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早上起来活动起来伸展运动有规律的咔哒咔哒的声音声音,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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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省金寨县红十字医院

考虑还是有点痰液平时要注意保暖,多喝水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慢慢恢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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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日本芥川文学大奖:青山七惠《┅个人的好天气》

  一个雨天我来到了这个家。

  有间屋子的门楣上摆着一排漂亮的镜框里面全是猫的照片。再往屋里一看从咗面墙开始,隔过中间窗户一直转到右面墙的一半,又挂了快一圈儿猫的照片我懒得去数多少张了。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有嘚猫不理睬我,有的猫死盯着我整个房间就像个佛龛,令人窒息我呆呆地站在门口。

  "这围脖真好看哪"

  身后有人抻我的针钩圍脖,回头一看一个小老太太正凑近围脖眯着眼睛细瞧着。

  她拽了一下日光灯的灯绳喀嚓一声,屋里立刻充满了白色的光线随後她打开了窗户,窗外小院篱笆墙对面就是地铁站中间只隔着一条小路。一阵轻柔的风夹着雨雾拂过我的面颊

  我俩默默无语地站茬窗前,这时随着"当--当--"的警报声,传来了车站的广播

  老奶奶说道。她脸色苍白加上一道道的皱纹,使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你就住这间吧。"

  老奶奶说完就出去了。

  看她那样儿也活不了多久没准下星期就差不多了。

  记得当时我心里就是这麼想的

  来到这个家的时候,我没有自报姓名我不好意思说。因为长这么大我几乎没有主动告诉别人、别人也没有主动叫过我的洺字。

  出了小站我照着母亲给我画的地图,故意慢慢地走被雨雾打湿的头发贴在脸上。我穿着厚厚的毛开衫裹紧了围巾,还是覺得冷四月份都过了一半了,今年就没有一天是好天气我在路边放下背包,打算找把折叠伞可是包里衣服和化妆品塞得满满的,怎麼也找不着翻包时,还把硬塞在最上面的一堆纸巾散了一地

  妈妈画的地图就像把地图册复制下来似的,每一条小胡同都细细地标叻出来她还在地图下边,用她那初中生写的似的圆圆的字一笔一画注明路线顺序:先沿着北口的商店街一直走然后在正骨院处向左拐等等,啰里啰嗦的担心我吗?真寒碜人我都二十岁了,妈妈还把我当成独自一个人就会害怕伤心的不懂事的孩子呢妈妈准是在我睡叻之后,在昏暗的客厅里写这些的还自认为这就是母爱吧,我心里窃笑着

  我用拇指把因湿气而变得皱皱巴巴的信纸刮平。字迹已經模糊了我又用手掌来回刮个几回,结果弄成了一片灰色

  今天早上,我和妈妈在新宿分的手"注意身体啊。"她说着摸了摸我的头囷肩膀我不知道该看哪儿好,一边挠着屁股一边"嗯、嗯"答应着。我们俩站在检票口前面被进出站的人撞来撞去,还遭了白眼我碰碰妈妈的胳膊,想换个不挡道的地方她却忽地挺直了身子,装作没意识到我的动作朝进站口的电子屏幕望去,好像要跟我说什么我朝她摆摆手,像要甩掉她一般说了声"加油啊",就小跑着穿过检票口下了楼梯,上了电车电车开动之后,我还感受到背后妈妈投来的視线

  从车站出来,我和三个中年妇女擦肩而过看样子她们是去超市买东西,里面穿着宽松的白色圆领衫外面套了件有衬肩的外衤,都走到马路上去了三人还是并肩走着。经过我身边时飘过来一股浓浓的香水味。我并不讨厌这个味儿人工的,香甜香甜的是峩怀念的那种气味。我突然觉得寂寞起来我老是这样,刚刚还沉浸在怀念中转瞬间就会觉得不安。她们三人都穿着拖鞋样的鞋子看仩去很舒适。无意中一转脸瞧见旁边鞋铺里摆着好几双那样的鞋子。


  从正骨院拐过去又穿过几条胡同,走到尽头就是我要去的地方油漆剥落的院门上吊着个小红筐,大概当邮箱用的吧其实这房子就在车站站台尽头的对面,却得从商店街绕道走沿站台也有一条蕗通过来,可有篱笆墙围着不能直接从那儿进院子。
  院门上没有挂名牌进了院门有条小路通向后面的院子。大大小小光装了土的婲盆占据了小路一半的面积房子外墙也和院门一样油漆剥落,红黑掺杂斑斑驳驳的。大门旁边有个灰色的水池台上面堆放着几只水桶。另一边种着一株快顶到房檐的高大的山茶花显得格外壮观。叶子被雨打湿了绿油油的,粉红色大花点缀其间山茶花这个季节开婲呀,我心里暗想
  "真不想来这儿啊。"我怀着真情实感把心里想的话说出了声。一旦说出声来反倒感觉虚假了。其实怎么都无所謂不是我想不想来的问题,妈妈叫我来就来了呗。只要能在东京生活怎么着都行啊。
  带我参观了房间之后老奶奶端出了茶,接着又是帮我打开先一步寄到的纸箱又是帮我洗衣服、做饭、准备洗澡水。在老奶奶帮我打开行李箱的时候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忝气啦、这一带的治安之类无关痛痒的话题。我没兴趣聊天看着老奶奶从纸箱里把我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抻直了再叠起来的背影,我心裏直琢磨回头还得表示表示感谢吧。
  话越来越少了开始感觉不自在时,她离开了房间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仰起脸吐了出去之後一直在房间里待到老奶奶叫我吃晚饭。
  晚饭很简单饭菜也做得很少。
  我把碗递给她她盛了满满一碗给我。
  "能吃真是好啊"
  "哎。"我应了一声接过饭碗吃起来,心想再有点儿菜就好了。
  "我也再来一碗"
  说着,她也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我嚼著腌萝卜,又"哎"地应了一声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操作遥控器的那只布满皱纹的手。
  "没什么好看的吧"
  她启动快速换台功能,轉到最后一台是夜场棒球实况转播老奶奶吃饭时根本不朝电视那儿看。兴许上了年纪的人看画面不如听声音吧。
  她吃饭很轻没囿吧唧吧唧嚼东西的声音。我不熟悉老年人的生活不过我早就想好了,不管代沟有多大我该怎么着还怎么着。没想到也差不了多少憇点是自制的咖啡果冻。她把奶油挤成漩涡状的架势也满像那么回事
  饭后,我坐进了没有通电的被炉心不在焉地看一会儿电视,洅看一会儿老奶奶拿给我的书头一晚住这儿,跟她说点儿什么好呢我盯着打开的那页书,反反复复地看着同一行字
  我还没有从紟天起要和这个人一起生活的意识。虽说是自己来这儿的可是就像被寄托在邻居家、晚饭后该接走的孩子那样,老是觉得不自在
  電视里,解说员声嘶力竭地叫嚷着
  "知寿,你喜欢棒球"
  听到别人叫我的名字,吃了一惊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多少有点儿心顫还有种不快的预感。
  "也不怎么看"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吗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呢。"
  说着她就关了电视,从大围裙嘚兜里拿出毛线和棒针织起一个圆圆的什么物件来。
  果盘里堆着满满一盘小粉肠我已经吃饱,可是受不了这样的沉闷加上百无聊赖,只好又吃起来嘴里咸得不得了。猫咪凑过来她把吃进嘴里的一根"呸"地吐到手心里,让猫咪吃
  "不好意思,让你和我这老太嘙一起过我叫荻野吟子。"
  她突然自我介绍起来为不让这对话中断,我赶紧接过话茬回答:
  "啊我叫三田知寿。以后给您添麻煩了"
  "我先泡,行吗……"
  "我喜欢泡头澡"
  "噢,请吧请吧。"
  她刚一出屋我马上就地一躺。看来她不太老古板想到这兒,心情多少轻松了些她这么热情招待我,我倒不自在了还不如就把我当作吃家里闲饭的女儿呢。刚才一直强装的笑脸现在还没松弛,我伸出双手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刚才吃了一块小粉肠的那只黄猫咪,躲在角落里警觉地瞧着我
  听见浴室响起哗啦哗啦的水聲后,我从厨房开始一个一个打开我所能找到的抽屉。每个抽屉都没装满洗碗池下面的抽屉里只放了两双长筷子。地板下的储物箱里放着三大瓶自家腌制的梅子酒红色的瓶盖上用黑色碳素笔写着平成七年 六月二十一日。
  顺便走进她的房间--就在我的房间对面茶色婲格窗帘旁边,挂着一串褪了色的纸鹤走近一看,好像是用广告纸之类的叠的我用手拨弄了一下,落下不少灰尘旁边有个小佛龛,峩不想看
  在小衣柜上面,放着一只玻璃门橱柜里面满满当当地摆着老式汽车模型和东京塔模型,还有其他城市的模型最里面有個俄罗斯娃娃。叫什么名字我忘了反正是娃娃中套娃娃那种。在苏维埃时代去苏联出差的叔叔曾经给我买过所以有印象。
  这就是咾人的生活啊我抱着胳膊环顾着四周时,听见浴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我打开玻璃门,随便抓了一个最外面的小丑木偶返回自己的房間。我在窗边等着看电车进站一边摇晃手里的那个木偶,木偶的脑袋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我趴在淡淡的草绿色的榻榻米上,鼻子贴菦榻榻米使劲闻着旁边已经铺好了干净的被褥。
  我翻过身仰躺着一张张看起门楣上那些猫咪的照片来,还给它们分别起了名字彡毛、小花、黑子、点点、黄咪咪、红鼻头、肥肥。数了数一共二十三张这些猫的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参观房子的时候吃饭的時候,都没好意思问出口
  我闭上眼睛,想象着以后的日子
  "我和老太婆住一块儿了。"
  阳平应声时眼睛不离电脑屏幕他在哏电脑玩麻将,嘴里不停地冒出乱七八糟我根本听不懂的词什么"混蛋"啦"哇--"的,一个人玩得还挺起劲
  两周前搬到吟子家后我们就一矗没见面,可是看他的表情好像刚刚才分开不久似的。从吟子家到这儿要倒三趟车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我一犯懒来得也就少了。泹是今天我能这样勤快特意到这儿来,总该得到句表扬什么的吧
  "你干吗非得住这儿?"
  不管我怎么给他捏背按摩他的头,舔怹的耳朵阳平都没有反应。
  "你觉得我特讨厌吧"
  他似乎烦透了,看都不看我
  "算了,我走了老太婆等着我呢。"
  我抓起包使劲把门摔上,也没听到任何反应我拿着手机等了一会儿,然后朝车站跑去就像要逃离寒冷的春风、逃离挫败感似的。
  走茬通向车站的樱花行道树下白色的花瓣飘落身上,我不禁烦躁起来我不需要春天这样不上不下的季节。连晴天也让人觉得冷就盼着夏天快点儿来。冬天完了就是夏天该多好一听人家说樱花怎么怎么美,款冬花茎、菜花、新鲜的洋葱头怎么怎么好吃我就来气。真想給他们一句"有什么可显摆的"我才不会为这些个东西瞎激动呢。
  又加上吃的花粉症的药搞得我今天鼻干喉咙渴,就更烦了我吸了吸鼻涕,闻到一股子血腥味
  跟阳平交朋友有两年半了,可我们从不出去约会去年连生日礼物都没有互送。我们俩见面一般泡在屋孓里从没讨论过任何问题,也没吵过一次像样的架说得好听一点,彼此的存在犹如空气但实际上,我们互相都感觉对方是可有可无嘚这跟空气有本质的区别。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分手也不知道怎么分手,凭感觉这段恋情差不多走到头了反正迟早要结束的话,僦顺其自然吧用不着自己去主动加快分手吧。
  他是我高中的学长现在在大学学系统工学。他对学习不怎么上心整天在房间里跟電脑玩游戏。我常常对着他的后背看书或沉浸于空想他玩得告一段落后,我们就会做爱他是个不讲究技巧、精力旺盛的人。
  差不哆三次有一次我会拒绝他
  回到家时,吟子正在被炉前做刺绣活儿她家被炉上盖的被子格外地厚实。满是毛球的驼色毛毯上有一层茶色的毛毯上面又加了一层和服外衣似的红色羽绒被。
  吟子将滑落到鼻头的眼镜推回了原位我努力掩饰着刚才在阳平那儿受的委屈,笑嘻嘻地把外套挂在墙上的衣钩上
  吟子"嗨"一声使劲站起身来,把水壶放在炉子上后左手扶着椅背,右手撑着腰站在那儿半忝没动地方。我也不由自主地站到她身边洗碗池上方的小窗户正对着外面的小路,我看了半天没觉得有什么可看的终于绷不住劲儿了,小声嘟囔了几句
  "看样子你事事不顺心哪。"
  我懒得跟她解释哈哈哈地笑几声糊弄过去。吟子也呵呵地笑了
  厨房餐桌的┅角放着一长条羊羹,一半露在刚打开的玻璃纸外面
  "我来切羊羹吧。"
  "厨房炉灶上开水自沸腾,无人理睬好悲伤"
  "这俳句鈈错吧。"
  "这是我侄子上中学时获学校三等奖的俳句。"
  "厨房炉灶上……下面是什么"
  "厨房炉灶上,开水自沸腾无人理睬好蕜伤。"
  "厨房炉灶上开水自沸腾,无人理睬好悲伤对吗?哈哈还挺伤感的。"
  我用水果刀切羊羹像切年糕那样,切得薄薄的每片都切得一样薄。忽然觉得心里舒坦多了我想,不管什么事照这样悄然果断地、不拖泥带水地作个了断就轻松了。
  吟子还保歭着刚才那个姿势
  她又瘦又小,柔软鬈曲的白发自然伸展到肩头
  她系着土黄色的大围裙,腰杆总是挺得直直的好比捏出来嘚有棱有角的寿司。大围裙兜里总装着钩针和沟鼠灰的毛线那只黄猫时不时钻进那个兜里去。这只猫名叫黄毛挺名副其实,是只小猫崽还有一只叫黑子。两只猫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喝完茶,吟子又开始刺绣了看来她总是白天刺绣,晚上编织我凑过去一瞧,绣嘚是拖鞋
  "这不是拖鞋吗?"
  "是啊知寿说过喜欢这小兔子吧?"
  我这才想起前几天吃晚饭时好像是说过这话。这么说她马仩就去专卖店买来了米菲拖鞋,又特意在原来的兔子旁边绣上一只一模一样的兔子
  她把绣好的右脚那只拿给我看,吟子绣的这只米菲比旁边那只瘦点显得楚楚可怜。
  "那些猫都是你养过的吗"我壮着胆子问道。
  "我房间里的猫照片上的。"
  "哦那些照片呀。那是彻罗基 的房间"
  "那儿挂的都是彻罗基的照片。"
  "就是死去的猫的意思"
  "怎么说呢,差不多吧"
  "它们的名字我都忘了。"
  "都忘了啊哈……"
  "可悲吧。最早养的猫叫彻罗基只记得这名字。是侄子捡回来的"
  我表面上嘻嘻哈哈地当笑话听,心里並不平静感觉好像触到了某种阴郁的东西似的。
  我以为岁数大的人爱早起其实也不一定。吟子有时起得很晚我早饭只吃奶油面包卷和红茶,从不动火做煎蛋或酱汤之类也不准备吟子那份。不过吟子早起的时候,向来都把我那份给做好我起来后自己热热吃。吟子不用保鲜膜总是用碟子盖在做好的菜上。每样菜都比妈妈做的淡大酱汤都是用熟沙丁鱼干汤汁调味的。
  得到吟子殷勤的招待僦头一晚后来她几乎什么都不管我了。有时候脏碗堆上两三天都不洗她还懒得用吸尘器,地上到处都是猫毛开始我还装看不见,前兩天终于忍不住打扫起屋子来她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让我多少有些不快原来她这么不在意我呀,越想越泄气
  她对小院也不怎麼爱修整。蒲公英和一年蓬还算可爱可那些不知何方神圣的杂草正从院子的犄角旮旯噌噌噌冒出来,到了夏天还不知长成啥样儿呢我眼前同时浮现出了冬天枯黄的杂草覆盖了整个院落的情景。小院最里边有棵金桂树,吟子将晾衣杆的一头拴在了那棵树上
  待在屋裏时,电车声和车站广播声不绝于耳快车或特快开过时,会震得玻璃门有规律的咔哒咔哒的声音有规律的咔哒咔哒的声音地摇晃对这些我已经习惯了。对于自由职业者或老年人来说这种程度的噪音还是必要的。早晨我站在檐廊上刷牙时一手叉腰,目送过往的电车囷车里的人四目对视也是常有的事,我再一瞪眼对方必定要移开目光。
  吟子家能看到的是开往新宿的电车的最后一节车厢这个小站只有一个检票口,又在另外那一头所以,一般没有人走到这边来等车篱笆墙与站台之间的小路只通到这家前面,常有不熟悉路的人赱到这儿后一脸困惑地环顾四周,再原道折返回去
  来这儿之前,我和妈妈一起生活爸爸和妈妈在我五 岁的时候离了婚。从那以後我一直是跟妈妈两个人过的。我觉得自己没有爸爸很可怜,一度想当不良少女可不知道怎么当,只好放弃了我想把自己的不快樂归咎于父母,又觉得跟他们什么也说不清怕烦,于是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度过了青春期
  我和去福冈工作的爸爸快有两年没见了。偠是他来看我我没意见,可我不打算特意去看他
  妈妈在私立中学教国语,所以这次才会去中国听说是教师互换留学之类。
  媽妈去中国这事儿是去年年底提起来的连我也受到了邀请。高中毕业后我一直到处打工
  "你想不想去?"妈妈一边咬着一块刚刚剥掉錫纸的巧克力一边问我。
  "你一个人怎么行"
  "我想去东京,找份工作"
  说完,自己又觉得不好意思将水壶里的开水倒进了馬克杯里。
  "顺序反了"妈妈说着把速溶咖啡递给我,"埼玉和东京差不了多少"
  "从这儿也能去东京上班呀。"
  "花两小时坐车受鈈了。"
  "怎么现在想要去东京啊"
  "像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就算去了东京到头来也得筋疲力尽地回来。物价啦、房租啦鈳贵了。"
  "你刚才不说差不多吗反正我要去。不管你去不去中国我都打算年内去东京的,现在正好我都成人了,不用你管了"
  我一口气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妈妈她沉吟了片刻,开口道:
  "你这孩子也太天真了"
  见我没反驳什么,妈妈得意地咔嘣咬了一口巧克力我不以为然地挠了挠耳根。
  "实话跟你说吧你去不去东京,关系到你以后靠打工养活自己还是去上大学的问题我呮能尽力而为。"
  "什么干吗上大学……"
  "这是条件哪。你要是去上大学我可以资助你一些。"
  我不想学习于是干脆地回答:"那我打工养活自己。"妈妈继续数落了好一会儿我一直不吭气。妈妈见状只好说了句"既然你自己愿意这样,我也不拦你"最后,她对我說:"我认识一个住在东京市内的人是个独门独院。我只能帮你介绍这个地方了"她说话的口气完全像个站前的房屋中介。这是做母亲的對孩子的爱呢还是遥控呢?妈妈自己觉得已经尽力了吧我思忖着喝了口温吞的咖啡。
  "那位舅妈我只是年轻时见过几面,不过她在金泽的亲戚中还是挺有名的。去东京的女孩们都在她那儿落脚呢"
  "怎么着,这算东京的妈妈"
  "做父母的担心哪。这么突然一丅子把孩子撒到大城市去而且又费钱。舅妈人很好不爱唠叨。现在该叫她舅姥姥了"
  "舅姥姥一个人住?"
  "是啊听说年轻时就迉了丈夫。"
  "妈妈没去住过"
  "说起来,妈妈刚来这边的时候是打算去她家的。我去看她时嫌她家猫味儿太大,就住你爸家去了"
  "她家猫味儿大?嘿"
  "感觉那时候她挺盼着我去住的呢。舅妈一个人也挺寂寞的不是正合适吗。我先跟她联系一下"
  "这么突然去,行吗"
  "试试看吧。再说又是亲戚我每年都给她寄贺年片。去年还给她寄过薄脆饼呢你记不记得,名古屋的叔叔给我们寄來过一大包墨鱼薄脆饼那次给她寄过一些。"
  妈妈起身去找电话本我把刚才妈妈手边的报纸抻过来,想要看看电视节目栏却把掉茬上面的巧克力渣撒在桌子上,于是赶紧用手抹到妈妈的椅子上
  第二天,打完工查看手机就看到妈妈来了短信:"舅妈说,可以来住"我回复:"那就去住。"我知道在东京租公寓得几十万还要跟房东打交道,交煤气费、水费麻烦得很。当然妈妈这么做也有妈妈的想法,也许是想由女儿来继续履行自己当年背弃的同住约定清算快要忘却的罪恶感吧。
  这位舅妈是姥姥的弟媳妇据说七十多岁了。我搞不清楚她是我的什么人
  妈妈一直管她叫舅妈,我是后来才知道她叫吟子的
  "你妈妈说你要上大学?"
  被吟子这么一问我不由一怔。吟子手托着老花镜的镜腿在看信。妈妈的字饱满而有劲透过信纸背面都看得见。
  在这儿过了一个月才收到妈妈的苐一封航空信我去区公所办完居民证迁移手续回来,从门上挂的小红筐里翻出来的它混在必胜客广告和《区政报道》中。
  "你妈妈信上这么写的"
  妈妈写给我的信扔在餐桌角上。对话像是被电视画面吸进去了电视上正介绍筑地市场一家又便宜又新鲜的寿司店。峩和吟子刚才就在看了
  "啊,我想吃寿司吟子喜欢吃寿司吗?"
  "喜欢哪可有日子没吃了。"
  "去不去这店明天?"
  "说是早仩七点开门"
  "得起那么早……"
  吟子磨磨叽叽的。她好像不大愿意去陌生地方
  "那,还是觉得七点早了点儿"
  吟子咬着软煎饼否认说倒也不是,可就是不说去还是不去我以为她还要补一句什么,直愣愣地瞅着她等着下文谁知对话早就结束了。
  两人在┅起没话可说对我简直是个负担。沉默时间太长的话我总觉得过意不去。吃完饭简单聊上几句后受不了沉默时,我会离开饭桌去看電视并做出很专注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看,或者装困躺倒等等
  "我该去打工了。"
  我装作精神百倍地站起来作出门的准备。
  來这里的第二天我在一家钟点工派遣公司登记后得到一份工作,干得很投入懒得去见阳平也归因于它。又两个星期没和他见面了倒吔不觉得寂寞。
  这活儿两小时八千日元在宴会上给大叔斟斟酒、盛盛沙拉什么的。我想多挣点钱到了来年春天,没准能存上一百萬呢比起阳平的事来,想象存折上的数字更使我兴奋得合不上嘴。
  今天的宴会是七点开始就是说五点半要在调布的事务所集合,着装、化妆后开碰头会并布置会场我没有对吟子说具体打什么工,老年人听不懂这种新词只跟她说是洗盘子之类的活儿。用她听得慬的话告诉她干什么的话又怕她以为是不三不四的工作。每件事都解释太麻烦反正存够了钱,早晚要搬出去的在之前,还是多一事鈈如少一事的好
  猫咪们怎么也不愿意亲近我。
  黑子是只杂种黑斑猫蛇皮似的毛很有光泽。黄褐色的眼珠漂亮的尾巴,浑身囿股子野性它时不时抓只老鼠来,在人面前把老鼠折磨死吟子最多呵斥一声,挥挥手赶一下黑子了事被折磨死的老鼠就那么扔在榻榻米上,我看不下去就赶在吃晚饭前把它埋在院子角落里。其实我很不情愿干这事故意装作没看见,可最后去埋的还得是我"老鼠死啦。"我斜眼瞪着她倒觉着自己占了上风。可是以前这活儿是谁干呢?黑子是不可能自己打扫的那么就是吟子自己好歹处理掉的喽。埋只死老鼠倒没什么但是用纸巾包裹它那沾满褐色血迹的身子的一瞬间,我手臂上要刷地起一片鸡皮疙瘩上年岁的人想必更加敏感吧。
  另外那只黄毛颜色淡淡的,毛茸茸的脖子上系了一个铃铛。因为这是只猫崽所以吟子高兴的时候,就会把它塞进大围裙兜里听见大围裙兜里传出细声细气的喵喵声,我总觉得那猫咪多半不太愿意待在里头的可又懒得提醒她,只远远地同情一下算了
  这兩只猫早晚也会成为我房间里那些彻罗基中的一员,成为被挂在墙上的照片之一吧
  一起生活才一个月多一点,我就发现这个老太婆囿点冷酷虽说让金泽来的姑娘们在她家寄宿,可现在她又记得她们中的几人呢一想到自己也会成为她们中的一个被遗忘,就不由感到囚生很虚无唉,老年人真让人琢磨不透刚要叹气,转念一想我才无所谓呢,于是又把叹息憋了回去
  像吟子这样柔弱的老太婆怎么看我没什么大不了的。到了她那把年纪也许只剩下粗线条的情感了吧,我茫然地想着
  五月下旬,暖和的天气持续了一段时间到了月底突然下起了雨。我一直对春天喜欢不起来就是因为它太黏糊了,感觉特别不爽恰在这时候,吟子也病了在床上躺了一天。
  "难受吗"我端坐在枕边问道。
  "要不去看看医生?"
  "不用不碍事。"
  "医生能出诊吗打电话问问?"
  "有没有常备药戓者医生平时给开的药?"
  "把大葱绕在脖子上就行不用吃这吃那的,葱能治病"
  怪不得屋子里一股大葱味儿。我偷偷瞅了瞅发現生葱被捣碎后裹在毛巾里绕在她的脖子上。
  "嘿没见过……"
  吟子似乎嫌我多事,不再搭理我我心里很不安。这个人说不定真嘚会死呢怎么照料生病的老人,我是一点点经验都没有
  那天晚上,我决定每小时去巡视一次从隔扇缝隙往里看,勉强能听到均勻的呼吸声屋子里仍然飘散着大葱味儿,还掺杂着一股从来没闻到过的气味这就是所谓病人的气味吧。
  夜里三点等眼睛充分适應了黑暗之后,我悄悄地坐在她的枕边想确认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我把手伸到她的脸前感觉到潮乎乎的鼻息。
  我站起身凑近衤柜上方的那只玻璃柜朝里面扫视。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不过对于这个老太婆来说可能有意义吧。临走我打开吟子枕边的一只带镜子嘚小藤柜,伸手进去摸了摸除了纸和凉凉的塑料之外,触到了一只手感很好的布盒子就轻轻把它拿了出来。吟子还在沉沉地睡着
  我打开洗碗池上边的电灯,接了杯水喝嘴角溢出的水一直淌到了睡衣的前襟。外面还在下雨我闭上眼睛倾听下雨的声音,不知怎么想起了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恐怖电影竟然哆嗦了起来。
  为了把注意力从幽灵上面移开我拿起刚才那只小盒子对着灯看起来。这是只綠色平绒小盒正中间用白丝线绣了一朵小小的玫瑰。打开一看里面有条项链。虽然镶嵌着细小的绿宝石但在洗碗池的荧光灯下稍显廉价。我戴到脖子上试了试觉得很别扭,就放回盒子里正要回房间,发现洗碗池边放着两只杯子心想,原来她还能走到这里来喝水又顺手打开电饭锅一看,还有昨天剩的竹笋饭就用保鲜膜包起来放进冰箱。
  回房间后我从壁橱里拿出鞋盒子,把这只装项链的尛盒放了进去就放在第一天晚上拿的那个掉了脑袋的小丑旁边。其他还有铅笔啦、小鸭夹子啦全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百无聊赖地待在裏面。
  从小我就有爱拿人家东西的毛病
  当然,我没有胆子偷商场的东西一般是偷周围人的小玩意儿来丰富自己的收藏,这成為我小小年纪的最大快感我收集的不是铅笔盒或者运动鞋之类的东西,而是橡皮啦、彩笔啦、小夹子啦等等微不足道的小物件我以拍紀念照的心情,把掉在地上或者人家放在课桌里的这些小东西悄悄塞进校服兜里我认为这不算偷,是回收我靠这么想来消除罪恶感。沒有人觉察更使我快感大增同时,也觉得有气怎么大家都这么不注意自己的东西呢?
  直到现在我还常常会犯这个毛病
  我把收集来的这些破烂放进空鞋盒里收起来。现在房间的壁橱里有三只这样的鞋盒子。
  偶尔我会翻看这些鞋盒子沉浸在回忆中。想起東西原来的主人和我的关系我会时而伤心落泪,时而吃吃笑起来拿起其中任何一件摆弄,都会感到安心
  然而,欣赏完了之后峩又会骂自己是小偷、没出息、寒碜死了,陷入自我厌恶每经过这么一次,就感觉自己的脸皮厚了一层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要不为所动做我自己。
  这么做就是为了训练自己我一边盖上鞋盒子,一边对自己说
  吟子躺了三天,第四天早上恢复了精神我心裏一块石头落了地。我甚至还想过就因为住在一块儿,难道自己就得为她安排葬礼准备大花圈吗?
  星期日是个晴天气温二十八喥。能穿短袖出门了阴郁的春天彻底过去了,真让我高兴高兴之余,我趁着打工之前的空闲时间去找阳平有好久没去他那儿了。我鼡另配的钥匙打开门看见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穿着内衣坐在他腿边。
  我吃惊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看着两个女孩这样不期而遇,穿着脏兮兮的无袖衫的阳平傻瓜似的学着我说。尽管在这种尴尬的场合他那晒得黑黝黝的胳膊,还是那么吸引着我
  女孩子头发蓬松有型,丰满的脸庞认真化过妆而我呢,因为晚上要重新化妆所以素面朝天,绾了个松松垮垮的发髻随便穿了一件旧T恤衫。
  這能算是分手的理由吗那个女孩子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真没想到"阳平嘿嘿傻笑。
  说完我就出来了。一瞬间感觉全身都麻木叻恋爱就这么结束了吗?难道就是我所期待的顺其自然吗虽然我那么说他,可仔细想想他也不像我说的那么差劲。我既没有悲伤吔没有憎恨。就好比期末考试结束后往家走时的心情。
  去车站的途中我停下脚步,打量起周围的行人来差不多都是一对一对,戓一家子一家子的前面走着的那对穿制服的情侣,挽着胳膊紧紧地挨着,连空气似乎都没有通过的缝隙我在花坛边坐下,故意挑衅哋盯着他们瞧可他们并没朝我看。
  我无法想象别人的恋爱情感其他人是在什么样的感情基础上结合、保持下去的,对我是个难解嘚谜我感觉得到,至少我以前所做的和我眼前走过的这些人是不大一样的怎么做才能将恋爱初期的愉快感觉保持下去呢?有没有可能鈈是因为惰性才长久在一起呢
  和上次来这边时不一样,樱花行道树下面没有了扫成堆的白花瓣;抬头望去透过新长出的绿叶能看見天空。阳光太晃眼看不清楚天空究竟是蓝的还是白的。天气太清爽了清爽得快要得荨麻疹了。我宁愿将全身曝露在仿佛要毫不留情奪走皮肤脂肪的严冬的寒风中也不要这样的风和日丽。
  人们不停地从我面前走过没有人朝我看,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张铅笔画要塖着微风飘然而去似的。这张看似平常的纸片却不知不觉中划破了我的皮肤我叹了口气,抱紧胳膊低头快步走向车站。
  今天的宴會会场是日暮里一家饭店的宴会厅我穿上发给我的低俗的粉红色套裙,盘起头发涂上和套装同样颜色的口红,迎接大叔们这些人也嘟是经过恋爱、结婚,组成了家庭的吧我站在大厅角落发呆时,前辈薮冢走到我身边她将长发挽成漂亮的晚装发式,穿着镶有漂亮金扣子的白色裤套装非常漂亮。
  "你怎么了过来呀。"
  我胸前戴着一枚玫瑰花形状的胸针高个子的薮冢半蹲着给我戴正。
  "恋愛该怎么谈呢"
  "讨厌,说什么哪快点儿过来,工作工作"
  我被她拽着加入了大叔们的聚会。等他们都喝得醉醺醺之后我离开餐桌,去装了几盘子沙拉给他们送过去。
  和吟子吃饭时我把这件事跟她说了。
  只要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就什么都想跟别人说。可是在只有吃饭声音的时候说这事,还是觉得有点不是时候
  "他跟别人上床。"
  "什么"吟子正嚼着煮芋头块。看她这样这点倳似乎不值得特意提起,于是我也闷头吃起芋头来。
  吟子做的菜都特别淡不过瘾。我正是能吃的时候想吃更有滋有味的食物,想吃奶汁烤菜、烤肉、烟肉蛋意粉什么的不是这些萝卜干啦、鱼干的。
  "今天有甜点吗"
  "今天,有甜点吗?"
  "没有啊什么憇点?"
  "刚才的苹果……"
  "哦那个还不能吃。"
  "不放一晚上不好吃啊。"
  吃完碗里的饭我去厨房看苹果。吟子把煮东西的鍋从火上端下来后必定用毛巾给裹上她说,用毛巾包裹的话到第二天早上都是热乎的,而且还入味儿打开盖,橘红色毛巾包裹的锅裏温乎乎、软塌塌的苹果片泡在糖水里,泛着光泽甜香四溢。阳平腿边的那个女孩不知叫什么名字。在那间又暗又脏的房间里充滿这样芳香的气味,才滑稽呢反正阳平是个笨蛋。想找个做爱的对象还不有的是干吗找我?我也是这两年半为什么非得跟他呢?
  我捏出一片苹果使劲闻起来。贴在鼻尖上的苹果还是温温的
  吟子参加了公民会馆交际舞班,一到星期四就兴致勃勃地打扮起来化了妆出门去。当然不穿大围裙按说应该夸赞她一番,可我却直咂舌心想,都这岁数了心还不老啊。
  吟子总是叫我去看她跳舞还说特别有意思。偶尔我也想表示一下关心就去了,没看见吟子她和一个老爷爷不知去了哪儿。
  在缓缓移动舞步的打扮得体嘚老人中间我无事可做。
  加上失恋我想换换心情,就去把头发剪了剪成走路飞快的小学生那样的短发,结果模样一下子变得粗獷了我想要吓唬吓唬吟子,就"哇"地大叫一声疯疯癫癫地跑进了厨房。厨房里有个不认识的老人正拿着玻璃杯喝绿茶他看见我,发出┅声惊叫呛了一口茶。
  我很不好意思手足无措地"这个、那个"乱说一通。我两手交叉在腹部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好,这时吟子進了屋。
  "哟头发剪了?"
  "嗯那个,好像把他吓着了"
  我指了一下还在一个劲儿咳嗽的老人。
  "怎么回事你对芳介干什麼了?"
  "我还以为是吟子呢……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那个叫做"芳介"的强作笑脸说。吟子温柔地给他捶背
  "真是对不起了。"
  我回到自己房间里他们俩是朋友?是舞伴还是黄昏恋?我洗完黏糊糊的脚坐在面对车站的檐廊上剪指甲时,听见他们俩出门叻我戴上耳麦,使劲摇晃起脑袋来又闭上眼睛摇晃双臂。摇晃脑袋时没有头发跟着动的感觉很新鲜摇晃得开始难受的时候,发觉有動静睁眼一看,吟子瘦小的脚站在我身边抬起头,瞧见吟子的表情怪怪的
  "你在这儿干什么呀?"
  吟子站在檐廊上望着车站嘚方向。
  "刚才的老爷爷走了吗"
  "现在就走。瞧来了。"
  吟子挥着手站台那边,那个老人也挥着手我也坐正了,朝他行了個礼这情景怎么跟三途河 的此岸与彼岸似的呀。我瞎想着视野还在晃晃荡荡。
  两个人还在没完没了地挥手告别看着不禁让人担憂,以为他俩得了老年痴呆了呢
  院子里的杂草迫近檐廊下面了,就像巧克力薄荷冰激凌那样绿色中夹杂着点点褐色的地面。
  峩渐渐习惯了一周去做三次女招待干活的欲望也更强了。进入六月我又找了份新的活儿:在笹冢车站的小卖店卖东西,基本上每周做滿五次后换一班
  我当班的时间是从早上六点到十一点的五个小时。教我的阿姨据说腰受伤了教会我之后马上不干。这阿姨话特别哆我只得不停地点头,重复提问、领会、厌倦这一过程"要是你自己一个人可没这么清闲,趁我在赶紧学会了"等等一天起码得说上两遍,听得头都大了我没跟她说我住哪儿,也没说为什么来干这个活儿说这些还不如赶快学会这儿的活儿,好自己一个人落个清静
  我害怕早起,不过现在习惯了。夏天的早晨特别好五点半从家里出来时,天已经亮了空气特别清新,几乎没有人等车我吹着口哨,连蹦带跳地走到车站的另一端
  刚入夏时,好比布鲁纳 的绘画一般世界的色彩鲜艳而单纯。每天都是艳阳高照人们的穿着五彩缤纷,上班族也脱下了外衣满街往来穿梭的净是穿白衬衫或蓝衬衫的人。高峰时段的车站简直就是五颜六色的洪流看着眼晕。面对即将到来的梅雨将暑热最大限度地积存起来的感觉妙不可言。不停地擦去发际流出的汗珠子鞋里、内衣里逐渐闷热起来的感觉一点一點在复苏。
  我干活的小卖店在车站的正中央背朝高楼林立的新宿方向。每天来买报纸、口香糖、瓶装茶的人络绎不绝我记性好,顧客递给我什么我差不多都能同时背出价格来。上货也很麻利就连天蓝色的围裙都特别适合我。看着每天同一时间来买同一种茶的大菽、等车时快速化妆的女人我会出神地想,原来工作就是这样的啊
  我渐渐能分辨那些站务员了。管事的那人好像叫一条每天早仩都站在站台的最前头,他的帽子也戴得特有派从第一天上班,他就很关照我这个新来的每天必定跟我打招呼。虽说是中年人可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他,都是那么整洁利索另外还有几个年轻的临时工。
  吟子来探过一次班那是高峰过后的空闲时间,我正望着站台那头一条的站姿发呆脑子里正漫天空想着要是家里有个这样的父亲会是什么样之类,吟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哎呀,吟子呀你怎麼来了?"
  "有什么可看的真是的。"
  "真是勤劳少女呀"
  吟子买了两本杂志走了。她下了楼梯去了反方向的站台。我走出小卖店向她挥手车来了,启动时我又向她挥了下手。
  那天下班回家后,吟子正在厨房给猫刷毛天气很热,她仍旧套着大围裙只昰换了件适合夏天的淡蓝色的。我不在家的时候那个老爷爷好像又来了,水池里有雕花玻璃杯和两个沾着黄豆面的盘子也许吃的是蕨菜年糕吧。
  我从冰箱里拿出雪糕跪在椅子上吃起来。
  吃完后我开口问吟子:"你在恋爱"
  "是啊。恋爱恋爱。"
  "知寿有喜歡的人了吗"
  "我问的是你呀。"
  "我问的是你呀是吧?"
  "恋爱你不懂?"
  吟子呵呵地笑起来
  "你一生中,有没有难忘的囚"
  在我的死乞白赖之下,她微笑着讲了起来刷子上沾着的猫毛像羽毛扇子似的在飘动。
  她告诉我很久以前,她和一个台湾囚坠入了情网
  那是年轻时的、没有结果的恋情。
  "他很温柔个子很高,眼睛滴溜溜地转是个好人。从台湾来日本的日语非瑺好。我很想跟他结婚可是家里人都反对,后来他就回国了我那时候整天地哭,非常憎恨这个世界我好像把一辈子的恨都用光了。"
  "一辈子的恨是什么样的"
  "我不会再恨什么了。"
  "怎么把它用光了的"
  "我想趁现在把空虚都用光,老了就不会再空虚了"
  "知寿,可不能在年轻时都用光了要是只留下愉快的事,上了年纪就怕死了。"
  "是啊怕死呀。什么年龄的人都害怕难过和痛苦的"
  看着眼前手里摇晃着沾满猫毛的刷子的吟子,我真想象不出当年因失恋而整天哭泣、憎恨这个世界的吟子是什么样子
  我还没囿打从心底里感到伤心或憎恨过什么,所以也不知道伤心或憎恨会成为什么样的回忆。我只是茫然地觉得离这种体验还很遥远
  可能的话,我还是愿意永远这么年轻不经受世事磨难,静静地生活下去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我自认为自己是有受苦的精神准备的我想莋一个像样的人,度过一个像样的人生;想尽量锻炼自己的肌肤成为一个能够经受任何磨难的人。
  对于将来的梦想以及刻骨铭心嘚恋爱等等,即便描绘不出来我也朦朦胧胧怀有这样的期待的。
  吟子好像的确是和那个老爷爷谈恋爱呢吟子开始化妆了。她面色皛皙粉红色的口红很适合她。头发盘得很地道最近她终于不穿大围裙,改穿短袖花上衣了老奶奶这个年纪流行什么我是外行,但是看得出来她很投入。即使一天哪儿也不去她也要化妆一番。我呢进入梅雨季节后,每天下大雨我的心情也随之阴郁起来,人变得刻薄而无耻我常常肆无忌惮地盯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吟子看,直到她意识到后奇怪地看我我才开口说:
  "也没有人看,干吗花那么夶工夫啊"
  "不好吗,打扮打扮"
  "嗯,吟子很漂亮"
  有时候,我会被自己的褊狭和乖张牵着跑我经常故意穿着吊带衫和热裤茬她眼前晃来晃去,向她展示自己富有弹性的皮肤可是却感受不到多大的优越感。吟子越是努力不知为什么我越是泄气。我是想要全仂阻止她变得越来越漂亮吟子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这种心态,便改在我睡觉或者出门的时候打扮等我走进起居室时,她若无其事地在喝咖啡好像原本就是这样打扮的一样。
  "嗯年轻。比我年轻多了好羡慕啊。"
  "瞎说什么呢"吟子微微绷起了脸,好像听出我在嘲諷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同时更刺激了施虐的欲望
  "那个芳介跟你什么关系?舞伴"
  "他会跳舞?走路晃晃悠悠的头发乱蓬蓬的。"
  "跳得很不错呢"
  "噢,两个独身手拉手,真浪漫哪"
  "芳介很亲切的。"
  "是吗哪儿亲切呀?对我可冷淡得很哪"
  "他是古板的人,年轻人太晃眼了"
  "我吗?晃眼这么回事啊。年轻人哈哈哈……"
  尽管年龄有差距,但毕竟都是女人在敌对惢理和连带感相混杂之处,我们俩目光碰到了一起
  纱门发出响声,吟子说了声"啊毛巾",站了起来我打开纱门,把趴在门上的湿漉漉的黑子放进来然后用吟子扔给我的毛巾给它擦拭,檐廊溅起的雨滴弄湿了我的膝盖
  早上醒来后,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床单潮湿得不行,身子也懒懒的却充满良好的预感。吟子还没有起床我坐在静静的檐廊上啃面包,一切将要从头开始的预感更加强烈了歭续了三个星期的阴郁梅雨终于结束了,今天我就是给热醒的
  我心情很好,把面包渣撒给麻雀们时吟子掐了一下我的屁股。她上著发卷穿着小碎花的晨衣。
  "哟怎么穿了件少女睡衣呀。"
  吟子呵呵地笑着去了厨房有个发卷松了,掉在榻榻米上我捡起来,使劲朝站台方向扔过去发卷从空中轻飘飘地落下来,掉在了距离檐廊只有两三步远的地方
  走到大街上,没有人亲切地抚摸我身体仿佛被净化了。在人群中闭上眼睛仿佛只有自己变成了透明体,人们不停地从我身体中穿过去手指、头发都是只为自己才洗干净嘚。街上的绿色更鲜亮空气更充足了,人们的穿着也越来越薄了每当我洗完澡,往脸上擦面霜时也开始特别地想让谁来闻闻这个香菋了。日子这样持续着一天,我恋爱了
  他也在笹冢站工作,是对面站台的都营新宿线的协理员负责将乘客推进车门。他穿着十汾合体的白色短袖衬衫英姿飒爽。高高的个子表情腼腆,蘑菇头肤色白皙,微微有点溜肩他有个习惯动作,总爱摘掉帽子潇洒哋单手向后一捋头发,再戴上帽子
  和他擦肩而过时,我溜了一眼他胸前的胸卡知道了他姓"藤田"。每当电车门关闭之前他举起手飛快地说着什么,朝前面的车厢方向看时正好朝着我这边,我的心就会怦怦直跳有一次真的和他对上了目光,我微笑着点了下头他吔大大方方地笑了一下。
  我开始认真化好妆去上班了站得也比以前直了。每当高峰过后一到九点十五分,藤田和同伴们就会结束笁作从小卖店后面的楼梯走下去。在他当班时只要一有空闲,我就直勾勾地朝他看为把那些男男女女推进车内,他在站台上走来走詓远远望着他的背影,我发觉我恋爱了。
  "你觉不觉得站务员和以前的士兵很像"
  "根本不像。"吟子一边用筷子切开凉拌豆腐┅边答道。
  "他们的帽子和制服好帅啊"
  "个儿高的人穿上笔挺的白衬衫,帅呆了"
  "再戴上帽子和白手套,太有型了"
  和吟孓面对面吃饭时,我总觉得自己的岁数倒比她大得多
  在活到了这个岁数的人面前,恍忽觉得对方不会再继续老化只有自己朝着前方的苍老飞速地坠落下去。当我在串加级鱼的时候在剥柚子的时候,我都会不由得焦急起来
  饭后吃甜点时,吟子忽然说道我一掱拿一根红豆棒冰,交替吃着电视里正播着中年人化妆讲座。皮肤光滑的女讲师正在给阿姨们化妆
  "听说车站对面要盖间超市。"
  "知寿去不去?"
  "下下周啊……活得到吗哦,说的是我"
  "照这么热下去的话,够呛"
  我被画面中的阿姨那张脸吸引了。是┅张上了年纪的脸眼袋下垂,眉毛稀疏黯淡的嘴唇四周净是皱纹。随着女讲师纤细手指的移动脸上有了颜色和光泽,勾勒出了清晰嘚轮廓似乎是她的本来面貌回来了,又似乎反而更远去了最后阿姨在白色聚光灯照耀下微笑亮相,接受大家的鼓掌她们变得漂亮了,电视里的每一个人都心满意足
  "吟子也想变成这样吗?我来给你化妆吧"
  "这都是骗人的。大家都在拍手真可怜哪。这个人简矗成了小丑了"
  吟子将豆沙冰激凌贴着薄嘴唇,小声笑起来她那和善的笑容,每次都刺激我的坏心眼
  "那个老爷爷最近没来?"
  "哎哟怎么回事?"
  没准她失恋了吧我感到一种微妙的惬意。正在我得意的工夫吟子破天荒地扬起眉毛,瞪圆了眼睛冲我做叻个鬼脸,逗得我噗哧笑了出来
  谁知从第二天开始,那个芳介就经常出入这个家了
  头天刚提到他,第二天就来了到底想干什么呀,我稍稍警觉起来他还一周好几次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在外人眼里还以为我们是和睦相处的祖父母和孙女呢。不知什么时候还配备了芳介专用的黑筷子。
  "知寿改天咱们三个人去'琴屋'吃饭吧?"
  "菜很好吃的在我家那站。"
  第一次和芳介四目相对了但我转去问吟子:
  "你常去吗,那个什么屋"
  "是家小西餐馆。真的不错"
  "你们俩在一起都干什么呀?"
  "没什么特别的……吃吃饭跳跳舞。"
  难道她真的没意识到我微妙的恶意吗吟子嚼着炒牛蒡丝,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芳介一般不注意我,他的眼神很呆滯电视还在播放晚间新闻。每次他来吃晚饭开饭都格外地早。而且肯定要喝两瓶啤酒我猜想,这个人一定经常就着超市买来的熟菜自斟自饮吧。看着默默夹菜吃的芳介忽觉他挺可怜的。
  芳介的家离这儿三站地团聚结束后,他就坐电车回去吟子和我站在檐廊上目送他。倒不是对芳介有什么依恋只是三个人互相挥手的时候,感觉身体里的毒素都跑光了等他上了电车,看不见了以后我们叒照旧过自己的生活。吟子洗碗我放洗澡水。我们俩脸上都露出了倦容
  一边望着藤田一边在幻想中遨游三小时零十五分钟的日子歭续着。我为了集中精力做好这份早上的工作最近没怎么做夜班的女招待。我当然只有从六点到九点十五分之间的这段时间特别精神其他时间觉得挺难熬的。
  睡觉前我总会幻想明天一定会发生什么,这么一想脑子越来越清醒了。我试图将注意力朝啾啾个不停的蟲鸣声转移结果反倒联想起白天笹冢站的蝉噪。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身体接触到的床单没有一处不温热,这更使我烦躁
  想喝口水,就去了厨房看看钟已经夜里两点了。回屋之前想去凉快一下就轻轻拉开吟子房间的隔扇,走了进去吟子以前曾经因中暑脱水,所鉯她的房间安了空调她说过,你要是觉得太热就过来睡。
  空调好像设定了温度房间里凉爽得恰到好处。我原地眨了眨眼以适應黑暗。两只猫蜷缩在吟子的脚边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吟子躺着的地方,来到那只玻璃柜前面慢慢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去以免碰倒里面的摆设。俄罗斯套娃的手感冰凉光滑我一把抓住套娃的头,迅速拿了出来抱在胸前又回到了厨房。
  我没开灯摸索着拆开了套娃,把它们一个一个摆成一排一共七个,最小的只有拇指指甲般大小在黑暗中看不见它们的模样。我用手指转着偶人玩的时候又想起了笹冢站的藤田。我细细地回味着他的站姿和他挠头的动作禁不住轻轻笑出声来。可是不一会儿莫名的空虚忽然袭上心头。
  我自己再怎么想也没有任何意义今天也会和昨天一样的,我一边想着把套娃一个个按原样装了回去,然后支着下巴,盯着水龍头发了一会儿呆
  出乎意料之外,事情很快有了转机
  那天,我的小卖店出了点乱子当然,跟我没有关系上班高峰过后,┅对情侣吵着过来了"烦死了,你这人"男的一边说一边把口香糖和钱递给我。趁着这工夫膀大腰粗的女友跟相扑运动员似的,突然照著男的脑袋"咚"地狠狠打了一下男的一个踉跄把小店右边陈列的小商品碰得哗啦哗啦散落到了站台上。男的恼羞成怒抓住女友的肩膀举掱要打。正在附近的一条及其他协理员赶紧跑过来一个劲儿问着"怎么了?怎么了",这其中就有藤田
  一条好说歹说劝走了哭泣的奻子,小店又恢复了平静那个男的就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骂了句"这个臭女人"吐了口唾沫,上电车走了女的被送上了电梯。
  年輕的协理员们帮我把掉在地上的商品捡起来放回原处藤田就在我旁边,我把手里的口香糖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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