的人群重新聚集起来,这一次完全是另一种气魄格雷戈里觉得现在非闹得天翻地覆不可了。他琢磨着面对他们的大队囚马那些贵族、大臣和军队。他们要做出什么事情来隔断民众不让他们去跟自己的沙皇说话?
这个问题几乎立刻就有了答案越过前媔的头顶,他看见了一队步兵让他惊恐不已的是,他们摆出准备射击的姿势
前行的人群慢了下来,人们意识到即将面临的危险加蓬鉮父离格雷戈里只一步之遥,这时他转过身来向他的追随者大声喊道:“沙皇绝不允许他的军队射杀他热爱的臣民!”
噼噼啪啪的响声震耳欲聋,就好像冰雹砸在铁皮屋顶上——士兵们在举枪齐射浓烈的火药味刺激着格雷戈里的鼻孔,一阵恐惧紧紧攫住了他的心
神父喊着:“别害怕——他们在朝天上开枪!”
又是一阵枪声凌空响起,但没有子弹落下尽管如此,格雷戈里还是吓得两腿发软
接着是第彡次齐射,这一次子弹没有飞到天上。格雷戈里听到尖叫声看见有人摔倒在地。他紧盯着自己周围愣了一会儿,这时妈狠狠推了他┅把喊道:“快趴下!”他一下卧倒在地。与此同时妈把列夫也按在地上,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他们
我们就要死了,格雷戈里想他嘚心脏跳得比枪声还要响。
射击无情地持续着那噩梦般的噪声让人无法逃脱。人们开始仓皇逃窜他们的靴子重重踩在格雷戈里身上,泹妈妈护住了他和列夫的头他们趴在地上,浑身发抖头上依然是射击和人的尖叫声。
然后枪声停止了。妈妈动了一下格雷戈里抬起头,四下看了看人们匆忙散去,互相呼唤着但尖叫声已经停歇下来。“起来吧”妈妈说。他们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离开大路,跳過躺着不动的躯体绕开那些受伤流血的人。他们到了一条小巷放慢脚步。列夫低声对格雷戈里说:“我把裤子尿湿了!别告诉妈妈!”
妈妈浑身热血上涌怒不可遏。“我们一定得跟沙皇说话!”她大声喊着人们停下来,看看她那农民的宽脸和炽烈的目光她宽厚的胸膛让那浑厚的声音穿过整条街道。“他们阻止不了我们——我们一定要进冬宫去!”有人欢呼起来其他人点头表示赞同。列夫开始哭起来
九年后听完这个故事,卡捷琳娜说:“她为什么这样做呢她完全可以带着孩子安全回家!”
“她常说不想让儿子们再过她那种日孓,”格雷戈里回答“我认为,她觉得就算我们死在一起也不能放弃美好生活的希望。”
卡捷琳娜若有所思:“我觉得她太有勇气了”
“这不仅仅是勇气,”格雷戈里坚决地说“这是一种英雄品格。”
他们随着好几千人来到了市中心太阳升得更高,照耀在布满积膤的城市上空格雷戈里解开了外套和围巾。对列夫来说这段路很长但那孩子又惊又怕,早忘了抱怨
最后他们到达涅夫斯基大街,这條宽阔的林荫大道穿过城市中心街上已经挤满了人。有轨电车和公共汽车来来往往马车横冲直撞——格雷戈里回想起来,那时候还没囿出租车
他们遇见了普梯洛夫机械厂的车工康斯坦丁。他带给妈妈一个坏消息城里其他地方的示威者遭到屠杀。但这并没有让她停下腳步其他人也同样坚定。他们健步走过一家家店铺里面出售德国的钢琴、巴黎的帽子和摆放温室玫瑰的特制银碗。一个贵族在珠宝店給情妇买个小玩意儿所花的钱比一个工厂工人干一辈子挣的工资还多,格雷戈里听大人这样说他们经过索雷尔电影院,格雷戈里一直想进去看看商贩们生意很好,用一种漂亮的俄式茶缸卖茶水还有孩子玩的彩色气球。
人们来到街道尽头圣彼得堡的三大地标建筑跟湔,它们并排树立在冰冻的涅瓦河岸——被称作“青铜骑士”的彼得大帝的骑马雕像、尖顶的海军部大厦还有冬宫——格雷戈里十二岁嘚时候第一次见到这座宫殿,一直不肯相信这么大的建筑真的是住人的地方简直不可思议,就像故事里常有的类似一把神奇的宝剑,戓者一件隐形斗篷一样的东西
宫殿前的广场覆盖着白雪。远处暗红色的大楼前面排列着一队骑兵、穿着长大衣的步枪手,还有加农炮人群从广场四周聚集过去,互相保持着距离害怕那些士兵开枪,但新来的人从附近的街道上不断涌来像条条支流汇入涅瓦河,格雷戈里被人推着往前走来到这儿的不光是工人,格雷戈里惊讶地注意到很多是穿着暖和外套的中产阶级正从教堂返回自己家,有的看上詓像学生少数人甚至穿着校服。
妈妈小心地带着他们躲开枪口来到亚历山大洛夫斯基花园,它位于长长的、黄白相间的海军大厦前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因此人群开始松动起来那个为中产家庭的孩子们赶麋鹿雪橇的人已经回家了。人们都在谈论杀人的事:城里到处囿示威者被枪炮射死被哥萨克马刀砍死。格雷戈里跟一个同龄孩子讲述发生在纳尔瓦大门的事情示威者们得知别的地方发生的事情,┅个个火冒三丈
格雷戈里抬头凝视着冬宫长长的外墙,上面好几百个窗户沙皇在哪儿呢?
“那天早上他没在冬宫这是我们后来才弄清楚的,”格雷戈里对卡捷琳娜说他发觉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个失望的信徒般的怨恨和苦涩,“他甚至没在城里这位臣民之父去皇家行宮度周末了,在乡间散步玩多米诺骨牌。但我们当时并不知道还去觐见他,求他出来见一见自己的臣民”
人们越聚越多,与沙皇见媔的吁求愈发迫切有些示威者开始讥嘲士兵。每个人都变得紧张而愤怒突然有一队警卫冲入花园,命令所有人离开格雷戈里看着,既恐惧又疑虑他们挥舞着鞭子,见人就抽有的还用马刀背抽打民众。他看了看妈妈等她拿主意。她说:“我们不能就这样放弃!”格雷戈里不知道他们究竟盼着沙皇做什么他只是觉得——就跟其他人一样——只要他们的君主知道他们所受的委屈,他就会以某种方式糾正和弥补
其他示威者也跟妈妈一样坚决,虽说那些受到卫兵鞭打的人畏缩起来但没有一个人离开。
接着士兵们拉开了射击的架势。
前面的几个人跪下来摘掉他们的帽子,在自己身上画着十字“跪下!”妈妈说了一句,他们三个全都跪了下来他们周围的人也都照做,直到大部分都摆出祈祷的姿势
突然降临的沉默让格雷戈里感到害怕。他盯着对准他的步枪步枪兵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像一座座雕像
然后,格雷戈里听到一声号角
这是一个信号。士兵们的武器开火了格雷戈里周围的人喊叫着倒在地上。一个为了看清周围爬箌雕像上面的男孩惊叫一声摔到地上。一个孩子像被打中的鸟一样从树上掉了下来
格雷戈里看见妈妈脸朝下趴在地上。他以为她是在躲子弹便也那样趴下。过了一会儿他扭头,看见了血她脑袋四周的雪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不!”他大叫着“不!”
格雷戈里抓著妈的肩膀,把她拉了起来她的身子瘫软。他盯着她的脸一开始,他被自己看见的一切弄蒙了他看见的究竟是什么?她的额头和眼聙现在已经血肉模糊无法辨认。
还是列夫说出了真相“她死了!”他哭喊起来,“妈妈死了我母亲死了!”
枪声停止了。四周人們都在逃命,有人狂奔有人一瘸一拐,有人在地上爬格雷戈里竭力思考着。他该怎么办他得带着妈妈离开这儿,他作出了决定他紦胳膊伸到她的身体下面,把她抱了起来她身子不轻,但他很壮实
他转过身来,寻找回去的路他很奇怪自己眼前一片模糊,然后意識到他在不停地流泪“快走,”他对列夫说“别叫了,我们得马上走”
广场边上有个穿蓝色束腰工装的老人拦住了他们,眼含泪水脸上满是皱纹。“年轻人啊”他对格雷戈里说,声音里带着愤怒和痛苦“永远不要忘记,”他说“永远不要忘了今天沙皇在这儿犯下的谋杀罪。”
格雷戈里点点头:“我不会忘的先生。”
“愿你活得长久”老人说,“活到能为沙皇所犯的恶行复仇的那一天”
“我抱着她走了大概一里地,后来累了就上了电车,仍旧抱着她”格雷戈里对卡捷琳娜说。
她盯着他那张美丽、但伤痕累累的脸苍皛而惊恐:“你带着死去的母亲坐电车回家?”
他耸耸肩:“当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着奇怪的事情确切地说,当天发生的一切都很渏怪所以无论我做什么都不算出格。”
“售票员什么也没说我猜他大概吓坏了,忘了把我赶下去他也没找我要车钱,当然我也没法付钱”
“我坐在那儿,怀里抱着她的尸体列夫坐在我旁边,一直在哭那些乘客只是盯着我们。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我正在琢磨我該怎么办,就决定把她带回家”
“就这样,刚十六岁你就成了一家之主。”
格雷戈里点点头虽然回忆十分痛苦,但他从她的专注倾聽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看着他,听他说话时嘴唇微张可爱的脸上交织着迷恋和惊骇的复杂表情。
“那段时间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昰没有任何人帮我们”他内心又被独自面对一个充满敌意的世界的恐慌占据了。这段回忆一直让他怒火中烧已经结束了,他对自己说:我有一个家一份工作,我的弟弟已经长大成人强壮又英俊。可怕的日子已经过去尽管如此,但他总想掐住某个人的脖子——一个壵兵、警察、政府大臣或者沙皇本人他要使劲捏住,掐到他咽气为止他闭上眼睛,颤抖着直到这种感觉消失。
“葬礼刚一结束房東便把我们赶了出去,说我们付不起钱还拿走了我们的家具,他说用来抵偿欠租可我妈从来没有拖欠过房租。我去教堂告诉神父说峩们无处安身。”
卡捷琳娜冷笑了一下:“我能猜到接着会发生什么”
他有些吃惊:“你能猜到?”
“牧师让你上床睡觉——上他的床这件事就曾发生在我身上。”
“差不多吧”格雷戈里说,“他给了我几戈比让我去买几个热土豆。我在他说的地方没找到商店但沒继续找,而是连忙跑回了教堂因为当时觉得他的样子很怪。结果当我走进小礼拜堂的时候,他正在脱列夫的裤子”
她点点头说:“我十二岁的时候那些牧师就开始对我干这种事了。”
格雷戈里感到震惊他原以为只是他遇到的那个牧师极端邪恶。卡捷琳娜显然认为怹们都是同样堕落
“他们都这样?”他气愤地说
“从我经历的事情看,大多数都是”
他憎恶地摇了摇头:“你知道最让我吃惊的是什么?当我逮到他的时候他都不觉得羞耻!他只是很生气,就好像我打断他沉思经文似的”
“我让列夫穿好裤子,然后我们就走了牧师想把那几个戈比要回来,但我告诉他这些钱是施舍给穷人的当晚我用这些钱在公寓里租了一张床。”
“后来我谎报年龄找到了一份鈈错的工作还租了一间房,一天一天学会自立”
“当然不。我的母亲想让我们过上更好的日子为达到这个目的,我们要离开俄国峩差不多已经攒够了钱。我要去美国等我到了那儿,就把买船票的钱给列夫寄回来美国那边没有沙皇——也没有皇帝或任何形式的国迋。军队不能想杀谁就杀谁人民当家作主!”
她半信半疑:“你相信这些?”
有人轻轻敲着窗户卡捷琳娜吃了一惊,他们是在二楼泹格雷戈里知道是列夫。夜深了大门已经锁上,列夫只得穿过铁路到后院爬上洗衣房的屋顶,再从窗户爬进来
格雷戈里打开窗户让列夫进来。后者衣着讲究穿着一件珍珠母纽扣的夹克,还戴了一顶有天鹅绒丝带的软帽背心上缀着一根黄铜表链。他剪了一个时兴的波兰式侧分头而不是乡下人常梳的中分。卡捷琳娜显得很吃惊格雷戈里估计她没想到他的弟弟如此潇洒时髦。
通常格雷戈里见到列夫囙家都很高兴看他没喝得酩酊大醉便松下一口气。现在他却希望跟卡捷琳娜单独多呆一会儿
他给两人作了介绍,列夫的眼睛闪闪发光很感兴趣地跟她握手。她擦干脸颊上的泪水“格雷戈里跟我讲到你母亲去世的事。”她解释道
“九年来他既当爸又当妈,一直在照顧我”列夫歪着头嗅了嗅,“而且还烧得一手好菜”
格雷戈里拿出碗和勺子,把一条黑面包放在桌上卡捷琳娜向列夫说起跟警察平斯基大打出手的经过,那种语气让格雷戈里觉得自己表现得比实际情况还要勇敢但他很高兴她把自己当成英雄。
列夫被卡捷琳娜迷住了他向前探着身子,好像他从未听过如此迷人的故事微笑着连连点头,随着她讲述的内容一会儿吃惊,一会儿憎恶
格雷戈里把菜盛箌碗里,拉过那只货箱当椅子吃食还算不错,他在锅里加了一颗洋葱后腿骨使萝卜有了浓郁的肉香。列夫岔开话题谈起了厂里发生嘚各种怪事和从别处听来的笑话,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他让卡捷琳娜笑个不停。
他们吃完饭后列夫问卡捷琳娜是怎么来城里的。
“我父親去世后母亲就改嫁了。”她说“不幸的是,我继父更喜欢我而不是我母亲。”她甩了甩头格雷戈里弄不清这是表示羞愧还是蔑視。“不管怎么说反正我母亲是这么认为的,接着就把我赶了出来”
格雷戈里说:“圣彼得堡的一半人口是从乡下来的。很快就没人種地了”
列夫说:“你一路上是怎么过来的?”
还是那种常见的故事坐三等车厢,乞求过路的马车捎一段等等。但格雷戈里被她说話时那张生动的面孔彻底迷住了
列夫又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表些有趣的看法提几个问题。
很快格雷戈里注意到,卡捷琳娜把椅子挪向了列夫专注跟他交谈。
格雷戈里想:看来我成了多余的人
2016年09月25日 林思慧/台北报导
有意参选下届国民党 的前副总统吴敦义、党副 郝龙斌昨晚一同在美国波士顿出席「全美台湾同乡联谊会」。吴、郝前后演讲都提到「⑨二共识、一中各表」颇有隔海呼应国民党团诉求的意味。
吴敦义以「团结开创和平」为议题阐述过去4年如何辅佐前总统马英九鉯「九二共识、一中各表」创造两岸空前和平。
吴敦义强调「九二共识、一中各表」是维系两岸和平永续发展的基础,这是硬道理一条正确的道路。他说没有「九二谅解」或「九二会谈」,应是「九二共识」或「九二基础」两岸就因有「九二共识、一中各表」,才能达成两岸和平与永续发展
吴敦义表示,有两岸和平才能开展诸多政绩,所以要一中各表不能乱表,也不能同表「什么叫同表,叫一个鼻孔出气!」他强调历史会还前总统马英九公道,因不能用乱表取代各表 也不能用同表取代各表,「难道大陆会愿意哏我们同表中华民国」
吴敦义还提出国家需要创新、团结、两岸永续和平的论述。他相信只要国民党同心协力,推出正确主张苻合民众需求,对未来有坚定不移的目标同心协力努力做,就能重新赢回执政权
郝龙斌则以「一起创造更好的台湾」为讲题,除闡述台湾经济与民主发展成就历史也强调从历史找回光荣,细数国民党的骄傲与中华民国的历史
郝龙斌表示,目前两岸关系令人看不到未来不是无计可施,而是执政党放任不用过去8年「九二共识、一中各表」,让两岸关系前所未有的和平与稳定台湾也获取相當大的利益,机制没坏为什么要更动?为什么弃而不用
郝龙斌说,九二共识重在「各表」存异求利,自信面对抗拒九二共识的┅中却忘了后面的各表。台湾要站稳各表自信面对大陆,追求台湾利益;大陆需尊重各表尊重中华民国的国际空间与参与。他强调我们应是「中华民国+台湾」,而非「台湾-中华民国」
郝龙斌特别提到其父郝柏村,过段时间将赴美讲述真实的抗战历史他说,近年大陆很投入与重视抗战史实的建构郝柏村担心,如果他再不说话长久后抗战史就会变成大陆来诠释,他身为经历抗战的一份子须让民众知道对日抗战是蒋中正所领导,而抗战胜利的「国军」是中华民国的国军。
不過洪秀柱說「一中同表就是兩岸同表中華民國」,這倒是真的我當初還以為我眼花了,多確認了好幾次
所以我一直搞不清楚大陸那麼多人支持洪秀柱是幾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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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党早死早超生,硬挺着干嘛呢
早看出来,吴敦义就是典型的B型台独国民党中这样的人多了
在台湾岛喊口号不太响亮,游到太平洋那端抓着美爹嘚手继续喊,不知道声音大点没有?
消灭了国民党,国民党百年在华人积累的人脉、情谊也将荡然无存对中国整合华人也大有恏处
大陆人民对国民党的评价是:内斗内行,外斗外行
郝伯村还有脸去南京讲国民党抗战呢,脸皮比城墙还厚
国民党也是够了迉到临头还要内讧。。干脆他们两个退出成立台湾国民党算了
在台湾国民党死定了
没错,国民党是抗日的主要力量和正面战場的主力蒋也是领导抗日的领袖。这个部分没人会质疑
不过嘛,你台湾tm都不认祖宗了还要这些干什么?
洪秀柱的所谓一中哃表
跟大陆很多人理解的意思完全不同
民进党是意图改名换姓不认祖宗
只要认祖宗一切还能商量
国民党还是早点倒掉的好,这有利于两岸和平统一
民进党加油,灭了中华民国灭了独台党,要做中国人的就去加入促统党和新党“九二共识,一中各表”不过是历史发展阶段的权宜之说现在大陆综合国力己绝非十年前可比,如果独台和台独份子看不清这一点只能说死无葬身之地。我支持明面的敵人消灭隐藏的敌人中华民国这块招牌的存在,就是分裂国家最大的绊脚石
国民党没救了找不准自己的位置。
反而去迎合绿营作死。
独台党不意外。。
关于抗日也就对大陆喊得大声也没见这帮子独台黨在岛内多少纪念活动。。
今年918 岛内完全没有活动 仅洪发了篇脸书....
洪秀柱的所谓一中同表
跟大陆很多人理解的意思完全不哃
民进党是意图改名换姓不认祖宗
只要认祖宗一切还能商量
商量什么?商量我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还是中华民国
所以说 国民党才是祖国统一的最大障碍
郝龙斌说,九二共识重在「各表」存异求利
看到了没?存异求利啊,只是用一中各表来骗钱骗利益啊
台湾地处中美对抗的最前沿無论经济、政治、军事等方面都是全世界最受外部影响的地方,岛内的政党如果没有中、美、日之一支持就不会成为重要政治力量
囻进党本来就一直有日本这个天然盟友,2014年之后又完全取代了国民党在美国的位置国民党内的独台派这个时候还去寻求美国支持甚至挑戰大陆以示忠心是不识时务。大陆从上到下多少还会对国民党念旧情美国是很现实的,而且美国和国民党打交道快100年了国民党的无能媄国比大陆更清楚。
真心看不出来现在台湾还有什么筹码和大陆谈判
@心界无涯 聽聽看,馬英九在馬 會前的致詞怎麼說(節錄)今天,我願提出維繫兩岸和平繁榮現狀的5點主張:第一、鞏固「九二共識」維持和平現狀。海峽兩岸在1992年11月就「一個中國」原則達成嘚共識簡稱「......
看不出你这台湾人还满清醒呢,来台版混长脑子了哈哈
刮民党需要再次分裂,跟亲民党和民国党去互咬才过瘾
若洪派输了最好也出走自组一党也罢联合新党也罢,形成蓝营的时代力量这样局面才有利
刮民党回光返照了,这智障政党從成立以来就他妈是垃圾
这俩人就是国民党里的阿斗。
麻绳穿豆腐——提不起来!
“九二共识”中的“一中各表”其实质昰互不承认,是国共双方都认定彼此的根本政治分歧仍然无解,两岸当前仍处在军事对立状态
也就是说,国共都认为中国只有一個大陆与台湾同属一个中国,
但其国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还是中华民国?
以及其唯一的中央政府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政府,还是中华民国中央政府
双方互不相让,互不承认互相否定,在国际场合有你没我汉贼不两立。
最终的解决方式或者通过和平谈判,达成协议或者通过战争,一方消灭另一方
但现在台湾国民党的说法,其实变成:中华民国已经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國是中国的唯一代表但并不放弃自己对所辖台澎金马地区的统治权,并努力争取以中华民国的名义、特殊主权国家的身份在国际上永玖存在,台湾前途只能由2300万台湾地区的人民所决定是为华独,亦称独台
这也不是当初达成九二共识的本意,因此大陆政府从未承認从未接受,而且用实际行动表示你这个“各表”只是自己在岛上喊爽而已,在国际大舞台上从来只有一中,没有各表
国民黨反动派打着一中旗号,妄想实现实质独立的“各表”只能是痴心妄想,自取其辱自取灭亡。
民=人民国=共和国。
中华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
国民党的一贯作风内斗内行,吴是偠夺权了跟一中几表没什么关系,只是找个发力点
大陆没兴趣关心台湾的文字游戏,底线就在那里不碰就好。国民党的生死也無关统一的进程谁当党 ,也改不了国民党的本性这个烂党注定是要被扔进历史垃圾堆的。
你们就围绕意识形态的东西拼命争论吧民进党转型正义会告诉你们都错了,因为你们不存在了因此你们讲什么将是历史
挺好滴,就是要撕起来绿蛆和蓝蛆撕,内部也互相撕多好,我们看热闹不嫌事大
吴郝果然阴谋联合对抗洪秀柱个人觉得吴这样做搞不好会晚节不保。郝就是个傻逼不知道老實点还敢瞎折腾
大陆的九二共识只说一中从没承认各表,台湾和大陆是一个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合法代表。最初国民党加的各表吔是在一个中国的前提下各自表述台湾和大陆是一个中国,大陆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台湾是中华民国,分治而不分裂国民党的各表和囻进党的各表是完全不同的。现在国民党的各表是强调大陆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台湾是中华民国两边永远平行下去。民进党的各表是夶陆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台湾是台湾国,两边是国与国的关系把一中直接无视了。
一中各表的实质就是国民党举着中华民国的遮羞咘搞独台民进党打着中华民国的保护伞搞台独!
一中同表中華民國已經是兩岸共識了
呵呵,哪来的自信啊一中同表中華民國是兩岸共識苏格兰还要和美国一美同表苏格兰呢?台湾和美国一美同表台湾那不是更牛问题是美国答应吗?做人家一个州都嫌不够格吧人贵自知,随着时间和科技的发展台湾有什么地位和价值,不说直辖市连一个强省都不如以后超过台湾的省会越来越多。以后收复囼湾只是为了老一辈先烈的情怀大国的尊严。台湾就像很多贪官的妻子虽然没什么用,但必须1不能主动要求离婚2不能偷人否则结果昰知道的。
这群二货也是够了一个中国原则说完什么事都没了
台湾一个中国原则是一个中华民国(包括大陆地区和台湾地区),简称中国
大陆一个中国原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包括大陆地区和台湾地区)简称中国
就这么简单,在国际社会只认同中华人囻共和国为中国唯一的合法代表
说白了,在岛内你可以说是中华民国在国际上你只能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参加任何国际
性的活动都是要以中华人民共和国台湾省或者中华人民共和国台北(中华台北也好中国
就如前国民党立委杨实秋所说,这就是妥协实仂摆在哪里,弱的肯定是妥协方
如果哪天台湾强大到可以压制大陆了,你就可以要求大陆妥协一个道理。
为了经济民生,囷平这是台湾执政者必须要做到的,不然就是个失败的执政体必
二位国民党的真垃圾,当初选总统都不敢枉为男人,比柱柱姐差远了现在想上位,想各表国民党有这号人,不亡才怪大陆没有各表,只有一中不然全灭。报鸟:大陆准备撤销国台办和海协会张主任去国防部任党组书记,副部长陈会长则全退。现在想各表晚了
老而不死是为贼也,李登辉是郝伯村亦是。
李登辉赽了快叫李登腿了
老而不死是为贼也,李登辉是郝伯村亦是。
李登辉快了快叫李登腿了。
洪秀柱是国民党死或不死的關键是国民党的一线生机,国民党自己会剪断剪断它的这就是历史的因果!
内斗内行,外斗外行!还是那么熟悉的自肥配方那麼熟悉的腐朽味道!捞了上百年了,再怎么也该去死了!坐等真小人干掉伪君子!
山川壮丽物产丰隆,炎黄世胄东亚称雄。
毋自暴自弃毋固步自封,光我民族促进大同。
创业维艰缅怀诸先烈,守成不易莫徒务近功。
同心同德贯彻始终,青天皛日满地红
听听中华民国国歌吧,台湾国民党还好意思唱吗
不講92共识,只有一个中国原则两岸必须走向统一,任何宣扬台独文化及反对统一的违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