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浮世绘虚华似云烟,往来穿梭几回间。百无聊赖是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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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梭岁月的屋宇
  天天晚上7点30分,无论母亲在忙什么,都尽可能停下手中的活计,瞅多少眼中心台《消息联播》后的气象预告。这是母亲多年的习惯了,http://www.kxaed.com/,实在她只关心一个城市的阴晴。看完这个城市的阴晴后,她就忙别的去了。
  母亲只所以关怀那个城市的阴晴,缘于她毕生大局部时间都是在离那个城市不远的一个城市渡过的。那时的母亲拉扯着咱们兄弟二人在乡下艰巨度日,父亲则远在山西挖煤,一年偶然回一次家,也是来也促,去也匆匆。
  母亲每每天刚朦朦亮,就挑上水桶去村中央的水井里挑水,回到家里唤醒酣睡的我和哥哥。当我和哥哥呵欠连地利,母亲又开始喂鸡、喂猪,做早饭。我家屋子的烟囱里开始飘出缕缕炊烟,哥哥往灶膛里添着柴火,我则在旁边拉着风箱。吃完早饭后,母亲打发我们上学走后,又要去出产队干活去了。
  生活中的艰苦,母亲可以用她孱弱的臂膀支持。但母亲和邻居聊起家常来,说最惧怕冬天里到水井担水了,冬天里水井边经常结着厚厚的一层冰,母亲担水常常觉得畏惧。夏天里,母亲最怕暴风大作,电闪雷鸣的时刻了。我家的两间土坯房,年久失修,每当大雨降临时,屋外大雨亲倾盆,屋内细雨滴沥。这时,家里乱作一团,洗脸盆、水桶都派上了用处,滴嗒、滴嗒……的雨点敲打着脸盆、水桶。在这样天色里,全部房间里都有洋溢着一种淡淡的愁闷。
  母亲陪着笑容请来村里的瓦匠对房顶修理,但后果老是不好。一天夜里,我被窗外的雷声惊醒,轰隆隆的雷声中一道闪电划过黝黑的夜空,露出狰狞的笑颜。我裹紧被子,环视四处,居然不见了母亲和哥哥,只有哪些盆啊仍旧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炕下的地上竟然有了些积水。我睁大惊骇的眼睛,茫然手足无措。
  过了良久儿,门吱得一声被推开了,母亲和哥哥头上披着塑料袋浑身湿淋淋得走进来了。哥哥手里拿着手电,一束灯光使得屋里有了些亮色。母亲递给哥哥毛巾,哥哥擦了把脸又交到母亲手里。第二天,母亲向街坊说起昨天夜里那场大雨,依然心惊肉跳,说我家的宅基地因为地势低雨水都流到了屋里了,幸好有哥哥做伴,母亲才壮着胆子和哥哥到屋后挖开一道水沟,才使雨水有了流处。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在我十四岁时,村里已经对村庄里的房屋开始计划。在村东头给我家分了两块宅基地。母亲愉快之余又发动愁来,有了宅基地,可是盖新房的钱、砖瓦料……一大摊子事摆在了母亲眼前。
  母亲开始跑到外家寻找援军,又给父亲拍电报让父亲早点回来,而这时的哥哥已经辍学,在县城的一个建造队里当小工。在母亲的东奔西走下,盖房子的事总算筹措起来,在亲戚和乡亲的辅助下,我家的新房终于盖好了,母亲脸上的皱纹也伸展开来,流淌着汗水的脸上泛着鲜亮的光。
  在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中,我家搬进了新房子。至尽,我仍旧记得在推开我家大门正对面壁墙上画的喜鹊登枝的图案。一年后,村里通了自来水,了结了母亲的一件心事。
  我十七岁那年,在热热烈闹的奏乐声中,哥哥结了婚。来年的春天,一张农转非的证实,让我和母亲追随父亲来到了矿山生涯,而哥哥却因为年纪的起因留在了故乡。.
  我们一家住进矿上分给父亲的一套两居室里。房子里虽然空荡荡的,但住上了楼房的我们一家人都难掩高兴之情。每次,乡下来了亲戚,说起旧事,都说母亲好福分。母亲听了总要唉声叹气一番。
  新世纪的第一年,我结了婚,家里开端变得拥挤不堪起来。购买新居被提到了我家的议事日程上,很开,父母亲又买了一套一居室搬了出去。
  这两年,跟着儿子的诞生,长大。购置一套大面积的新居又成了妻子的一个宿愿,固然那令人乍舌房价不免让人心跳。但我知道这不在是一个遥远的幻想,我清楚地能够闻声这个时期疾速发展的脉搏!我也明白地晓得白驹过隙的岁月里记录着像母亲一代代人妄想跟盼望,穿梭岁月的屋宇里有着我们这个民族生生不息斗争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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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网友发言只代表其个人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的观点或立场。浮世幻海  浮世繁华,浩渺烟情  谁的命,谁的运  谁的手在背后  助我再走一遭  这惊鸿一生    此文轻松、言情、女主小腹黑    第一章
春情  正月初二,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露出脸来,一扫连日的阴霾。寻常人家的墙脚,残雪慢慢化开了,露出一抹稚嫩的草色,预示着姗姗而来的春天。  邺都棣亲王府邸,早已是春意盎然,生机勃勃,一派明媚景象。逸景轩旁树色郁葱,浅绿深浓,其间遥望,犹如画卷;快雪亭前几树梅蕊飘香,残雪寒姿,妙不可言;灌云楼间纱掩廊柱,樱花飞舞,鸟鸣婉啼,云辍绚烂;翰碧山房竹色清寒,叠石千姿,玲珑峭削;远翠阁廊环紫藤,次第开花,花色明媚艳丽,甚觉耀眼;清风池馆可见浮岛上绿苔苍苍,翠鸟翻飞,白鹤嬉戏;鉴月湖边波光澄碧,柳枝垂挂,倒映水中,摇曳生姿;各色水鸟浮游于春波之上,更有成双成对的鸳鸯,嘴衔花枝轻掠水面,犹如锦上罗纹,惹人遐想联翩。游赏其中,宛如身临仙境,不知春秋几何。  然而,如此似锦春色,红玉却无心细赏,她一路匆匆行来,在这初春时节不免出了一层薄汗。还好,一段粉墙近在眼前,拱门上方重檐碧瓦,檀木匾阁上用行书写着几个大字“圆明园”。  这处原名挽红园,但郡主觉得这个名字俗气,遂改为圆明园,就连牌匾上那几个字,也是郡主亲笔题写。红玉略微抬眼看了看牌匾,她识得几个字,虽不知好坏,却也知道秦大家曾评述郡主书法“亦丰妍美,风流婉约”,那自然是写得极好的。而“圆明园”的意境,用秦大家的话说,也是“气韵卓越而大度非凡”。由此可知郡主才女之名不是虚传。  她不敢稍停,冲守门的仆妇点了点头,那妇人认得是老太妃房中的红玉,连忙堆起满脸的笑,躬身让她进去。  此园的景色与府中其他地方迥然不同。入眼先是红杉搭建的水上栈道,青灰色的木材仅刷了一道清漆,显露出本来的纹理和色泽;两侧水波轻浅,底下铺满黑色和白色的卵石,干净明澈;栈道上每隔几米,便有木条拼就的方形花坛,材质同样是青灰色的红杉,紫藤花团锦簇,枝条一直垂到水面。  走过栈道,踏上萤石铺就的圆形空地,一堵青绿石砌成高低凹凸的景墙便跃然眼前。淙淙细流由墙面的各个缝隙中缓缓流出,跌落石上,飞珠溅玉;更有清风徐来,带起水珠随风飞洒,散作空花;池下照旧用青绿石砌成台阶,水流层层叠落,于阳光下更显其水态活泼多姿,晶莹灼烁;水声潺潺,仿若山间道上雨声淅沥,令人闻之顿觉清新;景墙两侧鲜花烂漫,绿壁葱郁,于活泼中带着几分优美自然,心思巧妙,令人闻所未闻。  红玉心下暗暗赞叹,都说郡主玲珑剔透,知情识趣,她亲自主持翻修的圆明园,虽未见全部景致,单凭这木栈飘香、青石流碧,已显出构思奇巧,与众不同.  绕过跌水景墙,又见眼前层峦起伏,浅丘蜿蜒,围合着中间的一泓碧水。那浅丘上灌木浓郁,树影扶疏,花叶艳山姜、秋葵、白千层、细叶榕、银杏、桂花、玉兰、美人蕉重重叠叠,层次宛然。碧水沿岸照例用青灰色木板搭成栈道,伸出水面丈许。郡主所居香榭丽舍正对水湾,檐下木栈铺成一方宽阔的平台,遥遥伸出水面。  此时那平台上正聚集着一群嘻笑打闹的侍女美婢,个个新装艳服,花团锦簇,伴随着女子娇憨怨嗔的声音,传出老远。  红玉看了不由暗暗摇头,谁不知这圆明园的婢女下人,最为没规没举,且又个个牙尖嘴利,仗着主子受宠,向来是得理不饶人。按理郡主身份高贵,王妃和老太妃应该专挑那稳重大方的送去侍候,几位看不过眼的夫人也回过王妃和老太妃几次。偏生郡主护短,一说她们是自己调教出来的,可舍不得给了别人;又说园子冷清,就喜欢她们热闹。一来二去,王妃和老太妃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她去了。  红玉还未走近,早被眼尖的丫头发现,连忙招呼管事的出来应对,又有人打起帘子,把红玉迎进正厅。  红玉跨进屋,一股暖香扑面而来,不同于寻常的熏陆、郁金、苏合、青木等味,只是淡淡的萦绕在鼻端,带着花草的甜香,令人闻之忘俗。  红玉顿了一顿,不由四下打量这略显怪异的室内陈设。辉绿石铺地,一方长条粗毛地毯延伸至门前;正中一张黄梨木睡塌,铺着雪白的动物毛皮,上面堆满色彩艳丽、刺绣精美的靠垫;两侧安放黄梨木座椅,同样配以鼓鼓囊囊的靠垫;黑漆方几大小相套,其上斜铺麻纱云锦,流苏委地;顶上吊着一盏枝形烛台,饰以水晶,宛若一朵巨大的莲花。  红玉正看得新奇,一旁丫鬟早就送上茶水,红玉接过来抿了一口,只觉香味馥郁,入口微苦,后带甘甜。不由奇道:“这是什么茶?”  奉茶的丫头笑嘻嘻的回答:“这是郡主指定的冬季养生茶,是用粉玫瑰花朵、勿忘我、苦瓜干、金盏花、金银花、甜梗片调配而成,最宜女子冬季饮用。”  红玉微微一笑,这家主子倒是个懂得享受的,难怪时常捣鼓些小玩意就把老太妃哄得喜笑颜开的,也难怪那些小丫头们平日里争着抢着到这里来的差事,就连她也是觉得新奇有趣的。  西侧的水晶珠帘往左右一分,一个身穿浅紫色窄袖衫,下系深紫色襦裙的美貌女子走了出来,笑意盈盈的说:“今儿什么风把姐姐吹来了,怎不打发个人来先说一声,妹子好到园子门口去迎接姐姐呐。”  红玉定睛一看,原来是葛巾,郡主身边两个管事的大丫鬟之一。  “好妹妹,我哪敢劳你大驾,”红玉连忙说,“倒是麻烦妹妹替我通传一声,老太妃请郡主过永安堂去坐坐。”  葛巾一听面现难色:“真不巧,姐姐来得不是时候,郡主一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红玉心中一惊,“妹妹可知郡主上哪里去了?”  “郡主今早不知道起了什么兴致,非要踏雪寻梅,方才带了玉版和几个小丫头出去,我估摸着应是到快雪亭去了吧。”  红玉思索片刻:“我这就到快雪亭去寻郡主,好妹妹,如果郡主返转来,你替我回一声,就说老太妃有请,务必让郡主过永安堂叙话。”  “姐姐如此慎重其事,莫不是有什么急事?”葛巾急忙说道,“不如让妹妹陪你一块儿去,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红玉点头。  葛巾回头又交代了几句,方才和红玉相携出门。红玉心中着急,连带着把步子赶得飞快,葛巾跟在她身后,几乎撵不上她。  等两人赶到快雪亭,哪里还有郡主的影子。红玉急忙扯住一个打扫的婆子询问。这才知道郡主确实来过,却又嫌梅树上的雪化得差不多了,停留了半拄香的时间就走了。  红玉急着就要往回赶,葛巾却多了个心眼,问那婆子道:“你在旁边,可有听见郡主说回哪里去?”   那仆妇不敢怠慢,连忙回答:“老婆子确实听说,郡主好像…好像要去畅春园赏律海棠。”  “畅春园?”红玉蹙起眉,心中暗暗着急。  “你可听清楚了?”葛巾在一旁确认这个糟糕的消息。  “姑娘是什么人?老婆子哪里敢欺骗姑娘。”  红玉、葛巾二人对视一眼,不敢耽搁,当即又心急火燎的向畅春园赶去。  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到了畅春园门口,红玉已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葛巾慌忙打发了人偷偷进去察看,唯恐惊动了园子的主人,郡主的亲娘,棣亲王妃。  不一会儿,那个打探的人回来说,郡主确实来过,嫌这儿海棠花色太过浓艳,呆了一会儿也就走了。  听闻此言,红玉脸上已是难掩焦急之色。葛巾情知不妙,几句话连敲带哄,这才又从那人口中得知郡主赏完了海棠,又抱走了王妃的古琴,怕是另找地方赏玩美景去了。  红玉听得几乎昏厥,这小祖宗,这不是要人命吗?诺大一个王府,叫她到哪里去寻人?若让老太妃等久了,或者甚而错过今天的大日子,她有几条命可以交待?想到这里,她不由急得眼眶微微发红。  葛巾倒还镇定,她服侍赵萱多年,深知这位主子不是个省油的灯,折腾起来可真真要人命。  外界传闻的那些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大家风范不过是装出来哄哄人的样子,这么些年来,她可知道她家主子好吃懒做的本性。变脸比翻书还快,一张小嘴说起甜言蜜语来真是要把人甜死,哄得老太妃和王妃把她当成心肝宝贝。心思奇巧是真,突然冒出个念头便让府里府外那些能工巧匠焦头烂额。使起性子来,倒是比小鬼还更加难缠,看今天这个情形,怕是她那位主子故意为之的吧?  她怜悯地看了身边快哭出来的美人儿一眼,叹了口气:“红玉姐,事到如今,你急也没用,不如我们分头去找,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郡主了。”  红玉答应着,又听了葛巾的劝,求了几位畅春园中平日里私下交好的姐妹,调来一等丫鬟仆妇,满园子找起来。    备注:葛巾,出自《聊斋志异•葛巾》,与其妹玉版俱为牡丹花妖。  而洛阳牡丹中,有一种姿容绚丽的紫花牡丹,名曰“葛巾紫”;又有一种美如皎月的白花牡丹,名叫“玉板白”。真正相得益彰。  又,红玉,亦出自《聊斋志异•红玉》。  爱其名,故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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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相亲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差点没把整个王府翻起来的时候,事件的始作佣者,我们的鄱阳郡主赵萱,正带着玉版并几个小丫头,悠闲的倚在燕子坞前,享受着早春特有的温暖阳光。  “眼巴巴的到王妃园子里抱了这么个沉甸甸的劳什子来,您又说不耐烦动手了。还有,一个上午拉着我们几个跑来跑去,也没见着您用心赏什么花。我说啊,郡主!主子!您不是特意折磨丫头们玩儿的吧?”  说这话是一个身着粉白衫裙的娇俏女子,此刻,她正竭力在脸上做出敢怨不敢怒的表情,弯也不拐的指责着自己的小主人。  而那个粉妆玉琢的锦衣少女却眉梢都没动一下,依旧软趴趴的伏在红漆栏杆上,眯着眼睛,仿佛很是享受这春日习习的微风和温暖如玉的阳光。  “主子~”  玉版刻意哀怨的声调终于换来少女的回眸,一双桃花美目带着淡淡的笑意,水银样的光泽在里面流动:  “是呀,跑了这半日,你主子我口渴的很啊。”  听到这软软糯糯的声音,玉版微微缩了缩头,完了,每逢主子这样说话,势必又要消遣人了。  “我早先听大哥提起他得了上好的云雾茶,正巧,我看这里离沧浪轩也近,不如~”赵萱拉长了声音。  “是,是,小祖宗,玉版这就去大公子那里叫人给您泡一杯云雾茶。”玉版赶紧接过话头,还好,泡茶这种事还难不倒她。  “记得捎上几块翡翠糕,我好像也饿了。”  “是~”  “还有~”赵萱不疾不缓的继续说,“我记得大哥那儿就属翩翩的手艺最好,做出来的翡翠糕甜而不腻,你主子我最爱吃……”  玉版的额角开始流下一滴冷汗,她、她还没本事叫大公子的宠姬为了几块翡翠糕下厨好不好。  “这翡翠糕最讲究火候,刚做出来的外脆里松方是最好……”  赵萱话音未落,玉版早已退出几步之外,飞也似的向着沧浪轩去了。  看着玉版仓惶逃走的身影,赵萱不由失笑:“这丫头还是这么冒失,主子我本来想说这翡翠糕这么麻烦,送过来也冷了,不如省心算了。她就这么去了,也不听我把话说完,天知道又要搞出多少麻烦事,唉~”  伴随着这声悠悠的叹息,两个小丫鬟相视一笑,主子又在捉弄玉版姐姐了,平日那么机灵伶俐的玉版姐姐,怎么老是着了主子的道儿。  唉~  两人齐叹一声,又连忙收敛神色,装作恍然不知的样子变成两朵壁花。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梦里青草香……”少女低声哼道,白皙圆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红漆栏杆,在阳光的照射下,那手指几乎是透明的了。少女仰起头,如丝的眉眼透出慵懒的意味,“好快啊,又是一年了么?”  “郡主!婢子可找到您了!”随着一声轻呼,回廊的拐角处转出一个紫色的身影。  “怎么啦,葛巾美人?不会是有人把咱们的圆明园一把火烧了吧?”赵萱意态悠闲的回过头来打趣说。  “哎哟,”葛巾失笑,复又正色道,“依主子所言,虽不中亦不远矣。”  “哦~”  “主子好闲情,也不见那外面找您都闹翻天了,连王妃都惊动了,就差没捅到老太妃跟前去了!”  “哦~”  葛巾看着自家主子脸上仍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不由疑惑起来。郡主虽然有时难免小孩心性,喜好异于常人,但从来也是识得大体,为人处事八面玲珑,连她都自愧不如。今天这是怎么了,显得有些令人捉摸不定呢。  “走吧。”赵萱站起来宣布。  “主子要上哪里去?”葛巾还没回过神来。  “咦?”赵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是都翻了天吗?我还不赶着去露个小脸,难道真要等到太妃亲临么?”  “啊?是……”葛巾连忙上前为赵萱整理衣裙,又动手拆下她的一根簪子,重新替她挽起一缕青丝,“主子一早知道老太妃有请?”  “切~”赵萱挺没形象的揉了揉眼角,“你真当你主子我是神仙啊,能够未卜先知?不过是有人早递了消息来而已……”她换上一副得意洋洋的笑容,“谁叫你家主子是众所周知的宽厚人儿呢?”  “是,是。”葛巾早已习惯了赵萱这种时时的自我标榜,手下还不停歇的把白玉簪固定在发髻上。  打整好后,她又退后几步看了看,确定没有一丝瑕疵了,这才束手敛神,退后几步,跟着自家主子穿花拂柳地向着老太妃的永安堂走去。    还未走到正门,早有丫鬟打起帘子,向里面通报:“郡主来了。”  赵萱把葛巾并两个小丫鬟留在门外,走进堂来,稍稍一张——可不得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珠环翠绕。老太妃高坐正中,右手坐着一个华衣贵妇,下方依品坐着王府女眷,除了她老妈,她爹的小老婆们可是一个也不少,来得可整齐极了。  好大的阵仗。赵萱心头嘀咕着,脸上却带出欢欣笑容,朝着主位盈盈拜倒:“孙女给奶奶请安。”  老太妃看见她,早就眉开眼笑,一迭声的喊着免礼,又把她叫到自己身边来搂在怀里,心肝宝贝的疼着,一阵嘘寒问暖。赵萱也乐得一昧装乖撒娇,把个老太妃哄得笑开了花。  “萱儿,来,见过候爷夫人。”老太妃指着旁边的华衣美妇对赵萱说。  “赵萱见过夫人。”赵萱乖巧的上前盈盈一拜。  “郡主有礼了,”华阳夫人连忙伸手来扶,拉着她的手,露出赞赏的神色,“好标致的人儿,老太妃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可人疼的孙女。华阳真是羡慕得紧,真巴不得同老太妃讨个同样可爱的人儿回去做女儿哩。”  “哪里还用你讨,这丫头我早就看烦了,你若喜欢,快快领了家去便了。”  老太妃把赵萱往前推了推。赵萱腻了腻,返身窝回老太妃怀里,哼哼唧唧的说:“就知道奶奶嫌弃我了,我不依,萱儿偏要做奶奶的贴心小棉袄,甩也甩不掉。”  老太妃乐得又是一阵大笑,华阳夫人在一旁微笑不语。倒是李妃接过话头子,奉承着说:“谁不知道郡主是老太妃的心尖宝贝子,整天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照我说啊,干脆给夫人做媳妇,老太妃照样疼宝贝孙女,夫人又得了个女儿,不是皆大欢喜么?”  赵萱抖了抖小心肝,暗叫不好。偏偏老太妃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她瞧。  “小儿玩劣,哪里敢高攀郡主。”华阳夫人谦虚的说,“郡主神仙般的人儿,可不是要天大的福气来配她。”  “你们哪里知道她的脾气,”老太妃伸指在赵萱额头上一点,“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转世投胎,要不是我和她娘拦着护着,早挨了她爹多少板子去。”  “奶奶~”赵萱捂着额头,万分委屈的叫了一声,乘机鸵鸟般把头埋在老太妃怀中。  “我就寻思着啊,”老太妃搂着她,满面笑容的说,“这丫头非得找个厉害的来治着她不可,我看你家老大就不错,来来来,送了这丫头给你做媳妇去,你也好生替我管教管教。”  “奶奶~”赵萱抬起头来,跺脚急道:“您再开萱儿的玩笑,萱儿就当真不理您了。到时候,可没人给您讲笑话逗您开心了。”  堂下传来噗哧一声娇笑,接着一个声音说:“看来,还是太妃厉害,瞧,把咱们郡主都说害臊了。”  “哟,这丫头今天转起性来了,平时没脸没皮的,现在还知道害臊了?好啊,我的丫头长大了啊。”  “奶奶!”赵萱弱弱的反抗了一声,基本被忽略不计。  老太妃又转过头去对华阳夫人说:“说起来,你家大小子我也有七八年没见了,当年还是个讨喜的玉娃娃,人见人爱的样儿我现在都记得,听说前阵子和他爹一起去安远,还立了战功,小小年纪,可是了得啊。”  “老太妃谬赞了,小小娃儿哪儿担当得起。”华阳夫人笑意盈盈,“玄儿此刻随着候爷在前厅,呆会儿就来给太妃您老人家请安。”  “好,好,”老太妃喜得一连声的说,“也该让我们都见见……”又低头拍了拍赵萱的背脊,“是不是啊,丫头?”  赵萱把脸窝在老太妃怀里,嘴里哀叹连连,她就知道,阴谋,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阴谋!什么请安,根本就是变相相亲!枉费她特意磨蹭了半个上午,这个什么候一家还赖在这里不走,这场针对她的阴谋看来是非把她套死不可!  不过……她转念一想,复又释然。废话,过了十三年太太平平的日子,被众人宠得捧上了天,享受了这么久的权利,想来是要她尽义务了。作为棣亲王的嫡女,皇帝亲封的郡主,她的婚姻自然是举足轻重的,他们自然会给她找一门双方都满意的好亲事,自然不会亏待她,由着对她的宠爱,或许还会费心给她挑选一个堪舆匹配的丈夫……其实,这些对她来说也没多大区别,不过是从一只米缸爬到另一只米缸,她大可以继续过她悠闲的米虫生活。只是么,她的心理建设还差那么一丁点儿没到位,要知道,罗马可不是一天建成的。  算了,算了,想这么些有的没的干什么?看样子,他们到底还是宠爱她的,不至于强买强卖,她乐得先看看货品再做决定好了。  赵萱仰起头,眯了眯眼,露出笑容,志得意满的等着验收暂且归属于她名下的美少年,殊不知她笑起来狡黠的样子倒叫旁边的华阳夫人看得愣了一愣,莫名为自己的儿子捏了把冷汗。  
  第三章
桃花瘴  众人谈笑间,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守门的丫鬟打起帘子,含笑通报说:“小候爷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帘后绕出来一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头戴束发紫玉冠,身穿暗纹镶银白袍,眉如墨画,目若点漆,面目异常俊朗,尤其是眉宇间一股勃勃英气,顾盼间,神采飞扬。  那少年先是拜了老太妃,又给屋子里各位夫人一一问安,最后才在自己母亲的指引下向赵萱行礼。  赵萱盈盈还礼,抬眸便看见少年盯着自己直瞧,目光直接,毫不避讳。她素来皮厚,虽从小养在王府,被众人严加看管,除了几个兄弟没见过几个年轻男子,但毕竟不同于那些真正的深闺女子,当下也是大大方方的看回去,仔仔细细,无所遗漏,倒真的是像验货一般。    郢玄一进门,一眼就看见倚在老太妃身侧的锦衣少女,心知这便是鄱阳郡主,不由刻意打量。  关于赵萱他多少也听过一些传闻——嫡女郡主,从小备受娇宠,虽素有才名,却也骄矜异常。这门亲事,他本来是不愿意的,谁想要娶一个娇滴滴的郡主回家里来供着?他也曾暗暗气恼,晔都青年才俊不知凡几,怎么偏偏看中了自己?什么亲王郡主,炙手可热,他偏偏不稀罕!甚至同父母赌气动了戍边的念头,大不了,他找师父他老人家去。而两家父母不知是什么打算,竟然安排了这么个见面的场景,他虽不愿,但毕竟是少年心性,多少还是有些许期待,只是在心中打定主意,如果这位郡主真如传闻中那样刁蛮骄矜,他就是拼了被父亲责打,也要他们断了对这门亲事的念头。  来之前,他想得十分透彻,谁知一见之下,方知完全不是自己想象中那回事。斜倚在座塌上的少女,身穿桃红袄,上面用翠绿并嫩黄丝线在前襟袖口细细绣了几只翩然纷飞的蝴蝶;下面是翠绿色的绉裙,偏又用了桃红并赭石的丝线斜绣了大段桃枝;领口、袖口都镶了一圈白生生的绒毛,就连微露的裙踞,也有意无意的跳出桃色鞋面上一个雪白的绒球儿,俏生生的惹人眼。他只觉得眼前一亮,忍不住一看再看,竟然忘了礼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莫过于此了吧?眼前的少女,一张莹白如玉的鹅蛋脸,额前修着一排月芽形的刘海,垂髫及耳,其余头发用发簪在脑后盘成双鬟,又披散下来,一直垂到腰际;一双眸子像蒙着一层水波似的,顾盼流光,偏偏又带着几分难以言传的朦胧,自有一股意态风流……  她竟也这样大刺刺的打量着他呢!他心中似恍惚又似清醒,少女抿唇一笑,如同三月艳阳下枝头桃花竞相开放,那一刻,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来时的决心和打算,早就忘光了。  赵萱可有点撑不住了,这边傻小子看着她出神,那边两家大人笑意吟吟,只顾盯着他们瞧,看的赵萱心中一阵发毛。  “老太妃,您瞅瞅,这可不是画儿上走出来的一对玉人儿么?真真爱煞人的好相貌。”  说这话的是侧妃李氏,此刻她正掩嘴而笑,一双眼睛在赵萱和郢玄之间扫来扫去。  “可不是,”老人笑眯了眼,“两个娃娃往跟前这么一站哪,老人家我可是看花了眼啊。”  “小儿粗劣,不懂礼数,还望老太妃见谅。”华阳夫人在一旁陪笑着说。  郢玄到底自小在外历练,也算历得世事,此刻回过神来,不由心下懊恼交加,任他天性骄傲,目中无人,也不由微微涨红了面皮。  “来,来,我们继续聊,让他们小孩子家多亲近亲近。”老太妃挥了挥手。  “老太妃说得是。”  “现下府中景致正好,郡主大可带着小候爷四处逛逛。”  “是啊,小候爷是客,郡主可要略尽主人之谊。”  众人七嘴八舌,众口一辞把他们往外赶,其心昭昭,简直是路人皆知。  赵萱很没有气质的翻了个白眼,哈,还懂得让我们培养感情。小孩子?哼,在锦纶王朝,男子十六,女子十四便可婚配。如今她已经十三岁了,这小子怕也有十五六岁了,虽说本朝风气宽松开明不输盛唐,可这也太过了吧?平日里她想出个门,找点乐子,他们就推三阻四,百般阻挠,这会子,反而不顾忌了,想必是极想把他们凑成一对,巴不得他们搞出点事来才好呢。  唉,她叹了口气,全身涌起一股无力感。  赵萱给老太妃和华阳夫人告了安,又扯出笑容和郢玄客套几句,一前一后的走出门来。  葛巾见主子走了出来,连忙迎上前去,赵萱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远远跟着。    棣亲王府素有名园之称,又逢丽阳春日,更显美景无数。亭台楼阁,掩映在绿树繁花中,一路行来,步步皆景,恍若人间天堂。另有佳人在侧,温香萦鼻,莺声入耳,平添几分旖旎风光。  如此美景佳人,郢玄却没有心情欣赏,他觉得很奇怪,身边多了一个人,虽然她贵为郡主,但即使是棣亲王本人,他也是不怕的,怎么面对一个娇弱女子,反倒是觉得老大的不自在。  这满园的春光,他也不知道看了些什么,只觉眼前晃动的这个桃红色身影,无端让人心烦意乱。他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绷紧身体,无形之间,意识自发想要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现实中他却局促不安,觉得有什么捆住了自己的手脚,完全没有往日挥洒随性的影子,他只能沉默,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但是,心底萦绕着一丝说不清楚的情愫,她和他,他们……会成亲。他一想到这里就不由又是懊恼又是惊喜,早知如此,自己那一番打算现在算什么?他气自己,连带着气这个一无所知的郡主,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打乱了他的计划,却又让他暗暗欣喜。  赵萱此刻可没有察觉到少年的心事,她走累了,渴了,饿了,现在恨不得能一脚踏回她圆明园的地界儿去谁也不理。好在身边这个小候爷似乎流连于鉴月湖的景色,一个人在那里发愣,她也就老实不客气的找了块石头坐上去歇息。  湖水滟敛,在阳光下泛起粼粼波光,风拂弱柳,岸映娇花,水鸟嬉戏,鸳鸯成双。赵萱坐在湖边,眼望远方,微微恍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郢玄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赵萱。她似乎毫不顾忌有人在侧,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坐在石头上,手托着腮帮出神。他只觉她微微颤动的眼睫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他的心坎,痒痒的,却又抓不住碰不到,令人不知所措。  少女突然转过头来,他心头一跳,毫无准备的对上少女的眼眸。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状若秋水,形似桃花,就像是刚被露水打湿的清晨,又像是薄雾袅袅的池塘……那种朦胧而奇妙的感觉,绞着人移不开目光……他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迷失在那双眼眸深处,只能呆呆的看着,忘记了一切。  赵萱眨了眨眼,惊奇地发现眼前的少年略微慌乱的侧过脸,背负着双手望向一旁,而那绯红的耳垂还是泄露了他急于掩饰的秘密。赵萱心头突然就起了捉弄的心思,她站起来,踱到他的身旁,笑意盈盈的问:“好看吗?”  郢玄愣了一下,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睛。他不习惯她突然靠过来,感觉到她的贴近,他心跳得更快,鼻息也更加沉重。  “好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老实而笨拙,几乎使他生起气来。  “现在还不算最好,”赵萱笑嘻嘻的说,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指指点着湖面,“等夏天莲花开了,那才叫好看呢。”  郢玄愣了半晌,方才明白她说的是眼前这片湖景,不由涨得面皮都紫了,只是调开头去,默不作声。  单纯,真是单纯,却单纯得可爱啊。赵萱觉得心底有根弦动了一下,似乎记忆中某个画面浮出了水面,青涩,而又带着淡淡的温馨。不由先自柔软了下来,连带着对这个少年产生了几分好感。  “哎,走了这半天,口干舌燥的,”赵萱假装没看见少年的窘态,继续笑嘻嘻的说,“那前边就是我住的园子,不知小侯爷可愿前往一坐,喝杯清茶?”  郢玄又是一愣,下意识里,他觉得不妥,但被那样的眼睛微笑着看着,带着一点点探究和期待,他情不自禁的说了声好。  为着他这声好,赵萱从眼底绽开笑容,郢玄刹时觉得那双眼睛里开出花儿来,颤颤悠悠,无比的娇艳、妩媚,动人心扉,衬得她的脸庞越发灿如桃花,艳若明霞。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全身的热血都往上涌,心中顿时觉得只要为了这样的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看着少年又开始发呆,赵萱不由噗哧一下子笑出声来,被笑声惊动的少年突然清醒过来,满脸绯红的举步向前走去。  呆子,方向错了啊。赵萱忍住笑,紧跟几步拉住他的衣袖,柔声说:“小候爷请这边走。”  郢玄懊恼得几乎咬破自己的嘴唇,自己何曾这样失态过。但少女娇俏地扯住自己的衣袖,这样的举动她做起来极其自然,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这其中透露出的几分亲密意味,所以当她放开手走到前方时,郢玄心中不由涌起隐隐的失落感。  而赵萱在前方不时抿着嘴发笑,这个小候爷看起来一副英武的样子,发起呆来却傻傻的可爱啊。  两人一路走着,不多时就到了圆明园。  
  第四章
随缘阪  葛巾早就极有眼色的赶先到了园子,上上下下吩咐打理停当。赵萱并郢玄二人刚走到门口,就有玉版带着两个小丫鬟迎上前来。  赵萱瞅着玉版微微一笑:“你这丫头动作倒快,差事办的如何了?”  玉版屈膝行礼:“奴婢早已备好郡主最爱的云雾茶和翡翠糕,还请郡主示下,要在何处招待贵客?”  赵萱略一沉吟:“今儿个天气好,就设在西面的枯水廊子上好了。”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玉版躬身退下。  赵萱转过头来对郢玄说:“我这园子难得有客到访,小候爷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就在园子里坐坐如何?”  “但凭郡主安排。”郢玄拱了拱手。  赵萱又是微微一笑,带头走上青木栈道,向园子里面行去。  郢玄心下暗暗称奇,这青木栈道,紫藤花坛、流水影壁,叠泉台阶,一景一物,全都是平生未见。这圆明园,倒真是与众不同,而园子主人的七巧玲珑心思,由此可见一斑。  绕过浅丘,早有一众侍女分列在道路两边,向着二人盈盈而拜,口中齐道恭迎贵客。  赵萱见此情景,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由嗔道:“平日里不见你们礼数这么周全,今天倒是乖巧,真是我圆明园调教出来的好奴才!”  众人掩嘴而笑,领头的葛巾笑道:“郡主说笑了,丫头们难得见到郡主领着贵客上门,不都是卯足了心思,想为郡主挣全了面子。不想郡主反而倒泄了自家的底气,惹得贵客笑话,这倒是丫鬟们的不是了。”  “就你伶牙俐齿!”赵萱朝郢玄望了一望,又朝葛巾递了个眼色,“贵客在此,还不快带路。”  葛巾笑着退到一旁,朝赵萱和郢玄做了个请的姿势,领着二人向西而去。  郢玄刚才在一旁静观她们主仆嘻笑,深觉赵萱这个主子当得随和,可见外界传闻鄱阳郡主骄纵跋扈,皆是谬言。又从言语间发觉赵萱肯带自己到这里来,竟是显示出对自己天大的好感,不由心头一阵狂跳。  走到西厢,郢玄发现这是园子小小的一角,而此处景色更见奇特,与其余地方又截然不同,分明是一座园中园。  一座青石虹桥,下面不见水波,只是铺着大大小小的圆石,或青或紫,纹理天然。入眼一座铺着砾石的小巧庭院,汀步石径,几块简单质朴的垒石,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盆栽。细碎的白沙耙地,层层叠叠的沙纹宛如江河浩淼;古朴的旧磨石连着青绿的竹筒,细流从竹管中滴落到下面的鹅卵石上,声音清脆动人;石灯笼上青苔攀爬,隐隐透出几分淡泊之意。  庭院尽头,几杆秀竹掩映着一角深深的挑檐,象鸟的翅膀一样伸展开去。檐前支出一排架高的廊子,没有常见的栏杆梁柱,显得十分宽阔开敞。  廊子后面是一溜儿的格子门,糊着雪白的绵纸,从半拉开的门扉中隐约可见内里清雅的装饰。  郢玄跟随赵萱从侧面的石墩子上走上木廊。玉版早已指挥丫鬟们在廊子上布上软垫,摆上矮桌。郢玄心中正在诧异,却见赵萱挨着廊沿坐下,又回过头来对他微笑着指了指隔着桌子的另一个软垫。郢玄走过去,依着样子垂膝而坐,对这种双脚空落落地悬在半空的坐姿颇觉有几分不自在。  玉版双膝跪地奉上茶来,乘机又把目光在郢玄脸上放肆地转了几个来回,一副好奇到极点的样子。郢玄只得装作视而不见,一昧任她打量。  赵萱看玉版在旁边磨磨蹭蹭了半天,就是赖着不走,终于拿眼儿往她身上一瞟,眼风淡淡的,带着笑样儿。看见赵萱露出这样的神情,玉版这才万般不情愿的说:“主子若没什么事,奴婢可就退下了。”  赵萱点了点头,玉版躬身退到格子门后,半跪着推上格栅。  格子门在身后缓缓合上,似乎整个世界都浓缩成这小小的一个庭院,气氛一下子显得安静异常,只有风拂过屋檐,摇曳着铃裆发出当当的脆响。  赵萱捻起一块翡翠糕,慢悠悠地吃着,似乎根本没有察觉身边少年的僵硬。  两三块糕点下肚,又灌了一碗茶水,赵萱才略略觉得腹中好过些。她侧过头来,看见郢玄盯着自己手中的茶碗,不由微笑着说:“小候爷是不是觉得我如此牛饮,实在是糟蹋了这上好的云雾茶?”  郢玄一怔,他刚才眼中只见一只细嫩白皙的小手覆在青瓷的茶碗上,衬着纯净淡青的釉色,越发显得那手像冰雕玉琢一般晶莹透剔,哪里注意到赵萱是牛饮还是细品,一时间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我这人从小就有个坏毛病,”赵萱端起茶碗来轻啜了一口,看着郢玄的眼睛说,“无论什么东西,在我眼里就只有两种区别,那就是对我有用的和对我没用的。”  郢玄心中一动,不由问道:“不知道在郡主眼中,有用无用如何区分?”  “相由心生,”赵萱放下茶碗,笑得如同春花一般绚烂,“就好比这云雾茶,自然是极好极难得的,但若我只是想解渴,它就不是云雾茶而只是一碗水而已了。”  “又好比这园子……”赵萱眼波流转,偏头问郢玄:“小候爷看我这枯水园子如何?”  “以石为景,清雅天然,隐含淡泊幽远的意境。”郢玄顿了一顿,“我看那沙石造型,似乎有地理山川的意味,想必造园之人心中大有丘壑,不乏寄情遣怀的情思。”  赵萱忍不住嘻嘻一笑:“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不过是随心所欲胡乱布置而已。”  “我只是喜欢啊,”赵萱眉眼弯弯的继续说,“在夏天夜里坐在这儿,摇着扇子看看萤火虫……要不,冬天下雪的话,在沙石上堆成厚厚的雪涛,倒也有几分模样;再不然就是偶尔来看看月亮,下下围棋什么的。这园子啊,不过是供人消遣的玩意儿,什么睹物静思、修养心性、于我是万万谈不上的,更别说胸怀山河,寄情于景了。”  郢玄只觉眼前少女眉眼灵动跳脱,言语大方坦率,而她话语中隐含的意味,自己倒是听明白了几分,却也来不及细想,只是一昧觉得独特,更兼十二分的真实可爱。  “我既然谈了风花雪月,按理小候爷也该谈谈琴棋书画才对,否则岂不是成了我一个人唱独角戏了?”赵萱眨了眨眼,给郢玄抛出一个难题。  郢玄略有几分为难:“我不擅乐理,倒是略通几分棋艺,怕要叫郡主失望了。”  “那太好了,”赵萱拍着手笑道,“我这儿正好有棋,闲来无事,小候爷可愿陪我对弈一局?”  赵萱说着,便站起来,走了几步推开身后的格子门,露出一间棋室。  郢玄走进去,发现房间很小,却布置得简洁淡雅。地板上铺着米色的草席,窗口挂着青色的竹帘;侧墙边设有一个壁龛,上挂一副淡墨卷轴,而下面茶几上则陈列着一只青花磁碗;正中一扇屏风,上面绘制着一副俗世众生图,线条流畅,栩栩如生。  赵萱率先在黑漆矮几旁跪做下来,微笑着对郢玄做了个请的手势。  待郢玄坐定,赵萱在手心分别攥了黑白两色棋子,伸到郢玄面前:“小候爷要选哪只手?”  “何劳郡主,我惯执白子。”  赵萱闻言放下双手,抱起一盒棋子递给郢玄,又微笑着说:“小候爷如此谦逊,一会儿可别故意让着我,否则我即便是赢了,也没多大意思。”  郢玄心中本来确实存着相让的念头,现在听赵萱这一说,恐怕是输给她反而会叫她看不起,当下打消了那点小小的心思,含笑让赵萱黑子先行。  赵萱右手捻起一枚棋子,左手轻拢袖口,姿态优雅,落子轻盈。郢玄心神不由随着那纤纤素手微微一荡,随即又醒悟过来,紧跟着落下白子。  二十余子过后,郢玄渐觉赵萱棋力深厚,落子毫不留情,自己的右角几近失守,当下不敢怠慢,收敛了心神,认真对付起来。  那园中丫鬟见二人久无动静,难免暗中打探,却发现世子郡主围坐棋盘激战正酣,一个面色凝重,另一个秀眉微颦。玉版试着唤了几声,那全身贯注于棋局的二人全然不觉,当下不敢再打扰,又悄悄退下了。  半晌,赵萱叹了口气:“我输了。”  “郡主承让了。”见赵萱投子认输,郢玄也松了一口气,暗道一声惭愧,自己赢得好险。  “小候爷棋艺精湛,赵萱佩服。”  “不敢,郡主棋力深厚,在下实在是赢得侥幸。”  “不过,”赵萱眼神晶亮的看着郢玄,“我这里下棋有个规矩,赢了的人须得留下一件东西,以安抚输了的人受挫的心灵。”  哪有这么奇怪的规矩?郢玄失笑道:“照郡主这种说法,岂不是人人都愿输不愿赢了?”  “非也,非也,”赵萱竖起一根手指来摇了摇,脸上闪过一个狡黠的神情,“赢者收获胜利的喜悦,而输者收获实物以示安慰,输赢双方都皆大欢喜,这样才能达到娱乐的目的。”  赵萱一番奇谈怪论,郢玄听得哭笑不得,原来自己无论输赢都着了这位郡主的道儿。可眼前的少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烦恼的反而是自己身上向来少有佩戴饰物,如今要拿什么来送给这位见惯了奇珍异宝的郡主。  不等他继续烦恼下去,赵萱又说:“小候爷远来是客,我哪里真的敢要你身上的东西。不过,我这园子还没有取名字呐,不如小候爷就赠我几个字吧。”  赵萱说完,又生怕郢玄不答应一般,急急唤来丫鬟,铺纸磨墨,侍侯笔砚。  郢玄几乎没有拒绝的余地,他也并没有想过要拒绝。待丫鬟磨好砚台,郢玄来到案前,提笔在手,饱蘸墨汁,侧头沉吟。不期然他的目光又与赵萱相遇,手不由一抖,一滴浓墨悬在笔端将坠未坠,眼看就要跌落纸上。郢玄定了定神,下笔如风,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便跃然纸上。  “好字!”赵萱站在郢玄身侧,出声叫好,“铁划银勾,势若惊雷,小候爷此字倒与我父王有几分相似。”  郢玄搁下笔,赵萱上前捧起墨迹未干的宣纸,低声念道:“随缘阪……”  随缘阪……她心中一动,不由抬眼看向郢玄。  少年也正凝视着她,目光中似有恍惚,似有期待,又似有几分烦恼。  房间里极为安静,侍侯的丫鬟聪明地默不作声。赵萱郢玄两人均有片刻的失神,又同时转过头去,避开对方的目光。  玉版适时的走进来,对赵萱行了个礼,说道:“启禀郡主,靳安候派人来请小候爷,现正候在园子外头。”  “知道了。”赵萱转向郢玄,“既然如此,我就不耽搁小候爷了。”当下施礼作别,又叫玉版为郢玄领路。  郢玄告辞出来,天色已近黄昏。周围萌动着淡淡的暮色,香沉影暗,雕梁画栋更显靡丽,呈现出比白日更甚的浓郁风情。  郢玄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他的心兀自恍惚,外在的一切对他来说都那么模糊,只有那人的一颦一笑还在眼前晃动,深刻而不可触摸。他把手按在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种心情,就像是他九岁那年第一次亲手猎得一头郊狼般的雀跃和兴奋,又夹杂着不可置信的欣喜和疑虑,满涨在他的胸怀间,无法平静下来。  赵萱,赵萱……他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焉得萱草,言树之背;焉得萱草,解我忧愁?    备注:萱草本写作谖草,谖是忘记的意思,它就是人们常说的忘忧草。《博物志》中说:“萱草,食之令人好欢乐,忘忧思,故日忘忧草”。  萱草属百合科,它的花期很短,只有一天,因此在国外有一日百合之称。  
  第五章
闺意  这边赵萱歪在软垫上,手中拿着郢玄的那幅字,凝神看着,眉眼微微含笑。  葛巾从旁边探出头来,见自家主子一脸浅笑晏晏,不由打趣道:“那靳安候府的小侯爷好本事,一幅字儿就叫我们郡主看得出了神。早知如此,我就该把咱们书房里的雪浪宣纸都搬了来,也好让人家多留下些墨宝,也对了主子的心思。”  赵萱还没开口,玉版抢着说道:“字儿有什么好看的,照我说啊,这纸片哪有人好看,你这丫头如果真的想合了主子的心意,就该想个法子把人留下来,和咱们主子再吟个诗作个对什么的,主子才稀罕你。”  “我哪有那样大的本事,敢做郡主的主。”葛巾抿着嘴唇笑道,“不过,我看那小侯爷临走时一幅恋恋不舍的模样,郡主若开口留人,怕是他当真会答应呢。”  “可不是,”玉版接道,“但是这人好留,主子的心思却是难猜,我们做丫鬟的,莫不是看着主子的意思做事。主子若说好,日后咱们自然敬他若半个主子一般,主子若说不好,不怕他是小侯爷,咱们也敢给他个的闭门羹尝尝。”  两人说罢,颇有默契地一齐拿眼睛望着赵萱,一幅只等着她开口的样子。  赵萱若无其事的用手指捻着半块翡翠糕往嘴里送,任凭两个丫鬟调笑,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等两人眼巴巴的望着自己,这才抬起手来弹了弹前襟上遗落的糕屑,咂咂嘴说道:“不错,不错,甜而不腻,酥而不脆,卖相十足,色香俱佳……”  “主子……”玉版刚抗议出声,只见赵萱轻轻转向她,瞳仁斜斜一瞥,糯米样粘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玉版啊~”  “……奴婢在。”玉版瘪了瘪嘴,不情不愿的出声应到,暗地里腹诽不止。  “这翡翠糕还有吗?”  “有!”玉版重重的应了一声。  “很好。”赵萱点了点头,“把剩下的翡翠糕用食盒子装起来,再选几样咱们屋里时新的小吃一起装了,另外把那新近调制的白梅香片儿封上一封,跟本郡主到王妃那里走一趟。”  “吓……”玉版微微一愣,随即回过神来,“郡主要在王妃那里留饭?”  “嗯。”赵萱点了点头,又转向葛巾,“如果老太妃或者王爷派人来请,就如实告诉他们我陪自家老妈去了。”  “是,郡主。”葛巾掩嘴而笑。  “还有啊,葛巾美人儿,”赵萱又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道,“你稍后去请秦师傅到这枯水廊子来,就说我给他准备了十年的桂花陈酿,要给他老人家拜年。”  “是。”    畅春园,园如其名,四季花木,十分风情,其中尤以春景最甚。此时园中律海棠开得正好,猩红鹦绿,叠萼重跗。层层花树掩映在黄昏幽暗的光线下,更显绰约多姿、妩媚动人。  棣亲王妃最爱这花中贵妃的海棠,畅春园中除了遍植各色海棠之外,以海棠为造型的图案、装饰触目皆是。雕花海棠门,弄晓海棠窗,满园春色海棠路,环秀花丛海棠坞。  “海棠若无十分色,风流不以妃子名……”赵萱一路感叹而行,都说见微知著,这花与那人倒有十分相似,虽艳丽夺人,却毫无俗姿;虽张扬跋扈,却也骄傲得有理有据。只可惜,自家老爹不懂欣赏,自家老妈也不屑放低姿态做那解语之花,夫妻二人虽未相敬如“冰”,却各自推崇“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古训。  唉~赵萱又是一叹,自古良缘难求,何况是钟鸣鼎食的王侯之家。自家老妈空有一身背景,“凤辣子”般的手段人才,放到现代整个一美貌与智慧皆具的女强人,什么样的东西不手到擒来?在这里却担着当家主母、正室王妃的虚名儿,大年初二一人独过,多少凄清,尽在不言中。  “郡主来了。”大丫鬟玉棠望见赵萱,赶紧迎上前来,“王妃刚才还在念叨,这就把人给召来了。真是母子连心,不由叫人不信。”  “今天有好吃的没有?上次那个酱香肘子我可是念着的呢。”赵萱目露馋光,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玉棠掩口笑道:“早备下了,还有郡主最喜欢的水晶丸子和芙蓉肉糜,就等郡主吩咐了。”  “啧啧,”赵萱眯了眯眼睛,丢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难怪我娘喜欢你得紧,倒是比我屋子里的强多了去了。”  听了这话,玉版忍不住对自家主子毫无事实依据的诋毁翻了个白眼,赵萱只当作看不见。  玉棠忍了笑,亲手为赵萱打起帘子:“郡主快别光顾着站着说笑了,王妃在屋子里等着呢。”  赵萱嗯了一声,不再耽搁,侧身走进内堂。    赵萱站在珠帘外,一眼便看见自家亲娘锦衣华妆,斜倚在贵妃榻上,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一双美目含烟笼雾,一点思虑凝在眉梢,平日里凌厉飞扬的神情拢在身后,几分倦怠,几分娇媚,犹如烟雾锁海棠。  赵萱微微一叹,回首示意玉版不再跟随,随即撩起珠帘,扬起欢快的声音唤了一声娘亲。   棣亲王妃看见赵萱,面色一转:“七七来了。”  “嗯~七儿来晚了。”赵萱几步走过去,亲昵地搂着自己的母亲,娇声娇气的说道。  “今天累着了没有?可有好好吃饭?”棣亲王妃抚着赵萱的头发,关切的问。  “唔~娘一说,七儿马上就觉得饿了,娘亲,咱们开饭吧。”  “哼,”棣亲王妃哼了一声,嗔道:“又胡乱用糕点填肚子,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小孩子样总要为娘操心。”  “七儿不是惦记着娘亲这里有好吃的嘛。”赵萱嬉皮笑脸的说,又抱着肚子连声喊饿了。  棣亲王妃无奈,只得吩咐丫鬟仆妇赶紧把饭菜布到偏厅。赵萱在自家母亲面前自然毫不拘束,不停的说这个好吃,那个味美。席间笑语盈盈,一顿饭吃得甚是温馨。  吃完饭,母女二人闲坐聊天,赵萱又叫人把自己带来的白梅香片焚上一点。在满室幽香中,赵萱不觉有些困倦,张嘴打了个呵欠,顺势趴进王妃怀中,像小猫一样慵懒地半眯着眼睛,享受着自家亲娘温暖香软的怀抱。  “七儿长大了,娘都抱不动了。”棣亲王妃低头端详着自己的女儿,语气中半是感慨半是宠溺。  “七七再大也是娘的嫡亲女儿。”赵萱微微扬起脸,用十分谄媚的语气说,“娘还是那么年轻貌美,不知道的人不把您认做我姐姐都不成。”  棣亲王妃失笑道:“你这丫头,就这一张嘴哄得人开心罢了。”  “只要娘觉得开心,七儿就更开心了。”  “乖儿,娘有你一个,抵得上别人十个,娘亲知足了。”  “娘~”赵萱撒娇般的叫了一声,把王妃搂得更紧了。  停了半晌,棣亲王妃缓缓说道:“靳安候的大公子,听闻有乃父风范,我儿可喜欢?”  来了,她就知道自家老妈不会忘记这个话题。赵萱瘪了瘪嘴,抱住王妃的一只手臂摇了摇:“娘亲,女儿还小哩,还想多陪陪您哪,哪有做娘的急着把自家女儿往外面赶的?”  “还小?都快及笄的人了,还是只知道撒娇。”王妃宠溺地点了点赵萱的额头,“今后嫁到别人家,你若还是一副娇懒模样,保不定叫人看低了去。”  “谁敢欺负我?”赵萱挑了挑眉,“不是还有娘亲给我做主么?”  “为娘也不能护着你一辈子,”王妃叹了口气,“那王侯家的主母也不是好当的。为娘看你心性,自小就不是那温淳端厚,能容得人的,若那人合你的意还好,若不合意……”王妃顿了一顿,渐渐在脸上带出伐断的神色,“若不合意,也没什么,为娘自然会为你找到更好的。”  不会吧,赵萱在心中呻吟了一声,让人家把儿子送上门来给她挑,她家势力果真大到如此了么?不过,她老妈也算是爱极宠极了她,为她考虑打算到了极致,她还真是无话可说了。    月上树梢,赵萱方带着玉版回到了圆明园。园子里灯火通明,枯水廊子上,葛巾正亲自侍候着秦大家小酌正酣。  秦明伦,锦纶王朝首屈一指的国学大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是书画双绝,人称“秦大家”。  秦明伦虽声名在外,为人却不拘世俗,放荡不羁,尤喜纵情山水,洗歌风尘。棣王慕他才名,几次三番相邀,均被拒绝。赵萱却慕他为人,执意要拜入他门下。七岁孩童,以己之名,日日以花枝缚信,或言诗,或恳情,苦苦纠缠三月之久,终于得秦大家一顾,亲自上门,收为学生。  那秦明伦既不拘小节,虽然应了赵萱这个学生,仍是随性而至,来去自由。赵萱也乐得如此,既得了名师指点,又轻松随意,没有一般迂腐学究的僵硬与限制。这一老一少,尽皆率性而为,倒也趣味相投,惺惺相惜。  赵萱见了秦明伦,也不行礼,只扑过去抓住所剩无几的酒壶护在怀中,夸张的摇了摇,一脸哀怨地说:“先生好过分,一人独享美酒便罢了,竟然连一滴都没给忘忧留下。”  秦明伦看了赵萱一眼,不动声色的举起手中酒杯,示意葛巾给斟满:“我记得葛巾丫头来传话,说是郡主准备了十年份的桂花沉酿给为师拜年。如今为师才喝了区区几杯,你便摆出这般脸色,我可不记得有过这么小气的学生。”  “哼,我若不这么说,先生肯欣然而来么?”赵萱翻了个白眼,又絮絮念叨,“十年的桂花沉酿啊,我统共不过得了这么一坛,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闻闻,先生一来就去掉一大半,还不准我心痛心痛么?”  “哦~”秦明伦举杯一饮而尽,捻着美须晃了晃头,复又示意葛巾斟酒,“忘忧可心痛完了?”  “……”赵萱瞅了秦明伦半晌,叹了口气,侧头朗声对玉版说道:“还不快把咱们留作家底的杏林春拿出来给秦大先生续上,免得你家主子平白背上一个小气的名声。”  “是~”玉版拉长了声音应道,转身忍笑去取那赵萱珍藏的杏花汾酒。  听到杏林春的名字,秦明伦不由眼睛一亮,转而又瞥了赵萱一眼:“忘忧如此殷勤,必是有求于人。”  赵萱抽了抽嘴角,努力在脸上展开一个完美无暇的笑容:“先生曾说过,酒者,小饮怡情,大饮伤身。忘忧又错了,这杏林美酒还是改日再孝敬先生吧。”说罢,作势便要起身喊回玉版。  “且慢~”秦明伦大袖一拂,叹了口气:“说吧,忘忧有何事要吩咐为师做的?”  “忘忧哪里敢指使先生做事?”赵萱优雅地坐回来,抬起手来理了理袖口,“今日不过是借着这酒给先生拜年,顺便请先生指点一二书法棋艺而已。”  “只是这样?”  “仅此而已。”  “呵呵,那倒是为师多虑了。”秦明伦捻了捻须,眼底漾起笑意。  赵萱亦端起酒杯,露出一副可不是你多想了的表情。  这老少二人心照不宣的又对饮了几杯。赵萱适时回头对葛巾低语几句,不一会儿,几个小丫鬟便抬出一副棋盘。  “先生来看,”赵萱伸手轻按棋盘一角,“忘忧今日得了一盘好棋,盼着先生指点校正。”  “唔~”秦明伦不意赵萱果真抬出一盘棋来,不由低头捻须粗略一看,“忘忧可是执黑之人?”  “正是。”  “黑子负于白子三目半,输得倒不难看。”  赵萱撇了撇嘴,做了个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表情。  “这白子虽开局稍乱,却布局快速,擅长攻杀,一步扣着一步,章法井然,又隐有杀招。而黑子与之相比,流于表面,中盘不稳,落败也在情理之中。”  “切~”赵萱微微一唏,“先生分明是偏心,我看这黑白两子差异不大,黑子若在此处变势,胜负还未知谁手呢。”  “忘忧休得狡辩。你行子华丽有余而后劲不足,即使在此处变势而为,也会因为缺乏杀招垫后而成为空中楼阁、昙花一现而已。”  赵萱还想再说什么,秦明伦摆了摆手:“这执白之人棋风纵横大气,颇具谋略,隐有大将之风。你输给他也不丢人。唉,只是……”  赵萱察言观色,连忙讨好地为秦明伦续上一杯酒。  “你的棋风轻灵飘逸有余,落子如行云流水,却稍显华而不实。为师教导多年,你这爱好风雅的毛病还是不改,实乃朽木不可雕也。”秦明伦斜了赵萱一眼,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评语。  “是啦,是啦,我就是一根破木头,”赵萱嬉皮笑脸的接下去,“也亏得先生肯下手雕琢,忘忧真是惭愧不已。”  秦明伦看着这个皮厚肉粗的学生叹了口气:“还有什么,快拿出来为师一并看了。”  赵萱听了,忙示意葛巾取来案前字幅,覆在棋盘上。  “忘忧常听先生说人如其字,可以以字观人,先生且看此字如何,此人又如何?”  半晌,秦明伦抚须而笑,眼含深意地看着赵萱:“为师看此字风格神韵与那白子棋风倒是如出一辙,如无意外,当是同一人。”  赵萱不置可否,只作聆听状。  “此字端正劲美,骨力遒劲,法度斐然,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观其形状,点若高峰之坠石,横若列阵之排云,戈如百钧之弩发,撇若利剑断犀象之角牙;观其神采,勃郁充盈,而见于外;淋漓血性,而隐于内,气势初具,有凛然之风……”  “说重点就好了嘛……”赵萱在一旁嘀嘀咕咕。  秦明伦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一眼,赵萱忍不住缩了缩头,继续摆出一副严正受教的样子。  “以是观之,此人心必正,性必韧,事能谋,情刚烈,虽稍显冲撞,但假以时日,予以磨练,必成大器。”  “还是一支潜力股……”赵萱低声咕哝了一句。  “随缘阪……”秦明伦哼了一声,“随缘,遂愿,既然随缘,又何必一定遂愿,不过也是一俗人罢了。”  赵萱抬起头来嘻嘻一笑:“先生又看不起人了,忘忧以为,世本俗世,人自然是俗人,芸芸众生,汲汲而为,方显这俗世千姿百态,活色生香。若人人都淡泊豁达,清心寡欲,反而少了很多精彩呢。”  “哦~忘忧这样说,可是立志做一俗人?”  “正是~如此,”赵萱亲自为秦明伦斟上一杯酒,“忘忧年少不更事,对这荣华富贵、世俗情感还没有厌倦哪,等哪日忘忧参透了这世情,再学先生纵情山水,做一个逍遥散人去。”  “呵呵,”秦明伦抚掌大笑,“忘忧之俗,在于表也,为师之俗,在于心也,又何来差别?来来来,为了忘忧这番言论,为师当为忘忧浮一大白。”  赵萱含笑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师生二人,相视一笑。  
  第六章
上元夜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棣亲王府中各处院落,早早便支起彩帛六方宫灯,上绘山水、花鸟、鱼虫、人物等各种图案,嵌着翠玉或白玉;下方金色的云纹装饰,配着金色的穗边和流苏,华美绮丽,堪称巧夺天工。灯内更是置有香片,上灯之时,熏香四溢,与园中花香融合,别是一番旖旎风情。  圆明园中,赵萱正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拨弄着一把穗子,看着廊前屋下丫鬟们来来去去,在各处挂上五彩影纱灯。连日来,无人再提及那日之事,赵萱也浑然当作没事人一般,照旧吃吃喝喝睡睡,白日里各处请安问候,十分正常。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把个棣亲王府映得缛彩缤纷,宛如琉璃仙境。府中梨花院内,诺大一座戏台被灯火照得通明。台下左右两边是塑有圆、方、六角、梅花、石榴、宝器等各种形状花窗的长廊,廊里摆着酒宴座席,一干王府亲眷俱在席上。正对戏台是一间正厅外的敞轩,轩内只设了一席。正中的主位上坐着老太妃骆氏,其右手端坐的男子四十上下,身着彩色吉服,容长面孔,眉目深邃,自有一股威严气势,正是棣亲王赵康;王妃宁氏盛妆华服,一派雍荣华贵,坐在棣亲王身侧。席间唯独少了鄱阳郡主赵萱。  棣亲王赵康看着下手的空位,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一旁的王妃便以赵萱偶感风寒,不宜呆在室外为由轻言漫语一带而过。赵康还想说什么,老太妃便可怜儿见,心肝肉痛的说起来。赵康只得随她去了。  那边厢,本该在躺在榻上休身养息的鄱阳郡主赵萱,此刻却一身丫鬟打扮,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大街上。身侧伴着作男儿装束的葛巾,并一面目凶恶、彪形体壮的侍卫甲。  赵萱很兴奋,面上也忍不住带出几分雀跃之情,不容易啊,可真不容易啊,想来自己这个郡主当得也真是“宅门”,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也就忍了,偏偏这“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的上元灯节,她整整十三年也无由一见,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啊。以前是年纪小,可去年的今日,她奉旨进宫参拜皇后;前年的今日,她被她老爹逼着在家宴上表演才艺;还有大前年,前前年……她都记不得了。今年,听说帝都除了灯戏社火之外,宝林禅寺还将举行上元节吉祥法会,斋王游街,无比盛大。她心痒难耐,谋划了数日,拼了责罚,也拖着葛巾偷偷溜出了门。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赵萱只觉得诗词中形容之景象无比贴切。帝京处处张灯结彩,四面望去,明灯错落,辉光璀璨,更胜过白日春光。那灯也有讲究,什么花篮灯、龙凤灯、棱角灯、树地灯、礼花灯、蘑菇灯等,种类繁多,令人目不暇接。  街头上演鼓乐杂戏,三街六市,各处坊隅巷陌,都有社火。那杂戏歌舞,鼓乐杂耍,虽不精致,但却热闹有趣。  各家商号富户竞相赛放焰火花盒。在高低错落的架子上,悬挂着四五层花盒子,什么太平花、八角子、起花、炮打灯,还有各种人物花,药捻点燃,焰火层层落下,光彩耀眼,蔚为壮观。又有什么满天星、九龙入云、平地一声雷、飞天十响之类的零星小炮仗,不时在人身边炸响,惊起阵阵尖叫。  满街灯火,游人杂沓,更有那公子王孙,五陵年少,以纱笼喝道,携带着美女佳人,遍地游赏,恣意取乐。  赵萱混在人群中,拉着葛巾,转来转去,看得热闹,眼角眉梢,也带着难得的小女儿烂漫神态。  人群中早有人看见一个俊俏公子哥带着美婢款款而行,端的那品貌风流,人人艳慕称颂。或有意欲上前搭讪者,却畏惧二人身后凶神恶煞般的大汉,倒也不敢造次。但也有些多情大胆的歌妓,爱慕葛巾俊秀,不时眉眼相顾,投花入怀,惹得赵萱嗤笑不已,葛巾倒还镇定自若。  忽听得前方轰然叫好,赵萱忙拉着葛巾奔过去,原来是铺商悬灯猜谜,猜中者赠送彩头,一时间吸引了无数游人驻足观看。方才那阵骚动便是一士子接连猜中几道关联谜语,逼得主人家取下镇店的走马灯相送。  赵萱一时兴起,干脆扯了葛巾,一家家的猜过去。不多时,两人手里已经堆满了战利品,什么香囊、玉石、手帕、绢扇等等什物儿,赵萱还不知足,转而专挑那彩头大的店铺挑战,对此,葛巾唯有苦笑不已。  这三人一路行来,逢店必猜,每猜必中,不知不觉之间,身后竟尾随了一大群人围观议论。赵萱早觉其中有人目光烁烁,老在自己身旁转悠,心中不悦,对这猜谜也失去了兴趣。行至一家玉石店铺门口,赵萱望灯谜上张了一张,扯了葛巾一把,说道:“二爷,这谜忒难猜了,我们还是到别处去看看吧。”  葛巾见众人尾随不散,心中早已有所顾忌,又怕扰了赵萱兴致,现在听见自家主子这样说,不由松了一口气,当下便颔首点头,携着赵萱离开。  没走几步,一人从后面追上来,口中直喊:“姑娘且慢!”  赵萱只作没听见,拉了葛巾加快脚步,直往那人多的地方钻去。  这时候,大街上一阵欢呼雷动,人潮涌动着,朝一个方向流去。赵萱借机钻进人群,随着人流左穿右突,总算把那恼人的身影丢在身后。  摆脱了无谓的麻烦,赵萱心情又高涨起来,她站在人群前列探头观看,怪不得人们竞相欢呼,原来是龙灯舞至。  只见那金龙长约数丈,龙首昂扬,通身透亮,由十几个壮汉举着上下掀动,左右翻舞,气势磅礴,锣鼓喧天,甚为壮观。而那前方持彩珠戏龙的少年更是出色,一身大红紧身窄袖装,腰间系着黑色压金腰带;长发束在头顶,鬓边别着一朵红花,越发显得眉目清峻,唇红齿白。他身形轻捷,飞跃腾挪,矫健异常,动作很是洒脱利落,更兼透着一股子青春活力。赵萱看了,眼里也不禁流露出赞赏的神色:  “好一把宝刀啊!”   那人已舞到近前,忽闻人群中一个娇嫩的声音如此赞道,不由回首一望——明明人群重重叠叠,偏偏一双桃花美目跃然撞入眼中,光彩斐然,亮得如同天上的星子一般。可谓是其声也悦耳,其人也悦目。少年心下暗自赞叹,不由朝着赵萱露齿一笑。  赵萱只觉得眼前一花,鬓角似有轻风掠过,而周边的人群已哄然叫好。她若有所觉,伸手一摸发髻——触手一朵鲜花,轻轻地簪在青丝上。再看那少年,果然鬓边红花不再。赵萱诧异之余,不由也觉得欢喜。她随手从腰间解下一个攒着珠子的五彩结子——她猜谜赢得的战利品之一,向着少年抛去。那少年轻轻一跃,腾身在半空中伸手稳稳接住,又是朝她璀然一笑。  二人这一来二往,早已引得周边人群哄笑议论,叫好不断。葛巾目瞪口呆,她知道她家主子素来大方跳脱,不拘一格,可这公然在大街上与人相传授,似乎是潇洒得过了头吧?  赵萱自然没有葛巾这番心思,她立在人群中,笑意盈盈,意态大方,分明沉浸在自己的愉悦心情中。而那少年引着龙灯向东市而去,却仍回头相顾,似乎还恋恋不舍。赵萱大方地朝少年挥了挥手,那少年目露喜色,飞快地对着赵萱做了一个手势,赵萱虽然不明其意,还是回了他一个笑容。那少年喜之不胜,将身跃起,在空中挽了个极其漂亮的蝶穿花,在众人的一片叫好声中,引着龙灯渐渐远去了。  人潮意犹未尽地渐渐散去,赵萱也回头招呼葛巾离去。突然,旁边的高楼上飞跃而下一个白色的身影,落在赵萱身旁。葛巾失声惊呼,一声“郡主”还没出口,身后的侍卫早已揉身而上,长臂直点那人腰侧大穴。那人一手挽住赵萱,倏忽间退后数丈,旋身几个起伏,消失在二楼窗口。  这几下起落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之间,一片懵懂中,赵萱只看见郢玄放大的侧脸,浓黑的眉毛微微皱着,寒星般的眼眸中隐有冰霜的痕迹。  赵萱想说什么,可在空中起伏的感觉让她一阵晕头转向,待到脚踏到实地,手还兀自紧紧抓住郢玄的前襟不放。  ……这里是?  赵萱疑惑地从郢玄肩头看出去,此处好像是酒楼的一个雅间,席上杯盘满盏,似乎酒宴正酣。坐上四五个少年,衣衫华贵,年纪相仿,个个表情呆滞,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当中一个嘴角抽搐,抬起手来指着她想说什么,却被另一个按下去,拼命朝着郢玄挤眉弄眼。  赵萱转而把目光投向郢玄,郢玄侧过头去,没有看她,却渐渐地从耳根泛起一片红色。  哦!赵萱恍然顿悟,连忙把手从郢玄胸前移开,顺带着往后退了几步。郢玄不着痕迹地动了动,依旧用身体挡着她,似乎是不想让她被人看见。  唉~赵萱暗叹一声,眨了眨眼,露出无辜而清亮的眼神。晕乎了这么久,她大致猜出了事情的缘由。    备注:青玉案 元夕 [辛弃疾]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还是最喜欢这一首……  
  第七章
终身误  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本是倾城戏灯,沸地笙歌的游乐盛事。凡京城子弟,五陵年少,多鲜衣怒马,翩翩而行。其间或寻芳猎艳,或饮酒醺醺,甚至倩人扶箸,堕翠遗簪,难以枚举……  京城最大的酒楼红景轩,此刻座无虚席,济济一堂。莺声燕语,丝竹弦乐,混杂着推盘换盏、呼朋唤友之声,不绝于耳。  此楼在京城颇有名气,地段繁华,屋宇轩敞,设置讲究,菜品也甚是精致上乘,历来是京中达官贵人出入之地。  此刻,郢玄正与四五知交好友坐在红景轩二楼一个雅间之内,这雅间两面朝街,视线极佳,闹市繁华,歌舞盛景,悉收眼底。  席间众人谈笑风生,杯筹交错、猜拳行令,只等观看斋王游街的热闹。  郢玄心中藏事,连输几轮,被众人大笑着罚了十数杯。郢玄也不推辞,仰首一一喝下,众人不知就里,兀自纷纷叫好。  酒酣耳热之际,席上言谈不由渐渐放开了来。几人年纪相仿,又皆是出身官宦贵族之家,正是年少风流之时,那话题难免围绕着风花雪月、佳人趣闻展开。说到乐处,众人不由一齐抚掌大笑,直叹某人的言论甚妙。唯独郢玄意兴阑珊,独坐一旁,与平日里挥洒纵笑的形状相去何止千里。  那几人与郢玄从小玩到大,私下兄弟相称,无分彼此,因此也多少知道一些他对与棣亲王府结亲之事的抗拒。现在看见郢玄这番情状,以为他为了亲事苦恼,便有其他的人递眼色给兵部侍郎二子陈颢。  陈颢在几人中间最擅言辞,当下察颜观色,借敬酒之机对郢玄说道:“我看大哥今日闷闷不乐,莫非还在为了那亲王府之事烦恼?”  郢玄轻旋酒盅,淡淡一笑:“四弟多心了,我只是酒意上头,略微有些头晕而已。”  “我就说大哥只是一时想不开罢了,”一人一拍大腿,站起来大声说道,“娶郡主这等好事,要换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真恨不能三跪六叩烧香拜佛迎回家高高供着,哪里还会想这么多,只可惜……”那少年搔了搔头,呵呵笑道,“别人可看不上我。”  “黑炭又胡说八道,”另一人笑道,“你那自小定亲的周家小姐还眼巴巴等着你上门迎娶呢,你还平白妄想什么娶郡主?”  众人一阵讪笑,那绰号为“黑炭”的少年羞恼起来:“谁要娶那母老虎?我就是出家当和尚去,也不要那种凶悍的女人!”  众人越发哄笑得厉害,又有一人站出来打趣道:“你秦川怕什么?大不了以后遇见喜欢的姑娘再娶回来放在房中,谅那周家小姐再如何蛮横,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是呀,”另一人接口说,“谁不知道秦大少爷前儿花了上百两银子,只为求那如意坊的花娘一曲一舞?我看那周家小姐很快就要杀上门来兴师问罪了。”  那黑脸少年一口酒呛在喉间,咳得满脸通红,口中还自顾辩解,惹得众人又是一番好笑。  郢玄也微露笑容,他本是意气飞扬的年纪,生性又最为骄傲,即便心中烦恼,被几人这一闹,他心中也略略开解,不由得放开了来,和众人一同喝酒言笑。  几人正喝得热闹,忽闻楼下一阵异乎寻常的喧闹传来,以为斋王游街而至,不由纷纷探头向下观望。  郢玄亦抬眼向下看去,却原来是耍龙灯的队伍从街那头舞过来,引得沿街人群争相围观。那金龙舞得甚是威武,在锣鼓声中翻腾跳跃,蜿蜒游走,换来一片如潮的叫好声。  窗边一人突然“咦”了一声,指着下方持彩珠戏龙的红衣少年大声说道:“那不是萧家的十一郎么?”  众人闻言都涌到窗边,一齐惊道:“果然是他!”  “好啊!”秦川敲着窗沿大笑,“萧纭竟干起这戏耍的活计来,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快看,快看!”另一个兴奋的声音响起来,“那是谁家的丫头?穿桃红色的那个?”  郢玄突然轻呼一声,整个人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直直地盯着街心,脸色大变,倒把众人吓了一跳。  这几人中秦川向来莽撞,也没有察觉到旁边人的异常,还在那里大声嚷道:“早说萧家那小子是个惯会混脂粉堆的,想是别的不济,讨小姑娘喜欢倒有些本事。不过那丫头也是个不省事的,当着自家公子爷的面和萧家那小子眉来眼去,倒是大胆得紧!”  郢玄心头大震,一时无暇顾忌众人的反应,他眼中只有那抹鲜艳的桃红。那人虽是一身丫鬟装扮,却分明是自己这几日心心念念的模样,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会……  他看着,看着赵萱笑意盈盈立在人群中,冲那萧纭扬手致意。她灿烂的笑容和鬓边的红花在他眼前放大,就像一团火焰一样燃烧着他的眼睛,撞击着他的胸口。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感觉就像那时一样,全身都浸在冰水里。  本是少年不识愁滋味,鲜衣怒马,意气方遒之时,却怎知与那人初初一见,便情思萌动,一头栽了进去,竟至于日思夜想,难以忘怀。  原以为两家亲事顺理成章,自己年少得志,又能得此佳人,门第家世才貌,皆无可挑剔,更加上情之所钟,难能可贵。世间至幸至乐之事,莫过于此。哪里料想得到家世显赫如自己,所求之事,竟然也有万般不由人的时候。  他握紧拳头,只觉得胸中血气翻腾,喝下去的酒都化作苦涩泛上来。他闭了闭眼,心思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日的情景。  那一日,那一日……他满怀的懵懂憧憬,出了棣亲王府,仍是一昧沉浸在难以自制的回味和欢喜中。车厢中,娘亲拉着自己的手,几番打量,却又欲言又止。他自然没有察觉娘亲脸上复杂的表情,犹自勉力掩饰着自己的心思。  “玄儿,你看那鄱阳郡主待如何?”娘亲终于开口问道。  他心头一跳,不由自主感到面上一阵燥热。半晌,他才听到自己低若蚊蚁的声音:“儿子……愿意。”  “……傻孩子,”华阳夫人叹了口气,“这门亲事可不是咱们愿意就成的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娘亲,一瞬间听懂了娘亲隐讳的话语下隐藏的含义。他只觉浑身发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会有这种奇怪的见面,难怪会让他们单独相处,是为了瞧她的意思吗?她若是看不上自己,就不会有这门亲事吗?恼怒、忿恨、羞惭涌上心头,却都敌不过内心深处那股失落,同时又有一种隐隐的期望——她会有那么一点喜欢他吧?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几乎是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可是一连十数日,再无任何消息传来,他几乎难以控制自己不再胡思乱想。难道她……真的一点也没有看上自己?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骄傲被深深地折损了,他气恼,不甘,心烦意乱,却偏生放不下她……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令他无所适从。  他心中烦闷,却又找不到法子可以舒解,只盼着日子过得再快些,等到开了年,他便可以随着父亲远下潼南,离得那人远远的,在广阔的山水间放松胸怀。  今儿的上元佳节,他本不欲出门,但拗不过几个兄弟伙软磨硬拖,勉强出得府来,上这红景轩饮酒观灯。万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那人,而且还是如此这般情状。  郢玄猛地睁开眼,龙灯队伍已渐渐远去,唯有人群当中那抹桃红依旧鲜艳,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地纵身跃出窗外,把众人的惊呼丢在身后。他管不得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抓住她,质问她,全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直到此刻,直到她在他怀中,用那双桃花美目惊诧地望着他,他才恍然醒悟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    赵萱站在郢玄身后,眼珠子骨碌碌在室内扫了一圈,复又回到郢玄身上。唉,这种场景,这种场景……可真是让她无从开口说话。好在郢玄终于醒过神来,侧头对那边石化的众人微微示意,那几人便推推搡搡地离了席,低声咕哝着朝门边走去。路过她身边时,纷纷睁大了眼睛打量她,那些好奇戏觑的目光仿佛要在她脸上戳出窟窿来。  房间里终于只剩他们二人,赵萱轻咳一声,向旁边走了几步,环顾了一下四周,又来到窗边,探头看了看街心的风景,回过头来朝着郢玄笑道:“小候爷好雅兴,寻着个这么好的位置观灯赏景,真叫人羡慕得紧。”  郢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倒了杯茶水递过来。赵萱眉开眼笑的接过去:“多谢,正好我走了半天,口渴死了。”  郢玄看着赵萱几口喝干杯中的茶水,心中一动,抬手又为她续了一杯,本来想说的话到了口边又换作了一句:“郡主可是逛得累了?”  “不累,不累,”赵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从来没看过这么热闹的大街,还有那些戏耍活计,真是有意思极了。”  “郡主头一次出门看灯?”  “嗯,”赵萱点点头,转而笑眯眯地接一句,“不过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郢玄眉头微微一皱,这才记起赵萱身边跟随的人,他就这样随随便便把人掳了来,不知那二人会急成什么样子。  不料赵萱一摆手,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小候爷不必多虑,过会儿那二人自然会找过来,不碍事的。”  郢玄复又沉默下来。  “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似昼,”赵萱转头看着窗外,眼瞳中映着那璀璨的灯火,“真好,我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郢玄看她眼中光华流转,神采熠熠,映着那满街灯火,美好得像一副画儿似的。他心中砰砰直跳,那满腹的言语,竟没有一句问得出口。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出一阵喧闹声,夹杂着男子气急败坏的呼喝,响作一团。    备注:萧家的十一郎,望天,呃,偶承认,是顺口……  
  第八章
舍鸷  赵萱和郢玄走到门前,只听得一个拔高的女音隔着门板传来:  “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当街掳人?!你们可知我家主人何等身份,怎容尔等随意轻慢?若把人好好的请出来,我便不与你等追究,若是不然,免不得请各位大理寺走一遭,随便什么来头,管叫你等吃不了兜着走!”  赵萱暗暗发笑,好有气势的一番话,果然是她家的葛巾美人儿。  郢玄打开门,只见门口站了一圈儿人,当中一个男装丽人,柳眉倒竖,满面怒色,正和自己几个兄弟对持不下。  葛巾一看门开了,惊呼一声“郡主!”连忙奔到赵萱身边,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  赵萱翻了个白眼,才说这丫头有胆有识,这就慌手慌脚的乱叫,这下可好,身份露了馅,叫她怎么收场。  果不其然,众人听葛巾这一声郡主,立即全体呆滞石化,其中那个呆头呆脑的黑脸小子,更是直愣愣看着她,口中喃喃自语:“郡主?鄱阳郡主……”  他话没说完,早有旁人眼疾手快地捂了他嘴去拖到一边。那人不明就里,还在兀自挣扎。赵萱见此情景,不由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郢玄也微觉难堪,但毕竟是自己惹出来的事,他轻轻咳了一声,对着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皆站到一边缄口不语,几双眼睛可没闲着,骨碌碌围绕着赵萱郢玄二人打转。  赵萱倒不介意,意态大方地站在那里任人打量,眼中还微微带着笑意。葛巾却无赵萱这般涵养,她心中有气,也就丝毫不顾忌郢玄身份,开口便是:“小候爷此举何意?即便是靳安侯府,也应该顾及身份,像这般冒犯行径,岂是侯府所为?若是……若是……”葛巾微微红了眼,没有说下去。  葛巾这番话着实让众人脸色微变,赵萱见状,轻轻一笑,安抚似的拍了拍葛巾的手背,说道:“葛巾美人儿,小候爷乍见熟人,来不及开口相邀,不得已出了个特别的邀请方法。难为他一片好意,我们心领也就是了,万不可说话如此造次。”说罢,眼角含笑地瞟了郢玄一眼。  郢玄脸一红,拱手对赵萱说道:“郢玄自知今日莽撞了,还望郡主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赵萱盈盈笑道,“何来见怪之说,赵萱在此还要多谢小候爷茶水之谊。”  赵萱一番轻描淡写,原本略微紧张的气氛便又松懈下来,那作壁上观的众人也不由对这素有骄奢之名的郡主另眼相看。  陈颢察言观色,上前一步,对着赵萱见了个礼,说道:“相逢不如偶遇,我等今日得见郡主,实乃三生有幸。郡主若不介意,不如进去小坐片刻,待我等兄弟略进薄酒向郡主及家眷赔罪。”  众人一听,俱是眼睛发亮地看着赵萱。  赵萱看了陈颢一眼,心道这倒是个有眼色会说话的,提议也不避嫌,不过被这么几副眼睛长时间这样盯着瞧,这酒要她怎么喝得下去?还是算了吧。当即微微笑着扫了一圈众人:“承蒙好意相邀,赵萱今日不宜久留,扫了几位的雅兴,还是改日有缘再聚吧。”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郢玄:“小候爷见谅,赵萱告辞了。”  当下,便一一施礼告辞。  赵萱三人没走几步,郢玄从后面赶上来:“我送你。”  赵萱微微一楞,玩笑似的说道:“小侯爷可是担心我找不着路呢?可放宽心,我这丫鬟伶俐着呢,绝不会走丢了方向。”  郢玄直直地看着赵萱,眼中有不容拒绝的坚持:“我送你。”  赵萱暗暗叹气,没得说,遇上这固执的主,看来她的夜游算是到此为止了。罢了,罢了,反正今儿个也玩够了,就让他送吧。  出了酒楼,赵萱留恋这闹市繁华,非要走着回去。郢玄也就陪着她,慢慢沿街走着。一路上,赵萱故态萌发,看着热闹新奇的玩意儿就迈不开脚步,郢玄贪看她女儿娇态,烂漫神情,却也暗自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才好呢。  四人一路游赏,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东华门外。忽闻前方一阵鸣金鼓瑟之音传来,人群纷纷向两边散开,现出一支队伍。  两列莲灯开道,接着是威严的仪仗:最前端三十二对御牌,刻有法严经全文;之后是木鱼、钟、鼓、磬、云板以及大桷伞、幛幡、金瓜、如意、金刚铃、金刚杵等法器,光彩夺目,精美绝伦。  仪仗队前后穿插着锣鼓和弦乐班子,更有三十六名妙龄少女,轻扬水袖,漫展歌喉,且歌且行,一路跟随。可谓歌舞升平,礼乐雍容。  正中一乘十六人大轿,被两列青年壮汉护卫着前进。那护轿使者人人赤裸上身,头顶、双肩,以及双手之上均托着一盏铁皮油灯,寒天之中,燃灯而行,拱出中间的大轿。  斋王端坐轿中,御廉随风而舞,隐约可见其天人般的容颜。那斋王本是女相,历来挑选法缘深厚的世家子弟扮演,自然非同凡响。  赵萱挤在人群中,踮足观望,满脸热切好奇的神情。郢玄见她兴致盎然,却又被前方人群挡住视线不能尽兴,不由暗自施力,护着她向前挤去。  那前方之人只觉后面一股大力传来,不由自主分向两边,给赵萱等人留出一方空位来。  赵萱站在人群前列,一无遮挡地打量着游行队伍,兴奋之余,不由拉着郢玄的衣袖,朝那声色迷人之处指指点点。  郢玄站在赵萱身后,把她护了个严严实实。他只觉那人似在自己怀中,一股馨香,淡淡地萦绕在鼻端,不由一阵意乱情迷。不经意间,又被她扯住自己的衣袖乱晃,难免肢体相触,更觉心神荡漾,难以自已。  那十六人大轿行进至赵萱跟前,已经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里面坐着的斋王。那斋王看上去十分年幼,穿着五色单衣,层层叠叠,交错相压,十分华贵庄重;长长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自然披散在肩头;眉心点着一颗红痣,额的两侧垂着明黄的玉玦;他左手拿着一方鲜红的印信,右手抱着一个系着彩带的藤球。脸上化着浓妆,端然十分美丽。  赵萱睁大了眼睛,她怎么也看不出,那斋王是一个与她同龄或者年纪更小的男孩子扮演的。  轿子从赵萱跟前过去了,那轿中人突然伸手朝外摆了一摆,旁边扶轿的人便指挥着队伍停了下来。  众人正在惊奇间,忽见那男童扮演的斋王从座位上站起身,撩起御帘走了出来。没了帘子的遮挡,那人的容颜暴露在灯火下,越发显得艳丽至极。  斋王手捧藤球,朝着四下望了一望。人群顿时沸腾起来,不顾一切的争相簇拥着,向着前方伸出双臂。  “怎么回事?”赵萱不明就里,眼见周围的人群疯狂起来,不由大为吃惊。  郢玄尽力护住她,沉声答道:“怕是斋王看见中意的人,要抛‘舍鸷’选供奉。”  “供奉?”赵萱仍是一头雾水,“那是什么?”  “供奉就是在神佛面前供养的人,俗家之人不论男女,若被选为供奉,就必须在宝林禅寺斋戒三月,侍奉神佛。”  “哦~”赵萱眨了眨眼睛,“那不是要出家当和尚尼姑吗?不知这侍奉神佛有何好处,难为这么多人争抢不休?”  郢玄见她眼睫扑闪,言语间一派天真无忌,心中更觉喜爱,也不欲再解释那被选作供奉之人是何等有法缘,如何令人趋之若鹜,只含了笑,全副身心护定了她。  “啊~”人群忽然发出一阵惊呼,那斋王手中藤球已然脱手,直直奔赵萱而来。赵萱躲闪不及,眼看着藤球撞入怀中。情急之下,赵萱动作迅速地把藤球往身侧的人手上一塞,疾退几步,转首作若无其事状。  人群有一瞬间的鸦鹊无声,紧接着轰然乍响,爆发出一片哄笑议论声。赵萱斜眼一看,只见郢玄一脸哭笑不得,手中拿着藤球,愣在原地,已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赵萱忍俊不住,不由掩嘴,这是什么状况?难道他堂堂小候爷,托她的福,就要出家当和尚去?她越想越觉好笑,越笑越发收不住,直忍得眼泪汪汪,双肩颤抖。  正当她忍笑忍得肚痛,那边也是一片混乱。本来斋王的使者应该请持舍鸷之人上轿,一同游街后前往宝林禅寺。却不料这等庄严肃穆的大事被赵萱当街摆了个偌大的乌龙,一时之间,众人不知如何是好。  那斋王也是面色不善,雪白的脸上,两条纤细的眉毛拧作一团,目光炯炯地看着赵萱,突地伸手向她一指。  赵萱眼见那斋王指向自己,不由后退一步,扯起葛巾便跑。  葛巾猝不及防,被赵萱拉得跌跌撞撞,不由低呼一声:“郡主?”  “傻丫头,此刻不走,更待何时?难道你真想让主子我被人抓去当尼姑去不成?”  赵萱一边跑,一边回头向后看去,果然,几个护轿使者拨开人群,向着她这个方向追来。  “断后!断后!”赵萱兴奋地嚷道,“阿甲,你掩护我和葛巾先走!”  侍卫甲领命,当即反身截住追来的众人。赵萱则拉着葛巾在人群中一阵乱穿,直跑了两三条街,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稍作整理,复又化身翩翩公子娇俏佳人,混迹于游街的人群之中。    备注:正月十五夜
苏味道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妓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这一首也八错……  
  很喜欢看小说的诶,特别是古代言情,不过现在我不是很喜欢穿越哦(可能是看多了,呵呵),武侠也不错的呢,曾经看过《天元甲》,上中下厚厚的三本哦
  第十章
苏幕遮  午后,阳光一派慵懒。圆明园中繁花斗妍,春色烂漫。众侍女贪恋这娇懒春色,三三两两聚集在园中摘花斗草,游乐嬉戏。赵萱闲来无事,一时兴起,索性纠集起众人,玩起了久违的游戏。  赵萱一来便摸到了“歹人”,正在暗自窃喜,“苦主”弱水便跳起来,矢口指认赵萱杀了自己,声声血泪,引来附和者甚众。  无论赵萱如何巧舌如簧为自己辩解,或大意凛然,或情真意切,众女均丝毫不为所动,一致举手将自家主子判处“下狱”,没有任何主仆道义可言。  露出底牌,众人相视窃笑,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眼色。玉版更为了自己主子的阴险毒辣得到了印证而激动得手舞足蹈……赵萱无语。  原来众人受她荼毒日久,渐已形成共识,无论赵萱是否真是歹人,都禀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理念痛下杀手。可怜赵萱一腔才智无处发挥,只得改行当起了判官。  一众人等玩得热热闹闹,赵萱这个判官当得也是有滋有味——啧啧,她这园子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啊,就连平日里看起来呆呆的绿莩,撒起谎来也是面不改色。葛巾向来心机沉稳,手段圆滑,往往可以杀到最后,众人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玉版天生是个沉不住气的主,往往喜怒形于色,摸到歹人牌就一反常态的不自然,当然破绽百出;哟,这个弱水没看出来,平时娇娇弱弱,杀起人来毫不手软,有潜力……赵萱摸着下颌点了点头,值得下点功夫培养培养。  一干人正玩得兴起,守门的丫鬟匆匆来禀:周执事候在园门口,奉王爷之命请郡主前去落莲堂。  赵萱无奈地退出游戏,脸上尤自挂着一副不情不愿的神色。葛巾、玉版听到王爷二字,自是不敢怠慢,连忙侍侯赵萱穿戴整齐,又上上下下打量几遍,确定再无一丝疏漏,这才放赵萱而去。  赵萱心头纳闷,她这个亲王老爹向来不大管教于她,今天又不是什么黄道吉日,这般急急的传了她去,实在是不多见。莫非要考察她的学业?赵萱晃了晃头,她老爹不至于闲散如此吧。又莫非是她偷溜出府之事败露了?赵宣撇了撇嘴,切~她不信她老爹消息灵通至此。  赵萱走进落莲堂,她那个亲王老爹正负手背对着她站着,挺拔的身形透露出一丝威严,身侧再无旁人。  嗯~气压不怎么对劲啊,赵萱敏感地嗅到一丝不豫的气息,连忙换上恭敬的神色,规规矩矩请了个安。  赵康皱眉回过身来,见赵萱袅袅婷婷立于堂下,一身嫩黄葱绿的春装,乌鸦鸦的双鬟,眼角眉梢,竟与那人一般无二。  他静静地看着赵萱,没有说话,心中却突然一阵恍惚。她的女儿,他们的女儿,也出落得这般大了。他还记得当年在宁府初次相逢,惊为天人,她也是这个年纪,笑靥如花……  “你……”他缓缓地开口,终于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葛巾候在园门口,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远远看见自家主子一脸臭臭的表情,独自踱步走了回来。  葛巾连忙迎上去:“郡主,王爷他……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赵萱瞪了葛巾一眼,没有好气的说,“你家老爷想念我这个嫡亲亲的女儿了,特意让人把我叫去看上一眼,以慰父女之情。”  葛巾一听赵萱这话,知道自家主子定是在王爷那边受了气,当下聪明地闭口不言。赵萱在一旁嘀嘀咕咕犹自抱怨,葛巾也只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敢接口。  快到香榭丽舍门前,赵萱停住脚步,仿佛刚才想到似的,扭头对葛巾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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