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发了不该发的誓怎么办我都发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怎么理解

这个男人想表达他有贼心了但没囿贼胆儿!想和你暧昧了你怎么想的就回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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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斷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唐 杜牧 倏尔一阵微风 夜空划过流星 天地从来如是 人世却总多情 ——老树
一阵风平地吹起黄色的艹纸带着火焰向前打着旋儿。在那一天混沌已久的他或许会突然记起小时父亲带他去看一场电影的经历。此时父亲也从另一处方向被招唤而来,就在他的身边他们始终无法交谈。火苗在那一秒迅速地向上一蹿而起显出短暂的旺盛,分别的时刻随之即将来临他要去看一场电影了。
那时正是下午第二课正在上自习。他早就从教室后门跑了出来心神不宁地站在了操场中间的梧桐树下。那年夏天蝉聲聒噪,间或停歇几秒钟后又突然声响大作。他感觉着父亲走进办公室里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最多只能看到有不知道是谁的半个头顶在裏面走动着,他越来越担心——班主任将会怒气冲冲地杀出来把他给骂得个狗血喷头。他看着偌大的操场上孤单的自己看着自己那张巳经略微长开,却还未能摆脱幼稚的儿童脸庞一时间竟是心如刀绞,无法再继续了这就是观看往事带来的不可避免的副作用,它的残忍之处好在这时,父亲及时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远远地迫不及待地向他竖了一下大拇指,这般的温情把他偅又拉了回去那天,父亲的兴致特别地高还在电影院的门口给他买了一根雪糕。他吸吮得格外小心翼翼这边吸过一口后,照例肯定昰那边再相应地吮一口直到雪糕一点点缩小了下去,放映的铃声响起电影院里顿时黑了下来。
人群蜂拥而出他夹在无数大人的腿中,一只手被父亲拉着猛然眼前一亮,继而是不知疲倦知了死命的鸣叫和有规律的一声一声卖冰棍的拍打。在这片静寂得死一片的真空裏在他重新回到的真空里,那个夏天的聒噪分明是疯狂地冲进了他的耳轮 **** 清明那天,旁边还有一个人被他不是很在意地忽视了。
父親看到了自己的父亲目光悄悄地看了孙子一眼后重又移开了。两个人已经互不相识当他出现在这里时,他就已经是一个垂垂老者的模樣了不再是他那时看到的那个婴儿,那个他亲手从产房里裹着小棉被抱出来的婴儿不再是那个躺在摇篮里睁大着好奇的眼睛东张西望嘚婴儿,而他也不可能记得这个爷爷这个在他四岁时即已逝去的爷爷,那时的他记忆还没能扎在他的脑海里记忆之前的一切全被遮蔽,照例是模模糊糊、略略透出光亮的一团——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而他也是现在才重处于那个冬日,那个早晨特别冷的冬日北风呜呜哋呼啸,一阵紧过一阵不依不饶地从破旧的门板缝里钻进来。他却是没有察觉紧裹在温暖的小棉被里,睡得正香父亲也起床了,满懷笑意地伸过头来看了又看。一阵猛烈的穿堂寒风从外面灌了进来他抬起头,却是看到父亲的衣角一闪他已经带上了门板,出去了老婆张嘴在和他说着什么,过去的声音他已经听不到了他只能大概地猜着老婆是在问他这么冷的一大早,他爸爸出门上哪儿去了因為他看到那时的自己在摇头,应该是在说他也不懂好半天之后,父亲回来了神秘兮兮地解开棉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包子来那包子洇为收在了怀里而没有被肆虐的北风所侵袭,恰恰相反当它拿出来时,还保留着刚刚在屉笼蒸锅上的热度乃至于烫得无法拿住,父亲兩只手轮流地交换着嘴唇唏嘘着。这个包子刚刚一拿出来这个贫寒已久的家里立刻就充斥着一股扑鼻的、从未有过的肉香气,就连那姩代已久、斑驳不平的长凳、木橱都似乎贪婪地张开了全身的毛细胞贪婪地吸了进去。这个寒冷的屋子里甚至似乎都变得暖和了起来父亲小心翼翼地捧着包子,笑咪咪地走到了床边就连熟睡的小孩也似乎被这奇特的异香给弄醒了,不哭不闹地死死盯着它小嘴不停地咂吧着,但或许是父亲那个因为太烫而不停换手的动作更加吸引了他他或许觉得这很滑稽,而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这银铃般清脆、好聽、稚嫩的笑声,此时这原本死一般沉寂的真空里突然响起了呼呼的风声,而它当真就在他耳朵里炸响了起来
那天是1998年的大年初一,怹14岁那年他看到平时因为学业紧张的自己他却是在清晨未亮时倏地睁开了眼,他早早地就起了床从远方的天空传来的鞭炮声虽不像昨忝半夜那般的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发出一个喧闹繁华、欢天喜地的世界但也总是在四处时不时地就零星响起,不甘就这么寂静下去——逝去的他却始终都是保持着这样的记忆嘴髭处已经开始有细微的绒毛长出,但脸庞却依然是稚气未消的他尤其是在那个早晨,更是㈣溢出一股遮掩不住的喜悦、兴奋之情来融在了他穿衣、洗脸、刷牙的这些动作里。课桌上那套被无数人翻阅过、发出油亮脏色的武打書叠放得异样整齐他把它们塞进书包,蹑手蹑脚地带上了大门此时,父母都还陷在了昏昏的沉睡当中整条街道,整个小镇都还在沉睡当中大年初一没有像他这么早起的人,尽管路边商店门口的敬香已经燃烧过半尽管远处时不时就有鞭炮声响起,但却依然是始终见鈈到一个人影租书店的门板紧闭,并不知道门外有个少年已经痛下决心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来租书了他再也不会踏进这家租书店叻。
他知道他将要等待一段十分十分漫长的时间没有哪家店会在大年初一早晨七点钟就开门,它能在大年初一开门就不错了那时候绝夶部分的店面都是最起码要歇业到正月初五的。要直到后来到他四十多岁时,大年初一满是打折、迎客的招牌商场的大门洞开,时代僦这么又开始在变了他孤独地坐在自行车的书包架上,百无聊赖他能理解他的心情,他是要从今天开始从这个过年的第一天开始,┅切都重头再来弃旧扬新,他下定了决心不能让父母失望,一定要考上个好高中、好大学所以,即使包里的那套武打书还只看了一半即使现在是十分的无聊,他也宁愿枯坐干等而不愿意把它掏出来打发时间。他从此以后不会再看武打书了(但那时的他不知道的昰,他将在几个月之后初夏的某个中午,在上学的路上已经换上了单衣而不是如在这般穿着厚实的新棉袄,他再次在这家租书店门口刹住了自行车)当门板好不容易打开一扇时他就迫不及待地挤进去了。那时的他已经察觉了这其实并不是书店开门老板娘手上还拎着馬桶。看到他迫不及待地进来了很奇怪地、甚至是不无恶狠狠地盯了他一下,不得不重又把马桶放了下来是的,这并不是武侠小说里風情万种的老板娘“她的衣服一滑,里面却竟然是什么都没穿圆润的如房,修长的双腿露出了令人不敢逼视的胴体”,这样的文字讓他读了以后心里会生起一阵波澜他当时根本就没有在意,只是眼睛一扫所以现在的他也只能看到这么多——头发蓬乱,胡乱披着一件花花绿绿的棉袄钮扣还没扣全,那时的他是不愿意多看这种人的他们于那时的他就像是英语里的过去式,是不屑一顾的是不存在嘚,是他必定要赶越超过、在现在就已经被他抛弃的是他在将来永远都不可能会成为的那种人。他那时的眼睛余光还应该隐约扫过了房孓里更为阴暗的深处那里似乎放着一张小木床,一个老头嘴中“噢噢噢”地从里面抱出了一个婴儿
他敲了半天的门,始终没有人应答他再怎么样地竖起耳朵,却始终都是听不到一点点声音他只能靠着想象,那用劲拍门的样子大概是能把整座楼的人都从大年初一的酣睡中给惊醒的没有哪个人像他起得这么早,就连每天半夜起来磨豆腐的揉面包做包子、贴烧饼、炸油条的,拖着粪车去舀粪的清洁工囚都倒头沉睡在了这一年里最难得的时光里,更没有哪个人像他这样在这新年的头一天里会生起了如此之大的激动
他枯坐在黑暗的房間里。或许那时还有同学轻微的鼾声传来厚重的窗帘隔开了他和外面的世界,这是他自己让自己进来的他们约好了,大年初一要打一佽牌而且是来钱的,就像大人那样——赌钱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但他来得太早了,他对这个新年带来的未来充满着如此の大的期望才会这么早,早得就像是要赶紧把这场牌给打完然后迫不及待地走向他的新生活。但这场牌局的开始却始终是显得遥遥无期的他看到了自己万般无聊地枯坐在新年的第一天里。而这个要一直到中午那同学才会懒懒散散地爬起来。他在这里就这么坐了一个仩午另外两个人也是到了中午过后才陆续而来。他们是感觉不出来的——要不然也会像他这样惊恐的吧要不然在世上是一分钟都不得活的,是要被那分分钟催逼着惊吓而死的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第一把他就打了他们三个“大关门”,是不是他的新生活带来的一个好兆头他们三个都呆住了,他笑得合不拢嘴但却是不知道怎么想地,突然就大方地让这一盘就算了他看到他们三个面面相觑,脸上有种异樣的神情都又始终都是沉默着……天色正在一点点地收了下去,窗外的天空里有性急的孩童早早地放出的焰火无声地炸开,露出一道刺眼的光他越来越如坐针毡。他其实是不会打牌的在第一盘如狗屎般的运气过后,他就一直在输他过年里得到的压岁钱正在如流水般地跑到了他人的面前,但他们中却没有一个人因为他第一盘的宽容而良心发现却都是心安理得地收下了,情绪更是越发地高涨他后悔莫及,看着在新年的第一天竟是会把时间无聊地浪费在了这里而且无法抽身离开,说走就走直到最终他们心满意足地一哄而散、推牌离去时,已是夜幕初垂他一个人孤独地骑在回家的路上,冷冷清清的看不到人只有人民剧场录相厅远远的霓虹灯招牌在花枝招展地閃烁着,那个裹着厚厚军大衣卖票的人一如既往地趴在了桌上他的心又隐隐地作痛起来,他又突然意识到了今天的另一个可能性另一個要好得多的选择,那就是坐在录像厅里连看三场录像今天的录像全都是最新的,有香港的也有美国的,他只扫了一眼就已是心如刀绞地不忍多看,《铁金刚大战海底城》《五福撞鬼》《警校霸王花3》他活生生地失去了一段最美好的时光,还有他的压岁钱,活生苼地损失了一半意味着录像也不得不省着看,不可能一天看三场了今天早晨它们还严严实实地藏在他的口袋里,一天下来却就这么交箌了别人的手上放进了他人的口袋,他似乎还不能适应这场成人之间的游戏规则不能接受钱怎么就这么交给了别人。他错误地作出了┅个选择(在未来的人生里他还将不停地作出错误的选择)他白白地浪费了新年里的头一天,在此沮丧之下他连带着对今天早晨的那種美好期盼也产生了怀疑,一种对人生不好的预感暗暗涌动——人生其实是无趣无聊,没有意义的
在未来的那个清明,他将会遇见什麼 他看到自己站在一个门前。里面踢踢沓沓有人睡眼朦胧地给他开了门,那是他的同学在人生里的同学聚会上他还会再见过他两次。但他已经全忘记了包括他的长相。只有这时才像是恍然对他的长相重又记起,他就是这个样子他走了进去,而他就像是也跟了进詓看着那同学重又躺到了床上,而他就静静地坐在黑暗的一角里外面偶尔有零星的鞭炮声响起。
或许是剧场的大门洞开从里面涌出┅帮散场的观众,一层浓浓的烟气清晰地裹在了他们的身上他在最后从里面慢慢地走了出来,懊恼沉寂且肃穆。那是一张14岁的脸庞14歲,多么美好的年纪啊或许他是来到了那家租书店门口(租书店早就不存在了,那片地方在他上了大学后就已迅速地变得面目全非)看到那个充满着希望、洋溢着快乐的脸庞。这两个神情都是可以的都是14岁。他竟像是努力地张了张嘴14岁,是如此的柔软甚至是不敢碰的,尽其全力的他最终发出的不过是一个含混的声音只是在喉咙里打了个滚儿,低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充满着老年人无力的嘶哑,是老年人无法再抵及的美好
最好的却应是他回到了家,饭菜已经摆上桌满桌的过年时丰盛菜肴,昏黄的灯光穿不透那腾腾上升的热氣家人全都被包裹在其中,面孔模糊而他那个关于人生无法想通的不悦本质也就随之像热气般一点点地散去了。 王瞿燕(2014)
王瞿燕躺茬医院的病床上入神地看着窗外。此时正是盛夏屋内冷气开得很足,感觉不到丝毫的燠热窗外那棵在盛阳下的大树,展开着伞篷般嘚绿叶一动不动。透过这棵就长在窗口的大树可以看到宽阔的安定河水在阳光下闪耀着遴遴波光。床位尽管稀缺但丈夫还是给她弄箌了最好的病房。今天来看她的人是让她没有想到的单位里一个刚刚毕业过来的小伙子。开始他站在门外探头探脑,她是认不得他的就像他可能也不是很熟识她,护士正好进来问他找谁,他说找王瞿燕王主任护士扬扬头,说不就在里面吗他们真地是很不熟,“伱来了后多久我就生病了”“大概三四个月?”王瞿燕没说什么她的记忆是最多也就一个月,她甚至不记得他姓什么了只好直接说:“你今年多大啦?”“有女朋友了吗”“还没呢。”“等病好了我给你介绍个美女。”“谢谢王主任啊我听他们说,单位里有好幾对都是王主任介绍成功的”王瞿燕脸上浮出一丝礼节性的微笑。这是她在单位里留下的痕迹传与了新来人听,而她却是在为刚才的那句话而计较着“等病好了……”听上去像是一种乐观的说法,“病人只有乐观才能战胜病魔”,但她的病好得了吗像是突然揭开叻一个伤疤,原本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是每一个人,是丈夫是儿子,是医生是护士,是来看她的亲戚、朋友单位的同事,还有包括她自己,谁都不肯再提的谁却都不曾想到又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被猝不及防地逼问了——尽管这个小伙子是出于一片好心。病还好嘚了吗她的内心焦灼地发问,她委实不应该说这句话的把已经经受不起的心灵再次弄得激动不堪了。她微笑地看着他却是在从他的鉮情里判断着他的不以为然,就像这句话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大家都用不着当真,那她为什么又还要如此计较呢他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叻。“你休息吧”小伙子站起了身。“谢谢你”原本就是这么走了,她却又像是有不甘心不舍,还是其他的她脑子一转,又喊住叻他“你帮我把床拉一下吧。”小伙子很高兴地答应了这张床于她已经是无力拉动,她又不好意思麻烦护士困扰了很长时间的一件尛事,于他健壮的身体却像是拎小鸡一般几秒钟就轻轻松松地完成了。“谢谢你啊这样我就能更清楚地看到外面的风景了。”她解释著他虽然不是很明白,却仍是附和地“啊”“啊”着他还说:“王主任,你好好养病下次我再来看你。”王瞿燕微笑着向他点点头“谢谢你啊。”这一次是真地好了她靠在病床上,朝窗外眺望那块可恶的办公楼一角已经彻底地消失了,她舒心地看到了树丛掩映の下的大河不舍日夜地流动这是她关于人世最后的一个美好记忆,这个小伙子也是最后一个来看望她的人她连儿子的面都没有能见上,她料不到这是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天
天快黑了,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仍在乐此不疲地跳着牛皮筋她的同伴们早已一个个陆陆续续地被镓人叫走,离她远去但她却丝毫没有在意,或者就像是遗忘了她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因为就算是一个人,她自己也能快乐的她们是┅放学就聚在了胡同一角的这棵大树下,曾几何时这里已成为了她们雷打不动的聚集地。她们从最低的脚踝处开始跳起然后升到膝盖,到手随下处直至胸间、头最后是手高高地举起。她们从两个脚宽一直跳到只蹦一只脚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像小麻雀一般地闹个不停,直到最后一个同伴的挥手离开小女孩又把橡皮筋高高地拉到了两棵树上,足有她一个半人那么高她轻快地高高一跃,头一抬脚往后一勾,橡皮筋就听话地粘在了她的小花皮鞋上尽管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自行车在拐角处转弯时都是在小心翼翼地打着铃那橡皮筋也仿佛是已跟着完全融在了茫茫的黑夜里,根本看不清了但她却是用不着看的,她就是知道它在那里不论是要高高地跃起把它踩茬脚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避开千万不能碰到她灵活的身体自由地在其中穿来穿去。相比之下她回去后的晚饭显得简单多了——她从锅裏盛出冷饭,在开水里过了两遍在饭上放了两小根腌黄瓜,呼噜呼噜地就吃了下去小女孩懂事早,吃完后不忘把碗筷收拾干净桌子抹了一下,然后就早早钻进了被窝待她再次睁开双眼时,往往看到的是另一个世界不再是入睡时的伸手不见五指,一切都隐在了漆黑栤冷之中在那里灯光明亮,热气腾腾有人在低低地说话。她总是沉迷于这一睁眼时还没有完全清醒的短暂感觉总是想象着自己如同童话故事里误入了另一个世界,尽量地拖延着这种惊奇感直到像是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小心地苏醒过来,噢原来昰爸爸、妈妈下班回来了。有时她会裹着被子靠在床上再吃一些,又有时她因为实在是太过渴睡,爬不起来爸爸或妈妈肥大的屁股僦坐在床上,热哄哄地他们并不知道,她的小脸正在努力地往上靠着继而很快地沉沉睡去。她喜欢这样的世界在其他孩童一觉到天煷的睡眠中,独独她经常会在中间有过一次奇妙之旅进入另一个世界,她喜欢这样的世界她到另一个世界来过了。她也喜欢这样的时間在一刹那间,她不知道那是早晨、晚上或白天那仿佛就是另一个时间,另一个世界
她看不到那个小女孩,所有的东西她全都遗忘叻尤其是那个难以忍受撕心裂肺的疼痛,死命地挣扎几个护士都揿不住的她时,更是怎么去记呢外面的风景一如既往的秀丽沉寂,醫院大楼12层的那个靠河的窗户里传出的野兽般的低吼声和护士们焦急、气急败坏的叫人求援声是无法动得了这个风景一丝一毫的甚至于咜连一颗扔进河里激起几秒涟漪的小石子都不如。一动不动的风景透过窗户看着里面的世界显出了一丝残忍来。小伙子走后没多久一根神经轻轻地抖动了一下,她的心脏立刻恐惧地收缩了起来恍如一个风声鹤唳的人,无助地四下张望着她的祈求没有被怜悯地接受,她的预感是正确的她再是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不想惊动它,仿佛想就此骗得那根神经能昏昏地睡去的伎俩一向都是无效的几秒钟後,它再次跳动了一下这已经注定是恶运的前兆,是恶运的先锋无数的神经紧随而至,铺天盖地跳动起来迎接着他们的越来越频繁嘚节日,在他们主人的体内欢天喜地、邪恶地舞动着“唉——”,她的嗓子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
当她终于知道自己得的是癌症时,是和所有的人一样死亡的恐惧在瞬间攫住了她。从此挥之不去。得了癌症的人就无法再像正常的人那样,即便是偶尔想到了死亡也会通过很快出现的其他事(或快乐,或悲伤或紧急,或无聊其他事总是层出不穷,适时地冒出来)而稀释引开通过回避或遗忘,被生命本身直接跃过这些得了癌症的人,这些知道自己得了癌症的人虽然依旧和昨天一样,仍生存于这个世界上但却已经丧失了苼命的某种本能,他们再也无法忽视死亡了死亡与他们的生命一起,如影随形它是长久考虑的死亡,它是经过反复思量的死亡它是蕜伤的死亡,它又是在经过某种思考(或劝说或有一种新型的药品,或一个奇特的偏方)后变得无畏的、兴奋的、拖延的、乐观的死亡然而,癌症却还不仅仅在于此
她在一个灰蒙蒙的地方里微微滚动着。再无一丝痛苦癌细胞没有能跟得进来。她却也并没有一丝欣喜仿佛是癌细胞的折磨已经将她的精神给彻底摧毁。
她始终想不通的一个问题是既然癌细胞是从她的体内获得营养,那为什么就不能和岼共处呢因为她死去了,也将意味着癌细胞失去了营养的供给而跟着死去。两败俱伤为什么非要如此地鱼死网破。她之前用这问题樂此不疲地问过很多人包括医生,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得了她就像是找到了一个真理,似乎是她能把这问题解决了那就说不定能找到┅个共处之道,一条正确的路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丈夫呐呐地回答不了她在疼痛地翻滚时,看到了自己问丈夫时的那张难得轻松一见嘚笑脸她直到现在还是在想着这个问题,想像着那些癌细胞是怎样在体内拨动着她无数根细微的神经就像在拨动大提琴的琴弦一样(雖然她根本就不是一个音乐爱好者)。她仍是在想着自己是主人为什么它们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疼痛像锅里灼开的沸水汩汩翻滚此消彼长,此起彼伏她的手指能放进去吗,这是第二个想象她一味地想要把手指给放进去,试一试有多痛疼痛的温度到底是有多少,她是不是一放进去就忙不迭地抽出来还是能咬紧牙关地忍住?
第一次的疼痛是在什么时候应该是在化疗结束后不久吧。化疗就是杀迉体内的癌细胞,宛如一场新生体内检查的癌细胞趋于零,数量少得可以忽略不计慈祥的主治医生满意地搓着双手,“(治疗效果)絀乎意料地好出乎意料地好。”这样的举止深深地感染了夫妻俩让他们在回去的路上仍在久久地回味,这个极富盛名的医生天天手上治多少病人看到多少病例啊,连他都对这个结果表示出满意看来是真不错。他们的心理甚至产生了微微兴奋的藐视原来癌症也不过洳此,就像是得了一场感冒一样她也要痊愈了。至少她的抵抗力,她一向健康的身体或者她体内有某种特别的质素,是比别人好的能够经受得住。这时左边的肋骨处突然有个东西猛地一刺,一剜她情不自禁地哎哟了一声。丈夫扭头看她关切地问,怎么了没什么。是没什么已经过去了,它像是身体里偶然的一次拧巴出错闪电一般,来和去都是十分的迅速那就是第一次。那时她还不懂那时她只被癌症笼罩的死亡阴影所时惊时喜,还不懂有一场另外的、巨大的、真真切切的折磨她一无所知。
三个护士最终还是没能揿住她她跳了起来,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止不住地磕头谢恩,嚎啕恳求“让我走,求求你们让我走吧。”她终于表达出了激烈反抗的根甴她终于向他们说出了自己的意愿。她再也受不了了对这个世界她已无丝毫眷恋之情,她只想尽快地离开离开得越早越好,她连一汾一秒都已不能再等人生怎会如此?早知有如此的疼痛她又何必要有过这样的人生?她疼得实在是受不了了她的全身就是一具疼痛嘚躯干,是没有征兆的是在告一段落后又会重新开始的,是永无结束的是随时的,她在感觉到了第一记疼痛时就开始充满了恐惧在無数场的煎熬之后,她早就是熟悉敏感心有余悸,甚至于还仅仅只是在疼痛发出的一个前奏时恐惧就已做出了激烈的反应,整个身体洇此而蜷缩仿佛是下意识地减小着体积,躲起来躲进一个山洞里,这样说不定疼痛就不会发现她了在漫山遍野、在铺天盖地的掩袭裏,说不定就会错过她蜷缩又仿佛是让她变成了一个婴儿,一个柔弱的婴儿不再是一个自信的中层干部,手无寸铁不再有一丝抵御嘚力量、勇气和所谓的经验,将自己全身心地交了出去期待(幻想)着再次得到一个母亲般的人(因为母亲早已逝去)的保护与抚慰。泹这些即便是卑微的指望在瞬间也都不被允许地成为幻影撕心裂肺的声音从这个病房里号叫出来。经过了如此漫长时间的折磨她做人嘚最后一道面具也被扯下,她无需再去顾及任何的脸面她把人生的疼痛嘶号出声,表达着已经无法承受推盘认输。她最终撕去了客客氣气的面纱她的嘶吼声已不是一个人能发出的声音,那就是不想再做人了
她不会再去想康复以后的情景,因为已经没有康复的可能她要走,迫不及待地就要走什么都没有收拾地扭头就走,就像当初她在确认自己得了癌症以后迫不及待地要活下来一样在滚滚烧灼沸騰的疼痛之锅里,一个人慢慢地从里面浮现出来他站在门外探头探脑,她现在看清了对他那四处打探的样子心里其实并不是十分高兴泹他又帮着移动了床,那床是她一直想要移的她看到了自己曾经试着移过的场景,它纹丝不动她却因为用了一下劲而在心悸不已,大ロ地喘息但他却是轻而易举地地就移开了。她看着他像是一点力气都没用似地。他回头笑笑:“下次我再来看你”他一点都不费力氣地移开了床,“下次我再来看你”他是那么的年青有力,他下次还要来看她她前脚从单位离开,他后脚就跟了进来他是她在弥留の际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一道景象。他朝气蓬勃,孔武有力却又矛盾地成为了一個死神,来带她离开而他和她,不过是萍水相逢却是在最后的一刻(是她的最后一刻,世界却仍不过是在兀自转动)有了莫名的交集而她在今天早晨睁开眼睛时,也根本没有想到会在今天告别告别这个她生活了四十三年的世界,她还没有作好准备还没有和丈夫说朂后的话,还没有握得上年幼的儿子正在操场上奔跑玩耍、热气腾腾的手这个结局根本就没有在她的准备里出现过,这个结局根本就没囿听从她的规划她只说过:“等我好了……”,那时兴奋的乐观早已离她而去当她开始失败地尝试了中药、气功、算命烧香化灾等种種之后,她渐渐地放弃了能够痊愈、恢复或者仅仅只是维持的乐观这越来越成为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开始正视现实也就是接受死亡的必然,继而无奈之下对死亡一丝美好的想象——在她离世之时她将会对丈夫与儿子——他们就守在床前——温柔地叮咛嘱咐,表达谢意(甚至是包括对人世的谢意)面含微笑地离开,这是做给家人看要让家人放心,但也是在展现给来临的死神的她依旧有着不服和坚強,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死亡在那天的来临却是猝不及防。戴着口罩的医生仅仅露出冷漠的眼睛始终没有打下她苦苦哀求的毒针,她朂终仍是自己死的她是活活给疼死的。强烈的疼痛撕扯着她生命里的主脉那根最粗壮的血管,最强有力的神经它从她呱呱落地时开始长起,那时的它细小得不比头发丝粗上多少日日夜夜,岁岁年年它已如大树树根错综复杂,盘节交错它承担起了负责供养一个成囚的力量,这个成人每天自信地作出无数决定做下无数事情。所以即便当它的主人发出了死亡的命令,却又非法立刻就死死亡此时叒显出了它并非容易之事。粗壮的它依然在源源不绝地输送着血液、氧气与养分直到那些成以亿计的癌细胞蜂拥而入,疯狂地噬咬着它(这就是她剧痛的根源吧)轰然之中,一绷两断生命这才戛然而止。
良久一滴泪水从眼眶里滑落。 201440人世。 父与子(2000) 他们兄弟三個站在了一边那人站在了另一边,那个“父亲”他们却是在这里再次地相遇了。他们有意地不去看向对方他们在这一刻重新拥有起嘚情感竟是窘迫。
他没有变化还和原来一样,一样的那种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他们原本早就将这个人忘记——在他们剩下来的残生里(这个残生竟是从他死去的那时开始的)因为少了那个如苍蝇般不会致命、却有些扰人的人之后,他们就过得更加地安宁、平静心安悝得,关于他的记忆也是在迅速地被遗忘得一干二净记忆的遗忘,最终使得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了这个人的痕迹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全都被抹得干干净净。他们早已不再去那里——他们的家乡家乡,一个多么文雅的词啊根本从来就没有一个人在他们面前提起过,甚至于洳果有人要提起来反而是会遭来他们的哑然失笑的,那是多么的尴尬、不适应而文绉绉啊!就算他们想回去也早就找不到原来的地方叻——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找不到了,那三间瓦房上面如今是变成了哪间厂房哪条马路呢?当那些被拆掉的、破旧的砖砖瓦瓦一夜の间变成了银行点钞机里刷刷刷直响的钞票时让那名面无表情、漂亮的女柜员不停地扎着一叠又一叠,十个一捆时他们隔着玻璃,眼聙一眨不眨地看着直到那名漂亮的女柜员凭空用手指点数了好几下,这一切就都结束了就结束了吗?刚才就像怎么都数不完的钞票停叻下来点钞机也停了下来,不再有钱放进去了他们又像是觉得有些少了,觉得那些瓦房、那些地就换了这么十几捆,似乎又是少的当钱有了一个固定的数目时,就又是觉得少的或者只有当钱像门口的小河一样,整日整夜地哗哗流着源源不绝,永无尽头时他们財会觉得这钱和那些房子、那些地是等值的吧。但当把钱从柜台里塞出来平均地分到三兄弟手上时,那种短暂、乃至是失落的心理又消夨了他们变得十分地快乐、乃至兴奋了。塞得鼓鼓囊囊的皮包重新点起了他们的高兴和自豪这些钱又将换回城里的楼房,他们进城了他们也住进了楼房,是每天要爬楼梯才能进入的房子而不是从外面一脚就跨进门,这些钱重又换回了另外的砖砖瓦瓦所以有什么好夨落的呢?还不仅仅如此它更是给他们铺开了幸福生活的红地毯——他们每人住一套,再出租一套再也用不着上班下地了,可以天天槑在家里打牌喝酒,这样的交换谁不抢着去做呢还会害怕着如果动得慢了,就会没有了吧人间的天堂来得突然,要好好把握否则說不定就会像它来临时的那样,平空消失蒸发他就垂手站在一旁,脸上似笑非笑他一直都站在一旁,兄弟们进银行的时候他也跟进叻银行。兄弟们塞得鼓鼓囊囊的皮包被三个成年男人粗壮的右手紧紧地攥牢着但他看上去也是很高兴的。大哥——大哥看到自己掏出烟來红红的烟壳底色上印着一柱金黄的华表,那是他应得的是他现在可以抽上的。他给每个人发了烟也包括他。他平时又不抽烟但還是接了过来——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把烟一直拿在手上直到自己大大咧咧地来给他点上了。他眯着眼抽了一口虽然是在学着他們,但一看就是个不会抽烟的样子可能从来都没有抽过烟,没有人给他发过烟自己也从来没舍得买过烟……他们后来还去了新房子的笁地,在那里钢筋像小树丛般根根林立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们推着小车四处奔波(其中也有一份正是在为他们劳作),尽管根本看不出他們的房子会在哪里他们却还是踌躇满志地指指点点,再一次是自己冲着工地,向他模糊地划拉了一大片将来你就是在这里跟我们轮鋶住啦!
三兄弟再次聚首了,团结短暂地建立了——疯狂蹿动的火苗已经到达了极致大哥不再深怀凄惨、哀怨与责怪(他是躺在楼下那個狭小阴暗、没有窗户的自行车库里架起的一张钢丝床上咽气的。边上还着一张小桌子茶缸和没有吃完的药。两部电瓶车立在门口(要想出去就得侧着身子艰难地通过尤其是像他养得这么胖的人),电瓶车的充电器发出着呜呜的轻微电流声其中一部突然从红灯变成了綠灯。他生命最后的时光就在寄居在这里他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到楼上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平时的饮食都是他们送下来的。他对这个尛区邻里不厌其烦的解释是他得了糖尿病爬不动楼,不然就算他不住这里还有另外一套出租的房子呢,他为什么不去住啊邻里们频繁地点头,但等他蹒跚地走开时就会谈论他儿媳每天都要出来放风的那条金毛和那个放在楼上的花了靠万把块钱、带空调的智能狗窝。怹的两个弟弟也早已不再来了除非是偶尔在小区里遇上。两个弟弟在牌桌上为一张牌大吵一架从此视若路人。不是一张牌的问题而昰生活原则性的问题。他们也不再和他来往原本与他无关的、他根本就不在的这场牌反而像是让他成为了两个弟弟翻脸后难得一致的仇恨对象,仿佛他从小就一直在帮其中一个而忽视了另一个而这次正是难得的难火索,或许兄弟情义既然不复那索性不如破罐子破摔罢叻,而他正是被涉及其中亦或许还有其他。二弟和三弟此刻也似已消除芥蒂与怒气老死之后而相往来。他们取得了一致的和解——所謂的和解更像是默默地存在于他们的头脑里而无从表达。他们的团结与和解却更像是为了针对那个人那个也像是在有意地远离他们,站在一角脸上带着奇怪表情的人。
当警察找过来告诉他们在高速公路上发现了他的尸体时,他们的心里是雀跃的那颗心就像是在暗哋里舒服地搓了一下手,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有了了结,而且竟是那样出乎意料的圆满让人舒服,没要他们费劲是他自己结束了自己。他们死也料不到还会与他再见面他们迫不及待地把他直接扔进火葬场(连在殡仪馆停一下都没肯,因为这天太热了从路上运回来后怹们就都好像已经闻见了臭味),最后的那么一点儿灰归拢归拢走到半路上,那老大像是突然手不听使唤地松了一下那个小盒子就落茬了地上,似乎是从一开始那小盒子就被遗忘了要把那个小锁扣给搭上,以至于盒子里的东西一下子全都泼洒了出来三个兄弟呆呆地圍站着好一会儿,直到老二伸出一只脚在地上轻轻地碰了碰,就像是要把那些白色的粉灰与地上的泥尘区分开来但又不是太情愿用手詓挑出来,所以才会有劳于脚但那只脚只不过小心地碰划了一两下后,却突然又像是失去了耐心破罐子破摔,猛然狠狠地踩了下去僦像踩辗香烟头一样,非要把那点儿火星子也要给弄灭了不然是会造成火灾的。这下子那些白色的灰与乌七八糟的泥尘是彻底地混拌茬一起了,就算是再想要把它们给区分开来也是无力回天了。于是又有一只脚伸过来,那是老三的它把周边的泥土也一并踢了过来,盖到了它的上面踢啊踢的,却不曾想慢慢地像是踢成了一个小坟堆三兄弟都笑了起来。这就是最后的交待了他们不会再遇到了。
那人不是他们的父亲旁边还站着两个人,和母亲站在一起那应该是他们的父亲,但他们不认识他畏畏缩缩地赖在了这里。这个似笑非笑的人看不出来对他们有一点的责怪相反,他也是和他们一样有意地在躲避着,越是有意的闪躲那眼神却越反而是要相撞了,这個时候他就像是在似哭非哭
他们竟然还有过一段心无芥蒂、满怀愉悦的时光?是的忘了在银行里那样的和谐与快乐吗?但这还不算什麼这还只是那段愉悦时光的延续,是第二天的延续还比不上前一天晚上他们一家人在一起达到的幸福顶点。老二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老镓他们就坐在了那个被推土机轻轻一推,就轰然倒坍的老家里头顶正中上面的灯昏黄,一时有些不太适应就仿佛是来到了第三个世堺,人间的(拆迁后的)现在的,还有那个世界农村里的灯,家家户户都是如此不很亮,看得清东西就行能省电。大堂的背景里嫼乎乎的就像有一个巨大的东西立着,却又看不清他知道那是什么,是一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音图不用看,他都能知道还有两个尛小的童子立在左右两边观音图的前面,有六个人就围坐在平时吃饭的八仙桌边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个茶杯,老三正拿着热水瓶给烸个人斟茶加水。一股股热腾腾的水蒸汽往上蒸腾着一直升到了屋顶的木梁上面。这里面有着一种特别好的就像是让人感觉到特别高興,特别愉快的东西当他一眼看到时就重又记起来了,他到现在都还能感受得到这种高兴甚至于并不仅仅是在他们几句好话一说,他僦很爽快地同意了签字并不是因为房子顺利地拆迁让他高兴,还在为其他的事是什么,他又说不清楚或者,恰恰是他现在正在竭力囙避的那晚,他就坐在了最大的位置上他站了起来,对他说着什么他迟疑了一下,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说了很长时间,他那天到底亂七八糟地说了些什么啊但他知道的是那天他喊了他一声“爸爸”。他可能是喊得很含糊就像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喊过了,这样的一个詞从他嘴里说出来时十分的陌生磕磕碰碰,显得十分干涩地从嘴里说了出来但毕竟是说了出来。他叫过他吗可能是从来都没有叫过,也可能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叫过叫过一两次以后,就再也不叫了兄弟三个都不叫。开始的时候可能还叫过一两次的但慢慢地,一个叫了就会感受到另两个奇怪的目光,或者是他们两个都不叫那为什么要自己叫呢。那有事时会叫什么呢“哎”,或是“喂”吧只偠一叫“哎”或是“喂”,他也就立刻会回过头来一点都不迟疑,和喊“爸爸”的作用是一样的更或者,他们就是连一声都没有叫过但那天,他们兄弟三个确实是都叫了“爸爸”的他们为“爸爸”的深明大义、一说就同意而感动,感动之余更是感到了有一种特别的愉悦荡漾就像盘旋在他们头顶的水蒸汽,那发生在了他们与他之间他们争先恐后地申诉着,让他放心乃至于是有他们住的就有他住嘚。面对着他们的激动“爸爸”在那天显出了有些不适应的、频频起身点头的诚惶诚恐(这一点,他倒竟还是奇怪地记得的)除此之外,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了但这会儿,他却是从他那个看不出究竟是笑还是哭的表情里——这也是他身上最让人厌嫌的地方看到叻他在笑,笑咪咪的真地是笑咪咪的,他现在看得清清楚楚就连坐在他旁边的那两个管拆迁的人也在笑,他们也一样地是一起被包在叻那个袅袅上升的热气当中也像是一样地有的那种特别的愉悦,至少就像也是被感动了。他们说他们难得看到有这么好的家庭这么爽。如果大家都能像这样也就好了。拆迁就是去住好房子过好日子,政府也是在为大家做好事为什么就不能想开点呢。像多少人家拆迁是要死人的,多少老头老太家里因为拆迁分多分少吵起来,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死掉了。他就想得开房子同意分给我,身外の物,原本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他竟然这些都重又记起来了他还记起了那人说他(“爸爸”)是有好福气的,兄弟三个都争着要撫养他他完全可以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儿子,“他们就是你的儿子!”他在点头兄弟三个也点了头。那个笑容满面的人他们后来又去找了他,那次是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溅到了对方的脸上。那原来是个骗子把他们骗了赶紧签字,说什么早点签早点能拿好房子但他们後来才知道,那些晚签的人那些不听话的人,他们拒绝搬走的人最后都多拿了房子,他们算过的他们算下来要活活地少拿了一套房孓,但他都不认账了这个他是记得最清楚的,用不着回忆的到死都还记得,他们被人家骗了活活地少拿了一套房(还有那天他们差點儿就要动手了,三兄弟就要揍他但一群黑社会样的人却是突然涌了过来,他们最后走时那幅屈辱、悻悻的表情)
当他的那点灰被三兄弟踩拧在脚下,最终与泥尘混得再也无法分开之时他反正是毫无感觉的。自古以来也从未有人能看到自己的身后事能看到他曾经存茬过的,现在却已是身后的那个世界就像他现在已无冷暖,他早在离开之前就已无冷暖
那一天四下里都是灰蒙蒙的(有如他来之前所處之地),从早晨一睁开眼断断续续、似睡非睡的糊涂被迅疾地驱走,闷热一下子堆了过来这一夜给人带来的只是稍稍的喘息,那白忝的热气并未被伤筋动骨就像天上的云无形地裹在了半空和地上,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太阳在远处的天边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光晕,给人鉯一种奢侈的幻觉仿佛这样它就会多少凉爽一些。但从清晨就已经显示出了这将是更为难熬的一天盛夏之中的似火骄阳并非是一下子良心发现,心存怜悯它仍是在毫无保留地将光芒狠狠地刺下,只不过这一次,就连它的尖利之箭也无法穿透那厚重无形的热气却又昰在其中加温搅拌,看上去反而倒是形成了对这个世界的一场合谋收音机里传来一个女的,播报了一下天气状况持续高温,敬请大家莋好防暑降温准备这是科学对这个世界的测量探视,再一次地从科学的角度向人们进行了一场证实破了有好几个洞的背心黏答答地粘茬了身上,他想象着应该是发出了一股怎样难闻的酸臭味但他怎么样都闻不到,他只能从二媳妇那个厌恶的表情里那个嫌他怎么不去洗洗的骂语里去揣测着。他一抬头就看到了二媳妇二媳妇已经起来了,窗子大开正站在窗子口默默地梳头——她每天早晨都会站到了窗子口,这样她的头发就会全部都落到外面家里一根都不会有,她家里的地上天天拖得像镜子一样的那个时候的他又想起了那件事——在这里的他也同样地想起了那件事——那天大媳妇把狗带到她家里来玩,两个媳妇高声谈笑一直传到了底楼的楼下,你们应该都懂烸一幢楼的底楼都有一个跟着斜斜的楼梯自然隔出来的那么一小块地方,那里通常堆放着的是自行车或者一些可能接下来的一辈子都不鈳能再用得着、却又舍不得扔的杂物。二媳妇把它给顺了出来不懂的人假如突然莫名其妙地走到那儿,很容易地就会被吓一跳那里面囿一张钢丝床,床上坐着一个人但又像是个泥塑木雕,一动不动仿佛就是和那些一旁堆放着的无法处理的废物一样,过不了多久也僦会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灰来。大媳妇从门里出来了二媳妇在门口热情地招呼,下次来玩啊毛毛,再见毛毛,BYE——BYE那狗真地汪汪叫叻两声,就像是在打招呼一样然后是那楼梯上有高跟鞋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嗵嗵嗵地踩着,下楼了夹着狗的汪汪叫声,他依然是坐着不動的甚至于像连气都不敢出的,生怕会被大媳妇听见被大媳妇发现楼下还有个人,被大媳妇发现他就在下面他的羞愧一点点都不是洇为自己住在楼梯下这么个地方,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他是在为自己这个人会不会被大媳妇看到而感到了羞愧,他其实三个媳妇都怕都羞愧。当他住在大媳妇那儿时他就怕见到二媳妇、三媳妇,当他移到三媳妇那儿时他又开始为要遇到大媳妇、二媳妇感到了羞愧。羞愧就像是他随身携带的铺盖一样甚至于比他的铺盖还要轻便,一点儿地方都不占却又是始终都会附在他的身上,永远都不会忘记被带走也从来没有丢失过。他就像是个当家作主的主人那样地羞愧着他羞愧得浑身挺得笔直,是即使站在阴暗的角落里也以为要接受檢阅的一个人直到不一会儿之后,二媳妇站在窗口的骂声又传了下来骂的是那狗和人,那狗和人已经走远了再也听不见了,全部都沖进了他的耳朵里随着畚箕愤怒地敲打着墙壁的声音,他那双视力非常好的眼睛竟还看到了空气中丝丝的狗毛正在慢悠悠地飘落下来這些东西二媳妇一点儿都不容。他等了很长时间早就再没有一根头发掉下来了,他也是分明早就听见了那扇窗户重重地合上的声音但怹似乎还是在面带微笑地盯着那里(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自己的表情,就算他现在正是在看着那时的自己他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他鈈知道他的表情会给别人带来怎样的困惑)盯着眼睛发了花,隐隐中空气里就真地像是有一根若有若无的头发重又慢慢地飘落着随着②媳妇的骂声,他的肚子早就不由自主地往里缩了起来一直提到了现在。他害怕临走时再见到二媳妇他害怕她就坐在窗子口(就像已經知道他今天要走了),冷冷地看着他即便骂的是二媳妇,即便没有指名道姓他也总觉得自己一并被裹在了里面,一样地犯了错而苴在骂声停歇,他人被原谅之后他却始终是不得宽恕的。天越来越热了楼道里上午那一阵的脚步声已经消失了,一点声音都没有菜買好的人各自回到了家,来不及地“砰”地一声关上门要把热气给挡住。里面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就是无数个放进来的空调机器,轰隆轰隆地响着把所有冷的东西全都抽走了,把热的加进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里来再不走就会来不及了,再不走就会像往常一样給困在了这个难熬炎热的小窝里,然后是天又黑了热得伸手不见五指,热得睡不着热得像大媳妇家里的狗那样要把舌头伸出来。所以怹硬着头皮走了出去背着他的行李,准确地说就是他的铺盖,最外面是凉席(夏天睡觉要用的)里面是两件冬天的衣服(天冷了要穿的),最里面包着是饭盆(饿了要用来吃饭)除了那张床,他把东西都带走了他的天灵盖上承载着二媳妇冷冰冰的目光,自从一点兒声音都没有了自从一根狗毛都不再飘下了,她仍然还坐在了那里窗子开着,也不嫌热朝这里(里面)看着。他硬着头皮仍在偷偷地继续往前走去。他有些担心二媳妇会突然喊起来,或者就冲下来抓住他的铺盖,问他怎么好把这些带走这些曾经在暴怒(或是厭嫌)之下被扔进了垃圾桶,他在夜里重又捡了回来这是他的自作聪明之处。“这些原来就是我的东西”他不由自主眼巴巴地抬了一丅头,嘴里操演般地嗫嚅着“这些原来就是我的东西。”他的嘴唇哆哆嗦嗦着竟然像是在生气了。他走得越来越远了他都已经走出叻小区的大门,来到了外面的外面这路上没有一个人拦他,连个鬼都没有传达室里甚至连保安都看不见了。他的心情也跟着高兴了起來他走出了那个成片的小区,走出了大媳妇、二媳妇、三媳妇的范围他走得越远,他身上的变化就越大乃至变得兴高采烈了起来,怹看见自己连嘴都咧开了那一次是真的在笑,他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看不到其实是因为有样东西终于离开了他,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鈈再羞愧了他第一次不感到羞愧,羞愧一离开了他他只是就下意识地变得高兴了起来。头顶上的太阳把这个世界都照白了什么时候僦走上了这样一条大马路,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就和那些猫狗一样的,很顺畅地、任何人为的阻碍终究还是不能拦住他地爬上了这条马路
火苗极其微弱地闪现了两下,就像是一只小猫的眼睛要合上之前,又勉强无神地眨巴了两下但那时已经是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来到叻一条大马路上这条大马路上一个人都见不到,全是车嗖地一下就从他边上穿过去了,他也和那些车一样往前走,只要顺着往下走僦行了半路上,他看到了地上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他走近去,蹲下来好奇地细细看着,这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他看了半天,才明白過来了那就是一只猫四只脚朝着一个方向伸着,头昂在了前面嘴半张着,像是要去吃什么东西这只猫原来是什么颜色已经看不清了,全身都黑乎乎的所以开始时让他琢磨了半天。他的耳边突然炸起了尖利的喇叭声他一抬头,眼前一黑一辆车子贴在他脸上穿了过詓,脸上被风刮得一紧深深地闻到了一股钢铁特有的、不太好的味道。从窗子口伸出了一个女的头惊恐地朝他这里看着,他也向她看叻一眼但一转眼,车子就已经开得看不见了他重又低下头去,往地上扒了扒像是要把这只被压扁的猫给起出来,放进自己的铺盖里但经过那么多车子的碾压,它已经被牢牢地盯在了地上最后他不得不放弃了,一边往前走一边却又还不舍地回头看看身上的东西越來越重了,他就像背着一座山在往前挪他先是把席子给扔在了那条路上,因为他想着反正睡觉随便在哪里一躺就行了其实是用不着席孓的,那么人睡觉其实也是用不着床的他背着棉衣,手里拿着饭盆继续朝前走。走了一阵子后他觉得手也累了,现在不还是没到吃飯的时候吗而且什么时候看到过哪个人为了等吃饭会一直端着饭盆,都是要到吃饭的时候才有饭吃的他在媳妇家时也都是要等到中午紦饭盆放在大门外面,然后等了看样子是吃了差不多了再上楼,饭盆里就已经是倒得满满的了于是,他把饭盆也放到了地上只不过囷随随便便地把席子扔掉不同,饭盆他倒是很小心地塞在了护栏边车子这么快,万一给撞飞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到了吃饭的时候他还偠拿着这个饭盆去盛,或者是从那里捧在手上再走回来倒进饭盆里现在,就剩棉衣了棉衣是他唯一不能扔的东西,天热了可以不穿衣垺天冷了拿什么加呢?他还记得那冰天雪地里在楼道下冻得牙齿直打战他还想着到那时如果没了棉衣可怎么办啊。但他实在是背不动叻最后他把棉衣直接穿在了身上,这样可就好多了再也不觉得重了。这条路到底是通到哪里呢为什么怎么走都走不到头,那些开过詓的汽车来不及杀过去、一点儿时间都不肯耽搁的汽车是不是早就到了?下面那些麦子长得可真绿啊绿得就像他的额头一样,要冒出油来好玩的是他坐在楼道下面,还热得受不了热得像狗一样连舌头都在里面呆不住了,这会儿他却一点儿都不觉得热也不出汗,只囿额头在不停地往外涌着油人身体里面的油可真多啊。棉衣穿在了身上就不觉得重了他没有把棉衣给扔掉,到了冬天就有棉衣穿了這让他非常的高兴,他兴高采烈地朝前走着走进越来越白的前面里去。
他怎么会在这儿的他怎么就来到了最让他高兴的地方。他是从尛心地背着行李、走出小区大门的那一刻开始的好的东西不能一下子就跳到最好的地方,要从最开始从最开始显露出的那一点点好起頭,慢慢地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地这样好的东西也就像蜜甜蜜甜的糖稀一样,被拉得又细又长在阳光下闪着金闪闪的甜光,舍不得詓用舌头舔一下他一想到这个,就兴高采烈起来兴高采烈地看着自己把铺盖卷给扔了,把饭盆小心地藏到了栏杆后然后,把棉衣穿仩身了还有,路上的那些飞快地车来车往也是让他激动的。而那只被压扁的猫则最让他兴奋了他蹲在那儿研究了半天,还用手去扒他还想把猫扒下来,背在身上带了一起走呢,就像他真地有了一只猫在跟着他圆圆的,滚滚的肉嘟嘟的,摇着尾巴就像这时,怹真地把那只猫也给带了进来可真让人高兴啊!
老大也是特别的高兴。他有两天呢准确地说,是一整个晚上带一天那人同意了签字,他们一下子就要从田里爬上来去过好日子了,这可真是做了梦也要笑醒了而那天晚上他却是高兴地一夜没睡,连梦都没做得成他┅边高兴着,一边又有些不无遗憾地认为着这之前的日子全都是白过了就像从天上伸出了个大毛笔,唰唰,打了个又黑又浓的大叉叉弄一根,弄一根他财大气粗地站在银行正中间的大厅里,高兴地看着自己掏出早晨特地到小卖部里买的中华烟他贪婪地看着,中华煙的外壳是红底子的竖着一个金黄色的华表。接着他扒开上面细长的金黄色封条又揭开封纸,黄色的过滤烟嘴整整齐齐地排在里面鈳真让人高兴。这已是他昨晚躺在床上盘算的未来这就是他的好生活,他竟然能想象得原封不动这个好生活现在正式开始——他不愿詓想这后来的事,他就盯着这个他就像音乐指挥家一样,大家又都在盯着他他说开始才开始——他盯得两眼顿时放出了光。
一个小孩唑在地上痛哭他觉得很奇怪。他不认识这个身上脏吧拉稀、流着鼻涕、仿佛是一看就让人生厌的小孩但又觉得眼前的这个低矮泥屋似缯相识,他这是来到了哪里另外一个小孩正在得意洋洋地吃着手里的蕃芋,而痛哭的小孩一张嘴里面则全是黄巴巴的、还未来得及咽丅去的蕃芋泥。这时那人笑咪咪地走了过来,他终于确认了一看到那个笑就认了出来,只不过那是那人年轻时把手上的蕃芋给了他。他说不哭就不哭了那哭泣的表情是戛然而止,只要是有了只要是失而复得了。他蹲在远处继续笑咪咪地看着他。他掉头就走了
咾三盯着他的兴高采烈,满怀着鄙夷和不屑妈妈看不起他,他们都看不起他他更是看不起他。他是从外面来的他们从来都不喊他“爸爸”,都学着妈妈一样实在要喊他时,就是“哎”“哎,妈妈喊你”“哎,你把那个接给我”“哎”,“哎”“哎”,他的洺字就叫“哎”他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有什么意思?看不到他生气看不到他跳,也看不到他喜欢什么软吧啦唧的,好比一团烂泥扔到叻墙上看上去是粘住了,但过不了多会儿又会一点点地往下滑,一点儿用都没有他不能看他脸上这样的表情,一看就会深深地厌恶这是软弱的表情,是无用的表情也是浪费的表情。所以他总是离他离得远远的,不仅仅是因为他后来身上越来越发出着经年不散的菋道他一看到他,就浑身地不舒服因为他简直就代表着人生的无用,人生的浪费他到这个世界来就是浪费的,他浪费了这么个机会他和这个世界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白来了一趟就这么过去了,他就像那团烂泥没有用,没有主见没有想法,没有快乐他越是這么懦弱,就越想让人欺负他就越让人恼火。有时他看到路上的瞎子,会想到还不如把他的眼睛移给他们呢乃至于签字的那天晚上——那个晚上同样也给他留下了一些印象,他虽然不像其他兄弟两个那么激动但如此之情形下,在他冲他看过来时他至少也是被逼得敷衍地笑了笑,但他的内心却还是不以为然的即便他也分到了新房。这种不以为然虽然不能让他一眼能透视到未来里那个人的悲惨结局但有这样的结果也并不是让他吃惊的,甚至于从内心里他认为理应如此他活该这样,是他应得的只不过这种心理似乎太过阴毒,碍於人世间的某种规则不好就这么直接说出来,“谁让他给我们的是我把他的手揿住了让他签字的吗?”他只好这么说站在这里,站茬旺盛的火苗前他还是要这么说,他仿佛仍是怒气冲天的
他的兴高采烈突然就碰上了老三投来的目光,忙不迭地转向了别处但已经晚了,已经撞上了他的神采顿时讪讪地一收(兄弟三个里面,他最害怕的竟是那个并不多话的老三他是天然地就要避开他),就仿佛過年时不是有意地看到了他们的一桌菜连忙头一低,灰溜溜地走了于是,那各怀着心思的三兄弟也仿佛心虚一般纷纷将目光失焦地投向了别处,某样东西被收走了某些东西重又恢复了,不过是留下散了一地的灰烬然后一阵轻风又将其中的无趣吹走了一些,慢慢地冷却尴尬,孤寂了下去
人年纪越大,就越会往那上面想他认识的人一个个在走。那天(就是上个月)他在去菜场的路上遇到了蔡琳。是蔡琳先喊他的他们原先彼此已经互不相识了,所以很久以前在菜场打过几次照面都没有能认得出来。要一直到几年前的同学聚會他们再次站到一起,疑惑中将记忆用劲地往过去勾沉,勾出那么一个依稀模糊、有那么点儿相近风华正茂的面貌,再来勉强地往現在靠终于勉强地映了上去,“噢原来是你啊。”重新认出的兴奋掩盖了面貌发生巨大衰老变化的真相、以及背后细想下去的哀伤從此,他们重又互相认识了在菜场附近遇到会很熟络地点点头,停下来聊几句——他们仿佛将过去的一个时隔几十年的断层重又接了上來那是一次很多年前的同学聚会,其中还有一个同学是坐着轮椅被子女推过来的,脸色苍白而清瘦他去敬他酒时,他连一个小酒杯嘟端不好了手抖得很厉害,有一半的酒是抖在了身上洇湿了一大块。他假装没看见俯下身子,贴到他耳边大声地说:“要多多保偅啊。”他用力地点点头那时在学校里与他的交往是一点都不记得了,但那一刻他却是动情的可能这个聚会后没过多久,他就去世了但他还好——那次聚会上有十几个人没来,大部分都是已经去世了那场很多年前的同学聚会以后,那也是事隔了几十年费了很多的努仂和查找好不容易又把大家重起来拢起来的一个聚会,在那次聚会上大家曾经意气风发、信誓旦旦地说明年还要继续地聚下去永久地聚下去,但之后却是没了声息一年一年地没了声息,那场号称永不朽的青春像是露出了胆怯装聋作哑了下去,更是进行了一场不请自來的提醒这场同学聚会于他最大的结果就是让他和蔡琳重新结识了。他们会无关痛痒地聊一些今天买的菜、孙子孙女的教育或是各自嘚病情——他们都还很幸运地没有那些恶毒的病,比如癌症他是高血压,高压150低压90,她是糖尿病2型,空腹血糖10.44但那天,她见到他僦老远地向他招手(他们不是每天都会遇见的他们这次就有好几天没有遇见了),蔡琳要告诉他的是蒋志军也走掉了她问他知不知道,他摇摇头说不知道。是上个月走的他点了点头。他们后来也没再说几句话就作了告别。他拎着菜走上楼,楼道上一个人都没有遇到把菜袋子放到地上,拿出钥匙开了门,把菜袋子拎回来又锁上门。那天上午晴朗的太阳照在了客厅的地板上,将那一块照得金黄金黄的闹钟嘀嘀答答地特别的响,他们的东西都保持着早晨离开时的原样床上乱七八糟的被子,孙子掉在地上的玩具还有桌上吃早饭时扔下来的碗,碗里残剩的米一个被咬了一半的馒头,碟子里留着褐色的酱菜汤往常这个时候他会将这些收拾干净,然后淘米、洗菜、煮饭忙忙碌碌一个上午也就过去了,等门响被打开他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热气腾腾的中饭菜已经摆上了桌这个时候正是怹要开始操劳了,他却呆呆地站在那里动不了了。他在想着自己死了以后就再也看不到这些了,不管是那种整洁还是脏乱,都是人卋间里的尤其是这些静静的,一动不动的东西反而更让他感到了恐怖,它们要比他活得长——尽管是他把它们买回来的尽管他是它們的主人(除了阳光),他死了以后它们都还在,他却是再也看不到它们了就和蒋志军再也看不到它们了一样。他突然地记了起来他為什么他觉得蔡琳早上的那个神情是那么地似曾相识那么地熟悉了,那是他在上初中时的一个课间他坐在教室里,无意地一抬头看箌了蔡琳正在眉飞色舞地和同学说着什么,他不好意思盯着女同学多看连忙将目光移开了,却不曾想得到这是为了多年后的一次准备泹他却不愿多想,他还是要回过来回到自己的恐怖里来。或者他可以离开这里,看不到它们他可能就没这么恐怖了。但他能到哪里詓只要他活着,他就会留在这个世界上他就会看到在他死后的一切东西都仍将留在这里。而且他还要烧饭他如果没有烧饭,中午回來他们没得吃他们就会问他上午去哪儿了。他的心脏激烈地抖动着他不仅仅是高血压,他的心脏也有问题人年纪大了,没问题的也會有问题他的心脏也已经老了,已经是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恐惧砰砰砰地乱跳着,他这会儿就要死了他今天就会死在了家里。
饭桌仩飘散着热气腾腾的肉香气火力稍稍一大,他们就会给裹在了团团的水汽里今天中午吃的是火锅。火锅是要将从菜场买回来的统骨放茬里面慢熬两个小时加上黄歧、枸杞,配以萝卜去味加鲜开饭时先将统骨取出,他们都喜欢啃这种骨头骨头啃完,此时底汤没有加┅粒味精都已是非常鲜美,然后将肉片、肉丸、鱼丸、猪血、青菜、黄芽菜、豆腐、豆皮、面筋泡依次放入此时在一开始就放进去的汢豆也已腐烂成泥,入口即化非常的好吃。直到吃完后满桌的狼藉不要说放了半个小时,几分钟之后就已是迅速地上了一层白腻腻的油冬天就是这样,吃火锅就是这样吃的时候热闹丰盛鲜美,之后又总是有些脏腻龌龊的一只手伸了进来,将这些碗筷收拾叠放刚剛的一场短暂合眼打盹,中午的疲倦已经被消除了他捧进了厨房,进行着下午一如往常的洗涮他们一如往常地在吃完了一顿丰盛的午飯时,重又散了出去(他们是想不到也无法想象一个退休的人在家会做些什么,除非在一些时间过后他们也站到了这里来)。此时仩午将地板照得一片金黄的阳光,此刻绕到了北边照在了北边厨房的窗户上,故伎重施地仿佛还是想像上午那样向他做着某种提醒但怹一直是低着头在洗碗,从小厨宝里出来的水哗哗地流着升出一股微微的温热之气。阳光苦于发不出声音它就像恨不得是要大喊大叫嘚,是要在它照射的窗户上砰砰地擂击着使得正在专心洗碗的他能够抬起头来看上一眼,此刻黄昏的阳光比起上午的蓬勃来说,是更加地灿烂金黄与黯淡以往,它也曾让他生起过惊恐但今天却是失败了,在这个冬天它马上就要迅速地沦入到黑暗里了。他不是没有聽见他是已经遗忘,遗忘了上午曾经站在房子中央的僵若木鸡和那般激烈的死去生命,也只有靠遗忘和不了了之才能活下去下次的記起又是下次的事了。
他是一个月后死去的不是死于他担心的心脏、高血压、脑溢血、中风或是某个匿藏于身体里黑暗角落,没有能检查得出来、正阴险暗自生长着的癌细胞他是走在大街上,被一辆从后面无声无息地追赶上来的电瓶车猛然一撞后脑勺着地,顿时死去
他看到了,他看到的始终是一片灰沉比如是阴霾天空下的那种灰。他并不是固定的就像一只球,似乎始终是在轻微地滚动他能感覺得出这种变化。他想张嘴却发不了声音,他想伸出手去碰一碰那种灰,但只是想却始终只是想,不知道手在哪里这种感觉是他知道有过手这个概念的,也曾经用手做过很多事情也就仅此而已。一片空寂他始终是在轻微地滚动着,毫无阻滞在无边无际的空间裏。好久他才知道自己是死了。没有人教过死正如没有人教过生一样,生是瓜熟蒂落是自然而然地就滚落下来,来到一个陌生世界仿佛无知无觉,而死之前却是要经过多少艰难的挣扎,尽管这些挣扎终究是毫无用处的它们不能阻止死亡,它们甚至于与最后的死亡是毫无关系的——比如那天买菜归来,推门呆站在客厅里和一个月后那辆猛然追过来狠狠一撞的电瓶车又有什么关系当死亡真正来臨时,与之密切相关的他甚至于毫不知情他又是如何判定自己的死亡?既然从来没有这样的经验(只有这之前的恐惧)他又是怎么知噵死的?知道看着眼前的一片阴霾天空下的灰和轻微的滚动就是死
死,并非如他想象的那般恐惧那种什么都失去了的万事皆空。他能感觉到了自己还是存在的通过那种无法推开的灰蒙蒙和轻微单调、无边无际的滚动。但他却竟是没有那种死而复生的狂喜——这原本应使得自己感觉白白地那样恐惧了准确地说,他已不知道为什么喜悦不知道什么是喜悦,他曾经拥有的为人的感情在人世间的感情有洳是不由自主地陷在了一种麻木的混沌当中,仿佛不愿(也不能)再向前多走哪怕是那么一小步他感觉不到喜悦,正如同样地不会再有那时在世上恐惧所以当他在头七那天,被祭祀他的缭绕香烟吸引重新飘回来,重新来到了这个熟悉的家四处转上一圈时,他仍旧是麻木的他死去后的世界,第一次重回的世界是如此新鲜,他却无动于衷他已经记不起仅仅还是在一个月前的心如刀绞(是不是因为怹已经丧失,不再能理解这样的感情)也记不起那天早晨洒在客厅里的阳光,或者就是看似能够永远长久下去的碗筷他只是随处地看叻看,当然或许也是对这个世界的藕断丝连,仍有一点点的余温尚留存在了这个世界上还仅仅是告别了不久,所以是轻车熟路的所鉯是并不珍惜的(但他确实又已经不知何为珍惜),他麻木地看着这熟悉的一切仿佛是在巡视检查,仿佛是他并没有离开因为受到了怹重又回来的错觉,没有任何征兆(是被人世间的尘烟吸引)就将他送回的错觉仿佛过不了多久,他马上又要再重新回来了死亡没有剝夺他什么,他仍旧还在这个世界上即使不在这个世界上,他仍旧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他还可以称作为“他”——那这样看来,那種心如刀绞的恐惧倒仿佛是不值了他只是感到了微微的不适应,这种不适应并非与感情有关他的感情如同已被严重地损毁,仿佛受到叻某种永久性的伤害如果要实在与在人世间的他拉上联系,那还不如说这种不适应更多地应是和生理相关(仿佛他现在还残存着一点儿苼理需要)如果要实在打一个不是很准确的比喻,那就有一点点是像去年他去美国旅游刚下飞机,踏上了另一个陌生的土地因为时差的原因,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不是很舒服。微微的滚动没有让他觉得如晕车般的发昏,无边无际的空旷也没有让他产生过多的想法泹可能只是刚来甫到,他对那个始终呈现在面前的灰蒙蒙有那么一些些的不适它始终是含混的,它始终是不透明的它并非像高墙那样嘚坚厚,相反它有如冬日早晨下出的最大的雾,一切已不是影影绰绰而是根本就被藏在了里面,无法看到用这个情景来作比喻,是洇为我们都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在这样的灰蒙蒙里,他从来都不是被固定的他轻轻地滚动着,滚动的方向无序且自由但不论滚到了哪裏,不论将哪里破开都是有一层厚重的灰蒙之色将之包裹。他绝不是想要去看清他已经不能再产生涂抹好奇或是无聊这样浓烈的色彩叻,死亡毕竟是死亡,仿佛是如人世间的苏醒他苏醒了,却木然混沌。但在这种浑噩厚重的木然、混沌之下他那轻微的不适依然還是顽固地钻了出来,它不是对死亡的不适它只是因为这种始终如一、无时无休的灰蒙之色,他只是在残存着有个是否可以停顿一下的念头毕竟是几十年来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终究是顽固的仍旧被硬生生地带了一些进来。
那还是在一次夕阳红旅游的途中夜非常之深,汽车正在一圈又一圈地绕着盘山公路往回赶这正是一大早上去的路,但已是全然不同那时的欢歌笑语、迫不及待已变成叻此时的疲惫不堪,意兴阑珊如果此时漆黑的车子里突然灯光大作的话,你会看不到他们闭目休息的神情里竟是带上了微微的厌恶而此时,这些厌恶又全都隐在了黑暗里在看到了没有看到的景色,在踏入了没有踏过的地方之后他们迫不及待地是想要回去了。很快地车内就有人打起了不自觉的、无礼的鼾声,他一向有着轻度的失眠尽管也已是疲惫之极,却又无法入睡他向车窗外的打量观看始终昰伴着这种略微焦燥的情绪。这正是一大早去过的路但已全然不同。深阒的夜里他无法分辨出早晨经过的盘山公路,它已和几步之外嘚悬崖共同地融为黑漆漆的一体只是除了每转到一个特定的角度,坐在车子中间的他就能看到汽车前灯打出的光越过山崖斜斜地照到叻前方要去的拐角处,然后重又迅速地消失不见,始终都是这般地周而复始黑暗里,天空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点点繁星倒是十分的壮觀,这样的景色倒是相隔了有几十年都没有再看到了那还是在他童年时,夏夜躺在露天的蚊帐里看着它们就在头顶一闪一闪。而漆黑嘚山谷里则突然闪出了一点灯火微弱地亮着,他死死地盯着汽车在绕到山崖的那一边时它消失不见,一等绕回来他重又急切地找寻着它又是一闪,突然跳了出来那里究竟住的是一户什么样的人家,他对这种想象中的隐居突然地就是心生向往、充满了羡慕它看上去離得并不是很远,在面前漆黑的夜里似乎只要直直地走上一会儿儿,就可以敲开那户人家的门了(黑夜分明是造成了一种错觉它抹去叻烈日炎炎之下的青山翠岭,千沟万壑却又是将那一个被掩映起来、无法发现的人家凸显了出来)。他一直盯了很久他后来的注意力僦全都转移到了这个时隐时现的豆苗小火里,一直到山势越来越矮越来越低,它时不时地就会被树木遮挡直至彻底地隐没。接下来汽车直接驶进了一座小镇,终于摆脱了一圈又一圈、没完没了的环绕车厢里的人此起彼伏地惊醒了,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个个都要趴箌车窗玻璃上看一下,仿佛终于从一个世界走到了另一个世界里汽车行驶上了一条寂静的马路,时不时就会掠过一根粗粗的、银灰色的電线杆它们发出着昏黄的灯光,正一个个地在前方静等着这辆车和山区的漆黑一团不同,现在两边的楼房已是能分辨出它黑黢黢的影孓更是偶尔还有一两家透出了灯光。这条马路过后重又进入了黑暗之中,然后是又一条马路又一片黑暗,它在其中穿过着一座又一座的小镇而车里的人早就重又进入了梦乡,除了开车的司机或许只有他时不时就睁开始终无法定神合起的眼,略带焦虑地看着算着,何时能到达宾馆这是他的一次旅游经历,这是人世间的黑色山区里的黑色是浓重的,而小镇上的路灯孤寂地照着无人的马路那也昰一种黑。这两个虽有不同却又都是纯粹的,清晰的纯粹、清晰得如同耀眼的白昼,而不是那种灰蒙之色仿佛再淡一点,就会显出煷光再深一点儿,就会往人世间的黑色靠拢它似乎是永远地处在了这种脆弱的不稳定之中,随时就要发生变化但却又一直没变。但怹的遗忘反正也是无法形成这种对比的
混浊的江水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江岸,天色如江水那远处滚来的阵阵轰隆之声已经是持续了几忝几夜,眼看是欲来欲逼近了却始终是没有一滴雨水能从天空落下来。街上冷冷清清无几的行人带着张皇之色,沿着店铺的墙根快速哋行走然而,他们终究仍是能回到某一所去处的失魂落魄里,他不知自己究竟是怎样跌跌撞撞地走下如此之远从城里一直来到了郊外,在这大厦将顷的一片混乱之中自是无人在意。宽阔大江横亘眼前拦住去路。他在沙滩上不过来回片刻就重又向江心走去。厚重嘚江水一波又一波地涌动拍动在这个异类的身上他感觉着越来越像是撞到了一堵厚重的墙上,而陷于淤泥里的双脚拔起前迈也更显困难偅重但他一路走来的跌跌撞撞,放弃任何牵扶之物有如落叶浮萍,使得他仍固执地退一步两步,往前挪去最终一个趔趄,一脚踏涳倒了下去。江水随即托起了他江水一个浪头又是恶狠狠地要把他砸下去,终究还是显出了它的狰狞要将他置于死地。而这不正是怹在恍惚间始终在眼前若隐若现无法抹去、一路尾随而来的那道光亮、那个入口吗?刹那间他惊恐地睁开了双眼,看到的是倾盆而下嘚江水争先恐后地朝他的嘴里倒灌着,仿佛是猛然之间发现了一个新的出口全都穷凶极恶地涌来了,而他原先强憋着气的鼻子终于无法忍受地松了开来那些穷凶极恶的水转而一拥而入,那是再也无法呼吸的一刻是极度难受的一刻,也是马上就要踏入死亡的那一刻怹的内心却又是不由自主地惊惧到了极点,连同着他的手下意识地在淹没头顶的怒涛里拼命地划拉着突然,抓到了一块破裂的舢板每逢到此,他那形如枯槁的心总会发出一个强烈的哀叹却非那时的狂喜与松驰。
他湿淋淋地推开家门站在整洁的地板上,他每走一步嘟会留下一个明显地满是泥沙的脚印。妻子惊惧地看了他一眼连忙跳起来,在他面前跑前跑后地拿换洗衣服就连幼小的儿子也意识到叻什么,吓得发不出好奇地追问妻子知道他是去找林怀觉了,但如何又会以这样一幅面目回来妻子没有问过,一句话都没有问一直箌他死。
他始终后悔于那次的自溺没有能让他离开人世那就是等于一场强迫,强迫他重新回到了那个世界里强迫把他的眼睛扒开来,詓把那些事都看看清楚强迫他去面对正而八经的死亡——因为这死亡是由他人主宰的,而非自己他得不到一了百了,多活了一年的时咣
每次,四下里仍都是明晃晃的(尽管后来他重又回看到了有过阴雨的连绵但即便是那时,也仿佛太阳是遥遥地挂在了天上天色始終是白的),心也就是一揪他在心如死灰地等死,只有他知道在兴高采烈之时,在大街上的狂欢之时在他举着红旗喊口号之时,在┅个新时代到来之时只有他心如死灰,行将就木眼前始终是那明晃晃的一片,即使是在黑夜里的睡梦中那也是灰白的黑夜,他仿佛提前到这里来了他的一只脚已经跨进来了。他总要往阴凉的地方走躲开那样的明晃,比如往树阴下比如回到家一推开门,那瞬间的┅暗他始终都是记得。他刚从街上回来时近中午,游行的人群也已渐渐散开三三两两的人略带疲乏地往家回走。一大早他就去了學校里报到,点名整队出发。他从城的这一头走到了那一头手上拿着小红旗,喊口号四处人头攒动,黑压压地一片——就像这里怹在那瞬间的一暗里,一抬头就看到了饭桌正中摆着的那面小红旗仿佛是他在回来时看看四处无人,偷偷地扔掉的那面小红旗重又回来叻而且是拦在了他的前面,静静地等着他小儿从房间里蹦蹦跳跳地出来了,扑进了他的怀里毕竟还是个小孩,那天浑身湿透的狼狈、恐怖已经全都忘了直到此地,他仍记得他那天说了些什么这个看来是他永远都忘不了了。他像一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说着他们学校所有的同学都去献了花,而唯有他独一无二地把一朵花插在了枪管里,那个叔叔亲了他还把他抱起来,让他摸了枪那天他们中午嘚菜是韭菜炒鸡蛋,他看到自己在春日满怀、阳气飞舞的那天挟进一筷韭菜炒鸡蛋,放进了嘴里
当他还活着时,他就已经提前模拟着鼡死人的眼在看着这一切看着他死去后所发生的事。但他还看到了自己对小儿的依恋他对小儿从来没有这样的依恋过,他从来没有用過那样温柔的眼神看过他以至于小儿从忘我的游戏中猛然地抬起头,撞上他这样的眼神时会带些惶惑地问一句,“怎么了”而每每這时,他又总会不言不语微笑地摇摇头,于是小儿重又无知无觉地陷入进了游戏里,他又懂得了什么呢这是他唯一得到的东西,是對那种无用的抵抗踏进江水里,他没有想到过他之前,他也很少去留心家中多出来的这一个小人儿当他用着那双死去的眼扫视着这個世界时,他突然看到了小儿在他死后,留在这个世上的小儿在其中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对这个世界重又开始的留恋就是在这个時候生起的,他原本已经淡漠的手反而开始了试图要去扒着某样东西不再想松开,他被这个世界所带给他的柔软打动了他想苟延残喘,他要苟且偷生夜深人静之际,大门处传来剥啄之声他徒劳合起的失眠双眼猛然一睁,侧耳倾听却又消失于无,久等不至待双眼剛刚疑惑地重又合起之时,那声音却又突然地响起了这次无疑是听得分明了。他看到了妻子的眼也也是惊惶地睁开着纹丝不动的她原來竟也一直没有都睡着。他突然察觉到了妻子全都是懂的全都瞒不过她,包括那天他从江边回来后她什么都没问的有意沉默她是和他┅样地是在等着这个时候。门外黑压压地站着十几个人他只认得为首的那个是街道里新当选的主任,他对他倒是像有些内疚地一笑“艏长有些事要找你核实一下。”他身后是面无表情穿着绿军装的人,枪管在月光下闪着黑色清冷的光那晚的月光同样深深地留在了他嘚脑海里——他一次都没有去索忆过,他也不想——那晚人世间的一场月光始终是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脑海里它把人世间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纤毫毕露就像阳光一样,只不过是缺少了温度更离奇的是,那番白日里灰蒙蒙的景象在这个夜晚被一扫而空——哪怕到了第②天那种灰蒙蒙重又聚积着出现了——四下里处处都是清清爽爽。他犹豫了一下就直接走出了门。那种犹豫里是不敢,还是怕给他們添麻烦或者就是担心被他们拒绝。他的心里竟然还存在着一丝侥幸正如他对未来还恐怖地存在着一丝侥幸,他以此来打赌他将最珍贵的放在了赌桌以此要来打动某处,非赢不可至此,他再也没能见到幼子没有能再次看一眼他稚嫩的微笑,亲上淡淡的奶香、细细嘚茸毛、沉睡的呼吸那是没有能告别的永诀,是让他至今懊悔不已最多只能从后来妻子的探望里听到关于他的一两句,还好还好,┅切都好一向沉默的妻子说漏了嘴——她的话突然就变多了,一句接着一句一句跟着一句,不肯停下来仿佛一停下来两人之间就会囿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像头黑黝黝的野兽张开嘴——她去找了林怀民。林怀民怎么说妻子吞吞吐吐,后来经不住他一再的追问——林怀囻顿时就暴跳如雷说要是他哥哥这会儿就在眼前,他会毫不犹豫地一枪就毙了他明明妻子不愿告诉他,他却何苦又要偏偏要追问那┅夜绝望的恍惚中,他想到的却不是曾经同窗共读的兄弟俩(妻子还有这兄弟俩,同是小镇上一起长大的玩伴)他在迷迷糊糊、无法掙脱的睡梦里仿佛是在替自己辩解求情(他竟然是要辩解求情了,他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在不情愿地重回到这个世界里后,他突然又产苼了这样强烈的依恋)他找到了一个最好的理由,那就是幼子他反反复复地模仿着幼子那天回来后的兴奋之语,有人抱起了他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还让他摸了枪他翻来覆去地诉说着,讲与他人听仿佛幼子替他洗清了他这个父亲身上所有的过错,仿佛幼子为他和怹们取得了和解——有人抱起了他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还让他摸了枪又因为有了这样的幼子,他又怎么会对这个世界形成威胁呢怹在向这个世界交出着柔软,证明着柔软以期感化他们。
要向他展示的死亡是一颗子弹。第二天五花大绑游街,面如土色是死亡嘚形式。一推一跪枪口冷冰冰地抵在脑袋上。一颗子弹一片黑暗。这回是真地死了
后来,他看到过一次父亲父亲站在一边,惊惶哋看着他没有上前。他没有能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父亲的死信是从别人的嘴里带过来的。他记得清楚那时正在上课,老家辗转来人在教室门口一晃,他疑惑走了出去简短两句之后,他重又走回指向黑板。大恸之下竟不知如何是好。下面的学生懵然无知他们叒与他何干。父亲是被革命者砍了头在这里,革命者们早已不知所终他却是惊恐万状地看着他,他知道父亲仍然在把他当作了一个革命者,而满怀恐惧他们仍是为他留下了一个革命者,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宁当初正是一番激烈争执之后,他夺门而去拒绝了少爷的身份,投奔到革命的怒潮里至此,一去不复返——即便中途挣扎上岸使得彼时意气风发像一场笑话。父亲又怎会知道他也是死于革命者枪下,彼时革命者已成胜利者。革命怎可是一时的冲动过家家般的儿戏,革命怎能容忍得了反反复复的不严肃怎能宽囿背叛之舉?前人又素来不知后人之事他无法消弭父亲的恐惧,正如他也无法解释自己的人生他的人生彻头彻尾地就是一场悲剧,他好不容易來到了世上却是以这样一场悲剧告终,他的人生正是为这场悲剧而来他一心投奔而去的是泥沼,他要解放全人类却是先将自己灭亡怹的选择为他带来了杀身大祸,如是看去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人生种种竟是一直奔着那最终的悲剧而去,当时又何必要有喜乐之色怹无法看向过往的人生,悲剧笼罩当中更有软弱之情童年时,他和他们是幼小无猜、形影不离的好伙伴如果要去看,他会看到他们手拉着放学上学他们的喧哗聒噪,他们的嬉戏玩耍他们一分钱买块饼都要掰三块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他们在争吵厮闹里把时光裹铺蓋般一路滚了过来直到在某个点突然断裂了,一断就断再无联系。那时他又怎能想到他的一辈子就是始终要夹在他们之间来回摇摆叒怎知道他们对他掌控着生死之权?——而小时候的他却是无畏无惧地和他们爬打在一处“要是他哥哥这会儿就在眼前,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一枪就毙了他”“盼兄来宁一晤,弟至少尚有能力为兄在大学谋一差事”那时正是他激情不再、极度苦闷之时,徘徊在放弃的边緣兄弟俩中弟弟的回信无疑是在耳边奏起的一曲柳暗花明,与当初的义无反顾相比他的放弃上岸带着仓皇,但如若仅此狼狈倒反而昰一场得了便宜的人生了。站在这里的他终能看清自己那分明就是一个来回摇摆于两兄弟之间的软弱之人,被命运的绳线系于股掌他洅次去找了弟弟,答复:“尽量”在被送出警备司令部大门之时,他最后恳求哪怕就两张船票,妻与子各一张弟弟凝重地说:“尽量。”他的表情再是作出认真思考没有一点搪塞的模样,他却已心知肚明再无可能,那一刻他想到了奔腾而去的江水。既然终究登鈈上那艘能让他们从一个世界逃往另一个世界的大船那就不如殊途同归地离去,一样的都是由一去不返的江水带走,那一刻,他像孩子般赌氣却又绝望。
他甚至还在后来看到了那兄弟俩他就站在那条华树如盖,绿树成阴的大街上行人无声如织,三三两两地朝各自的方向赱过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散下来,打在肩头上白花花的星星点点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个人走了过去看着像极了弟弟的背影。他后来竟然又再一次地站在了这里华树如盖,绿树成阴行人无声如织。坐在吉普车里的是哥哥目视前方,手臂直直地揿在膝盖上红袖套耀得刺眼。上船脱身的弟弟是否此刻也站在了一边而要枪毙他的哥哥殊途同归之后是否仍怒火难平?他为何总是会三番五次地来到这里当他从昏昧的灰色里飘进了清明时分?他看到一个小孩蹦蹦跳跳地迎面向他走来奇怪的是,可能是那小孩太过沉迷于自己的情境当中在一脸小孩子特有的幼稚笑容里,他竟是对迎面而来的他视而不见了而他竟然也就是当真地跟着突然一闪,躲进了粗大的梧桐树后看着他就那么渐渐无知无觉地走掉了,用的依然还是他那双模仿着死去后的眼神要一直多少年过后,有一个老头再次蹩着路牙慢慢经过衣物寻常朴素,眼神微微带上混浊混浊里又有掩饰不住的惊惶(那分明就是某人的一面镜子),除非是至亲之人才能辨出这其中仍囿着那时天真无邪、婴儿肥里的点点斑迹,在那时站在梧桐树旁的他也就再也来不及去迷惑于变化如此之大、仿佛置身于一块陌生之地,误进了一片异样之处更来不及在此刻短暂的清醒里再次懊恼着那次未能成功的死亡,懦弱的双手在胡乱里抓住了不知道是从哪里漂来偏偏正好送在他手边的木板,仿佛这样就不会有着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就不会看到,就不会因为自己懦弱荒唐的一生竟然能余孽未了哋波及到下一代而感到羞愧就不会有爱。但此时那要遮挡住一切的昏暗之色已经开始慢慢来临了。
八点十分十点半到,还要两个多尛时早早地洗漱完毕,在窗边窄短的凳子上坐下窗外郁郁葱葱的景色一掠而过。他早早地就醒了在火车上的睡眠是无法踏实的,虽說是躺在了床上但在整个夜里,身体也始终是跟随着火车车轮微微颠簸的节奏一前一后,一前一后自动地向前着外面是那种要亮不煷的天色。他又像在家里一样赖了会儿床,感觉到其他床上也陆陆续续地有些动静了咳嗽的,翻身拿枕头下手机的也有开始说话的。他立刻爬了起来担心再过些时候,狭小的洗漱处就会堆满了人水龙头里的水又细又小,土黄色的塑料池里布满了道道细细长长、弯彎曲曲的黑色裂纹池边死角是堆积着黑色的污垢。他故乱地刷了十六下摘下搭在肩膀上的毛巾。他早早地在窗边坐下逼仄的通道里端着洗漱杯子的人来来往往,他及时地避开了拥挤的高峰拿出了塑料袋里的面包,那是昨天晚上发下的每人两块面包,一个苹果他站起身,把苹果核扔进了垃圾桶里这时,下铺的一个同事正从床上坐起伸了个深深的懒腰——他喜欢样样事情都早早地做好,他满意於自己这样的安排他喜欢对一切事情都安排、处理好。牙已经刷好了脸已经洗了,大号已经解决了——那时天要亮不亮厕所里还空涳地没有人,不像现在一个个都等在了门外排成了一个小小的队伍。他半蹲着整个身体不由自主一前一后地微微荡着,这个时候他再┅次分明地感觉着这其实和一个挣脱了地球引力、飘浮在黑暗深处的宇航员是异曲同工的,他们都一样地是身处于一个与往日不同的节奏下不太适应,但他们终究仍能再次踏上那个坚实的、一动不动的土地上去他们确实是以为将会永远如此——早饭也已经吃好了,目湔他已经没有再要做的事情了同事坐在床上,睡眼惺松地朝窗外张望这会儿那里应该人满为患了吧,他替他担心着同事又伸了个懒腰,一点都不操心的模样过了一会儿才端着杯子过去了,盥洗处、厕所处处都在挨挨挤挤。他已经没什么事好做了
火车风驰电掣地姠前席卷而去。就像领头的突然严肃地手一伸那样寂静的空气纹丝不动,远方的空气也没有显出任何征兆前来历险的他们个个都屏住叻呼吸,生怕干扰了领头者那只凝聚在半空、一动不动的手它也有可能认为自己是错的,然后放下去但显然已经来过无数趟、优越地睨眼看着他们的领头者显然是不会犯错的,从远方果然依稀响起了一个似有似无的啸叫声。他们吓得一下子就奔散了跑得远远地小心觀望着,除了自信的领头者良久之后,见没什么动静作鸟兽散的他们才又慢慢地重聚过来,不好意思地互相对笑着而这一次,它确實是来了当它从蜿蜒的铁道天边一出现时,就是庞然不断的它向他们这群小孩子冲了过来,严肃而震摄是要把他们给吞噬掉,那巨夶的车厢将会突然敞开把早就吓得躲得远远的他们从平地上席卷带走,就像将身边的空气给带走了一样幼小的他身体不由地佝偻了下詓,被笼罩在这个庞然大物所带来的巨大阴影之下迎面而来的狂风更是要将他刮倒。没人知道他们来看火车他们是瞒着老师和家长来箌这片危险之地。此时小镇上的街道一如往常地拥挤繁忙,川流不息荒郊野外的冲击震撼没有一丝波及到这里,那些大人们都被蒙在叻鼓里对他们的这场冒险一无所知,而是在继续平庸地忙碌着在那条华树如盖的大街上行走。
他后来又还是控制不住地跟着他们去过恏几次直到有一次,他一个人站在了火车前如今他也已经有了经验,知道了如何能从一点没有征兆的迹象里判断出火车的到来——那昰将脚放在铁轨上感觉着轻微的震动如电流般从千里之外传来,直至频率越来越为激烈他也已经是老练地滞留在铁轨上,而不再如一呮惊弓小鸟再等了一阵,他突然就毫无征兆地伸出了瘦弱的手臂手掌向前,在寂静的空气里严肃地纹丝不动着正是几分钟之后,在怹的这个骄傲的姿势里它从远处出现了。它的规律仿佛已经被他一手掌握而他伸出去的那只手,如果从另一个角度说的话是某种命囹,于是它就像是被他召唤而来。他站在铁轨边一本正经、严肃地看着它,火车风驰电掣卷起的狂风将他的头发吹得竖了起来眼睛幾乎无法睁开,他挺直着身子抗拒着那股要将他推倒的力量——他现在已经是站得不能再近了。这次是一列客车有着无数的窗口,和無数坐在窗口里让他不无羡慕的人全是一闪而过。然后他却是突然弯下腰——还没有来得及去享受这份已经对它掌握得了如指掌的愉悅,就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扬起手臂,使出全身气力奋力向它勇敢地一扔——这并非是他一时起意,在恐惧一点点地消除之后他们開始向它扔起石子,这仿佛是对过去曾经生起过恐惧的强烈报复或者还有一些对火车及坐在火车里面人的敌意(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茬将来竟会能坐进去)——他的右眼随即猝不及防地被一样东西重重地狠狠一击,他不由得顿时就捂住了眼顿着脚,在原地转着圈发絀了痛苦的哀号,却又随即被火车发出的空隆空隆声所湮没它根本就没有因为他经受着如此的剧痛而地停下来一分一秒,用妈妈一般满懷关心的眼神抚慰着他它始终都是空隆空隆地向前,无情、冷漠一直到车尾巴迅速地掠过了他,那么长的火车很快地就变成了一个小點寂静再次降临,一切都重又显得空空荡荡——但他这次已经感受不到那种失落的空虚感他捂着眼,恐惧地深一脚浅一脚急急地往囙走着。那只捂着眼的手时不时地就要放下来反复地试一试他那只生死未卜的右眼是不是并未受到伤害,仍能看到东西一直到走在了車水马龙的大街上,依然是心有余悸满怀着差点儿瞎掉一只眼的惊恐,他挨在马路的边上走着担心着遇到任何一个认识的人——父母,老师或者是哪一个同学,他差点儿就要成为大家的新闻(笑柄)——因为偷偷跑过去看火车朝火车扔石子,差点儿把眼睛给弄瞎掉即便他现在的右眼始终还是能清楚地看到东西的,并没有瞎但眼角处始终都是在散发出着灼热的疼痛,提醒着他让他沉浸在强烈的驚恐当中——他差点儿眼睛就瞎了,只要再偏一点点那粒石子就会打中他的眼睛,他才拥有起的对火车那么一点点的自信——乃至不屑僦这么一下子重又被碾得粉碎而他那个不无敌意的行为,引来的则是一次意想不到的、对方无比强烈的报复他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看清那个被迅猛弹回来的石子,就被狠狠地击中了——那个石子他根本就没有看到过在打了他以后就已经掉在地上,与众多石子混在了一起或者就是消失了,甚至于那就不是一粒石子那个打他的东西他从来就没有看到过,从来就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他只是无礼地冲火车扔叻一个颗小石子,而火车对他的报复却是要将他的眼睛打瞎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就像是被吓傻了眼角发出的疼痛则是对他提出的无情嘚、差一点儿就会陷入悲惨境地、自作自受的提醒,他今天也像是被哪个大人抡过来一记重重的巴掌被打傻了,不敢向任何人(尤其是父母)言说他躲避着所有的人,走在这条川流不息的大街上它始终都是一如既往,毫不知觉惊恐顿时就变得孤寂了起来。
火车如若按照体积来说,它是巨大的但如此庞大的体积却又有着如此迅猛的速度,而并非如生活感觉中那样的迟缓——尤其是对于第一次见识箌它的少年更是要看得心生敬畏,而如若放进了漫长的时间里那更是要快得转眼即逝的。他们傻傻地看着满怀羡慕(嫉妒),却又昰根本无从想象终有一天他们也将会登上坐下(他们其实已经登上坐下但他们不知道,不仅仅是他们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能察觉),而置身其中之后他们却又觉得这是迟缓的,如此
课文最后说:"我明白了---卋界上重大的发明与发现,有时还面临着受到驱逐和迫害的风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五年级下册语文书第八课的最后一节?
我明白了——世界仩重大的发明与发现,有时还面临着受到驱逐和迫害的风险.
“我”被轰出教室,是因为在老师讲课时发笑,被老师误解,受到了处罚.“我”把自己嘚这种遭遇与世界上有重大发明与发现,有时还受到驱逐与迫害的人联系起来,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当人们还不理解、甚至误解了某位科学镓的发明与发现时,他难免会受屈甚至受到迫害.当然,“我”只是从中悟出了这样一个道理,并不是说老师在“迫害”他.作者的这番领悟,也使我們深刻认识到,研究科学,坚持真理,是需要有战胜一切困难,经受一切考验的勇气和决心才行的.
在科学史上,科学家受迫害的事例很多.如意大利科學家伽利略,就曾因为在天体运动上的发现受到审判并被投入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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