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遇大废弃鱼塘怎么找黄鳝洞,时来食有余,弃抛农粪具,衣裹得明珠,这个签文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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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物产丰饶,朱长文《吴郡图经续记》卷上记道:"吴中地沃而物夥,其原隰之所育,湖海·之所出,不可得而殚名也。其稼,则刈麦种禾,一岁再熟。稻有早晚,其名品甚繁,农民随其力之所及,择其土之所宜,以次种焉。惟号'箭子'者为最,岁供京师。其果,则黄柑香硕,郡以充贡。橘分丹绿,梨重丝蒂,函列罗生,何珍不有?其草,则药品之所录,《离骚》之所咏,布护于皋泽之间。海苔可食,山蕨可掇,幽兰国香,近出。山谷,人多玩焉。其竹,则大如债笃,小如箭桂,含露而班,冒霜而紫,修篁丛笋,森萃萧瑟,高可拂云,清能来风。其木,则栝柏松梓,棕椅杉桂,冬岩常青,乔林相望,椒株栀实,蕃衍足用。其花,则木兰辛夷,著名惟旧;牡丹多品,游人是观,繁丽贵重,盛亚京洛。朱华凌雪,白莲敷沼,文通、乐天,昔尝称咏。重台之菡萏,伤荷之珍藕,见于传记。其羽族,则水有宾鸿,陆有巢翠,鸱鸡鹄鹭、鹩鹊鸥骜之类,巨细参差,无不咸备。华亭仙禽,其相如经,或鸣皋原,或扰樊笼。其鳞介,则鲦鳞鳃鲤、垣鳝鱿鲨、乘鲎鼋鼍、蟹鳌螺蛤之类,怪诡舛错,随时而有。秋风起则鲈鱼肥,练木华而石首至,岂胜言哉!海濒之民,以网罟蒲赢之利而自业者,比于农圃焉。又若太湖之怪石,包山之珍茗,千里之紫莼,织席最良,给用四方,皆其所产也。"
历史上,苏州许多土产都向朝廷进贡。朝贡制度的滥觞,可追溯至远古,华夏族的夏、商、周在与周围的"蛮夷戎狄"打交道时,就要求他们朝贡。
东方的夷人很早就向夏朝贡;西北,方的戎狄曾攻周,武王伐纣,放逐戎夷于泾水、洛水以北,要他们按时人贡,称为"荒服";南方的蛮在唐、虞时代称为"要服",也就是夷蛮"要结好信而服从"华夏族之意。据说,夏的租税制度就是赋贡,"赋,上之所求于下;贡,下之所纳于上",从国土四方"聚敛城阙"。
这种各地臣属或藩属向君主进献的土贡,乃是赋税的原始形式,自秦汉至明代并未废除,清代虽陆续取消各地进贡,但臣属仍报效如故。
苏州土贡,除丝缎绫罗诸物外,还有稻米、果品、水产等,都可得口福之乐。
唐代贡品,据《吴郡志》卷一引《唐书》,有"大小香粳、柑、橘、藕、鲻皮、皈腊、鸭胞、肚鱼、鱼子、五石脂、蛇粟";又引《大唐国要图》,有"柑子、橘子、菱角"。宋代贡品,据《吴郡志》卷一引《九域图》,有"柑、橘、咸酸果子、海味、觜鱼肚、糟姜"。
又据《大明一统志》卷八记苏州土产,有柑橘、杨梅、河豚鱼、韩墩梨、樱桃李、四腮鱼、针口鱼、脍残鱼、菰莼等。既为土贡,它具有品种的珍贵性、产地的单一性、享受的至尊性、价值的多重性。
苏州为物华天宝所在,物产的丰饶,无与伦比,土贡之外,实在还有很多,这里略举几样。
说藕得先说莲,莲也称为荷、芙蕖、芙蓉、菡萏等,为多年生水生草本。它的根茎最初细瘦如指,称为蓉,也就是莲鞭,蕾上有节,节再生蓉,至夏秋生长末期,莲鞭先端数节人土后膨大成藕。故王祯《农书》称"莲,荷实也;藕,荷根也"。藕的外形如美人之臂,白而丰腴,内则多窍,玲珑剔透。前人有道,是"公子调冰,佳人雪藕",还有"一弯西施臂,七窍比干心"的巧对,实在是很能说出它的特别地方来。
藕有田藕和塘藕之分,苏州所产大都是塘藕。以一节者为佳,双节者次之,三节者更次之。三角形者,窍小肉厚;圆筒形者,窍大肉薄。如今画家写藕,多以双节、三节者,画在纸上固然好看,滋味实在是很有差别的。
苏州的藕,在唐代就是贡品。李肇《唐国史补》卷下记道:"苏州进藕,其最上者名日伤荷藕。或云叶甘为虫所伤,又云欲长其根,则故伤其叶。近多重台荷花,花上复上一花,藕乃实中,亦异也。有生花异,而其藕不变者。"据说,伤叶藕就产于石湖行春桥北的荷花荡,凡花为白色的,藕味佳妙,而中为九窍的,食之无滓。伤荷藕作为苏州历史上的名品,享有很好的声誉,被人念念不忘。
晚近以来,葑门外黄天荡、杨枝塘的藕名满江南,以产于黄天荡金字圩的为最佳,作浅碧色,俗呼青莲子藕,爽若哀梨,味极清冽。此外,梅湾北莲荡的藕也很有名,它的甘嫩不减宝应、高邮所出。车坊的藕松脆无比,但由于皮色粗恶,有失观瞻,也就不十分讨人喜欢了。吴江唐家坊的藕,早在明代就名闻遐迩,宁祖武《吴江竹枝词》咏道:"唐家坊藕太湖瓜,消暑冰肌透碧纱。水上纳凉何处好,垂虹亭子看荷花。"
苏州人吃藕,方法很多,最简单的就是将鲜藕片片切了,盛在小碟里,用牙签挑着,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能得藕的真味,尤其宜于酒后进食。如在豆棚瓜架之下,晚风清凉,矮几一竹椅,闲人数位,小菜数款,酒后奉上一碟藕片,情味尤胜。藕片除可生吃之外,人们还将鲜藕刨成丝丝,用葛布沥汁,也就是淀粉,和人糖霜,然后以沸水冲之,清芬可口,胜于市上出售的西湖藕粉多多;或可将藕片调以面粉,入油锅煎之,做成藕饼;或用藕丝与青椒炒成一盆,青白分明,实在十分可口。苏州人家还将糯米实入藕孔,蒸之为熟藕,称为焐熟藕;或更和之以糜,煮为藕粥,都属于家厨清品。
叶圣陶有一篇《藕与莼菜》,回忆故乡风物,其中写道:"同朋友喝酒,嚼着薄片的雪藕,忽然怀念起故乡来了。若在故乡,每到新秋的早晨,门前经过许多人:男的紫赤的胳膊和小腿肌肉突起,躯干高大而挺直,使人起健康的感觉;女的往往裹着白地青花的头巾。虽然赤脚,却穿短短的夏布裙,躯干固然不及男的那样高,但是别有一种健康的美的风致;他们各挑着一副担子,盛着鲜嫩的玉色的长节的藕。在产藕的池塘里,在城外曲曲弯弯的小河边,他们把这些藕一再洗濯,所以这样洁白。仿佛他们以为这是供人品味的珍品,这是清晨的画境里的重要题材,倘若涂满污泥,就是人家欣赏的浑凝之感打破了;这是一件罪过的事,他们不愿意担在身上,故而先把它们洗濯得这样洁白,才挑进城里来。他们要稍稍休息的时候,就把竹扁担横在地上,自己坐在上面,随便拣择担里过嫩的'藕枪'或是较老的'藕朴',大口地嚼着解渴。过路的人就站住了,红衣衫的小姑娘拣一节,白头发的老公公买两支。清淡的甘美的滋味于是普遍于家家户户了。这样情形差不多是平常的日课,直到叶落秋深的时候。"
周作人的感受似乎与叶圣陶不同,他在《藕的吃法》里写道:"当作水果吃时,即使是很嫩的花红藕,我也不大佩服,还是熟吃觉得好。其一是藕粥与蒸藕,用糯米煮粥,加入藕去,同时也制成了蒸藕了,因为藕有天然的空窍,中间也装好了糯米去,切成片时很是好看。其二是藕脯,实在只是糖煮藕罢了,把藕切为大小适宜的块,同红枣、白果煮熟,加入红糖,这藕与汤都很好吃,乡下过年祭祖时,必有此一品,为辈所欢迎,还在鲞冻肉之上。其三是藕粉,全国通行,无须赘说。三者之中,藕脯纯是家常吃食,做法简单,也最实惠耐吃。藕粥在市面上只一个时候有卖,风味很好,却又是很普通的东西,从前
只要几文钱就可吃一大碗,与荤粥、豆腐浆相差不远。藕粉我却不喜欢,吃时费事自是一个原因,此外则嫌它薄的不过瘾,厚了又不好吃,可以说是近于鸡肋吧。"周作人还有一篇《藕与莲花》,也谈到藕的吃法:"其实藕的用处由我说来十九是在当水果吃,其一,乡下的切片生吃;其二,北京的配小菱角冰镇;其三,薄片糖醋拌;其四,煮藕粥藕脯,已近于点心,但总是甜的,也觉得相宜,似乎是他的本
色。虽然有些地方做藕饼,仿佛是素的溜丸子之属,当作菜吃,未尝不别有风味,却是没有多少别的吃法,以菜论总是很有缺点的。擦汁取粉,西湖藕粉是颇有名的,这差不多有不文律规定只宜甜吃。想来藕的本性与荸荠很有点相近,可以与甘蔗老头同煮,可以做糕,可以取粉,可以切片加入荤菜,如炒四宝内是一根台柱子,但压根儿还是水果,你没法子把他改变过来。"
藕固然以新鲜为佳,但由于时令关系,不能时时得之,旧时保藏的办法有两种,一是将它埋在阴湿的泥地里;二是将它用烂泥包裹。后一种办法,保藏时间比较经久,也方便捎带寄远,即使不在苏州,也能品尝到苏州的藕,当然不会有那种鲜嫩的味觉了。如果将藕节悬于屋檐下,越一寒暑,风干了,取下煎汤,凡是患胸膈闷塞的,服饮后能得舒解,也算是药用的功效。
夏又陂塘鲜品,秋来首数及菱。菱端出略成三角形,浮于水面。夏末初秋开白色小花,或淡红色小花。花没入水中,长成果实,即为菱。菱分为两角菱、三角菱、四角菱、乌菱等,故称之为菱角。段成式曾说及菱芰的区别,《酉阳杂俎》前集卷十九写道:"芰,今人但言菱芰,诸解草木书亦不分别,惟王安贫《武陵记》言:四角三角日芰,两角日菱。今苏州折腰菱多两角。"唐人对菱芰已不甚分别,何况今人。但民间对菱还是有一些特别的称呼,凡角为两而小者,称为沙角菱;角圆者称为圆角菱,也称和尚菱;四角而野生者,称为刺菱。文震亨《长物志》卷十一称菱"有青红二种,红者最早,名水红菱,稍迟而大者,日雁来红;青者日鹦哥青,青而大者,日馄饨菱,味最胜,最小者日野菱。又有白沙角,皆秋来美味,堪与扁豆并荐"。此外,因为荸荠既称为地栗,菱也就称为水栗,而程柴《三柳轩杂识》称菱为"水客",实在也是个雅致的名字。水红菱最为艳丽,旧时妇女竞尚缠足,似乎越小越俏,窄窄于裙下者,时人辄以水红菱相况。如张岱《陶庵梦忆》卷八记南京朱市妓女王月生,便是"楚楚文弱,纤趾一牙,如出水红菱"。
初秋时采菱,实在是欢乐的劳动场景,水上绿盈盈的一片,妇女们各用小舫,或红漆的菱桶,箕坐其上,擎牵菱索,纤手乱摘,拥腰满胯,女伴相逢,歌声袅袅不绝。青年男女也往往在采菱之时互诉衷肠,调风弄月,鲍皋《姑苏竹枝词》便咏道:"阿依自泛采菱船,岩上郎持打橘竿。郎欲剥菱防刺手,依将剖橘怕心酸。"
苏州河荡遍布,故处处有菱。段成式说的"苏州折腰菱",为唐时名产,产于太湖之滨。《吴郡志》卷三十记道:"今苏州折腰菱多两角。折腰菱,唐甚贵之。今名腰菱,有野菱、家菱7
二种。近世复出馄饨菱,最甘香。腰菱废矣。"然而至明代,折腰菱依然有名,卢熊《苏州府志》记道:"折腰菱,干之日风菱,又有软尖花蒂一种,出长洲顾邑墓,实大而味胜,名顾窑荡菱。"王世懋《瓜蔬疏》记道:"菱即芰也,而多种,有红有绿,有深水有浅水,有角有腰,而产于郡城者日哥窑荡,产于昆山者日娄县,皆佳甚,须其种种之。"顾禄《桐桥倚棹录》卷十二则记了虎丘的菱:"菱荡在虎丘后山浜与西郭桥一带。菱有青、红两种,青色而大者名馄饨菱,小者名小白菱,然馄饨菱本荡不多得,小白菱为多。又小者名沙角菱。七八月间,菱船往来山塘河中叫卖,其整艇采买者散于各处水果行,鬻于贩客。今虎
丘地名尚有称'菱行码头'者。"故沈朝初《忆江南》咏道:"苏州好,湖面半菱窠。绿蒂戈窑长荡美,中秋沙角虎丘多。滋味赛薪婆。"吴江盛泽徐家荡的菱,性糯角圆,沈云《盛湖竹枝词》咏道:"秋来乡味半湖菱,肉软香清得未曾。剥与郎尝不伤手,徐家荡产最堪称。"李日华《紫桃轩杂缀》卷三还记有吴江的小青菱:"两角而弯者为菱,四角而芒者为芰。吾地小青菱,被水而生,味甘美,熟之可代飧饭。其花鲜白幽香,与藏蓼同时,正所谓芰也。春秋时吾地人楚,屈原所嗜,其即此耶。此物东不至魏塘,西不逾陡门,南不及半路,北不过平望,周遮止百里内耳。"故张尚瑗《莺湖竹枝词》咏道:"西湖莲叶苏台柳,曾否平川芰占多。若据日华题品后,竹枝歌合改菱歌。"
初秋时节,暑气未消,将菱盛盘,临窗剥啖,清隽之味,无,与伦比。唐木屿有《菱》一首咏道:"交游萍藻侣菰蒲,怀玉藏,珍类隐儒。叶底只因头角露,此生不得老江湖。"寓意寄托,也是很深远的。
苏州人对水特别有感情,因而对藕和菱这两样水生食物也十分青睐,不但作为夏秋问饷客的珍品,还常常作为馈赠的土宜,走亲访友,手里拎的白藕红菱,用碧绿的荷叶包裹了,真十分好看。
芡实产于江南水乡,三月生叶,叶大似荷,浮于水面,面青背紫,茎叶皆有芒刺,夏日茎端开紫花,结实如栗球而尖,所裹之实累累如珠玑,仿佛石榴,然而其中圆仁则自如鱼目。古人称芡实为鸡壅、卵菠、鸡头、雁喙、雁头、鸿头、水流黄等,京剧《沙家浜》里称为鸡头米,是苏州一带的叫法。
苏轼《仇池笔记》卷上引舒州.李惟熙语,记道:"菱芡皆水物,菱寒而芡暖者,菱花开背日,芡花开向日,故也。"因为芡实性暖,可以入药,有益精气、利耳目、止烦渴、除虚热等功效。人们爱吃芡实,不但因为它具有营养滋补价值,还因为它佳妙可口,比起其他水生食物,别有一种风味。
芡实上市,正值初秋,时暑气未褪,买得新鲜的,用清水加冰糖做成芡实汤,清隽无匹,芡实汤与绿豆汤、冰西瓜、青莲藕一样,都是消暑的妙品;还可以将芡实研成粉末,与双弓米煮粥,也是难得的清昧。文震亨《长物志》卷十一记道:"芡花昼合宵展,至秋作房如鸡头,实藏其中,故俗名鸡豆。有粳糯二种。有大如小龙眼者,味最佳,食之益人。若剥肉和糖捣为糕,糜,真味尽失。"文震亨说的芡实糕,也曾有店家做过。
苏州洼田水塘处处皆是,故芡实也处处皆有,以吴江所出为最佳。《古今图书集成·博物汇编·草木典》记道:"物产鸡头,实大而甘,植荡田中。北过苏州,南逾嘉兴,皆给于此。浙之西湖有之,不及此也。"吴江芡实,壳薄色绿,滋味腴美,如今以同里为最多,街头巷口,处处有售。黄天荡、车坊一带产的芡实也很有名。沈朝初《江南好》咏道:"苏州好,葑水种鸡头。莹润每疑珠十斛,柔香偏爱乳盈瓯。细剥小庭幽。"其实,车坊芡实色黄,且有粳糯之分。芡实以新鲜为佳,南货店卖的
干芡实,滋味是远不及新鲜的。更有冒牌芡实,民国三十六年(1947)出版的《苏州游览指南》就这样提醒来苏游人:"若东山南湖之不种自生者,其名鸡头者,与芡实不同,外行人购买,恐一时莫辨,游客最宜注意。"
范烟桥在《茶烟歇》里写道:"苏之黄天荡在城南,故称南荡,夏末秋初产鸡头肉颇有名,叫货者即以'南荡鸡头'成一词。顾鸡头有厚壳,须剥去之,乃有软温之粒,银瓯浮玉,碧浪沉珠,微度清香,雅有甜昧,固天堂间绝妙食品也,海上罗致四方饮食殆遍,惟此物独付缺如,或以隔宿即变味,而主中馈者惮烦耳。"
芡实果然好吃,剥芡实却是一件苦事,因为它的壳十分坚硬,得用剪刀剪开,才能剥肉。如今集市上,每到这一季节,便有人手戴铜指甲,现剥现卖新鲜芡实。旧时江南水乡的蓬门贫女,乃至中等人家的妇女,都将"剪鸡头"作为一项副业,以贴补家用。民国时有人写了这样一首诗,说的就是"剪鸡头"的辛苦:"蓬门低檐瓮作牖,姑妇姊妹闪第就。负喧依墙剪鸡头,光滑圆润似珍珠。珠落盘中溜溜,谑嬉娇嗔笑语稠。更有白发瞽目妪,全凭摸索利剪剖。黄口小女也学剪,居然粒粒是全珠。全珠不易剪,克期交货心更忧。严寒深宵呵冻剪,灯昏手颤碎片多。岂敢谩夸十指巧,巧手难免有疏漏。十斤剪了有几文,
更将碎片按成扣。苦恨年年压铁剪,玉碎珠残泪暗流。"节俭人家,还将芡壳晒干,作为冬季的燃料,放在手炉、脚炉、掇炉里可以代替炭墼。
荸荠,也写做荸脐,因为它的形状逼真人的肚脐,古人还称它为芍、凫茈、凫茨、地栗、黑三棱等。王世懋《瓜蔬疏》记,道:"荸脐,《方言》日地栗,亦种浅水。吴中最盛,远货至京,为珍品,红嫩而甘者为上。"实际上,荸荠老熟后,呈深栗色或枣红色,苏州产的近乎黑色,相当甘美,它的色泽,沉着而宁静,髹漆木器即有所谓荸荠漆。
荸荠产于浅水田中,初春留种,等其芽生,埋泥缸里,二三月后,复移人田。茎高三尺许,中空似管,无枝无叶,嫩碧可爱,花穗聚于茎端,泥里的茎块也就是荸荠,秋后结实。荸荠之茎可供观赏,庭院的荷花缸中,植以荸荠数枚,则碧玉苗条,与莲叶莲花相掩映,别具雅观。
苏州荸荠,出葑门外。吴宽《题荸荠图册》诗曰:"累累满筐盛,上带葑门土。咀嚼味还佳,地栗何足数。"据顾震涛《吴门表隐》卷七记载:"荸荠出葑门外湾村,色黑;出华林,色红,味皆甘嫩。"葑门城外湾村、尹山、车坊、郭巷一带都产荸荠,以车坊最为有名,叫卖者必称车坊荸荠,销行京杭沪宁等地。据许云樵《姑胥》所记,车坊荸荠也称虎口荸荠,虎口是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间,比喻其大,说是清末时运至北京,每只要卖三钱银子,这大概是夸饰其辞了。然而北京民间确实有"天津鸭儿梨不敌苏州大荸荠"的说法,黑大而又带泥的车坊荸荠,出现在北京市肆,因其滋味清冽甘甜,能解渴而泻肠热,人们争相购买,大概也是事实。
荸荠介于果蔬之间,味清而隽。周作人有篇《关于荸荠》,其中写道:"荸荠自然最好是生吃,嫩的皮色黑中带红,漆器中有一种名叫荸荠红的颜色,正比得恰好。这种荸荠吃起来顶好,说它怎么甜并不见得,但自有特殊的质朴新鲜的味道,与浓厚的珍果正是别一路的。乡下有时也煮了吃,与竹叶和甘蔗的节同煮,给小孩吃了说可以清火,那汤甜美好吃。荸荠熟
了只是容易剥皮,吃起来实在没有什么滋味了。用荸荠做菜做点心,凡是煮过了的,大抵都没有什么好吃,虽然切了片像藕片似的用糖醋渍了吃,还是没啥。"
荸荠固然是生吃能得真味,但最烦人的是削皮,于是市上小贩就有将荸荠削皮后串以待买的,称为"扦光荸荠",白嫩如脂,爽隽无比,只是往往浸在冷水里,有碍卫生。荸荠不易腐烂,可放置筐中,悬挂檐问,苏州人称为"风干荸荠",风干后的荸荠皮皱易剥,更有一种甘美的滋味。据说,鲁迅最喜欢吃风干荸荠。
历史上,荸荠救荒,活人无数。《东观汉记》记王莽末年,南方枯旱,饥民群人野泽,掘而食之;《合肥县志》和《巢县志》都记嘉靖二十三年(1544)大旱,因地产荸荠,灾民得以存活。王鸿渐《题野荸荠图》诗曰:"野荸荠,生稻畦,苦薅不尽心力疲,造物有意防民饥。年来水患绝五谷,尔独结实何累累。"可见水患时,荸荠也是灾民的度荒之食。
苏州山问平畴,颇多银杏树,高高耸矗,蔽阴数亩。银杏树的木质肌理细密,可作建筑栋梁或工艺雕镂之用。北宋前,并无银杏之名,称之为鸭脚,它的果实就被称为鸭脚子。李时珍《本草纲目》卷三十写道:"原生江南,叶似鸭掌,因名鸭脚。宋初始入贡,改呼银杏,因其形似小杏而色白也,今名白果。梅尧臣诗'鸭脚类绿李,其名因叶高',欧阳修诗'绛囊初入贡,银杏贵中州'是矣。"将银杏实称为白果,也有五百多年历史了。苏州人则将实圆者称"圆珠",实长者称"佛手",都是肖其形状的称呼。
独立的银杏树不能结实,即所谓雌雄异株,古人于此早有说法,郭橐驼《种树书》写道:"银杏树有雌雄,雄者有三棱,雌者有二棱,合二者种之,或在池边能结子,而茂盖临池照影亦生也。"彭乘《墨客挥犀》写道:"银杏叶如鸭脚,独窠者不实,偶生或丛生者乃实。"银杏结实,一枝上约有百馀颗,初青后黄,***月熟后,击下储存,待其皮腐烂后,取其核洗净曝干,以"圆珠"为佳,"佛手"则略带苦味。梅尧臣《鸭脚子》诗曰:"高林似吴鸭,满树蹼铺铺。结子蘩黄李,炮仁莹翠珠。神农本草阙,夏禹贡书无。遂压葡萄贵,秋来遍上都。"杨万里《银杏》诗曰:"深灰浅火略相遇,小苦味甘韵最高。未必鸡头如鸭脚,不妨银杏作金桃。"王鏊退居东山,遣人将山中白果馈贻吴宽,吴宽有《谢济之送银杏》,诗曰:"错落朱提数百枚,洞庭秋色满盘堆。霜馀乱摘连柑子,雪里同煨有芋魁。
不用盛囊书复写,料非钻核意无猜。却愁佳惠终难继,乞与山中几树载。"
白果的吃法很多,惟不能生吃,忽思慧《饮膳正要》称"炒食煮食皆可,生食发病"。炒熟来吃,尤其甘芳可口,有特殊滋味。旧时,长街深巷有卖烫手热白果的担子,这常常是在暮色苍茫之时,卖白果者的歌讴叫卖,清宵静尘,往往闻之,也是苏州昔年烟景。周作人《吃白果》这样写道:"它的吃法我只知道有两种。其一是炒,街上有人挑担支锅,叫道'现炒白果儿',小儿买吃,一文钱几颗,现买现炒。其二是煮,大抵只在过年的时候,照例煮藕脯,用藕切块,加红糖煮,附添白果红枣,是小时候所最期待的一种过年食品。此外似乎没有什么用处了,古医书云,白果食满千颗杀人,其实这种警告是多馀的,因为谁也吃不到一百颗,无论是炒了或煮了来吃。"
白果不但能人肴,还可入药。熟食能温肺益气、定喘嗽、缩小便、止白浊,生食能降痰,还有消毒、杀虫的功效,捣烂后外敷,可治多种皮肤病。
枇杷,吴船入贡,汉苑初栽,诗人喻为"黄金丸弹",可称绝妙,人们对它的宠爱,也是极少有的。古人称它为卢橘,苏轼《真觉寺有洛花,花时不暇往,四月十八日与刘景文同往赏枇杷》有"魏花非老伴,卢橘是乡人"之句;又称它为炎果,谢瞻《安成郡庭枇杷树赋》有"肇寒葩于结霜,承炎果乎纤露"之句。卢橘是否即是枇杷,还是有点疑问的,因为在司马相如的赋,里,既有卢橘,又有枇杷。不过说卢橘曾是枇杷的别名,大概还是可以的。
枇杷树大都植于山麓,高一二丈,粗枝大叶,浓阴如幄,四季常绿,经霜不凋,《广群芳谱》称它"秋萌,冬花,春实,夏熟,备四时之气,他物无与类者"。它的花期正值风雪寒冬,淡黄白色的小花点缀叶间,微有芳香,故人称"枇杷晚翠"。春间花落结实,暮春初夏时采摘上市,满筐满箩,负担唤卖者,声闻数里。
全国有三大枇杷产区,一是浙江杭州塘栖,二是福建莆田宝坑,三便是苏州洞庭东山。黄裳《东山之美》写道:"枇杷,是见过也吃过的,也欣赏过沈石田所画的枇杷折枝。只是这回才真地看到了巨大的老枇杷树,正在开着一球球的花。不用请教,我认得那叶子,但使人吃惊的是它们垂阴如盖的风姿,而且也是成林的。"东山枇杷有照种、青种诸品,皮色有深黄有淡黄,去皮后,肉色有红有白,红的称为红沙,也称大红袍,产于湾里;白的称为白沙,产于槎湾。白沙较红沙味佳,大的状如核桃,小的状如荸荠,故小的白沙枇杷亦称荸荠种,洁白如雪,厚而多汁,味甘如蜜,可惜产量较少。尤侗《枇杷》诗曰:"摘得东山纪革头,金丸满案玉膏流。唐宫荔子夸无赛,恨不江南一骑收。"沈朝初《忆江南》词曰:"苏州好,沙上枇杷黄。笼罩青丝堆蜜蜡,皮含紫核结丁香。甘液胜琼浆。"拣选枇杷,宜取长形者,因为圆形者核多汁少,长形者核少汁多。仅有一核者,称为"金蜜罐"、"银蜜罐"。文震亨《长物志》卷十一称:"枇杷独核者佳,株叶皆可爱,一名款冬花,荐之果奁,色如黄金,味绝美。"枇杷以无核者为上品,但因为产量少,不容易尝得。
枇杷熟时,因其甜香,飞鸟往往来啄食。吴昌硕题画诗曰:"五月天气换葛衣,山中卢橘黄且肥,鸟疑金弹不敢啄,忍饥空向林间飞。"事实并非如此,人们往往在枇杷将熟而未尽熟时就去采摘。陆游《山园屡种杨梅,皆不成,枇杷一株独结实可爱,戏作长句》诗曰:"杨梅空有树团团,却是枇杷解满盘。难学权门推火齐,且从公子拾金丸。枝头不怕风摇落,地上惟忧鸟啄残。清晓呼僮乘露摘,任教半熟杂甘酸。"并注道:"枇杷尽熟时,鸦鸟不可复御,故熟七八分则取之。"果农将枇杷采下后装入花篓或筒篮,贩运出山,至苏州、上海等地销售,因属时令佳品,可以卖得善价。
枇杷的果肉营养丰富,滋味鲜甜爽口,除随手剥啖之外,还可加工制作罐头、果酱、果酒等。枇杷冻为清隽食品,人家都可自制,将枇杷去皮去核,切成薄片,加适量的水,以文火煮之,然后沥取其汁,和人糖霜,再调融煮沸,灌入瓶盎,放置冷水或冰窖里,即明莹成冻。中成药枇杷膏以枇杷叶为主要原料,用于清肺、止咳、润喉、解渴、和胃,效果甚好。
枇杷向为贡品,唐太宗李世民《枇杷帖》便写道:"使至得所进枇杷子,良深慰悦,嘉果珍味独冠时新,但川路既遥,无劳更送。"谢绝再进贡枇杷,然而在明代又成了贡品,李东阳、吴宽等人都有记咏赐食枇杷之诗,于慎行《赐鲜枇杷》诗曰:"嘉名汉苑旧标奇,北客由来自不知。绿萼经春开笼日,黄金满树人筐时。江南漫道珍卢橘,西蜀休称荐荔枝。千里梯航来不易,怀将馀核志恩私。"枇杷毕竟是江南的寻常之物,大臣得以赐食,仅仅体昧"皇恩浩荡"而已。
关于枇杷的佳话,即它与琵琶的渊源,有人送友人枇杷,附一笺称之"琵琶",受礼者便笑话他说:"若使琵琶能结果,满城箫管尽开花。"沈周也有过这样的事,友人送他枇杷,附笺也将"枇杷"写成"琵琶",沈周便覆他一笺,写道:"承惠枇杷,开奁骇甚,听之无音,食之有味,乃知古来司马泪于浔阳,明妃怨于塞上,皆为一啖之需耳。今后觅之,当于杨柳晓风、梧桐秋雨之际也。"与友人开了一个有趣的玩笑。将"枇杷"写成"琵琶",真十分可笑吗?也未必,因为琵琶形制与枇杷叶形相似。琵琶起源于秦汉,方以智《通雅》卷三十称"琵琶本借枇杷,转为鼙婆","《说文》止有枇杷字,借当乐器,遂作琵琶"。
宋之问诗称"冬花采卢橘,夏果摘杨梅",枇杷落市后,就是杨梅的天下了。苏州盛产杨梅,喜夸其味,也是常情。相传有闽人和吴人晤谈,闽人夸荔枝,吴人夸杨梅,旁人以诗调之曰:"闽夸玉女含冰雪,吴美星郎驾火云。草木无情争底事,青明经对赤参军。"原来两者各有佳味,闽人和吴人遂相视一笑。李时珍《本草纲目》记道:"杨梅树叶如龙眼及紫瑞香,冬月不凋,二月开花,结实形如楮实子,五月熟,有红白紫三种。红胜于白,紫胜于红,颗大而核细,盐藏、蜜渍、糖收皆佳。"杨:梅树高丈许,叶细,春开黄白花,杨梅熟时,垂垂枝头,红紫可爱。《北户录》称杨梅为"机子",而《群碎录》又称它为"圣僧",据说这是扬州人的说法,出典已无从稽考了。
西山以杨梅著名,吴中有"东山枇杷西山杨梅"的俗谚。民国三十六年(1947),周瘦鹃、范烟桥、程小青偕游西山,周瘦鹃在《杨梅时节到西山》里写道:"跨上埠头时,瞥见一筐筐红红紫紫的杨梅,令人馋涎欲滴,才知枇杷时节已过,这是杨梅的时节了。闻达上人和山农大半熟识,就向他们要了好多颗深紫的杨梅,分给我们尝试,我们边吃边走,直向显庆寺进
发;穿过了镇下的市集,从山径上曲曲弯弯的走去,夹道十之七八是杨梅树,听得密叶中一片清脆的笑语声,女孩子们采了杨梅下来,放在两个筐子里,用扁担挑回家去,柔腰款摆,别有一种风姿,我因咏以诗道:'摘来甘果出深丛,三两吴娃笑语同。拂柳分花归缓缓,一肩红紫夕阳中。'这一带的杨梅实在太多了,有的已把杨梅采光,有的还深紫浅红的缀在枝头,我们尽拣着深紫的摘来吃,没人过问,小青兄就成了一首五绝:'行行看峦色,幽径绝尘埃。一路杨梅摘,无须问主人。"'
西山的紫杨梅固然极盛,而特产的白杨梅却尤为人所珍,视,其形较紫杨梅为小,色洁白无瑕,食之甘而不酸,惜所产不多,不能致远,苏州市上绝无售者。又《太湖备考》卷六记道:"杨梅出东西山及马迹山,有一种脱核者,出东山西坞,味最佳。马迹有一种,色自如玉,名日'雪桃';又一种形方有楞,土人呼为'八角杨梅',出桃花湾陈氏山垅,他处则无。"光福诸山、横山诸坞也盛产杨梅,铜坑附近的安山,居民多种杨梅,当地有钱武肃王庙,乡人世守其祀,每年杨梅初熟,必先供奉于王,然后担出售卖。文震亨《长物志》卷十一写道:"杨梅,吴中佳果,与荔枝并擅高名,各不相下。出光福山中者最美,彼中人以漆盘盛之,色与漆等,一斤仅二十枚,真奇昧也。生当暑中,不堪涉远。吴中好事者或以轻桡邮置,或买舟就食。"王士稹《玄墓竹枝词》咏道:"枫桥估客人山来,牒子多从木渎开。玛瑙冰盘堆万颗,西林五月熟杨梅。"沈朝初《忆江南》词曰:"苏州好,光福紫杨梅。色比火珠还径寸,昧同甘露降瑶台。小嚼沁桃腮。"此外,常熟宝岩的杨梅也极有名,康熙《常熟县志》称"四月中,宝岩杨梅极盛,游人结队往观,名日看杨梅",诚然是虞乡风俗大观。民国时,汪青萍《常熟手册》写道:"五六月间,宝岩杨梅结子,树以百计,万绿丛中,得此累累红宝,亦足寓目。游人买棹置酒,放乎中流,或入宝岩寺少憩,或放舟西湖,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在此炎热天气,得一清凉世界,较之酣歌恒舞者,洵别有佳趣也。"
苏州人吃杨梅,大都总得用盐渍过,为的是杀菌减酸,其实唐人就这样做了,李白《梁国吟》便有"玉盘杨梅为君设,吴盐如花皎白雪"之咏,用盐渍过后的杨梅,确实别有风味。杨梅除鲜食外,还可制酱、榨汁、酿酒、盐渍及做蜜饯等。将杨梅,浸人烧酒中,能历久不坏,凡遇因风寒引起的腹泻,食之可止,疗效甚验。
木落天高,秋末冬初,或红或黄的柑橘是山野间的最好点缀。柑橘的品种以及自然界中的变种极多,因而名目纷繁,往往不易分辨。一般来说,柑的花较大,橘的花较小;柑的春梢叶片先端凹口模糊,橘的凹口明显;柑的果皮厚而难剥,橘的
果皮薄而易剥。柑和橘的不同,大略只能作这样的区分。
柑橘树为常绿灌木,干高一二丈,茎多细刺,叶作长圆形,初夏开小白花,其香甚烈,六七月成熟,惟洞庭东西山的橘柚,
得霜气而始熟,故韦应物《答郑骑曹青橘绝句》诗有:"书后欲题三百颗,洞庭须待满林霜"之咏。苏州东西山都盛产柑橘,罗愿《尔雅翼》记道:"橘生于江南,素华丹实,皮既馨香,又有善味,尤生于洞庭之包山,过江二无,故日江南种橘,江北为枳。"叶梦得《避暑录话》更详细地记道:"今吴中橘亦惟洞庭东西两山最盛,他处好事者,园圃仅有之,不若洞庭人以为业也。凡橘一亩比田一亩利数倍,而培治之功亦数倍于田。橘下之土几于用筛,未尝少以瓦甓杂之。田自种至刈,不过一二耘,而橘终岁耘无时,不使见纤草。地必面南,为属级次第,使受日。每岁大寒,则于上风焚粪壤以温之。"虽然果农生涯辛苦,但以柑橘为业,获利良多,诚然也是一方经济命脉。
关于东西山柑橘的品类,文震亨《长物志》卷十一写道:"橘为木奴,既可供食,又可获利,有绿橘、金橘、蜜橘、扁橘数种,皆出自洞庭。"袁景澜《吴郡岁华纪丽》卷十记道:"按《吴郡志》:'绿橘出洞庭东西山,比常橘特大,未霜深绿色,脐间一点先黄,味已全可啖,故名绿橘。又有平橘差小,纯黄可啖,品稍下,皮下药。'《姑苏志》有蜜橘,品最上。塘南橘色红如血,有猪肝、鳝血两种;其次者有脱花甜、早红橘,又有扁橘,吴江村落间多种之,实最大,其形扁,故名。金友理《太湖备考》卷六则将橘、柑、橙三者加以分述:"橘,出东西两山,所谓'洞庭红'也。《本草》云:'橘非洞庭不香。唐代充贡,自居易刺苏州有《拣贡橘》诗。古人矜为上品,名播天下。'自明及今,屡遭冻毙,补植者少,品亦稍下,所产寥寥矣。真柑,《吴郡志》:'出洞庭东西两山。虽橘类而品特高,香味超胜,浙东、江西及蜀呆州皆产,悉出洞庭下。'今此产绝少。橙,皮香瓤酢,大者名蜜橙。"
"洞庭红"是柑橘的名品,以味甜、汁多、络少、色艳而闻名遐迩,早在明代就贩运海外,《今古奇观》第九卷《转运汉遇巧洞庭红》有一个故事,说倒运的文若虚突然转运,"信步走去,只见满街上筐篮内盛着卖的,'红如喷火,巨若悬星。皮未皱,尚有馀酸,霜未降,不可多得。原殊苏井诸家树,亦非李氏千头奴。较广似日难兄,比福亦云具体'。乃是太湖中东西洞庭山,地暖土肥,与闽广无异。广橘福橘,名播天下。洞庭有一样橘树,绝与他相似,颜色正同,香气亦同,只是初出时味略少酸,后来熟了,却也甜美,比福橘之价,十分之一,名日洞庭红。"文若虚花一两银子买了百馀斤,扬帆出海,在一个吉零国的地方,竞卖了一千多个银钱,一个八钱七分多重,合到五百多两银子。这正是海外贸易中的黄金梦。"洞庭红"又分为早红和料红两种,早红之名最早见于《具区志》,所谓"早红皮薄而先熟",实际上早红分粗皮和细皮两个品系,前者果皮粗而厚,汁少味甜,产量少;后者果皮细而薄,汁多味略酸,产量较高。早红比一般柑橘成熟得早,金秋时节就独步上市,因而受到人们的青睐;料红则要经霜后才能采摘,且可贮至春节前上市,故而料红几乎是新年里家家桌上待客的果品,或是走亲访友的礼物。凡来苏城的客人,也总买以携归,清初僧人宗信《续苏州竹枝词》咏道:"石晖桥下太湖通,日日归帆趁晚风。霜降莫愁时果少,客船争买洞庭红。"
古人爱柑橘,每宠之以诗,王世贞《橘》曰:"曾因骚客称嘉树,从此名留贡篚间。淮浦孤踪一水隔,洞庭千树两峰殷。烟霞自与长生液,霜霰翻来渐老颜。棋局便须相伴住,未烦尘世访商山。"僧人妙声《谢惠橘》曰:"洞庭佳实正离离,满树黄金欲采迟。香比陆郎怀去后,霜如韦守寄来时。开尝直想千山晚,包贡空含万里悲。江汉风尘愁路绝,食新聊得一开眉。"沈朝初《忆江南》则咏道:"苏州好,朱橘洞庭香。满树红霜甘液冷,一团绛雪玉津凉。酒后倍思量。"读来实在很令人神往。"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橘熟时节,气候爽适,于人最宜,这时很少有与药铛茶灶作伴的,故《续世说》称"枇杷黄,医者忙;橘子黄,医者藏"。而橘皮、橘核、橘络却都是药笼中物,有治病救人之功。故取柑橘加工为橘饼、橘红糕、橘羹汤、橘子酱、橘子酒等,都为食疗清品。
常熟顶山寺附近产的栗子,称为顶山栗,《吴郡志》卷三十记道:"顶山栗,出常熟顶山。比常栗甚小,香味胜绝,亦号麝香囊,以其香而软也,微风干之尤美,所出极少,土人得数十百枚,则以彩囊贮之,以相馈遗。此栗与朔方易州栗相类,但易栗壳多毛,顶栗壳莹净耳。"因为它十分香软,也称为软栗。顶山栗的名声远播,不晚于南宋,王伯广《咏顶山栗》诗曰:"黄离抱中实,紫苞发外彩。寄踪蜂窠垂,藏头猬皮隘。讵堪鼯鼠窃,更复猿猱采。心怜使民畏,时须徇儿爱。荆山破金璞,骊珠掩微频。缜密文自保,滋味身乃碎。筠笼贡厥珍,不在祖梨外。罗笾加其仪,顾与菱芡对。易饱屏膏肉,馀功益肝肺。悬风当令坚,致湿忍使败。晋地枣非偶,宣城蜜佳配。谁知麝香栗,可居天下最。"至元代,僧人古潭《顶山栗》诗曰:"峨峨顶山高,十月寒霜肃。霜栗大如拳,紫苞剥黄玉。福荔及夏收,宣栗亦早熟。独尔饱风霜,香甘颇具足。"张雨曾将顶山栗馈贻倪瓒,《新栗寄倪元镇》诗曰:
"竭来常熟尝新栗,黄玉穰分紫壳开。果园坊中无买处,顶山寺里为求来。囊盛稍共来禽帖,酒荐深宜蘸甲杯。首奉云林三百颗,也胜酸橘寄书回。"可见也是当时的地方名产。
明代时,顶山栗几乎绝种。陆容《菽园杂记》卷一说了一个故事:"常熟知县郭南,上虞人。虞山出软栗,民有献南者,南亟命种者悉拔去,云'异日必有以此殃害常熟之民者'。其为民远虑如此,因类记之。"郭南知道顶山栗的佳味,为了不让它成为进贡之物来祸害百姓,"命种者悉数拔去",在当时也算是明智之举。然而由明人清,顶山栗又在山间繁盛开来,至康熙时,有"顶山栗甲天下"之说。
顶山栗是一种甘香的板栗,相传虞山北麓一带,栗树和桂树杂植,中秋时节,桂花盛开,桂催栗熟,栗染桂香,故称滋味独绝,当地人称为桂花栗子。生吃香甜脆嫩,熟吃则纯糯细腻,满口溢香,诚然是不可多得的妙品。
旧时常熟王四酒家、山景园等名馆,都用顶山栗制成桂花
栗饼、桂花栗羹等,作为时令佳点,以饷贵宾。
苏州洞庭东西山产茶,久负盛名,采茶历史也十分悠久,据说已有一千三百多年,皮日休、陆龟蒙都有茶坞诗咏之。自唐时起,洞庭茶就成为贡品,北宋时以西山水月院僧人所制者最为佳妙。朱长文《吴郡图经续记》卷下记道:"洞庭山出美茶,旧人为贡。《茶经》云:'长洲县生洞庭山者,与金州、蕲州味同。'近年山僧尤善制茗,谓之'水月茶',以院为名也,颇为j吴人所贵。"陈继儒《太平清话》也记道:"洞庭小青山坞出茶,唐宋入贡,下有水月寺,即贡茶院也。"水月茶虽为珍品,但由于年代久远,没有什么其他故实可以追寻。
水月茶之后,苏州的名茶有虎丘茶和天池茶。
虎丘茶,陈鉴《虎丘茶经注补》说是唐宋时就有,因点之色白,也称白云茶或白雪茶,相传苏轼品啜后,书题为精品。至明代,虎丘茶倍受士大夫激赏,谈迁《枣林杂俎》记道:"自贡茶外,产茶之地,各处不一,颇多名品,如吴县之虎丘、钱唐之龙井最著。"顾起元《客座赘语》称坐享清供时第一茶品即"吴门之虎丘"。许次纾《茶疏》写道:"若歙之松萝、吴之虎丘、钱唐之龙井,香气浓郁,并可雁行与芥颉颃。"虎丘茶的茶树在虎丘寺金粟山房附近,僧人在谷雨前采摘,撷取细嫩之芽,虽说叶色微黑,不甚青翠,但焙而烹之,其色如月下之白,其味如豆花之香,氤氲清神,涓滴润喉,令人怡情悦性。天池茶则产于天池山。王士性《广志绎》称"虎丘、天池茶今为海内第一","余入滇,饮太华茶,亦天池亚"。文震亨《长物志》写道:"虎丘、天池最号精绝,为天下冠,惜不多产,又为官司所据,寂寞山家得一壶两壶,便为奇品。"张大复《梅花草堂笔谈》称云雾茶为"天池之兄,虎丘之仲"。由于虎丘山上也间种一二株天池茶,有人认为天池茶就是虎丘茶,冯梦桢《快雪堂漫录》予以辨正,说虎丘茶色白如玉,"稍绿便为天池物,天池茶中,杂数茎虎丘,则香味迥别虎丘,其茶中王种耶"。又《虎阜志》卷十引《狯园》,称"虎丘山前周韬者,卖天池茶为生",在虎丘卖天池茶,另有标别,可见两茶并非一物,天池茶也数得上是茗中佳品。尽管虎丘茶为天下名茶,却未成为贡品,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赝种极多,寺僧于虎丘茶树中杂种其他,非品茶专家往往难辨真假。《快雪堂漫录》记了一位鉴赏名家徐茂吴,茂吴品茶以虎丘为第一,常用银一两馀,购其斤许,寺僧以茂吴精鉴,不敢相欺,他人所得,虽厚值亦赝物。二是不易贮存,得现采现焙,即时烹之,才得佳昧。卜万祺《松寮茗政》写道:"虎丘茶,色味香韵,无可比拟。必亲诣茶所,手摘监制,乃得真产。且难久贮,即百端珍护,稍过时即全失其初矣。殆如彩云易散,故不入供御耶。"为了贮存虎丘茶,苏州人想尽办法,当时茶叶大都用纸包装,然而纸收茶气,也就改用瓷罐或锡罐,以保持它原本的色香味。
虎丘茶名声虽响,因为隙地极小,产量很少,真正的虎丘茶,一年不过数十斤,故十分名贵。至万历年间,苏州官吏都以虎丘茶奉承上司。每到春时,茗花将放,吴县、长洲县的县令就封闭茶园,然而抽芽之时,狡黠的吏胥便逾墙而入,抢先采得茶叶;后来者不能得,便怪罪僧人,常常将僧人痛笞一通,还要予以赔偿。僧人不堪其苦,只能攒眉蹙额,闭门而泣。至于寻常百姓,更是连茶香也闻不到。屠隆在《考檠馀事》里感叹:"虎丘茶最号精绝,为天下冠,惜不多产,皆为豪右所据,寂寞山家无由获购矣。"这种状况持续了三十馀年,僧人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将茶树尽数拔去。此事见于文震孟《薤茶说》。想不到清康熙年间,茶树又长了出来,官吏们又重蹈覆辙,巧取豪夺,时汤斌抚吴,严禁属员馈送,令行禁止。但寺僧看到
茶树已经怕了,也懒于艺植,这些茶树便渐渐衰萎了。
值得一提的是,虎丘茶关键在于制法,采揉焙封法度,锱两不爽。安徽的松萝之所以成为名茶,便采用了虎丘茶的制法。冯时可在《茶谱》里写道:"茶全贵采造,苏州茶饮遍天下,专以采造胜耳。徽郡向无茶,近出松萝最为时尚。是茶始比丘大方。大方居虎丘最久,得采造法。
其后于徽之松萝结庵,(悬"松萝"市招者摄于1920年前)采诸山茶,于庵焙制,远迩争市,价忽翔涌。人因称松萝,实非松萝所出也。"这段话说得明白,大方和尚将白云茶的制法,应用于松萝,于是松萝也成了名茶。
另外,据李振青《集异新钞》记载:"包山寺有白茶树,花叶皆白,烹注瓯中,色同与泉,其香味类虎丘。一寺止一林,不知种从何来,植数十年矣。山有素封,欲媚献者,厚价卖于寺僧,移栽以献茶,竞萎绝种。"这是否是从虎丘移栽而来,也不得细考了。
继虎丘茶和天池茶之后,碧螺春成为苏州的名茶。
碧螺春本是野茶,它的得名是康熙年间的事。王应奎《柳南续笔》卷二记道:"洞庭东山碧螺峰石壁产野茶数株,每岁土人持竹筐采归,以供日用,历数十年如是,未见其异也。康熙某年,按候以采,而其叶较多,筐不胜贮,因置怀间,茶得热气,异香忽发,采茶者争呼'吓煞人香'。'吓煞人'者,吴中方言也,因遂以名是茶云。自是以后,每值采茶,土人男女长幼必沐浴更衣,尽室而往,贮不用筐,悉置怀问。而土人朱正元,独精制法,出自其家,尤称妙品,每斤价值三两。己卯岁,车驾幸太湖,宋公购此茶以进,上以其名不雅,题之日碧螺春。自是地方大吏岁必采办,而售者往往以伪乱真。正元没,制法不传,即其真者亦不及曩时矣。"康熙三十八年(1699),玄烨南巡,言行详记《苏州府志》卷首"巡幸",未见有题名碧螺春的事,想来王应奎所记,也是口耳之传。然而碧螺春这名字,实在非常贴切,它条索纤细,卷曲似螺,茸毛披覆,银绿隐翠,正蕴涵着无尽春色。
洞庭东西两山,气候温和,冬暖夏凉,云雾多,温度大,非常适宜茶树生长。山上有枇杷、杨梅、石榴、柑橘等二十多种果木,茶树与果木问植,枝桠相接,根脉相通,故碧螺春兼具花香、果味、茶韵。碧螺春采早摘嫩,每年春分前后开始采撷,至谷雨前后结束,以春分至清明采制的品质为最佳。一芽一叶初展,芽叶甚小,叶形卷如雀舌,嫩叶背面密生茸毛,也称做白毫,白毫越多,品质越好。炒制半斤好茶,约需七八万个芽叶,可见其精细。《洞庭东山物产考》记道:"采茶以黎明,用指爪掐嫩芽,不以手揉,置筐中覆以湿巾,防其枯焦。回家拣去枝梗,随拣随做。"又徐珂《可言》谈到碧螺春制法时说:"相传不用火焙,采后以薄纸裹之,著女郎胸前,俟干取出,故虽纤芽细,粒,而无焦卷之患。"民国年问,某些富绅每年清明前十天至五天,以重金招请当地未婚少女上山采茶,采得茶后放入怀中或含在口里,以为是绝妙之品。
苏轼诗称"对作小诗君莫笑,从来佳茗似佳人"。自古以来,人们多以女子喻茶,碧螺春似乎更有一种清丽可人的风姿。它碧色悦目,娇嫩易折,正如怀春少女含情脉脉。它最美好的时候,也只是清明后至谷雨前这短短的十五天,绚烂而短促,也正仿佛一个女子的青春,稍纵即逝。再说,采茶者大都为少女少妇,纤手轻摘,纳于怀中,未免让人想起这片片茶叶里满含的柔情。记不得谁曾这样咏道:"蛾眉十五采摘时,一抹酥胸蒸绿玉。纤褂不惜春雨干,满盏真成乳花馥。"虽说有几分轻薄,但实在也写出了它那如同少女一样的神韵了。
碧螺春的汤色碧绿清澈,叶底嫩绿明亮,香气浓郁,滋味,醇厚,爽口而又有回甜的感觉。李慈铭《水调歌头》词曰:"谁:
摘碧天色,点入小龙团?太湖万顷云水,渲染几经年。应是露华春晓,多少渔娘眉翠,滴向镜台边。采采筠笼去,还道黛螺奁。龙井洁,武夷润,芥山鲜。瓷瓯银碗同涤,三美一齐兼。时有惠风徐至,赢得嫩香盈抱,绿唾上衣妍。想见蓬壶境,清绕御炉烟。"说尽了碧螺春的佳妙。
碧螺春外,花茶也是苏州的特产。
苏州花茶以特制绿茶和天然香花拌和窨制而成,有珠兰、茉莉、玳玳、白兰、栀子等,花茶叶色柔嫩,茶汤清澈,清冽爽口,茶味花香相得益彰,郁而不俗。苏州花茶始于南宋,发展于明清,远销东北和西北,也有近三百年历史。时虎丘山塘为花茶的集散地,钱希言有诗咏道:"斗茶时节买花忙,只选多头与干长。花价渐增茶渐减,南风十月满帘香。楼台簇簇虎丘山,斟酌桥边柳一湾。三尺绿波吹晓市,荡河船子载花还。"在民国四年(1915)巴拿马国际博览会上,苏州花茶获得优等奖。自古至今,苏州采茶以节气论,将清明前采的,称"明前茶";谷雨前采的,称"雨前茶",以后再采的,就较为逊色了。正德《姑苏志》卷十四写道:"极细者贩于市,争先腾价,以雨前为贵也。"另外,还有一种十月间采焙的"小春茶",陈继儒《太平清话》写道:"吴人于十月中采小春茶,此时不独逗漏花枝,而尤喜日光晴暖。从此蹉过,霜凄雁冻,不复可堪矣。"要等到来年,春雨潇潇时,再有一番热热闹闹的茶事。
花露为苏州虎丘特产,它并非花的露水,也不是称为"花露水"的香水,更不是翟灏《风俗编》谈及的"花露酒",它是从花中提取的液汁,可以点茶,可以入药,也可以作为食品的调味品。《吴郡岁华纪丽》卷三记道:"至于春之玫瑰,夏之珠兰、茉莉,秋之木樨,所在成市,为居人和糖熬膏,点茶酿酒煮露之用,色香味三者兼备,不徒供盆玩之娱,尤足珍也。"由此也可见其一端。
冒襄《影梅庵忆语》记董小宛擅制花露,写道:"酿饴为露,和以盐梅,凡有色香花蕊,皆于初放时采渍之,经年香味颜色不变,红鲜如摘,而花汁融液露中,人口喷鼻,奇香异艳,非复恒有。最娇者为秋海棠露,海棠无香,此独露凝香发,又俗名断肠革,以为不食,而味美独冠诸花。次则梅英、野蔷薇、玫瑰、丹桂、甘菊之属,至橙黄、橘红、佛手、香橼,去白缕丝,色味更胜。酒后出数十种,五色浮动白瓷中,解酲消渴,金茎仙掌,难与争衡也。"
苏州花露以虎丘仰苏楼僧人所制最为有名,顾禄《桐桥倚棹录》卷二写道:"仰苏楼自僧祖印创卖四时各种花露,颇获厚利。"前人咏唱颇多,舒位《虎丘竹枝词》咏道:"韦苏州后白苏州,侥幸香山占虎丘。四面红窗怀杜阁,一瓯花露仰苏楼。"郭唐《虎丘五乐府》有《咏花露·天香》词曰:"炊玉成烟,揉春作水,落红满地如扫。百末香浓,三宵夜冷,无数花魂招到。
仙人掌上,迸铅水铜盘多少。空惹蜂王惆怅,未输蜜脾风调。谢娘理妆趁晓。面初匀,粉光融了。试手劈笺,重盥蔷薇尤好。欲笑文园病渴,似饮露秋蝉便能饱。待斗新茶,听汤未老。"
关于花露的药用功能,《桐桥倚棹录》卷十记道:"花露以。沙甑蒸者为贵,吴市多以锡甑。虎丘仰苏楼、静月轩,多释氏,制卖,驰名四远。开瓶香洌,为当世所艳称。其所卖诸露,治肝、胃气则有玫瑰花露;疏肝、牙痛,早桂花露;痢疾、香肌,茉莉花露;祛惊豁痰,野蔷薇露;宽中噎膈,鲜佛手露;气胀心痛,木香花露;固精补虚,白莲须露;散洁消瘿,夏枯草露;霍乱、辟邪,佩兰叶露;悦颜利发,芙蓉花露;惊风鼻衄,马兰根露;通鼻利窍,玉兰花露;补阴凉血,侧柏叶露;稀痘解毒,绿萼梅花露;专消诸毒,金银花露;清心止血,白荷花露;消痰止嗽,枇杷叶露;骨蒸内热,地骨皮露;头眩眼昏,杭菊花露;清肝明目,霜桑叶露;发散风寒,苏薄荷露;搜风透骨,稀莶草露;解闷除黄,海棠花露;行瘀利血,益母草露;吐衄烦渴,白茅根露;顺气消痰,广橘红露;清心降火,栀子花露;痰嗽劳热,十大功劳露;饱胀散闷,香橼露;和中养胃,糯谷露;霍乱吐泻,藿香露;凉血泻火,生地黄露;解湿热,鲜生地露;胸闷不舒,鲜金柑露;盗汗久疟,青蒿露;乳患、肺痈,橘叶露;祛风头怔,荷叶露;和脾舒筋,木瓜露;生津和胃,建兰叶露;润肺生津,麦门冬露。"
至咸丰年间,仰苏楼的花露,依旧闻名,袁景澜《续咏姑苏竹枝词》咏道:"堤上春留白傅舟,茶烹花露仰苏楼。胜游风月忙无了,养济贫民衣食谋。"
潜庵《苏台竹枝词》咏道:"酿花作露细香浮,小小宣瓷贮一瓯。
携得银铛瀹新茗,绿鬟笑上仰苏楼。"至晚近,依然为人们熟悉的花露,大概就是金银花露了,那是夏日里解暑清热的妙品。
莼菜,又名茆、凫葵、锦带、马蹄草等,为多年生宿性湖沼草木植物,明清以来,苏州东山太湖及杭州西湖、萧山湘湖都以出产莼菜闻名。《吴郡岁华纪丽》卷九记道:"莼菜出太湖洞庭山下,明时蔡以宁、邹舜五始种之,味甘滑,最宜笔羹。叶如凫葵,四月生,名雉尾莼。叶既放,茎细舅钗股,随水浅深,凝脂滑手,名丝莼,味亦肥美。袁石公云:'香脆柔滑,如鱼髓蟹脂,其品无得当者。宜为士衡所称美,季鹰所系思也。'"
"士衡所称美,季鹰所系思",说着了莼菜的两个典故,《世说新语》都采入,《识鉴》说张翰在洛阳做官,"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于是便命驾而归。《言语》则记录陆机和王武子的对话,王对陆夸示羊酪,认为没有比它更好吃的了,陆回答说:"有千里莼羹,未下盐豉耳。"于是莼羹成为江东名菜,"千里莼羹"也就成为维系人们乡恋的纽带。据《齐民要术》记载,莼羹是以鲤鱼、莼菜为主料,煮沸后加上盐豉制成的。这当然是一种古老的烹调办法。
太湖产莼,且有因献莼而得官的故事,王应奎《柳南续笔》卷二记道:"太湖莼官,自明万历问邹舜五始。张君度为写《采莼图》,而陈仲醇、葛震甫诸公并有题句,一时传为韵事。康熙三十八年,车驾南巡,舜五孙志宏种莼四缸以献,而侑以《贡莼》诗二十首,并家藏《采莼图》。上命收莼送畅春苑,图卷发还,志宏着书馆效力。后以议叙,授山西岳阳县知县,时人目为'莼官'。"
太湖莼菜固然有名,但种植已晚,宋时则多记咏吴江莼,菜,李彭老《摸鱼儿》词曰:"过垂虹,四桥飞雨,沙痕初长春水。腥波十里吴歙还,绿蔓半系船尾。连复碎,爱滑卷青绡,香袅冰丝细。山人隽味,笑杜老无情,香羹碧涧,空只赋芹美。归期早,谁似季鹰高致。鲈鱼相伴菰米,红尘如海丘园梦,一叶又秋风起。湘湖外,看采撷芳条,际晓随鱼市。旧游漫记,但望及江南,秦鬟贺镜,渺渺隔烟翠。"直至晚近,有人仍以为吴江庞山湖的莼菜最佳,范烟桥《茶烟歇》写道:"江浙间湖泽多产莼,惟吴江城东庞山湖所产,紫背丝细瘦,与他处白背丝粗肥者风味有别。余友许盥孚《话雨篷丛缀》云:宋杨万里有《咏莼》七律一首,明李长蘅曾取人画图,作长歌纪事。钱塘梁舟山、嘉禾曹仲梅题诗称赏。后武林余秋实为吴郡正谊山长时嗜莼,向庞山湖徐振之索之,至夏初莼已不生,秋实仍索不已,振之仍请夏苣谷绘莼成图册以报,秋实题'秋风乡味'四字,又系以诗云:'两桨凌晨逐浪开,筠篮轻载绿云来。柔丝温带龙涎滑,香叶青分翠荇胎。雅尚欲书高士传,清标羞伴美人杯。阿谁未醒尘劳梦,甚欲凭君一唤回。'一时属而和者数十家。振之复搜罗前人名作,汇成一帙为'鲈乡物产',艺林传为佳话。春日买棹江村春台戏,以莼羹佐饭,可以急下数盂。故吾乡郑瘦山有'一箸莼香拥楫吟'之句,颇能状其妙趣。二月莼初生,三月多嫩蕊,秋日虽亦有之,顾不及春莼之鲜美,故因秋风而动念,不过季鹰之托词耳。莼之产地不广,故嗜者甚少,且有不识为何物者,有疑而不敢下箸者。西湖佳馔,宋四嫂醋鱼外,当推莼羹,惟黏液去之殆尽,减其柔滑,殊不及吾乡所制。江城及濒湖诸乡,每值春仲清晨,荷担呼卖莼菜者,悠扬。相接。秋初则多掉舟问售,年来吴郡亦有此声矣。"
叶圣陶在《藕与莼菜》里也写道:"在故乡的春天,几乎天天吃莼菜。莼菜本身没有味道,味道全在于好的汤。但是嫩绿的颜色与丰富的诗意,无味之味真足令人醉。在每条街旁的小河里,石埠头总歇着一两条没篷的船,满舱盛着莼菜,是从太湖里捞来的。取得这样方便,当然能日餐一碗了。"
莼菜以嫩茎和嫩叶供食用,地下茎富含淀粉,可制馅心,嫩茎及幼叶外附透明胶汁,做汤人口润滑,清凉可口,别具风味,是夏季宴席上的佳肴。取莼菜最嫩之叶,名为卷心,以鸡汤加鲜笋、火腿为羹,味甚鲜美,其次为黄花鱼或菜花鱼汤。若不得佳汤,则淡涩不能下咽。
采莼多在晨光唏微之时,春寒料峭,揎臂赤足,劳作最是辛苦。吴时德《采莼歌》咏道:"采菱采莲儿女情,年年不断横塘行。独有西山采薇者,千秋谁得同芳馨。我今采莼太湖浊,紫丝牵向清波里。任尔渔郎笑我为,野鸥亦渐成知己。归来月下放歌频,一片幽心照古人。"这是诗人遥看采莼的联想,实在不是自己的亲身感受。
红莲稻也称"早红莲",为稻中名品,米粒清香,色泽殷红如鸭血,俗呼鸭血糯。唐宋人诗咏颇多,自居易称"稻饭红似花"、"红粒绿浑稻",韦庄称"秋雨几家红稻熟",梅尧臣称"霜前稻熟舂红稃",苏轼称"红稻白鱼饱儿女"等。龚明之《中吴纪闻》卷一记道:"红莲稻从古有之,陆鲁望《别墅怀归》诗云:'遥为晚花吟白菊,近炊香稻识红莲。'至今以此为佳种。"红莲稻栽种历史悠久,《吴郡志》卷三十记道:"唐人已书此米,中间绝不种。二十年来,农家始复种,米粒肥而香。"红莲稻,江南不少地方都有,晚近以来,惟常熟所产最为著名,《重修常昭合志》称"血糯,亦名红莲糯,出邑东水乡"。但由于红莲稻亩产仅两三百斤,常熟农田珍贵,一度也很少种植。
常熟鸭血糯,清香扑鼻,色泽鲜红,惹人喜爱。据医家言,食用血糯,能养血滋阴。因其性较白糯少粘,故烧煮时最好掺以白糯。以血糯做成的酒酿、粉圆子、八宝饭、红米酥、血糯糕等,不仅色泽美观,而且特别香糯。血糯八宝饭是苏州人家的寻常甜食,制作时佐以桂花、蜜枣,衬以白糖、莲心,糯饭紫红,莲心洁白,人口肥润香甜。
虎丘平畴间也产红莲稻,《虎阜志》卷六记道:"红莲稻,《姑苏志》:'芒红粒大,有早晚二种。范成大《虎丘》诗:'觉来饱吃红莲饭,正是塘东稻熟天。'文《志》:'山下四周皆民畴,其。
稻之美非一。"'但虎丘所出远不及常熟。
清康熙时,玄烨在丰泽园试种红莲稻,后又移避暑山庄,相传即南巡时,地方以血糯进献,食之称佳,遂带回种子在御苑种植,进行实验。《康熙几暇格物编》有一篇《御稻米》,写道:"丰泽园中有水田数区,布玉田谷种,岁至九月始刈登场。一日循行阡陌,时方六月下旬,谷穗方颖,忽见一科高出众稻之上,实已坚好,因收藏其种,待来年验其成熟之早否。明岁六月时,此种果先熟。从此牛牛不已.岁取千百。四十馀年来,内膳所进,皆此米也。其米,色微红,而粒长,气香而味腴,以其生自苑田,故名御稻米。一岁两种亦能成两熟。口外种稻,至白露以后数天,不能成熟,惟此种可以白露前收割,故山庄稻田所收,每岁避暑用之,尚有赢馀。曾颁给其种与江浙督抚、织造,令民间种之。闻两省颇有此米,惜未广也。"康熙三十九年(1700),玄烨御制《畅春园观稻,时七月十一日也》诗曰:"七月紫芒五里香,近园遗种祝祯祥。炎方塞北皆称瑞,稼穑天工乐岁穰。"六十一年(1722),玄烨又御制《早御稻》诗曰:"紫芒半顷绿阴阴,最爱先时御稻深。若使炎方多广布,可能两次见秧针。"玄烨曾令苏州织造李煦和江宁织造曹烦试种推广双季连作,惜未获成功。由于红莲稻曾作御苑栽种,引为御膳珍品,故被称为"御田胭脂糯"。《红楼梦》第五十三回,说黑山村庄头乌进孝向贾府缴纳各色农产品时,就有"御田胭脂糯二石"的记载。
石首鱼,因耳石(鱼脑石)硕大坚硬,故以得名,《岭表录异》称为"石头鱼",《临海异物志》称为"春来",《海槎馀录》则称为"江鱼"。石首鱼是个大概念,这里只谈石首鱼科中的大黄鱼、小黄鱼,又称黄花鱼。古代传说,石首鱼会化变为禽鸟,《述异记》写道:"吴郡鱼城城下,水中有石首鱼,至秋化为凫,凫顶中尚有石。"《太平寰宇记》引《吴地记》写道:"昆山县石首鱼,冬化为凫,土人呼为鹭鸭。小鱼长五寸,秋社化为黄雀,食稻,至冬还海,复为鱼。"这当然是神话,正说明人们认识自然的艰难过程。
苏州人吃石首鱼的历史很早,甚至石首鱼的名字,也是吴人给起的。《古今图书集成·博物汇编·禽虫典》引《吴地记》记道:"阖闾十年,东夷侵吴,吴王亲征之,逐之人海,据沙洲上相守月馀。时风涛,粮不得渡,王焚香祷之。忽见海上金色逼海而来,绕王所百匝,所司捞得鱼,食之美,三军踊跃。夷人不得一鱼,遂降。吴王以咸水腌鱼腹肠与之,因号逐夷。王归会群臣,索馀鱼,俱已曝干,其味美,因书'美'下著'鱼',是为'鲞'字。鱼作金色,不知其名,见脑中有骨如白石,号为石首鱼。"苏州人以石首鱼为时令珍品,《吴郡志》卷二十九记道:"今惟海中,其昧绝珍,大略如巨蟹之螯,为江海鱼中之冠。夏初则至,吴人甚珍之。以楝花时为候,谚曰:'楝子花开石首来,笥中被絮舞三台。'言典卖冬具以买鱼也。此时已微热,鱼多肉败气臭。吴人既习惯,嗜之无所简择,故又有'忍臭吃石,首'之讥。二十年来,沿海大家始藏冰,悉以冰养,鱼遂不败。然与自鲜好者,味终不及。以有冰故,遂贩至江东金陵以西,此亦古之所未闻也。
苏州市上的石首鱼,都从太仓运载而来,陆容《菽园杂记》称"太仓近海之民,仅取以供时新耳"。太仓近海,颇多海鲜,《茜泾记略》录明人《竹枝词》曰:"日出城中朝市哗,海边风味是鱼虾。吴依未识温香土,深巷无从唤卖花。"咸丰时,太仓人汪承庆《烟村竹枝词》也咏道:"七鸦海口水连天,青鲫红虾不值钱。一夕腥风吹满市,浮桥新到贩鲜船。"四五月之交,这海鲜船上便有石首鱼了。
石首鱼上市,正是楝树花开,也就在端午节前后,以为时新佳味。汪琬《有客言黄鱼事记之》诗曰:"三吴五月炎蒸出,楝树著雨花扶疏。此时黄鱼最称美,风味绝胜长桥鲈。"叶方蔼《苏台新竹枝词》一首咏道:"海门深锁浪头回,不放黄鱼人市来,晓起腥风满城郭,侯家今日绮筵开。"又沈云《盛湖竹枝词》咏道:"石首鱼来三月天,埠头日日到冰鲜。如何蒲绿榴红后,冯铗空弹食客筵。"词下小注写道:"石首鱼即黄花鱼,往时端阳节,家家食黄鱼,近则春末夏初冰鲜已到,每届端阳辄叹无鱼。"由此也可见得苏州人好吃石首鱼的风气。
白鱼,首尾俱昂,极细嫩腴美,向为人所爱食。遁园居士《鱼品》写道:"江东鱼国也,为人所珍,自鲥鱼、刀鲦、河豚外,有白鱼,身窄而长,鳞细肉白,甚美而不韧。"相传隋大业时,苏州地方进贡白鱼卵至东都洛阳,炀帝杨广命在御苑池中养殖。故至唐时,洛阳尚有白鱼,北人得尝异品,不由推崇备至。
白鱼并非太湖特产,江淮间也有,杨万里《初食淮白鱼》便咏道:"淮白须将淮水煮,江南水煮正相违。霜吹柳叶都落尽,鱼吃雪化方解肥。醉卧糟丘名不恶,下来盐豉味全非。饔人且莫供羊酪,更买银刀二尺围。"然而正如叶梦得《避暑录话》所说,"太湖白鱼实冠天下也",太湖白鱼,色自如银,触箸纷解,味之鲜美,无与伦比。
黄梅时节,太湖白鱼最盛,结群千百,衔尾相接,从太湖经漕湖一路向东人海而去,声如响雷,人称"白鱼阵"。这往往是在入梅十五天前后,《太湖备考》卷六记道:"吴人以芒种日谓之人霉,后十五日谓之人时,白鱼至是盛出,名'时里白'。"此时渔人纷纷驾船而出,罾而取之,为一时鲜品。叶承桂《太湖竹枝词》咏道:"熟梅天气酿轻寒:渔艇初过大小干。出网乱跳时里白,芦芽蕨笋共登盘。"又翁同解《福山纪游杂诗十首》之一咏道:"海雨江风气淼茫,落花时节白鱼香。残年饱吃生悲感,此味君亲未得尝。"
苏州人将白鱼作馔,大都清蒸,能得真味。店家所供清蒸白鱼,往往分段以买,以头段骨刺较少,且腴美鲜嫩,故常为食客点吃。
银鱼,尖喙黑目,体长略圆,形如玉簪,光滑透明,色泽似白银,肉质肥嫩鲜美,白洁细腻。《震泽县志》称"长不过三寸,色明莹如银,细骨无鳞,煮食味甚鲜美,为脍可以致远,鱼中珍品也"。晚春银鱼,可与深秋鲈鱼媲美,宋人诗中便咏道:"春后银鱼霜下鲈,远人曾到合思吴。"故旧时将银鱼列为贡品。古籍里将银鱼记作脍残鱼,《尔雅翼》称为"王馀",即吴王所馀之意,张华《博物志》卷三记道:"吴王江行,食脍有馀,弃之中流,化为鱼。今鱼中有名吴王脍馀者,长数寸,大者如箸,犹有脍形。"这虽然说得颇为荒诞,但记录了吴人对银鱼的认识,因为它的异样,敷衍神奇故事,也是很自然的事。范成大《吴郡志》记吴王为孙权,吴伟业则认为是夫差,《脍残鱼》诗曰:"弃掷诚何细,夫差信老饕。微茫轻It,箸,变化人波涛。风俗银盘荐,江湖玉馔高。六千残卒在,脱网总秋毫。"总之是颇为久远的事了。又因为银鱼既白又小,唐宋人呼为"白小",杜甫《白小》便咏道:"白小群分命,天然二寸鱼。细微沾水族,风俗当园蔬。入肆银花乱,倾箱雪片虚。生成犹拾卵,尽取义何如。"元时吴郡薛兰英、薛蕙英姐妹作《苏台竹枝词》十首,其中一首咏道:"洞庭金柑三寸黄,笠泽银鱼一尺长。东南佳味人知少,玉食无由进上方。"寻常银鱼仅长一寸左右,如何有一尺之长,人们都认为薛氏姐妹是夸饰之辞,其实这是冬月带子的银鱼,吴人称为"挨冰啸"。金友理《太湖备考》卷六写道:"银鱼、脍残,旧志别为二种,愚谓银鱼即脍残之小者,脍残即银鱼之大者,非二种也。试观春后银鱼盛出时,此者小者未大,故无脍残,秋间脍残盈出之时,此时小者尽大,故无银鱼。至冬而更大,长乃盈尺,挨冰啸子,腹溃而毙;所啸之子,交春又生,又以渐而大。瞿宗吉诗'笠泽银鱼长一尺',人以为夸词,我以为实录,盖指冬月之银鱼也。此以渐而大之一证。"说白一点,小银鱼就是短吻银鱼,大银鱼也就是脍残鱼,渔民称为面条鱼或面杖鱼。遁园居士《鱼品》便记道:"江东鱼国也,有面条鱼,身狭而长,不逾数寸,银鱼之大者也,裹以面糊,油炸而荐之。"太湖银鱼有名于时,每年五六月为捕捞汛期,王叔承《银鱼》诗曰:"冰尽溪痕绿,银鱼上急湍。萦波回旭日,溜藻破春寒。色动青丝网,鲜浮白玉盘。未须探丙穴,江女擢轻兰。"真切描绘了捕捞银鱼的场景。
然而旧时以吴江银鱼著名,皮日休《松江早春》诗曰:"松陵清净雪消初,见底新安恐未知。稳凭船舷无一事,分明数得脍残鱼。"可见在唐代已有此说。至明清,更具体为平望万家潭的银鱼,周廷谔《莺湖竹枝词》咏道:"四鳃缩项著江南,那及银鱼尾却三。细逐浪花看不见,打来只在万家潭。"尤侗《莺胆湖竹枝词》咏道:"万家潭口出银鱼,争道鲈腮味弗如。总被渔翁收拾尽,斜风细雨且归与。"又徐钒《竹枝词》咏道:"万家潭口银鱼美,滑似莼丝味更鲜。甚笑江东老张翰,只将鲈脍向人传。"此外,又相传平望安德桥下有一种金睛银鱼,黄梅时节略撮即可得之,以此制羹煮蛋,味胜虾蟹。
以银鱼烹调的菜肴有银鱼炒蛋、干炸银鱼、银鱼煮汤等,还可以做成银鱼丸、银鱼春卷、银鱼馄饨等,经曝晒后的银鱼干,其色香味形,经久不变,故可致远。
前人有道是"请君听说吴江鲈,除却吴江天下无",故吴江素称鲈乡。范成大《吴郡志》卷二十九记了这样一个故事:"鲈鱼,生松江,尤宜脍。洁白松软,又不腥,在诸鱼之上。江与太湖相接,湖中亦有鲈。俗传江鱼四鳃,湖鱼止三鳃,味辄不及。秋初鱼出,吴中好事者竞买之,或有游松江就脍之者。后汉左慈,尝在曹操坐。操曰:'今日高会,珍羞略备,所少吴江鲈鱼,耳。'慈曰:'此可得也。'因求铜盘贮水,以竹竿饵钓于盘中。须臾,引一鲈鱼出,操曰:'一鱼不周坐席,可更得乎?'慈乃更'饵,沉之须臾,复引出,皆长三尺馀,生鲜可爱。操使脍之,周浃会者。"
由此可见,早在三国时,吴江鲈鱼已名闻天下,并且鲈脍这道珍肴也由来已久。需要说明的是,古之松江并非指如今上海的属县,历史上,元至元十五年(1278)方改华亭府为松江府,也就是雅称"云间"的地方,在此之前,松江即三江之一,以吴江为主要流域。故曹操要点食的吴江鲈鱼,即松江四鳃鲈。鲈鱼又名银鲈,体白而有黑斑,口大鳞细,鳍很坚硬,外形有点像鳜鱼而略为尖长,一般仅长数寸,大的可长达两尺馀。李时珍《本草纲目》引杨万里诗曰:"鲈出鲈乡芦叶前,垂虹桥下不论钱。买来玉尺如何短,铸出银梭直如圆。白质黑文三四点,细鳞巨口一双鲜。春风已有真风味,想来秋风更迥然。"将鲈鱼的形状描摹得十分真切。
至于鲈脍,据《烟花记》记载,隋大业时"吴都献松江鲈鱼",这鲈鱼并非鲜鱼,而是干脍,故炀帝杨广称之为"金齑玉脍"。朱长文《吴郡图经续记》卷下记道:"松江鲈鱼干脍六瓶,瓶容一斗,取香柔花叶相间,细切和脍,拨令调匀,鲈鱼肉白如雪不腥,所谓金齑玉脍,东南之佳昧也;紫花碧叶,间以素脍,鲜絮可爱。"袁景澜《吴郡岁华纪丽》卷九引《大业拾遗》曰:"吴郡作鲈鱼脍,须***月霜下时,收鲈鱼三尺以下者,作干脍置盘内,取香橙皮细切为缕,与鲈脍相和,拨令调匀。"苏轼《和文与可洋州金橙径》诗曰:"金橙纵复里人知,不见鲈鱼价自低。须是松江烟雨里,小船烧薤捣香齑。"范成大《秋日田园诗》曰:"细捣橙齑有脍鱼,西风吹上四腮鲈。雪松酥腻千丝缕,除却松江到处无。"这都是对鲈脍的赞叹。在北方吃鲈鱼,只有鲈脍的做法,既能贮存,又有佳味,但总不及新鲜鲈鱼。
旧时,吴江松陵有垂虹桥,也称长桥,为东南胜观,桥上有亭,名为鲈乡亭,俯视江湖,尤为绝景处。江边渔舟丛集,摊贩接踵,可称繁忙的水产集散地,当秋风乍起,各地前来游览赏景、买鲈尝鲜的人熙熙攘攘,自有一番热闹。唐寅《松陵晚泊》诗曰:"晚泊松陵系短篷,埠头灯火集船丛。人行烟霭垂虹上,月出蒹葭涌水中。自古三江多禹迹,长涛五夜是秋风。鲈鱼味老春醪浅,放箸金盘不觉空。"
据说,垂虹桥北的鲈鱼不及桥南的,孔平仲《谈苑》记道:"松江鲈鱼,长桥南所出者四腮,天生脍材也,味美肉紧切,终日色不变;桥北近昆山,大江人海所出者三腮,味带咸,肉稍慢,迥不及松江所出。"此外,太湖中也有鲈鱼,《吴郡岁华纪丽》卷九也称"鲈鱼生松江,太湖中亦有之,止三腮,味不及松江四腮鲈"。
鲈鱼往往与莼菜并提,所谓有"莼鲈之思"。张翰《秋风歌》咏道:"秋风起兮佳景时,吴江水兮鲈正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得兮仰天悲。"当时张翰见八王之乱,杀戮惨重,恐祸及己身,于是托词思念家乡的莼羹鲈脍,辞官返家。故陆龟蒙诗称"张翰深心怕祸机,不缘菰脆与鲈肥"。
鲚鱼有凤鲚、刀鲚、七丝鲚、短颌鲚种种,凤鲚又称凤尾,鱼、烤子鱼,刀鲚又称刀鱼、毛鲚。凤鲚和刀鲚,春夏集群溯j河,分别在河流上游或在河口产卵,形成渔汛,产卵后又返回'海中。古籍里将鲚鱼称为壁,《山海经·南山经》记道:"苕水出于其阴,北流注于具区,其中多觜鱼。"可见远古时,太湖里.
就盛产鲚鱼,吴人称之为湖鲚,以有别于其他地方的鲚鱼。湖鲚头大鳞细,尾尖长,体形侧扁,银光闪闪,侧望如刀,宜清蒸,
腴而不腻,鲜美称绝,惟多细骨,易鲠喉。黄梅天气时出水的,称为梅鲚。梅鲚有大小之分,大梅鲚肉肥骨嫩,口感腴美。据说,明洪武时起,年年进贡大梅鲚万斤。小梅鲚又称"螳螂子"、"黄尾觜",往往晒干后,可贮存,可致远,《齐民要术》便记有"干鲚鱼医法",称鲚鱼干"味香美,与生者无殊异"。
叶承桂《太湖竹枝词》咏道:"捞虾射鸭傍芦碲,向晚渔罾挂夕晖。拨刺银刀刚出水,落花香里鳖鱼肥。"词下小注写道:"白居易《泛太湖书事诗》:'晾鼓跳鱼拨刺红。'《湖州府志》:鳖鱼出太湖,其形狭薄头大,长者尺馀,又名鱼刀鱼,小者可作鳢。《太湖备考》:觜鱼一名刀鱼。《尔雅》:翼长头而狭,腹背如刀,故名。俗呼刀鲚,又名湖鲚,别于江产也。《异鱼图赞》:觜鱼,蝴蝶所化,列蔓长须。今太湖有之,大者名刀觜,小者亦可作昨。"
刘宰《走笔谢王去非遗馈江鲚》有:"鲜明讶银尺,廉纤非虿尾。肩耸乍惊雷,腮红新出水。笔以姜桂椒,未熟香浮鼻。河豚隗有毒,江鲈惭寡味"之咏。湖鲚实际比江鲚更为鲜美,可称江南时令佳味。湖鲚入馔之法很多,能清炖、红烧、油爆、水发、糖醋等,均松脆异常。农历二三月间,湖鲚肉嫩味鲜,清蒸红烧均可,因为鱼刺细而多,故取食时常以金花菜同食,可免鱼刺鲠喉。鱼刺在清明前较为细软,清明后变硬,故以清明前湖鲚为佳。其时肉极细嫩,一蒸后酥松脱骨,将剔除骨刺的鱼肉和在面粉里,制成面条,便是刀鱼面。还可将取去内脏的鲚鱼剁烂后加适量豆腐拌和成饼状油煎,再加佐料用文火烧炙,做成鲚饼,风味亦佳。渔民还有一种做法,将刚起水的梅鲚,加入调料,煮至七分熟,滤干水渍,用文火在锅里烤炙,直到鱼呈米黄色,称为烙梅鲚,色浓,味香,无腥,脆而不酥,肥而不腻,是佐酒的佳品。
旧时文人好事,毛胜《水族加恩簿》称鲚鱼为"白圭夫子",云是"貌则清腥,材极美俊,宜授骨鲠卿"。这"骨鲠",实在很能说出鲚鱼的特点来。
鲥鱼,《尔雅》称为"当虹",也称时鱼、三黎,形秀而扁,背,部灰黑色,侧部及腹部银白色,丰腴肥硕,肉味鲜美,属名贵鱼类。古人将黄河鲤鱼、伊洛鲂鱼、松江鲈鱼、富春江鲥鱼喻为四大美鱼,谢墉将之比拟西施,诗曰:"网得西施真国色,诗云南国有佳人。朝潮拍岸鳞浮玉,夜月寒光掉尾银。长恨黄梅催盛夏,对寻白雪继阳春。维其时矣文无赘,旨酒端宜式燕宾。"鲥鱼生于海,至春末夏初人长江产卵,远不过南京,再上游便极少,小满至芒种问为旺汛。据说,鲥鱼最为娇贵,离水即死。鲥鱼的这一特性,王少堂评话《宋江》中有一段描述:"鲥鱼生得最娇。它最爱身上的鳞呀,它一声离了水,见了风,随时就死了。活鲥鱼很不易吃到。鲥鱼在八鲜之内;鲥鱼见早,八鲜就俱全了。"由此也可见得它的名贵。
明代时,鲥鱼为应天府上贡贡品,陆路用快马,水路用快船,南京和北京相距遥遥三千里,限三口内抵达,作为宫中御宴之需。时有鲥鱼席,邀大臣品尝。于慎行《赐鲜鲥鱼》诗曰:"六月鲥鱼带雪寒,三千江路到长安。尧厨未进银刀脍,汉阙先分玉露盘。赐比群卿恩已重,颁随元老遇犹难。迟回退食惭无补,仙馔年年领大官。"入清以后,鲥贡规模更扩大,官民都苦不堪言。吴嘉纪有《打鲥鱼》两首,一首咏道:"打鲥鱼,供上用。船头密网犹未下,官长已鞴驿马送。樱桃入市笋味好,今岁鲥鱼偏不早。观者倏忽颜色欢,玉鳞跃出江中澜。天边举匕久相迟,冰镇箬护付飞骑。君不见金台铁瓮路三千,却限时辰二十二。"另一首咏道:"打鲥鱼,暮不休,前鱼已去后鱼稀,搔白官人旧黑头。贩夫何曾偷得买,胥徒两岸争相持。人马销残日无算,百计但求鲜味在。民力谁知夜益穷,驿亭灯火接重重。山头食藿杖藜叟,愁看燕吴一烛龙。"又沈名荪《进鲜行》咏道:"江南四月桃花水,鲥鱼腥风满江起。朱书檄下如火催,郡县纷纷捉渔子。大网小网载满船,官吏未饱民受鞭。百千中选能几尾,每尾匣装银色铅。浓油泼冰养贮好,臣某恭封驰上道。钲声远来尘飞扬,行人惊避下道傍。县官骑马鞠躬立,打叠蛋酒供冰汤。三千里路不三日,知毙几人几马匹。马死人死何足论,只求好鱼呈至尊。"
鲥贡持续了二百馀年,至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山东按察使参议张能麟奏请免供鲥鱼,《代请停供鲥鱼疏》写道:"康熙二十二年初二日,接奉部文:安设塘拨,飞递鲥鱼,恭请上御。值臣代摄驿篆,敢不殚心料理。随于初四二日,星驰蒙阴、沂水等处,挑选健马,准备飞递。伏思皇上劳心焦思,廓清中外,正当饮食晏乐,颐养天和。一鲥之味,何关轻重。臣窃诏鲥非难供,而鲥之性难供。鲥从时字,惟四月则有,他时则无。诸鱼养可生,此鱼出网则息。他鱼生息可餐,此鱼味变极恶。因黎藿贫民,肉食艰难,传为异昧。若天厨珍膳,滋味万品,何取一鱼。窃计鲥产于江南之扬子江,达于京师,二千五百馀里。进贡之员,每三十里一塘,竖立旗竿,日则悬旌,夜则悬灯,通计备马三千馀匹,夫数千人。东省山路崎岖,臣见州县各官,督率人夫,运木治桥,劐石治路,昼夜奔忙,惟恐一时马蹶,致于重谴。且天气炎热,鲥性不能久延,正孔子所谓鱼馁不食之时也。臣下奉法惟谨,故一闻进贡鲥鱼,凡此二三千里地当孔道之官民,实有昼夜恐惧不宁者。"
此疏写得情真意切,康熙帝玄烨天颜为动,准"永免进贡",从此结束鲥贡。
因为鲥鱼是贡品,故价格昂贵。黎士宏《仁恕堂笔记》称,"鲥鱼初出时,率千钱一尾,非达官巨贾,不得沾箸"。虽然鲥'鱼名贵,但常熟滨临长江,有浒浦、福山等渔港,也是鲥鱼上岸之地,故近处百姓有上门送售者,想来价格不会太高。姚文起《支川竹枝词》咏道:"时物携来巨镇消,冰鲜海上不停挑,牙郎食谱家家熟,一霎鲥鱼尽百条。"词下小注写道:"海上贩鱼者谓之挑鲜,鲥鱼则各家送售,尽多必罄。俗有吃食支塘之称。他物亦称是。"从常熟贩运至苏州,便价格腾贵,清初僧人宗信《续苏州竹枝词》咏道:"闾关趸货众商居,十万人家富有馀。赶节冰鲜何太早,南濠四月卖鲥鱼。"又康熙间张英《吴门竹枝词》咏道:"杨花落后春潮长,入网霜鳞玉不如。骄语吴依侥幸杀,千钱昨日吃鲥鱼。"某些豪家的穷奢极欲之态,也在鲥鱼上反映出来。钱泳《履园丛话》卷十七记道:"国初苏州大猾有施商馀、袁槐客、沈继贤,吴县光福镇则有徐掌明,俱揽据要津,与巡抚两司一府二县,声息相通,鱼肉乡里,人人侧目。太傅金之俊归田后,屡受施商馀之侮,至患膈症而殁。施下乡遇雨,停舟某船坊内,主人延之登岸,盛馔款留。施见其家有兵器,遂挽他人以私藏军器报县拘查,施佯为之解救,事得释,曰:'以此报德。'而其人不知也,再三感谢,馈之银,不受。适鲥鱼新出,觅一担送施,以为奇货。施即命其人自挑至厨下,但见鲥鱼已满厨矣。"
至道光时,凡鲥鱼上市,必先进抚军,袁景澜《姑苏竹枝词》咏道:"秧针刺水绿参差,正是冰鲜出市时。万里长风催舶越,官衙五月进头鲥。"词下注道:"葑门外冰窨,冬月藏冰,夏取以护鲜鱼,名冰鲜。梅雨乍过,有长风随海舶来,旬月不歇,名舶越风。鲥鱼新出第一鲥,必进抚军,名头鲥。"这也是苏州,历史上关于鲥鱼的一段故实。
鲥鱼以体重二斤左右为最佳,因鳞下多凝脂肪,故食时都不去鳞。
通常有红烧和清炖两种做法,红烧用酱油、白糖,加葱姜等作料,入口肥而不腻;清炖配以香菇、笋片,加上精盐、葱姜和少许白糖,用旺火水蒸,肥嫩清鲜,历来为老饕称道。苏轼有诗咏道:"姜芽紫醋炙银鱼,雪碗擎来二尺馀。尚有桃花春气在,此中风味胜莼鲈。"王安石也有"鲥鱼出网蔽江渚,荻笋肥甘胜牛乳"之咏,其胜味可知。
罗愿《尔雅翼》称"白虾、青虾各以其色",江湖沼泽都有,黄庭坚《客自潭府来称明因寺僧作静照堂求予作》有"市门晓日鱼虾白,邻舍秋风橘柚黄"之咏,道潜《淮上》也有"口出岸沙多细穴,白虾青蟹走无穷"之咏。然而太湖白虾负有盛名,与银鱼、鲚鱼并称"太湖三宝"。太湖白虾又称长臂虾,俗呼水晶虾,通体透明,晶莹如玉,略见棕色斑纹。头有须,胸有爪,两眼突出,尾成叉形,以水草繁茂、风平浪静的浅滩为安身栖息之处。金友理《太湖备考》卷六记道:"白虾,色白而壳软薄,梅雨后有子有肓更美。"五六月间为产卵期,白虾大都抱卵,渔民称之为"蚕子虾"。这时上市的白虾,苏人称为"三虾",即虾子饱满、虾脑充实、虾肉鲜美,店家便有三虾面应市。鲜活的白虾可以生吃,滋味独绝。龚明之《中吴纪闻》卷五记了一位苏州的虾子和尚:"承平时,有虾子和尚,好食活虾,乞丐于市,得钱即买虾,贮之袖中,且行且食,或随其所往,密视之,遇水则出哇,群虾皆游跃而去。后不知所众。"这虽然说的是虾子和尚的德行故事,但也可见得吴人生吃活虾的故实。然而鲜活的白虾,做呛虾最佳,先将活虾洗净后,放进调好的作料里,放至桌上,那虾仍在活蹦乱跳,箸夹活虾,蘸着调料,活吃鲜虾,其嫩异常。某年春天,金性尧游苏,至木渎石家饭店,对那盆呛虾,赞不绝口,他在《苏台散策记》里写道:"可惜这天因时令尚早,吃不到那边名产的鳃肺汤。但另外如与众不同之馒头、菜心、烧肉诸菜,大约一半是得土膏露气之真,一半确是烹调之得当。然而其中有不需烹调却令人念念不忘的,当推一盆活跃的河虾了。即刘恂在《岭表录异》中所记的'就口跑出,亦有跳出醋碟者谓之虾生'者是也。"需要说明的是,苏州的呛虾和《岭表录异》所记的并不相同,调料中没有律莱、香蓼之属,只是将那活虾先放在酒中,让它醉去,然后加入调料,其中不可少的是红乳腐露,实在是一种美味。
白虾的吃法很多,鲜食有盐水虾、油爆虾、虾片、虾仁、虾圆、虾卷,虾仁可做成虾仁炒蛋、虾仁羹汤、石榴虾仁、碧螺虾仁、虾绒蛋球、虾珠鲫鱼、孔雀虾蟹等百十道名菜。此外,白虾之子味道鲜美,可制成虾子鲞鱼、虾子酱油及其他名贵调味品。或将白虾煮熟后晒干,便成虾干,略呈淡红色,可长久贮藏,食用方便,去掉干壳,就是虾米,称为湖开或湖米,为中馈,治肴所常用。
苏州螃蟹,久负盛名,然蟹有小年大年,小年产量少,价格高昂,大年产量多,价格也就稍低,但苏州历史上还有过蟹多成灾的事。《国语》卷二十一《越语》记吴王夫差十三年(前483),吴国"稻蟹不遗种",蟹吃尽了稻谷,甚至连稻种也吃尽了,为害之烈,骇人听闻。又高德基《平江记事》记元大德十一年(1307),"吴中蟹厄如蝗,平田皆满,稻谷荡尽,吴谚'虾荒蟹乱'正谓此也"。回望历史,有时真让人不可思议。
苏州蟹的品种较多,《吴郡岁华纪丽》卷十记道:"蟹凡数种,出太湖者,大而色黄,壳软,日湖蟹,冬日益肥美,谓之十月雄。出吴江汾湖者日紫须蟹。莫旦《苏州赋》注:肥大有及斤一枚者,出昆山蔚洲村者,日蔚迟蟹;出常熟潭塘,日潭塘蟹,壳软爪拳缩,俗呼金爪蟹。至江蟹、黄蟹,皆出诸品下。"吴江蟹,陆游曾啜食,《小酌》诗曰:"帘外桐疏见露蝉,一壶聊醉嫩寒天。团脐磊落吴江蟹,缩项轮困汉水鳊。"可见也是蟹中名品。常熟潭塘蟹,产于辛庄潭塘,蟹背宽厚,蟹脚既长又粗,爪尖带金黄色,大的可达半斤一只,雄者膏多,雌者黄实,肉头也特别结实,因潭塘不大,产量很少,故也就名贵起来。
然而苏州蟹之最美者,莫过于阳澄湖清水大闸蟹,实在是蟹中极品,个体硕大,一只宿年大蟹可重达七八两,肉肥脂厚,
极受食家钟情。章太炎夫人汤国梨有诗咏道:"不是阳澄湖蟹好,人生何必住苏州。"沈藻采《元和唯亭志》卷三称"出阳城湖者最大,壳青,脚红,名金爪蟹,重斤许,味最腴"。大闸蟹的脚之毛.作余黄色.背壳作青黛色,俗呼铁锈蟹。无
论古今,都有假冒阳澄湖大闸蟹的,检验真假的办法,就是将蟹置于漆盘里,因为漆盘极滑,惟有阳澄湖大闸蟹能够爬行自如,一是因为它的脚有力,二是因为它脚上的毛极长。
大闸蟹旺市,大抵起于寒露,止于立冬,苏州人有"九月团脐十月尖"、"九月团脐佳,十月尖脐佳"、"九雌十雄"等说法,也就是说,农历九月的雌蟹,十月的雄蟹,性腺发育得最好,长得卵满膏腻,个大肉多,诚如《红楼梦》第三十六回林黛玉所咏"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也。大闸蟹重七八两且雌雄各一只者,称为对蟹,最为难得。但蟹有季节性,所谓"蟹立冬,影无踪",一过立冬就很少见到了。有人将蟹养起来,到第二年再取出来吃,方法是在冬至前将蟹放在甏里,放些稻草根,然后将甏口封住,这样蟹不会死,早春时再取出来吃。蟹的吃法一般有蒸、煮、酒呛、面拖,剔出蟹肉可作点心之馅,如蟹肉馅馒头、蟹肉馅馄饨,又可作菜肴,如蟹粉炒肉丝、炒蛋、炒虾仁等。或将蟹煮熟,将蟹肉剔出,连同蟹黄装入蟹壳内,配上花边,称"芙蓉蟹斗",成为筵席佳肴。苏州人还将较小的蟹,放在酒瓮里,越三天取食,其味隽永,最宜下酒,称之为醉蟹。吴江人金孟远《吴门新竹枝》咏道:"横行一世卧糟丘,醉蟹居然作醉侯。喜尔秋来风味隽,衔杯伴我酒泉游。"
关于河豚的记载很早,《山海经·北山经》记的"赤鲑"和"缔"就是河豚。又左思《吴都赋》有"王鲔缑鲐",注称"缑鲐鱼,状如蝌蚪,大者尺馀,腹下白,背上青黑,有黄文,性有毒"。可知河豚也是苏州地方特产。袁景澜《吴郡岁华纪丽》卷二记道:"河豚春初从海中来,吴人甚珍之,其脾尤腴美,俗名'西施乳'。然有毒,烹调失宜,能杀人。"苏州有句俗语,叫做"拼死吃河豚",大概有两层意思,一是说吃河豚有死的危险,二是说吃了河豚死也值得。沿江一带,年年有因吃河豚而死的饕餮者,也有年年吃了河豚而安然无恙的美食家。
自古以来,"拼死吃河豚"的人极多,苏轼就是其中之一。孙奕《示儿编》记了一个故事:"东坡居常州,颇嗜河豚。有妙于烹者,招东坡享。妇子倾室窥于屏间,冀一语品题。东坡大嚼,寂如暗者,窥者大失望。东坡忽下箸曰:'也直一死!'于是合家大悦。"又吴曾《能改斋漫录》也记苏轼吃河豚的事:"东坡在资善堂中,盛称河豚之美,李原明问其味如何,答曰:'直那一死。"'为区区一尾河豚而值得去死,可知是美味的极致了,还能用什么其他语言来表达呢?春天来了,苏轼第一想到的,就是又可以吃河豚了,《惠崇春江晚景》咏道:"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正可见他那种喜悦的神情。宋人是很爱吃河豚的,开封吃不到河豚,店肆便有仿制的"假河豚",聊以煞瘾,这见于《东京梦华录》。晚近以来,日本吃河豚的风气极盛,河豚在那里一年四季都有,喜好者大有人在。某年岁末,鲁迅在上海,与两位日本朋友去一家日本馆子吃河豚,归来后赋诗一首,咏道:"故乡黯黯锁玄云,遥夜迢迢隔上春。岁末何堪再惆怅,且持卮酒吃河豚。"这河豚,大概是从日本运来的吧。
历代咏唱河豚者极多,如"如刀江鲚白盈尺,不独河豚天下稀","河豚羹玉乳,江鲚脍银丝"等等,赞美河豚的美味。也有人不以为然,如梅尧臣便是,其诗《戒食河豚》曰:"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当是时,贵不数鱼虾。其状已可
怪,其毒亦莫加。忿腹若封豕,怒目犹吴蛙。炮煎苟失所,入喉为镆铘。若此丧躯体,何须资齿牙。持问南方人,党护复矜夸。皆言美无度,谁谓死如麻。吾语不能屈,自思空咄嗟。"这首诗不但劝戒吃河豚者,而且说出了河豚的习性。然陆容《菽园杂记》予以辨正,卷九写道:"而吾乡俗语则云:'芦青长一尺,莫与河豚作主客。'芦青即荻芽也,荻芽长,河豚已过时矣。而圣俞云然,予尝疑之,后观范石湖《吴郡志》,始知此鱼至春则溯江而上,苏、常、江阴居江下流,故春初已盛出,真、润则在二月,若金陵上下,则在二三月之交,池阳以上,暮春始有之。圣俞所云,始池阳、当涂之俗。"
河豚以清明前为佳,鱼皮外毛刺较短软,清明后毛刺变硬,滋味亦差。人称河豚有三美,其一是西施乳,即雄鱼的血白,鲜嫩胜于乳酪;其二是鱼皮,软糯胜于鳖裙;其三才是鱼肉,味在鲤鳊之间。
河豚有剧毒,如不懂选择,或不擅烹调,则会死人。毛祥麟《墨馀录》卷六记了一件事:"医家张麟祥,字玉书,有声于时,求治者踵相接,口得金数十,家顿裕。而供馔之盛,可拟贵官,凡遇时鲜异味,必以先尝为快。一日,出见肆有河豚,责问厨丁何不市,庖谓此似越宿物,或不宜食。张怒曰:'此我素嗜,尔何知?'庖即往市,得六尾,急烹以进。张呼弟与子同食。食时极口称美,独尽一器。有顷,子觉唇上微麻,以告张,张曰:'汝自心疑耳,我固无他也。'遂乘舆出诊。诊至第五家,忽谓舆夫曰:'速买橄榄来,河豚果有毒。'果至,初尚能嚼,顷之,口渐不能张。舆夫急舁归,入门但呼麻甚,扶坐椅上,仅半时许,气绝矣。初死,面如生,旋闻腹鸣如雷,遍体浮肿,色渐如青靛,继而红,继而黑,则七窍流血焉。同治丁卯二月三日事,也。弟与子食幸不多,张归时,已吞粪水,故得不死。初,以其馀馈戚之同嗜者顾某,时正欲食,闻张耗,即命弃去。工人某曰:'生死,数也。食何害?'遂私取食,食且尽。稍顷,自觉舌如针刺,口渐收小,知有异,急自饮便壶中溺,饮已,大吐,遽昏绝口始醒。时有一猫,又食工人之馀,即腹膨如鼓死。"可见河豚之毒,骇人听闻。因此吃河豚者,往往怀有矛盾的心理,陆云士《离亭燕》词曰:"三月桃花春水,网撒江鲜初起。不使纤尘沾鼎俎,乳炙西施甚美。下箸且徘徊,此事不如意矣。昨日传闻西第,醉饱翻成涕泪。子孝臣忠千古事,只是难拼一死。口腹亦可为,竞肯轻生如此。"又张岱《瓜步河豚》,题下注道:"苏州河豚肝,名西施乳,以芦笋同煮则无毒。"诗曰:"未食河豚肉,先寻芦笋尖。干城二卵滑,白璧十双纤。春笋方除箨,秋莼未下盐。夜来将拼死,蚤起复掀髯。"吃河豚时总有点担心,但清早起来,自己居然还活着,总是很欣慰的事。
古代中国有"四时七十二候",即所谓岁时节令,它是农耕文化的反映,人类就是在顺应着万物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自然法则中,逐渐认识宇宙的运动规律的。苏州岁时节令的食品颇有不同,这些不同的食品,使岁时节令各具特色,以多种多样的饮食活动营造了不同岁时节令的气氛,其蕴涵的意思是非常丰富的,有时令的关系,也有风俗与宗教信仰的关系。这些食品的象征意义,要比它们的营养价值重要得多。前人在这些饮食活动中,寄托自己的希望,抒发自己的情怀,享受自然的乐趣,品味多变的人生。
早在西晋时,左思《吴都赋》便有"竞其区宇,则并疆兼巷;矜其宴居,则珠服玉馔"之赞美。及至明清,苏州以繁华富庶称誉全国,张大纯《节序》写道:"江南佳丽,自昔为称。吴下繁华,于今犹著。驱车载笔,名流多游览之篇;美景良辰,土俗侈岁时之胜。"唐寅更有《江南四季歌》,咏道:"江南人住神仙地,雪月风花分四季。满城旗队看迎春,又见鳌山烧火树。千门挂彩六街红,凤笙鼍鼓喧春风。歌童游女路南北,王孙公子河西东。看灯未了人未绝,等闲又话清明节。呼船载酒竞游春,蛤蜊上巳争尝新。吴山穿绕横塘过,虎丘灵岩复玄墓。提壶挈楹归去来,南湖又报荷花开。锦云乡中漾舟去,美人鬓压琵琶钗。银筝皓齿声继续,翠纱汗衫红映肉。金刀剖破水晶瓜,冰山影里人如玉。一天火云犹未已,梧桐忽报秋风起。鹊桥牛女渡银河,乞巧人排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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