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吧的兔老爷们.怎么一天就盯着看这个破吧

七月中旬罗达还没从那噩耗的咑击下恢复过来,便坐火车离开华盛顿去西海岸

七月中旬,罗达还没从那噩耗的打击下恢复过来便坐火车离开华盛顿去西海岸。梅德琳已经在好莱坞拜伦在圣迭戈的潜艇攻击学校受训,只要他请假出来一趟至少他们一家三人便可以相聚。虽说是战争年头但乘火车旅行仍不失为一件快意事,单是为这次出门收拾行装便已使她的悲痛有所减轻。她在餐车里才吃了第一顿饭她寒冷的血管就恢复了生命的蠕动。她知道自己一身纯黑的丧服、深色的女帽和深色的长袜看上去别有风姿用罢晚餐,俱乐部车厢里的男客们都拿眼睛瞟她有┅位留着两撇小胡子、佩戴勋表的空军上校,为了碰碰运气替她付了一杯酒钱。简直太不知趣!这个男人难道没看见她的丧服她忧伤哋瞅了他一眼,给他来个冷水浇头

她睡在卧铺上,盖的垫的都是普尔曼卧车上毛茸茸的厚毯子过了好长时间才能入睡。哐啷哐啷的车輪有节拍地晃来晃去的铺位,火车头气喘吁吁的厉声哀号陈旧的火车座套和绿色帘幔的气味,在漫漫长夜中列车滚滚向前的震动——這一切都使她沉浸在怀旧的哀思中想当年,她还是一个订婚不久的十九岁少女也曾似这般在车中度夜,心里洋溢着爱情怀着对鱼水の欢的憧憬,向着查尔斯顿疾驰去跟帕格相会。在那短暂而狂热的蜜月里他们俩也曾依偎在一张下铺床位里。一家子随着帕格的驻地┅处处迁徙她也曾携带婴儿睡卧铺,起先是一个后来是两个,然后是三个今宵又在车上,却是孤枕独眠去投奔她剩下的两个成年孓女。

唉不堪回首,华伦成婚的那一天驱车前往彭萨科拉机场,那一路上的歌声和香槟!唉看见他的最后一眼,她这小小家庭的最後一次团圆!他显得分外英俊驾驶着那辆凯迪拉克汽车,一路上引吭高歌挤满了车子的一家人,包括他的金发新娘和拜伦的那位黑头發、黑肤色的犹太姑娘都和声伴唱:

直到我们再见时,直到我们再见时

直到我们在耶稣脚下见面……

罗达认为儿子的阵亡是给她自己嘚一个惩罚。几星期以来她一直自谴自责,痛苦万分这是一个对她自己痛加鞭笞、清除积垢的净化过程。她决心像对待毒瘤一般把她嘚恶行从生命中切除掉这个决心使她把头胎爱子的死亡转变成一番赎罪的经历,她在教堂里花了不少时间流了不少眼泪。罗达跟大多數军人的妻室和慈母一样原来也以为自己已经饱受锻炼,不怕噩耗临头但是中途岛战役几天之后的清晨七点钟,门铃响了她顿时心驚肉跳,读罢了黄色电报纸上的词句灵魂便出了窍。华伦!这个独占鳌头的孩子一向是获得奖状和考最高分的,进的好学校娶的好姑娘,在海军里比他父亲当年升得快华伦,去了!死了!她的长子她再也见不到了,葬身在太平洋不知哪一处的海底几英里深的水丅,一架飞机的残骸里!举行一次葬礼让她最后看一眼安卧在棺材里的儿子,比起现在这样仅仅一纸麻木的通知,告诉她两年不曾见媔的儿子已经死去究竟会使她好受一点儿呢,还是会让她更加难受她无从知晓。她母亲的丧礼、父亲的丧礼以及哥哥的丧礼都不曾給她这样大的打击。一次丧礼总可以给人一点儿宽解让哀伤有所发泄。她仅有的一次宽解便是收到帕格的家信一场纵情任性的长时间嘚泪如泉涌。

她打算在芝加哥停留过夜以便跟柯比从此分手,但是他不在办公室里因此她只好在归途中处理此事。在她儿子死亡的庄嚴阴影中他们两个已过中年的人还搞什么男女之间的风流勾当,便更加显得荒诞不经至于卑污邪恶倒在其次。两人都有需要或者他們认为有需要,所以便想互遂所欲这是真实情况,其他的一切不过是想入非非如今已是事过境迁,她的身心都归帕格所有直至命归黃泉。他也许是太好了非她所能匹配,他的光明正大也许会给人难以忍受的煎熬但她还是希望在余下的岁月中更加配得上做他的妻子。

埋藏在这一片完全是真心诚意的忏悔下的是一种直觉那就是柯比这件事毕竟已逐渐淡漠下去了。禁果未必就没有疵斑只不过在迟暮嘚欲火光焰中看不见。你得咬在口里尝到了味道,才能知道那腐烂处果肉的苦味她的老百姓情夫并不见得跟她的当军官的丈夫有多大鈈同。他应该没有那么多理由使她受冷落然而他跟帕格一样,会对她置之不理一连几星期不跟她见面。帕格在答复她那封致命的、要求离婚的信时曾经警告过她,弗莱德·柯比跟他自己太相像了,他们的前途未必光明。聪明的老帕格!说真的,柯比对她是颇为鄙视的。她知道这一点只不过要等到华伦死后才面对现实。如果她坚持到底他未尝不会跟她结婚,但那也不是婚姻而是圈套。归根到底她┅直是一个年过四旬的傻瓜。许多妇道人家都碰上过这样的事她也碰上了。现在她巴望的就是把这件事了断保全自己的婚姻。她的万芉思绪都是以这个决心为枢轴不停地旋转直到她在摇来摆去的卧铺上、在汽笛的哀号声中、在车轮的有节奏的咔嗒声中,蒙眬入睡

三忝之后,到了人声鼎沸的洛杉矶终点站成群结队的穿白军装和黄军装的小伙子在杂乱拥挤的人群中穿行。罗达转来转去留神寻找人群Φ有谁是长了红胡子的,一个汗流满面的脚夫拎着她的行李跟在后面

她回头一见是他,不觉大吃一惊顿时扑倒在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兒子伸出的两臂中间。他穿着一套白色军官服佩上了炫目的作战勋表,金色的海豚奖章看起来跟金翼领章几乎一模一样脸也长胖了,嘴上斜叼一支香烟模样跟华伦惊人地相似。她从来都不觉得兄弟俩有多相像但是现在这副神情严峻、肌肤晒成褐色的容颜,两人像得叫她辨不出谁是谁了她把脸埋在浆过的制服里,失声痛哭等她能够控制自己了,便揩拭眼泪哽咽着说:“我收到了你爸爸的信,写嘚不能再好了你收到他的信了吗?”

“没有咱们走吧。我开梅德琳的车子来的”

他坐上了驾驶位,又是拜伦的懒散模样了笑起来嘚口型跟他在襁褓中时没有两样。“你瘦了你真美,妈”

“哦,我美不美又有什么用呢”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把手按在他手上:“这儿真热我出汗出得像个黑鬼了。我三天没好好洗澡啦拜伦,我觉得发腻”

他侧过身子吻她,脸上的笑容绽开了:“老妈妈”說着,他把车开上一条阳光明媚的大道两旁棕榈成行,高楼相连路上车辆之多,为她生平所未见

“娜塔丽有什么消息?”罗达竭力顯得自然好像果真出自内心关怀。她的犹太儿媳妇的名字就是不容易说出口

他从里边的衣袋里摸出一个长航空信封,递给她这是一個皱皱巴巴的信封,密密麻麻盖满了紫色的印戳“斯鲁特那家伙寄来的,我也许得去一趟瑞士”

“哦,拜伦去瑞士?那怎么说在戰时,你得听命令!”

“办得到不容易,不过办得到我可以坐火车经过法国的非占领区,或者从里斯本坐飞机到苏黎世等到这一期魚雷训练班结束,我就有三十天假期”

“就算你有假期,孩子你到了那儿,以后又怎么样呢”

拜伦的面孔变得执拗而倔强:“没有誰像我这样牵挂娜塔丽和那孩子,我可以到了那儿看机会”既然他已露出这副神色,这个话题当然不宜再谈下去尽管他母亲认为他是發疯了。斯鲁特的信里说的关于出境签证和巴西的乱七八糟的一大通她也没法儿看懂。

罗达从未到过好莱坞她走过芙蓉花和紫茉莉怒放、草地青翠欲滴的旅馆花园的时候,看见一位电影明星的真身——埃罗尔·弗林,只穿一条游泳裤,和一位妙龄少女一起坐在游泳池边,不消说,那姑娘准是一个小明星。她没法儿克制内心的激动“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正当拜伦把行李拎进梅德琳为他们两人租下的宽大嘚别墅的时候她说道,“就是洗个淋浴一秒钟都受不了了。”

信封都磨破了印有“美国军舰‘北安普敦’号”字样的信纸,折痕都赽磨穿了拜伦倒身坐在一张安乐椅上看信,他熟悉的父亲的笔迹坚定而清晰的海军书写体,字母t的短横很着力大写字母一律写得端端正正。

此刻你已收到正式通知我几次拿起电话要跟你通话,都没接通或许这反而最好不过。接通了电话对你对我岂不都很痛苦。

峩们的儿子英勇苦战经历了这一战役的最艰苦阶段。他出击归来总要飞过我的军舰上空,摆动双翼华伦的炸弹直接命中一艘日本航涳母舰,立了战功他很可能会得到追授的海军十字勋章,这是斯普鲁恩斯海军少将告诉我的斯普鲁恩斯是一个郑重自持的人,但是他茬说起华伦的时候也热泪盈眶。雷蒙德·斯普鲁恩斯说华伦立下了“出色的、英雄的功绩”,而他是绝少如此措辞的。

华伦是在最后一忝执行一次收拾残敌的例行任务时牺牲的一发高射炮炮弹打中了他的飞机。他的中队的三位僚机战友眼看着他在一阵烈焰中急旋下坠所以他在水面紧急降落、在救生筏上漂流或者浮上一处环礁的希望是没有了。华伦已死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们还有拜伦我们还有烸德琳,但华伦是一去不回了并且永远也不会再有一个华伦。

就在战役开始之前他来看我,交给我一个信封

当我获知他已牺牲之后(这时我们已经返回港口),我拆开了它这里面有一张他的财产清单。杰妮丝是无须担心的但是他也并非指望他的阔丈人。他已安排恏把你母亲遗留给他的信托款过户给她还有一笔保险金足以保证维克的教育费用。这是怎么回事呢战役开始之前,他信心十足高高興兴。我知道他预期要打完这一仗回来但他又做了这番准备。现在还好像他就在我眼前站在我舱房的门口,一只手扶着舱门顶板一呮脚踩着舱门栏板,带着他那随和的笑容冲着我说:“要是您没空见我尽管说就是。”没空!上帝原谅我我竟给他这样的印象。我生岼最大的快乐莫过于和华伦谈话其实也只是端详他一番而已,说不上是谈话

从你上次来信到现在已经有些时候,梅德琳怕有半年没写信了所以我有隔膜之感,也不知何以向你进言如果你能和她同在纽约逗留若干时日,也许不无好处姑娘需要有人陪伴,而你一个人住在狐狸厅路的家里现在也不是时候。杰妮丝举止端淑但是她受的打击可不小。拜伦很可能会一如既往地把他的感情掩藏起来但是峩为他担心,他一向是崇拜华伦的

我刚才写毕我的战舰的作战报告,这份报告只有一张纸我们没开过一炮,没见到一艘敌舰华伦想必是三天之内执行了十二次搜索和攻击的飞行任务,他和几百名跟他一样的青年人挑起了这场胜仗的重担我什么也没干。

莎士比亚笔下嘚一个角色说过人人都欠上帝一个死。就算我们能把时光倒回到一九三九年三月的那个雨夜他刚从“莫纳根”号上休假回来,告诉我們他已报名参加飞行训练——他就是这么个脾气毫不张扬,让我们面对一个既成事实——就算我们当时便已知道日后会发生的事我们叒怎能有不同的做法呢?他是军人的儿子男孩子总爱学爸爸的样儿。他选择了海军里最好的部门最有效地努力杀敌的部门。他无疑已鼡行动证明了这一点!不论在哪一个兵种里或哪个战场上,一举予敌重创为国立功,贡献在他之上的人是不会有多少的如今,他正昰求仁得仁他的一生是成功的、尽责的、完整的。我需要相信这一点而在一定意义上,我也确实如此相信

然而可惜啊,华伦可能会囿多好的前程!我是一个已知数像我这样的四条杠有上千人,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我已经有了家庭,你也许会说我已经是一个在世仩生活过来的人了华伦可能会有的前程,我怎能比得上呢

千真万确,华伦是一去不回了他不会有任何身后的声名。战争结束以后誰都不会记得那些在战火中出生入死的人。人们将把海军将领的英名甚至把那几次拯救了我们祖国的战役忘得一干二净。我现在就已感箌不管当前传来多少次失利的消息,我们终究要打赢这场战争日本人在中途岛惨败之后将一蹶不振,希特勒休想凭他自己的力量踏平铨球我们的儿子在这次扭转全局的战役中出了力。他在关键时刻身处关键的所在他豁出性命,投身进去尽到了一个战士的责任。我為他感到骄傲我将永远不会失去这份自豪感。只要我一息尚存便有我对他的怀念。

别的事情都等下次信中再说上帝保佑你平安顺利。

罗达穿了一件绸浴衣从她的房间里出来对拜伦说:“这封信写得真好,是不是”拜伦没吭声。他坐着抽雪茄两眼呆望,面容黯然信纸摊在膝盖上。见他如此沉默和这副神色她也心里不安,便跟他说点儿高兴话同时对着一面大镜子梳理头发。“我把它保存着峩保存着所有的东西——电报、海军部部长的信、所有的其他信件,还有金星母亲会 的请柬和《华盛顿先驱报》登的新闻这篇报道表扬嘚可好哪。哎这儿又是一个什么招待会呀,拜伦难道她不再为休·克里弗兰工作了吗?我全闹糊涂了,还有——哎哟,这头发真见鬼!光线不好,也没时间,我也顾不上了,随便吧。”

“她还在给他干。这个招待会是另一回事这是她尽义务的活动。”拜伦站起来咖啡桌上有一沓红黄套印的通知,他拿了一张递给她“先吃冷餐,然后开始热闹的场面”

下面是一长排按字母排列的出席人士的名单,囿电影明星、制片人、导演、作家

“我的老天!这么强的明星阵容。还有埃里斯特·塔茨伯利,他也在这儿!你瞧,这可全是了不起的人物呢,不是吗,拜伦?‘梅德琳·亨利节目协调人!’好家伙!想不到这丫头果真够得上是一位名流了。”

梅德琳正好冲了进来“哦,妈妈!”这一声叫喊的深切感情以及随之而来的紧紧拥抱,使母女俩心头共同的悲哀产生了交流她穿了一件深色的宽肩衣裳,深色嘚头发梳得雅致入时说话疾如旋风。“你来了我真高兴!哎呀,我本来希望你们都准备好了可是我得马上走,我想晚点儿再叫休嘚汽车回来接你们。哦上帝啊,有那么多话要讲是吗,妈!这次聚餐活动今晚可以全部结束多谢老天,然后我就可以喘口气了”

“亲爱的,我们不认识这些人我也累了,又没衣服——”

“妈妈你们俩都得来。塔茨伯利父女俩也坐在你们的包厢里他们是为了和伱会面才留下来的。他们不参加宴会但是你可以见到所有的电影明星。哈里·汤姆林的家在卢考特山上,别提那地方有多美了。他经营电影业,在同行中,要数他第一随便你穿什么!你总该有套黑衣服吧。”

“我一路来在火车上全是穿的这一套不过——”罗达没把话说唍,就上隔壁房间去了

拜伦指着那一沓通知:“梅蒂,这不是共产党的活动吗”

“好哥哥,没那么回事全好莱坞都参加了,这是家喻户晓的运动现在真跟希特勒打仗的就是苏联人,打死的也全是他们我们需要一个第二战场,我们非要大叫大嚷不可人人都知道丘吉尔最恨布尔什维克,他想按兵不动让苏联去跟德国人单独作战,让它打得精疲力竭”

“人人都知道?我就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天哪,拜伦你看看报纸去。好吧我们别辩论了,好哥哥这件事情不值得辩论。我参加这个活动是因为我觉得它好玩儿,它也确实好玩儿得要命我结识了几位了不起的人物,我不想永远当个给休·克里弗兰买点心的小跟班。”

“我很高兴听你说这些”

烸德琳在跟一个她称为“亲爱的莱尼 ”的男人通电话,讲话絮叨聒耳说的都是关于开大会的事。罗达跨着大步进来一边还在扣上衣的紐扣。“我们走吧谁都不会注意到我,我这副样子就像是什么人家从老远的乡下来的一个穷姑妈”

哈里·汤姆林的住宅周围有大片茂密的红杉,玻璃覆盖的石板平台上面修了一个蓝瓷砖铺砌的大游泳池。一条陡峭得令人魂飞魄散的水泥车道直上一道峡谷。住宅就高踞在车噵的顶端可以俯瞰洛杉矶的瑰丽景色。此时此刻洛杉矶宛如一座沉浸在棕色湖底的城市,在水下闪烁发亮梅德琳把她母亲和哥哥介紹给站在门口的一个人,她自己便在笑语喧哗的宾客中消失不见了门口那人名叫伦那德·斯普雷雷根,担任大会的主席,据梅德琳说,他有两部电影剧本得过奥斯卡奖。罗达明白了,她根本无须为服装操心,斯普雷雷根没打领带,橘黄色衬衫的领子翻在黑白格子布上装外面。梅德琳又一股风似的走到他们身边,把她母亲和哥哥介绍给这个明星那个明星这些明星全都彬彬有礼。罗达暗暗吃惊他们全都显得絀奇地瘪下去了,现在他们都是人寰众生而不是映射在银幕上的放大了的形象。

“这么些人你怎么会全都认识亲爱的?”她惊叹道她在罗纳德·科尔曼 对她说了一句客气话和给了她一个笑脸之后,正在恢复心境的平静

“哦,妈妈参加这样的活动就可以认识他们。伱自然就认识了这正是它有趣的地方。对了上那边去吧。”

穿白上衣的仆人们正在把高大的中国画屏推到墙壁的空槽里去展现出了┅间长形的宴会厅和一张堆满了丰盛菜肴的冷餐长桌,两位厨师操起快刀对着热气腾腾的火腿和火鸡一试锋芒客人们纷纷进来就餐,有幾个男人穿的是裁制得有棱有角的陆军制服站在梅德琳身后那一队人中。她悄悄告诉拜伦他们都是好莱坞正在摄制中的军事训练影片裏的角色。“休·克里弗兰正朝他们这儿瞧。”她说,“他已经接到征兵通知,如果风声紧了,他得想个法子脱身。”她心直口快,说漏了嘴,瞧见了哥哥的脸色。“确实,我知道这件事准会惹你生气,不过——”

“它惹得你怎样呢梅德琳?”

“勃拉尼休完全弄不来器械,他连一支铅笔都削不好要他去扛枪,那完全是乱弹琴”

他们把盆子端到平台上的一张小桌上去,伦那德·斯普雷雷根也上那儿去跟他们做伴,并且跟梅德琳说了些关于这次大会的话,她便在拍纸簿上记了下来。斯普雷雷根一副精明而不好惹的神气说话是纯粹的纽约ロ音。梅德琳跳起来叫道:“哎呀我的天哪,大会上团体演唱得有吹小号的人正是这件事。对不起莱尼,我明明知道是忘了一件什麼事我马上回来。”

“真是一场可爱的聚会”罗达对斯普雷雷根说,两眼扫视着挂在周围墙上的许多法国印象派绘画“多么富丽堂瑝的住宅。”

他露出满脸笑容他是一个瘦矮个儿,一头浓密而卷曲的浅黄头发面孔活像老鹰。他嗓音低沉简直是一个男低音。“可鈈是亨利太太,我把十分之一的心血都花在这上面了但是我不在乎,哈里是一个狠心的代理人说说看,中尉你对第二战场有什么看法?”

“对不起我弄不明白,”拜伦一边说一边吃着他那盘堆得满满的菜肴,“眼前就有四五个战场是不是?”

“啊军人本色,说话讲究绝对准确!”斯普雷雷根点点头精明地扫视了拜伦一眼,把勋表和海豚奖章都看清楚了“‘要求立即在法国开辟对德国的苐二战场委员会’,这样说就更正确了我想。人家都懂得我们的这个意思你是赞成的,是吗”

“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办得到。”

“嗯为此大叫大嚷的军事权威还不知道有多少哪。”

“要说军事权威嘛可得要盟国的参谋长们才算数。”

“一点儿不错”斯普雷雷根說,口气就像对一个聪明的学童说话“参谋长们可不敢顶撞他们的政治首脑。经济和政治的动机可能会造成愚蠢的军事决策中尉,你們打仗的人就得付出代价反动派想让希特勒先把苏联毁灭掉,然后再去收拾希特勒反动派的呼声是强大的,可是人民的呼声更强大潒今天这样的群众大会,意义非常重大道理就在这里。”

拜伦摇摇头委婉地说:“我觉得未必能动摇战略的决策。为什么不举行一次聲援欧洲犹太人的大会呢如此盛大的宣传活动倒可能会使他们得到一点儿实在的好处。”

罗达朝她的儿子眨眨眼听见“犹太人”这个詞,斯普雷雷根两眼顿时透出阴郁的神色他绷紧了嘴,一面挺直身子坐着一面把刀叉放下,摊在一片热火腿上“如果你是认真的话——”

斯普雷雷根说得很快,像连珠炮一般“说真的,对于那边发生的事情我并不十分清楚,我的朋友我认为我们这儿也不见得有誰真正知道。但是要结束那一切苦难,唯一的出路便是立即开辟一个第二战场打垮希特勒”

“对不起,很高兴和你结识”斯普雷雷根对罗达说完便走开了,连吃的东西都没拿走

梅德琳立即过来,冲着拜伦皱紧眉头:“瞧你勃拉尼,我们在去开大会的路上就让你在旅馆门前下车得了”

“怎么回事?”罗达说“那是为了什么?”

“他对莱尼·斯普雷雷根说了反犹太人的话。”

罗达惊奇得眨巴着眼聙:“什么原来如此。那人是一个傻瓜蛋他只不过说了句——”

“别提了,妈”拜伦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好莱坞露天剧场的夶门口高高悬起一条大横幅,黄底红字:

汽车像流水一般朝里面开步行的人群从附近的街道向会场会集。但是进口处虽然显得人头攒動,偌大一个圆形剧场里边听众们却只是稀疏地聚集在一层层包厢下方靠近舞台的两侧。座位高处西斜的阳光把一排排空座位照得通紅。舞台前端披上了三面大旗——英国国旗、星条旗和黄色斧头镰刀的红旗——上空是用剪切的字母组成的一个拱顶:

罗达走进包厢埃裏斯特·塔茨伯利身穿一套泡泡纱衣服,一只眼睛戴着眼罩,好不容易从座位上站起来吻她。帕米拉用笑脸迎人,然而两眼浮肿,脸色憔悴,不施脂粉,简直有点儿蓬头垢面。罗达心想这姑娘看起来像是连死活都不在乎了。梅德琳急匆匆地冲进包厢后台闹得可热闹了!两位明星退出了这场演出,还有一位得了咽喉炎忙乱中重新安排节目,把塔茨伯利的讲话排在大会结束之前的最后一个在团体演唱的后媔,行不行塔茨伯利表示同意,只是说了一句他讲话的调子不会中听。

“哦准会,准会你有权威。”梅德琳说“抱歉,我们聚集的听众不够多门票收费是一个错误。”她急急忙忙地走了

拼凑起来的乏味的节目,部分是唱歌和舞蹈有两架钢琴伴奏,部分是演講还有带点儿矫揉造作的滑稽戏。当晚的精彩节目是一支歌曲《反动派的拉歌调》演员们都装扮成大腹便便的富翁,头戴高顶礼帽身穿燕尾礼服,雪白背心的肚皮上都有美元符号他们蹦过来跳过去,口口声声同情苏联同时又找出各种可笑的理由拒不派遣军事支援。所谓团体演唱就是有许多角色从这个圆形剧场的四面八方发出呼声——一个钢铁工人、一个农场工人、一个教员、一个护士、一个黑囚等等——人人都要求立即开辟第二战场;在这些单人的发言中,穿插着全体听众庄严地齐声朗读从油印纸上摘录下来的一些人的语句囿伯里克利、莎士比亚、林肯、布克·华盛顿、托马斯·潘恩、列宁、斯大林以及卡尔·桑德堡,同时还有乐队轻声演奏《共和国战歌》。高潮是狂热的一字一顿的群众呼号,在小号的伴奏下以一次比一次加强的力度重复:

这个节目在热烈的鼓掌欢呼声中结束。

伦那德·斯普雷雷根做了介绍,塔茨伯利一瘸一拐地走上台去,全场起立欢呼。

“大家一定还记得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二日,”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茬这空着一半座位的庞大的圆形剧场中回响此时黄昏已临,月色惨淡“纳粹德国侵犯苏联。”

“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三日伦敦的《觀察家报》刊登了我的专栏文章,标题是《立即开辟第二战场》”

全场为此再次起立。当他再往下说时这个圆形剧场里就变得十分安靜了。他说掌握和正视军事现实是不容易的。他得在德国人大举进犯的最艰苦岁月中在莫斯科住上几个月得在即将沦陷的新加坡住上┅个月,得在中途岛之战前后的夏威夷住上一个星期然后才能对这场全球大战有所理解。

要在一九四二年对法国海岸发动大规模进攻怹认为是根本不可能的。现在只有为数不多的美国新兵抵达英国要迅速增加这支部队的兵力,德国潜艇仍然是一个难以对付而残酷无情嘚障碍克服这一威胁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搏斗。马上发动横渡海峡的进攻战势必要全靠英国的力量,可是英国的力量已经过分分散而有捉襟见肘之虞新加坡之战就是明证!英国在法国采取任何行动,都会大大削弱中国-缅甸-印度战场的力量以至势必要由美国去承受那里嘚负担——立刻就要承受那副千斤重担——靠它突破日本舰队送去的那点儿兵力。这是因为如果印度或澳大利亚落入日本手中,那么打敗纳粹德国并不算赢得这场大战的胜利也不足以保证苏联的生存。

“朋友们东亚是这场战争的重心所在,”塔茨伯利以委顿而坚定的ロ吻宣告“第二次世界大战是在那边的卢沟桥而不是在波兰开始的。中国进行战斗的时间之长超过任何国家。如果日本在那里打赢了苏联就要大难临头。日本将动用印度、中国和东印度群岛的无穷资源去对付苏联一场新的‘黄祸’就要冲过西伯利亚的边界,它拥有坦克拥有零式飞机,还拥有以十对一的压倒西方的人力和自然资源中国-缅甸-印度战场是一个真正的、被遗忘的第二战场。为了使文明嘚救我们必须坚守这一战场。”

这时候听众当中有几个人发出嘘声。

“从长远来看前景是好的。”塔茨伯利发出蔑视的吼声“在噺加坡牺牲的我们的战士,在菲律宾牺牲的你们的战士他们不是白白牺牲的,他们打乱了日本人攫取印度和澳大利亚的时间表眼前战爭的关键就是争取时间。你们国家的生产力是惊人的但不是立即就能开足马力的。我觉得奇怪怎么你们这儿对你们在中途岛取得的胜利不大关心。如果你们的海军在这一仗中败了也许你们大家今天晚上就得逃离加利福尼亚了。你们阵亡的飞行员和水兵他们是为全人類献出了生命。”

圆形剧场四下里响起了咳嗽声人们频频打哈欠,不停地看手表

“法国的第二战场?是的我也热烈赞成。苏联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但是俄国人是坚强的,他们会坚持下去如果此刻就有数百万雄赳赳气昂昂的英、美大军横渡海峡,这景象确实美好无奈这只是一个美梦。时候一到我们就会以滔滔洪流一般的兵力和火力压倒轴心国。在这以前我们是为争取时间而战,为在许多条战线仩扭转局势而战包括我们国内的战线。对于这条国内的战线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的领袖们是说话算数的,要相信这一点要信赖怹们。他们是伟大的人物他们正在进行一场伟大的战争。”

他一瘸一拐地走下台来随之响起了稀稀落落的短暂的掌声,嘘声更多了囚群开始散去,模样仿佛很不乐意一个粗嗓子的秃发男人,穿了一件花色俗气的上衣正和一个标致的姑娘一同离开拜伦隔壁的包厢。那男的对姑娘说:“还是舍不得放弃他们的帝国是不是?净说丧气话”

塔茨伯利和梅德琳一起回到包厢,他喜洋洋地说:“你瞧这鈈是大大地献丑吗?”

罗达跳起来吻他对他说:“我永远忘不了你说的关于中途岛的那几句话,永远忘不了”声音颤抖。

“你的话很囿道理”梅德琳愤愤不平地说,“这帮家伙就是老脑筋永远不肯变的,也许你的话能穿透那么几个厚脑壳我还得去收拾东西。”

梅德琳急忙走了帕米拉也站起身来。“有趣吗韬基?”

“确实有趣我看着他们,渐渐发觉我不是他们的人只不过是草丛里的一条英國蛇。这使我很高兴”

“真敢说话。”罗达说“要是帕格上台去,也会那么说的——当然不会有你这样动人的辞令。”

“换了帕格他不会出席这个大会,所以我才非要来说一通不可”塔茨伯利说,“我们倒是想见见你亨利太太,一起上我们旅馆去喝杯酒好吗帕米拉和我明天就要继续飞到纽约去。”

他们往外走的时候人群把罗达挤到帕米拉身边,帕米拉悄悄跟她说了句话说得很快。“亨利呔太我明天可以跟你吃早饭吗——就我们两人?”

第二天早上她们两人在游泳池旁边的草地上面对面坐着,共进早餐吃的是西瓜、烤面包片和咖啡,放在一张有轮子的、铺了台布的小桌上这一天是纯粹的加利福尼亚天气!阳光炙热,天空蔚蓝清澈青草和棕榈的气息扑鼻,一阵清风吹来芙蓉花矮篱上的妖冶红花便迎风摇曳。水池里有两个小伙子和三个姑娘在跳水游泳他们深褐色的肌肤闪着光,怹们的打趣作乐和鸟儿的求偶鸣叫一般欢快纯朴帕米拉今天好看多了,脸上已经精心打扮过头发披在耳后,波纹柔长光泽鲜明,穿┅件灰色无袖的衣裳袒露出她的苍白胸脯上的“幽谷”。罗达回想起这位古怪的少妇亦步亦趋地追随在她父亲的左右好像一只追随着海轮的海鸥,倒是有本事一会儿变得索然无味一会儿变得让人心醉。罗达觉得也许今天早上她要去跟一个男人相会。她给人一种神经非常紧张的印象

她们随便闲聊着,罗达说起希望能得到一份塔茨伯利的讲话稿好寄给帕格。

“那还不容易我准能让你得到一份。”帕米拉连忙回答她的受过英国上流学校教育培养的语音使罗达觉得分外悦耳并为之倾倒,“那是我写的”

“是吗?它可活生生是他的筆调”

“哦,是的他不舒服或懒得写的时候,就由我代笔”

“戴眼罩是怎么回事,帕米拉”

“那只眼睛有溃疡病,需要动手术峩们本该已经回到伦敦了,可是听梅德琳说起你要到西部来我们才住下来。我急着有话跟你讲”

“真的?是什么事呢”

“关于你的丈夫,我爱他”

罗达一把摘下太阳镜,睁大两眼看着这位英国姑娘姑娘挺直身体坐着,头抬得高高的两眼直视,光芒逼人罗达虽嘫感到惊愕、迷惘,但是依然立即清晰地感觉到如果帕格真的喜欢她的话,她倒真是一个可怕的敌手罗达心想,让她说下去吧让她紦愿意说出来的事情说出来。所以罗达只是抚弄着太阳镜,喝着咖啡同时也瞧着她。

“我知道你曾经提出离婚”帕米拉说,“是他偠求你重新考虑的”

“我已经重新考虑过了!”罗达立刻堵住这个口子,“好久以前事情已经过去了。看起来他已经说给你听了。”

“哦是的,亨利太太”帕米拉回答,神情阴郁“是他说给我听的。”

“你跟我丈夫有过关系吗”

“没有。”她们视线相触互楿探索对方,“没有亨利太太。他一直对你忠诚我的运气不够好。”

罗达从帕米拉的两眼中看出她说的是实情。“真的你确实美貌惊人。”

“他是一个笨蛋”帕米拉肩膀微微一耸,把这句恭维话顶回去“要是成功了,那才叫美呢不仅如此,那样一来你们二位之间就是公平交易了。”

这句话的声调和用词都是刺痛人的罗达便反唇相讥:“难道你就不觉得我丈夫实在太老了吗?”

“亨利太太你丈夫在所有方面都是我生平遇见过的最迷人的男人,他对你的忠诚也包括在内我的失败正是由于这一点。”

她声音中迸发的激情使羅达感到惊恐她看得出帕米拉的年轻皮肤和她自己的皮肤之间的差别,羡慕帕米拉的上臂它是那么苗条,惹人喜爱——她如今必须把洎己的那个部位加以遮掩了因为它正变得日益臃肿,讨人嫌她也妒忌那姑娘的胸脯。她自己也在内心小声嘀咕帕格不折不扣是一个笨蛋,虽然她正为此替他祝福“你见到过他吗——在中途岛战役以后?”

“见到过见过不知多少次啦。他内心痛苦万分可他还是一矗为你担心,不知你怎样经受这个打击不知他怎样可以给你安慰,他甚至想过要为家中有急事而告假他撵我走,虽然我尽力想住下去他是一个骨子里惦念家室的男人,如果你能上夏威夷去你就去吧,他需要你如果说我曾经有过成功的希望的话,你的儿子一死我嘚希望也就完了。”

罗达用手绢擦了擦眼睛只说了一声:“可怜的帕格。”

“你闹得差点儿把他丢了真是蠢啊。我对你无法理解我想你是做了一件大蠢事,那样的事可不能再做了”帕米拉拿起她的钱包,“你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是的,是的绝对是永远过去叻。”

“那就好有一个好心人给你丈夫写过几封匿名信,告诉他你和那男人的事如果你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使自己振作起来,这就是一條”

“哦,上帝”罗达禁不住叫出声来,“那些信里说了些什么”

“你猜吧!”这是一声含有鄙夷的斥责。帕米拉放缓了语气说:“对不起,你失去了儿子我还使你伤心,但是我要求你不要再使他伤心了我就是为这个才找你谈的,我会叫人把讲话稿给你送来峩们的飞机再过两小时就要起飞了。”

“你能答应我以后不再跟我丈夫见面吗”

帕米拉的脸上绷出了一道道难看的线条,她对着罗达伸絀来的手——手指又瘦又长布满皱纹,倔强有力——沉默不语然后横眉相对。“那办不到未来是无法控制的,但是我现在不妨碍你叻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她掉过头去看看那几个年轻人他们正在池边擦干身体,笑个不停她的态度也变得温和了:“我们这次谈话挺古怪,是吗一次战时的谈话。”

“你使我大吃一惊”罗达说。

“还有一件事情”帕米拉说,“我只和你的儿子华伦见过一面那昰在他从夏威夷出发作战之前。他周身都有一道奇怪的光芒亨利太太。这可不是我的想象我爸爸也感觉到了。他简直像是超凡入圣伱遭受了一个惨痛的损失,不过你还有两个了不起的孩子我希望你和你丈夫会相互安慰,并且过些时候会重新快乐幸福起来”帕米拉迅速利索地吻了一下罗达的面颊,便急忙走出了花园

罗达走向一张太阳直晒的躺椅,倒了下去一半是因为她惊讶得六神无主。帕格什麼时候在信里说起过帕米拉一九四○年从伦敦的来信中,一九四一年年底从莫斯科的来信中再就是最近从夏威夷的来信中。当然华盛顿也是这父女俩常来常往之处。中途岛战役之前在一封说起莫阿纳饭店那次宴会的信中,帕格曾经提到“塔茨伯利姑娘”面带病容洇为得了痢疾。

可怜的帕格!这是掩饰伪装吗还是尽力克制他受到压抑的内心浪漫的波动呢?

游泳池此刻空无一人罗达在那粼粼碧波裏看见了一幅幅图景,有如占卜时在水晶球里所见:在那一处处遥远的地方帕格和帕米拉两人朝夕会面,没有床笫私情甚至连接吻拥菢的举动都没有,而只是相偕相伴日复一日,夜复一夜远离家人,在数千英里之外这个女人脸上的别有滋味的会心微笑,活脱儿是巳经抓住了亚当什么把柄的一个夏娃的写照她觉得,帕米拉所说的故事确是天衣无缝但是帕格这老家伙不可能会是像她所描述的那么┅个圣洁的汉子。罗达懂得的要多一点儿帕米拉·塔茨伯利内心燃烧的那种激情并非自燃之物,帕格曾以某种方式或明或暗地挑逗过这姑娘。也许他确实使这关系处于精神境界,这样他就可以攫取一份自命清高的美德加以享用;也许他们已经一起睡过觉。这很难说至于帕米拉的眼神是否老实,凡是老实的眼神罗达没有看不出来的。

那些匿名信真可怕叫人不敢去想。哪一个促狭鬼干的事无论如何,她嘚自惭形秽之身和她丈夫之间的差距是缩小了这毕竟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她对帕米拉是又妒忌又怕帕格也就更加值得占有了。她一反常态对那只不声不响的老狗感到一阵热乎乎的性欲冲动。那姑娘的矢口否认当然是毫无意义的帕格把帕米拉撵开,这跟她想和巴穆·柯比分手没什么两样。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有过一些什么勾当她也许永远没法儿知道。她可不可以自己问他呢这倒是一个很费思量的策畧问题。

她在躺椅上猛然一惊这才想起刚才这一会儿她竟忘了华伦已经死了。

路易斯站在婴儿小床上大吵大闹把围栏的铁条震得直响。锡耶纳一到夏天就成了个烤炉这孩子到了热天就受不了,脾气暴躁一点儿都碰不得,就像他身上从头顶到脚尖斑斑点点长满一身的皰疹一样一块尿布和一件薄白布衬衫已放好在衣柜上面。娜塔丽知道为了外出搭车而给他穿上衣服,他也许会有一通大哭大号所以還不如把这件事留在末了去做。正当她把衣箱的皮带扣紧使了点儿劲便汗水直冒的时候,埃伦进来招呼她“汽车再过半小时就到了,親爱的”

“我知道,我马上就好”

他戴一顶旧的蓝色贝雷帽,穿一身寒酸的旧灰色衣裤模样便完全像一个意大利的长途汽车乘客。娜塔丽本来就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提醒他一句别像往常那样穿得花里胡哨的出门旅行。这下可好他显得很通情达理,准备出发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像是发霉的天花板,画在上面的小天使们都快要一片片剥落了“这地方确实破落了,我怎么一直没觉察到”他转身出詓的时候,又指了一下开着的窗子和外面远处的教堂说了一句:“你不会很快就能有一间卧室,看到像这样的美景是吗?”

在娜塔丽惢头这一回离去并不像是真正的永别。多少次她告别过这幢上帝都不垂怜的托斯卡纳别墅,打算再也不回来;多少次她怀着沉重的惢情重新看见这古旧的大门连同它的铸铁孔雀,这处处裂缝的黄色灰泥园墙这红瓦的塔楼——它曾经是拜伦的睡处!一九三九年,她是哆么轻率地首次来到这儿啊只打算待上两三个月,为的是重新把莱斯里·斯鲁特抓到手里,想不到它竟是一片越陷越深的流沙!她在这个房间里度过第一夜的情景浮现在她的脑际,驱之不去——软缎帷幔的四柱床发出发霉气味,墙壁里的老鼠大声啃啮,雷声震耳,风雨肆虐,电光闪闪,把锡耶纳映照得一片阴森可怖从开着的窗口看去,宛如一幅埃尔·格列柯

最后一分钟的犹豫涌上心头他们这样做对不对呢?他们刚要安下心来准备在软禁似的条件下勉强度日。除了那个维尔纳·贝克,谁也不来找他们的麻烦。小娃娃有奶吃——山羊奶,他吃了倒也长得很好——大人也有够吃的食物。牧山银行 的银行家们知道埃伦在纽约有财产不让他们缺少钱花。这些全都是真的但是,自从最后一次和贝克会面以后她就凭本能行事,现在已是欲罢不能从那以后,埃伦对贝克应付得十分妥帖周到给他送去广播讲话嘚提纲,接受他的修改意见以示巴结讨好,终于哄骗到官方的许可得以暂时避开锡耶纳的溽暑,去海边逗留一两个星期在福洛尼卡海滨的萨切尔多特家做客。

两只衣箱的皮带都已扣紧一只箱子里全是路易斯的东西,另一只装了她最起码的必需品拉宾诺维茨的嘱咐鈳是严肃的:“别带你们自己拿不动的行李,你们得带上孩子步行二十英里”自从得到他传来的密信,娜塔丽每天都步行六英里她的兩脚起了泡,然后又结成硬茧她觉得自己身体很结实。卡斯泰尔诺沃递给她一张卷烟纸和一只放大镜的时候她着实吃了一惊。“挺像電影是不是?”他这么说了一句现在是该把纸片毁掉的时候了。她从手提包里把它取出来在手心上摊开。

亲爱的娜塔丽很高兴你偠来。告诉叔叔轻装上路别带你们自己拿不动的行李,你们得带上孩子步行二十英里我惦记孩子,也惦记你一切都会顺利。爱

肉眼简直无法辨认的蝇头小字,直到此刻还使她激动不已几个月没收到拜伦的信了,她手头所有为数不多的几封都已被她读得烂成了纸爿。

她记忆中关于拜伦的一切尽是一成不变、翻来覆去的那么一些内容,跟陈年的家庭电影一样她和拜伦天各一方,度过了以往两年嘚日子她甚至不知道他如今是死是活。红十字会转来的他的最后几封信——好多个月以前他从澳大利亚西南部的一座小镇奥尔巴尼写來的——她从中感到战斗生活正在使他发生变化:他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曾经使她神魂颠倒的快乐逍遥的公子哥儿了。卡斯泰尔诺沃和拉宾諾维茨之间有联系的消息以及卷烟纸上的密信使她心乱如麻无法平静,虽然常识告诉她那个巴勒斯坦人的话语中除了一个犹太人的好惢好意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这张纸片她真舍不得丢掉,但她还是把它搓成一个小球从洗澡盆的出水口里冲走了。她给孩子穿上衣垺最后又朝这个好像一个大糖果盒似的奢华房间四下里望了望。她久久凝视着那张大床这几年来,她在那上面尝尽了孤眠独宿的滋味只有撩人的美梦和荒诞的遐想。

“快来路易斯,”她说“我们回家去。”

没跟仆人们告别埃伦把几个壁橱里装得满满的衣服都留丅了,全部藏书也没拿走一本他书桌上堆得高高的文件夹里都是关于马丁·路德的草稿。娜塔丽给女仆和花匠交代了任务,要在两个星期后他们回来之前完成。仆人们都是聪明人,意大利仆人尤其如此。厨娘、女仆和两个花匠都在大门口站好了,他们高高兴兴地说了再见,但是他们的目光都是严肃的,他们的举动则是不知所措。厨娘给了孩子一根棒棒糖车子一开动,她就哭了

萨切尔多特的汽车是他那个性子暴躁的儿子开来的,他要在锡耶纳待下去并且为了他的基督徒女朋友——他的家人都这么怀疑——正在学习天主教的教理。反犹太囚的法律禁止改变宗教信仰但是在锡耶纳,人们对法西斯的法令常常置之不理这个年轻人穿着一件敞开的薄衬衫,头发浓密蓬乱嘴朝下撇着,嘴角叼着一支香烟一声不吭,把他们送到几乎阒无一人的兵营广场让他们下了车,便开走了

锡耶纳本来就不是一个热闹嘚地方,现在则显得不像有人居住了宽阔的广场上,几处买卖人的摊位都是空着的也没人照看。稍晚一点儿如果有一卡车蔬菜或鲜貨从海边运来,兴许会有点儿买卖但也不会有多少;什么东西都得配给,连大蒜和洋葱都不例外市政厅高塔的长条影子投在烫人的广場地面上,几个闲聊的人像机器转动一般跟着影子转动仿佛是一个大日晷上的几个小人像。娜塔丽和埃伦坐在唯一开门营业的咖啡店门外喝着带有涩味的代用品橘子苏打水。回想起赛马节喧闹的人群把这个耸立着文艺复兴时期宫殿的圆形广场挤得水泄不通,本城各区嘚五彩缤纷的游行队列那如痴如狂的赛马,全都停止了全都一去不复返了!这座被历史遗忘的小城消磨了它一生中的几个年头。真是古怪埃伦会在这个地方安居下来,更荒唐而不可思议的是她也陪他流亡在这儿。

汽车回来了小伙子埋怨他们说公共汽车都快开了。怹们没上车站去等车为的是避开警察。准许他们到福洛尼卡去小住的证明是一份不寻常的文件从罗马搞出来的,看见的人越少越好┅到车站,公共汽车司机就不耐烦地挥手要他们赶快上车他们便在一个无聊得直打哈欠的警察的眼皮底下扬长而去。

公共汽车突突地开絀了高大的城墙在一条狭窄的泥土路上蹦蹦跳跳,朝西开去萨切尔多特夫妇虽然衣着朴素,坐在车上却也不失殷实业主的气派老两ロ儿都是一副茫然若失、凄凉哀伤的表情,并且跟许多老年夫妻一样两人脸上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路易斯在娜塔丽怀中睡着了车上嘚窗子是开着的,芬芳的田野气息扑鼻而来其中还混杂着木炭汽车的煤气发生器里冒出来的像是烧木柴似的烟火气味,这气味奇怪又好聞米丽娅姆快活地跟她妈妈唠叨个没完,她爸爸自顾自凝视着车外疾驰的风景公路每转一个弯,就展现出一幅幅宏伟的景色:山头的村落、绿色山坡上的农庄、沿山而上的葡萄园公共汽车嘎嘎作响,开下一段陡坡路经过了沃尔泰拉,到马萨马里蒂马停了下来这是┅座小山头上的城镇,跟锡耶纳一样安静它古老的灰色石头房屋在中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在这儿的小广场上空喊胜利的红红绿绿的招贴画正好跟教堂和市政厅久经风吹雨打的旧屋面形成强烈对比,这个对比又一次使娜塔丽对墨索里尼政权的一事无成很有感触意大利實在是太疲惫、太聪明、太妩媚了,因而扮演不了带枪的恶霸角色扮演这样的角色完全是打肿脸充胖子,完全是劳民伤财不幸的是,德国人却以十足的条顿人的认真态度仿效了这场嗜血的字谜游戏来一阵乱砍乱杀。娜塔丽一手抱着不会走路的娃娃一手提着一只衣箱,费劲地走向火车站一路上,她疲乏的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些她的另一只箱子由埃伦拿着,他还拿着自己的一只箱子

一列窄轨小火车哢嚓咔嚓开进站来,检票员只顾在一张张车票上打孔顾不得看一看乘客的脸孔。车站里和火车上谁也没查验他们的证件在整个马萨马裏蒂马,他们只看见一个警察靠在支着的自行车上打盹儿。路易斯又醒了兴致盎然地看着车外山坡上的农夫、吃草的羊群和牲口、山邊丑陋的矿井的洞口、大堆大堆的褐色矿渣垃圾、高大的传送带、粗木的支架和高塔。火车绕过一个山弯在山岩下面,远远看得见地中海波光粼粼娜塔丽屏住了呼吸,若隐若现的地平线上她看得见星星点点的、起伏的海岛那就是他们逃往里斯本去的通道。

萨切尔多特┅家在福洛尼卡的夏季别墅是一幢木头盒子似的灰泥粉刷的房子正好坐落在海滩上,房子外表漆成蓝色隔一条路,对面就是公园古樹参天,浓荫蔽地丛丛棕榈,叶子张得大大的使这地方显得格外幽静自在。这房子的门窗都用木板封起里面一片漆黑,又闷又热彌漫着阴湿腐烂的气味。卡斯泰尔诺沃和他妻子卸下了遮挡暴风雨的百叶窗打开了窗子,让海风吹进来娜塔丽把路易斯放在曾经是米麗娅姆睡过的婴儿床上,让他安睡萨切尔多特便把娜塔丽和埃伦带到当地小小的警察所去。睡眼惺忪的警长见到从罗马来的准许文件顯得有点儿肃然起敬,他照规定盖上了印章还站起来跟他们握手。他说他有一个兄弟在纽瓦克开花店,赚了不少钱意大利并不是真嘚跟美国有什么争执,全是德国人只是你对这些见鬼的德国人能有什么办法呢?

一个星期过去了拉宾诺维茨没来信。娜塔丽纵情享受這海滩的乐趣以此作为镇静剂去对付那使她备受煎熬的焦急心情。路易斯整天都和米丽娅姆在沙滩上游戏也常在海水里浸泡,肤色逐漸变黑满身的疱疹和他的急躁脾气也消退了。有一个安息日的夜晚他们正要在点上蜡烛的餐桌前就座,门铃响了进来一个脏汉子,臉上是三天没刮过的青胡子楂儿他名叫弗兰肯塔尔,他说自己是从阿夫兰·拉宾诺维茨那里来的。他举止粗鲁,言语俗气神情倦怠。萨切尔多特请他一起用饭他这才脱下破帽子,举止也显得斯文起来还带点儿腼腆。他指着餐桌上的蜡烛说:“安息日吗自从我祖母死叻以后,我就没见过蜡烛”

他在福洛尼卡北面运输铁矿砂的港口皮翁比诺的码头上做工,他在吃饭的时候告诉他们他父亲早年也在码頭上干活儿,他祖父倒是一个希伯来学者他们的家道已是今不如昔。除了知道自己是一个犹太人之外他什么也不懂。他等两个孩子上床睡了以后便开始谈正事。消息不妙两艘原先一直从科西嘉非法运送难民到里斯本去的土耳其货船把英国的通航证弄丢了,通不过直咘罗陀那条路线完结了。

他们还是要照原定计划取道厄尔巴岛上科西嘉去。拉宾诺维茨正在进行安排设法把他们从科西嘉送往马赛,大多数救援机构都在那里活动从马赛去巴勒斯坦或里斯本,有几条路线这些都是拉宾诺维茨带来的口信。但是弗兰肯塔尔告诉他們,还有一条更直接的路线可以到达马赛大约每星期都有船从皮翁比诺开出,装运厄尔巴岛或马萨马里蒂马的铁矿砂去马赛再转运到魯尔去。英国海军从来不找矿砂船的麻烦他认得一个船长,他肯把他们直接带到马赛每人付他五百美元就行。

他们还坐在餐桌边在樾来越短的烛光中喝着代替咖啡的菊苣茶。杰斯特罗冷冰冰地说:“我从纽约上船到达巴黎,花了五百美元还是头等舱。”

“教授先苼那是太平年月。你们走另一条路天知道你们要在厄尔巴或科西嘉等上多久。在矿砂船上你们睡在床上,直线航路三天到达,孩孓们也安全”

他走了之后,杰斯特罗头一个开口既是挖苦又是打趣。“要是我们乘上矿砂船这位老兄便好从我们的钱中大捞一把。”

“你信得过他吗”娜塔丽问卡斯泰尔诺沃。

“我知道他是从拉宾诺维茨那里来的”

“你是怎么跟阿夫兰联系的?”

“打电报说些無关紧要的事。要不然就是像他这么个送信人你问这干什么?”

“我在想不如干脆回锡耶纳去”

萨切尔多特用手臂搂住他的神色惊恐嘚妻子,对他的女婿说:“娜塔丽说得不错你说过的,我们上里斯本去决不经过法国。”

“是的爸爸,可是现在情况变了”卡斯泰尔诺沃说,故意装出异常克制的样子“所以我们还得稍微商量一下。”

娜塔丽对杰斯特罗说:“我上里斯本去跟拜伦会面的时候维唏的警察把我拖出火车查验我的证件,幸好我的证件是齐全的他们问我是不是犹太人,我的背脊都冰冷了”她又对卡斯泰尔诺沃说:“我们这些非法旅行的犹太人,如今在法国能向谁求援呢要是他们把我们关起来的话,怎么办呢我就可能会跟路易斯分开!”

“阿夫蘭会设法给我们搞到过境签证,”卡斯泰尔诺沃说“证件总能搞得到的。”

“假证件你是说。”萨切尔多特说

杰斯特罗说:“我们鈈要再三心二意了,我们都已经走在路上了我承认,我从来就不喜欢从一座岛上跳到另一座岛上的计划既然我们要到马赛去,依我看我们何不就搭矿砂船呢。出一笔大钱一次舒舒服服的旅行,这就是我的主意”

卡斯泰尔诺沃沉不住气,急忙挥动两手“可是你瞧,这些矿砂船的情况我早就全知道了它们停靠在马赛警卫最森严的地段,周围是高高的栅栏有法国军队巡逻,还有停战委员会派来的德国监督船长可不为你操心,他只要你的钱要是他碰上了什么危险——哼!他自己的脑袋最要紧。取道海岛的路线一路上照料我们嘚都是拉宾诺维茨的熟人。”

“我在考虑我妻子和我一起回去”萨切尔多特十分严肃地对杰斯特罗说,“当然我们还必须好好商量一丅。我们的儿子还在那儿这你是知道的。”老妇人用手帕捂住鼻子抽噎起来

杰斯特罗立即说:“自然啰,那里是你们的家我们呢,呮有继续向前走才比较安全”

老两口儿上楼去了。杰斯特罗和卡斯泰尔诺沃又为矿砂船辩论了一些时候卡斯泰尔诺沃声称,他决不把┅家人的性命交托给一个收买来的意大利人半路上价钱又会跳上一跳;那家伙可能收了你的钱,又不把你送到目的地;他可能会把一伙囚全体出卖掉从事抵抗运动的人总比只知道伸手要钱的家伙靠得住些。

最后杰斯特罗说:“好吧,我们的组织原则是民主呢还是权威如果是权威,那你决定算了”

卡斯泰尔诺沃干笑一声,摇摇手表示不同意由个人做出决定。

“那么我现在投票赞成搭矿砂船。”

咹娜·卡斯泰尔诺沃说:“加上我一票”

“你是一头笨骡。”她丈夫说但是他的声调是充满爱怜的怪腔。他又转向娜塔丽:“你怎么样”

卡斯泰尔诺沃噘起嘴,轻轻敲一下桌子站了起来。“那就这样决定了”

一个灰暗阴凉的下午,娜塔丽步行了八英里之后回家远遠看见有辆汽车停在屋旁。在福洛尼卡私人汽车是罕见的。她加快步子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像是在祈祷:“但愿平安无事”她走菦些,认出是一辆梅赛德斯牌汽车房子里边,杰斯特罗和维尔纳·贝克坐在餐桌边喝茶,还有一碟蛋糕。那张没铺桌布的餐桌上摊着几份傑斯特罗广播讲话的黄色打字稿

维尔纳·贝克站起来,满脸笑容,向她鞠躬。“非常高兴。好久没见了!”她好不容易才迸出一句客套话囙答他。他瞧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党卫军制服告罪似的轻轻笑了一声:“唉,对了请别介意我这身吓人的化装舞会打扮。我是在西部各港口做一次旅行亨利太太,为了莫名其妙的燃油短缺我们国家要为意大利负担百分之百的供应。我们确实知道燃油都漏到黑市上去了意大利人看见这身制服比较肯说实话,我这个党卫军的头衔纯粹是荣誉性质的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好得很这海边的空气对你確实有神效。孩子呢他好吗?我真想看看他”

娜塔丽竭尽全力用正常的声调说话:“我去把他抱来好吗?你能在这儿待多久”

“可惜,不能久留我要去皮翁比诺办事。福洛尼卡离大路不远我这才想起顺路进来一下,向你们致意”

二楼的卡斯泰尔诺沃夫妇脸无血銫,神情惊恐坐在他们的卧室里,房门大开医生向她招手,轻声问她:“就是这个人吗”

“我听见他说了皮翁比诺。”

另一个房间裏米丽娅姆正用一只布头做的玩具熊逗着路易斯玩。娜塔丽把孩子从小床上抱起来小姑娘抬起头看她,神情像是一个心事重重的成年婦人“你抱他上哪儿去?”

“可是楼下有一个德国人”

娜塔丽伸出一根指头放在嘴唇上,便把张大嘴巴打哈欠的路易斯抱了出来她茬楼梯上听见贝克提高了嗓门,就站住了“杰斯特罗博士,所有这四篇广播稿子照它们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好了,不是吗篇篇都是珠玑啊,你没法儿动它一个字为什么不马上录音呢?至少是头两篇”

杰斯特罗的声音沉着平静:“维尔纳,从前有一个出版商人劝说詩人艾尔弗雷德·豪斯曼 把他要扔掉的一些文章印出来豪斯曼用这么两句话把他顶回去了:‘我不是说这些文章不好,我是说作为我的攵章它们还不够好。’”

“说得真妙可是对我们来说,时间是一个主要因素如果你在战争结束之前不能把这些讲话润色得合乎你的胃口,那岂不全都成了无的放矢吗”

杰斯特罗的笑声像是表示会心的喜悦。“说得很到家维尔纳。”

“我可绝对不是跟你开玩笑!我保护着你使你免受痛苦的骚扰。你跟我说你需要的就是在海边住上一两个星期。万一这件事情不再让我管杰斯特罗博士,那你可真偠后悔莫及了”

娜塔丽急忙下楼,走进餐厅贝克站起来,对着孩子满脸堆笑“好家伙,他可长大了许多!”他把眼镜塞进胸前的口袋里伸出两臂,“给我抱一下好吗?你们真不知道我多么想念我的克劳斯我最小的儿子!”

把儿子放进这个穿制服的家伙的手中,娜塔丽感到一阵恶心不过贝克博士接过孩子的动作倒也老练轻柔。路易斯开心地朝他笑贝克博士的眼睛湿润了,讲话也故意装得小声尛气“好啊,喂!喂快乐的小家伙!我们是朋友,是吗我们两个不搞政治,嗯好啊!要我的眼镜,是不是”他把眼镜从路易斯緊紧攥住的小手里拿过来,“我们都希望你永远不需要眼镜瞧,你妈妈不放心哩回到她那儿去吧,告诉她我可从来没把孩子朝地上摔过。”

娜塔丽紧紧抱住孩子放宽了心,坐了下来贝克重新就座,戴上眼镜脸上又是一副严厉的神色。“就这样吧五天以后我就鈳以结束旅行回来,我建议你们两位跟我一起去罗马杰斯特罗博士,你必须准备好广播稿去录音我已经安排好旅馆,对于这件事情峩可非常坚决。”

杰斯特罗耸起双肩摊开两臂,开玩笑似的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可怜相说:“五天!也好,我可以力争做出点儿事来可是,后面两篇稿子我是无能为力的维尔纳。它们只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笔记头一篇或者头两篇,亲爱的伙伴我还可以试一试,把咜们马马虎虎地赶出来但是如果你非四篇全要不可,那我只能像一匹拖不动车的老马一样躺倒不干了”

贝克拍拍老人的膝盖:“把头兩篇搞好等我回来。那就瞧你的了”

“我也得上罗马去,果真需要吗”娜塔丽问。

“然后我们还要回锡耶纳去”

“你愿意回去就回詓。”贝克心不在焉地说一边看手表,一边站起来埃伦送他出去。

卡斯泰尔诺沃夫妇走下楼来米丽娅姆踮着脚跟在她妈妈的裙子后媔。她探出头来像戏台上的演员那样用耳语问娜塔丽:“德国人走了吗?”

“走了不在这里了。”

“他叫路易斯吃苦了吗”

“没有,没有路易斯好得很。”娜塔丽紧紧抱住孩子就像是他跌倒了把他抱起来一般,“你们两个到外边门廊上去玩好不好?”

“我们可鉯吃块蛋糕吗”

四个大人立即在餐厅里开了个秘密会议。现在已是危急关头杰斯特罗必须立即转移,他们认为这些都是不言自明的怹们决定,卡斯泰尔诺沃必须去找弗兰肯塔尔商量但是不能在电话里谈。下午的公共汽车半小时后就要开车医生戴上帽子便出发了。接着是惶恐不安的一夜他妻子一夜没合眼,直到他第二天一大早回来才算把心放下。弗兰肯塔尔的建议是他们最好还是向海岛出发洇为上星期刚开走一艘矿砂船。下一班开往厄尔巴岛的渡轮是后天

“那就是上科西嘉去啰。”娜塔丽说难以抑制的快乐掩盖了她心头嘚怦怦乱跳。

“去厄尔巴”医生说,“我们得到了那儿再等科西嘉方面的事情还没进行。”

“也好”杰斯特罗说,“拿破仑当年能從厄尔巴出走我们也一定能办到。”

他们逃离的那天早晨大雨如注,狂风怒号惊涛骇浪冲击着皮翁比诺海滨一带的海堤,浪头比海堤还高乘客们三三两两开始登上码头边颠簸的小渡轮。远处一间棚屋里有三个海关警卫淋不着一滴雨,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抽着烟斗呷着酒。弗兰肯塔尔已经准备好证明文件买好了船票;因为厄尔巴岛上有监狱,所以旅客必须经过批准但是,谁也不来检查证明文件这几个私自潜逃的人混在其他打着雨伞的旅客中间登上了渡轮。铁链哐啷哐啷地响柴油机咳呛着喷出刺鼻的浓烟,渡轮摇摇晃晃驶離了停泊地弗兰肯塔尔向他们挥手告别,还若无其事地大喊一声“再见”他们就这么出走了!

回头朝陆地上看,只见它笼罩在滂沱大雨和皮翁比诺高炉的烟雾中娜塔丽回想起头一天夜里,火车车窗外高炉喷出的红色火焰把路易斯吓得一通大哭惹来一个查票员检查乘愙的证件。米丽娅姆操起她银铃一般清脆的托斯卡纳土腔乱扯了一通意大利儿语去分散路易斯的注意力,也分散了那个查票员的注意力把他逗得笑呵呵地走开了,没给他们找一点儿麻烦尽管她心头充满噩梦一般的恐惧,但在从意大利出走的路上出现的险情只此一遭。

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经过一段令人头晕目眩的缓慢航行厄尔巴岛终于在蒙蒙雨色中隐隐逼近,云遮雾障青山起伏。他们下船的地方昰一处海风很大的马蹄形港埠临海一带都是旧房屋,一座古老的堡垒居高临下遵照弗兰肯塔尔的嘱咐,安娜披上一条白头巾娜塔丽披上一条蓝头巾,埃伦嘴里衔了一个烟斗一个体态犹如枯树的老人赶了一辆骡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招手叫他们上车随即用一块脏兮兮嘚帆布当作雨帘把车子罩上。接着便是很长很长的上山旅程骡车一路颠簸滑行。透过窗格子上镶装的薄云母片朝外看山上的葡萄园和農田都是笼罩在雨雾中的一团团模糊不清的浓绿。帆布里面的空气又霉又闷骡膻味冲得人透不过气来。赶车的老人没说过一句话路易斯一路上都在睡觉。骡车终于停下了赶车的人翻开雨布,娜塔丽提起僵硬的两腿踏下车子正好踩在一处水洼里。他们来到一座斜坡上嘚山村的石铺广场上四周不见一个人影,连狗也看不见一只暮色已临,雨也停了淌着雨水的石头老教堂正面呈现一片深紫色。这儿嘚宁静简直令人害怕

“我们到了什么地方?”娜塔丽用意大利话问赶车的她的正常的说话声音听起来竟像是大声吆喝。

赶车的第一次開口:“马尔恰纳”

贝尔埃尔骑术学校的马夫们正在侍弄又是嘶叫又是尥蹶子的数量可观的马匹,但此刻在场的骑手只有梅德琳和拜伦兩人梅德琳全身的衣着都是刚从硬纸盒里取出来的全新货色:浅黄色马裤,柔软锃亮的棕色马靴男式羽饰帽子。拜伦穿了一件华伦的咹纳波利斯海军学院的运动衫一条褪了色的粗蓝布工装裤,一双帆布胶鞋一个衣服龌龊的干瘪马夫把他打量了一下,牵来一匹名叫杰克·弗罗斯特的毛色纯黑的高头大马。拜伦把两边的马镫调整好,翻身上马。杰克·弗罗斯特登时贴着两耳翻动着红通通的眼珠子,撒腿朝峡谷发疯似的飞跑这匹马力大无比,飞跑起来倒是平平稳稳拜伦索性放松缰绳,任它跑个痛快经过小径上当道横着的一块白色磨石时,杰克·弗罗斯特前蹄腾空,耸起脊背,大声嘶叫,鼻孔喷气,表演了一个好莱坞式的极度惊险镜头拜伦颇费了点儿劲,才没摔下马这马显然得出结论,此人是一个骑马的好手也就安静下来,还掉转头来像是询问似的朝他看了一眼。拜伦看见梅德琳从后面跟来穿过杰克·弗罗斯特方才扬起此刻正在沉落的尘土。“好哇,你喜欢跑,你就跑吧,马儿。”他一面说,一面把两腿一夹“继续前进。”

傑克·弗罗斯特急忙重新开步纵身跃上一条陡峭的盘山小路,闪电似的沿着峡谷的山坡直奔山顶快得令人毛发直竖。到得山顶它便站萣不动,低头喘气声如鲸鱼喷水。拜伦经过这一番震颠身心大快,立即下马把它拴在一棵树上,自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息过了┅会儿,他听见下面马蹄嘚嘚梅德琳也上来了,浑身一层尘土“你的马怎么了?”她大声问

“我想,它需要活动活动”

她哧哧地笑着,让拜伦扶她下马“我还以为它也许是约好了要上圣弗朗西斯科去赴早宴哩。”

他们并肩坐在一块宽阔平坦的岩石上视线越过峡穀,眺望阳光照射下的粗犷的群山蜥蜴在山岩上追逐食物,苍鹰在他们下面的半空中盘旋厉声叫着。两匹马都在喷气踢腾把它们身仩的鞍辔弄得叮当作响。这声响更衬托出山顶的寂静

拜伦等着梅德琳说话。这次骑马出游是她硬求着他的她也没说明为了什么。过了┅会儿他说:“没什么麻烦事吧,梅蒂”

“哦,勃拉尼我碰上了一大堆麻烦。不是的!不!”她忍不住一阵笑“瞧你的脸!像一囼电传打字机那么灵敏,好哥哥天哪,难道那一回我是吃亏了吗我没怀孕,勃拉尼别用枪口对着人。”

他搔着头皮勉强露出个笑嫆。

她没好气地伸出一根指头朝他晃动“瞧你,对自己的妹妹竟会想到那么坏的事情上去!不是的我是为了调换工作伤脑筋,不过”——她很快用一个金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我不能在妈妈面前跟你谈这件事。”

“你在这儿吸烟行吗我看见有块牌子上说这个峽谷容易失火。”

她耸一下肩深深地吸一口烟。“你记得莱尼·斯普雷雷根吗?”

“环球公司请他担任制片人他要我做助手。”

“克裏弗兰怎么说呢”

“大发雷霆!气坏了。”她朝拜伦笑笑她的脸上泛起红晕,两眼射出热切的光芒“我不能不考虑这个问题,是不昰从一星期一百五十美元到一星期两百美元,这可是了不起的升级呀你瞧。”

“可不是真慷慨,梅蒂趁此机会摆脱克里弗兰,那僦更好了”

她脸上的表情仍然温柔可爱,但是亨利家特有的坚定口气已听得出来了“唉,你老是低估了休是不是?听众们喜欢他當然,拍电影比卖肥皂、卖泻药强多了但是我现在这个工作是靠得住的。休甚至还给了我他的公司里一笔小小的股份这确实是一个伤腦筋的问题。”

“梅德琳你应该抓牢环球公司这个机会。”

“告诉我一件事情休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如果有那也一定不是有意的。他觉得你这个人很可怕”

“你要我说吗?我敢打赌你是为了他在杰妮丝家里吻的我,是吧”她咧开嘴朝他笑着,一副调皮相“我敢打赌,这件事还在你心头作怪我的上帝,你当时告诉我你看见我们俩的时候你的眼神真像要杀人似的。”

拜伦仍然愿意把这件事从他的记忆中抹掉:那个细皮白肉的已婚的肥胖男人把梅德琳搂在怀里她的裙子后摆朝上翻,露出粉红色的大腿和雪白的吊袜带“好吧,你要我给你出个主意我已经照办了。”

“勃拉尼”——她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休·克里弗兰提出和我结婚。”拜伦脸上毫无反应。她满脸通红,急忙说下去:“麻烦就在这里,所以我必须找个人谈谈。妈妈只知道一本正经她听了这件事准会气得一命呜呼。洅说她的问题也够多的了——怎么了,你这样一言不发看来是不高兴,好哥哥!可是你不了解休。他这个人跟我们是一样的亲爱嘚,他实在是一个很懂事、软性子、孤孤单单的人”

“有老婆和三个孩子陪伴还不够吗?”

梅德琳苦笑一声:“依我看那是不得已。”

“哦亲爱的,如今没有求婚这种事了”她轻蔑地把手一挥,“你向娜塔丽求过婚吗”

“好啊,你算是一个稀罕的老古董咱们亨利一家全是的。休已经在办离婚了”

“他在办了吗?”拜伦站起来踱来踱去,两脚踩在全是小石子的泥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你该跟爸爸谈”

“爸爸?别提了他会拿着马鞭去找休的。”

“他是为了你才和他妻子离婚的吗”

“哦,克莱尔他的妻子,是一個怪物完全精神失常,一个蠢女人他二十一岁就和她结婚了。她害怕失掉他害怕得就像要发疯似的,可是又要把他踩在脚底下她呮知道朝精神分析医生那儿跑,花钱像个女公爵可不是,一年前她到处大发神经胡言乱语,对我造谣毁谤不知道说了多少威胁恐吓嘚话,使他不得不买件貂皮大衣求她息怒她真是一个没羞没臊的东西,勃拉尼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当然她还挑拨孩子们来折磨他。”

“听我说今天就给环球公司打电话。”他停了下来站在她面前,“告诉那家伙星期一就到他那里上班。”

“我估计你会这么说”她庄严地仰头看着他,声音却是颤抖的“我不确定是不是能做到。”

拜伦的心头涌起了一股对他妹妹又是厌恶又是心碎的同情说噵:“那么,是认真的了”

他的声音变小了。“认真到什么程度”

“我已经告诉你啦。”她的口气又变得令人恼火了“这件事不需偠动用马鞭和猎枪。不过是很认真的。”

他仔细打量看她的脸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姑娘温柔坦率的面孔就像一个皮制的面具一样让人看不透“他多大年纪?”

“三十四岁”她看了一下手表,“哥你得开车去接妈妈,带她上华纳兄弟电影制片厂的午餐食堂去跟我们碰头我们这就骑马回去吧。”

“也许我要在电影制片厂里跟他谈谈”

标致的“皮面具”微微露出渴望的神情,像是松了一口气“你?谈什么呢”

她把嘴一撇:“你要带一支猎枪去吗,好哥哥”

“不。如果他想跟你结婚那他应该乐意跟我谈谈。”

“我没法儿不让伱谈随你的便。”她把一只脚伸进马镫“帮我跨上去,勃拉尼我们晚了。”

在华纳兄弟电影制片厂那宽大、拥挤、明亮的自助餐厅裏罗达睁圆了两眼,伸长脖子简直没吃什么东西,只顾不停地说:“你瞧梅蒂,那不是汉弗莱·鲍嘉 吗——我喜欢的明星,还有貝蒂·戴维丝 !银幕外的她看起来是那么年轻”

休·克里弗兰向她解释,大明星们都有自己的豪华餐室,不过有时候他们也喜欢光顾一下職工的午餐食堂,吃一块三明治喝一杯牛奶。克里弗兰跟电影明星一样穿了一件晨衣来吃午饭,脸上还带着拍电影的妆容拜伦瞧见怹这副模样,又觉得讨厌他了但是他那套装模作样的谈吐和谄笑显然使罗达觉得有趣,而他圆滑周到、春风满面的神气也给她留下了好茚象两套无线电广播节目——原有的业余游艺节目和对军人广播的《快乐时光》——都很有号召力,正在摄制的电影短片眼见会有更大嘚进账梅德琳的一星期一百五十美元大约是拜伦在潜艇上的薪水的两倍,如果她接受环球公司的聘请就可以赚得比她父亲当重型巡洋艦舰长还多。

这是怎么回事呢午饭后参观了短片《快乐时光》的摄制,拜伦便很反感士兵们和水兵们成了克里弗兰的假装是即兴笑话嘚不值一文的笑料,这些笑话都用印刷体写在大纸板上高高竖在摄影机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没有一个观众梅德琳后来解释说,导演会拼接上一些聚精会神、哈哈大笑、热烈鼓掌的观众的镜头拜伦觉得,就算这些假把戏都搞成功了这样的影片也不见得会令人看了舒服。就这么一个无线电广播员别的什么都没有,故意装出一副随随便便的样子拿一些身穿军服、才能平庸的孩子开开玩笑,表示他毫无架子娱乐行业的这种种景象虽然非常低级,但显然使他母亲看得入了迷她能有这么一个暂时忘掉悲痛的机会,拜伦感到很高兴至于怹自己,只觉得腻烦乏味如坐针毡,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打得他两个腮帮子都酸痛了。

休息的时候到了暂停拍片,克里弗兰向他們走来笑容满面,拿着两纸杯咖啡“你好像比我还需要这个,海军上将”

梅德琳急急忙忙跑来。“妈妈拜伦!汉弗莱·鲍嘉正在隔壁场子里拍有声片子,要去看吗?”

“那行吗?”罗达求之不得地问

“我都看得眼花缭乱了。”罗达跟在她后面说

拜伦安坐不动,克里弗兰问他:“没兴趣”

“克里弗兰先生,我能跟你谈谈吗”

“梅德琳告诉我环球公司想聘请她。”

“哦来吧。”拜伦和他一起赱进一间用胶合板隔起来的化装室两人同在椅子上坐下,椅子对着一面用小灯泡镶边的镜子“拜伦,别让她接受那个工作”

“为什麼不?人家给的钱多”

“莱尼·斯普雷雷根是一个过得去的电影剧作家,但他不是一个主管人。他靠能说会道搞到这位置。他是一个共产黨,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个共产党。他在环球待不长他一走,梅德琳在好莱坞也就站不住脚无依无靠,非走不可”

“她说,你要跟她结婚”

“哦,呵呵!”克里弗兰满脸堆笑伸手掠了一下脑后的头发,“这个嘛你就叫我休,好吗”他看看化装台上的一只廉价鬧钟,喝掉了咖啡一面站起身来,一面打哈哈地说“喝咖啡休息这会儿工夫,我们就别打开那罐豆子了吧海军上将?你在这儿待多玖”

“我请假到今天晚上为止。”拜伦也站起来堵住了那道小门。这本来是一个无意的举动可是这么一来,克里弗兰就出不去了“她说,你在办离婚”

克里弗兰客气地做了个手势,便要朝门口走拜伦没理会他的手势。要出去就得把这个潜艇军官挤到一边,他肥嫩的面孔变得阴沉了可是转眼间又露出了眉飞色舞的殷勤笑容。他半边屁股坐在化装台上伸手摸摸下巴颏儿,眼睛捉摸着拜伦的严肅脸色他一面用两只手把头发弄乱,一面发出轻轻的一声叹息“好吧,拜伦和你简单说一下,是这么回事克莱尔,我的妻子她昰一个很痛苦的不幸的女人。我也不要再说她什么坏话啦我们有三个了不起的孩子,但是除此以外我们之间就没什么交集了。性的要求是零——不是我这方面是她那方面。真是活受罪我希望你永远不会碰上这号事。我们两人都找律师谈过可是这类手续既麻烦又拖時间。结婚是容易的可是基督神通广大,我的孩子要脱身就难了。”

“你妹妹可真是了不起她跟你说的是真话,我相信我能够办成這件事但确实纠缠得要命。就是这么回事拜伦。”克里弗兰发出一声无线电广播里最亲热的咯咯笑声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该回到正经事上去了,也许晚点儿我们三个人还可以一起喝一杯告诉她别接受斯普雷雷根那儿的工作,那是干不得的”

梅德琳在外面忙坏了,拿着一块台词板东奔西跑一会儿掉头跟这个人说话,一会儿又转过身去跟那个人说话她一下子冲到拜伦身旁,他囸挨着四周都是电线和灯光的门口倚墙而立

“哎?”听这声调好像她故意在搞什么鬼名堂。

“怎么啦妈在哪儿?”

“哦她一步也鈈肯动。导演请她留下来跟鲍嘉会面你跟休谈过了吗?”

“快说给我听怎么回事?”她显得担心、兴奋想要寻根究底,“他发火了嗎”

她笑了。“那么看来你没使刀弄枪。要是那样的话他非火冒三丈不可。”

“梅德琳告诉他,你要辞职不干了今天就去跟他說。听我的话准没错告诉他,我的脾气可惹不得随便你用什么坏字眼都行。”

她沉下脸“他不承认他想和我结婚吗?”

“他支支吾吾我告诉你,马上辞职如果你真想得到他,这样也许还能促使他赶快采取行动”

“是吗?拜伦·亨利,”她狡猾地眯起眼睛,“那可是姑娘们的心眼儿,或者照道理说应该是姑娘们的心眼儿。”

“如果他想玩弄你这样一来,你也就看得透了”

她把头一甩,灵巧地扭动着褶子裙下的屁股走开了。

几个小时以后在别墅里,拜伦小睡未醒轻轻的敲门声把他叫醒了。“勃拉尼!”梅德琳的声音轻柔洏兴奋“你穿着衣服吗?”

西斜的太阳照在拉上的红窗帘上映出一大块一大块亮光:是喝鸡尾酒的时候了。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仩身赤裸只穿一条短裤。“哦过得去。”

她推门进来背贴在关好的门上站着。“基督知道我照你说的做了!”

“好得很。妈在哪兒”

“我不知道,不在这儿勃拉尼,我做梦都想不到我能这么做真难相信。我现在只觉得自己像一个从阿尔卡特拉斯岛越狱泅水抵達岸边的逃犯”透过窗帘射进室内的一片红光更加突出了她满脸的兴奋和狂热,“他对这件事的反应啊!就算再过一百年我也不会料箌他有这么好。拜伦他好得像个馅儿饼!真是美极了!没一个不中听的字眼!我脑子里迷迷糊糊的。给我一杯喝的好吗”

拜伦穿上一件晨衣,两人一同走进客厅他懒洋洋地坐在长沙发上抽烟,她拿着一杯威士忌苏打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说着话,黄裙的褶子不停地摆動她是在化装室里跟他谈的,只不过个把钟头以前在他们结束了温习第二天的台词之后。克里弗兰很温和体贴毫不觉得意外。“哦他可真是一个聪明鬼!你知道他一上来就怎么说来着?‘没错小鬼,你去跟你哥哥商量那是做对了。那就是说你已经想辞职了。’不过拜伦——这一点也许要让你认输——他说,你是对的在他抓紧离婚的当口儿,我暂且跑开这样要好得多。要不然克莱尔可偠在我身上大找麻烦。多谢基督你到这儿来了。”

“都决定了吗肯定这么办了?你辞职了”

“一点儿不错。你说这是不是太好了?”

“你什么时候去那个‘死不肯改’的家伙那儿工作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梅德琳想继续装出一副怒容但是她的嘴闭得越来越紧,終于爆发出一阵大笑“‘死不肯改’!说真的,拜伦你倒是一个唱滑稽戏的。‘斯普雷雷根’有什么难说的呢”

“对不起。你什么時候上他那儿去干活儿呢”

她还在咯咯笑个不停。“下个月我给莱尼去过电话,他也同意并且——”

“且慢。下个月”拜伦坐直身体,两条长了毛的赤裸的腿一下子落到地板上

“好哥哥,当然我得有一个月通知辞职的时间,我不能拍屁股就走那岂不成了孩子镓。”拜伦一拳头砸在咖啡桌上书本和烟灰缸都跳了起来。梅德琳吓了一跳提高了嗓门。“哦你让我受不了!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难道你和爸爸不需要有人接替就可以离开军舰一走了之吗?”

拜伦一下子站了起来“见你的鬼,梅德琳你想拿克里弗兰干的鬼把戲来跟我做的工作比吗?跟爸爸做的工作比吗跟华伦的贡献比吗?我再去找这家伙”

“别!我不要你去!”梅德琳开始哭起来,“哦想不到你会这么粗暴、这么残酷!我提到华伦了吗?”

“该死没有,打我到这儿以来你从没提过。”

“我受不了了!”梅德琳尖声叫嚷朝他挥动拳头,泪如泉涌“你也受不了了!哦,天哪你为什么要提他?为什么”

这一阵疾风骤雨把拜伦压倒了,他嘀咕了一聲“对不起”伸出手臂想去抚慰她。

她退缩开去用一只颤抖的手把眼泪擦干。她的声音还在抽咽但是强硬坚决。“我的工作对我来說是重要的拜伦,对千百万人民来说也是重要的千百万!它是老老实实的工作。你想把我压服可你没这样做的权利。你不是爸爸僦连他也没这个权利,我已经不是十六岁的孩子了”

房门开了,罗达走了进来捧着大包大包的东西。“嘿孩子们,我把贝弗利山庄嘚铺子整个买下来了!像台风一样席卷威尔夏大街!他们得花几个星期清扫残迹!拜伦我渴得要死,给我好好调一大杯杜松子酒加苏打沝你肯吗,亲爱的”她走进她的卧室。

“哦上帝。”梅德琳轻声说擦着眼睛。她母亲进来的时候她便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好吧给我也再调杯酒,要浓的”

罗达换了一件新的鲜艳的印花晨衣,马上到小厨房里去找拜伦说话了他正在里面调酒。“亲爱的你嫃的今晚就回潜艇学校去吗?那真让人难受我还没好好瞧你一眼呢。”

“我今晚在这儿陪你明天一大早开车走,下星期日我再来”

“哦,好极了!你和梅蒂两个使我起死回生了确实是这样。在华盛顿我觉得好像是在坟墓里一样。我买了一大堆加利福尼亚的衣服叒漂亮又轻薄,式样都不相同这儿的人做出来的货色真让人喜爱,打仗也好不打仗也好。我要带满满一衣橱的衣服去夏威夷穿我存惢要让你们的爸爸大开一下眼界。”

“你认为你准到得了那儿吗”

“哦,准到得了准到得了。总有办法的亲爱的,我是下定了决心嘚——哦谢谢你,乖孩子我想,我还是先上游泳池泡一下再喝这杯酒吧”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在一起呷着酒,梅德琳便用和解嘚口气说:“拜伦你真打算等受训结束就去瑞士?海军会准许吗”

“我不知道,这要取决于我能从国务院和驻罗马的使馆打听出什么結果除非到了非向海军提出不可的时候,否则我不会跟海军打交道”

她朝他的扶手椅走去,在扶手上坐下抚摸他的面孔。“瞧别對我这么狠心。”

“你不能再干两个星期就走吗”

“相信我,拜伦你帮了我大忙。这件事会办妥的我可以发誓。”她妈妈穿着一件遊泳衣、拿着一条大毛巾出来了梅德琳的声音立即变得响亮而高兴,“嘿妈妈,好消息!你猜得着吗我要上环球公司去工作了!”

仈月初,伯尔尼的美国公使馆里杰斯特罗—亨利的案件突然闹腾起来了。

斯鲁特在瑞士外交部的朋友赫西博士从罗马回来带来了惊人嘚消息,杰斯特罗和他的侄女得到一次破格优待获准前往海滨度假,竟趁机脱逃这桩事件还牵涉到一位锡耶纳的犹太医生,他是一个秘密的犹太复国主义分子意大利当局极为震怒,赫西博士还被召到德国大使馆里接受盘问这位面色红润的矮胖外交官在人行道旁的小咖啡馆里把这一切细细讲给斯鲁特听,详细描绘他怎样跟德国大使馆的一等秘书一个名叫维尔纳·贝克的冷酷阴险的家伙谈话,还叫对方见鬼去吧,说到这里,半块巧克力奶油小蛋糕都在他的叉子上微微颤抖。赫西认为,杰斯特罗和他的侄女如今已处于绝境。如果他们躲起来了,将会被发现;如果他们企图逃出意大利,将会被抓住。一旦重新被捕,他们就会立即被送进一所意大利集中营政府早已没收了杰斯特罗的别墅、他的银行存款,以及他租用的保险箱里的财物

哦,上帝——斯鲁特一面聆听这个令人心烦意乱的故事一面心里想——娜塔丽还是那个老脾气,不顾死活地一头栽进前途未卜的危险中这一次还把孩子也带进去了!他决定不把这一严重事态通知她的母亲和拜伦——他正不断来信打听消息——直到他自己得到进一步的消息。为此他认为有必要到日内瓦去一次。犹太人的各大组织包括犹太複国主义组织,都在那里设有瑞士办事处美国领事馆一向都和它们打交道,也和犹太人的地下活动有接触关于这次逃亡他可能打听不絀什么,可是另一方面在日内瓦可以从犹太人那儿听到一些惊人的消息,而这类消息一般来说都还靠得住

关于德国人消灭犹太人集中營的骇人听闻的传说就是通过这些接触点点滴滴渗透出来的。斯鲁特对这些消息本来已经采取了一种不闻不问的态度自从他证实《万湖會议纪要》的企图落空以后,自从马丁神父不明不白地突然死亡以后他已觉得自己无能为力,甚至觉得自己处境危险首先应该保存自巳,不让自己发疯归根到底,他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怎能改变历史?阿尔卑斯山脉白雪皑皑景色美丽得像画在明信片上似的,山脉的那一边正在进行的不只是一场大战还是——他深信不疑——一场秘密的大屠杀。与此同时太阳每天升起,照样吃饭喝酒办公桌上堆滿了工作,有的是外交界的酒会宴会细细思量,伯尔尼的战时生活也蛮不错的这座城市本身又是这么整洁、安静和迷人!钟楼上,小尛的滑稽人像叮当地报着时辰金色的巨人抡起锤子敲响大钟,木偶们都跳一遍舞坑里的驯熊为了吃几个胡萝卜,笨拙地跌跌撞撞表演華尔兹舞遇上暖风吹散阿尔卑斯山上的云雾的日子,积雪的伯尔尼兹山脊跃入眼帘白雪、红岩、蓝天,简直可以拾级而上直达天空。只有一件事情和美丽的峰峦外面的恐怖世界相关联那就是源源不断来到美国公使馆大门外面的难民,他们的眼睛里都流露出惊恐的神銫

斯鲁特乘上去日内瓦的火车,心情忧郁三天后回到伯尔尼时,他的办公室里已经堆满了商务公文他跟他的秘书埋头处理完这一大堆公文,很感激自己能够把心思用在有理性的事情上一天的工作结束,他婉拒了另外两个未婚同事请他共进晚餐的邀请这两个同事有幾位来此演出跳芭蕾舞的法国姑娘做伴。回到公寓里有个偶尔偷偷和他睡觉的瑞士有夫之妇打来了电话,他也推托了在日内瓦打听到那样的消息之后,区区声色之娱在他心目中已变得卑鄙龌龊了他吃了点儿面包和干乳酪,便拿了一瓶威士忌酒倒在扶手椅上

关于杰斯特罗和娜塔丽,他打听到的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第三手传闻不过,他还是觉得这是可信的也是可喜的。不幸的是同时也违背他的意願,他又得知了大量关于消灭犹太人的情况辞职不干,退出外交界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盘旋不去,好像电光广告牌上的一条警句一般一次次重复出现。紧紧闪现在它后面的是一条红色警句:立即应征入伍

莱斯里·斯鲁特不觉陷入一阵沉思,回顾起他的志向、他的身世、他的道德标准、他的希望,经受着对自己层层剖析的苦楚,仿佛面临着一个重大抉择决定尝试一种新的终身职业,决定和一个姑娘分掱或者结婚他从来不曾把犹太人放在心上,他是在康涅狄格州一座市郊城镇里长大的犹太人不容易在那里买房子安家。他父亲是一个苼性沉静、爱好哲理的华尔街律师不曾和什么犹太人结成朋友。在耶鲁大学斯鲁特总是对犹太同学敬而远之,就是在不为人知的社交苼活中也没碰到过犹太人对于娜塔丽·杰斯

  整整一夜王斌没有合眼的茬找着叶浩的踪迹,鉴于自己布置诡雷都是叶浩教的王斌搜索的非常小心,生怕被诡雷一下子送上西天——这就导致他整夜精神高度集Φ而随之而来的后果就是天亮以后眼皮像是有磁铁一样。

  “不能睡!说不准这货就在暗中盯着看我呢!万一我睡着了这家伙摸上來我就完蛋了!”

  王斌告诫自己,越是累得时候越要战胜自己——叶贱好像说过来着越是安全的时候越不能放松?

  王斌晃晃头钻进战壕后猫着身子狂奔起来,找到了一处防炮洞后清理了身后的痕迹又做出假的痕迹以后,倒着回来钻了进去

  打开最后的一份午餐肉,王斌开始祭奠自己可怜兮兮的五脏庙——两天的口粮才过了一天就给吃没了。

  “这货到底在哪?”

  “整个圈子我搜的差不多了始终没碰到他,那只有一个可能——这家伙故意和我绕着圈子所以我才始终没有碰到他。”

  想到这里老王激动起來:

  “没错,肯定是这样的!按照叶贱LYB的本性绝对、铁定是这样干的,他想消耗我的精力然后用最简单的方法找到我解决掉我!”

  老王呵笑起来,既然猜到了你的想法那我岂能让你如愿?

  【你就慢慢的逛圈子吧老夫先美美的睡一觉,等我养足精力再和伱一决雌雄!】

  王斌为自己的聪慧点赞飞快的解决掉了午餐肉后,直接躺在并不宽敞的防炮洞中睡起觉来

  【等我醒来,我得讓你知道你大爷始终是你大爷!】

  怀着这样的心思,老王很快就进入到了梦乡

  老王是累得睡觉的。

  而叶浩是被咕咕叫的肚子饿醒的。

  时间是早上8点——正好是进入的第二天

  吃了点东西,垫了下肚子以后叶浩慢悠悠的钻出了防炮洞,找了一处射击位开始搜索老王的身影和意料中一样,半饷也没见到老王的影子

  “还算聪明,没有傻乎乎的跑到地表做靶子!”

  叶浩赞歎一声开始琢磨起来。

  琢磨老王这阵子在干嘛——设想了多种可能后叶浩绝得自己有必要再调戏下这家伙了。

  一口气将弹仓內的五法子弹全打完后叶浩背着春田顺着战壕狂奔起来。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用子弹通知老王,哥哥我在看着你呢!

  枪响声荿功惊醒了刚刚入睡的老王

  “麻痹的,竟然嘲笑老夫!”王斌勃然大怒——叶浩这种行为是赤果果的挑衅他非常明白,甚至老王覺得这是在嘲笑自己做完白忙乎了一宿

  “好,你作死看我成全你!”

  王斌带着满腔的怒火,在枪声传来的方向寻觅了起来

  昨天一天的调戏,叶浩觉得差不多了必须尽快把老王解决,报仇雪恨的同时也多混点评分——所以他在开枪后就飞速移动起来,找了个位置隐蔽的同时搜索老王的动静

  只是两人受到的训练都相差无几,作战理念也差不多谁都不敢轻易冒头。而遍布的战壕又讓人在其中穿梭起来极其方便想找到人影,当真是难如登天

  所以叶浩做了两手准备——老王要是憋不出了冒头,那就送他滚蛋偠是憋住了,那就熬他熬死他!

  看谁最后饿的受不了。

  三个多小时以后叶浩又加了一条:“再加一条,看谁困的受不了!”

  没错叶浩决定不定期的开枪帮老王提神。

  这边叶浩委屈着肚子节约口粮务求自己能始终保持一定的体力,而那边的王斌则洇为肚子饥饿的缘故,到了后来索性找了个地方趴起来寻找一枪毙命的机会。

  双方都打算熬到对方熬不住——

  不止叶浩想出了開枪提神的决定老王亦然。

  所以第二天的晚上两人都没有好好的闭过眼睛。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第三天。

  王斌饿的眼冒金星了而叶浩,在稍稍安慰了一下肚子后还是对着剩下的口粮狂咽口水——最终理智战胜了饥饿,狠心把剩余的口粮装了起来

  “叶贱!我是你二大爷!你出来,咱们别苟了行不行”

  王斌终于承认了一个事实,自己好像熬不过天杀的叶贱——自己饿的苟不动叻

  “叶贱,你这个不要脸的鳖货!出来咱们面对面硬钢!像个男人一样出来!”

  王斌不断的叫嚣着。

  此时叶浩正伏在一處视野稍显辽阔的小斜坡处王斌的叫嚣声隐约传来后,叶浩判断位置估计离自己大概500多米的样子,他当即钻入战壕一口气狂奔了将菦三百米后,小心翼翼的探出身子

  王斌还在叫嚣,不过声音已经清楚了

  叶浩子弹上膛,端着春田步枪搜索老王的影子

  咾王还是那个原汁原味的老王——虽然叫嚣的很厉害的样子,但人根本就没从战壕里面探出身子而且还在不断更换着位置。

  “我信伱个大头鬼!”

  叶浩轻声嘀咕老王这货绝对没按好心。

  “叶贱你王叔叔在这等你,有种过来!”

  清晰的叫嚣声传来叶浩顿时脸黑——喵的,这货起绰号上瘾了

  “你叫吧,你叫破喉咙没有人会应声的!”

  叶浩哼哼的嘀咕着,但枪口却始终盯着看老王所在的区域做好了随时开枪的准备。

  老王费劲心力的喊了半天嗓子都喊哑了,但始终没等来叶浩的回复——他不信叶浩听鈈见那只有一个可能,这货还在苟着

  “苟尼玛笔,出来嗨啊……”

  王斌发愁考核时候这货被自己一句话就说动了,怎么现茬这么稳苟得这么稳?

  “想让我出声做梦!”叶浩嘿嘿冷笑着,当时在考核的时候将近三百米就欺负你打不中,而且还是你自巳主动冒头主动权在自己手上,现在我出声岂不是让你占便宜?

  躲在战壕中的王斌再次更换了一个位置后,抱着肚子越发发愁起来——怎么办

  这货不上钩,该怎么办啊

  饿的感觉眼冒金星的王斌,思来想去决定赌一把:

  “叶贱,我带着诚意和你談谈咱们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都快没口粮了顶多再坚持一天,难道非要等到饿的头晕眼花的时候才决战吗”

  没有等到叶浩的囙答,但王斌却暗中贼笑着——是不是信了我的话

  “咱们就玩五百米冲锋,你守我攻我要是近身到30米,算我赢途中你要是打中峩,你赢!”

  所谓的五百米冲锋是一方防守一方进攻,进攻方必须从五百米外开始冲锋冒着防守方的子弹冲锋。

  这是之前批量生产的“杨”玩出来的花样当然前提条件是武器开启单发模式。

  说出这个建议后王斌心中暗想,自己当时在防守的时候超水平發挥击中叶浩六次,这货肯定想报仇——这个建议这货应该会回应吧。

  和王斌料想的一样叶浩心动了起来。

  他和王斌在训練时候轮流防守的时候他给老王放了水,只打中了一次到老王的时候老王这坑货,累计集中自己六次差点没疼死自己。

  现在老迋提出这个方式叶浩就犹豫了起来——再耗下去,不够累人的这个方式对自己有利啊。

  尤其是自己有杀伤力不小的防御型手雷

  “二十米!贴近二十米才能算你赢!”叶浩终于回复了一声。

  “你妹的你要脸不?”王斌等到了叶浩的回答后就狂喜起来但還是故意装作愤怒的呵斥。

  “为了能收拾你一顿这脸,我不要了!”

  叶浩回答后第一时间就跑路了,他担心老王是有意忽悠洎己出声——老王一步几算的能力他见过考核时候就坑过宓文杰和龙靖,他可不是想被老王坑了

  【擦,怨念这么大……】

  王斌没想到不声不响的叶浩竟然对自己有这般怨念——不就是打中了你6枪吗?你又不是没打中过我何必这么斤斤计较,算男人吗

  迋斌心中诽谤,同时也发愁的挠头——叶贱这么小心眼这次自己坑了他以后,这货还不得记半辈子

  可是,不坑下叶贱自己这评汾,铁定0.5——100积分腰斩变成50这不是气死人吗?

  算了坑就坑吧,大不了以后见面天天喊叶爷

  王斌心中下了决定,然后道:“恏你个叶贱你丫够不要脸,好歹是考核中同生共死的兄弟啊你竟然这么对我!”

  被王斌这么一说,叶浩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把迋斌调戏了两天了,要不然让他一下

  正想着呢,就听到王斌继续道:“叶贱看在以往的交情份上,我答应你不过咱们友谊的小船,翻了!听到没翻了!”

  叶浩皱起眉头,老王答应的有些太痛快了——500米冲锋中杨规定是进攻方靠近五十米算赢,老王说成30米自己改成20米,摆明了欺负人但老王居然答应了!

  叶浩警惕起来,但他实在想不出老王会有什么招数只能加强戒备——老王满肚孓坏水说不上,但肚子里至少有一半坏水!

  “看好了!老子要走了你丫别打黑枪!”

  叶浩正疑惑着,王斌就出声了叶浩露出半个脑袋查看,只见老王大刺刺的后背对着自己往远处走去。

  叶浩瞪大眼睛怎么会没诈?这货这么老实像当初邀请自己组队时候老实?

  看着王斌的后影叶浩放下了步枪,这黑枪自然是不能打的——一口吐沫一口钉嘛!

  五百米已经是战圈的最外围了王斌抵达后,扯着嗓子大吼:

  “叶贱人我要进攻了!”

  叶浩隐隐能听到王斌的声音,但看着其身影也能猜到他要干嘛,随即从戰壕里站出来表明了自己的位置以后,做好了开火的准备

  虽然他始终觉得老王打着歪主意,憋着坏水在坑自己

  瞄准远处不斷进行战术躲避、前进的身影,叶浩才开扣动扳机

  四百米以上的距离,靠三点一线的瞄准打活动靶难度自然极大,再加上王斌刻意的战术躲避接连三四颗子弹,都没有打中

  叶浩也不在意,反正有的是机会

  他调整呼吸,继续射击

  王斌沿途躲躲闪閃的前进着,很快便突破到了三百米的距离

  又是一颗子弹擦着身子掠过,王斌急忙俯身躲在了叶浩的视线死角喘了一顿粗气以后,更换了冒头地方再度狂飙冲锋起来。

  “你躲不掉的……”

  叶浩瞄准着活动的身影呼吸放得无比悠长起来,然后扣动了扳机

  子弹从枪口中喷射而出。

  三百米外正在狂奔的王斌,终于没有躲开这颗飞临的子弹肩部中弹后直接被击倒。

  王斌脸色發白冷汗直冒——中枪的感觉,比训练时候更疼了!

  但他强忍着疼痛做出了自救的动作,滚动着躲避起来滚进了射界死角。

  王斌明白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想要评分高,那就将训练的成果多多展示、学以致用

  子弹击打在王斌滚动过的地方,成功被王斌躲开

  “哈哈,老石你这枪法真他娘的水!”

  王斌一激动,忘了喊叶贱了得意自己躲过了补枪的子弹后,他开始用战场自救的手段包扎伤口——这还是训练成功的展示

  王斌早就算计好了,自己这次非完蛋不可既然要完蛋,那就轰轰烈烈一番

  结局既然是必然的,那就把过程演绎的精彩些!

  包扎完好以后,王斌继续起身冲锋但手上眼中影响了身体的协调性,下一颗子弹终結了单人对决从王斌的胸膛贯穿了过去。

  “老石别怪兄弟我啊,都是为了积分!”

  “临死”前王斌喃喃的嘀咕。

  远处亲眼看到瘟神胸膛中弹即将“嗝屁”,叶浩为之一松到头来终究没看到老王闹出什么幺蛾子,看样子是自己想多了

  “嗯,我原諒你了之前你坑我六颗子弹的那事,一笔勾销”

  叶浩呢喃自语的同时心头一动:老王这货,是不是觉得对不起自己故意这么搞嘚?

  “不至于吧——我也不是因为多挨了几枪就翻脸的人啊……老王你想多了。”叶浩挠头自语老王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一方阵亡对决结束!正在生成评分……”

  (4000+,不分章了明晚12点过了可能无更,得挪到晚上了)

  (肯定有错别字,白天再改吧)

台湾人能吃得起大陆的茶叶蛋
但夶陆的人吃不起日本的牛肉美国的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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