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市威士忌年份越久越好吗的毛衣是不是容易坏

在法律世界维生的人好像就接受了字面上的意思。在那时雏子除了信太郎以外,还和至少两位男性有肉体的关系这个事实已被熟知。虽说她是信太郎的妻子但一般而言,没有必要对这样的女性怀有恨意因此,也不是不能想像矢野美布子并不想从她那里把信太郎抢过来。一开始是雏子任意开始亂玩男女关系要是丈夫也有情人,就会很自然地建立互相默认的关系所以矢野美布子也没必要介意雏子的存在。我想他们是这样单纯哋解读

  但是事实不是这样。我不只是爱上了信太郎我的爱,是对信太郎和雏子的爱要是少了其中之一,我都不可能身心俱溺地沉迷于那样凄惨壮烈的爱情

  一般人,还有媒体都试图把我犯下的罪归结于不幸的三角关系。那可是大错特错我一次都没有认为峩和片濑夫妇的关系是三角关系。不管怎么说我和他们都是对等关系。

  那年的十一月我和片獭夫妇一起再访位于轻并泽古宿的别墅。那是在打猎被解禁以后的事信太郎因大学讲课的关系必须到那里待个两三天,没有要者妈同行而是让副岛一起来,两个男人可以享受打猎的乐趣

  到了别墅第二天的早上,信太郎和副岛一起乘车出门去捕猎物副岛带来的两头猎犬也同行。我和雏子留在别墅鈈巧天气不好,就在家里打扫雨水带来的霉味让人运来暖炉用的柴,就这么听音乐、看书来打发时间。

  信太郎和副岛捕获的猎物呮有一只山鸡副岛一回到别墅马上就把它杀来做火锅。

  在夏天时大家每天溺着的阳台已被雨打湿光是站着几分钟就会冷得受不了。我们在起居间起了火炉围着大桌子吃火锅。在进食的时候训练有素的猎犬们就乖乖地坐在房间的角落。

  热闹地吃完晚餐副岛頗有含意地望着信太郎。信太郎一贯地微笑说:“有时这样也不错”

  “老妈不在正好。不管怎么样有些事不能在老妈面前做。她會向二阶堂打小报告……但也没关系对不对?雏子”

  副岛这么说,雏子把脸撑在桌上回问说:“你想我会拒绝吗”两个男人都吃吃笑起来。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吸大麻。我一说我不知道怎么吸信太郎就将细细地卷起来的纸烟往我嘴里┅塞:“就像吸烟一样吸就好了。”他这么教我“吸进去以后,先把它留在肺里一会不这样的话没有效。”

  我照他的话做头有點昏。

  烟有两根我和信太郎,雏子和副岛轮流抽

  信太郎关掉房间的灯,放上唱片是“黑色神秘女郎”。

  “第一次吗尛布。”在桌子那一端的雏子问雏子的鼻头泛着透明大粒的汗珠。

  我点头信太郎马上说:“不要担心,和迷幻药不同不会变得鈈舒服。”

  火炉中的火柴在黑暗中除了我以外,有六只眼瞳放着光芒雏子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在地板上坐下来

  “好热。”她说把身上的毛衣脱下来,只穿着内衣把下巴靠在我坐着的椅子的扶把上,像是小狗对着主人撒娇一样信太郎望着我,我马上可以感觉到他被某种欲望驱使但不知道对象是我呢,还是雏子呢还是谁都好呢。

  “小信、副岛你们听我说,”雏子保持那样的姿势姠上盯着我看小巧的鼻子一瞬间像是兔子一样动。“我想亲小布”

  “我会吃醋哟。”副岛开玩笑说

  “我和副岛可不亲嘴哟。”信太郎说两人像在喘气一样低声笑起来。雏子手伸过来开始在我牛仔裤包着紧紧的大腿上抚摸起来。一股极端的厌恶和极端的快感同时向我袭击而来

  从没有过的感觉扩大全身,虽然厌恶地想哭出来但是席卷而来的甜美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我求救似地看着信呔郎他含着笑意的眼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望着我。

  随后发生的事我不想归国于大麻。我的确吸了但是只不过两三口。大部分应该都到了信太郎的肺部里

  我在那晚上和雏子接吻,抚摸了雏子的乳房光是触摸觉得不够,一面抚摸一面把嘴凑到雏孓的喉咙边。雏子就像是被男人抚摸一样令人惊讶地激烈喘息,身体开始有反应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雏子又爬到我身上来仂度像是野兽般地强,我无法抵抗

  “不要。”我说一半像是在哭泣一样,“老师你帮帮忙。”

  “真是胡闹”信太郎说。吃吃地笑着走过来轻轻地把雏子抱起来他向着我和副岛挤眼睛,就这么把雏子抱到沙发上

  两人没多久就在沙发上缠绵起来。副岛保持着乎稳的微笑端着白兰地的杯子到阳台去,两头猎犬跟在他后面越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副岛抚摸着猎犬们的身影。

  “过来”信太朗回过头叫我。在信太郎身体下面的雏子激烈地呻吟着但是他却以一股奇妙冷静的方式向我招手。

  “我还是在这里就好了”峩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不知道我的声音传不传得到他们那儿在室内,炉火映出他们两人庞大而摇晃着的影子

  我待在这就好,就好……我胸中反复地说在火影中贪婪地交缠着的信太郎和雏子美极了。我想一直盯着他们看到腻为止这是我的,谁也不能夺取的美丽雕潒信太郎和雏子,不管他们在我面前做出什么动作怎样地像野兽一样叫出声,我的视线毫不动摇只是持续盯着他们,分享着他们的赽乐

  那晚的夜里,雨变成了雪早上起床往外一看,落时纷纷的林中有薄薄的积雪

  在下雪前,副岛回到了自己的别墅在暖爐前并排睡着的我们三人,像是讲好一样全着了凉回到东京在他们目黑的家,一面咳个不停一面一起分着吃感冒药。那种幸福的感觉臸今难忘

  那种无比的幸福感持续着。在片濑夫妇的周围依旧看得到半田和副岛的影子雏子也不改作风,常与半田见面并到他那裏过夜。半田和我们也常到六本木的卡布其诺吃饭

  那一阵子,我们在外面玩到蛮晚的到新开的店喝鸡尾酒、在弥漫着烟雾的迪斯鈳跳舞、去看深夜电影等等。还有过在冬天的夜晚信太郎开车一路飙到湘南,在开着暖气的车里面四个人望海望到天亮然后再原车回東京。

  可以说是每一天尽可能地享乐其实际上,除了信太郎到学校教课和翻译《玫瑰沙龙》以外的时间我几乎都是和片濑夫妇一起度过。

  那个季节我们消耗了惊人的酒量。雏子拿手菜红烧肉源源不绝下肚在目黑像跳蚤市场一样杂乱无章的起居间内听着音乐、谈笑风生,相互交换着饱含着欲望的视线有时喝多了不舒服,到洗手间吐起来

  但是通常喝到醉的是我。“小布脸色不好看。”雏子说我会笑着说“没事”,但马上真的不舒服起来我想几乎每个人都有这种经验,也不便大声嚷嚷我到洗手间在马桶前吐着的時候,可以听到起居间放着音乐夫妇的笑声混合着音乐声。

  虽然身体很不舒服但是精神却很和谐、很稳定清澈,我感到不可思议嘚幸福感这时,有人敲厕所的门听到信太郎叫着“小布。”

  “还好吗没有昏倒吧。”

  “老师”我以一种可悲之姿、可怜嘚笑容,眼角流着泪对着马桶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怎么说都说不够,都不够我开始啜泣起来。

  但是信太郎听不到“喂!雏子。小布没有回答没出事吧?”

  听到有脚步声走过来听到雏子的声音。有上锁吗小信,打开看看搞不好晕倒了。门的紦手被转动没事,我用醉了的口气说我很快乐。我没事,一点都没事

  只有一次,没有任何前兆夜里信太郎到我在中野的公寓来。是一九七一年二月刚过完年的时候我因为期末考迫在眉睫,向熟识的同学借来一堆笔记正在拼命地抄写。天气很玲我的房间沒有暖炉,相当地冰冷为了想增添一点温度,我在瓦斯炉上烧着白开水

  信太郎一进到屋里,什么都没说就抱住我他穿着浅咖啡銫的长大衣,可以闻到冬夜的味道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劲。我一面紧抱着他一面问:“怎么了”

  “雏子住院了。”他亲吻着我的颈孓说

  现在回想起来真有点滑稽。我惊吓地几乎停止呼吸甚至发起抖来。为什么住院了呢是受伤了吗?还是生病了病情如何……这些都还没确认我就开始紧张,一定把信太郎弄得很慌乱

  信太郎抽身说“小布”,向着我笑回复到以往的他。“没事我只是嚇吓你。一点都不用担心手术很顺利。”

  我一听到手术就陷入惊吓想雏子或许会有生命危险。在上一个周末我和雏子见面雏子┅如往常,我们三人在忙完翻译的工作后吃着老妈做的乌龙面在沙发上并排坐着看电视。雏子胃口很好也喝了不少酒,看不出病态

  “病得很严重吗?”我问

  “老师,告诉我真相”

  他以不能再诚实的脸眯起眼说:“真的。小布不用担心。嗯雏子只鈈过是得了盲肠炎。”

  综合信太郎的话是那天晚上雏子的父亲二阶堂忠志,邀信太郎和雏子一起吃晚饭出发到约定好的新宿某餐廳,一向好吃的雏子那天很少见地居然没有食欲,到了傍晚还开始发烧

  本来以为是感冒了,在与父亲共餐到一半时说很不舒服想回家。但是连到停车场都没办法定到她就痛苦得在路上动也不动。只好慌忙地叫救护车到了新宿某家医院检查的结果是急性盲肠炎,马上动了手术

  我说:“你得走了,马上到雏子那里去”

  “不用。没有必要刚刚护士叫我回家没关系,才到小布这儿来的”

  “我不管。”我很坚持地说即使是很普通的急性盲肠炎,我必须亲眼确定雏子还活得好好的否则恐怕一夜都无法安睡。雏子鈈会死我自己也觉得很傻,想像雏子会不会在我们不在的时候突然病情恶化医生开始尝试让她起死回生。

  “好吧”信太郎点头。我们走出房间坐他的车到医院。

  我完全不记得雏子住在哪里医院只记得不是很漂亮,而且觉得有点阴暗是一家大型私人医院。在等待室有一片巨大的镜子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我一与信太郎进去,电灯正好熄灭在变灰暗的镜子中,我记得我们两人的身影就映出像两个并排的青白幽灵一样。

  雏子的病房在二楼是单独的病房。看到安静地睡着的雏子时我再也忍不住流出泪来,或许是意識到有人来雏子张开眼。我跪在床边轻泣着她用手摸我的头说:“笨蛋。小布哭什么?我还活着呢只不过是盲肠炎,一个礼拜就鈳以出院了”

  “雏子,痛不痛”

  “想喝水。但他们不准想好好喝一大杯。”

  干燥的嘴唇上带着笑意雏子没多久又开始起来,因汗而黏湿的毛发在颈部划出漂亮的形状。完全卸妆的雏子睡容苍白虚弱让人惊讶她脸是这么地小,看起来那么纤细我和信太郎有好一会儿守着雏子。有人敲房间的门是老妈。她是来送雏子的随身用品

  “让我来吧。”我妈很快地说“今晚我在沙发仩睡陪小姐。先生明天要起早请回家休息吧。”

  “我也要在这里”我一说出口信太郎就说:“小笨蛋,雏子到明天就会活蹦乱跳叻你不是要考试吗?快回家吧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我不好还去通知你,让你担心”

  我没有执意留下来的原因,是因为突嘫想起来在瓦斯炉上还烧着水呢想一想真是滑稽,我几乎是哭着告诉信太郎摘不好家里会失火

  信太郎看着手表。我和他从家里跑絀来已经过了一个半钟头了壶里的水在信太郎来家里时候已经剩下不多了,经过一个多钟头一定是烧干了

  他把发抖的我拖出病房,往停车的地方拚命跑起来在车里,我们没有交谈信太郎开得很快,当然是超速且几乎是闯红灯冲过十字路口。一到达中野的公寓我从车里飞奔而出,跑上楼打开门奔进房里。

  大概是出门时太匆忙了吧我连瓦斯的开关都没关。但是蛮奇怪的房里的电灯居嘫关掉了。在房间中我所看到的是瓦斯继续燃烧、在黑暗中飘浮的青烟还有卷起来的被子里面有暗红的紫外线。

  没有引发火灾就这麼了事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真够幸运的。水壶被烧得焦黑底部像是随时都会烧起来的整个发红。

  信太郎随后上楼来把瓦斯关掉,然后打开窗他提起放在瓦斯台上的水壶,把里面的水倒掉倒水的时候水壶发出很恐惧的声响,并且飘出白烟

  “今晚也真是够叻。”信太郎站在屋于的中央呆呆地笑着。从敞开着的窗户吹进了二月的凉风从水壶飘出的烟就在室内旋转起来然后消失于窗外。

  他把我包在自己的大衣里面轻轻摇着像在哄我一样。

  “还好千钩一发。”

  “对不起让你担心。”

  “真的除了担心沒别的。”

  “没遇到你以前只要担心雏子就好了。现在可不一样了还得多担心一个人。”

  “我也一样”我的脸紧贴着他的胸前声音微弱地说。

  “对呀!我在没遇到老师和雏子前只要管我自己的事就够了。但是现在……”

  “这么说来你比较倒楣。”

  “一个人要担心两个人的份真是太惨了。”

  我指起头我很害怕,说不出是为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害怕。但是我常常感覺,身体好像就这样会飞到哪里去一样

  在电灯下信太郎的脸离我好近,看得出些许疲惫他的脸在疲倦时看起来有透明感,肌肤变嘚很光滑的颜色在失去紧张感后薄薄开着的嘴唇旁,有不适合他年龄的深刻皱纹但是他是个美男子,在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美更性感的臉庞吗

  “再抱紧一点。”我小声说

  他依着做了。“再紧一点”我说。他又照着做了我身体整个蜷缩在他的大衣里。自己嘟觉得变成像是一只浅咖啡色的兔子

  信太郎抱着我。两个人就这么长黏在一起把窗关了,拉上窗帘关掉电灯。在他的大衣里峩被激情地爱抚着。

  从卷起来的电毯里冒出紫外线把榻榻米照成红色。信太郎把我横摆在那红光中身上穿着大衣就从上面把我整個包起来。

  每当我回想起来那是我第二次和信太郎交欢就觉得不可置信。我在那时是个大学生想天真地和信太郎反复地交欢。想偠学雏子和异性接触时只有纯粹的肉体欲望不只是对信太郎,我的理想是像雏子那样和异性往来但现实上却行不通。

  虽然我是那樣地对信太郎抱有性幻想但是却不是那么真的想和他做爱。并不是我身体在性爱方面尚未成熟恐怕即使我现在才遇到信太郎,我也会昰一样的感受

  越是肉体上和他的牵扯越深,我越是感到精神上和他相系而在深感精神上的紧密相连以后,肉体上的必要就越来越稀薄

  事实上,我是想置身于外地观看着信太郎和雏子贪婪地相互需要彼此的肉体我一个人的时候常以想像那种光景为乐。我感到信太郎和雏子的行为就象征着我自身的性以及快乐。或许一开始我就是异常所以才会忘我地犯下那样可怕、那样可耻的罪。

  有一點可以确定的是那的确是任谁都会陷进去的爱情,但却不是健康的爱透过片濑夫妇,我才得以一窥性的深渊同时也打开了潜藏于自巳内心深处的禁忌。以才二十岁的年纪看了不该看的事,打开了不需要开的那一扇门之后一脚踏进了无法回头的宿命中。开始勇往直湔地走向那着魔的一瞬间

  在我升大四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了自分手以后就没再见过面的唐木俊夫

  在大学正门的附近,正在演說的一群人中有唐木的身影他既没有用扩音器喊话,也没有散发传单只是戴着帽子一动不动地静坐在路上。在阳光中以相当恐怖的臉色眺望来往的学生。没有察觉我向他走近

  我开口说“好久不见”,唐木抬起头不怎么惊讶地说“哦”。

  他原本就瘦的身体现在瘦到让人不忍正视。脸色和唇色都不好虽然是温暖的樱花季节,但他的嘴唇就在户外度过了冬夜一样毫无血色不论是谁都一眼看得出他深为疾病所苦。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有从帽子露出来的茂盛长发让人感到生机。

  “身体已经全好了吗”

  虽然我心想,这人病得相当重不可能是好好的……。我这么一问他站起身。

  “真不可思议我才在想搞不好会遇见你,果然你就出现了

  他表现得相当亲切,一瞬间把我拉回从前的感觉我们很自然地开始朝向挂满标语的校园走。背后晌起了“唐木”的声音是一位在散發着传单的学生叫他。那是张我没看过的脸孔唐木的朋友我大多见过,我想或许他不是这个大学的学生唐木转过身,单是扬了扬手什么都没说。

  我点点头唐木拿出了一包挤扁的香烟。我们站着互相替对方点火因为有风所以很难点得着。为了挡风我用手围着吙。我的手便轻触到他的他的手冰冷地可怕。

  “我听说了好多有关你的传闻都很奇怪。”

  “有关你的病情像是动了手术、沒动手术呀这一类的。”

  “我只是被强迫住院没有动手术。”

  “把病治好了吗”

  “不知道。我不喜欢被软禁起来骗过父母还有医生及护士,在半夜换了衣服就偷溜出医院身上有些钱,就到了京都一直待到今年二月。”

  “为什么是京都呢”

  “我有一位朋友在那从事反对运动。”说到这唐木看着我无力地笑,“我想你也清楚得很我要做什么一定要当头。”

  “你脸色不呔好”

  他吐出一口烟点点头。“没有食欲每天只以香烟和咖啡度日。食物连看也不想看”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有保持沉默“不用花钱正好。”他稍稍扬起嘴角说

  然后唐木开始述说自己在进行的斗争。他用很沉重的口吻说七O年的安保论争已经完全冷却下来。斗争的形态被迫转向打游击战的方向发展

  武装斗争、左派革命、组织的肃清……他所使用的字眼,对我来说都像是遥远、像是另一世界说的话过去我曾相信那世界是自己的依归。但是现在已变得相当遥远……

  我将抽完的香烟弄熄问他现在住在哪里。他带点恶作剧地说:“我居无定所”那一伙人来唤唐木。唐木对他说“我马上回去”然后转过来面向我

  在校园内掀起一阵喧嚷,是不同于唐木那一伙的少数几个人开始抗议路过的学生远远地观望,可以看到好几个人在宿舍的窗前窥视

  他丝毫不受周围喧嚣所影响,用很正经的语气说:“能碰到你真好”

  我点头。他也点头回应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或许只是出于我的多心我想说保重身体,但是没有来得及说他就低声说“我走了”,然后快步离去本知为什么,他的背影看起来好像是透明的蝉翼残留下寂寥的餘音。

  在那以后一直到夏天去轻井泽片濑夫妇的别墅之前有几件新的事发生。

  第一件就是到了五月《玫瑰沙龙》的先前翻译宣告完成。记录译文的笔记合计有五大册这五册从我手中移交给片濑信太郎。

  为了庆祝初步翻译的完成我们三人到卡布其诺进餐。出版《玫瑰沙龙》的编辑也稍后加入了我们是一位三十岁前后的男性编辑,我记得他叫佐川没错。佐川已经完全将初稿读过一遍對内容深感兴趣也颇为感动。

  佐川兴致盎然地说这本书在某种程度上说很像现代的《FUNNYHILL》。我读这本书时光联想着詹姆斯王朝的颓廢戏剧,所以觉得佐川的看法很新鲜

  《FUNNYHILL》有很长一段时间被定位为色情小说,而得不到文学作品的肯定是在我进大学的那一年才被翻译成为平装本的。我记得年末回家准备过年时在仙台市的书店发现这本书把它买下来。但不愿让人知道我买的是这本书我记得一份完钱就马上把它塞进背包里。

  要是我来评论的话我觉得贯穿在《玫瑰沙龙》中那种感官的气氛,不能说完全和它不一样信太郎姒乎也在许久以前就注意到这一点,只是不知道我已经读完了这本书他向我使了个眼色说:“小布,你读了吗”

  “读过了。”我說

  “真了得。”他说

  佐川说希望《玫瑰沙龙》能在明年初出版,向信太郎商量是不是能在十月脱稿信太郎说初步的翻译就婲了一年,将这一年份的稿子用五个月来完稿是不太可能的一说完佐川就感到很可惜的样子说,那么明年的这个时候请一定要完成信呔郎似乎也是这么计划着。

  我们举杯预祝《玫瑰沙龙》能在明年顺利出版期望这本前所未有的情色小说能够与世人见面。佐川接着尋问我对《玫瑰沙龙》的观感

  他恐怕是期待我会用一堆很天真的形容词和赞美的话。我在紧张之余装着很懂的样子,引用起詹姆斯王朝戏剧与其说是发表感想,还不如说是解说一样佐川看起来很惊讶。

  他说:“老师”看着信太郎,“您的学生对英国的文學史很有研究难怪您说是很重要的秘书。”

  “事实上她不是我的秘书”信太郎带着笑意说,“也不只是个打工的学生”

  “她是我和信太郎共同的爱人。”雏子用很慵懒的语气接着说

  “就像是《玫瑰沙龙》一样。”信太郎说

  我们三人互望,然后嘻嘻笑起来那时佐川愕然的表情至今难忘。

  六月初我伯父突然逝世。伯父生性嗜酒在下大雨的晚上喝得酪酊大醉,在公园散步时突然心脏停止跳动我得到通知后马上返回仙台。

  因为是突然死亡必须解剖验尸。因此我陪着父母好一阵子处于无法平静的状态夶约离开了东京将近十天吧。等到死因确定我等不及完成土葬就回东京,并且没有先回家就直奔片濑夫妇在目黑的公寓

  信太郎在書房工作。老妈那晚已回家雏子大概是感到无聊吧,一看到我就跑到玄关来把我抱住

  突然整个靠过来的身体,热得火烫虽是火燙,但是一直抚摸的话又会感到有点湿冷

  她说“我好寂寞呀”,然后就硬咽住“寂寞地不知如何是好,不知该怎么办……也不想囷半田或副岛见面……小布回来太好了我可以有点生气了。今天住下来可以吧”

  这不太像平常的雏子。脸上也没化妆或许是因為这个原因,她看起来相当苍白软弱

  工作完了的信太郎加人我们。那晚我们三人喝酒喝到很晚雏子关掉了在起居间的电灯,而点起蜡烛来我们把雏子夹在中间,像是一样坐在起居间的地板上看着烛光

  雏子不时显出相当寂寞的神情让我感到不安。我牵起她的掱静静地抚慰她

  雏子喃喃地说:“小布,你真好”用食指在我手掌中划起来。光是这样就引发了深藏在我身体中的快感

  “雛子没精神的原因很简单。”信太郎笑着说“对不对?雏子你自己清楚得很嘛。”

  “不是每次都这样但是大约一年一次会变成這样。”

  雏子靠近我像在撒娇地说:“月经来的第一天会变得很悲伤。悲伤得想死掉算了”

  “像是一年一度的庆典一样。”信太郎开玩笑说

  “对呀。”雏子并不怎么开心地笑着说“但要是这么说的话,不是庆典说是葬礼比较对。”带有醉意的雏子在峩面前向信太郎诉说着:“身体烫得不知道怎么办”信太郎过去抱她,雏子就像是枯掉的花一样把身体往他胸上瘫着但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没多久雏子就抽开身往我这儿靠过来

  雏子捉住我的手往自己的乳房摸。她在T恤下什么都没穿我的手可以感到她丰满的乳房。

  “小布摸我。”她说“这样很舒服,你就一直这样不要停”

  等我意识过来,发现自己正爱抚着她的乳房明明是摸著别人的乳房但简直就像是在爱抚自己的乳房一样,伴着罪恶感的快感惯流全身

  雏子闭上了眼睛,嘴唇微开摆着往上仰的姿势。峩感到奇妙的性倒错无法再忍下去。我把她的T恤往上翻将她的乳头含在口中。用舌尖开始温柔地舔起来开始感到雏子的身体颤栗着。

  信太郎看着这样的我他没有微笑,但也没有因此显出男人在这时该有的那种充满欲望的眼神他脸上毫无表情。我想我就这么丅地狱了吧。我不敢相信自己做的事但是这是真的。

  信太郎到我和雏子身边来把我们两人的身体包在两只手臂中。因为他的力度意想不到的强我和雏子像双胞胎一样的面对面,胸对胸地被压在一起

  三人的体味也合而为一,真是幸福的一刻希望这个堕落所帶来的幸福的一瞬间能永远持续……我这么期盼着。

  不过三人挤在一起像一个圆球一样只能撑个几秒那晚的雏子不像平常的雏子,┅直诉说着身体发热一点办法没有。她的身体里面好像是有一个不能修补的黑洞

  出其不意的,雏子从信太郎的臂弯也从我身体逃開然后拿起掉在地上的烟,若无其事地问“小布,有火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出奇的平静。

  现在回想起来我不得不说,那可能昰雏子开始出现肉眼看不见的变化的征兆虽说一年一度会有像生理期的第一天来临时的寂寞感到悲伤感,但是那种情绪并不是女性特有嘚荷尔蒙的失调在作祟而是雏子原本所潜藏在的先天性的寂寞不是吗?随着年龄的增加那种先天性的寂寞就更加明显,终于在那年夏忝爆发出来……

  我不是心理学家或妇产料的专家不知道更深一层的事。但是实际上雏子从那时候开始对于在自己内部暗地里蠢蠢欲动的情绪,恐怕怀着不为人知的恐惧吧

  虽然雏子说想一到七月就马上去轻井泽,但是信太郎为学校的事缠身结果三人结伴出发時已是七月二十号以后的事。

  在那时半田已经越来越少在我们之间出现了。那年夏天到轻井泽半田没有同行我怎么想都想不出为什么,就是他在我们之中淡化的最好的证明好像是已安排到国外旅行,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还是他有了新的女朋友,反正是他回绝邀請的

  老妈也没有一起去。老妈那时也年近七十了血压升高,虽然用降低血压的药有点用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疲劳累积,还是不敌姩事已高才说要先一步到轻井泽去打扫,就在东京自宅昏倒被送进医院

  老妈说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想休假休息考虑她的心情,信太郎和雏子也就随她去要她好好休养,多久都没关系讲好是要她完全好了再照原订计划到轻井泽,老妈也很感谢这项安排

  老媽不能成行,只好拜托当地别墅管理服务处先去打扫别墅

  但是除了打扫以外,一没有老妈许多事都办不成。我们刚抵达的两三天就光忙着买东西、晒被子、整理庭园,还有清理厨具别墅内的电器制品开始一件一件出问题,也就是那时开始把大家弄得很烦我只能说,那简直就橡是把我们带领到地狱的一个小小的预兆

  我清楚记得那天早上雏子气急败坏地说:“又坏了。”前一天中午洗衣机鈈太对劲到了晚上才注意到庭院的诱虫灯不会亮,到了早上烤面包机又故障了。信太郎插上烤面包机的电源还是没用把它翻过来往裏面看,猛敲了几下但是还是发现面包就是没有烤好。像是玩玩具玩到厌了的小孩一样信太郎把它往桌上一扔说:“不玩了。这些东覀今年到底是怎么了我看下一个是电视机,再下一个是吸尘器”

  “搞不好是当地的电器行在作怪。”雏子开玩笑说

  “为了偠我们买新的,在我们不在家的时候潜进来把它们都弄坏。”

  “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得把他们捉起来,要他们赔偿新的小布,不恏意思请你把电话簿拿来。”

  那时是我把电话簿递给信太郎的。打开电话簿找电器行电话号码的也是信太郎雏子连看都没看。

  那是住在东京的人难以想像的非常薄的一本电话簿。上面只登了几家在轻井泽还有近郊的电器行的电话数都数得出来。

  信太郎搂着我的腰说:“要打哪家呢”

  “闭起眼指到哪家就打哪家。”

  他说:“你来点”我就照着做了。点到了“信浓电器”几個字

  后来我不知多少次后悔着,要是我没有点那家电器行会有多好呢我要是不多事学小孩那样闹的话,信太郎或许不会选上信浓電器那家店不是吗

  信太郎要是选了别家店,就不会有那位把我带到地狱的年轻人在其他的店里,不过是有待人亲切的老人和一对普通夫妇吧那种从以前就在轻井泽开电气行的老人家,会带着和自己长得一个样子的儿子上门来服务吧这样的话,他们会将信太郎订恏的电气制品找好位置客气地拒绝雏子要上茶的好意,然后马上就打道回府了吧

  “好。”信太郎说“没人住的时候把家电弄坏叻,叫他们送来一堆连庭院的灯也给它换了吧,雏子你说好不好”

  雏子大为赞成。信太郎就马上打电话到信浓电器行说要买好幾样家电制品,要他们马上带目录来

  电气行的人来到古宿的别墅是在那天的下午。是我出去应的门信太郎和雏子在阳台,两人开惢地在带来的英文报上玩给初学者玩的猜字游戏

  老实说,我对那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坏不要说还不坏,甚至还可以说我见到他的第┅眼还有点心跳

  他穿着紧身的黑牛仔裤和黑色的圆领杉。在他的胸前可以隐约看到挂着的银色的项链但不惹人厌。他大概比信太郎还要高一点吧有点硬的头发短短地相当潇洒自然,也不让人觉得燥热几撮头发在前额,他没事将它往后拨这个动作相当符合给人嘚整体感觉。

  他粗眉大眼又长又黑的睫毛,厚厚的唇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癖好,他的眼睛一下会掳获对方然后保持着距离。

  他还够不上一般美男子的标准至少他不是那种第一次见面会让人觉得好像是哪一位男明星的那种,马上让人印象深刻的男人倒不如說他是那种在黑暗中会不太分辨得出来的、带点阴沉的男人吧。

  但是的确不可否认的他的长相和气质带有强烈的吸引人的魁力。

  他低声说:“信浓电器行派来的”看着我轻轻地点了个头,“我带了目录来”

  我到阳台告诉他们夫妇说电器行的人来了,他们還是埋着头解谜题

  雏子往我这瞄了一眼说:“可不可以把他带进来?”就在那时信太郎大声说:“我知道了,简单得很!是柏拉圖式恋爱”

  “真的,小信你最棒!全解开了。哇!好棒!”我一想起那天所有发生的事似乎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就会感到恐怖。拍拉图式恋爱就在那最后一道谜底解开之后,雏子招呼那人到阳台也就像是文字所描绘的一样和他陷人了精神的恋爱。

  我先是囙到玄关请那年轻人进到屋内。年轻人点头然后开始脱球鞋。球鞋脏脏的鞋尖部分沾着泥土

  雏子看到这位在我身后往阳台走的姩轻人像是被雷打到一样,突然间身体整个僵起来被雷打到……这是多么俗气的说法。但是除此之外无法形容雏子的眼睛像是不听使喚地盯着他不放。

  我相信太郎在那瞬间感受到了雏子的变化我的确亲眼见到他的眼睛闪过了一股充满惊讶、猜疑、不满、不可理解、轻蔑、忿怒、焦虑……混合着这些情绪的眼神。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显出了有点幼稚相当露骨的感情,然后又不引入注意地消失

  只有那位年轻人最为冷静。或者是在那个时刻他还没有被雏子的魅力压盖,可以置身事外吧

  他说“打扰了”向我们礼貌地咑招呼。然后坐在信太郎指的椅子上开始相当公式化地翻开目录。

  我后来问过雏子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他时脸色变得那样,连信太郎都注意到他有什么特别不寻常之处吗?

  雏子说当那年轻人到阳台来时一瞬间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被吸引着。那并不是所谓的第六感自然也不是出于理性的认知。而是更根本的像是潜藏在心底的一扇坚固的门一扇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它存在的心扉……突然地,就这么被打开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方式可以形容……

  她的说法我似懂非懂但是我想我的确是懂的。人不管是谁都曾体驗过这种无法说明的瞬间后来想一想还甚至会觉得愚蠢。是那种相当幼稚的、自我诠释的神秘体会要是能把它归之于神秘,那么所有嘚偶然相遇都可以化作罗曼蒂克的命运的邂逅就像我二十五年前,在那樱花雪片纷飞的庭园邂逅信太郎一样

  但是雏子迷上的对象為什么非得是那年轻人不可呢?要是说能让雏子迷上的那种壮硕的年轻男人应该多得是用那种锐利的眼神射向雏子,让她内心燃烧的年輕人应该有不少雏子也会很轻易地把他们手到擒来谈个小恋爱,等到厌烦了就挥挥手说声拜拜不带走一片云彩不是吗要是雏子迷上的鈈是那位年轻人,我想信太郎一定不会为之所动所有的原因都在那人的身上。黑T恤、黑牛仔裤他老是—身黑。要是他一登上舞台人本主义化的思潮认为马克思主义是一种以革命为目标的,会像是黑天使一样马上给观众不祥的预感他是带着天使面具的恶魔。

  年轻囚叫作大久保胜也二十五岁。比雏子小三岁于松本市的县立高中毕业后离开东京,像嬉皮一样四处流浪这些我都是从雏子那儿听来嘚。

  按雏子的说法是这样的他在去年夏天和朋友一路搭便车来到轻井泽时,一抵达手边的钱也正好用完了两人到旧轻井泽的一家媔包店避过店员的注视,偷了两个才刚烤好的面包结果被当场抓到。

  那个时候因为他的朋友修理了店员几下,搞到后来警察也来叻胜也就重施故伎,哭着乞求原谅说打零工也好例,分为一玄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家七百二,至少让他这个夏天在轻並泽有份工作、赚些钱好不用搭便车也可以回到东京。

  没想到好心的警官真的当回事介绍了正好在找人的信浓电器行的老板给他。听说那位警官和老板原本就是亲戚胜也不知该要怎么办才好。那个晚上被释放后朋友不想打工,就一个人回东京去了

  自己也想逃走算了。但是并不怀恨对自己亲切的警官也就不好逃之天天。试着在发现可以很便宜地租到地方住心想在这里打个一两个月的工吔不错,就没怎么多想地留了下来

  “从那以后就在信浓电器行工作。”雏子感到有趣地说

  我不知道这些话到底有多少真实性。依我看大久保胜也实在不像那种会偷东西被警察带走,然后用哭泣战术求饶的男人更不像是那种享受随波逐流、不去深思,也不受卋俗拘泥而随处随生的那种年轻人

  尽管如此,我也不认为那是谎言总是有几分真实性吧。在后来的法庭上我好几次听到大久保勝也的经历。大概就像是雏子所说的那样

  就我所知,大久保胜也是那种在虚无中蹲在那里不动像是动物一样感官敏锐、忍耐着等著自己猎物在眼前出现的人。不管他瞄准的对象是人或物或只是一种空间都无所谓。当然啦他也只不过是想从虚无中逃出而已。要是鈳以逃脱虚无什么样的食物都不会放过。

  然后很重要的一点是他一方面虚无,在同时又是一个脑筋很好的人他不时地冷眼旁观哋讽刺几句让对方感到畏缩,但是那只是表面他愤世嫉俗,对他来说什么和平、团结、爱,这些唤醒一般世俗感情的字眼都不过是偽善而已。

  他追求的是更强烈的、更没有意义的东西对一般人来说,不管是多无意义的东西一到了他那儿就会生出法则。然后那樣的法则终究会支配他也赐予他绝对的自信。

  我想我的分析既不中亦不远。要是他不是那样的人绝不敢那样大胆地追求雏子。偠不是这样以他那种不合常理的方式,绝对无法把雏子从信太郎那里夺过来但是说他缺乏常识,他对信太郎却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举动甚至可以说正好相反。

  他只是遵照着他自己的那一套妆近雏子一般的男人想把自己爱上的女人抢过来时会做的事他都没做,像是訁语上的热烈求爱、性的引诱、带点游戏味道的策略……这些统统都没有

  他没有因为想夺得雏子而要求与信太郎对决,也没有去说垺雏子或哭着乞求雏子到自己的身边来,更没有故意燃起信太郎的妒意给雏子带来困扰。

  他不过是那样眼睛死盯着雏子、呼唤着雛子、不去烦忧接下来的事只去触摸现在摸得到的手,意识到自己心痛的感觉而这么活着而已

  毫无疑问的,这样的人是雏子到目湔为止没有碰到过的类型与大久保相识瞬间,就像雏子自己所形容的她这一生中那道隐藏在身体里的门给打开了。要是用大久保所厌惡的世俗说法就是雏子恐怕是生来头一遭陷人情网。

  在大久保胜也到别墅来送目录的三天后在接近傍晚的时候,没有任何前兆地他又在别墅出现。他先前说除了烤面包机以外洗衣机因为没有现货所以要等上五天,但是大概货比预订的时间早进来吧一听到不常囿的脚踏车的声音在别墅玄关前,才一停下来就看到胜也开始卸货,我也就慌忙地到厨房去叫雏子

  那时别墅中只有我和雏子。信呔郎与正待在万平饭店的朋友、一对英国夫妇有约出门去了我记得他好像是藉着见面机会,请教他们有关《玫瑰沙龙》翻译上的疑问偠雏子同行怕她感到无聊,就一个人去了

  在厨房正准备着晚餐的雏子,一听我说“信浓电器行的人来了”就二话不说往玄关跑。午后开始天气就怪怪地好像要下雨的样子。果然没错胜也一卸完贷,就下起斗大的雨来雏子立在玄关前,胜也以惊人的利落身手将洗衣机正要往屋内搬时以很镇定的语气朝着雏子问:“这要放哪儿?”

  两人的视线有一瞬间像是在互相搜寻一样地交错在一起雏孓说“这边”,然后站到他前面引路远处开始闪电,响起了轰轰的打雷声大概是低气压过境,风也变强了

  横扫而来的雨敲打着起居间敞开着的窗户。

  “小布不好意思,可不可以把窗子关起来”雏子这么说。

  我起身去关窗户起居间的地板都被雨琳湿叻。我到厨房拿了布来仔细擦拭又把脏布拿到厨房洗干净晾起来。

  瓦斯炉上锅子里的青豆在沸腾的水中跳着舞我抓起来试吃了一丅,已经煮得太熟了于是慌忙地关上火,将它倒进流理台内的洗菜篮里

  流理台上的菜板上有着切好的黄瓜,好像是洒上了盐要做馬铃薯沙拉用的我将剩下的工作做完,把切莱板和刀子洗好放进篮子里

  窗外的闪电发出刺目的光,然后马上雷声大作像是天地動摇一样轰轰作响。

  电灯突然灭掉又亮了起来。我有一会儿感到心慌呆望着天花板

  不管我怎么等,雏子都没到厨房来放洗衤机地方的旁边是换衣间,距离厨房很近应该听得到两人的对话声,还有搬运东西的声音但是却毫无动静。我一方面想或许只是因为丅雨和打雷所以听不见但是一方面的确有一种自己不愿承认的不安。

  我故意踏出脚步声走出厨房往更衣室走。看到在换衣间外的赱廊地上散乱着厚纸片和捆绑用的绳子。

  我往里面一看雏子站在狭小的空间内。胜也弯着腰正在插洗衣机的插头两人的样子没囿特别不寻常之处。

  “好了”胜也站直身,回头看雏子

  太好了,雏子说:“夏天呀才两天,要洗的衣服就积了一堆”

  “就是呀。”胜也点头说然后往下看着雏子。我再次仔细看他他的眼睛真的很大。不仅如此眼睛和他的头发还有眉毛、睫毛一样嘟很黑。那不是那种象征静寂和平稳的黑而是带着霸气的黑。现在更是突破障碍以燃烧的火焰之姿显现出来。

  “阳台的灯怎么办我带来了。但是这种雨……”胜也说

  我因为想听两人的对话,就开始慢慢地收捡散落在走廊的垃圾雏子往我这一撇,又回过去朢着大久保说:“不在今天装也没关系或是等雨停再说?”

  大久保深呼了一口气然后用近乎恐怖的率直视线盯着雏子说一那样最恏”。雏子小声地回问他:“什么”雏子充满着期待,因为过分地期待而心悸起来像是马上要呼吸困难一样,心中大大地起伏不定

  大久保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地说:“我是想等雨停。”

  这会儿雏子沉默不语在唇角泛起微笑。像是要应战一样隔着距离朢着大久保。

  “但是很不巧。”大久保先开了口“这边完了以后还有工作要做。”

  雏子用高分贝的声音说:“是吗那么,峩再和你连络可以吗?”

  “你们店是礼拜同公休”

  “夏天的七、八月没有公休。九月到六月是休礼拜天”

  “这样。那麼我两、三天之内会和你连络,可以吧”

  “可以。”胜也说他有一会儿用想吃人的目光看着雏子。在更衣间的窗外强烈地闪着電两人的身影有一瞬间发白。

  胜也绕过雏子的身旁走到走廊来然后和我轻轻打招。手提起捆绑用的工具往玄关走。雏子从换衣間跑出来叫住他在玄关正准备穿球鞋的胜也,慢慢地回过头来看着雏雏子一接获他的视线就止住脚步两手勾在胸前靠着墙壁微笑着说,“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我叫大久保。”他说然后停了一下问:“太太您呢?”

  “我叫片濑你知道的嘛。”

  “我昰先问你的名字的”

  胜也笑了起来。那个笑容在他脸上展现出稚气缓和了那种黑色的强烈印象。“我叫胜也”

  “我叫雏子。是雏菊的雏很少有人会马上写得出来。”

  胜也在玄关的窗框上用食指写下一个大大的雏宇

  “奇怪了。”雏子说:“给你写對了”

  “我无聊的时候常常翻字典。我喜欢笔划多的宇看得久了就自然记得了。”

  “举例说你喜欢哪些字?”

  “蔷薇、缠足……等等”

  雏子笑着说:“喜欢难写的字,真是奇怪的嗜好”

  “但是简单的名却容易忘记,也没什么好”

  又闪起电来,将窗户染白就几乎在同时,雷声轰隆响得连家里都震起来。但雏子脸色变也没变

  “反正”雏子说,“我会和你连络”

  “我等你电话。”胜也低声说有一会儿,他很舍不得地凝视着雏子然后终于打开门,消失在豪雨中雏子动也不动地靠着墙壁,好像想把胜也留下来的余香一点都不剩地品尝一样闭着眼大大地喘气。

  就在那时电话铃响了我跑去接,是信太郎从万平饭店打來的

  “风好大呀,你们那还好吗”他问道。我心里不由得想才不好呢虽然还不到陷入不安的地步,但是说不出理由地感到不乐觀……一面这么想我朝着电话筒说“还好。现在还没停电但是雷打得好凶。”

  “这边也是一样工作倒进行得很顺利。托你的福结果很不错。发现了好几处错翻的地方等下我和他们夫妇在酒吧喝一杯再回去,这样子大概六点半可以回得去。”

  在听筒的另┅端听得到喧哗声“老师。”我说

  雏子走到起居间来。我握着听筒看着她用很轻松的语气,装着好像讲得在兴头上一样

  “刚刚,洗衣机和烤面包机送来了”

  “哦。”信太郎说

  “灯也带来了,但是因为雨太大没有装。”

  雏子从后面温柔地菢住我我的颈项感到她的气息。

  “老师回家时小心点。”我说

  “知道了。”信太郎说然后挂上电话。是那种慌忙地挂掉

  我将听筒摆回原位。雏子仍然抱着我我想要哄她,抚摸着她绕在我脖子上的手

  “我不知是怎么了,好像哪儿不对劲从三忝前就一直想那个人,也不知他是从哪冒出来的但好像无所谓。不厌其烦地一直想想着想着胸口就热起来。”我假装没有注意到“那个人,谁呀”

  呵呵,雏子笑出来离开身转过来面对着我。

  雏子将掉在前额褐色短发往上拨“我到底是怎么了,好像发烧叻一样”

  “那个电器行的男人,我看不怎么样”

  “我不知你在想什么。”

  雏子笑了“当然啦。才刚认识不晓得是正瑺的。”

  “但是反而像他那样的人大多不太用大脑”

  “嗯”雏子说,然后摇着头“但我觉得他不一样。”我忍不住想笑出来“雏子简直就像是少女漫画的主角一样。”

  “不一样是指什么?和雏子的共同点吗”

  “我不知道。但是他的确不一样”雛子这么说的同时,好像被甜美的苦痛所折磨一样眼睛望着远方。

  雨继续下个不停信太郎真的在六点半之前回到家,但是大雨仍嘫不见方停

  看着送来的洗衣机和烤面包祝,信太郎说:“看起来还不错嘛”他也就只说了这句话。雏子在用餐时告诉信太郎说信浓电器行的职员名叫大久保胜也,他的兴趣是翻字典记难写的字

  信太郎觉得颇稀奇。“那么雏子的名字也写得出来罗”

  雏孓点头说:“嗯,他真的会写他有写给我看。”

  “了不起”信太郎说,“而且很符合在这种避暑地的、谜样的美男子”

  “那人,很适合穿黑的”

  “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声音很低沉好听”

  “小信也这么觉得呀。”

  信太郎点头把手上嘚酒杯放在桌上。然后像是开玩笑地一样一面笑着一面将身子倾向雏子说:“看来这会儿雏子又多了个新朋友了。”

  “是吗”雏孓说,颇有含意地望着我轻轻地耸肩,然后低声笑了起来

  猛烈的雨下到晚上终于停了,第二天从一大早便是个艳阳天

  我记嘚是信太郎提议去神津牧场吃冰淇淋的。

  越过位于南轻井泽的八风山再穿过好几个山峰往荒船高原的途中,会经过神津牧场在牧場内有卖用刚挤出来的鲜奶做的冰淇淋。信太郎说那是会上瘾的人间美昧

  信太郎的工作也已到一段落,天气又是好得设话说虽说昰观光季节,道路也没么拥塞开车兜风到牧场吃冰淇淋实在是很不错的休闲计划。

  但是雏子却面有难色她说一大早起床以后就头痛,今天实在是不想到大太阳底下晒她迟缓地用完早餐在阳台的桌子上杖着头这么说。

  “是不是感冒了”信太郎用手摸雏子的额頭,“好像没有发烧”

  “因为老妈不在,为杂事忙来忙去的可能是累到了。今天一天好好待在家里就会没事所以你们两人去牧場玩吧,我还想睡个午觉呢”

  雏子很少会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放弃游玩的。她是那种即使感冒发高烧一听到有好玩的就会马上从床仩跳起来开始化妆的人。

  在那个时候信太郎心中应早已起了疑心。也正因为如此他对把雏子一人留在别墅没有显出任何犹豫。我想他恐怕是想看看趁我们不在的时候,雏子到底玩些什么把戏吧他心里冷静地盘算着,要是自己不在家她应该会有所行动,只要她囿动作就可以清楚看出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么小布今天就我们两个人来约会罗。”信太郎用那种情人好不容易可以单独相處的眼光望着我说

  要是在一年前和信太郎两人独处,一定会让我开心地想叫出来但是在那时我没有特别高兴。我担心着雏子她那么迷恋着电器行的男人。她想要一个人留下来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谁都看得出来她根本是装病。

  一直到那时为止雏子绝不会向信太郎撤谎。她要是想和新的男友上床会直接告诉信太郎要是她有必须撒谎而留在别墅的理由,那一定是那种绝不想让我或信太郎郎知噵的理由我这么一想,就打心底感到恐怖

  由于阳光很刺目,我向雏子借了一顶大帽子我们一坐进车,雏子就套上凉鞋出来送我們她的脸庞美极了,一点都不像正在头痛隔着窗对着我们微笑。

  那天的雏子穿着我看过好几次的浅黄上衣和白色短裤。肩膀上被着白色的披肩我幻想着,看见那大久保胜也用强烈的目光把她的披肩弄到地上静静地往衣服里伸进手去……

  她说:“小心点,恏好玩”没有涂口红的嘴唇,像是被雨露淋湿一样看起来很湿润雏子的视线同等地朝向我们两个看过来。但是那样的目光却好像既没囿看着信太郎也没有看着我。

  我隔着窗挥手信太郎向她送了个飞吻。雏子也一面挥手徽笑一面还了个飞吻。我们开车走了一会兒回头一看已经没有她的身影。只看到被树木围着的别墅屋顶

  除了雏子让人担心之外,到神津牧场的路上倒是相当舒服虽说是七月最后的一个礼拜,但是拜了梅雨刚过、又不是周末之赐往来车辆不多。也不太见到观客的踪影四周是一片寂静。

  车子在没铺柏油的路面上爬上爬下一路上好几次发现了不错的风景,就把车停下来有一座好像是由一群险峻的岩石所汇集的山,信太郎告诉我那昰妙义山我说好像是有魔力一样。他点头说这种说法虽然有点幼稚,但是很像小布会说的话有魔力的妙义山……

  就在翌年的二朤,于轻井泽发生了浅间山庄事件而在那之前,赤军搬离了位于群马县的迎叶山和秦名山的据点而到妙义山落脚。他们知道警方准备來搜索没多久又被迫逃离妙义山。从那儿逃走的路之一就是经过神津牧场到深山。也是我和信太即在那天开车经过的地方

  改变峩一生命运的那一天,我国上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有关浅闯山庄事件的新闻报道上。面我呢在赤军正于轻井泽不断地开枪抵抗的时候,一个人来到轻井泽拿起猎枪。在我的手指扣板机的时候开着的电视机正播着有关浅间山庄事件的新闻。

  当然我引起的事件和淺间山庄事件什么关联也没有。我甚至对赤军的左派思想也没有认同感但是在他们展开枪战的同时,我也拿着猎枪和他们一样扣上板机

  他们在抵触法律牺牲了几条性命的同时,也葬送了一个时代和他们几乎同年龄的我,也一样地杀了人自己断送了自己的一生。偠是浅间山庄事件算是宣告那个波浪万丈时代的结束那我也是在那一天将自己的人生划上了休止符。

  那是一个被某种幻想面迷惑的時代我与那个时代共生,也与那时代共亡这么一想,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

  车在神津牧场停下来。我们下了车牧场内没有太哆携家带眷的游客,看起来好像完全摊在阳光下一样风中有肥料的味道,阳光很强只要向着太阳站一会儿,头就会晕起来

  浏览唍中群和山羊的小屋后,在草原的树荫下休息吃着信太郎买来的冰淇琳。就像他说的用刚挤好的鲜奶做的冰淇淋好吃得不得了。

  吃完了以后手黏黏的我们两个就到附近洗手的地方,去把手洗干净再回到树荫底下来我一把烟从皮包里拿出来,信太郎也从夹克的口袋中把香烟取出来两人默默地吸着烟,看着天空、眺望着流云在草丛中行进的小蚂蚁将烟灰弹开。

  “你今天话不多嘛”信太郎說。

  “拼命忙着吃冰摸琳呀”

  “有点晒黑了哟。”

  他点了下头然后就好像没话说了一样。

  “那个电器行的男人”峩静静地把香烟在草地上弄熄说,“完全不是我会喜欢的那一型”

  “我不懂为什么雏子会这么夸他。”

  “现在雏子的兴趣好像唍全在他身上一样”

  “雏子对谁都会感兴趣,但是对那个人有点太过了真奇怪。”

  信太郎对着阳光眯起眼往前方看着没有往我这看。

  我又想抽烟嘴里叼起一根烟点上火。

  在第一口烟吐出来的时候我就像是不吐不快地说:“老师或许没发现,雏子鈳是真的迷上了那个人”

  我没多想地就从嘴里溜出来这句话。好像是打小报告一样才一讲出口就觉得自己有点讨厌。一阵短暂的沉默在我们之间流窜但仅是很短的时间。信太郎像是要看穿我一样望着我用手指温柔地把我被汗淋湿的刘海拨上去。

  我看着他怹徽笑着。

  “我知道”他说,然后一说完就像是忘记自己说什么一样把我下巴端过来轻轻地在我嘴上吻了一下。

  我的唇上还囿冰淇琳甜甜的味道但是他的吻没有超越那样的甜昧。而只是像在敷衍了事一样感觉他只是顺势轻轻碰一下。

  我记得是在下午一點左右走出牧场然后说好到镇上去吃已有点迟了的中饭。

  我们到了佐久镇看到一家卖养麦面的店就走进去吃凉面。那是一家很暗佷破旧的店连用的碗筷,还有店员都看起来很寒酸我记得在我和信太郎旁边的那一桌是两个男客人。一面吸着面一面说着农场的事說什么今年已经出了第二位死者了。

  吃完饭以后人们在镇上信步而行。发现了一家很漂亮的糕饼店就买了一些蛋糕带回去给雏子。

  标高比轻井泽要低的佐久镇相当炎热商店街没有特别吸引入的店,我们也没有特别的兴致想去发掘和信太郎并肩在不熟悉的小鎮上散步的确是蛮幸福的,但是情绪上就是不起劲

  我们有时牵着手、有时拥着肩、有时大声笑着。走着走着会在古老的店面前停下來看橱窗内的摆饰和价钱,就这么继续散着步

  谁都没开口说回去吧。这种不自然正显出了彼此的心情我无法确定,信太郎是不昰在推测我的想法他那时正在和涌起的不安情绪苦斗。至于我呢至少在当时对他来说是个消除不安的好对象。

  也只不过是个陪他殺时间正好派得上用场的工具而沿着高速公路回到古宿别墅的时候,大概是下午四点半左右吧别墅沉浸在夏日的午后,像是睡着了一樣的安静无声要是门前没有停着一辆摩托车的话,我们的不安会在当时烟消云散我们会认真地想着,雏子现在正在阳光的藤椅上看书看着睡着了她是真的从早上开始头痛所以没去牧场,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雏子在这里一个人一直等着我们回来……。

  但是在门湔有一辆摩托车上面写着信浓电器行。篮子里是空的只有一大卷黑色的塑胶绳。信太郎紧抿着嘴将车子停在玄关前也没向我开口就丅了车。那时没有想像到的事情发生了简直可以说是在电影或连续剧常有的,夹在丈夫和情人中那种让观众砰砰跳的场面雏子送着大玖保胜也正好从玄关走出来,他看到信太郎脚步有点僵硬地停住

  大久保胜也还是穿着黑色的衬衫和黑色的牛仔裤。黑衬衫把他魁梧嘚上半身包得紧紧地在一旁的雏子则是有点不好意思地一脸困惑说,怎么搞的我没有听到车子的声音回来啦有点晚耶,牧场还好玩吧

  那是很做作的声音。实在不像是雏子的声音我到现在一想起雏子那时的做作和装出来的声音,心情就会回到过去然后憎恨起让雛子变成这样的大久保胜也,怎么样也无法原谅他“今天天气好,我请他来装灯”雏子慌张地说。

  “就在刚刚全部弄好了小信,你看那儿多装了一盏。这样庭园也会比较亮一点对不对?”

  “是呀”信太郎看也汲看雏子指的地方说。

  大久保拨开掉在湔额的刘海嘴边浮起冷冷的笑,朝着信太郎问:“兜风还好玩吗听说您到神津牧场去了。”

  信太郎没看着他而是看着雏子回答說:“很愉快。托您的福”

  “那太好了。”大久保说脸上带着稚气的微笑不怎么符合他的口气。

  “我们买了蛋糕回来耶”峩插进他们夫妇间,“好多你喜欢吃的”

  雏子用像是受伤的小岛一样的求助眼神望着我。我把盒子递给她她小声地说谢谢。

  雛子身上穿着送我们出门时一样的衣服但是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她好好地上了妆用化妆笔漂亮地描上的口红相当耀眼。我一瞬间以為那搞不好是在偷情后擦上的

  “那么,我告辞了”大久保胜也轻轻点了下头,也没特别向着谁说

  “辛苦你了。”雏子说勝也看着信太郎、雏子和我,不慌不忙地点头致意然后转身。他一离开别墅之后没多久就听到摩托车引擎的声音。车子好像掉个头才往屋外沿着稻田的石子路扬尘而去

  树梢的叶子被风吹着沙沙地晌。不知是哪儿来的鸟发出尖锐的不吉利的叫声

  信太郎没吭声,一直往家里面走雏子在后面追。我呢则在后面追着雏子。

  “小信怎么啦?好像不太高兴”

  在傍晚时分,起居间因为外媔的亮光丽有点灰暗我张大眼捏寻情事的痕迹。像是沙发上乱摆的椅垫、皱成一团的毛毯、在房间内到处落着毛发、放在地上没喝完的兩瓶可乐罐……

  但是起居室整齐得很沙发像平时一样并排放着两个垫子。而且是和上午我与信太郎出门时一样的位置柔软印度绵嘚毛毯也没有起皱纹,地板上不仅没有喝剩的可乐罐也没有散落的毛发也不像是图。刚才慌慌张张整理过的样子房间就像是平常的主囚住的时候一样,显现出主人的嗜好与习惯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信太郎将穿着很闷热的衬杉脱掉光着上半身往楼上走。雏子茬楼下不安地注意着信太郎的一举一动

  没多久,信太郎随着飞快的脚步声快步下了楼梯雏子叫他“小信”,信太郎没回答他的臉上有我从未看过的毫无表情。

  信太郎接着把纱窗打开到阳台去连室内的我都注意到,他往四周浏览的眼神中闪着异样的光

  “小信,怎么啦”

  雏子站在阳台的窗边。信太郎又走进室内来看也不看雏子。

  他在沙发上坐下用很含混的声音说:“我不想被隐瞒。”

  “为了想见他你今天装病,然后把他叫出来在这儿,不、是不是在这里我不知道或许在阳台,在我们的卧室或許在小布的卧房……我不知道。我不可能知道你完事后整个清理得干干净净。”

  一阵沉默那实在是可怕的沉默。好像连窗外的风嘟没有了声音一样

  我望着雏子,雏子看着信太郎她稍为张开的红唇,在灰暗中特别明显

  她踮着脚尖走到信太郎身旁轻轻坐丅来。

  信太郎抬起头用两手把她的刘海拨开“你从来什么都不瞒我的,雏子一直到现在为止,我们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你什么嘟没隐瞒。你让我知道一切为什么只有这次你隐瞒我呢?这点我实在想不透”

  “我什么也没做呀!”雏子突然想也不想地毅然说噵,“他只是今天到这来到庭院把灯装上而已。然后在阳台聊了一下只不过如此而已。他正要回去的时候你们就回来了。”

  “峩也是这样想”

  “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到底有什么不满”

  “是你把他叫出来的吧?”

  “你打电话给他说要装灯”

  “为了想和他见面?”

  雏子故意把头仰起来“我真不敢相信。小信你因为我打电话给他在吃醋吗?我的确是还想见到他所以叫他來但是我们什么也没做。真的什么都没。我们连一只指头都没碰对方”

  “好像是哟。”信太郎说着粗鲁地站起身然后把脱下來的衬衫,从地板上捡起来面向着雏子。

  “你给我听着”他低声说:“我警告你,谁都好就是这个人不行。”

  雏子的脸上浮现了好像在嘲讽别人的笑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信太郎没回话雏子就用好像在威胁他的姿势,插起腰往沙发上一靠“我再說一次。小信你听好。今天我们什么都投做只是聊天而已。而且是在外面连咖啡、红茶都没喝。只是站在阳台说话而已就像是初Φ生一样。你告诉我这有什么不可以?”

  “我的回答你心里应该最清楚”信太郎这么一说,就把手上的衬衫穿上

  他大步跨過起居室然后消失于屋处。然后听到玄关的开门声没多久听到了引擎声,听到轮胎溅起尘土的声音在这期间,雏子以同样的姿势动也鈈动

  车子扬长而去,引擎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什么也听不到。屋里回复了寂静雏子只动了动眼睛望着我。

  “我真是不懂”她用沙哑的声音喃喃地说。“对一个我没跟他上床的男人小信吃醋吃成这样。”

  那天晚上我和雏子几乎都没说话在起居间简单哋吃了晚餐,没有谈小信或大久保的事晚餐后,雏子说累了想先回房休息就上了二楼

  我将桌子收拾干净。到阳台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信太郎不知到哪里去,回来的时候已经十点了雏子没有出房门来接。

  我到玄关去接他他一脸疲倦,说“晚安”就避开我到阳囼

  他把人整个沉在藤椅里,身体动也不动连话都懒得说。我很想哭有一阵子站在窗户边。那是个炎热的夜晚大久保装的两盏噺的灯,在庭院里放出白色的光引着无数的飞蛾在光线中像发狂了一样拍着翅膀。

  远处的天空响起了些微的雷声正在这时吹起了┅阵湿热的风,把树叶欧得四处作晌

  “老师。”我开口叫他

  信太郎很不耐烦地回头看我。“什么”他的声音和远处的雷声混在一起。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或想问些什么只有咬着唇摇着头说“没事”。

  那一年的夏天我又向家里说八月十号の前回不去。因为我想搞不好可以一整个夏天都和他们夫妇在一起度过要是到时真的可以这样,心里要先打算好向父母撒个小谎我一囷他们夫妇分开就那儿也不想去。即使想像是一时之间和他们分开生活就光是想着想着也会起鸡皮疙瘩。

  我也想像过极为残酷的事凊发生然后在自己心中找答案。像是在仙台的老家起火了父母和妹妹还有祖母都烧死了,接到这个消息的我要怎么办会因失去了家囚完全忘记片濑夫妇的事发疯似地大叫吗?还是会更在意自己可不可以继续与片濑夫妻在一起呢因为如果忙于丧事必须要离开东京。

  我没有答案连在这么极为可怕的想像中,我居然会回答不出来我对我自己的冷淡感到恐怖。但是没有办法找到真正的答案我想我僦是这么地片刻都离不开他们夫妇。

  但是那年的夏天是近乎悲惨的寂寞我连自己是不是能在轻井泽的别墅,和片濑夫妇待到八月十號都不知道

  表面上,他们夫妻继续过着平常的生活但是交谈和笑声都变少了。我看过雏子任流理台水直流而陷入沉思也看过信呔郎在工作中眉头深锁,连桌子上的墨水瓶倒了也没察觉

  这么一回想,我记起来有一回在傍晚时分和信太郎在别墅四周的小路上散步时,他突然抱紧我我以为他在闹我而笑出声来。但仔细一看他的表情认真到可怕的程度。他站着把我的背压在附近树干上一点嘟不像往常的他,用整个身体向我压来

  我穿着的衣服被整个撩起来,没有带胸罩的乳房在信太郎的手掌中被反复地抚摸着他的手掌带着湿气,他的唇在我耳边嗫着:“小布、小布”他的嘴唇盖上我的脸,但是那样性急迫切的爱抚就到这时就打住了

  好像某种想法掳获了信太郎,使他突然对什么都失去兴趣正在抚摸的手也停了下来,身体好像失去了力量人往我身上倒下来。

  像是饱含着沝的海绵那样重的身体让我不胜负荷。

  “老师好重。”我这么一说他就道歉说“对不起”,但是还是没有离开身

  我抚摸著他的头,他的头发有日晒的味道远处有蝉鸣声,野鸟高亢的声音响彻云雷不知为什么我感到悲伤。一面抚摸着他的头没来由的眼淚夺眶而出。这样的情形有过好几次

  一进入八月,副岛打电话到别墅来说现在刚到达旧轻井泽的别墅。那时大概是下午两点吧峩们三人在阳台用完午餐,各自坐开来看着书

  是信太郎接的电话。一知道是副岛打来的雏子就急忙跑到信太郎身边,从他手中把聽筒抢过来“我好想你呀。我马上过去好不好嗯、嗯,没关系我从这里叫计程车我记得那时雏子没有要信太郎开车送她到副岛的别墅。

  一把电话筒放回去她就用像在演戏一样的声调重复着大家都听到的对话内容,然后自己打电话到计程车那儿叫车然后说要换衤服就上二楼了。

  雏子那天晚上到很晚才回来通常雏子和副岛见面都会在外面进餐,所以信太郎到九点还装着没事

  但到了十點、十一点都没有计程车的声音往别墅这方向来,坐立不安的信太郎忍不住打电话给副岛

  那时已过了十一点半了。出来接电话的副島说和雏子在傍晚的时候就分手了。

  “这么说起来雏子的样子有点不对劲。是有什么事吗”信太郎被副岛这么一问,说“没事”就这么敷衍过去”

  等到计程车在别墅的玄关前停下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一点一直在阳台等雏子的信太郎和我跑步到玄关,看起来心情很好的雏子走进来用很抱歉的口气说“我晚回来。”信太郎挡在雏子前说“到哪去了”

  雏子像在呕气一样撇了他一眼。“我和副岛见完面后和他见了面”

  “你够了吧!”雏子仰起头叹气,“我没打电话回来说会晚回来是我不对但是不要这样好吧?小信这样子闹,我实在很烦”

  “烦?我才觉得烦呢”

  雏子瞪大了眼。“你说什么我哪里让你烦了?”

  “所有的事”信太郎很明显地用嘲讽的语气说,“为了想见那个男人不择手段。说谎面不改色对你会变成这样感到厌烦。”

  “我知道了”然后在脸上挤出笑容,这么一来使雏子看起来有点丑

  “但是告诉你好消息。今天晚上我和他什么也没做连亲吻都没有,连手都沒握只是在一起而已。怎么样满足了吧?”

  突然信太郎手掌挥过来,雏子手拿着的皮包滚到角落雏子手扶着脸颊没有倒下来。眼光里没有恨也没有愤怒,也没有不安也没有畏怯,有的是好像做了恶梦一样的一双润湿的双眼她慢慢地眨眼,居然微笑起来“真奇怪。我要是跟他上床就好了这样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被打了?”

  信太郎又是一掌挥过来比上一次更用力。

  雏子身体反弹肩膀撞到墙壁然后就这么滑到地上。我用两手掩住口雏子的唇角裂开来,流出了一条血丝

  但是雏子还是没哭,也没有口出恶言也没有发抖。脸胀得通红但是没有失去冷静。好像在那时欺下犯上的反而是信太郎。

  过了一会雏子终于用手在地上摸到了皮包,慢慢地站起身拍掉沾在迷你裙上的灰尘,又甩一甩带点波浪的短发用很沉稳的动作脱下鞋子,然后穿过我和信太郎身旁上了二楼

  从那天起,大概有一个礼拜信太郎和雏子都没有跟对方说话别墅的气氛很僵,完全陷入沉闷之中有时电话一响,雏子就会不知從那里奔过来接交谈的时间不长。信太郎装得若无其事雏子一挂上电话就马上叫计程车。

  她会只对着我说“我出一下”然后开始准备出门。就算问她到哪里她也不会回答她出门前一定会喷上香水。那个香味会留在屋里挥之不去由于她人不在,更让人有淫秽之感

  但是即使在那个时候,雏子并不会晚归就算晚一点也是在六点以前回来。然后和我一起开始准备晚餐有时大概是跟大久保一塊去购物吧,在旧轻井泽只有夏季才营业的明治屋.买回来一大袋满满的食物那样的日子家还真有家的气氛,桌子上会堆满了精致的菜看

  和别墅越来越阴沉的气氛正好成反比,雏子一天比一天更美丽我常常屏息偷看着对着切菜板切着菜的雏子,看她鼻头上冒出的汗珠在光泽亮丽脸颊上要是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话,她偶尔会猛然回过头来说:“怎么了小布,在看什么”我会慌慌张张地敷衍说“沒什么”。

  雏子眯起眼微笑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我眼中映出来的可爱的人儿笑那时我会想:“呀,这个在恋爱中的女人是那麼地狂热。”我暗地里会冲动地想只要能冷却她的热情,我什么都愿意总是有些办法的吧。

  我会想雏子和大久保见面时到底都莋些什么呢?说些什么话是用什么样的目光凝视对方呢?

  还有一点最不可思议的大久保是电器行的员工,就像他自己说的夏季期间店里是没有公休日照常营业的。虽说是小镇上的电器行碰到许多观光客前来的夏天该是十分忙碌才对。

  他怎么会有办法在雏子囿空的时候放着工作不管跑出来和她见面呢?

  虽然我决定八月十号回乡省亲但在前一天,我偶尔亲眼看到了苦思不得其解的答案

  那天我说想到轻井泽买些东西带回家当礼物。雏子一听马上就说我也去没多久,雏子叫的计程车就来了信太郎在二楼关在书房裏工作,没有出来送我们

  我一开始就知道雏子并不是要陪我买东西,而是利用这个机会跑去见大久保正如我想的一样,在计程车赽到中轻井绎车站时雏子朝着司机说:“请靠边停一下,我要打个电话”

  雏子在药房前的公共电话亭打了电话,回到车上向我说“绕一下路没关系吧?不要担心车钱我会付。”

  “没关系有什么事吗?”

  “我想到小濑温泉我在那里下,然后你就坐原車到旧轻并泽去”

  雏子是这样向我说明的。她打电话到信浓电器行听说大久保现在在小濑温泉修理旅馆的大型冰箱,所以自己到尛濑温泉去会他只要看上一眼就好,就算是几秒钟只要能看到他的脸就满足了她这么说。

  信浓电器行是在离轻井泽车站走路两三汾钟的地方好像雏子不知怎么的和那电器行老板混得蛮熟的。恐怕老板也猜得出为什么从东京来这里的别墅避暑的漂亮少妇,会对只昰一个小小的员工这么感兴趣吧

  所以他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被问到大久保的行踪就据实以告老板恐怕就是这么没多去思考这個问题而且还觉得有趣吧。

  当然雏子为了报答他一定也包给他些钱当作回礼吧。但是我没见过电器行的老板听雏子形容是一位五┿岁左右、老是笑嘻嘻的、身材肥胖短小的男人。

  他被雏子的金钱和美貌所摆乎像是拉皮条一样,替雏子和大久保之间穿针引线使我对这位从未谋面的男人有过不只一次的嫌恶感,甚至于胜过对大久保的痛恨恐怕到了晚上和地方上的朋友们去喝酒时,一定是一面說着住在别墅的淫荡少妇的话一面发出下流的笑声。

  但是对于自己从那淫荡的少妇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则是只字不提。

  那天計程车一到了小濑温泉,就看到大久保胜也站在旅馆的正面人口处附近好像他有特殊能力已有预感雏子会来这儿找他一样。事实上只是湊巧而已他手上提着工具箱,将黑色的袖子挠上去或许他实在晒得太黑了,在强烈的日照下看起来像是一个法师一样

  雏子下了車。对我还有对司机都不发一语她只是直直地朝着大久保那儿望。

  太久保认出来了雏子四周有好几批旅客,雏子和大久保就隔着來往交错的人群站着不动用狂热的视线望着彼此。定位身子动也不动

  穿着鲜黄色条纹长裙的雏子脱下帽子。风穿过树林间吹过来将雏子的短发吹着飘起来往上飞舞。同时也吹起了裙角看到纯白色的凉鞋。

  饭店的客人带着颇为好奇的眼神看着他们然后擦身洏过。但是两人还是不发一语地凝视着对方没有想要上前去握手、拥抱,或相互微笑或并肩而行的样子。

  两人之间大概有三百公呎的距离但对他们来说好像根本没有必要去缩短那样的距离一样。他们只是这样面对面相互凝望。相互在对方眼睛的深处搜索着燃烧嘚火焰好像是这样就满足似地立在那里。

  “要怎么办”司机越过后照镜,用很迷惑的声音问:

  “不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說

  我慌忙地拿出钱包付了车钱,计程车等了我一下车就回头走了。

  我朝着雏子和大久保的方向慢慢地往前走大久保先注意箌我,雏了跟随他的视线往回看

  “怎么啦,小布你不是要到旧轻井泽吗?”雏子以惊讶的神情问

  在我面前,雏子露出很困惑及失望的表情雏子的眼神好像是在说着,和大久保片刻间的幽会被你给打扰了

  但我却无所谓。就算雏子像是赶小狗那样来对待峩我也决定不为所动。

  我想知道大久保的事我很早以前就想知道。不是从雏子那儿听来而且想自己亲眼看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囚。

  我也无法说明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那有一点像是丈夫在外有新欢,做妻子的想直接见到那位情人一样发了疯地想看看她是什麼样的女人。

  像是说话的样子啦、喝咖啡的样子啦、说话的声音啦等等明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无法解决事情,不仅如此反而会加强妒意。但因为强烈的好奇心那种不可解的冲动,对就是那种冲动正在驱使着我。

  “请介绍一下”我直视着雏子说。

  我故意仩下打量着大久保“雏子,你还没有正式向我介绍过呀”

  “不用介绍是吗?奇怪了小布。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吗他也对你嘚事……”

  我完全无视于雏子的话语,向着太久保轻轻打招呼说:“你好我叫矢野布美子,是片濑教授的助手”

  “我知道。”大久保说“从雏子那儿全部听来了。”

  “在约会的时候”我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大久保冷笑地回说:“唉!说是这么说約会这种字眼太俗气了点,我不怎么喜欢”

  “那么怎么形容才好呢?”

  他稍为想了一下然后好像瞧不起这个面前头脑不好的尛女孩似地说“幽会”。

  我故意很大声地笑

  雏子没有笑,只是用带点悲伤的眼光看着我

  大久保完全忽视我的存在,一点嘟不把我放在眼里然后眯起眼看手表。

  雏子像小孩一样缠着问:“下一个工作在哪儿”

  “在南轻井泽。要送一架大型电视去”

  “那么你要先回店里一趟罗?”

  “嗯但是那到傍晚再去就可以了,所以还有点时间”

  “真是,好难得的幽会耶”峩插嘴说。

  雏子脸色不好看我看得出地眼中有些许的僧厌、有点不耐烦,但还是假装平静

  大久保望着雏子说:“到云场的湖畔去吧。”

  “好呀”雏子点头。

  我很愚蠢地说“我也去”还一副很坚决的样子。

  雏子不知怎么想一定想我大概发疯了,或是不了解我为什么会有这种难以置信的幼稚态度她一定是大惑不解而感到很强烈的焦躁吧。

  毫不犹豫、毫不在乎、毫不体谅地拒绝我这个愚昧要求的是大久保

  “不行。”他静静地、很严厉地说

  我惊愕地仰头看着他。

  “不行”他再说一次,“不恏意思我是想和雏子在一起,不是和你”

  我说不出话来,只有保持沉默

  雏子用柔软的手来绕着我的腰。“小布不要不高興。”

  我避开身说“没有”屈辱感使我说不出话,然后我转过头什么都没说

  “我替你叫计程车。嗯小布,这样好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雏子就从背包里拿出钱包来“我去打电话叫车,你等一下”我说不用,但雏子没一会就跑不见了

  只剩下我囷大久保两人。我们站着的地方是饭店人口停车的地方两旁有水泥铺的石头。大久保背对着我走过去把脚大大地跨开坐在石头上从工具箱中拿出一包压扁的香烟。

  高原的艳阳高照他戴着银色的手表发出反射的光芒。大久保含着烟皱着眉用打火机点上火。

  他這么抽着烟嘴边吐着雾,在阳光中眯起眼看着我那种好像是看着小孩的眼神。

  “有句话我想说在前面”我说,“可以吗”

  大久保像是外国人一样耸耸肩说“请便”。

  我瞪着他“请你不要再对雏子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当然是老师呀”

  “囧哈!”他笑了。“要是你是真的这么想你还真是个伪君子。要不是呢就是头脑不清楚。”

  我忿怒地说不出话来只有沉默着。

  大久保继续说:“你听好我的确是在接近雏子,而雏子也是会来找我呀你以前学过算数吧。计算从两个地点同时出发的人会在哪裏碰上就算两人的脚步有快有慢,但只要同时开始走就会在某一点撞上。除非本人不愿意谁都阻止不了。”

  “那是无聊的理论和老师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我的原则是不对别人夫妇之间的事加以评论”

  “但是雏子是老师的妻子。”

  “她是不是爿濑先生的妻子不是我和你来决定,而是由雏子自己决定的不是吗”

  “我是雏子的好朋友。”

  大久保说那又怎样呢轻笑起來。“像你这样的人不叫朋友。应该叫什么呢我告诉你,叫小姨子想用自己的一句话改变别人的—生。”

  忿怒之余我身体开始顫抖起来不知为什么非得受这样的莫落不可。我想这就是大久保这就是大久保的真面目。

  雏子居然对这种男人不可自拔我甚至想同情起她来。但我怎么样都无法涌起可怜的情绪大久保说的都对。

  虽然他的说法有一点超出常理并且毫不留情面但是他所说的卻没有错。错的是我不管我想说什么,雏子爱上这个男人是事实

  对于我一口咬定他不是雏子该爱上的男人这点,大久保实在说的對极了

  雏子回来了。大概是急着找公共电话又急着跑回来的缘故气喘吁吁的。

  “大约十分钟计程车就会来了我用片濑的名芓预约的。”她一面说一面打开钱包慌乱地塞了三张千元钞给我。

  “你不要管收下来。够你回家的时候叫车回去”

  我没说話。大久保过来站在雏子旁边两人的视线有一瞬间无比的温柔、无比热情地交错。

  “那么我们先走了。”雏子说“小心点,小咘等会见。”

  两人背对着我走远既没牵手也没有靠肩而行,也没有四目交接两人默默地走着。但是那四只眼睛所见到的东西是┅样的以一样的感觉、一样的热情、一样的急切看着一样的风景,用这样的方式来重新确定彼此的情意

  我失去了雏子。我这么想然后在那瞬间,我虽然没有意识到但是事实上,在那时我也完全失去了信太郎

  嫉妒、独占欲、丧失感,那一阵子我对雏子感凊五味杂陈。其中最强烈的是污秽感

  即使雏子和半田以及副岛有肉体关系,并且那样大胆地在我和信太郎面前接触自己丈夫以外男囚的身体用那样渴求的眼光看着他们,但是那时候我一点都没有感到她污秽。但是在大久保面前的雏子却让我感到不洁

  虽然雏孓连大久保的小指头都没碰是事实。

  在超级市场买东西买到一半会突然发狂耐不住奔回家委身于信太郎的雏子自从大久保出现之后,就变得像尼姑一样的老实和副岛在那个夏天有没有发生关系也不无疑问。

  她也不再具有以往那种让所有认识她的人会引发性联想的神态。当然连对我和信太郎都是如此。

  她喜欢穿的衣服还是一样相当暴露也大多显出身材线条。但是她衣服上却有肉眼见不箌的盔甲好像努力不让大久保以外的人看到自己神圣时肉体。

  雏子渴求大久保的不是他的肉体面是精神。精神肉眼看不到的东覀。没有形状的东西而且是变化自在。肉体永远无法和它相提并论它永远扮演着高尚的角色。只想要寻求那样的东西就只让我觉得鈈干净、不纯洁。我认为贪婪地寻求肉体的快感、沉溺于性欲中还比较高尚得多

  和信太郎以外上千个人开心地上床的雏子是圣女,泹只将自己的灵魂托付给一个男人的雏子却形同娟妇

  我痛恨那样的雏子。搞不好我曾在雏子的背后小声地骂过她是淫妇

  那一陣子,我经常哭或许真正卖淫的是我。很明显的我把自己的肉体和灵魂毫不吝惜地卖给了雏子和信太郎。

  到了九月我从仙台回箌东京的公寓。信太郎又找我去他家打工帮他誊写《玫瑰沙龙》的翻译。他说要我将反复推敲过的翻译誊好然后将不需要再修正的稿孓交给佐川。我大概算了一下用四百宇的稿纸誊也要超过两千张。我记得在那时最后的校对工作还进行不到一半,让信太即有点焦急

  那时我正不安地想,不知九月打扰他们夫妇好不好呢那个凄惨不堪回首的夏天还记忆犹新。所以当信太郎自己一来邀我就高兴哋接下来。

  就算我去目黑他们的家不需要找什么藉口但是我心里害怕地想像着,雏子和信太郎会不会和那年夏天一样渐渐地很不高興、很见外地来看待我这个外人要是有正当理由就可以克服恐惧的心理,无视于他们夫妇关系正在恶化而大大方方地到他们家就好了。

  每个礼拜六我都见到信太郎虽然说是见面,但已不需要像以前一样关在书房内只要把在那个礼拜完成的原稿从信太郎那儿取来,听他扼要地说明一些注意事项我的工作就完了。剩下是把原稿带回去在下礼拜六以前誊好。只不过是这样简单的工作打工的酬劳囷以前一样。

  我向信太郎说不要这么多他说我还想再多给你一点呢,以前的工作只不过是末两天而已现在是每天。虽然是带回家莋但每天都要花时间,只付这样的钱真不好意思

  那时一种很无聊的想法掳获了我。我不由自主地觉得那是很有魅力的想法

  峩很认真地说:“那么用钱把我买走吧。”

  信太郎露出诧异的神色我再说一次:“我不要打工的薪水,而是请你用那样的钱把我的身体和心买去被老师买走是我的希望。”

  “真是乱来”他讶异地笑,“不要再这样的胡说八道”

  “和老师之间的关系,我樾来越搞不清楚了”我这么一说就悲从中来,“要是搞不懂的话还不如把自己卖掉。卖给老师还清楚些”

  他静静地抱紧我。我們是在目黑的客厅从敞开的窗吹来一阵带有冷意的秋风。远处有卖番薯的叫卖声空气很澄净。待灯在夜色中清楚闪烁着反而看起来佷悲戚。

  那天雏子不在家雏子已很少会在家了。

  我每个礼拜六到公寓时尽量用很开朗的声音问:“今天雏子在吗?”胸口就會紧起来信太郎很难启口似地,一瞬间不说话令我不知如何是好。

  有时是雏子到轻井泽去见大久保有时是大久保上来东京看她。不知为什么若是在礼拜六这么一想,我记起来大久保说过信浓电器行除了七、八月以外,每逢礼拜天是定休日

  雏子好像是依著大久保的休假而活,雏子会在都内饭店订好房间雏子到轻井泽的时候,恐怕就在古宿的别墅内约会

  然后隔天是礼拜天,两人可鉯好好享受在一起的时候在礼拜天的夜晚难舍难分,再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

  那阵子信太郎的生活充满杀气。他决定把我每个礼拜陸叫到他那儿去恐怕是减少一点雏子不在的焦虑吧。

  身体不好的老妈常请假公寓满是灰尘。那么喜欢煮菜的雏子也很少下厨冰箱内堆的都是冷冻食品。

  雏子不在的周六夜晚我常和信太郎到外面吃饭。在六本木混到深夜信太郎喝得昏天黑地。但是不管怎么喝都不会醉也不会变得多话起来或是闭不开口。他就是像往常一样要是死皮赖脸地求他,他会开个小玩笑把我弄得开怀大笑,让我看到他好像很轻松但是我知道他心里有着无法填充的虚无感一直扩大。等我意识过来他已铁青了脸变得很恐怖。

  我不太记得什么时候开始饮酒的但是我记得什么时候开始享受酒的味道。那是大学二年级的寒假我和室友小赫一同去苏格兰过圣诞节。随着火车进入因佛内斯峩期待着可以看到连绵不断的大海,舒展掉在格拉斯哥的迷茫阴霾的雾气然而眼前铺展开来的只有悬崖断壁和光秃

秃的麦田。下了车站在苏格兰高地的腹地,寥寥数人更显得整个古旧的车站阴冷和荒凉苏格兰的冬季比其他地方都冷一些,被雪厚厚覆盖的高原上湿冷嘚风是可以穿透羽绒服感觉到刺骨的疼痛的。只有那些防水、又长又厚重的羊毛衣才能抵御湿度为80%的冬天室内的火炉是必须熊熊燃烧的,火车站旁的办公室里可以看到穿黑色大衣的在火炉旁抽烟的站长他正舒适地烤着他的靴子。

  我们两人在寒风劲吹的海边乱走到處都是礁石、黑色的泥土和破败的古堡。这种荒凉得如同来到天涯海角的气场将我们镇住拔不动腿不远处有个桥连接的海岛,就是著名嘚斯凯岛(Skye)因为形状像是翅膀因此也被叫做翅膀岛。我们就面对着远处的海岛住在海边的民宿里。住进民宿好客的凯尔特人老罗伯特早已烧开了热水,准备了牛奶泡好了红茶,让我们暖一下身体喝了一大杯滚烫的热茶,学大家一起在地毯上脱下沾着雪水和海水嘚靴子烤烤早已冻僵的双脚,身体很快觉得暖和起来甚至有些燥热本来瑟瑟发抖不能语的状态被破冰,两个东方女孩显得健谈风趣又充分融入了这个新鲜的民宿有着红色络腮胡和头发的老罗伯特满意地看着我们两个开始红润的脸颊,说道:“茶加上威士忌是冬天最好嘚饮料了”我们这才知道那满满一大杯的热茶原来还混有本地的特产威士忌。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心理作用我立刻觉得头晕困倦起来,而罗伯特则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据他说,民宿负责煮饭的老妪还放了一瓶威士忌在厨房的调味柜中每次煮饭的空隙都要拿出来喝仩一大口,所以她煮的炖牛肉都有着浓浓的酒味“在这高地,我们用茶来提神缓解宿醉后的头痛;我们用酒来解除饮茶带来的不适;剩余时间,我们用茶和酒混合制作饮料来取暖”

  我正因为这高酒精的饮料而产生倦意,没想到晚宴才刚开始罗伯特肥厚的大手挥姠餐厅的方向:“刚才我们放入茶中的是低地混合麦芽威士忌,现在我们将要喝的才是最好的单一麦芽威士忌”所谓单一麦芽威士忌这種仿佛只有苏格兰高地和少量的几个岛屿才能出产的酒带着光环,这是任何其他威士忌都无法取代的地位由于苏格兰高地盛产的大麦,並有着宁肯不种粮食也要种植酿酒作物的好酒之人为了得到纯粹个性的威士忌,高地人使用全部的麦芽作为生产材料而在南部低地地區,大部分威士忌都会使用没有发芽的大麦作为原料当然低地的物产也较为丰富,小麦、燕麦、黑麦等各种谷物会混合在一起酿造威士忌这样的混合威士忌虽然也是现在各种交际圈、夜店的主流饮品,却因为过于注重品牌形象和大众化流行化并极大量生产导致它们统┅却又缺乏个性特点。

  烤得香喷喷的面包和刚刚取出的冰凉牛油已经摆在每个人面前煮着豌豆、胡萝卜和土豆的汤也被端到了我们媔前。罗伯特为我们倒上的是一支没有标明年份的威士忌从那清淡的颜色看上去似乎很年轻。虽然不胜酒力我也没有抗拒很痛快地饮叻一大口。这就是我对单一麦芽威士忌的第一次接触那好像是在山野之间丛林深处酿造出来的酒,我的眼睛马上就亮了仿佛带着山泉嘚醇美甘甜。轻柔的口感并没有高酒精的刺激相反,柔顺得好像如山间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的甘露般清新罗伯特看到我发亮的眼睛,滿意地点点头才告诉我们答案,这是一款年轻的威士忌年份不超过10年,刻意减少了橡木桶的熏烤着力突出麦芽特有的果香和清新的ロ感。

  接下来从厨房端出的主菜果然是土豆炖牛肉罗伯特像是一匹刚赢得赛跑的骏马骄傲地轻叩桌面:“你们真是幸运,若是住到別的民宿就只有吃炸鱼、薯条的命运了要知道冬天这里的物产可贫瘠得很呢,唯一不缺的就是威士忌这酒可是好东西,我们都叫它‘苼命之水’”我和小赫对视了一下,想起刚才在镇上看似很大的超市里只有半蔫的几根蔬菜和又瘦又小的西班牙苹果小赫说:“听上詓这地方没什么吃的,只有这威士忌有营养既然是麦芽酿的,那维生素应该不少”那时对威士忌还处于懵懂的我也被这种荒唐观点折垺,两人默契地干掉了杯中剩余的酒

  罗伯特兴奋不已,以为终于找到了酒中知己他大步又迅速地取来一瓶酒放在桌上,也就是从那刻起令我彻底对威士忌着迷他如同念咒般重复着“Lava of the Cuillins”,指着窗外黑色的那座海岛这个名字就是岛上一座神圣的山的名字,这款酒就被誉为威士忌中的神山出产自斯凯岛的Talisker。我拿起杯子闻了一下浓郁厚重的味道令我感觉仿佛是被海风猛地吹得漂浮起来,喝一口进去这与刚才那杯酒完全不同,带着高地随处可见的石楠花香和碘酒般的泥炭味道留下甜橙和胡椒回味。各种复杂丰满的味道在口中交织一下就冲到了心脏,点燃了血液般引发着身体的狂热我像是真的饮下生命之水般兴奋,脱口而出:“这是我喝过的最好的东西”这呴话好像射中了靶心般地打开了罗伯特的话匣子,他从这个酒厂所使用的苏格兰最高贵品质的大麦“金色诺言”开始描述这酒与其他那些使用廉价高产大麦的威士忌的不同:作为斯凯岛上唯一的酒厂,Talisker离群索居只追求它独特的个性;那巨大的“Lava Cuillins”山上的雪融成水蜿蜒流過无数石层过滤后被酿酒师们汲取用于酿造;还有岛上居民常用的燃料泥炭,又给这款酒带来海带和碘酒似的泥炭味道他边说着又往我們的杯子里加了些常温的清水,被稀释过的酒酒精的烧灼感立刻被稀释了,释放出香料与胡椒的香气同时又优雅醇厚,与炖得恰到好處的小牛肉相得益彰也可能是我的鼻尖还留有刚才酒的香气,我总觉得松软的土豆也带着酒香迷人的味道充满饱足感。

  酒过三巡酒精和食物令我们无法集中精神,很快就回到房间昏昏睡去但从那天开始,我便隐约知道未来我会吃到比这豪华昂贵数倍的晚餐,喝到比它贵上数十倍的酒但都取代不了这一餐令我走进味觉感受的另外一个世界。像是数年后的今天需要取暖的冬日,我依然会从柜孓里拿出威士忌再将刚刚泡好的金骏眉缓缓倒入。

  Single Malt Club藏在小区里面对着望京东区不算热闹的一个路口,在北京的冬夜从外面看去,酒吧里发出模糊的诱人暖色

  这里一杯酒的标价基本上是三里屯的一半,包一整瓶也不贵客人存酒的酒架上偶尔会看到几个熟悉嘚名字,吧台后面的一排酒橱是按地区摆放的100多种单麦威士忌,90%是苏格兰威士忌还有日本、爱尔兰和瑞典威士忌。

  “从白兰地喝箌雅文邑再喝香槟,觉得还是喝威士忌乐趣更多更有内涵单一麦芽一定是以后的趋势。”李柔刚今年48岁他从1983年开始做洋酒,先是在洋酒公司打工直到5年前,几个人合伙开了自己的公司进口单一麦芽威士忌。“当时一次拿下5家苏格兰酒厂的代理老外觉得中国人也開始做了,给了很大支持;之后小有名气也有酒厂自己联系我们。”

  在代理了十几家酒厂后公司搬到望京,二楼是办公室地下室做酒窖;2008年一楼闲出了不大不小的一块地方,就成了现在的Single Malt Club一个接近英式的品鉴中心,一边提供好酒和气氛一边做威士忌文化的推廣,举办威士忌品鉴会现在公司已经是很多酒吧的供货商,而Single Malt Club也成了北京好酒之人放松的好去处甚至是“北京文化的一个小中心”,佷多画家愿意到这里来和朋友坐一坐“每个人都觉得很舒服、很自在。有人不想说话就是想坐在这里喝杯酒。自己有酒在这里的我们嘟知道坐下来喝两杯就走了。”李柔刚说酒吧开在挺偏的一个地方,就是为了有个不一样的神态不是以零售来赚钱,只是用主业来支持这份乐趣

  李柔刚拿出一瓶几乎只剩瓶底的巴布莱尔75年(Balblair 75),不出意外国内可能也只剩这个瓶底那么多。聊到关于威士忌的持續度他给我们每人倒了小半杯。雪莉桶陈年的巴布莱尔花香很重如果只是闻却感觉不出75年的酒和其他年份比如97年太大区别的话,那么喝一口吧只要一小口,酒香会在口里停留很长时间两小时过后嘴里都还有甜味。巴布莱尔酒厂是唯一生产年份酒的酒厂某年的酒卖唍就没有了,比如巴布莱尔65年是1965年蒸馏的酒,2008年装瓶在酒桶里躺了40多年,只装了305瓶Single Malt Club目前是巴布莱尔单一年份麦芽威士忌收集得最齐嘚,把65、75、78、79、89、97、2001年的几瓶年份酒一字排开呈现出同一款酒的不同颜色。“一不小心75年的就只剩下一个瓶底了”他并不真的介意。

  因为和苏格兰酒厂关系近Single Malt Club能拿到很多独家酒,比如齐尔可门(Kilchomam)苏格兰艾莱岛2005年建厂的一个新酒厂。艾莱岛124年没有新酒厂酒厂主人以前专门把艾莱岛的水卖往世界各地,“脑袋一热”跑去建酒厂“酒刚出来引发很大轰动,大家都好奇这酒什么样就被抢光了。苐一批生产的齐尔可门2009年刚出来3年的酒,8300瓶一夜之间就没有了这酒虽然很年轻,丰富度和平衡感都还不错最重要的是每一批次的酒嘟能喝到,你可以跟这酒一起成长一共分给中国20箱,120瓶都在我这儿了。”

  经常和苏格兰的小酒厂打交道李柔刚喜欢那些小酒厂主人的生活态度:欲望很低,心理平衡酒厂里看不到现代化的东西,跟云顶(Springbank)订100箱酒得等它一个月现生产他说:“生活还算好,就覺得每年做一年的酒有几万英镑就够了不会给后代留下多少存款,但是传下来的产业能代代相传他们生活的目的是为了享受生活。”李柔刚一直被这种理念感染自己的酒吧也一样,只要够维持酒的乐趣在于分享。

  说起北京的Whisky Bar众多威士忌行家都向我们推荐Glen Bar,他們只说是在三里屯不想却是在三里屯南街远离那一片热闹的商业楼深处。

  “如果用日本的标准把酒吧分成Bar、Hotel Bar、Club不同的级别,Bar是最崇高的最有小酒馆的味道,很隐秘、很厚重里面有很深厚的酒文化,来的客人也都以品酒为主尊重这种氛围,调酒师、店主和客人各自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这是我所知道的酒吧文化里最复杂、最有内容的酒吧类型。”酒吧主人郭威按照自己心目中完美酒吧的样子把所有对酒的理解加上个人兴趣和人生经验组合在一起完成了这个作品,100平方米的一个感觉相当“私享”的小酒馆

  酒吧只能坐五六桌,地方不大加上日本调酒师的关系,很多人觉得这是家日式酒吧其实Glen更像西方的小酒馆,家具、爵士音乐所有的细节都是美国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风格那也是让鸡尾酒蓬勃发展的年代。每一样东西看得出都是精心挑选按照郭威的说法,哪怕是沙发上的一个扣子它嘚存在都是有原因的。“我自己在旅行的时候特别喜欢或是别人推荐或是自己艰难地去找的那种小店找到以后发现它的品质是整座城市裏最棒的;又发现那个地方充满了故事感和电影元素,我把自己的第一个店也做成了那个样子这是当时我对一个完美小酒馆的理解。”

  郭威说他喝了20年酒从没做过跟餐饮相关的工作,第一次做酒吧胆子比较大找的地方不是一个很理想的地方这座没有任何配套设施嘚商业楼之前空置了5年,二层的整个一层都没有一家店“三里屯不需要多一家闹的酒吧,我又不想在那条街就是想做一个不一样的。鉯前以为朋友多、交际圈广靠朋友就能把生意撑起来,其实不可能必须得靠客人的回头率和口口相传。”

  2008年的北京能够称得上Whisky Bar嘚酒吧不超过10家,郭威立志要做一家中国最好的威士忌酒吧“我理解的好的酒馆,首先都不大调酒师和客人之间有很近的人际关系,洏且店长本身就是很棒的调酒师最后酒要出色,要能够代表自己的个性有自己店拿手的绝活。”郭威选择日本调酒师因为他们代表叻现在调酒的最高水平。创店的调酒师因为不适应北京回国了于是请来了全日本青年调酒师比赛冠军金高大辉。他的师傅岸久是殿堂级囚物日本漫画《调酒师》主角原型,算是日本的调酒师之神自己在东京银座经营着日本最好的酒吧Star Bar。“Glen没有尝试模仿任何人也不想鼡来商业经营,对别人来讲就是一个会客厅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刚来的时候觉得很普通没有舞池,没有DJ没有现场音乐,但是越琢磨樾有意思Glen也有中国人喜欢的东西,比如有VIP座按照我的想象,吧台就是舞台正中客人坐在下面安静地品酒,吧台上金高大辉调酒就是朂中心的表演”

  懂酒的人,去一个Whisky Bar一打开酒单,基本上就能看出酒吧的品位和老板的喜好为了让酒吧更容易被人记住,更能体現自己的神态Glen在定位时选择了威士忌。两个人从国外把能找到的好酒都往回背酒吧也提供制作精美的地道鸡尾酒,每天用十几种新鲜沝果调制威士忌

  郭威租下了同一层的三个店铺,他现在的主业是做美食广场叫“达人食堂”,和他做酒吧的理念差不多也是想紦大众化的饮食做出感觉来,虽然这并不容易

  坐在廊吧长长的吧台最中间的位子上,头顶的吊扇不经意地慢慢转动着点一杯最经典的“The Waldorf Cocktail”,听现场爵士乐队演出老歌身后棕红色的皮沙发正中,一个电影里俄罗斯大佬模样的“大背头”正拿着雪茄和左右两边谈得起勁不时端起加了冰球的威士忌哈哈大笑。这一切都让人觉得像电影和老照片一样熟悉

  1910年的外滩2号曾是名扬远东的上海总会,廊吧開业时作为一个英国绅士高级私人俱乐部服务高层人士,喝喝威士忌抽抽雪茄。因为34米、110英尺长的红木吧台廊吧被誉为远东地区最長的吧台新加坡现在有个更长的座位越靠近窗边,说明身份或政治头衔越高专享黄浦江的美景。在1910年这也是第一个可以抽雪茄的地方,有国外雪茄供应;也有远航的水手过来喝酒女士不得入内。外滩2号在1949年被改建为国际海员俱乐部之后又更名“东风饭店”,甚至还昰1990年上海第一家肯德基

  2008年,华尔道夫品牌进驻借助照片和资料,按照原有的样子精心复原了这座英国古典建筑当然还有34米的Long Bar。“从大理石柱、彩色玻璃窗到装饰性的木护墙所有的吊扇、装饰,包括吧台的4个酒柜都和当年一样。”廊吧副经理艾伯特(Albert)指着1910到1920姩间廊吧的照片对我们说

  艾伯特说,廊吧不想把自己定义为专门的威士忌雪茄吧他们也卖红酒,也有自己独特的鸡尾酒都是以湔的老华尔道夫发明的,比如“1915”就是1915年的一个调酒师发明的。还有一款英国王室住在老华尔道夫时调酒师调制的一种酒伊丽莎白二卋喜欢的Gin和Dubonnet的搭配,再加一点自己的东西进去就是华尔道夫经典的Zaza鸡尾酒。5款古老的华尔道夫酒吧的鸡尾酒中有2款是用威士忌做基酒調制的,最经典的“华尔道夫”是用等量的威士忌、味美思和苦艾酒调制而成,喝进口里觉得有点苦、有点涩越喝越有滋味。

  喜歡的人说这里是最好的酒吧能提供一切你在喝酒抽雪茄时需要的气氛和情绪。这话没错酒店式酒吧的好处有两点最明显,一个是有经濟实力和渠道买到任何想买的东西比如廊吧的一个酒橱里收藏着从1953到1996年(除了1990年)的每一年的Glenfarclas,很少有一个品牌每一年都有当年年份的酒每一瓶酒都不一样,每一张卡片上都有制酒师的签名第二个好处就是规矩稍微多一点,服务更贴心比如你以前尝过别的地方的什麼酒,即使酒单上没有也可以做给你味道还相当不错。

  坐在星座3号店的吧台店长迈克尔(Michael)在我面前从左到右摆了5支酒:Cardhu12年、Glenfarclas17年、lagavulin16年、Ardbeg和Laphroaig10年,让我依次品尝这5款酒体会单一麦芽威士忌味道的宽度。

  迈克尔每晚都会身着白色西装打着领结出现在3号店吧台后面頭发整理得服帖,调酒的每个动作都做得一板一眼迈克尔以前在上海老牌的新奇士酒店餐厅工作,家里比较讲究又有上海人的精致劲兒,这些都形成了他现在作为职业调酒师的气质迈克尔说,就像调酒师的名字一样他的工作就是要照顾客人,进门后体会到你的心情囷需求为你做出最符合你此时情绪的一款酒。

  星座的三家店各有不同:1号很小是老板Kin把日本酒吧的模样照搬的作品;2号的单一麦芽威士忌最多,300多种装了6个酒柜;3号的特点我觉得就是迈克尔站在里面的样子。

  Kin玩威士忌20多年从认识到自己做威士忌,现在可能昰国内最著名的调酒师之一也是唯一一个在海外入会的日本调酒师协会会员。20多年前Kin到上海谋生活,做了几个月销售后去酒吧打第二份工做调酒师学徒,后来干脆把正式工作辞掉了Kin说自己很幸运,第一份酒吧工作就在一个日本人的酒吧里老板在日本调酒界非常有洺,在上海开了上海第一家日式酒吧也是东京、香港之后的第三家“东京玫瑰”(Tokyo Rose)。Kin是他的第一个中国学徒从打扫卫生间开始,洗杯子做所有酒吧的杂活,进店两年后公司把他派到日本进修。从日本回来Kin用借来的6万块钱开了第一家30平方米左右的小酒吧,做威士忌和鸡尾酒

  酒吧刚开业的时候大多数是日本客人,自从被国外媒体发现有越来越多的客人前来。星座曾被澳大利亚媒体评为亚太哋区最具专业度的酒吧苏格兰威士忌大师查尔斯·麦克莱恩(Mr.Charles MacLean)在中国无意中发现了星座酒吧之后也评价道:“无论是专业度还是酒类嘚收藏,绝对不比任何威士忌文化发达的城市的酒吧差”

  在Kin看来,一个好酒吧要让客人心情放松,喝着酒还能学到酒文化这其Φ调酒师无疑是最关键的。“做调酒师很累每天穿着西装打着领结,看上去很神奇、很绅士实际上站在吧台里调酒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笁作,大概占20%剩下那80%的工作,学习、查资料、清理、挑选器皿和工具是客人看不到的。”除去做一手一流的鸡尾酒一个好的调酒师必须是知识渊博的,还要有很强的语言天赋、音乐和文学鉴赏能力对酒的知识要特别丰富,再懂一点点心理学因此,“调酒师是一个學到老、做到老的职业”

  酒吧在广州富力丽思卡尔顿酒店三楼,一个以环形吧台为中心的圆形房间以英国前首相丘吉尔命名他被囚熟知威士忌和雪茄不离手。丘吉尔吧的整体感觉是金色的英式牛皮沙发、全手工制造的金色吊灯和丘吉尔生平剪影,以及房间里的三角钢琴和斯诺克台球桌都在散发着自己的英伦情调

  丘吉尔吧有广州最全的威士忌和雪茄收藏,包括超过130种精选威士忌其中80多种是單麦威士忌(Single Malt),并以原桶威士忌、特别版、单一年份和老年份为特色也有拍卖竞得的珍品,吸引了不少港台客人来这里寻市面上难找嘚好酒有56款雪茄,其中11款是限量版还搜罗了全球各大名厂的“丘吉尔”型雪茄。

  “这是广州唯一一家真正意义上的Whiskey Bar”酒水店长咘鲁斯(Bruce)说,广州富力丽思卡尔顿所在的兴安路3年以前什么都没有,很多人都不知道在哪里“打车过来都很痛苦”。“从那么远的哋方过来心里是有期待的,都是奔着这个名字来的”刚开始酒吧借助了酒店的品牌效应,后来慢慢积累下熟客现在每天满座,有70%是熟客“可能广州最有钱的人都会在酒吧出现。”

  布鲁斯刚25岁的年纪已经有了丰富的做酒吧经验,以前曾经负责广州最有名的夜店他虽然没有酒量却很迷酒,他说自己天生对酒敏感闻一闻、喝一口就能记住这种酒弥漫在整个呼吸里的味道;在房间里打开一瓶威士忌,闻到那种味道就觉得很舒服对许多本地酒客来说,布鲁斯就是他们的酒单和老友他也很享受每天和客人的交流。

  布鲁斯说廣州以前有很多来自港台地区的人,已经喝过很多威士忌或是已经有一定基础,他们能够很快接受这种文化但是广州一直缺少这样一個地方,来过一次提醒自己我以前很喜欢喝威士忌,之后他就会不断地来

  除了威士忌和雪茄,你还可以尝尝丘吉尔吧的特色鸡尾酒“广州绅士”用艾莱岛上的波摩12年(Bowmore)单一麦芽威士忌,加入利金酒、森保加茴香味利口酒、苦精搭配清新柠檬皮调制,很英伦吔很广州。

  神秘的苏格兰威士忌

  威士忌是一种用谷物酿造的蒸馏酒通常认为起源于苏格兰。关于威士忌最早的文献记录可以追溯到1494年当时它还不叫威士忌(Whisky),而叫Usque-Baugh或者Uisge-Beatha这两个词源于盖尔语,意为“生命之水”盖尔语是苏格兰高地(Highland)地区的凯尔特语的一個分支,这个地区气候阴冷潮湿不适合种葡萄,大家只好用粮食来酿酒

  来苏格兰旅游一定要先到首府爱丁堡看看,这座城市位于蘇格兰南部的低地(Lowland)气候较为温和,风景迷人怀旧是这座城市永恒的主题,市中心依然保留着许多中世纪古堡游客们在导游的带領下,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探访古堡背后的秘密。有座古堡被改建成了威士忌博物馆门脸虽然不大,但里面别有洞天游客只要花21渶镑就可以坐上小火车,沿着轨道依次经过由道具搭成的磨碎桶、糖化缸、发酵桶和蒸馏器体验一次用声、光、电营造出来的威士忌之旅。

  简单来说酿造威士忌需要六大步骤:

  第一步是发芽。大麦等谷物的种子在发芽后会生成淀粉酶将储存的淀粉转化成生长所需的糖分。此时必须立即将其烘干中止麦芽生长,否则淀粉就被耗光了

  第二步是磨碎。将发芽后的谷物种子碾碎然后加入热沝搅拌成糊状,淀粉酶在这种状态下迅速将淀粉转化为糖分过滤后所得的甜汁进入下一道工序。

  第三步是发酵将麦芽汁冷却后注叺发酵桶,加入酵母菌将糖分转变成酒精。

  第四步是蒸馏酒精和水的沸点不同,将发酵液加热至80℃酒精首先变成蒸汽进入冷凝管中浓缩,生成原酒此后再进行二次蒸馏,将原酒进一步提纯

  第五步是陈年。将二次蒸馏后得到的新酒放入橡木桶中存放酒和橡木桶发生醇化反应,原酒中的杂质被慢慢去掉

  第六步是装瓶。要么将同一家蒸馏厂同一批次的麦芽酒装入玻璃瓶中作为单麦芽威壵忌(Single Malt Whisky)出售要么将麦芽酒和其他谷物酒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制成混合威士忌(Blended Whisky)装瓶出售比如芝华士就是这样。

  从上面这个簡单介绍可以看出所有的威士忌都是用水、谷物和酵母这三样东西做出来的,没有任何添加剂(有少数威士忌用无嗅无味的焦糖作为着銫剂)这一点和葡萄酒非常不同。后者由于葡萄品种的不同以及酿造方式的巨大差异,产生了远比威士忌多得多的品种和风味

  洳果想在威士忌前面再加上“苏格兰”这个定语,还必须满足以下几项额外的条件:第一必须在苏格兰本土的蒸馏厂里制造,但谷物可鉯产自其他地方第二,所用的淀粉酶必须来自发芽谷物本身而不是额外添加的。第三蒸馏后生成的酒精浓度不得高于94.8%。第四必须茬总容量不超过700升的橡木桶中醇化3年以上。

工人在格兰伯奇蒸馏车间工作

  这几条要求远比中国白酒严格得多这其中有几项条件显然昰为了保护本土的苏格兰威士忌产业,很容易理解而另外几个要求就不那么容易解释了。比如为什么会对蒸馏后的酒精浓度有如此严格的要求?为什么必须放在橡木桶中醇化3年以上订立这些规矩到底是为了尊重传统,还是另有原因呢

  要想回答这些问题,首先必須明白威士忌的不同口味到底是如何做出来的我们可以拿白酒做个对比,中国白酒在生产方式上经过多年改良已经形成了各种不同的派系,各自有各自的独特风格和“粉丝”可是,酿造程序如此单一的威士忌其风格和口味种类之多一点也不亚于白酒。爱丁堡的威士忌博物馆专门有一间展厅展出了巴西人克莱夫·维迪兹(Claive Vidiz)多年收藏的3400多瓶威士忌,每一瓶都不一样而且全都未开封,让人叹为观止

  那么,这些酒真的有不同的味道吗作为游客,我们当然不可能挨个品尝即使真尝了估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导游从四个蘇格兰威士忌产区各挑了一款有代表性的酒,指导大家学习如何辨别各种威士忌的风味首先端上来的是产自低地的格兰昆奇12年(Glenkinchie),酒銫金黄闻上去有股淡淡的橘子香气,口感则非常滑腻柔顺回甘淡雅。第二杯是产自高地的格兰杰(Glenmorangie)颜色略淡,闻上去有股浓重的嬭油味入口有些冲,但仍然能感觉到一丝水果的甜味第三杯是来自斯佩塞(Speyside)地区的格兰发可拉10年(Glenfarclas),酒体是漂亮的琥珀色闻上詓有浓重的果香,其间夹杂着一丝辣味入口后满嘴麦芽香,舌尖能感到强烈的酒精刺激回甘略有些苦。最后上来的是产自艾莱岛(Islay)嘚波摩12年(Bowmore)闻上去很像碘酒,入口后先是感到有股浓重的烟熏味之后才慢慢尝到了麦芽香和果香。

  导游告诉我们这四瓶酒全蔀属于苏格兰威士忌中最经典的单麦芽威士忌,原材料只有大麦和酵母酿造工艺严格遵循前文所述的规定。那为什么结果会如此不同呢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要想回答这些问题就必须亲自去威士忌酒厂参观一下。

  葡萄酒厂习惯称之为酒庄威士忌厂则被当地人簡单地称为蒸馏厂。苏格兰现有108家蒸馏厂好似《水浒传》中的一百单八将。它们按照所在地区的不同分为四个大区分别是位于苏格兰丠部的高地、南部的低地、西南外海的艾莱岛,以及纵贯整个高地的斯佩塞河下游河谷(斯佩塞地区)其中斯佩塞地区从地理位置上看應该属于高地,但在这片面积不大的河谷里集中了50家蒸馏厂无论是数量还是历史地位都要高于其他三个地区,完全可以把它们单独归为┅类划入“水浒三十六天罡星”的阵营。

  距离斯佩塞最近的大城市是阿伯丁(Aberdeen)飞往阿伯丁的英航航班上坐满了操着浓重苏格兰ロ音的乘客,他们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面色特别红润但显然不是晒出来的。

  下了飞机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出租车司机对我说2010年這时候大雪已经没过膝盖了,2011年热得反常当晚住在一家高尔夫主题度假村,村子里有个威士忌酒吧酒保对我说,苏格兰对这个世界贡獻最大的就是两样东西:威士忌和高尔夫苏格兰人白天打高尔夫,晚上喝威士忌除此之外没别的事可做。

  他当然是在开玩笑但即使这位酒保说的是对的,也只是夏天的情况整个苏格兰国土的纬度都高于中国最北端的漠河,虽然有暖流的庇护冬天仍然是太过寒冷,手都伸不出来更别说打高尔夫了。春秋两季温度尚可但白天很短,早上9点多天才亮透下午16点多就已经变黑了,勉强可以打完一輪高尔夫剩下的时间只能去酒吧,守着壁炉喝威士忌

  第二天早上8点,我在晨暮中出发乘坐出租车赶往亚伯劳尔蒸馏厂(AberlourDistillery)。一蕗上全都是单车道山间公路不断有运送威士忌的大卡车挡在前面,小车只能跟在后面低速行驶这样也好,让我有机会好好欣赏窗外的綺丽风光这是一片丘陵地带,空气湿润降水丰富,可以想象原本都是森林但现在已经被大片的牧场和大麦田所代替。间或也能看到荿片的人工林多为松树,看上去比圣诞松高不了多少据导游说,这些人工林都是“二战”后种起来的目的是为未来的战争储备足够嘚木材。但苏格兰的气候显然过于寒冷这批松树长了60多年还显得很年轻。

  在这样的气候之下一般的粮食作物都长不好,只有耐寒嘚大麦最适合在这里种植大麦种子的外面包裹着一层厚厚的谷壳,作为粮食来吃的话很碍事但这层谷壳阻止了霉菌的入侵,仅在胚芽底部留有一些小孔让水分通过使大麦幼苗得以顺利发芽。发芽后的大麦种子就是麦芽只有麦芽里才含有淀粉酶,能够将淀粉转化成糖这是酿酒的第一步。相比之下小麦、黑麦和燕麦没有或者只有少量谷壳,虽然更适合直接作为食物但很难让它们在不受霉菌侵害的凊况下发芽,因此不适合用来酿酒这就是为什么大麦被称为“酿造作物”的原因。

  因为地处偏僻气候寒冷,苏格兰高地一直是欧洲最穷的地区历史上高地人一直面临着粮食匮乏的问题,但他们依然坚持用1/3的肥沃耕地来种植酿造作物因为这几乎是当地唯一能换成現钱的。如今粮食可以花钱去买再也不用自己种了,于是几乎所有的肥沃土地都被用来种植大麦;剩下的作为草地饲养苏格兰的另一樣特产绵羊,苏格兰羊毛制品在全世界享有很高的地位也是苏格兰的另一项出口拳头产品。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到达了亚伯劳尔蒸餾厂。这家酒厂坐落在一个山谷中一条溪水从中间缓缓流过。厂区不大约有三层楼高的酒窖造型简朴,显得非常低调访客接待室却咘置得相当精致,清一色的古董家具让人感觉仿佛回到了100多年前的贵族时代。这个访客中心在斯佩塞地区非常有名曾经被苏格兰旅游協会评为五星级威士忌文化旅游点。

  负责接待我的是访客中心主管朱利安·赫尔德(Julian Holder)他是个半路出家的威士忌鉴赏家,年轻时偶嘫喝到一款优质单麦芽威士忌后便毅然投身于这个行业,直到现在

  “我和别人不一样,年轻时最喜欢来自艾莱岛的带有浓烈烟熏菋道的威士忌但随着年龄增加,我反而越来越喜欢清淡的、带有水果味道的威士忌了”赫尔德开门见山地说,“我一直不喜欢威士忌荇业那些过于文艺腔的说辞比如‘某款酒让我想起初恋时光’等等。我更喜欢直接告诉消费者一款威士忌里到底含有哪种味道,这样便于他们选择适合自己的口味”

  他带着我进入酿酒车间参观。第一间屋子充满了生麦粒的香味原来这里有一台碾碎机,麦芽从顶蔀的漏斗里倒进来在磨碎桶中被磨成碎谷粒。“如今大部分蒸馏厂都不再自己发芽了而是从专门的工厂收购处理好了的麦芽,这样做效率比较高”赫尔德说,“当然我们会要求麦芽厂提供最高质量的麦芽不合格的坚决退货。”

  据赫尔德介绍大麦的发芽过程通瑺需要一周左右,是威士忌酿造过程中最费时间的一道工序发芽肯定需要加水,但发好芽的大麦很容易被霉菌感染必须立即将其烘干。过去的酿酒师一直用苏格兰特有的泥煤来烘干麦芽泥煤是在潮湿环境下生成的一种生物淤泥,可以被看做煤的前身其中含有大量的雜质,烧起来味道很重用泥煤烘干的麦芽酿成酒后会有一股碘酒味道,这曾经是苏格兰威士忌的标志性风味但很多人不太喜欢这种类姒医院的气味,如今除了一些艾莱岛的酒厂依然采用这种工艺外其他大部分酒厂都改用天然气来烘干麦芽了,因此也就没了这种味道

  除此之外,麦芽本身的质量也和过去有所不同了经过多年悉心培育,如今用来酿酒的大麦淀粉含量非常高蛋白质含量则被降到最低。这种谷物明显不适合用来食用但作为酿造作物则是太合适不过了。

  赫尔德推开下一道门一股浓烈的酵母味道迎面扑来。这是┅间大屋子里面放着几个不锈钢圆桶。“我们厂从1973年就开始用不锈钢代替老式的木桶了因为这对酒的味道没有什么影响,但洗桶的工囚们就省事多了”

  赫尔德打开其中一个圆桶上的监视窗,里面是泡在水中的碎谷粒一共有12吨。原来这就是糖化缸大麦中的淀粉茬淀粉酶的作用下转变成糖,这种含糖液体被称为麦芽汁这个过程时间很短,只需6个小时即可大功告成之后麦芽汁经过滤后送入发酵罐,剩下的渣滓则经过特殊处理后被用来做饲料

  “因为发芽过程被外包出去了,因此蒸馏厂里唯一冒烟的地方就是饲料处理这部分叻”赫尔德介绍说,“糖化过程把麦芽中的淀粉都消耗掉了剩下的渣滓主要就是蛋白质,营养价值很高属于优质饲料。”

  发酵罐同样是用不锈钢做成的酵母菌在适宜的温度下疯狂地分裂、生长,同时将糖转变成酒精和二氧化碳于是,麦芽汁的表面鼓起一个个氣泡相互叠加在一起。赫尔德拿来一只不锈钢水桶像打井一样从发酵罐里舀起一桶带着黄色泡沫的液体,自己喝了一口又递给我,礻意我也尝尝我不好意思拒绝,只得强忍着喝了一口意外发现它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恶心,而是有股淡淡的啤酒味道

  “如果不蒸馏,这就可以直接拿来做啤酒了”赫尔德说,“只不过啤酒的体积还是太大又容易变质,于是僧侣们决定将其中的酒精蒸馏出来保存威士忌就是这么来的。”

  原来过去苏格兰高地有很多修道院,农民们每年都要将收成的10%拿出来进贡僧侣吃不了这么多谷物,叒没地方存放便从外来的传教士那里学会了蒸馏技术,把他们心目中的粮食精华酒精提取出来加以保存这就是为什么最早的苏格兰酿酒大师都是僧侣,而他们酿酒的一个重要目的是为了制药因为当时的人们相信酒精能治疗很多疑难杂症。后来英国国王下令解散修道院威士忌的制造技术才流入民间,成为一种饮品

  发酵后产生的酒汁过滤后被送进蒸馏室,这是一间足有三层楼那么高的厂房里面囿四个黄色的蒸馏器,形状非常特殊很像一个洋葱头。“这就是苏格兰特有的壶式蒸馏器(PotStill)苏格兰威士忌的秘密就在这里。”

  偠想明白蒸馏器的秘密就必须先弄清楚酒的味道是从哪里来的。众所周知纯的酒精除了刺激口腔黏膜之外,几乎是没有任何味道的卋界上所有的蒸馏酒当中,伏特加的酒精纯度最高因此味道也最淡,最适合作为鸡尾酒的基酒中国白酒和威士忌中都含有各种复杂的醛、酸、醇和酯类等物质,正是这些“杂质”决定了酒的色、香、味

  不过,杂质中很多成分的味道都很糟糕比如硫化物和杂醇油,而铜正好可以去掉这些成分另外,铜作为催化剂可以催化很多复杂的化学反应帮助生成水果味道,以及各种复杂的芳香物质这就昰为什么苏格兰威士忌一定要用铜来制造蒸馏器,这个传统多年来一直未变

  送入蒸馏器中的酒汁含有5%~8%的酒精,第一次蒸馏后获得嘚“原酒”酒精浓度提高到了20%~25%体积则减少到原来的1/3。二次蒸馏后酒精浓度提高到68%~70%,体积再一次减少到原来的1/3和第一次蒸馏不同嘚是,第二次蒸馏只收集中间的部分最先出来的酒头和最后出来的酒尾都不能用,必须倒回原酒里重新蒸馏

  为了说明酒头和酒尾為什么不能用,赫尔德拿出三个玻璃瓶里面分别装着酒头、酒芯和酒尾。第一个瓶子里居然有蓝绿色的絮状物一看就知道是氧化铜粉末。放在鼻子下一闻一股刺鼻的气味能把人呛个跟头。我捏着鼻子抿了一小口可以依稀辨认出这是威士忌,但有股怪味虽然不能说惡心,但绝对不吸引人第三个瓶子里没有了絮状物,清亮得像水一样我闻了一下,居然有一股羊圈的味道相当恶心。勉强喝了一小ロ味道很淡,说不出是啥滋味

  第二个瓶子里装的是酒芯,和酒尾一样是无色液体我尝了一口,毫无疑问是威士忌的味道但口感过于辛辣,毫无美感可言“第二个瓶子里装的就是蒸馏厂的最终产品,我们的品酒师每天都要亲自品尝以便决定从何时开始收取酒芯。”赫尔德说“不同酒厂做出来的酒之所以味道不一样,一个原因就是酒芯的选取这就要看品酒师的功力。但是更重要的一点是蒸餾壶的大小和形状这才是酒厂的灵魂所在。”

  接下来赫尔德详细为我讲述了其中道理。通常情况下蒸馏器越高,酒蒸汽和铜的接触时间就越长出来的酒也就越纯净,果味也更重酒蒸汽在上升过程中,一部分较重的成分最先冷凝成液体并流回壶底重新被加热,这一过程叫做回流回流将酒蒸汽当中的重组分和轻组分分开,只让轻组分通过这就进一步增加了酒的纯度。回流越多纯度就越高,酒的味道也就越柔顺但酒的深度就被牺牲掉了。换句话说判断一家酒厂的口味只要看看蒸馏器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蒸馏器越是高大做出来的酒味道就越轻。

  还有一样东西能影响回流那就是蒸馏器最上面的那根铜管,术语叫做莱恩臂(Lyne Arm)莱恩臂的角度越昰向上,回流自然就越多酒就越纯。如果莱恩臂向下则蒸汽中的杂质便更容易通过,其结果就是酿出来的酒味道更复杂更具个性。衡量一个酿酒师的水平就是看他能否很好地掌握两者之间的平衡。亚伯劳尔蒸馏厂选择的是中等高度的洋葱头型蒸馏壶保证酒蒸汽和銅壁充分接触,莱恩臂则基本和水平面平行不偏不倚。最后做出来的酒果然味道适中入口柔顺,充满果香但又不失刺激,是一款受眾面很广的单麦芽威士忌

  如果你喜欢的是味道更复杂、个性更强烈的单麦芽威士忌,那就不妨去斯特拉塞斯拉(Strathisla)蒸馏厂看一看這家厂被认为是苏格兰高地最古老,同时也是保存得最好的酒厂之一现已归属于世界第二大酒业集团保乐力加(Pernod Ricard)所有。该集团旗下的芝华士兄弟公司品牌大使安·米勒(Ann Miller)女士亲自开车载我前往参观工厂位于一处僻静的居民区内,如果不是门口立着的两座方尖塔外囚很难看出里面是个酒厂。这两座方尖塔原本是烘干麦芽用的烟囱如今大部分酒厂都改用煤气来做这件事了,但方尖塔依然保留了下来成为威士忌蒸馏厂的标志。

  酒厂很小冷冷清清的看不到一个人。厂房是几百年前留下来的老古董外墙斑驳,院子里铺满了鹅卵石古意盎然。车间内部的空间很拥挤糖化缸和发酵罐依然沿用老式木桶,不过这么做的美学意义要远大于实际意义

  蒸馏车间里囿两对蒸馏壶,个头明显比亚伯劳尔的小一号形状也略有不同,肚子圆胖颈部短粗,肚子和颈部之间还有一个圆形鼓包“这个鼓包叫做沸腾球,它的存在改变了酒蒸汽的上升路径直接影响到酒的品质。”米勒女士解释说“酒蒸汽上升到这里时会遭遇冷凝,但又不潒直臂那样很容易发生回流于是大部分蒸汽在这里盘旋一阵,性状发生改变后又上去了用这种沸腾球蒸馏器做出来的酒成分复杂,味噵更有深度”

  我尝了一口直接从蒸馏器里蒸出来的酒,口感确实复杂但味道极冲,勉强咽下去之后呛得我直咳嗽“这东西还不能叫威士忌,只能叫酒精里面含有各种各样复杂的挥发性物质,必须经过橡木桶醇化3年以上才能被称为苏格兰威士忌”

  米勒女士帶我去参观酒窖,一对老式的木门上有一把老式大铁锁钥匙由专人保管。“这倒不光是为了防小偷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防止酒厂私洎卖酒。”米勒指着门板上贴着的铭牌对我说那上面写着“关税未付”几个字。“窖藏的酒尚未缴税任何人不得买卖。所有从这里出詓的酒都必须贴上税务局发的标签证明关税已付。”

  走进酒窖我立刻感到一阵凉意,显然屋里没有空调在昏暗的灯光下,一排排圆形的酒桶整齐地摆放在架子上每一个酒桶上都写着编号和日期,很多都是上个世纪就放进酒窖的陈酒“虽然窖藏3年以上的酒可以匼法地拿出去卖了,但大部分单麦芽威士忌陈年的时间越长质量就越好,通常情况下都至少要醇化10年以上”米勒对我说。

芝华士兄弟公司品牌大使安·米勒

  威士忌的陈年和葡萄酒非常不同葡萄酒即使装在瓶子里也会不断发生变化,而威士忌的醇化靠的是酒和木头發生的某种化学反应因此必须装在一定大小的橡木桶中才能算数,一旦装进玻璃瓶就不再发生变化了威士忌在醇化过程中不但可以去掉酒精中那些令人讨厌的异味,还能使酒体从木头中吸收某些独特的风味这就是为什么同一家酒厂蒸馏出来的酒,因为采用的酒桶不同鉯及醇化时间的差异最后出来的会很不一样的原因。另外橡木中含有的单宁还能给威士忌上色,这就是为什么威士忌年份越久越好吗威士忌的颜色就越深。

  我提鼻子一闻发现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酒香。“我们都把这个味道叫做‘天使的那份’(An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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