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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墨飞雪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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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古时期,神魔两族为争夺异空之井的统治权,爆发了第二次大战。历经七百载,兵戈方止,因天庭主动提出议和而结束。双方最终协定将异空之井列为权力真空地带,仅在两侧端口各派重兵驻守。  战后两界进入长达万年的稳定和平期。  与首次大战相同,此次的主要战场依然位于魔界疆域内。由于多年鏖战,魔族军民死伤惨重。北部平原上的城镇大多已成废墟,化为荒僻的空宅死域,尤其是临近异空之井的北方边境,战火曾经异常激烈,几乎千里无人烟。  新任魔帝夜仑即位后励精图治,力求尽快恢复繁荣的太平时世。为了迅速增加人口,他再三鼓励臣民结亲嫁娶、传宗接代,或暂时耗损灵力化生子女。凡有生养者,必得重赏。为作表率,他更是以自身的血气精力为魂,施法创化双生儿。长子名沧偌,次子名澜澈。诸魔见帝君尚且不惜法力,纷纷加以效仿,或是娶妻纳妾以添子嗣。短短百年间,魔族人口便已远超从前,精锐军队也再次得以重组。  在对外方面,夜仑诚心结交各界的杰出人物,平易谦恭,礼贤下士,前来投奔者无不受到厚待。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众多奇才俊彦留于奭晟城,誓死效忠魔帝陛下。魔界的血统族群观念之深,原本远甚于天庭。夜仑力排众议,颁布各项政策进行调整,尽力化解调和不同界属阶层间的矛盾分歧。情况最终得到明显改善,因等级差异而生的种种流毒弊端也日益减少。  魔界逐渐恢复元气,实力空前强大。夜仑君威煊赫,名闻六界,被尊称为夜仑大帝。他万年寿诞之际,前来庆贺的各道高手名士络绎不绝。妖界的妖王弥刻喜、鬼界的十殿阎王、人界修真道的衡家掌权者衡笪,俱都亲临奭晟城;仙界一贯依附神界,然而诸多成名的散仙先后赶往魔界帝都贺寿。最后天庭也象征性的遣出使臣,向魔帝奉上寿礼。此事登时轰传六界,具识见者无不心知肚明,魔界当前的力量已是强横至极,所向披靡,神帝此举难脱示弱讨好之嫌。好事者们莫不猜测两界将于何日再起战端。  魔族尚武成风,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寻常民众,概不例外。诸位臣属屡次上奏,恳请陛下发兵攻打神界,进而占领其余四族的领地,却被夜仑态度坚决的逐一驳斥回去。  原来夜仑生性平和,悲天悯人,根本没有一统六界成就霸业的野心,不愿穷兵黩武,亦不忍无辜族众再次卷入战争,承受痛苦的兵燹灾祸。以元老会成员为主的高阶统治层不敢违逆圣意,只得作罢,然而此届元老会中主战者占据多数,其中有些官员不由暗生离心。  夜仑察觉有异,对群臣严加防范,并将军权悉数收回。他料想孩子毕竟与自己血脉相连,日后绝无不臣之心。自此将全部心血灌注在沧偌与澜澈的身上,二位皇子也果然未令父皇失望,均是文武全才、功法超绝。夜仑心中喜慰,循序渐进的将兵权分交由两子控制,朝中局势也随之恢复平稳。  眼见经过自己多年的统辖治理,魔界终于呈现清明盛世之况,夜仑的兴致逐渐转向于提升自身修为,他的骨子里终究也流淌着刚猛尚武的魔族血液。岂料十余年后,夜仑闭关研修高深奇诡的《魔武纵横》时,不慎坠入千邪幻障,呕血不止,经脉尽断。  这位魔族史上最为贤明仁善的帝君于深夜驾崩,死时身边没有任何亲友侍臣。  夜仑留下历代魔帝的信物魔血珠,却未及指定继任者。沧偌和澜澈虽是夜仑的亲生骨肉,真实脾性却与其父天差地别,俱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枭雄式人物。两位皇子各领重兵,为夺帝位明争暗斗,全不顾惜昆仲之情。那些蠢蠢欲动的好战高官们趁机各保其主,朝野内外彻底分裂为两派,于帝都奭晟城的畿辅郊野正式开战。  战争持续了一百五十二年,固然短于漫长的神魔交战,惨烈程度却远远过之。兵火蔓延整个魔界疆域,所到处生灵涂炭,荒芜万里。两军最后在西部的魃觺雪山展开殊死血战,终以沧偌惨胜而告终,然其亦无法彻底消灭澜澈的残余势力。  两兄弟遂约定以魃觺雪山为界,向东的辽阔地域由沧偌统治,称天魔界,为主权力;向西的崇山峻岭由澜澈掌控,称地魔界,可以称王,但不得脱离本界自立,不得公然插手六道纷争。  沧偌登基即位,吞下魔血珠,以自身帝君之血为引,与澜澈联手施法创制禁咒,于魃觺山巅设下强大的结界,将天魔界与地魔界完全隔离。自此两军人马均无法大规模进入对方的领地,仅有极少数精擅术法的强横人物方能穿越禁制。若想解除此咒,则需双方君主同时借助血引施咒。  魔界终于重归平静,然而大部分菁英死于此役,平民更是伤亡无数。幸存的本族长老与顶级高手多是心灰意冷,要么隐退修行,要么远避人间。沧澜之争可说是蚩尤开创异世界以来魔族经历的最大浩劫。  其时天庭兵力积弱,将才匮乏,兼之朝中文臣势重,极度厌恶战争。当时在位的神帝颛顼经过反复衡量之后,并未趁此机会派军攻打宿敌。不过各界中盛传的是另外一种说法,盖因夜仑大帝余威尤存,颛顼心底尚存惧意,根本不敢出兵征伐。  无论真相如何,对于魔族而言,俱是幸运至极,不然这个强大的种族也许会彻底衰落,甚或灭绝。  此后天魔界的数任帝君均未创化子女,皆是从群臣中择选德才兼备者接掌帝位,亦不曾与神族发生大规模激战,以休养生息,并提防地魔界伺机作乱。所幸两方始终相安无事。只是魔界从此再未能达到夜仑统治时期的昌荣强盛。  千万年光阴流转,或许可以湮灭所有的历史尘埃。天魔界的臣民们早已淡忘了当年那场因兄弟阋墙而起的泼天惨祸,寻常百姓甚至不知地魔界的存在。而魃觺雪山赫然成为魔界西部边境的标志,绝大多数魔族子民都相信一个流传多年的谎言:雪山背后是异世界无尽的虚空。  七万年前,神魔两界爆发第三次旷日持久的大战,最终引发吞天之难。不同于以往,两军的最后一次交锋以人间红兽山为主战场。初期双方势均力敌,遥相对峙,都不敢轻举妄动。时任魔帝君则稷为了增强己方力量,以求一举打破僵局,暗中派遣使臣向地魔界求助,却被魔王婉辞拒绝。  此战结束后,天魔界的军武力量急遽衰退,不过地魔界并无反叛作乱之意。据说澜澈临终前深悔自己贪权好战,不仅与长兄反目成仇,更令本族内耗惨重、国祚难继,为此立下遗诏,命后世地魔之主须由温和沉稳者接任。故两边的关系虽因地魔界不肯增援而再现裂痕,倒也未曾导致矛盾激化,重新陷入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
    魃觺雪山向西几无平原,群峰连绵,层峦叠嶂,繁密的原始森林遍布山野深壑,其间出没着无数毒虫恶兽。当年澜澈带领残部躲入深山老林,正是借助地形的险利,方与沧偌周旋到底,最终建立地魔界。  垚山位于魃觺山脉的西南方,峰高万仞,林木欣荣,芳草蓬茸。山脚处的菏风湖清波浩淼,澄澈见底。湖中盛产一种银白箭鱼,窄身长尾,游动时鳞光闪烁,煞是美丽。岸边满植金灿灿的高株丽菊,斑斓怒放,绚烂明艳,宛如遍铺黄金织锦。  地魔王宫便坐落于垚山之麓、菏风之畔。  自澜澈薨殁后,历代魔王均由平和宽厚者担任,领地内众生安乐,休养生息,借助于血咒结界的禁制防护与山势险陡的天然屏障,也无须担心天魔界大举进犯。传至第七任魔王铁虔时,他与一名人族女子倾心相恋,不顾群臣反对将其带入地魔界,立为王后。此女仪态万方,端庄温柔,渐渐博取了众魔的好感和尊敬。铁虔及其属下因此日益仰慕凡间的风俗文化,在境内尝试推行某些人境统治者的国策举措,并不断推广人族的生活习俗伦理常情。此后居然渐成风尚,许多臣民都乐于选择婚嫁生养,更有不少以田园耕织或琴棋书画为乐者。魔族原本至为崇尚武力,不以****为重,然其毕竟身为世间生灵,有些情感乃是出于天性,现今得享天伦,自然其乐融融。  相比天魔界狂妄肆意的魔族本性,地魔界反而彰显出悠然闲逸的散仙特质,彼此间又具备凡人的脉脉温情。  由于亲眷增多,统治层仿效人世君主的册封制度,设立王、公、侯、伯、子、男六等爵位。封王者须是世子王子,公侯均出自宗室,伯子男三级除去王族成员,还包括功绩彪炳的重臣名将,皆可世袭。官制方面以左相右相为首,类似于天魔界的玄魔尊与赤魔尊,不过魔尊的权位同等,而此地是奉左相为尊。  数年前地魔界的左相芦珩和大将军伊励沙起兵叛乱,妄图逼宫。魔王郁峒在其义子鱼菊狱的护卫下逃离垚山,却被乱军冲散。几个月后,右相川酆与侯爵曲欢之女歌果南率军平定叛乱,四处寻找主上及其眷属。  王后乔溪业已死于叛军之手,鱼菊狱下落不明。郁峒被救回后重伤不治,临终前将王位传于世子湦祝,册封鱼菊狱为狱王,地位仅次于魔王,又任命川酆与歌果南分别担任左相、右相,晋封曲欢为公爵。  叛军的主要首领中芦珩孤身潜逃,伊励沙被川酆擒获,其余全部战死。据伊励沙交代,芦珩得到接应,成功逃亡至神界。他是因受到芦珩的蛊惑,权欲迷心,打算自立为王,而芦珩背后另有一股神秘力量支持,想必是神族人物无疑。  郁峒原是世袭的公爵,家学渊博,文质彬彬,精擅绘画音律,喜好揽胜观奇,时常去到凡间四处云游,寄情于山水。他性子恬淡,与世无争,本不适合接掌王位,但其宽厚仁慈,且出身显赫,在高阶统治层中素具清誉威望。前任魔主膝下无子,又未在群臣中选出才德兼备的适当人选,经过长久的衡量考虑,最终还是传位于这个文雅谦和的侄儿。  地魔界创立以来,领地内再未爆发战争,民风淳朴详和。虽然人口众多,正规军队尚且不足两万人马。郁峒生前极受臣民爱戴,芦珩深沉严肃,却也并无恶名。众魔对左相骤生叛心的缘由着实难以揣测,此刻闻知内情,脾气急躁的立时认定全因神族奸险、暗中作梗,无不咬牙切齿的立誓攻打天庭。然而历代先王均有谕旨:地魔界不得妄动武力参与六界纷争。他们若仅凭伊励沙一己之言而厉兵秣马,实是违背祖宗遗训。  地魔界高层有一项宗爵群议,出席者为侯爵以上的诸位权贵和左相右相,近似天魔界的元老会,但并非定期举行。每逢面临重大决议,方由魔王主持召开。此届宗爵群议的成员共计二十七位,对于是否攻打神庭,赞成反对的比例恰成平分之势,关键就在于狱王支持哪一方了。  鱼菊狱却是迟迟未归。湦祝只得下令待其回转,再次召集宗爵群议作出定夺,同时派遣大队人马,四处打探狱王的下落。  这位先王义子孤僻古怪,阴郁狠辣,素来与王后和世子不睦。宗室王侯中除了曲欢等寥寥数人,其余权贵对他亦是敬而远之,惟独备受郁峒的宠爱器重。然而此君对待义父的态度也并不恭敬,整日带着一副森冷狰狞的白玉面具,行踪莫测,独来独往,上朝时往往一言不发。偏生郁峒完全不以为杵。  无人知晓鱼菊狱真正的出身来历,也探察不出他那高深可怕的功法是从何处学来。朝廷上下一度流言暗传,据说他是郁峒的私生子。更有两名宫女绘声绘色的声称曾经见过鱼菊狱的生母,当真是美貌绝伦,无法形容。只不过众魔一来尊敬先王,二来惧怕鱼菊狱,俱不敢公然宣之于口。  湦祝已贵为地魔之主,川酆亦是重权在握,对这位新任王爷的存在却是如临大敌,又不知如何拉拢。鱼菊狱与郁峒名为父子,对他却似乎全无孺慕之情,和湦祝更是关系疏离,到了后来几近陌路。  郁峒薨奄当日,川酆便已暗中派出多名精锐高手寻觅鱼菊狱,打算伺机将其秘密处死。不然若待他坐稳狱王之位,再也难以铲除。然而鱼菊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始终没有消息。湦祝接连派出的两批人手也未查到任何线索。川酆渐渐认定他早已死在叛乱之中,不由心中窃喜。  岂料数月过后,鱼菊狱居然安然无恙的返回垚山王宫,那些杀手却再无讯息。川酆不知他们是为鱼菊狱所杀,还是生出其它变故。他十分忌惮鱼菊狱的超绝功法,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得作罢。  川酆等主战派眼下均担心狱王会因与湦祝的私人恩怨而故意反对征战,不料他听完此事原委,并未详加盘问,当即同意整顿军队扩充兵员。右相歌果南许是出于其父的授意,对鱼菊狱竟是着意维护、鼎力支持,也改变原先的立场,转而同意出兵。  如此一来,朝中权势最重的狱王与左相右相俱都赞同参战,纵有不少谨慎中正的王公大臣认为证据不足,但始终无法探知神界那边的准确消息,假若再三提出异议,难免会被他人疑为胆小怕事或是别有用心,自然也不便多言。群臣自此开始齐心协力的谋划如何为先王复仇。  湦祝胸无大志,几无主见,生性温软近乎懦弱,平日只喜饮酒吟诗、抚琴纵歌、软玉温香抱满怀,根本不是成就大业的人物。若非他是郁峒的独生子,且有王后乔溪和川酆等多位重臣王爵的鼎力支持,当年郁峒在世时,险些因一念之差而将鱼菊狱立为世子。  所幸狱王虽然乖张冷酷,却从未觊觎魔王宝座。湦祝只求王位稳固,乐于将朝务悉数交由臣属处理,对川酆更是言听计从,自己只管寻欢作乐。似乎惟有面对众卿时,他才会忆起杀父血仇,捶胸顿足的表示要尽快擒获罪魁祸首,以慰先王在天之灵。  数年光阴转瞬即过,地魔界的兵马迅速增至十五万。如今除了军务方面由狱王与左右相共同掌管,庙堂之上几乎是由川酆一手秉政。然而万事具备,只欠东风。魃觺山的血咒结界此刻已然成为无法逾越的首要障碍,何况天魔界能否允许地魔军队经其领地去往神界,亦是未知之事。  湦祝听取川酆的提议,亲笔修书一封,派人送往葑莞山震雷堂,信中请求觐见魔帝縢颉。震雷堂掌旗使霆泆不敢怠慢,亲自将信笺送至帝都奭晟城。  十日之后,左相大人终于如愿盼来回复:縢颉同意于天魔帝宫卓御殿接见湦祝。
    神妖之战结束当日,墨释将妖军残部送返人间西南猨翼山,随后唤来妖族军师胡温温与数名妖将,询问依紫和元婴噬妖咒的情况,发觉他们甚至不清楚妖王身边曾有这样一个神秘的女人,也是从天雪和枭璩的对话中方知此事另有隐情。  墨释沉思半晌,又进入巅顶的秘洞仔细探察,并未发现任何异状。他见无法获得有用线索,施法回转魔界,临行前命兵士们尽快散去,莫要伤害凡人。  群妖连声答允,再次叩谢赤魔尊不杀之恩,旋即作鸟兽散,返回各自的巢穴继续修行。不想离开较晚的却被蜀山派天师道等修真人士堵个正着,众妖措手不及,不多时便有过百妖族或死或伤。  妖力高深者纷纷趁乱施展遁形术成功逃离,然而大多妖族法力低微,慌乱中无计可施,无处逋逃,只得且战且退,争先恐后的避入山顶秘洞。洞口仅有半人多高,一丈宽窄,被挤在后面的小妖们又有数百名死于人族之手。  其实妖族兵马除去战死和遁逃的,尚有四五千之众,纵然自身修为难与蜀山弟子等相提并论,数量却远远占优,未必不可与几百个修真者对抗。然其经过南天门一战,心有余悸,犹如惊弓之鸟,对方又来的太过突然,是以尽数躲入山洞不肯应战。所幸此洞蜿蜒曲折,深幽之极,容纳数千人马倒也不成问题。  该次行动乃是由蜀山掌门陆常庭一手谋划。他不久前收到天庭神使的报讯,事先召集五百名修真高手埋伏于此,待墨释离开,立时展开围攻。此刻见群妖退守洞内,怀疑其中有诈,吩咐众人暂且守在洞外。  天师道门下对蜀山派本就心存不服,渐渐等的不耐。五六名功法出众的高位弟子不理会陆常庭的再三劝阻,执意闯入山洞,却始终未见出来。  众人心急如焚,愈发不敢轻举妄动。陆常庭担心天师道日后怪罪自己未加援手,遂提议一起入洞察看,却被他人所阻。即便是天师道本派高手也反对贸然进去,以免误中圈套。  双方如此僵持了一昼夜,陆常庭最终同意了多数参与者的建议,率众离开此地。两日之后,陆常庭神秘惨死于蜀山凝真阁。噩耗传出,登时掀起轩然大波,人界修真道闻讯莫不震惊,一时也无暇再去关注猨翼山的情形。  而那数千妖族竟然再未出现,仿佛凭空消失于秘洞之中。  &&&&&&&&&&&&&&&&&&&&&&&  昨夜在雅宾永济当的豪华别院内,楚遥终于恢复了飞凌的全部神识。谛妄夜提议由鸢碧再度施法,尝试解除天雪的失忆咒术,却为后者冷言拒绝。  天雪情思复杂,自身也难以尽述。众人不明其意,只道她回转天庭后不愿再想起人世千年的诸般经历,心中无不为当年墨释与司空秀蓝的那段感情而深感叹惋,但又不便劝慰甚或强求。墨释无可奈何,惟有尊重天雪的意愿选择。  今日清晨,天雪辞别楚遥,独自前往西南猨翼山。墨释终究放心不下,暗中隐身跟随,心想万一她遇到凶险,也好及时出手相助。岂料他心事重重,一时不慎,尚未行出多远便被天雪察觉。墨释颇觉尴尬,又恐天雪恼怒之下拂袖而去,急中生智谎称魔帝担忧元婴噬妖咒再度现世殃及众生,派自己下界追寻依紫的下落,又提议道既然两人均去猨翼山,不如结伴同往。  天雪将信将疑,忖道:“魔族极少干涉外界闲事,怎会忽然这般热心?昨日也未曾听他提及。不过魔界的上古异兽正是因此遭受侵害,他们决意追查到底也是常情。我若与墨释同行,恰可避免他又去南天门滋事动武。”一番衡量后,颔首同意。  墨释神情如常,眼中却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喜色。天雪忽想莫非他是随便找个借口与己同行?随即又暗责这个想法实是自作多情。当下两人不再多言,御风前往目的地。  此刻天雪立于猨翼山巅,蛾眉微蹙道:“从山腰至山顶,至少六七百名妖族横死,致命伤多是由蜀山御剑术与天师道法造成。这些人族修真者素来自诩承担天道、心慈仁厚,却不问青红皂白的残害无辜妖众。”  墨释淡淡道:“他们一贯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诛杀妖类时手段残忍。心慈仁厚,哼,无非是用来讨好天庭诸神以获仙籍的说辞。”  天雪听他暗讽自己的神界同僚,心知对方所言不无道理,轻叹口气,未作反驳。  墨释并不知晓那****离开此地后不久,妖军便受到以蜀山派为首的猛烈围攻,但以眼前情况推测,不难想象双方曾经发生激战。他注视着茂林长草掩映下若隐若现的秘洞入口,言道:“越接近这个山洞,妖族死伤越多。想来他们当时难敌那些道士,只好退守洞中。我们进去一探罢。”  洞口甚是低矮,两侧石壁凹凸不平,顶部亦是怪石嶙峋,参差突兀。由于外面满是高直的树木和及膝的荒草,阳光难以映射而入。洞内漆黑无光,寂静非常,形成无法言述的隔绝压抑之感,仿佛步入另外一个世间。  墨释数日前曾孤身来此探察,全无险况,然而不知何故,此次再临其境,却生出强烈的戒备心与受到窥视的异样感。他心中微凛,正想施法为天雪设下防护咒术,周边的模糊黯淡倏而化为清晰明亮,抬头只见一串晶莹剔透的翠玉佛珠高悬上方,散发出无比柔和的浅碧光芒,将两人罩在其间,正是玉印珠。  天雪低声道:“此处的阴戾煞气极重,莫要离开佛珠光圈。”言毕率先前行。  墨释面露苦笑,心知如今的天雪功法超绝,未必再需自己的保护。  二人并排行进数里,地势曲折深纵,不断向下低延,路面崎岖起伏,然而空间已不复狭窄逼仄,逐渐转为高旷开阔,惟其不变的是依旧漆黑阴冷,想来已进入猨翼秘洞的腹地深处。玉印珠逸射的佛光洒落而下,周边四五尺的范围内亮如白昼,但也仅限于此。放眼望去,无边黑暗仿佛密不透风的铁壁横亘于前方。  天雪疑道:“那些妖族死去不过几天光景,躲入洞中的理应不在少数,必然包括伤者在内,就算现下业已全部离去,总该留下一些曾于此地停留的痕迹。为何走了这么远,竟无任何发现?”  墨释沉声道:“此事大有古怪,姑且进到洞底看个究竟,再作商议。”  话音未落,四周遽然响起尖锐刺耳的呼啸声,宛如千鬼夜行的悲嚎厉啼,阴风扑面,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的血腥味,闻之欲呕。三丈开外的如墨晦暗中,蓦地亮起七团飘忽闪耀的幽碧冥火,上三中一下三,列阵排开,宛若七个散发诡异青芒的古怪灯笼,远望又似一只巨大的鬼眼。  天雪露出一丝不屑冷笑,邀战道:“何必故弄玄虚,不如现身出来见个真章!”  墨释向前两步,有意无意的将天雪挡在身后,低声道:“由我来打发这些杂碎。你多加小心,万一后面有埋伏,也好事先提防。”他知晓天雪的功法水平与己已是不相上下,然而情之所钟,关心则切,不由自主的生出保护伊人的念头,唯恐她受到伤害。  天雪微觉错愕,换作以往,依照她冷傲好武的性子,必不理会这等劝阻,可是此时听闻墨释之言,心中不禁涌出一股暖意,柔声道:“我省得,你……你也当心。”  墨释惊喜的转过头来,自从天雪恢复神将身份,尚是初次以这般温柔的语气与他对答。  天雪见他目不转睛的凝视自己,慌忙移开视线,轻嗔道:“大敌当前,你盯着我作甚?”  墨释但笑不语,重新看向那数盏鬼灯,淡然道:“出手罢。”  鬼火主人没料到这两位既不惊恐也无疑问,居然上来便要动武,沉默片刻方道:“此地已是九幽鬼域,非属人间,尔等若是识相,速速退去。本座宽宏大量,不与凡夫俗子一般计较。”他的嗓音低沉嘶哑,忽远忽近,隐有回声,合衬着四周的惨碧火芒与凄厉阴风,确有几分鬼界地狱的吊诡之象。  天雪闻言却啼笑皆非,心道纵是十殿阎王见到我俩,也要必恭必敬,岂会怕你这个莫名其妙的无名“本座”。  天条律法苛严繁杂,大多数神官与天庭以外的众生几无来往,亦不可随意离开神界,长此以往,对外界的了解自然极其有限。天雪并非是赤霞那种盛气凌人狂妄自大的女子,然其毕竟身为神武将军,位高权重,对不相干的人事又极少予以关注,寻常人物根本不入她的法眼,眼见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大吹法螺,顿觉好笑。  墨释冷哼道:“罗嗦!”扬手发出一记煊鸣箭,伴随着隐约的轰雷震响,空中腾起三道明灿夺目的魔火利箭,呈品字型,疾速向声源而去。  煊鸣箭仅可算是火系法术的入门级功夫,墨释心情正佳,起式又只为探察对方的道行深浅,并未施展高深招数。然而赤魔尊本身功力超绝,这样的低阶法术由他使出也是威势惊人。  鬼火主人猝不及防,连忙发动上排的三盏鬼灯加以挡击。鬼灯骤然变幻形状,化为玄青火盾迎向箭簇。三箭三盾皆为有形无质之物,于半空相撞同时化灭消散,毫无声响。  这一回合看似墨释占了先发制人的便宜,但他不过随意出手,所用招式亦极为普通。鬼火主人却是全力迎敌,虽未受伤,七灯瞬间竟失其三,可见他的修为与墨释实是天壤之别。  鬼火主人骇然色变,心知自己决计敌不过这个法术精妙的高伟男子,气急败坏的叫道:“你是哪个门派的修真者?到底是甚么来头?为何定要蹚入这场混水?”  魔居于异世界,千万年来,惟与宿敌神族争战不休,对其他几界的纷扰惯不理会。墨释贵为魔界的赤魔尊,对此更是全无兴趣,然其尚武好战,又无律条过分束缚他的言行自由,因此对各道众多成名高手的情况都颇为清楚,不像天雪那般仅仅知闻处于顶尖层级、声名显赫的强者。  六界之内以神魔二族为最强,其余四界的整体实力自然无法与其相抗衡,然而正如人族中尚有衡门这样的修真大家,鬼界亦有几位深藏不露的人物,素来居无定所,并不听命于十殿阎王的差遣,功法甚至强于投奔魔界的君毋与蕴夜。多年前死在墨释手上的茫崖鬼母阎蒲鹂,即是此类鬼族高手。  方才鬼火主人摆出一个煞有介事的大阵仗,那七盏鬼灯的排列布局竟似是传说中的鬼界秘术“厉魂七魄御鬼大法”。墨释本以为对手多少有些斤两,却原来如此无能,立感扫兴,又听他大呼小叫的,懒得作答,皱眉言道:“你出身妖族,何必搞这些不入流的鬼道把戏。你是否听说过一个叫做依紫的女子?”  鬼火主人失声道:“你们也知道那个贱婆娘?我军正打算四处找她,不然就没法为妖王殿下复仇了!”  墨释与天雪对视一眼,均感诧异。  天雪问道:“你是枭璩手下?妖军不是已然解散了吗?”  鬼火主人怒气冲冲道:“那日魔界的赤魔尊大人将我族兵众全部送回猨翼山,大伙儿本要各自散去,却在半山腰遇到蜀山派为首的几百个修真者的伏击,死伤惨重,只得退守洞中。族……呃,胡军师建议我们暂时留在此地,勤加修炼,待日后有了长进,正好一同去寻蜀山天师道那些牛鼻子的晦气,同时务必要抓到依紫那个贱货,为枭璩殿下报仇雪恨!”  墨释突然身形一晃,转瞬出现在残余的那几盏鬼灯后面。鬼火主人大惊失色,未及逃跑呼救,已被他擒回至天雪面前。只见此人身材矮小,细目塌鼻,眼珠滴溜乱转,留着两撇小胡子,一副奸猾之态。  墨释单掌按于他的左肩处,喝道:“再敢胡言乱语,本座绝不轻饶!”  天雪莞尔道:“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本座’哦。你若还想活命,最好老老实实的讲明真相。”  鬼火主人见墨释并未如何发力,自己却浑身酸软手足难动,连挣扎的力气也不剩半分,知道今次真是遇到了高人,哭丧着脸道:“小人所言句句都是实话!”  墨释淡淡问道:“你既是枭璩手下,可曾追随他攻打天庭?”  鬼火主人勉强挺起胸膛,傲然道:“那是当然,我还和天庭的天雪将军说过话哩!你们肯定没见过天雪将军罢?她可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人,和赤魔尊大人当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天雪起初又好气又好笑,待听到最后一句,登时玉颊微红,双眸中却闪过几许愠意。  墨释对这个长舌家伙倒是产生些微好感,手中劲道松了几分,忍俊不禁道:“如此说来,你见过墨释和天雪?他俩与我和这位姑娘可有相象之处?”  鬼火主人感觉身上重压骤减,恨恨的忖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眼下绝对不能得罪这个厉害无比的红毛小子。”心中打定主意,连忙谄媚讨好道:“他俩怎能与两位相比。公子你英俊潇洒,这位小姐貌美如花,那个那个,当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他绞尽脑汁的想多说几句动听的祝福言语,无奈肚中墨水有限,翻来覆去也就这么两句。  天雪的神情凛若冰霜,沉声道:“我且送你去阴曹地府,找个与你天造地设的女鬼罢!”  鬼火主人发现这个本来和颜悦色的绝色美女忽然满脸杀气,绝非作伪恐吓,不知何处出了纰漏,暗叫糟糕,忙不迭讨饶道:“小人知错了!知错了!其实小人从未见过赤魔尊大人与天雪将军,也没随军攻打神界。”  天雪面色稍霁:“仔细回答我俩提出的问题。答的好,放;答不好,杀!听清楚了?”  鬼火主人拼命点头,叠声道:“听清了听清了!两位大人尽管发问。”  墨释不动声色,左掌轻挥,在三人外围设下一道隐护禁制,以防他人窃听或偷袭。天雪心知对方即将吐露实情,自是明了墨释此举的含意,不由暗中赞许。
    原来鬼火主人名叫胡杉,乃赤狐修炼成精,算是妖军首席谋士胡温温的同族亲戚。他法力低微,胆小怕事,偏生好充英雄,最为崇拜魔界的赤魔尊,整日做着名震天下扬威立万儿的黄粱美梦。  胡温温老于世故,早就看透这个远房侄儿实是难成大器,根本未将其编入正式军队,心想如此还可保全他的性命。胡杉羞恼交加,但又不敢违逆族叔的意思,只好留在猨翼山四处闲晃。众妖看在胡温温的情面上,也不与他计较。  神妖之战结束后,墨释施法将妖军送归人间。偏巧那日胡杉百无聊赖,去往猨翼向东三百里的堂庭山看望老母,反而因此躲过了人族修真者的伏击。两天后他返回猨翼山,听闻赤魔尊曾来此地,不禁大为懊悔,再三向众多兵卒打听他们与神族交战的情况。  群妖先后历经神将之强横、血怪之恐怖、魔尊之威势、妖王之横死,下界后又遭遇人族偷袭,着实心有余悸,然而此时事过境迁,这些见闻便成为可以大肆炫耀的谈资。当下添油加醋的详加转述,尤其是提及墨释与天雪比武的情形,更是渲染的天花乱坠,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胡杉听的津津有味,愈发痛恨自己修为低浅,以至错过与天庭神兵对决的机会,又无缘得见睥睨天下的赤魔尊大人和美貌无双的天雪将军。他见数千妖族藏于秘洞深处提升修行,便缠着族叔教他几手高深的功夫。  妖族之间甚是看重血脉亲情,胡温温虽对这个游手好闲的侄儿颇为厌烦,依然请来一位叫做雉韦的神秘男子指点他。胡杉那些装模作样的阴风鬼火便是从雉韦处学来的。只是不知何故,胡温温从神界回来后,短短几日间,似乎变了个人。胡杉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有甚么变化。  自从妖军人马躲入山洞以来,数千将士几乎全被遣入底部秘道开始修炼,外面仅留了三五十名老弱病残的兵丁镇守洞府,胡杉亦在其内。由于陆常庭离奇惨死,佑黎塔内又逃出不少妖类,蜀山派天师道等修真门派忙的焦头烂额,一时间也无力顾及隐居此地并未作乱的妖众,故而数日来平安无事。  胡杉学了几招中看不中用的鬼术,自以为功力大幅精进,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他听说人族围攻那天,曾有数名天师道弟子贸然入洞,皆被胡温温设计擒杀。索性每日里都不嫌辛劳的在洞内来回巡视数次,暗中盼望也能遇到几个不知好歹闯入秘洞的修真者,自己即可大展神威的教训至少恐吓对方一番。其余妖族看着好笑,也不加以阻止,正好趁机偷懒。然而胡杉千盼万盼,就算做梦也没想到,今天居然盼来两位真正的绝顶高手。  &&&&&&&&&&&&&&&&&&&&&&&&&&&  固然胡杉喜欢夸大其词,言语罗嗦,有些说法夹杂不清。墨释、天雪也大致了解了最近几天猨翼山中发生的诸般变故。两人沉吟片刻,均觉其中尚有多处疑点。  天雪微微一笑,温言道:“适才多有冒犯,莫要介意。我们并非修真之人,今日特意来此寻找依紫。你们可曾发现与此女有关的线索?”  胡杉呆视着天雪那无比动人的美丽笑靥,霎时失魂落魄一般,心下暗道:“这小姑娘真的好美啊!那个天雪神将只怕也不及她。”却听墨释冷哼一声,他立刻回过神来,老脸涨红道:“族叔说近来风声太紧,不便外出搜捕那个贱女人,所以还没得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天雪又问:“你方才提及胡温温变化极大,具体是指哪些方面?”  胡杉搔搔头,回忆道:“让我仔细想想……哦对了,族叔以前平易近人,经常与小兵们凑在一处喝酒聊天。现在却寡言少语的,总是出神发怔。偶尔与雉韦嘀嘀咕咕的不知说些甚么,或是直接进到秘道里面,很久也不见出来。”  天雪追问道:“他对你的态度可有变化?”  胡杉面露迷惘之色,讷讷道:“原先族叔会时不时的痛骂我不求长进,如今倒是和善的紧,再没骂过我,可我反倒觉得和他生疏许多。有些时候,就感觉他好像是个陌生人,当真奇怪。”  墨释插口道:“那个雉韦可是鬼族?”  “应该是的,不过我也没打听过,族叔似乎不愿谈起雉韦的出身来历。”胡杉说着丑脸又是一红,他的术法能力比之武功妖术更加不济,根本不懂探察界属。  墨释对此毫不在意,沉思道:“方才你摆的七盏鬼灯阵,是从雉韦那里偷学来的?可惜徒具其形,不仅未得精髓,连皮毛也算不上。”  胡杉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你……你怎知我是偷瞧来的?呃,你千万不要乱讲!”他对雉韦相当忌惮,脸色已隐约发白。  墨释淡淡道:“放心。你再回答三个问题,便可以走了。”  胡杉闻言精神大振,喜道:“公子请问!”  “雉韦今日想必不在此地,那胡温温呢?”  胡杉目瞪口呆的盯视着墨释,半晌方道:“族叔昨天下午就进了秘道,一直没出来。”他顿了顿,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雉韦不在这里?”  天雪不耐道:“他若在洞中,你岂敢明目张胆的摆出那个阵型?不怕被他发觉么?”  胡杉一怔,心道:“原来如此。这两个家伙恁地聪明。”却没想到是自己太笨。  墨释继续问道:“秘道内部是何情形?”  胡杉面露不甘之色,愤然道:“我从没进去过,估计也没啥稀奇,就是几千个士兵窝在里面修行呗。”他曾想趁众妖不备时悄悄溜下去看个究竟,却被雉韦发觉,只好臊眉耷眼的远远躲开。  “最后一个问题。胡温温为何将力弱的残兵留在外面巡视,却不派些厉害的将士守护秘道入口?”  “这个嘛……”胡杉愕然道,“我也不知道,从来没想过。”  墨释见他一问三不知,不再多言,施法撤去禁制,转向胡杉道:“你走罢。那个鬼灯阵莫要再用,不然或许会引来杀身之祸。”  胡杉没料到对方当真如此轻易的放过自己,登时喜形于色,待听到后面,又转喜为惊:“为甚么?”  墨释懒怠解释,挥手让他快走。  胡杉本来一心只想逃命,然而不知不觉中,对这两位宛如神仙眷侣的男女业已生出仰慕感,又极为好奇他俩的真实身份,此时磨磨蹭蹭的又不愿离去了,迟疑问道:“你们真的打算放我走?要是我去族叔那里告发你们怎么办?他老人家非常厉害的!”  墨释皱眉道:“你怎地如此婆妈?还不快滚!”他面对不相干的人素来耐心欠奉,厉喝之下,愈发显得英武霸烈,神威凛凛。  胡杉骇了一跳,立即一溜烟奔向山洞深处,转瞬便已不见踪影。  天雪哑然失笑:“这个小赤狐可比他那圆滑狡黠的族叔有趣的多。”  墨释眼中寒光骤闪,沉声道:“只怕现今的胡军师,已不是你我在天界遇到的那个胡温温了。”  天雪自明其意,冷然道:“是或不是,一见便知。但愿现今的胡军师,与依紫多少有些干系。方不枉我等猨翼之行。”  洞中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胡杉惊骇之下,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全然忘了施展御风遁地类的简单术法。所幸他每日都要来回巡逻几次,颇为熟悉地形,并未撞到山壁或被怪石绊倒。忽然脑海中一阵晕眩,无比强烈的困意骤然袭来,胡杉顿住身形,未及细想,已然软倒在地,昏沉沉的进入黑甜梦乡。  俄顷之后,墨释与天雪飘然而至。  天雪哭笑不得道:“这家伙的修为果然差劲至极,这么快便坚持不住了。不过他一路狂奔,并未受阻,看来胡温温并没发觉我们与他的对谈。”  原来两人故意放任胡杉离去,旋即隐身跟随其后,借以探察沿途是否有人将他拦截下来进行盘问。天雪同时在胡杉身上暗施术法,令其奔行数刻后即会陷入昏睡,否则他一口气跑到洞底报讯,岂非等于打草惊蛇。没想到方过盏茶功夫,胡大高手便已鼾声如雷。  墨释淡淡一笑:“你适才所施的沉寐诀是霄伤熠所创的幻术罢?他能支撑这么远,已算不易。”  “你对霄先生的术法似乎相当熟悉?”天雪微觉诧异,“认出元婴噬妖咒与离界分身咒还不算稀奇,但沉寐诀这类小玩意,你居然也清楚?”  墨释露出无奈的神情,言道:“莫要忘了飞凌最为崇敬霄伤熠,当年时常谈及这位神界第一高手的事迹逸闻和各种功法奇术,简直连薄物细故也无遗漏。我听的险些耳朵起茧,岂会不了解?”  天雪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嫣然道:“原来如此。不过我认识飞凌的时候,他已很少提及霄先生,倒是经常说起你。”  墨释不由好奇的问道:“说我甚么?”  “说你,说你……”天雪忽然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儿,“我不告诉你,你以后直接问他好啦。”她因为飞凌恢复神识的缘故,自昨夜起便心情舒畅。虽然墨释与司空秀蓝之事依然令她心存芥蒂,但今日与墨释一路同行,原先对他的厌烦和防备已然消失大半。她对待友人素来和善不失慧黠,如今与墨释逐渐相熟,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冷若冰霜。  如此顽皮可爱的娇俏女儿神态落入墨释眼里,登时在他心中激起一阵涟漪,凝目望向天雪,忘了言语。  天雪最怕触及墨释这样的眼神,不禁涌出羞赧之意,垂首看向呼呼大睡的胡杉,岔开话题道:“我看这小赤狐禀性不坏,就让他好好睡上几个时辰罢。”说着玉手轻抬,胡杉身下立时腾起一团云雾,将他平移到不远处的洞壁角落。  该处满是高耸兀立的山石,恰好围成一个相对隐秘的空间。胡杉睡在里面,兼且洞府漆黑无光,旁人若非刻意寻找,决计难以发现。  墨释哂道:“胡温温十之八九有古怪,秘道中也必然暗藏风险,届时免不了动手。这小子正好得以躲过一劫。”  天雪忽而问道:“那个雉韦和甚么鬼灯阵,莫非颇有来头?”  墨释对她自然耐心无限,详加解释道:“鬼界有一种邪恶秘术,名作‘厉魂七魄御鬼大法’。据闻修行此术者以自身的**元神为法器,聚纳无数鬼魂亡灵,炼化出最为凶戾的七个魂魄。施法时以七魄为引,强行召集方圆百里内的怨灵幽魂攻击对手,极是阴毒。这些魂灵受到施术者的鬼力控制,最后往往魂飞魄散,再也无法转世。这门邪术的起式布阵便是七盏惨碧鬼灯,呈上三中一下三之形。”  天雪惊愕道:“方才你误以为胡杉的几团鬼火就是那个御鬼大法?”  “怀疑而已,我从未见过施展此术的鬼族,实是无从断定,因此不愿让你先行动武。”墨释一笑,“岂料那小子纯是装神弄鬼,根本不值一提。”  天雪明白墨释分明是担心自己遇到危险或因轻敌而受伤,无论敌方强横与否,他都会抢先出头,想到此处暗觉感动,轻声道:“多谢你。”  墨释微微一怔,含笑道:“不必和我言谢。”  洞中冷寂阴寒依旧,两人再度前行,彼此间却仿佛弥漫着淡暖和煦的旖旎之意。  天雪沉默半晌,又道:“御鬼大法既然这般恶毒,为何诸位鬼王未将其列为禁术?”  “自从‘厉魂七魄御鬼大法’初次现世,十殿阎王便下令严禁鬼族修炼,并将创作此术的丞愆森潍关入无间地狱。丞愆森潍经过地藏菩萨的慈心度化,最终超脱转世,然而不知何故,御鬼大法却未被销毁,反而辗转传入凡间。当时有个丧心病狂的地仙辛皑无意中得到此物,偷偷躲起来勤修苦练。许是他资质有限,或是该术仅能由鬼族修习,辛皑竟被自己炼得的第一个厉魄反噬。而后者将辛皑的仙族血魂与自身的**元神相容,作为新的法器,全力摄取各处的怨灵厉鬼,不久后竟然化出极其强横邪狠的七魄,肆虐逞凶。你也许听说过这个厉魄的名字,他叫做冰筹。”  天雪一震:“原来是他!我曾听履阳偶然提起,早年神界、仙界、鬼界,后又加上崦嵫衡家,纷纷遣派高手,擒拿一个叫做冰筹的狂徒。据说他丧尽天良,无恶不作,以至遭到各道的联手追杀。天庭的六雷刑司甚至三度祭出天雷,亦未能将其击毙。难道冰筹所倚仗的便是御鬼大法?”  “不错。饶是如此,冰筹依然躲过重重截杀,潜入九幽地底的邃冥海,但他也已身受重伤,自此再无消息。”  天雪奇道:“他是被何人所伤?飞凌?还是衡氏门徒?”  墨释摇头道:“初昊并未派出飞凌,想是为了保存实力。其时冰筹接连数次突破各界的围击,已有多处轻伤,然而最后真正予其重击的是谛妄夜。”  天雪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叫道:“怎么可能?!那个浪子贪花好色,放荡不羁,功法岂会如此高深?”昨夜楚遥府内的筵席上,谛妄夜一再打趣她和墨释,天雪对他虽不至产生恶感,也着实没甚么好感,此刻骤闻他居然这般高明,顿觉难以接受。  墨释没料到天雪的反应这么强烈,忖道:“谛妄夜备受各族女子的青睐倾慕,天雪对他却印象欠佳,看来昨天真是把她惹恼了。”轻笑着劝慰道:“谛妄夜固然风流,但是旷达脱略,亦非奸恶之徒。况且男子喜好女色也是常情,与修为深浅并没必然联系。”  天雪无法反驳,心知自己对谛妄夜颇有偏见,嘴上却不愿服软:“哼!你俩臭味相投罢了。对了,你那时为何没去拦击冰筹?”  墨释叹道:“我当时闭关经年,直至悟得魔心咒方才出关,岂会知晓鬼界突然冒出这么个怪才。”语音稍顿,续道,“这门秘术确实了得。某次丹苕会武期间,我曾与衡天兀等诸位高手谈及此事,大多认为若非御鬼大法太过凶残,必可列入六界奇书之一。可惜我未能遇到冰筹,不然也可领教领教鬼界的第一邪术。所幸那个雉韦与冰筹或许多少有些关系,到时与他交手便是。”  天雪玉容微变:“飞凌曾言你的各项法术中应以魔心咒最为厉害,难道是你自己创设的?”  墨释面上闪过一丝悒郁之色,低声道:“是我自创的,但是否最为厉害尚未可知。我仅用过一次,却不是与人交手。”  当年黄山散花坞,司空秀蓝临难失忆,墨释却被紫衣女困于异空之井的异次空间中。他情急之下,施出魔心咒,果然威力无俦,瞬间破除禁制壁垒,然而终究未能及时赶至秀蓝身边。  此时回想起来,墨释不由心中撕痛,又想到天雪目前与他的关系纵然转向和缓,然而勉强算是朋友之谊,根本无关男女之情,念及于此,愈发黯然。  天雪发觉他忽然间神色有异,不便多作询问,目视前方道:“我们继续赶路罢。”
    墨释虑及或许会在途中发现某些线索,并未施展空间魔法直达洞底。两人驾起御风术,并肩驰行。洞内的地势不断变化。忽而笔直平坦,最宽处好似京都官道;忽而低狭崎岖,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墨释曾经深入底部,此次自无诧异之感。天雪却暗觉惊奇,心道这个洞穴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耗费人力所建。  两人接连转过数处弯道,突觉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天然石室。高阔的洞顶宛如穹隆,嵌满散发着温润辉泽的无色玉石,室内光线颇为明亮,身后的黑暗骤然消散。地面遍铺六菱形状的平滑黑石,玄光幽然,神秘而雅致。  墨释环视整个空间,目光最终停注在石室正中的深陷坑洞,想必便是胡杉所说的秘道入口。而他数日前来此探察时,这个深坑尚不存在。  天雪低声道:“这里应该就是洞底,又无其它出口,为何未见驻守的妖族兵士?”  墨释剑眉微蹙:“要么是另藏玄机,要么是胡杉说谎。当心。”说话间,他举手在两人身上加持护咒,方迈步入内。  天雪收回玉印珠,紧随其后。  坑道入口呈方形,四角处分别插着青、绯、皂、白颜色各异的奇特短棒,周围砌起三尺高的黑石护栏,显然特意经过修葺。此处几有两丈见方,远比猨翼山洞本身的洞口宽敞,但因石室辽阔,反而颇显狭小。  天雪俯身向下望去,但见里面亦是铺满黑石,并非土质,四壁光滑垂陡,竟是直上直下,也无阶梯绳索,完全不像惯常式样的秘道。两丈以下已然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无色玉的莹光再也无法穿透半分。  他俩自然不知此地原是紫衣女为炼化血怪专门修建的血池,后经加深扩建,遂成妖族修行的秘道。墨释上次前来并未发觉,乃因有人事先设下高深禁制,将其隐蔽。  天雪凝目观察那四根材质奇异的短棒,轻讶道:“这些木棒竟似是以千年斑虬铁树的枝干制成。据说青绯两色的早已绝种,莫非世间尚有遗存?”  墨释回忆道:“我以前在魔界的摩柯滩见过几株青色的斑虬铁树,或许其他地界也还有罢。”  “摩柯滩?”天雪诧异的问道,“不是位于魔界东部边境的无际沙漠之中吗?你去那里做甚么?”  “十几年前东部忽然出现大群的巨型魔兽,不断伤害我族平民,难以剿灭。我为了追杀领头的恶兽,一度深入沙漠,曾途经摩柯滩。”墨释顿了顿,奇道,“你对魔界的地名倒是熟悉。”  天雪苦笑道:“知晓摩柯滩之名的天庭武将恐怕不在少数。当年神族首帝伏羲创立的八部天兵威震天下,然而竟有四部败在魔族手下,其中的坎部即是全军覆没于摩柯滩。无数神族视其为奇耻大辱,怎会轻易忘记?”说到此处,遽然而惊,忖道:“神魔乃是万世宿敌。我与墨释各保其主,分任两界高官,本应誓不两立。如今结伴同行,岂非违逆天律?然其并非卑鄙残暴的恶徒,飞凌对他更是推崇有加,难道仅因身属魔族,我便要与他彻底划分界限?”  墨释见天雪神情忽变,转瞬已猜知她的心事,登时回想起昨夜她断然拒绝恢复旧忆的决绝,心中生出一阵难忍的涩痛,但他已不愿再袒露自己的失意痛苦,冷冷道:“将军放心,待此事了结,你我立刻分道扬镳,以免你神武将军的声誉因我受损。”  天雪闻言微微一震,垂首不语,不知在想些甚么,半晌后抬起头来,面上已是平静无波,言道:“这几根棒子立于此处,可是为了辅助某种结界?”  墨释强摄心神,将儿女情长抛于脑后,注意力转回眼前的情况,沉思道:“极有可能,不过我从未听说哪种术法需以斑虬铁树作为媒介。”  天雪皱眉道:“我也不晓得,不如下去瞧瞧再说。”言毕腾身跃入,就在身形落至与黑石围栏等高的一刹那,四根奇棒突然射出璀璨的金色光束,直向天雪而来。  墨释一惊,反应却极为迅捷,疾速飞升而起,左掌挥出一道气劲,阻住距离最近的白棒金光,右手抓住天雪左臂,向后急退。天雪亦是临危不乱,顺势侧身避开。几道光柱射在石壁上,登时击出三处深孔,白棒光束因与墨释所施的法力对撞,砰然消散。  两人退后数丈,几根奇棒的作用似乎仅限于守护秘道入口,不再射发光束。忽然之间,四棒仿佛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吸引,同时脱离地面,向坑洞的中央位置缓缓移去。青红、黑白两两相对,结成一个十字之形,悬浮半空。十字中心处喷发出数百道柔和的银芒,交织旋舞,宛如风中飘拂的纤巧丝绦,逐渐凝化为一朵奇大无比的牡丹花,覆盖于入口之上。千重花瓣相叠,精致艳丽,银光烁闪,又隐含着吊诡的艳异气息。  背后随即响起两声嘶哑的低吼,墨释与天雪转过身来,只见一个丈余高的双头怪物正立在石室门口,体格硕壮,遍体白毛,两张面孔赫然与狙魉和玄魑的一模一样。这两名妖族将领早已在神妖之战中被天雪击杀,即使离奇复活,却又如何结成同体?  墨释施法探察对方界属,惊疑道:“似是鬼族与妖族的合体。”  天雪讶然道:“当真?”  鬼界起初作为神兽人三族的转生场所,类似于荒凉僻静的中途驿站。既无阎王判官,亦无十八地狱。各族生灵肉身死亡后,灵魂沉入地底,经过黄泉道,投入轮回井,再行转世投胎。光阴流转,兽族衰落,魔仙妖三界生成。除了魔族于异世界自生自灭,不入轮回,其余四族的身死者均要去往鬼界转生,死者的数量逐年增多。  有些鬼魂出于种种因由,无意再行转世,反而甘愿成为孤魂野鬼。此类幽魂几无灵力,只能蛰居地底,即便返回阳间,也仅可于深夜飘游,假若见着阳光,立时便会魂飞魄散。还有一类更为悲惨,称为怨灵。他们临死之前因充满恚恨或极度不甘,再或受到邪僻术法的诅咒,灵魂无法进入鬼界,惟有夜夜飘荡于窀穸荒冢等阴气浓重的人间地界。  渐渐的,鬼魂中出现苦行修炼者,经过数百年乃至更为长久的修行,往往法力精深。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鬼界疆域不断扩大,最终形成鬼皇城、内城、外围如此庞大的规模,统治阶层与律法规矩随之产生。至此鬼族盘踞九幽地府,成为相对独立的一个族群。历代的十殿阎王固然名义上恭奉神帝为尊,但其本身是从鬼族中选拔而出,天庭无权干涉。  由于绝大多数亡魂依然是将鬼界作为轮回之地,来去匆匆。纵然不再转生的,也多是幽魂而已。纯粹意义上的鬼族,是指那些经过修炼的鬼力高深者。然而鬼魂并无实体,提高道行的难度无形中剧增,修行法门迥异于其他几族。除去真正决意苦修的,尚有不少鬼族通过邪煞的偏门秘术迅速提升功力。  当年丞愆森潍研习厉魂七魄御鬼大法,之所以很快便被鬼王们察觉,并严令禁止,正因此术需要聚纳众多亡灵方可修成,彻底打破了鬼界的平衡与安宁。无数灵魂惴惴不安,惟恐被丞愆森潍吞噬,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后来的冰筹更是变本加厉,魔爪甚至伸向了出没于夜间凡世的怨灵幽魂,待秘法大成,又肆虐残害各族生灵,终于惹犯众怒,招致几界的联手追杀。  所幸冰筹这样残忍嗜杀而又功法超绝的凶徒,纵是神魔两族中也极少出现,罔论鬼界。只是此事间接表明,鬼族的修为一旦达到某种程度,不仅不再惧怕白昼清光,尚可随意来往各界。有些且能形成特殊的实体,甚至可以成亲生子。譬如五道转轮王便有两个女儿,其中次女夜虹更是常年留于天庭侍奉西王母。不过夜虹的鬼力修为并不高,她能拥有实体,乃是得益于鬼族公主的身份。十殿阎王与神帝魔帝的登基具有相似处,一旦接掌王位,举行加冕之礼,自身及其眷属便会获得本族上古灵咒的祝福和守护,从而具备一些特殊的能力。  然而无论何等高明何等尊贵的鬼族,受限于本身的特性,仅能与同族交合繁衍。千万年来,从未听闻鬼族可与其他族群生育后代。即便与异族合体,要么继续为鬼身,要么彻底归附对方,从无两种界属共同存在的情形。  故而墨释与天雪此刻均是愕然不解。  洞顶的无色玉石泛出清润莹光,秘道入口的奇诡牡丹耀闪着璀璨银芒,二者交映生辉,对衬着满地玄石的幽幽光泽,假若那个丑陋的双头怪未曾大煞风景的骤然出现,真可算是别有天地的神秘之境。室内阒然无声,仿佛陷入风暴来临前的沉寂。墨释天雪与双头怪遥相对峙,一时均未出手。  双头怪的四只凶目中突然闪过狂暴的怒焰,悍然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它尚且存具些许神识记忆,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径直扑向天雪。  天雪玉容清冷,早有戒备,当即便要举剑迎击。眼前红影一闪,墨释业已迅速抢到她身前,现出臂刃挥向对方。天雪一怔,又是无奈又是感动,只好后退两步为他掠阵,倘若自己贸然插手,或许反会令他误解为轻视之意,且先看看这个半妖半鬼的怪物有几分能耐罢。  双头怪没想到墨释竟然抢先出头,眼中的凶煞气焰登时大为减弱,露出难以掩饰的胆怯惊慌,又隐含着敬佩之意。  墨释的临敌对战经验极为丰富,自然不会漏过对手细微的神情举动,这些全可能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然而神妖之战中,天雪带给妖族的震慑力本应远远超过墨释,不知为何双头怪对赤魔尊的敬畏反而更为明显。  他心中微讶,手上动作却丝毫未见迟缓。纵身腾跃而起,右刃斜劈,划向双头怪的前胸,刀锋扬卷起锐利霸烈的强大气劲,迅猛迫来。双头怪身躯庞大,看似笨拙,反应倒是颇为敏捷。它不敢直撄其锋,侧身闪避,迅速绕到墨释的左后方,挥出大如蒲扇的巨爪,向对方头顶拍落。墨释一击未中,身形并未向前扑跌,反而于空中倏然回转,臂刃高抬,就势迎向双头怪的进攻。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全无阻滞之意。双头怪狰狞的脸孔上再次露出惊慌神态。墨释居然不需调整内息,竟可直接回身再组攻势。说时迟那时快,墨释的右刃遽然斫向双头怪几有碗口粗的手腕处。伴随着一声惨叫,双头怪的右掌已被硬生生的齐腕砍断,腥臭扑鼻的黑血喷洒而出。奇怪的是,那声厉嚎非是发自于怪物口中,仿佛是从其体内传出。  双头怪的伤口处突然扬起一团暗赤色的烟雾,须臾之间,一只新的巨爪再度生成。原先那指端尖利的毛茸手掌落在地上,渐渐化为一具干瘪的野猪死尸,只是体型比寻常野猪大出两倍有余。想必是妖类的尸身,丧命后现出原形。  墨释与天雪恍然大悟,原来是有人施展邪异术法,以狙魉和玄魑充满憎恨的亡魂作为载体,强行将众多妖族将士合纳为一体,汲取群妖灵力,从而化生出面前这个怨念集结的双头怪物。  墨释对各界高手的修炼之道大多颇知一二,惟独对鬼界的秘术了解有限。依照眼下情形推测,创化双头怪的咒术与御鬼大法有近似之处,然而御鬼大法仅能吸纳鬼魂,此术尚可吞噬妖族,又像是元婴噬妖咒的变种。不过这门异术有个明显缺陷,即威力相当平常,远不及那两种残忍血腥的邪术。当然这对世间无辜生灵而言,可谓是幸运。  双头怪低声嘶吼,凶性被彻底激发,气势汹汹的扑向墨释。后者神色如常,已然摸透对方的深浅,从容不迫的再次投入战局。  天雪静立一旁,心底慢慢涌出奇特的感受。她在天庭位居最高阶的武将,多年以来,从来无人为她挡风遮雨,遭遇变故祸乱,惟有自己挺身而出,独自面对。这个焰发赤眸的孤傲男子,却仿佛可以为她阻挡所有艰险困苦,心甘情愿,毫无怨尤。可是他真正想要的,自己却给不起,又或许他真正想要的,与自己也根本无关。  司空秀蓝究竟是怎样的女子,竟令赤魔尊如此痴迷不悔?这个疑问开始频繁的在天雪脑海中出现,想的越多,越感烦闷。无论如何,司空秀蓝已死,神武将军天雪与赤魔尊墨释并无任何干系。神魔殊途,岂可一再儿女情长?!她暗中喟叹,面容上闪过一丝混杂着怅惘与冷厉的复杂神情。  墨释双刃挥舞,纵横捭阖,刀气交织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光网,将双头怪笼罩于内。他不知如何解救那些受到咒术困缚的妖族,也探察不出施术者是否隐于石室之中,当下决定速战速决,先将其击倒再说。  双头怪已是手忙脚乱,躲闪不迭,全无招架之力。忽然间墨释跃升半空,右刃划出一道疾如流星的光弧,闪电般劈击而下。双头怪凄厉惨嚎,狙魉面孔的头颅赫然被快刀斩落,在黑石地面上滚了几滚,留下一片黯淡的血痕,然而并未化作妖尸,转瞬间血肉皆枯,眼珠随之诡异的溶化,片刻过后,即已变为一个鬼气森森的骷髅头骨。  墨释看出端倪,又迅捷无伦的斫向另一个头颅。玄魑尚未从震惊疼痛中警醒过来,刀光闪过,首级坠地。双头怪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红光迸散,砰然炸裂。待赤血浓雾散尽,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奄奄一息的妖族将士,大半面孔惨青,双目紧闭,似已断气。  墨释走至一个手足尚能勉强动弹的妖族身边,施法灌注真气。这个小妖的脸上渐渐恢复些许血色,微弱的开口称谢:“多谢赤魔尊大人。”  原来这几十个妖兵奉胡温温的命令驻守洞府,皆是老弱病残之徒,当日并未跟随枭璩去往天上界,故而只认得数日前曾来此地的赤魔尊,却不识天雪。  方才墨释与天雪临近洞底之时,已然触发示警的禁制。室内的妖族察觉有异,按照雉韦此前的指示,纷纷躲入石室外面一处加持咒术的隐蔽小洞内。  待天雪试图进入秘道探察,立时引发入口的古怪结界。银色牡丹绽放之际,那些妖族突然被一股莫名强大的吸附力吸入一个紧缩的血囊中,自身力量不断消逝,全部昏厥。当他们逐渐恢复意识,骇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缩小数倍,竟与同族们诡异的合为一体,正要攻击赤魔尊身边的美貌女子。  岂料赤魔尊率先飞身迎击,群妖无不吓的魂飞魄散。只是他们固然恢复了神识,却无法控制本身的妖力。直至墨释将双头怪的两个头颅逐一砍掉,众妖才得以重见天日,无奈本就体弱,修为又低,适才法力耗损过剧,多已力竭而亡。
    六道高手多不擅长术法,然而墨释与天雪生性尚武,涉猎极广,对各式术法倒也颇有些了解,寻常术法师所施的咒术很难对其造成障碍。岂料两人苦思冥想,用尽手段,仍然无法破解封在秘道入口处的牡丹结界。  墨释本想以纯粹的攻击法力强行摧毁禁制,又担心导致整个猨翼秘洞的坍塌,即使他俩能够及时逃离,秘道内的数千妖族怕也难以幸免。转眼已过了半个时辰,墨释和天雪面面相觑,同时露出无可奈何的笑意。一路行来,先后经历胡杉的虚张声势与双头怪的不堪一击,均是有惊无险,不想最后却对着一个结界束手无策。两人会心一笑,登时将彼此所生的隔阂冲淡了不少。  适才他俩听完小妖的叙述,心知对方所知有限,不再多问,施法救醒其余尚存气息的妖族,嘱咐他们尽快远离此地。想必胡温温和雉韦不至于继续为难这些法力所剩无几的可怜生灵。群妖千恩万谢,抱起同伴的尸身,蹒跚着离开了这个奇特的天然石室,回想起曾经发生的一切,宛如置身噩梦之中,恨不得立时生出双翅,逃之夭夭。  此刻天雪凝视着那朵硕大的奇异银花,黛眉轻蹙:“难道这也是鬼族的秘术?六界各道的术法各具特色,但万变不离其宗,终有迹象可寻。我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禁制术,竟然合你我之力也难以破除。”  “未必与鬼界有关。”墨释若有所思,“或许是神界的术法。”  天雪一惊:“缘何有此推断?”  墨释沉吟道:“鬼族的修行方式中,邪煞异术不在少数,是以讳莫如深,不愿为外人所知,然而以术法见长的鬼界高手极其罕见,当年的茫崖鬼母也仅是精通幻术暗夜千瞳。此类奇门禁闭的隔离术,多是神族擅长。千万年来,最高明的术法大师即出自天庭。若是他创设的术法,你我解不开,也不算稀奇。”  天雪失色道:“你怀疑这是霄先生所创?然其生前研著的奇术俱已收入神庭的琅嬛书阁,不可能流传于外……”说到此处,戛然而止,元婴噬妖咒岂非早已悄然外传?  墨释倏而想起一事,连忙问道:“听说天庭严禁诸神修炼摄魂迷心之类的幻术,是否属实?”  天雪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不相干的事情,讶然道:“不错,伏羲帝在位时便立下了这项规矩。”  “既然如此,霄伤熠所创术法中必有逾规的禁术,不过依旧得以留存。天雪,拜托你仔细想想,天庭可有擅长摄魂术的高官?”  天雪见墨释的神色颇为急切,暗感好奇,却又不便追问,思索半晌方道:“神帝陛下只允许高阶术法师与神武将军研习霄先生的术法册籍,算起来不过寥寥数人。据我所知,都不懂得摄魂术,即使真有修炼的,也必是暗中偷习。再则违禁类的术法,虽然未被销毁,但专门收藏在琅嬛书阁的密室内,根本不准臣属翻阅,所以那日妖族居然施出元婴噬妖咒,陛下至为重视。”  墨释又道:“高阶术法师中有无女子?”  “天庭似乎从未出过特别高明的女术法师。如今的无极殿中,仅有期舞鸯与谢棻棻升入高阶。”天雪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忽对摄魂术产生兴趣?”  墨释轻叹道:“我原本怀疑那个依紫是我认识的女子,看来猜测未必作准。”  天雪奇道:“难道那女子是神族?”  “大有可能,但我仅见过她一次,实在无法确定。”  天雪越听越是糊涂,嗔道:“别卖关子,快把来龙去脉说给我听听。”  墨释现出犹豫之色,讷讷道:“只怕你听了会不自在……”  天雪诧异道:“与我何干?”骤然明白过来,低声道,“莫非与她……与那位司空姑娘有关?不妨事,你直言便是。”  墨释忍俊不禁,忖道:“你便是她,她便是你。甚么叫做‘那位司空姑娘’?偏生你失去记忆,全是那个紫衣女所害。”念及于此,再也不觉好笑,简明扼要的将当年诸事转述与天雪,惟有提及自己和司空秀蓝的感情时,尽量一带而过,以免天雪厌烦不豫。然而两人之间的深情缱绻,终是从他的追忆中丝丝缕缕的流露出来。  天雪愈听愈为心惊,逐渐涌出一种难以言述的情绪,似是伤感,又似痛苦。  墨释最后言道:“我当时察觉紫衣女透出淡薄的神族气息,而那云中神必是神族无疑,二者同样精通幻术。再联想到依紫的情况,她声称是仙妖结合的后代,或许全是谎言。枭璩这般轻易入彀,十之八九也是受到一定程度的幻术蛊惑。假若枭璩施展的确是元婴噬妖咒,那么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神界的某个别有用心者秘密修成此项禁术,后化名依紫,将其转授枭璩。这三者皆与神族有关联,又都有针对你的明显意向,我怀疑是同一个人。”  天雪神色凝重,再也无暇顾及男女之情,沉思道:“现今天庭中具备研习霄氏术法资格的共计八人,除了我、履阳、羽拓,另外五位俱出自无极殿,分别是霄先生的唯一入室弟子璠凛,无极殿的两名副殿主骊邱龙和期舞鸯,两名护法谢棻棻和寥哉。骊邱龙出身龙族,乃西海龙王的远亲,谢棻棻出身仙族,是九天玄女季宓宁的徒弟,余者均是神族,理应与那紫衣女全无关系。你提起的云中神相当神秘,那个咒术亦是闻所未闻,或是神帝陛下从仙佛界请来的帮手也未可知。”  墨释皱眉道:“初昊肯定不愿外族知晓此事。琅嬛书阁的密室戒备非常森严么?”  天雪点了点头:“书阁位于天庭中庭的东北隅,与收藏神兵法宝的天武阁遥遥相对,素来防范严密。原本只有神帝与皇族王侯方可进入,初昊陛下即位后,适当放宽了界限,但是具备入阁阅览资格的官员依然稀少。书阁占地广大,分作五层,里面典籍无数,卷帙浩繁。我曾入内数次,发现许多书室都设有禁制,根本不晓得哪些才算密室,反正全没法进去。”她面色忽变,惊道,“我险些忘了,皇室成员与世袭罔替的大贵族也可查阅霄先生的秘笈,有位凌幻神女好像对幻术颇有研究。”  墨释眼中精光骤闪,喜道:“她当真擅长幻术?”  天雪述道:“我早年还未下界之时,有一次神使莫离奉命前往人间西南一个叫做德罗的苗寨,向当地的大祭司索取一件宝物。我不清楚此事的原委始末,只记得莫离不慎中了极为厉害的巫蛊,返回天庭不久后便神志不清,状若癫狂,沄惜姊姊也无计可施。后来陛下便请来凌幻神女施展安魂术,令莫离恢复平静,最终清除蛊毒。这类术法也属于幻术,不过并非禁术。”  墨释沉声道:“这个神女是甚么来历?初昊的亲眷?”  “何止是陛下的亲眷。”天雪面现苦笑,“凌幻神女名作金夙嫕锦,乃是神界前任帝君帝喾的二公主,当今天后娘娘金夙浣思的嫡亲妹妹。此女端庄高贵,与世无争,平素甚至不在帝宫中居住。她怎会暗助狮妖,与同族为敌?我和她不过数面之缘,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又为何与我作对?”  墨释怔住,心中燃起的希望之火立时熄灭,万没料到凌幻神女的身份如此显赫。于情于理,她均无可能纡尊降贵的与妖族合作,当年更不会亲自涉险,孤身前往魔界。  天雪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事,琅嬛书阁中应该并无元婴噬妖咒。当年霄先生留下遗书,声称已将此术的修炼操作法门彻底销毁。那日枭璩召唤血怪,我是根据其他术法册籍上的描述,方得以认出。由此说来,有嫌疑的并不限于天庭诸神。据闻霄先生虽然生性孤冷,却也有几位知己,或许私下曾将此术传于外族。”  墨释顿觉头痛,一切线索就此断绝,再度陷入迷局。  天雪见墨释半晌不语,劝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待我来日找个适当时机,探探期舞鸯与谢棻棻的虚实,再作考虑。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破除这个牡丹结界,毕竟胡温温这条线索更为简单,若能擒住依紫,至少大半问题迎刃而解。倘若无法完满解决此事,我也不好央求陛下应允飞凌重返神界。”  墨释回过神来,提议道:“你我都解不开此处禁制,不如你先回天庭,向无极殿的高阶术法师求助,正好伺机打探消息。”  天雪欣然道:“言之有理!”  墨释忽又迟疑起来,心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伊人,又不敢询问。难道自己真的与她立刻分道扬镳?  天雪轻笑道:“顺道看看那个小赤狐,如果未与那些妖兵一同离去,我们索性将他带离猨翼山,不然他要是睡过头儿,醒来恰好撞见雉韦,岂不糟糕?”  墨释正愁于如何与天雪多处片刻,自然全无异议。两人循原路返回,有意无意间,渐渐放缓了行速。  墨释再次想起凌幻神女,好奇的问道:“我原以为神族与魔族类似,不禁婚嫁,但罕有生养子女者。适才听你所说,神帝的亲戚倒似不少?天官们也是如此?”他对与己无关的人事素不挂怀,性又渊默。当年与飞凌相熟,几乎从未打听过神界之事,全是飞凌交谈中有所提及。此刻面对心仪女子,简直没话找话的也能寻出话题。  天雪听墨释问起,解释道:“寻常神族以及天官中确实少有养育后代者,就连成亲的也不多,不过神帝与受封世袭爵位的仙神例外。天庭迄今为止九位神帝,大多会册立皇后,留有子嗣的将近一半。只是天帝并非世袭制,其后代仍算是皇室成员,却不再居于天庭,而是分封至神界各地享受食邑,与后任的帝君通常也没甚么直接关系。惟有帝喾陛下的子女甚是特殊。”当下娓娓道来帝喾的情况。  帝喾接掌神帝之位时,魔族史上最为英明贤仁的夜仑大帝晏驾久矣,魔界的全盛时代早已结束,与神界呈现持平局势,再无往日的辉煌声势。而天庭历经数代的无为之治,也是近似一潭死水。帝喾心怀壮志,决意重新确立神族作为六道之首的尊严与权威,尽力笼络各道的头面人物,为己所用,可说是恩威并济,施尽解数。  他先是将龙族中的四位高手册封为四海龙神,人间的辽阔水域悉数归其统辖。龙族就此脱离兽身,晋升神族,无数水族生灵也随之位列仙阶,无不死心塌地的效忠天庭。后又将十殿阎王中宋帝王的女儿收为义女,册封为西泠公主。鬼界原本保持绝对的中立,夜仑在世之时,暗中偏向魔界。岂料堂堂神帝竟愿与鬼族主动攀亲,实是鬼王们的莫大荣耀,自此始终恭奉神界为尊,再未摇摆不定。而帝喾本人博学多才,精通禅理,与大日如来的得意弟子枯禅大师一见如故,最终与西天佛界也拉近了关系。如今四海龙族与西天佛界均以神帝马首是瞻,鬼界亦甘愿尊天庭为首。形成这等大利于神界的局面,帝喾可谓是居功至伟。  神魔二族真识****者极少。天魔界的帝君中,不乏为了提高修为而禅位的,却罕见正式立后者;历代神帝固然多有婚娶之举,也主要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而帝喾雄才伟略,精明强干,对待感情却是忠贞不渝的男子。  帝喾的皇后名姜嫄,乃第十三任九天玄女。两人鹣鲽情深,举案齐眉,共谱一段神仙眷侣的美谈佳话。姜嫄先后诞下两位公主,即为金夙浣思与金夙嫕锦。神界女子由于本族的界属特性,亲身孕育子女的风险颇大,多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法力减损,甚或有丧命之虞。姜嫄生下次女后,体质渐转孱弱,未过多久竟然肉身枯萎,灵力耗尽,就此魂飞魄散。  帝喾哀恸欲绝,却无法令爱妻还魂复活。可叹他贵为九五至尊、万神之神,依旧无力挽救自己心爱的女子。自此以后,帝喾性情剧变,再无初登帝位时的意气风发与雄心霸图。他对两个女儿无比宠爱,更是将居于人间紫云山的九天玄女一脉视为亲人,皇恩浩荡,照顾备至。  九天玄女本是三皇时代的一位女神,曾依伏羲之令,下界授轩辕氏兵法神符,助其击败蚩尤。轩辕氏统一人族之后,于紫云山巅筑建宏伟神殿,专门供奉九天玄女,以示尊崇感激之意。九天玄女逐渐厌倦了神界的繁琐规矩和冷漠无情,遂请求伏羲许可自己长居人间。  此女与娲皇以及人境的崦嵫衡门均交情匪浅,伏羲经过深思熟虑,顺势应允,并将九天玄女设为一项特定神职,可由她的女体子孙或亲传女弟子接任。此举既可显示神帝的体恤宽厚,又可通过她们了解女娲族裔与衡氏家族的动向。  数代九天玄女传承而下,和人族接触日久,生活习性与其愈发相近。紫云玄女宫内人丁兴旺,弟子众多。至姜嫄这一代,帝喾爱屋及乌,她的亲戚们与神界宗室贵胄的待遇几无差别,被提拔至天庭为官的也大有人在,玄女宫势力渐增。譬如六雷刑司的上任长官季惟衡,便是姜嫄的外甥。  第三次神魔大战结束后,现任天帝初昊即位。当时金夙姊妹因父皇驾崩,心情悒郁,同时离开天上界。前者隐于西昆仑的王宫仙境静心修行,后者暂居紫云山玄女宫,热衷于研习术法。初昊分别加封两女为“西王圣母”和“凌幻神女”,西王母的称号即是据此而生。数年之后,初昊迎娶金夙浣思,更为善待先帝的亲眷。  墨释叹道:“我从未见过帝喾,印象中他是一位曾经率军与我界激战多年的神族帝君,敢于亲历战场,身先士卒,不失英雄气概,想不到还有如此深情不悔的一面。”说完顿悔失言,自己一句话又将焦点转移到神魔对立。  天雪却未想到彼此身份的敌对,喟然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性格侧面,只是旁人未必能够察觉。无论王侯将相,还是山野村夫,面对至亲至爱之人的离世,都会伤痛不已。神魔虽号无情,真正做到太上忘情的又有几何?漫长无尽的生,有时思忆起来,仿佛不过是一场大梦。”  墨释暗觉诧异,天雪所言似乎隐含深意,正待答话,警兆忽生。一股凌厉气劲全无声息的疾速袭来。墨释不由一凛,以他的功法水平,可以察觉十丈以内的异动。这道杀气距离己方已不过三丈,他才蓦然惊觉,固然是因天雪而分神,也可见对方的身手相当高明。  墨释身经百战,自是临危不乱,伸臂将天雪揽至身畔,右掌挥击劈出,一道如有实质的气剑径直迎向奔袭而来的攻势。  两股力量砰然相撞,发出巨大的震响。墨释雄躯微震,只觉一缕阴冷奇寒的劲气通过右掌透入体内,森寒刺骨,然而并无邪佞之气。他运转灵力循环周身穴脉,登时将寒气化解消融,同时业已猜出来者是何方神圣。能以一招刺穿赤魔尊的初层护体真气,如此人物,天下间屈指可数,然其深知对方等若与自己硬拼了一掌,也绝不会好过。  前方洞穴窄道的浓墨黑暗中,响起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朗声笑道:“多年未见,墨兄的功力又见精进,佩服佩服。”  墨释淡淡道:“你偷袭的本事倒也颇有长进。”  那声音一窒,打个哈哈道:“墨兄当真风趣,莫非是因美人相伴在侧,有意打趣小弟不成?”  墨释冷哼一声,并未作答。  天雪这才意识到墨释依然搂着自己,而且一派理所当然的姿态,全无松手的迹象。如此情形太过亲密暧昧,连忙拂开他的手臂,迅速退后两步,清艳玉容上霎时红云密布,娇羞不已。  与此同时,数丈外亮起一束柔和的光芒,映出三道人影,缓步向两人走近。
    为首的男子年约二十七八,黑发束扎成英雄髻,方面宽额,鼻梁高直,双目炯炯有神,隐含着如鹰隼般的锋锐狠意,一袭乌金长衫质地上乘、剪裁得体,身材高壮健硕,仅比墨释矮上寸许。此刻虽然面露笑容,依旧予人高傲无情之感。  他背后立着一男一女。男子三十许间,面色苍白,狭长脸孔配着一双细长眼睛,华服锦袍,衣饰繁绮,一副纵情声色的公子哥儿模样。女子正当韶龄,端方秀丽,身着淡黄短襦、乳白长裙,愈发衬出她的典雅气质。  墨释淡然道:“何不让后面的四位仁兄一起现身?”  为首男子笑道:“府中家奴而已,没见过甚么世面,不敢惊扰墨兄。还望兄台勿怪。”  墨释冷冷道:“想不到二公子随便带出来的几个仆役,修为最低的也已达到太清第四道境,了不得。”  为首男子神色微变,旋即大笑道:“墨兄的探察术越来越见高明,小弟自叹不如。你们几个还不赶紧现身,拜见魔界的赤魔尊大人!”  他身后两丈外随即现出四个彪悍魁梧的大汉,均着黑色劲装,齐齐躬身向墨释行礼。  墨释微一颔首以作回应,若有所思道:“衡门主不仅着二公子亲自出马,且遣出他的贴身侍卫,元婴噬妖咒之事果然非比寻常。”  天雪恍然,原来对方出自崦嵫衡家,难怪气度不凡。然而据闻衡门的高层子弟恃才傲物,不将六界各道的高手放在眼里。这位二公子自然就是衡门年轻一辈中最为出色的人物之一——门主衡天兀的次子衡彦迪。他对待墨释的态度,可算是相当有礼。从对答来看,两者似乎还是素识,却不知墨释对他为何甚为冷淡,又明显带有讥讽之意。  为首男子笑而不答,转首向天雪抱拳道:“尚未请教小姐的芳名。如此轻慢佳人,实是罪过。且容区区先行介绍,在下衡彦迪,来自人间西北崦嵫山的衡氏一族。”一指身后的两名男女,续道,“这位是家严的五弟子金宗,这位是舍妹衡非其。”  衡彦迪适才隐于远处时,早已看到天雪的绝世容颜,此刻近距离欣赏美女,眼中终于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艳激赏。只是碍于她伴在赤魔尊身畔,又要顾及自身的风度修养,不便过于着迹,说话间不禁低垂视线,破天荒的露出一丝腼腆之态。  天雪见他言辞谦和,与传说中的衡氏风格大相径庭,回礼道:“在下天雪,来自神界天庭。幸会。”换作旁人,但凡听说过衡门名号的,初会时至少要说几句久仰威名如雷贯耳云云,但于天雪而言,这般应答已算给足对方面子。  衡彦迪闻言一怔,飞快扫了墨释一眼,低笑道:“小弟当真愚鲁,早该想到是天雪将军,失敬失敬。”较之先前,他的语气变得十分恭谨,笑容却露出戏谑的意味,显然是故意装出庄严之态。  衡非其始终不动声色的打量天雪,待听至她自报家门,顿时露出复杂难明、欲言又止的神情,一双美目似幽似怨的凝注墨释半晌,轻声问道:“赤魔尊大人,六月初十乃是家严的寿辰,亦是本次丹苕盛宴起始之日,届时大人能否贲临崦嵫悬空谷?”  墨释对衡非其印象颇佳,温言道:“你我又非初识,直接唤我墨释便是。我与幽溟均会出席,不知今次会武,令尊是否有亲身参与的雅兴?”  衡非其含笑道:“恐怕不会。他老人家近年来潜心于清净无为的道家学说,对法术武功的钻研不再像以前那般狂热。赤……墨释兄可以和四师兄切磋武技嘛。他时常提起你,若非限于敝门的规矩管束,只怕他会常驻魔界,以便找你比武。”  “我已好久没见到拓跋。”墨释欣然道,“他对太清元真诀的修行领悟,想必更上层楼。”  衡彦迪面色一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到时小弟也要领教墨释兄的高招。”  墨释冷哼道:“择日不如撞日,你我现在就过几手如何?”  衡彦迪双目中锋芒剧盛,长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天雪冷眼旁观,逐渐猜出几分端倪。衡门年轻一代中,以衡彦迪与拓跋青麟的功力最为高深,均已臻至太清第八道境,仅次于门主衡天兀。她固然不知这两人的关系如何,但功法相若的师兄弟,彼此猜忌的情况并不少见。墨释必是与拓跋青麟的私交颇深,又或尚有其他缘由,较为反感衡彦迪。是以两人之间看似客气,实则是唇枪舌剑,各不相让,暗中又相互提防。  眼见双方一触即发,衡非其急忙劝阻道:“我们今日特奉家严之命,前来探察与元婴噬妖咒相关的线索,莫要节外生枝。等到会武之期,再行比试不迟。”  金宗赞同道:“二小姐所言极是,何况此处阴暗狭窄,就算动手也难以尽兴。墨兄与天雪将军想来已探过秘洞深处,敢问可有异常?我等方才发现了一个赤狐精,可惜只是个小喽啰,未曾提供任何有价值的讯息。”  此人貌似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言谈举止却极具章法。他清楚墨释绝非一味好勇斗狠之辈,倘若不能与对方酣畅淋漓的痛快一战,不会轻启战局。果然仅凭一句话,立时打消了墨释想与衡彦迪交手的念头。  天雪插口道:“你发现那个赤狐精时,他是不是还在昏睡?”她当时将胡杉藏在一个隐蔽的角落,虽能避开寻常高手,但以衡门弟子的修为,自然不难察觉。  金宗肃容答道:“确实如此,是天雪将军施展的术法罢?那个沉睡法诀相当厉害,像是霄大师所创。说来惭愧,在下费了不少功夫,才将他唤醒。”  天雪微凛,这个金宗不简单,居然认出是霄伤熠的术法,转念想起霄伤熠在世时与当任衡门之主乃多年故交,衡氏传人对此熟悉亦是常情。当下淡淡道:“金公子谬赞。山洞底部有一条秘道,入口却被奇异禁制封闭。我与墨释无法破除结界,几位不妨进去看看。对了,你们将那赤狐精放了?”  衡彦迪不经意道:“他被我一掌劈死了。”  天雪失声道:“为甚么?”  衡彦迪奇道:“当初群妖聚众于此,周边村落的百姓深受其害。这等妖军余孽,自是人人得而诛之。再说那小狐狸虚张声势,谎话连篇,恁地惹人厌烦,索性结果他了事。”  天雪默然不语,心知人族与妖类共居人境,彼此间的恩怨纠葛延续千万年,外族难以真正了解,罔论插手解决。她虽不认同衡彦迪滥杀无辜的行为,却也无从驳斥,可叹她本想救胡杉一命,反而间接害了他。  墨释懒得多费唇舌,直言道:“衡兄、金兄、二小姐,若无他事,暂且别过。”  衡彦迪忽而神秘笑道:“那就六月初十再会,墨释兄或可结识意想不到的同族高手,决计不会败兴而归。”  墨释暗觉诧异,但看衡彦迪似笑非笑,明白他必会卖关子,索性并不发问。  衡非其隐约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色,望向墨释道:“不如我们一起返回洞底,再作尝试,或可合力打开结界。”  天雪心中微动,这位衡家二小姐似乎对墨释暗存倾慕,想到此处,登时涌出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快情绪。  墨释一心想着与天雪独处,对衡彦迪又是素无好感,婉拒道:“我和天雪还有要事急待处理,恕难从命。”顿顿又道,“冰筹的徒弟,或者是与其有关系的鬼族高手,很可能已重返人间。此地大有古怪,你们还是尽快回去禀告令尊,事先作些防备。告辞。”  衡彦迪初次现出凝重之色,沉声道:“真有此事?墨兄能否详告一二?”  墨释不耐道:“我也是根据蛛丝马迹所作的猜测,是否真有此事,你自己去察罢。”  衡彦迪脸上闪过一丝怒意,转瞬即逝。他年少成名,家世显赫,何尝受过这等轻视,然而终究不敢过分顶撞赤魔尊,无奈苦笑道:“两位慢走,还望六月盛夏来临之际,天雪将军亦能拨冗前往崦嵫山。后会有期!”  墨释与天雪告别衡彦迪等人,沿着原路,继续向洞口行进。  天雪心地良善,念及与胡杉好歹算是相识一场,而他惨遭横祸,自己难免也要担些责任,便想将他的遗体带出山洞,入土为安。岂料一路行来,竟未找到那小赤狐的尸身。  两人均觉奇怪。假如胡杉诈死,决计逃不过衡门弟子的法眼;那些早已逃离此地的妖军残部,理应也不敢再度回来;若是雉韦恰好此时回到秘洞,怎会有闲心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妖收尸?他俩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带着疑惑御风而去。  时当正午,天光晴好,明灿的艳阳高悬碧空,白云如丝如絮,飘浮卷舞。偶有几只苍鹫振翅高飞,盘旋掠过,消失于远方的崇山峻岭中。  墨释天雪终于离开阴森昏暗的猨翼秘洞,立于山峦巅顶,沐浴着倾洒天地的和煦阳光,眼望着漫山遍野的翠林青草与无名野花,俱是精神一振,生出重见天日的愉悦感受,不由相视微笑。  过了半晌,天雪忽道:“你打算回魔界,还是去找楚遥?”  墨释心中一沉,知晓天雪即将返回神庭,适才的喜悦霎时云散,木然道:“我要先去提醒谛妄夜,但愿他还在楚府。据说冰筹阴枭狡诈,有仇必报。如果雉韦与他当真有牵连,十之八九会伺机寻谛妄夜的晦气。”  天雪沉吟道:“以谛妄夜的功力,对付冰筹的传人,应该大有把握罢?”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雉韦恐非庸才,若以有心算无心,很可能偷袭成功。经过这次秘洞之行,我怀疑妖族与鬼族已然互相勾结,再加上狠毒奸猾的依紫,也许又在酝酿甚么阴谋。神魔两界力量强横,素不在意其余四族,然若那几界的高明人物秘密结盟,蓄意生乱,应付起来也非易事。”  天雪听他说出这番话来,顿觉惊讶,又隐生敬佩。当年飞凌对赤魔尊赞许有加,天雪始终有些不以为然,认为墨释好战成性,多半是个只重武力眼高于顶的莽夫。如今接触渐多,原来他不仅对朋友重情重义,遇事沉着冷静,还有如此睿智平和的一面,并不是妄自尊大之徒。他之所以名震六界,纵然是源于功法超绝、身份显赫,但绝非仅限于此。  假如抛开因司空秀蓝而生的情感纠葛,假如忽略神魔敌对的立场,她与墨释或许也可以成为知己。可惜世上从没有“假如”,天雪念及于此,不禁暗中喟叹。  墨释见她蹙眉沉默,涩然问道:“你是不是要回天庭?”  天雪回过神来,颔首道:“想不到一个元婴噬妖咒,惹出这么多变故。此事的复杂凶险着实出人意料,我须得尽快禀告陛下,请他派遣无极殿的高阶术法师来此解除结界。关于紫衣女与云中神,我会寻找适当时机再作打探。”  墨释压抑离别愁绪,言道:“你下次再来最好多带人手,毕竟秘道中尚有数千妖军。妖族向来恩怨分明,你曾助妖军逃脱血怪的吞噬,又任其安然离开神界。他们必会感念你的恩情,但只怕依紫暗中作梗,迷失群妖的神智。假若彼时雉韦等高手也在场,莫要轻举妄动。”他本想询问天雪何日再探秘洞,然其届时将与神族同僚结伴而来,肯定不愿见到自己,何必多此一举。  天雪应道:“多谢提议。”忽又笑道,“我求你答应一件事,好不好?”语气中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天真意味。  墨释一怔,脱口道:“我自然答应!”  天雪娇笑道:“我还没说是甚么事呢,难不成让你去死,你也答应?”  墨释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苦笑不语。  天雪花容微红,避开墨释满含深意的目光,臻首低垂道:“不开玩笑啦。拜托你不要再和履阳、羽拓动武,他俩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是…….要是……”她玉面含羞,似乎后面的话难以启齿。  墨释与天雪单独相处之际,时常处于小心翼翼、紧张过度的状态,此刻见她欲言又止,暗叫不妙,忖道:“难道她以后再也不想与我会面?这可如何是好?”他心中慌乱,既没意识到天雪其实业已提出要求,又未注意观察她的神色,硬着头皮道:“你直言无妨。任何事我都会答应。”  天雪啼笑皆非,无奈道:“我不是已经说了,你不要再去南天门和履阳他们交手。”  墨释闻言顿时如释重负,立刻应允,心道:“我若非是想见你,才不屑与那几个蠢物交手。偏生初昊老奸巨猾,坚决不肯派你前来驻守南天门。”只是他当然不敢吐露这个念头,生怕天雪恼怒,突然反应过来,疑道:“你适才好像话未说完?”  天雪脸上红晕转深,声音渐渐细如蚊鸣:“你要是有事想见我,可以直接告诉履阳。我和他也算是熟悉,他定会及时转达。”她自认彼此间光风霁月,原想说的随意坦然,然而不知怎地,话一出口,羞涩感随之剧增,根本不受控制。  墨释惊喜交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雪等了良久,也不闻对方答话,慢慢抬起头来,只见墨释一副魂游太虚的样子,呆呆的盯着自己,不由嗔道:“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墨释大梦初醒一般,忙不迭点头,又道:“你,你真的愿意见我?”  天雪俏脸微绷,佯怒道:“哼!你再这样笨笨傻傻的,我才不要见你。”话未说完,已忍不住笑了出来。冰肌晶莹似雪,笑靥灿烂如花,迷人至极。  无论墨释再怎么反应迟钝,患得患失,也明白他与天雪之间终于出现明显的进展,当真是心花怒放,喜不自禁。就算天雪依然将他当作朋友,总好过曾经的厌烦躲避。索性细水长流,顺其自然。  两人身后忽而响起一个清越沉雅的声音:“莫怪小弟不合时宜的来此大煞风景,实是事出有因,无可奈何。”  墨释、天雪同时一惊,齐齐转过身来。  白衣银发的玄魔尊大人正立于不远处,必恭必敬的抱拳行礼,眼中却露出全无掩饰的促狭笑意,又隐含着几分喜慰。  天雪又羞又恼,急道:“你胆敢偷听我俩谈话?!”  幽溟摊手作无辜状,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天雪将军此言差矣。在下见两位谈兴正浓,不忍过早打扰,碰巧听到只字片语而已。”  天雪为之气结,明知他在说谎,偏生反驳不得。她与墨释方才均是心神不定,对周围情况的感应力大幅降低。幽溟的功力与他二人本就差距不大,自可轻而易举的完全敛藏自身气息。他俩根本未曾察觉。她转念一想,又暗自庆幸,还好来者是友非敌。  墨释心知幽溟追寻至此必有要事,顾不得说笑,直接问道:“找我何事?”  幽溟也不避讳天雪,答道:“地魔界的贵宾将于申时初抵达奭晟城,陛下命元老会诸公尽快前往卓御殿。”  墨释讶然道:“陛下前日才同意接见。他们这么快就来了?”  幽溟笑道:“小弟也觉奇怪,回去再说罢。你我若是全都迟归,可就糟了。”  天雪对地魔界一无所知,但见玄魔尊亲自赶来报讯,想必事关重大,插口道:“我替你去楚府找谛妄夜,你们赶紧回魔界罢。”  墨释正待答话,幽溟奇道:“找谛妄夜作甚?他昨夜便已离开永济当,并未提及去向。你们今晨走的太急,楚先生怕是忘了告知。”  墨释一愕,一时也不及详细解释,叹道:“就看那小子的造化罢。”  天雪又想起那个从佑黎塔逃出的妖怪小柰,连忙问起,得知鸢碧已将她带回魔界安顿,这才放心。  当下三人不再多言,分作两路,施法各回神界魔界。
    地魔界的王宫位于垚山山麓,毗邻菏风湖。文武百官们的府邸也多建于附近。惟有狱王鱼菊狱的宫邸坐落在半山腰,背临绝崖峭壁,地势险峻,视野开阔,风景绮丽灵秀,又不失壮阔雄奇之美,惹得不少王公贵戚大为艳羡。  霡霂连绵不休,雨滴敲打水晶窗,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阵风掠过起伏如碧浪的松林竹海,沙沙作响,宛如午夜深溟的浅吟低啸。狱王府的延嘉殿内红烛高悬,跃闪不定,时明时晦。四角的黄金兽炉中异香烟袅,闻之欲醉。绣帘未卷,罗幔低垂,兰兮面有愁色,心事重重的斜倚在象牙锦榻上。  明日清晨,魔王湦祝一行将前往天魔界帝都奭晟城,拜会魔帝縢颉。一个时辰前,左相川酆派手下请狱王入宫议事。鱼菊狱匆匆离去,此时还未返回。  兰兮名义上乃是湦祝赐予鱼菊狱的绝色艳姬,实则已被川酆暗中收买,奉命监视狱王。鱼菊狱阴郁冷酷,喜怒无常,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他尚未册立正室王妃,似乎全然无意于娶妻生子,而陪伴身边的侍妾无论多么美貌,最多三年便会被遣送出府,从无例外。有人说狱王生性多疑,也有人说狱王喜新厌旧,总之是地魔宗室中最难侍侯的一位显贵,罔论讨其欢心,从未听说哪个女子能够真正长久的吸引住他。  兰兮对此早有耳闻,又听说狱王手段狠辣,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曾有一名美妾自以为深受宠幸,故意在鱼菊狱处理政务时撒娇不肯离去,结果被他一掌击毙。凡此种种,以至兰兮初入狱王宫邸时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又深恐被他察觉自己是川酆派来的眼线。  岂料接触日久,兰兮发现鱼菊狱绝非外界传说中那般残忍可怕。此君确实沉默寡言,性情古怪,但根本不好女色,也不像某些权贵那样以蓄养娈童为乐。他平日里除了处理公文案牍,最大的兴趣便是提升功法。  地魔界王室的诸多律法习俗均是效仿人界,再据此作出修改。例如每隔三年,地方官员征召大批平民美女,晋献上主。首先经由魔王挑选,剩余女子即被分赐与各位王侯。鱼菊狱的姬妾侍女全是因此入府。他从不强迫女子,但凡不愿留下的,一律可以自行离去,并令她们对外声称是被驱逐而出。其中大有区别。依照地魔界的相关律条,如果原主的封号位列男爵以上,被逐者依然归属原主,倘若再度遇上王族的例行徽选,便可借此避开一劫,除非自愿再行入宫。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并不是所有少女都贪慕虚荣。那些如愿重返民间的女子,对狱王无不心怀感激。  只是如此一来,狱王府的美女们走马灯似的不断更换,鱼菊狱“苛刻难处、好色成性”的“恶名”不胫而走。他又一贯我行我素,与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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