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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长,需要你的一点耐心 全文共2.2w+

summary:如果声音不记得,但心永远记得。无论多少次,我还是会再次坚定的选择你。

BGM:如果声音不记得-吴青峰

胡宇桐从未想过,田鸿杰会提分手。

“为什么?”胡宇桐用颤抖着的手敲打着健盘,一遍遍的将字打出,又一遍遍删除,界面停在对话框,不知该如何应对。犹豫再三,最后才缓缓将发送点了下去。

“你很好,也许是我的问题,但我实在忍受不了异地恋了。就算只是小问题,积少成多也让人崩溃。”

田鸿杰的回复平静如水,没有温度。冰冷冷的话语如利箭般刺穿胡宇桐的心脏。

异地恋的分手概率是90%,但是每个人总认为自己会是那10%。就像是买彩票,即使中奖的概率微乎其微,但却总有人相信自己能够赢得电视机上的那几百万。

“好……”胡宇桐的眼睛酸酸的,无力的在对话框里打下字。他清楚的知道田鸿杰的性格,如果不是无可挽回的地步,也不会如此,现在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不是不想挽回,只是清醒的明白即使这样做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至于田鸿杰为什么会提分手,胡宇桐心知肚明。异地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维系这段感情更是难上加难。田鸿杰情绪的不稳定和越来越缺乏的安全感,他能感受到,但他感受到的也只是深深的无力感。年少者的爱总是更加热烈与渴求,而年长者的爱却趋向平淡与理智。

也许因为两个人爱意的不对等,加之时空的距离,这段关系走向破裂,只是迟早的事情。

“叮――”,床头的闹钟将胡宇桐扰醒。

胡宇桐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而昨晚的梦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怎么又梦到这个了?”

离和田鸿杰分手,已经过去了几年。随时间流逝,记忆本早该褪去,但分手的画面却还总是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胡宇桐的脑海之中。他说不清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放不下吗?不……几年的时光,足够他咽下一切了。

但到底放没放下,也只有胡宇桐自己知道了。

他在欧洲忙忙碌碌拼搏了几年,终于是打算回国了。回国――几年前的他最期待的莫过于此。但胡宇桐现在对回国的期许淡了些,因为他即使回国也见不到他想见的那个人了。对回国的期许残存得也只剩下落叶归根和一些虚无漂渺的幻想罢了。

但胡宇桐没有想到,虚无漂渺的幻想会实现。而他,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这样荒诞的事实竟然真的发生了在他身上。

“妈,别急,缘分到了会有的。”

“你都32岁了,该成家了。这么多年连恋爱都只谈过一段,我怎么放心!”

“去你的胡宇桐,别给我贫。明天的相亲你必须去,不然给我滚回美国去,我眼不见心不烦。”

“去就去嘛,别生气别生气。”胡宇桐偷偷叹了口气,老母亲为他的终身大事可算是操碎了心。这不,他刚一回国,就让他赶紧去相亲。其实他对这些事到是不怎么在意,也不是一定得有,但有的话总归要是个合适的吧,并且他也不怎么喜欢赶鸭子上架。老实说,田鸿杰算是很合适的人了,能忍受他的控制欲,而且本身又有很多吸引他的点。最关键的是,他们曾经相爱。但也只是曾经了。

胡宇桐对相亲不感兴趣,但是因为母亲,他还是选择了妥协。算了,就当是在外面吃个饭了,以他多年在外的经历,怎么也不至于太尴尬。

地点约在了一个咖啡厅,说来很巧,这家店胡宇桐以前去过很多次,在他出国之前……和田鸿杰。咖啡厅里不仅有咖啡,还卖着些甜点,但胡宇桐不爱吃甜的,所幸点了一杯美式。

相亲对象还没到,不过不是对方迟到了,而是胡宇桐来得太早了,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胡宇桐做什么事都喜欢早点,因为他不想被任何未知因素耽搁,而且他也很喜欢咖啡厅的氛围,所以早到些也无妨。

想了想,胡宇桐还是去点了些吃的。毕竟到时候对方来了,他面前放着一杯咖啡,然后桌面就是干干净净的了,也不太好。每个人喝咖啡的口味总是大相径庭,所以还是等他自己点吧。

说来这个相亲对象挺高冷的,刚加好友的时候给他发了个地点,今天上午又给他发了个衣着,方便他辨认,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说起来地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既然对方没有主动介绍,胡宇桐也懒得深入交流了。反正过完今天,他们就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罢了,也没必要做那么多无用的社交。

咖啡厅里播放着的纯音乐让人的心自然而然的静了下来,胡宇桐的咖啡旁放着他的平板,屏幕亮着,而他正专心致志地编写着什么。

“你好,请问你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胡宇桐的耳中,可话还没说完,那个声音就像是掉线般突然停住了。

胡宇桐抬起眼,注意到这个人穿的衣服跟相亲对象发给自己的照片一模一样。胡宇桐的视线停在衣服上,刚想往上移,那个声音又再次出现了在他的耳旁。

胡宇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顿了一下,咬字和发音都太像太像了。

可……为什么对方会知道他的名字?

他的视线缓缓往上移,最终停在了对方的脸上,让他惊讶的是――这张脸属于他曾经日思夜想,现在却再也不敢想的那个人。田鸿杰三个字咽在喉咙,却怎么也喊不出。情绪像海浪般在心中不停地翻涌,表面上却只是波澜不惊,风平浪静。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的话想问,但这些话依旧只是停留在心中,也只能停留在心中。

这出乎意料的状况显然让田鸿杰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支支吾吾,最后还是选择先坐下,大概是酝酿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最近还好吗?”

这客气极了的语气让胡宇桐感到心突然抽了一下,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不容易在憋出了几个字:“挺好的。”

尴尬的气氛环绕着他们,空气陷入久久的沉默。时间总是能改变很多东西,谁又能想到曾经如此默契的两人,现在连沟通都变得困难了起来。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胡宇桐依旧是胡宇桐,田鸿杰依旧是田鸿杰,但他们之间的爱却一去不复返了。

下一句话又是由田鸿杰开得头,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加啡,眼神有些飘乎,说道:“其实真没想到,我还会再遇见你。”

胡宇桐的眼中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轻轻笑了笑,开了口:“那看来是我们的缘分还没尽啊,不过你没甩脸走人让我挺意外的。”

“好歹是那么多年的情分,胡宇桐,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吗?”田鸿杰也没生气,话中反而带着些玩笑的意味在。

“也不是这个意思,大概你是真的放下了吧。毕竟只有不爱了才能做到毫不在意吧。”胡宇桐落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

“那你放下了吗?”田鸿杰说完,目光对上了胡宇桐。

“那你现在愿意和我结婚吗?”

“愿……不是,结,结婚……?”胡宇桐被田鸿杰突如而来的一句话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大脑处于一片空白的宕机状态,所有机器零件都停止了运转。

“你没听错,和我结婚。”

“虽然我才25岁,但家里面已经催婚催得跟催命般,相亲也都是迫不得已。我现在对恋爱也提不起什么兴趣了,拜你所赐,找个人合伙过日子也许是个好选择,但陌生的人容易让人不安。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理,所以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再想办法就是了。”

田鸿杰说得很平静,看来他提出这个要求也是个衡量利弊的选择。比起陌生人,和一个知根知底的人搭伙总归更好。至于爱,在现实面前,爱又算什么呢。

所以田鸿杰的意思是――和他结婚――虽然只是为了逃避来自长辈的压力。胡宇桐并不喜欢凑合,但和田鸿杰,好像也说不上是凑合。长辈对他的施压也并不轻,只是他天生叛逆,偏不喜欢按别人说的做。但田鸿杰这个合理又有些莫名的要求,他却动了恻隐之心。

空气沉寂了许久,胡宇桐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才缓缓抬起了头。

“好。”胡宇桐说出的字掷地有声,他的心实在说不上是坚定,但不知为何,莫名的勇气让他选择了答应。

胡宇桐说不出来为什么选择答应了,他难以想象也不敢想象是出于自己所谓的难以割舍的情感。大概,是为了让自己更轻松一些,解除来自长辈所谓的压力。比起无休止的相亲与催婚,和田鸿杰结婚还算能接受,至少比现在自由。

平行线再次相交了,他们又重新在一起了。但这次不是因为爱,而是冰冷冷的现实。

在现实面前,爱就只是玻璃罢了,看起来坚固实则易碎。

胡宇桐的父母知道他有过那么一段恋爱,但也只是仅限于知道。因为他当时和田鸿杰的进展并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家长也没有见过面。

虽然已经约定好了,但如果他们直接结婚,不仅突兀而且容易引起怀疑,毕竟一见钟情这种话估计也没有多少人会相信。所以最后的选择是先过渡一段时间,再和长辈提结婚的事。

“胡宇桐,你和小田不是挺聊得来的吗,你应该多约约别人,培养一下感情。”老母亲近乎一天一次的催促又开始了。

“人家很忙的,哪又那么多时间天天情情爱爱的。”

“哪有天天忙的!总会有时间,连人都约不到,我怎么生出个你这么不争气的东西。”

“哎呀,妈你嘴下留情,咱这就约这就约。”

田鸿杰很忙只是胡宇桐的说辞,究其原因,还是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田鸿杰相处了。说是恋人,爱早已在分手的时候被辗成碎片了。朋友的话……曾经的恋人又怎么可能做得成朋友。

不过现在的情况,只能是硬着头皮把田鸿杰约出来一次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胡宇桐把消息发了出去。

『我妈催我约你出来一次,你看看你哪天有时间吗?』

胡宇桐发完消息就把手机丢了一旁,继续用自己的平板捣鼓着些什么。胡宇桐是个沉浸式工作的人,直到窗外已经被黑暗完全覆盖,他才又拿起了手机。

『好吧,那这个周六吧。问题是,去哪?』

胡宇桐揉了揉眉心,然后把对话框里的字发了出去。

『附近逛逛就行,要不,去你以前最喜欢的那条步行街吧。』

不知道多久,田鸿杰才回复。

看到这个字,胡宇桐心中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步行街的门口有家牛排店,他们以前也去过,而且标志也还算是鲜明,所以便约在这儿见面了。约会的内容是什么,胡宇桐并不清楚,他不会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安排得处处妥贴,毕竟他现在没有任何立场让田鸿杰接受自己的安排。大概就是一下午随便逛逛,耗着时间过去吧。

路旁的树叶随着风摇曳而过沙沙作响,风将落叶刮起,又将它吹向远方,谁也不知道这片落叶会去到何处。

视线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靠近,影子越拉越长。

“不好意思啊胡宇桐,刚刚路上堵车。”田鸿杰喘着粗气,在胡宇桐面前停了下来。

“约你出来本身就是麻烦你了,迟到一小会儿不打紧。”胡宇桐笑了笑,然后好像注意到了什么,略微有些迟疑的问道,“你这黑眼圈好像有点深啊。”

“唉,别提了。楼上天天跟开party似的,我都不知道多少天没睡个好觉了。”

“举报是举报了,但物业到现在都在跟我拉皮条,真头疼。”

胡宇桐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事肯定得解决,不过我们现在先逛着吧,不然就白白出来一趟了。”

步行街上人不算少,但并不拥挤。路是石板做的,街边的店面一家接一家。人群喧闹,但他们俩个却有些无言。树叶向后翩飞,慢慢的与不同的人擦肩而过。脚下的步伐缓缓向前,最后步子在一家店面前停了下来。

是一家用纸网捞金鱼的店,而店里大部分都是小朋友。

田鸿杰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我可以试试吗?”

“这不用问我,你想做任何事都可以。”

田鸿杰自认技术不太好,所以一次性买了十个纸网。各种颜色的金鱼在水中游来游去,水面上荡着起伏不定的浪花。纸是很容易破的,所以必须小心翼翼,运用好技巧才能把金鱼捞上来。

十个网看起来多,但不一会儿就破了半数,捞上的也就只是一两条小金鱼。

田鸿杰垂头丧气的叹了一口气。

“可以把网离金鱼近一点,不然水很容易将网冲破。”胡宇桐突然又回到田鸿杰身边说了这么一句,他刚刚走开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田鸿杰努力尝试着这个方法,纸网轻轻放入水中,水波微微荡漾。虽然成效并不明显,但好歹也捞了五六条上来。捞上来的金鱼被放在一个装着水的小塑料袋中,隔着透明的袋子,金鱼凑在边沿环视着四周。

田鸿杰轻轻摇了摇袋子,金鱼在水中被晃了开来。他看了一眼胡宇桐,说道:“要不这个给你吧?”

“没别的意思,只是我不太擅长养这个,也不太有精力养。你想要的话就给你好了。”

胡宇桐愣了一下,把田鸿杰手中的金鱼给接了过来。一小袋水加几条金鱼并不重,但拿在手上却感觉沉甸甸的。胡宇桐和袋中的金鱼对视了一眼,又将视线落在田鸿杰身上,道了一句不痛不痒的客气话:“那谢谢你了。”

“没事。”田鸿杰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

蔚蓝的天空逐渐晕上了夕阳,天色也逐渐暗淡了下来,风依旧刮着,人群慢慢散去,石板路上变得空无一人。本来只是擦肩的两人,现在的距离显得近极了。

走出步行街,不同路的两人便也准备分开了。胡宇桐顿了一下,然后笑了笑:“今天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烦的,毕竟是合作伙伴,希望我们以后也能合作愉快。”

胡宇桐呆呆的看着在鱼缸中自由游动的金鱼,思绪早已不知道飞到了哪。合作伙伴吗?或许这种利益相关的关系都比他们以前脆弱的爱坚固得多。所以,所谓合作,只是为了逃避结婚的麻烦罢了。

跟爱,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晃眼大半年就过去了,时机随时间推移日渐成熟。没什么疑问的,见家长被提上了日程。估计见家长之后,离结婚也就不远了。

胡宇桐现在还是难以想象出他竟然真的快要和田鸿杰结婚了,年少的梦,却是如此戏剧的收尾。本应是相爱的步入婚姻,现实却是不爱后才达成所谓的协议结婚。

其实与其说是不爱,不如说是不敢再爱。走散的人很难重聚,他也没有勇气再说爱字了,这样或许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不用再去爱,也不用担心受到任何伤害。

胡宇桐手里提着满满当当的东西,掌间隐隐渗出了些汗,心脏不规律的跳动着。他看着电梯口的数字一下一下往上跳动,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胡宇桐攥紧了拳头,更用力的握住手中的东西。

就当是来朋友家做客,就当是来朋友家做客……

胡宇桐在心中不停地重复这句话,试图抚平自己紧张的心绪。迈出电梯的那刻,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腿软了那么一秒。

一般来说,紧张是因为这件事很重要,胡宇桐自认自己有丰厚的社会阅历,只是见家长并不会让他有什么波动,不太恰当的说,无非就是逢场作戏。但是,一切与他的预料并不一致,还没开始心中的海就已掀起了浪。

也许胡宇桐自己不知道,即使分手,那分残留的爱意依旧在起效,明明不敢去爱,却依旧无法完全把所有的爱隐匿。而那意外泄露的爱,比他想象中更加深厚更加浓烈。

“叮――”门铃被田鸿杰按响,胡宇桐才稍微回了些神。门前的对联贴得整整齐齐,毛笔字刚健有力。

“来了。”从门内传来得是温柔的女声。

“诶,是小胡吧。来就来嘛,带这么多东西多不好意思啊。”面前这个和蔼慈详的中年女子看来就是田母了。田母轻轻笑了笑,接过胡宇桐手中的东西,然后又瞟了一眼田鸿杰,“你也是,也不帮小胡多拿点。”

“妈……”田鸿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满满的东西,有些欲哭无泪,“到底谁是你亲儿子啊,我手里的东西不多吗。”

田母没搭理田鸿杰,又继续跟胡宇桐说话:“小田说你爱干净,这是给你买的新拖鞋。”

“谢谢阿姨了。”胡宇桐的眉梢微微上扬,不经意的看了田鸿杰一眼,又迅速将眼神收回,“小熊都跟您提我什么了啊?”

“也没什么,就说了一下你的习惯与忌口吧,看得出来,他还是蛮了解你的。才这么点时间,就这么熟悉了,你们挺契合的嘛,怪不得小田急得和我们提结婚。”

“也许我们俩很有缘分吧。”胡宇桐笑了笑,眼神却晦暗不明。某种意义上是很有缘分,毕竟分手那么多年能因为相亲重新“在一起”。而田母口中田鸿杰所说的习惯,让胡宇桐的心毫无预兆的咯噔了一下,他还记得自己的习惯吗?或许还记得,又或许只是在父母面前演戏,方方面面的习惯真的能记忆清晰吗……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还记得。

屁股还没捂热沙发,茶几上的水果和零嘴就已经快被放满了。胡宇桐这是第一次来田鸿杰的家里,因为他之前只是去过田鸿杰自己租得房,所以还是有些坐立难安。

“小胡啊,听说你之前在国外,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从小就是学架子鼓的,所以工作一般是帮人打鼓或录音。”

“收入稳定吗?年薪大概多少?”旁边的田父突然插了一句。

“收入还是要看有没有工作,不过一年怎么也能有个几十万吧。”胡宇桐无意识的摩擦双手,好似这样就可以消除焦虑。田鸿杰在一旁插不上话,也只能干瞪眼。

“你现在多大了?听小田说,你大他挺多的。”

“那确实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不过你之前谈过吗,毕竟你也这么大了。”

“谈过一段……不过分手了,离现在有个三四年了。”

旁边的田鸿杰听到这句话,眼神有些飘乎不定。毕竟话题突然与他沾了点边,而且说起来,是他提的分手。

没有什么苦大仇深的虐恋,原因只是异地恋的空间距离与时差,令他深感折磨,既然爱情变得痛苦了,他便没有坚定下去――也许是累积起来的矛盾,也许是一时冲动,又或许两者都有。谈不上后悔,他也不喜欢后悔这个词,每一个选择都不可能十全十美,总要有所放弃,只是多多少少有些遗憾。

如果问他还爱胡宇桐吗?刚分手时也许还在爱,而现在,他也不知道时间到底有没有冲淡一切。或许有,不然他也不会提出和胡宇桐协议结婚。只是,他现在真的有资格再谈爱吗?先不论其它的,他现在好像很缺少那份勇气。

“过了三四年了才再谈,那你是因为对前任记忆很深还是出于其它原因?”田父的问题很直接,不怎么拐弯抹角,当然也很犀利。

胡宇桐本可以编个完美的理由,但他还是将真话一丝不落的倾泄而出:“因为是谈了很久的初恋,说记忆不深是不能的。不谈的原因,一是一时半会放不下,二是在国外我迟早要回国,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田鸿杰的手抓住了自已的衣角,咬紧了自己的牙,心情有些酸涩,却又说不太清。他们是彼此的初恋,这也许是记忆总是纠缠在脑海的原因。线乱成一团,复杂的缠绕着,过去与未来交织,却怎么也理不出之间的关系。

“这答案到是真实。”田父爽朗的笑了,然后又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又看上我们小田了呢?”

胡宇桐沉默了一会儿,眼眸低垂,但随后又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因为他很难让人不喜欢,他很纯粹干净,知世故而不世故。而我在经过现实的冲刷下,这样的人便很容易让我心动。并且小熊他,能很快get到我到点,我想,这或许就是灵魂里的契合吧。”

这确实是胡宇桐爱上田鸿杰的原因,只不过是在他们刚谈恋爱的时候,虽然时间有区别,但也称不上是谎话。

田鸿杰在听到那句小熊的时候,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很熟悉的声音,很熟悉的昵称,但却那么的陌生。他明知胡宇桐说得只是场面话,却还是会为此而心绪紊乱,可能因为他知道胡宇桐说得是真话吧。就算分手,曾经的默契与心动也不可否认,但是此时此刻听到这些话,总有些恍惚。记忆涌上心头,缓慢的吞食着他的理智。

接近午饭时间,田父田母便准备去厨房准备了,胡宇桐说是要帮忙,但最后还是被田父田母严辞拒绝了。

结果就是,他们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不说些什么好像太过尴尬,但又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所以气氛沉寂,空气都似乎凝固住了。

田鸿杰低着头,眼神闪烁,指间在沙发上摩擦,想说的话咽在喉咙之中。手指又开始没有节奏的敲击沙发表面,良久,才不明所以的蹦出了一句话:“胡宇桐,你真的愿意和我结婚吗?”

“如果我不想,我一开始就不会答应你。”

“为什么答应我……?”田鸿杰将口水下咽,极力隐匿着自己的情绪。

或许明确的回答应该是“这是个合算的交易”,但不知名的情绪推动着胡宇桐说出了另一个回答:“因为我愿意啊。”

胡宇桐的眼神晦暗不明。显然,这句话带有些许的嗳昧,他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否越了轨,但这确实是他内心的想法。愿意――无论是出于理智还是情感,但其中的偏重不言而喻,就像他自己说得,他不是一个喜欢牵就勉强自己的人。只是其中那内蓄的情感,他无法承认也不敢说出。

田鸿杰愣神了片刻,花了点时间平复心情。迫使他问出那句话大概是冲动,他怀了点难以想象的期待,但没想过能得到想要的回答。可胡宇桐的答复,却让他不知道怎样看待了。愿意嘛……可到底是因为父母逼婚才愿意,还是因为是他才愿意?田鸿杰不知道,但他的心已经不知不觉中偏向了后者。

临近晌午,午饭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厨房的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田鸿杰闻到这些熟悉的味道,饥饿感翻涌而出。

胡宇桐拿起桌上的红酒,将自己和田父的酒杯满上,又给田鸿杰倒了小半杯。

“我怎么就这么点啊。”田鸿杰不满的瞟了一眼胡宇桐。

“你酒量不行,不能喝太多。”胡宇桐低下头,目光与田鸿杰对上,声音关切而温柔。

眼神对上的那刻,田鸿杰感觉自己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记忆里中的声音与耳边的声音缓缓重合,让回忆如胶卷般滑过脑海。

时间过去了很久,但记忆仍在,心悸的感觉也不曾忘记。是啊,以前的时候,胡宇桐也是这般事无巨细的叮嘱。这样的话,他多久没听见了……也许只是逢场作戏,但田鸿杰不得不承认,这句关切确实让他有些恍惚。

“嗯……小熊?”胡宇桐看田鸿杰呆在了那,于是叫住了他。

田鸿杰这才缓过神,晃了晃脑袋连忙说道:“没事没事。”

“来,小胡,我敬你一杯。”田父拿着酒杯站了起来。

胡宇桐赶紧也站了起来,对着田父笑了笑:“叔叔,这可使不得,应该是我敬你。”

田父见状,爽朗一笑:“好!”

红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两个人几乎是同时举起了高脚杯,一口将酒闷了干净。透明的环璃杯里只残存着悬在壁上的红色液体,红酒顺着喉咙流淌而下,情绪与酒精交织在一起。

杯底刚触碰桌面,田父又拿起红酒瓶,将酒杯倾满。

一杯、两杯、三杯……纵使胡宇桐酒量还行,脸上也慢慢出现了红晕。

田父又想拿起红酒瓶,手却被田母拍下,田母礼貌而带有歉意的说道:“这人我平常不让他喝太多,今天逮到机会就死命喝,实在不好意思了。”

“阿姨这说得什么话,没……没,没事。”胡宇桐意识已经不算很清醒了,模糊和眩晕感也很明显,说话已经有些无法控制的不利索了。

一个来小时过去,午饭已经吃到了下午,一桌满满当当的菜也几本被一扫而光。

“差不多了,小熊你记得把小胡送回去。”田母说道。

“遵命。”田鸿杰看着旁边有点醉得不成样子的胡宇桐,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个……”田母看了一眼胡宇桐,有些为难的开了口,“小胡你可以去楼下等一下吗,我有点话想给小熊说。”

“没……没,没问题阿姨!你们好好聊!”胡宇桐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然后向门口走去,然后用他洪亮的声音说道:“阿姨再见!叔叔再见!”

“诶――”田鸿杰还没来得及阻止,胡宇桐就已经把门关上了。

田鸿杰叹了一口气,看向田母:“妈,说吧什么事,还非得把人家喊走。”

“小熊,虽然这是你自己的事,但我还是劝你要好好考虑。”田母的神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小胡今年32,而你25,差了整整七岁,你要知道年龄差可不单单是年龄上的差距。况且你们才认识半年,你确定你真的了解他吗?而且他的职业,打架子鼓,你真的觉得稳定吗?做音乐的,总多多少少有点不正经吧。”

田母话落,空气突然沉寂了下来。

田鸿杰咬了咬牙,拳头握紧,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目光正面对上田母:“妈,让我结婚的是你,挑剔的也是你,但终归合不合适只有我知道。年龄算什么呢,年龄又能说明什么呢,我今年25,说明我活了25年,仅此而已。况且,你怎么知道我不了解他呢,我和他,已经……知根知底了。”

田鸿杰说这句话顿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完整的将它倾露了出来。知根知底――又何尝不算,他知道胡宇桐空调喜欢开26℃,喜欢吃鸡蛋火龙果,喜欢早上起来晨跑……太多太多的习惯,都还是一清二楚。不明白不清楚的,也只有那颗曾经异国两地的心了。不然,他们又如何会走到如此地步。

“还有……”田鸿杰抬起头,灰暗着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打鼓作为他梦想,作为他一直坚定的信念,从来没有不稳定不正经这一说,他现在的成绩也不是凭空而来。他在国外那么多年,就是为了他的梦想,我不认为也不想他一直以来的努力受到否定质疑。”

“妈,我的想法就是如此。我不强求你能赞同,但希望你能尊重理解我的想法。”

他啊,还是忍不住为胡宇桐说话。田鸿杰不想承认自己依旧对胡宇桐护短,大概,只是为曾经的自己的辩解吧。

“唉……”田母摇了摇头,“我肯定是尊重理解你的小熊,只是害怕你受委屈。如果你想,我说什么也不管用。但我还是劝你要慎重考虑。”

“妈,你知道我的性格的。”田鸿杰笑了笑,然后说道,“我认定的人和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和胡宇桐携手余生,但最后却败给了现实。但在现实的压迫下,他们又牵起了手。爱还是不爱,田鸿杰无法回答,但他必须承认,心在松动。曾经心动的人好像会无法避免的再次为他心动,只是,那份心意已经难言于口。

看不见的未来会如何,黑暗里真的会出现光吗……?

田鸿杰跟田母告别后,便离开了家门。走进电梯,田鸿杰的脑袋有些混乱。他自认为,他不会再爱胡宇桐,和他结婚只是衡量利弊的最佳选择。但感性终究难抵理智,他的心依旧会忍不住为胡宇桐紊乱。但是现在和以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又怎么有勇气言明。更何况,胡宇桐怎么想还是另外一回事。

在田鸿杰不知所措的时候,电梯已经抵达了一楼。走出电梯,落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田鸿杰一呼一吸,都是索绕在胡宇桐身上的酒气。胡宇桐的头搭在他的肩上,而手紧紧按住了他的背。炙热的温度通过皮肤传递,以此深切的感受着对方的存在。

“放……放手……”田鸿杰脸晕成了红色,试图用手将胡宇桐推开,但因为巨大的力量差,只是动弹不得。

“呜……”胡宇桐大概是醉了,眼睛红红的,话说不流畅,“小……小熊……”

“胡宇桐你有什么事就快说,还有,松手。”

胡宇桐松开了手,然后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般看向田鸿杰:“小熊……你不,不要走好不好?”

“说什么胡话呢,真是喝多了,真应该阻止我爸让你喝酒。好了,我送你回家吧。”

“回,回谁的家……?”

“你的家,还能是谁的家。”田鸿杰抚了抚额头,真令人头大。

“可我不想回去……好冷,好孤单……”

“得了吧,您一个在国外独居几年的人会害怕孤单。别说了,快走吧,早到家早休息。”

胡宇桐将垂下的眼睛抬起,一动不动的盯着田鸿杰,打量着他身上的每一处角落。胡宇桐呆愣了一会儿,田鸿杰看胡宇桐突然停了下来,带着些疑问回了头。

一句话惊诧地从胡宇桐嘴中飘进了他的耳朵。

“因为……那没有你……”

胡宇桐昏沉的床上爬起,顺手拉开了床边的窗帘,阳光照进了屋内。迷糊之间,胡宇桐突然回想起他昨天做的梦。

他又梦见了田鸿杰和他分手,他在梦中喊着,小熊不要走好不好……?然后田鸿杰好像妥协了似的,只说是送他回家。可他害怕,他不想回家,他怕回家了就再也看不见田鸿杰了,因为……他的家里没有他。

胡宇桐再想了想,头又垂了下来。梦也就只是梦罢了,在现实里,至少在现在,他不可能也不会说出这种话。只是,这么多年来他梦见分手的次数不算少,可胡宇桐又总觉得自己放下了,但谁又能说得清。爱与不爱,放下与没放下,并非是简单的一线之隔,其中错杂的情绪终究是难以理清。

胡宇桐拿起床头的手机,按习惯清理着微信的消息。滑着滑着,发现田鸿杰发了消息给他。

『胡宇桐,以后少喝点酒吧。就你这力气八条狗都拉不住,送你回家快把我累死了。』

『还有,我钱包落你家了,能不能帮忙送一下?谢谢了。』

胡宇桐一目十行,只扫到了田鸿杰让他送钱包,于是他快速在手机上敲下回复。

等回复完,胡宇桐又仔细地阅读了一遍消息。等等――送他回家――他昨天……?他昨天去见了田鸿杰父母,然后好像有点喝多了,然后……回忆到此,胡宇桐才发现自己断片了。那……其实不是梦,而是他真真切切的这么干了……?

但,田鸿杰好像没什么反应。可正因为他没有反应,甚至没有多提一句,胡宇桐才更觉为难。尴尬,但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尴尬。像是鱼刺哽在喉中,吐出不是,咽下也不是。

胡宇桐想了想,准备打出租车给田鸿杰把钱包送过去。昨天酒喝得有点多,刚醒,开车有些不太安全。

这个城市本就不算太大,所以从他家到田鸿杰家并不需要太多时间。

花了点时间,胡宇桐到了田鸿杰家楼下。但因为小区的安保措施,所以还需要田鸿杰下来一趟。

“给,你的钱包。”胡宇桐见田鸿杰来了,便把手里攥紧的钱包递了出去。

“谢谢,要不……上去坐坐?”田鸿杰瞟了一眼胡宇桐,然后又迅速收回了目光,稍显紧张。

胡宇桐迟疑了片刻,想想今天自己也没什么要紧事,也就顺着应允了:“好。”

电梯里,两人相顾无言,分别靠在角落边,狭小的电梯中两人的距离却如宏沟一般。别说身体接触了,眼神交流都几乎没有。楼层的数字慢慢往上跳,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却好像漫长极了。一下,两下,数字终于停住,电梯的门也就打开了。

田鸿杰从包里翻出了钥匙,打开了门。然后转过身对胡宇桐说:“进吧。”

胡宇桐没想多客套,也就进了门。田鸿杰从鞋柜里抽出鞋套递给胡宇桐:“给你买的拖鞋还没到,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慢,说不定是从你老家寄过来的呢。”

胡宇桐的家乡离这座城市很远,一个在中国的最北边,一个在最南边。只是在胡宇桐出国前,他们一家也就搬到这座城市定居了。一是为了他工作之余有空多陪伴家人,二便是希望离田鸿杰近些,在几个都满足条件的城市中选择了田鸿杰在的那个。

胡宇桐看了一眼田鸿杰,笑了笑:“是远啊,以前我坐几个小时的飞机,就为了来看看你。”

“我又没有求着你来看我。”表面上是这么说,但田鸿杰心里清楚,以前胡宇桐每次来看他,他都非常开心。

“是吗,那每次在机场对着我兴奋招手的是谁?”

“我……那也是以前了!”田鸿杰的话没经大脑,为逞一时之快,顺着喉腔说了出来。

胡宇桐的笑容突然凝固住,嘴角依旧勾着,但笑意已然全无。他强挤出一个微笑,有些落寞的说道:“是啊……都是以前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田鸿杰为自己逞口舌之快苦恼了起来,“我只是……我……”

田鸿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他说得话确实是事实,以前已经是永远都无法回到的过去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越想解释就越是无力。田鸿杰顿然觉得,时间横跨在他和胡宇桐之间,他们还能够相望,但再也无法拥有切实的接触了。

“没关系,你说得是事实,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胡宇桐见田鸿杰面露难色,便往后退一步帮他圆了个场。

只是……胡宇桐好像真的误解了什么。

田鸿杰叹了口气,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暂且逃避一下吧。田鸿杰起了身,对胡宇桐笑了笑:“我先去冲两杯咖啡。”

田鸿杰大步迈进厨房,拿出咖啡机并把它插上电源,手里的工作照旧,心却早已飘远。感性和理性从来就没有所谓的界限分明,想爱和不敢爱也可以同时并存。让炙热的爱完全消褪并不容易,但将仅剩的温度藏在心中也说不上难。时间的痕迹无法消去,而现实又会将这一切无限放大。

思绪飘回,田鸿杰小心翼翼的端着两杯咖啡走出了厨房。

田鸿杰将咖啡轻放在茶几上,然后顺势坐到了胡宇桐旁边,将其中一杯咖啡了他:“这杯没放糖,是你的,你不是喜欢苦的吗。”

“谢谢。”胡宇桐礼貌性的笑了笑。

田鸿杰泯了一口咖啡,液体顺着喉腔下流,他顿了顿,最终还是开了口:“其实……今天找你是有点事的。”

“就是……讨论一下婚礼的事。”

“噗……”胡宇桐的咖啡才刚入口,听到后差点喷出来,他拍了拍胸将气理顺才又开了口,“这,这么突然的吗?这不才刚应付完家长吗。”

“其实我想得是早晚的事,不如早些解决,就像你我都不喜欢把工作拖到最后期限。”

只有期待的事才会希望能有充分的准备,而目前来说,他和胡宇桐的婚礼,大抵是称不上期待的,最多只能说是重要。期待的前提是相爱,可他们现在之间又怎么去提爱,更别说是相爱了。那就让“协议婚约”贯穿始终,恪尽职守的完成每一份“工作”吧。

胡宇桐被工作两个字再次刺痛了神经。原来在田鸿杰眼中,一切都只是需要完成的工作吗……没有一丝杂念吗?还是说,只有他又再次松动。真的是他太在意了吗,还是说他的情感本就不该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胡宇桐眼眸下垂,但还是强撑着微笑。

关于婚礼,讨论来讨论去不尽然就是那些事。但即使简单,也需要将一切商量协商好。

“咚――咚――咚――”

两人的交谈被楼上震耳欲袭的噪声打断。

田鸿杰将手抚上了额头,叹了口气:“唉,又来了……”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我家楼上噪音不定时出现,怎么说都没用,我都好久没睡过好觉了。”

“这不行,我上去和他们说说。”

“别去了,”田鸿杰打了个哈欠,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没用……的。”

田鸿杰的话还没落下,胡宇桐就已经冲出门外,准备干到楼上去了。

“咚咚咚――”胡宇桐敲着门,隔着门噪音更是无限贴近他的耳朵。

“谁呀……!”一个头戴耳机,衣着简单的人打开了门,语气不善,“闲得没事干敲别人家门干嘛。”

胡宇桐忍着怒意,心平气和的说道:“请问你们能小点声吗,声音实在是有些大。”

“下午又不算扰民,关你屁事。”说罢把门重重的关上了,留下胡宇桐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他叹了口气,只好转身回去了。

“怎么样,没骗你吧?”见胡宇桐回来,田鸿杰无奈的笑了笑。

“和我拉皮条呗,说是没有证据不好介定分贝,非说我录得音不够充分。”

“那我留下来吃个晚饭,晚上再去说说。”

“随你了胡宇桐,反正我也扭不过你,不过事先声明,不准嫌弃我家饭难吃。”

“蹭饭还挑三拣四,那我是贱得慌。”

田鸿杰的手艺,不管怎么说,还是有进步的――至少没把厨房炸掉――开个玩笑。田鸿杰以前做饭是手生,但独居这么久,厨艺说不上多么精湛但也称不上差。特别的,田鸿杰煲得汤的味道还是不错的,咸淡适宜,鲜度极佳。

两个人做太多就浪费了,田鸿杰也没有吃剩菜的习惯,所以也就做了两个菜加一锅汤,反正吃不饱就喝汤喝饱呗。

“手艺还不错啊。”胡宇桐笑了笑并瞟了一眼手机的时间。

“得了,我的手艺我能不清楚吗。”话是这么说,但田鸿杰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楼上的噪声并非是持续性的,而是间断的。导致他们也不知道噪声今天晚上什么时候又会出现,但趁着现在还算安静,可以继续讨论婚礼的安排了。

窗帘半掩着窗外的星河浩荡,屋内馨黄的灯光落在人的身上,地上,以及每一处角落。夜深了,人总有些疲倦,但依旧是全神贯注的翻找着各种册子,翻阅着各种资料。或许有的时候,只要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就已经满足。对于其它的奢望,已经不想作任何期待。

只有没有期待才不会受到伤害,谁又会希望再次面对一切支离破碎呢。也许就像现在一样保持着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对谁都好。

但人是否会一直不贪心呢?

屋内时钟的时针指向十一,而噪声又毫无预兆的从楼上传来,依旧吵闹,依旧喧嚣。

“唉,那我再上去看看?”胡宇桐将正在翻阅的册子放在一旁,看向田鸿杰。

“去吧。”田鸿杰打了声哈欠,把头仰在沙发上,“趁这点时间我休息会儿。”

“咚――”胡宇桐再次敲响了那扇门。

“大半夜的谁呀,有毛病吧。”那人再次开了门,看见还是胡宇桐,怒意不可扼制的涌上心头,“你再这样我报警了,别来了行不行。”

“你们知道十点之后有噪音是扰民吗?”

“我家又不是你家,干什么还得和你报备?”

“扰民是违法的,我们完全可以起诉你。”

“哟,还威胁起来了,我还真不吃这套。你越说我越不停,有本事你来告啊。”

“行,你说的。”胡宇桐不屑的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

那人还在叫嚣:“装什么蒜啊!”

楼梯间的灯灭了,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胡宇桐脸上。胡宇桐看着手机里的录音,若有所思。

距他们讨论婚礼方案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所有的一切已经预定好规划好了。

胡宇桐已经打了一个下午的鼓,拿起手机,才发现田鸿杰给他发来了消息。

『我靠,我楼上之前的租客不仅不扰民了,还给我道歉了,甚至物业也给我道歉了。』

『胡宇桐,是不是你干的?』

胡宇桐的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但还是轻描淡写的把消息发出去了。

『不是,可能是其它住户举报了吧。』

所以是胡宇桐干得吗?当然。他和律师朋友的聊天记录还躺在手机里,其实这事本质上也不难解决,那些人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

胡宇桐虽然做了,但他还是希望田鸿杰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事说出来就感觉性质完全不一样了,而且他暂时也没有理由解释他所做得事情。以什么立场?无论什么立场都好像显示他还在关心田鸿杰,而这恰恰是他最不想承认的事。

有的事,就让它沉在海中吧,只让风记得。

婚礼一切从简,到场的也只有亲朋好友。

说到底,只是一场仪式罢了。人多人少不重要,繁复简洁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有那两颗紧紧相凑的心,以及可以溺死人的爱意。

婚礼结束,他们本以为会一直当“室友”。只是住在一起,但生活不会因为对方有一丝一毫改变,像是相交后又远去的平行线。

但显然一切是不可预料的,现实也不会遂了你的意。

长辈对他们的情感关注总是格外关注,即使是鸡皮蒜毛的小事也会提心吊胆的担忧。但长辈的担忧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他们两个明明结婚一个月都不到,相处氛围却像是结婚了几年,平淡如水,没有激烈汹涌的爱意拉扯。如果不提,没有人能看出他们是恋人。

然后长辈们就说着让他们去度个蜜月,增进感情。没问题就全当让他们去放松了,有问题就希望趁着这个机会解决一下了。

长辈所认为的问题,他们实际上是没有的。但如果说问题出在哪,他们也心知肚明。

纵然不想去,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本来长辈们现在就带着疑虑,也只有顺着他们答应,不然只会有越来越多的麻烦,而这便和他们结婚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最后在他们两个人的讨论之下,终于决定了蜜月旅行的地点――厦门。夏天的厦门很热,但却也有它独特的地方,阴晴不定的天气,广阔而湛蓝的海。

田鸿杰很喜欢夏天,喜欢在躁热中寻找宁静。他同样也很喜欢旅行,用心去感受,用脚去丈量。

这场夏天的旅行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因为距离并不算太远,所以选择了最合适的高铁前往。

“我帮你一起放上去吧?”胡宇桐拎起自己的行李箱,往上一放,不费吹灰之力。对于一个鼓手来说,这点力气不算什么。

“那谢谢了。”田鸿杰把手里的行李箱推给胡宇桐。

“跟哥就不用客气了。”胡宇桐对田鸿杰笑了笑,随后便帮他把行李放了上去。

说来,田鸿杰的行李比胡宇桐轻很多。田鸿杰只有一个没装满的行李箱,但胡宇桐有足足三个满当当的行李箱――还是在田鸿杰劝告后的结果。

高铁快启动了,他们也就赶紧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田鸿杰的位置靠窗,而胡宇桐在它旁边,位置不算宽阔,所以若有若无的身体接触便总让他感觉有些心痒痒。

高铁发动了,窗外的景色飞速的往后倒退着,一段是繁茂的树林,一段是黑漆漆的穴洞,一段是高悬的桥梁。田鸿杰戴上耳机,让音乐替代耳边的嘈杂,呆呆的望向窗外,沉浸在飞快流逝的景色之中。

逐渐,田鸿杰眼皮开始打起了架,大概是因为今天起得太早了吧。疲倦感慢慢侵占了他的大脑,一下,两下,疲倦占领了上风,田鸿杰陷入了沉睡。

脑袋无意识的往旁边偏斜――轻轻靠在了胡宇桐的肩上。

胡宇桐停下敲打健盘的手,把目光落在沉睡的田鸿杰身上。田鸿杰双眼紧闭,手臂紧贴着他的皮肤,圆润润的脑袋倚在他的肩上。胡宇桐没有叫醒田鸿杰,而是任由他靠着,因为怕扰醒田鸿杰,所幸改成了单手敲健盘。

胡宇桐看向田鸿杰,有些恍惚,好久,已经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接触了。田鸿杰现在像是浑身是刺的刺猬,很少选择去求助他,也特意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他明白这是田鸿杰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毕竟他曾经让他失望过,谁也不会想再次受伤。但是彻底封闭自己和只是自我欺骗似的封闭,其中的区别,胡宇桐清清楚楚。

有的时候只是想说,多信任他一点也没有关系。

假如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一百步,那么他们或许都在等待对方迈出第一步。

“胡……”田鸿杰的梦话冷不丁的冒了出来。

“嗯……?”胡宇桐停下手上的工作,侧身看向田鸿杰,发现田鸿杰因为身着短袖短裤,大片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之中――难道是车厢里的空调冷到他了?抱着这样的想法,胡宇桐脱下外套盖在了田鸿杰身上。

“胡……胡宇桐,别走……”

胡宇桐愣了片刻,但没有深思,全当田鸿杰做了什么光怪陆离的梦了。

胡宇桐又工作了一会儿,发现倦意慢慢袭卷而来。既然困了,那所幸也小憩一会儿吧。胡宇桐将笔记本放进包里,又小心的调整了一下姿势,头往后仰,倚在靠枕上。闭上眼睛,困倦如期而至。

冰凉的手上渐渐传来阵阵温热,莫名的温度迫使田鸿杰睁开了双眼。视线渐渐清晰,他这才发现自己靠在胡宇桐的肩上,身上铺着的是胡宇桐的外套,而热源是――他们俩紧牵的双手。田鸿杰悄悄把手收了回来,脸却莫名涨红。

田鸿杰的动静虽然很小,但还是扰醒了胡宇桐。胡宇桐还没完全清醒,说话有些低沉:“醒了……?”

田鸿杰不敢正眼看他,低着头小声回答:“嗯。”

田鸿杰又小心翼翼的把外套递了过去,依旧没敢投去目光,声音软绵绵的:“谢谢。”

“没事,应该的。”胡宇桐满脸是笑意,眉梢也垂弯。

旅途总是很漫长,但漫长未尝不是好事,其中的人或物,让心静下来,感受时间的流逝。

胡宇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到站。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对田鸿杰说:“准备一下吧,马上到了。”

“好。”田鸿杰看了一眼胡宇桐,眼神依旧有些闪躲。

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整个城市被黑夜笼罩,但街边到是依旧明亮,直到很晚也一直是灯火通明。

拉着行李箱到了酒店,拿到房卡后便准备上楼入住了。

订得是双人间,拉开房门,一切都还算是整洁。将行李箱在角落放下,胡宇桐又关灯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打开了灯。他将淋浴间简单的冲洗了一遍,随后走到了田鸿杰旁边:“你先还是我先?”

“你先去吧,我歇会儿。”田鸿杰瘫在床边的靠椅上,闭目眼神。虽然在高铁上几本上也是休息,但只要经历长时间的奔波,无论有没有体力消耗,田鸿杰都会觉得很累。

“行吧。”胡宇桐轻轻笑了笑,“你要多运动了,体力不太行啊。”

“哦,你说得对。”田鸿杰的态度显然是极敷衍的。

胡宇桐笑笑没说话,拿好衣服走进了淋浴间。

等他们俩个都洗濑完,已经是深夜了。相顾无言后在床上躺下,将灯关灭后房间陷入黑暗。

幽幽黑暗中,胡宇桐道了一句:“晚安。”

“晚安。”田鸿杰给予了不轻不痒的回应。

暮色已至,昏黑的长空笼罩着整个大地。人或物隐匿于夜幕之中,被黑暗所淹没。城市沉寂着,没发出一点声响。

声音一点一点扰醒了田鸿杰,将他从迷糊唤到清醒。他打开了灯,看向声音的源头:“怎么了?”

“疼……胃……”胡宇桐的声音很轻飘,听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

田鸿杰这下彻底清醒了,赶快找到拖鞋下床,同时一边问道:“你的药呢?”

“行李箱里……应该……”胡宇桐额头上汗如雨下,手无意识的握紧,痛感一下一下的刺穿他。

“我找找。”田鸿杰把胡宇桐那三个行李箱推倒在地上拉开翻找,东西很多,但摆放得有序整齐。但翻找了一遍又一遍,田鸿杰也只找到了胡宇桐的心脏病药。按道理药应该会放在一起,可结果是,他确实没有找到。

“你是不是忘记放进来了?”田鸿杰叹了口气,胡宇桐的疏漏很少很少,但偏偏这次出了问题。“算了,我去给你买药,有什么事要给我打电话。”

胡宇桐闷闷的回了一句:“嗯……”

田鸿杰迅速换好衣服,带着房卡和手机就冲出了房门。等待电梯的同时,打开手机翻找周边的药店。只是已经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药店是否还开着门。

胃病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毕竟胡宇桐最近这段时间没怎么犯过胃病,前些年不知道,但至少和他在一起后的这段时间没有。

田鸿杰心里还是担心的,怎么样也不可能不在乎,他可以骗任何人,但骗不了自己的心。但人就是矛盾的,越在乎越不想说,越在乎越不敢说。田鸿杰也不可避免的会犹豫,种子早已在心中种下,而它何时会发芽,便说不准了。

深夜的街道空空荡荡,路灯微弱的光照亮了路。沿路走去,除了还在营业的烧烤摊和便利店,几本都已关门大吉。

田鸿杰小跑到最近的一家药店,发现果然是关门了。但现在人生地不熟,买到药的唯一方法便是多跑几家店看看了。

第二家,关门、第三家,关门、第四家,关门。兜兜转转好久,田鸿杰已经距酒店很远了,但依旧没有找到开张的药店。他已经有点急了,在不熟悉城市的夜晚东奔西走,让他感觉自己快被寂静窒息了。但田鸿杰只是为找不到药店这事而焦躁,对胡宇桐忘记带药这事只有恨铁不成钢――主要这事会让胡宇桐自己承受一定的痛苦。

而他,其实一点也不希望更不想胡宇桐承受哪怕一丁点的痛苦。

田鸿杰不知道自己奔走了多久,终于――寻见了一家还亮着灯的药店。

在看见光亮的那刻,田鸿杰的心才慢慢放下来,担忧得快拧成绳的心也渐渐舒展开来。

回到酒店,给胡宇桐倒了杯温水,又看着他把药咽下去,心才彻底的落在了地面上。

田鸿杰帮胡宇桐整理好被子,下意识的握住了他的手,一双布满老茧而有力的手。田鸿杰的声音放得很轻,便显得温柔极了:“睡吧,有什么事再叫我。”

胡宇桐感受到了指间传来的温度,田鸿杰温柔的声音也飘荡至他的耳边,心在不知不觉中沉沦,心脏怦怦直跳。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再闭上眼睛,不敢睡去,怕醒来发现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是夜,但盈满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切都没有改变,但似乎又有什么在无声无息中改变了。

次日,田鸿杰在确认了无数次胡宇桐确实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后,才决定出发去目的地。临走前,把胃药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胡宇桐生龙活虎后,便又开始打趣田鸿杰了:“你是在关心我吗?”

田鸿杰当场翻了个白眼,然后说:“我是怕你晕倒影响我旅行。”

田鸿杰有些无语,于是乎使懒得理胡宇桐了。但胡宇桐说是说对了,田鸿杰确实是关心他――这是嘴硬也掩盖不了的事实。

为了方便,这次出行选得是出租车。胡宇桐因为出色的社交水平,一上车便和出租车师傅火热的聊了起来。

“师傅,鼓浪屿上有什么推荐的啊?”

“你们是外地人来旅行的吗,那选厦门就对了。可以去那吃鱼,挺好吃的,小心别被宰就是了。”

“哈哈,我们肯定不会被宰的。”

“哦对,那上面景点挺多,就是人多夏天站久了也挺晒的。还有些别的什么,比如海洋馆,不大就是了。”

红绿灯,车子停了下来。师傅这才发现后排存在感比较微弱的田鸿杰,笑了笑问道:“你们是一起来旅行的吧,那这位是……?”

田鸿杰刚想回答,却被胡宇桐先行一步:“我的爱人,我们这次是出来度蜜月的。”

师傅顿了一下,然后立即笑了,说道:“那就祝二位新婚快乐了。”

红灯变为绿灯,车子再次发动。胡宇桐用余光扫向田鸿杰,而田鸿杰则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爱人――他们与这个词隔着的距离很微妙,所谓爱人,便是双向的付出与爱。但他们现在,称不上是双向,也说不上单向,都怀着自己的顾虑和爱,但离迈出第一步或许只差一个契机。

进入鼓浪屿是需要乘坐船支的,不过所需的船票他们早已提前购置好。在大厅稍作等待,便到了启航的时间。

被夹在人群之中,顺着长长的自带些坡度的路往下走,来到了高大建筑的最底部。而旁边停靠着的,便是他们即将要乘坐的轮船。

扶着把手小心的上了轮船,选择了迎面是海风与湛蓝海水的位置坐下。

轮船启动,发动机的轰鸣声在耳旁响起,人声沸反盈天。带有凉意的海风拂过衣角与眉梢,蔚蓝的海水泛起波浪,鸣叫的海鸥在远空划过。夏天的味道飘荡至每个人身边,或是冰淇淋的甜腻,又或是海盐淡淡的咸。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夏天的记忆,而每一个夏天又都是不同的。

田鸿杰将相机对准海平面,镜头转来转去,正巧,阳光散在了胡宇桐的身上,海浪在他身后翻涌,每一分的光景都是那么恰好。很自然的,这一瞬被永远定格了下来。而胡宇桐并不知道这一切,只是继续盯着摆弄着相机的田鸿杰笑。

看见照片里胡宇桐扬着的笑容,田鸿杰似是被传染了,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弧度,肉眼可见的变得开心了。大概,快乐会传染吧。

胡宇桐偏过头,看田鸿杰笑得灿烂,便问道:“笑什么呢?”

田鸿杰对上了胡宇桐的目光,眼睛笑得弯弯的:“你猜。”

夏天是阳光下的橘子皮,是梅森杯里的果茶,是爱人眼里的星星,是所有美好的本质。

喜欢夏天,还是喜欢有你的夏天?

风说了很多,把夏天注得盈满。

大概二十多分钟,轮船便抵达了岛屿,人群从船支上倾泻而下。

田鸿杰被人群拥着,脚步缓缓挪着,寻找着移动的每一分缝隙。继续走着,却突然被外力干扰,重心一下子便不稳了,身体不受控的往前倾倒。

田鸿杰本以为自己要跟大地来个惨烈的亲密接触,但下一秒,手臂被握住,一股力量将他拉回。

“没事吧?”胡宇桐松开手,向田鸿杰投以担忧的目光。

田鸿杰尴尬的笑了笑:“没事。”

田鸿杰继续往前走,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手臂上的余温,依旧隐隐可感。田鸿杰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忘记刚刚皮肤的相触,但越是想忘记,记忆就越是深刻。他无可奈何,只好携着心中奇怪的感觉继续迈开步子。

烈日高照,阳光倾洒在整片岛屿上,同时也给予它炙热的温度。

他们俩个一致认为,旅行的目的就是放松休息,所以并没有为难自己早起。也因此,他们来到鼓浪屿时已接近正午了。俗话说“民以食为天”,不吃饱也没力气玩,所以他们便决定先找个地方吃饭,其它再说。

随便找了家人气还不错的店,便坐了进去。店里人还挺多,于是选了个相对清静的角落。然后便是去前台点菜,想吃什么,便叫老板从那大大小小的水箱把东西捞出来。

回到角落,两人对坐着,眼神在无意间相触,却依旧沉默无言。胡宇桐把手机拿起又放下,故意将视线挪开,但最后还是没忍住,故作镇定的拉开交流:“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吃鱼啊?”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田鸿杰撇开眼神,盯着桌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田鸿杰曾经喜欢吃鱼,喜欢胡宇桐帮他挑刺,喜欢胡宇桐帮他盛鱼汤,喜欢胡宇桐一切事无巨细的照顾。不是自己不能做,只是享受着被爱的感觉。但随着胡宇桐出国,一切可感的接触都在弱化,他渐渐感受不到被爱的感觉,在纠结与矛盾中,做了选择。

他之前喜欢吃鱼,那现在呢?

“我记得清清楚楚,你喜欢喝淳白的只有豆腐的鱼汤,所以我每次都会帮你盛好。”

“人的口味是会变的,胡宇桐。你又怎么知道我现在还会喜欢呢?”

喜欢,有的时候就如风般,也许会猛烈地刮上许久,又或许悄无声息的便荡了过去。它的到来和离开,都难以察觉。

“你喜欢喝鱼汤,我可以帮你盛鱼汤。你喜欢吃虾,那我就可以帮你剥好。你喜欢吃牛排,我也可以帮你煎好。喜欢会变化,但我也可以变化。”

胡宇桐盯着田鸿杰的眼睛,眼神坚定而恳切。回答对不上问题,但又好像回答了一切。

总以为曾经热烈的爱早已消耗待尽,败给现实,消失在这浩大天地之中。可当他们再次相遇,虽然表面上称着“协议婚姻”,但心还是不可避免的为对方而跳动。也许爱从未消失过,只是冰冷的现实让它陷入休眠,而现在冰雪消融,爱便逐渐在每一分温暖中复苏。

风将心中的风铃吹响,摇曳碰撞的清脆声音在脑中回响。

“大概,还喜欢喝鱼汤吧。”长久的沉默后,田鸿杰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胡宇桐听到这意料之外的答复,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不知名的推力促使他开了口。

“那我还像以前一样帮你盛鱼汤吧。”

田鸿杰笑着说:“好。”

过了一会儿,老板端上了热气腾腾鱼汤,冒着白烟,气泡在锅内翻滚。

胡宇桐拿起碗,盛好了满满一碗还冒着泡的鱼汤,小心翼翼的递给田鸿杰。田鸿杰接了过来,浅笑着对胡宇桐说:“谢谢。”

那一刻,四目相对,空气静止。

爱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

烈日高悬的午后,大概是没有人想站在太阳底下的,更别说是人山人海的景区了。至于去处,他们想起了上午出租车师傅无意提及的海洋馆,不大不小,也许没那么有意思,但至少很凉快。

从窗口处兑完票,便准备进去了。结果在门口被拦住,说是入园可以免费拍张合照。工作人员很热情,所以便想着拍就拍吧。

两个人都挤出了笑容,只是略微有些勉强。不远不近的距离,衣角轻碰衣角。

工作人员放下相机,然后热情的说:“出口处可以花费十元获得实体照片哦,祝二位游玩愉快。”

好吧,果然又是生意。不过人嘛,赚钱,不寒碜。

走进入口,刺眼的眼光遂渐隐去,周围慢慢暗了下来,不过也不是黑得彻底,只是光线变弱了。

在显眼的地方,立着一个牌子,用来告知旅客每场表演的具体时间。不过不急,现在离下一场表演还有段时间。

刚进海洋馆,第一个房间里的海洋生物都还比较小,小小的玻璃水箱挤在一个房间内,有些莫名的有趣。

田鸿杰站在一个玻璃箱面前,目不转睛的看着里面的小海马:“胡宇桐,你看它在看我诶。”

胡宇桐走到田鸿杰身边,发现里面的小海马正贴在水箱上,和田鸿杰大眼瞪小眼。胡宇桐忍不住笑了,然后说道:“挺可爱的。”

至于胡宇桐说得是谁,那就不得而知了。

大概是因为才刚过饭点,海洋馆里的人并不算多。但正因为人不多,所以才刚刚好。

空调的丝丝凉气从身边飘过,封闭而安静的环境只能听见流动的水声和对方的呼吸声。纵然话不多,但一切都那么刚刚好。就算不牵手,爱也在无声无息中萦绕着他们。

沿着路,一个个玻璃窗看过去。其实所见到的也没有太新奇,毕竟从小到大来海洋馆的次数并不少,但看着鱼儿在水中游荡,咕噜噜的冒着气泡,心情会自然而然的变好。

说起来,这也是他们第一次一起来海洋馆。以前也有过很多次约会,但地点从未选择过在这。明明这儿是一个很适合约会的地方,但他们还是恋人的时候从没有来过,反而是现在……

刚打开的棒冰没有任何想吃的欲望,等它融化得彻底,滴在地板上,才想起要吃。也许可以重新再拿一根棒冰,但那种莫名遗憾的心情却怎么也弥补不了。

走到拐角处,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玻璃柱贯穿一楼二楼的间隔,楼梯环绕着它一阶一阶向上进,里面的鱼儿随着旋涡不停地游动,鱼群密集成一环一环的圆圈,很壮观。水被顶部的光映射得斑斓,清澈的水和透亮的光交融着,与颜色鲜艳鱼群构成一幅令人叹惋的画卷。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田鸿杰依旧被惊艳到了:“真美啊。”

胡宇桐笑了笑说道:“美则美矣,但它们这一生终究永远被困在了这极小的地方。”

“胡宇桐你能不能看气氛说话……”

“我只是感慨一下,不过它们也留下属于自己的价值,至少让我们记住了它们这刻的美丽。”胡宇桐稍作停顿,投向田鸿杰的目光深沉而复杂,“什么东西都很难永恒,但它曾存在过的痕迹与价值永不磨灭,爱就是这般。”

碧蓝的水依旧在旁边涌动着。

“不,”田鸿杰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胡宇桐的肩上,眼神清澈,“爱不一样,爱可以永恒。就算它千疮百孔,破碎如片,它也可以如火般重新燃起希望。”

“只要有渴望,有期待,便能够一直爱下去。有爱,就不会是过客。”

话落,双目交视,不可视的信息通过眼神传递。

有一颗种子在心中慢慢萌发。

他们又在海洋馆晃悠了一会儿,发现离表演时间很近了,于是便调回头向表演馆的方向走了。

这时表演馆里的人还不算太多,他们便选择了个居中的位置,方便等会儿观看表演。

田鸿杰从包里翻出两颗糖,将一颗瘫在手心递给胡宇桐:“吃吗?”

“谢谢。”胡宇桐将糖果包装撕开,放在口中。糖果细腻的甜在舌间化开,让人倍感愉悦。其实胡宇桐不喜欢吃糖,准确来说是他不喜欢甜味,他喜欢苦味,微微涩口而让人清醒。但他一向觉得奇怪的甜味,现在却感觉柔软细滑,疲惫的心情一下子舒适了许多。

“好吃吧,”田鸿杰略得意的说,“这个牌子的糖我可喜欢了。”

“喜欢。”胡宇桐笑着说道,“我说糖。”

在他们两个一言一语之中,时间慢慢过去,人群渐渐将座位填满,喧闹的声音飘荡在整个场馆。

随着人们的呼喊声,饲养员已经站在了舞台的中央,手中拿着各种颜色的小型呼啦圈。海豚已经被放出,围绕着池边游荡。每当海豚完成一次高难度动作,周围就会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田鸿杰并没有被表演吸引,看到海豚表演的疲惫状态,心反而有些沉重。

“胡宇桐,虽然我知道是没办法的事,但这些海豚被人类圈养真的是好事吗?”

一般海豚的寿命可达40年,但呆在海洋馆的海豚的平均寿命却连7年都不到。

田鸿杰看见疲倦、身不由己的海豚,曾经的一幕幕也在脑中闪过,海豚被束缚于海洋馆之中,而他,又何尝不是被现实禁锢――比如,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爱。

胡宇桐轻轻笑着说:“我想,它们应该是向往海洋的,只是它们又如何能作选择。我们也是一样的,向往所谓诗和远方,但现实只会将你牢牢禁锢住,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不过,是否能冲破禁锢,找到自己的诗和远方,便全看自己了。”

胡宇桐迎上田鸿杰的目光,依旧笑着。

无论是他们还是海豚,都被现实限制了一定的自由。海豚只有足够幸运,才有可能有被放回海洋的那么一天。但他至少比海豚幸运,未来虽然未知,但依旧有路可以向前,即使现实像山般横在面前,他也有信心耗尽所有气力翻越,奔腾翻涌至属于自己的海洋。至于曾经所承受的荆棘,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田鸿杰的眼神愈发坚定,心中的情绪荡起微波:“虽然我没有办法改变海豚的命运,但我或许可以做些什么,像是捐款,即使微小,但或许能帮到它们。就算现实压在身上,那又如何,总有办法能与之抗衡的。”

他们选择与现实妥协,才会有所谓的协议婚姻。是永远向现实低头,还是越过现实勇敢说出自己的爱,就看选择了,或者说,期盼时机何时会到来。勇敢并不容易,总需要一个机会。

像是夏季的第一次雨,用细密的雨点和躁热的空气告诉我们夏天来了。没那么具体也没那么准确,但是在霎时间就突然意识到――出现了。

也许爱,会有勇气,也会有机会说出。

表演大概持续了半个小时,饲养员向大家弯腰致谢,海豚越出水面,荡出几朵浪花。田鸿杰笑着向海豚挥手道别,在心中为这只第一次见面的海豚祈愿,希望它有一天能归于海洋。

表演结束,人头攒动,无序的人群将他们俩个冲散,再回头,已经寻不见对方的身影。但因为太过拥挤,没办法,只能顺着人群向出口挪着步子。

等人群差不多四散,距离馆场也有些距离了。至于胡宇桐,田鸿杰眼下根本没搜寻到他的身影。于是,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拿出手机。

“喂,胡宇桐,你在哪?”

田鸿杰此时正好站在玻璃隧道下,头顶、身旁都是翻涌着的蔚蓝海水,无数的鱼从周身游荡而过,光很微弱,梦幻清澈的蓝盈满双眼。

田鸿杰放下手机,将目光投向前方。

看见得是胡宇桐那双浩瀚如星辰的眼睛,正注视着他。

田鸿杰向胡宇桐走近,视线交汇――发现胡宇桐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的样子,也只有他的样子。

宇宙里只够放得下他的星星。

而胡宇桐,也在那双清激的双眼里看见了自己。

目光里的爱意缠绕在一起,那一瞬,少年炙热而激昂的爱又再次出现。所有纠缠杂乱的线在这一刻被剪断,碎成片的爱再次拼凑在一起。

有什么在冥冥之中改变了。

随目光交汇的轨迹,他们愈靠愈近。随之,皮肤相触,拥抱在自然而然间发生,在冰凉的环境中,对方的温度更加明显。

“胡宇桐,你还……爱我吗?”

如果声音不再记得,听不见从前的声音,觅不见从前的爱意,但没关系,心永远会记得,记忆里的一天,都是我们的一天。

最终还是会对爱投降,爱意化为养料在心中生根发芽,心上开着满山遍野的花。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我们还在彼此的身边。

有爱,就永远不会是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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