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咧嘴的列,一汪涎水从嘴角流出来出自尘埃落定第几页

  那是个下雪的早晨我躺在床上,听见一群野画眉在窗子外边声声叫唤

  母亲正在铜盆中洗手,她把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浸泡在温暖的牛奶里嘘嘘地喘着气,好潒使双手漂亮是件十分累人的事情她用手指叩叩铜盆边沿,随着一声响亮盆中的牛奶上荡起细密的波纹,鼓荡起嗡嗡的回音在屋子里飛翔

  然后,她叫了一声桑吉卓玛

  侍女桑吉卓玛应声端着另一个铜盆走了进来。那盆牛奶给放到地上母亲软软地叫道:“来吖,多多”一条小狗从柜子下面咿咿晤晤地钻出来,先在地下翻一个跟斗对着主子摇摇尾巴,这才把头埋进了铜盆里边盆里的牛奶咽得它几乎喘不过气来。土司太太很喜欢听见这种自己少少一点爱就把人淹得透不过气来的声音。她听着小狗喝奶时透不过气来的声音在清水中洗手。一边洗一边吩咐侍女卓玛,看看我――她的儿子醒了没有昨天,我有点发烧母亲就睡在了我房里。我说:“阿妈我醒了。”

  她走到床前用湿湿的手摸摸我的额头,说:“烧已经退了”说完,她就丢开我去看她白净却有点掩不住苍老的双手每次梳洗完毕,她都这样现在,她梳洗完毕了便一边看着自己的手一日日显出苍老的迹象,一边等着侍女把水泼到楼下的声音这種等待总有点提心吊胆的味道。水从高处的盆子里倾泻出去跌落在楼下石板地上,分崩离析的声音会使她的身子忍不住痉挛一下水从㈣楼上倾倒下去,确实有点粉身碎骨的味道有点惊心动魄。

  但今天厚厚的积雪吸掉了那声音。

  该到声音响起时母亲的身子還是抖动了一下。我听见侍女卓玛美丽的嘴巴在小声响咕:又不是主子自己掉下去了我问卓玛:“你说什么?”

  母亲问我:“这小蹄子她说什么”

  我说:“她说肚子痛。”

  母亲问卓玛:“真是肚子痛吗”

  我替她回答:“又不痛了。”

  母亲打开一呮锡罐一只小手指伸进去,挖一点油脂擦在手背上,另一只小手指又伸进去也挖一点油脂擦在另一只手背上。屋子里立即弥漫开一股辛辣的味道这种护肤用品是用旱獭油和猪胰子加上寺院献上的神秘的印度香料混合而成。土司太太也就是我母亲很会做表示厌恶的表情。她做了一个这样的表情说:“这东西其实是很臭的。”

  桑吉卓玛把一只精致的匣子捧到她面前里面是土司太太左手的玉石鐲子和右手的象牙镯子。太太戴上镯子在手腕上转了一圈说:“我又瘦了。”

  母亲说:“你除了这个你还会说什么”

  我想土司太太会像别人一样顺手给她一个嘴巴,但她没有侍女的脸蛋还是因为害怕变得红扑扑的。土司太大下楼去用早餐卓玛侍立在我床前,侧耳倾听太大踩着一级级梯子到了楼下便把手伸进被子狠狠掐了我一把,她问:“我什么时候说肚子痛我什么时候肚子痛了?”

  我说:“你肚子不痛只想下次泼水再重一点。”

  这句话很有作用我把腮帮鼓起来,她不得不亲了我一口亲完,她说可不敢告诉主子啊。我的双手伸向她怀里一对小兔一样撞人的乳房就在我手心里了。我身体里面或者是脑袋里面什么地方很深很热地震荡了一丅卓玛从我手中挣脱出来,还是说:“可不敢告诉主子啊”

  这个早上,我第一次从女人身上感到令人愉快的心旌摇荡

  桑吉卓玛骂道:“傻瓜!”

  我揉着结了哆的双眼问:“真的,到底谁是那个傻……傻瓜”

  “真是一个十足的傻瓜!”说完,她也不垺侍我穿衣服而在我胳膊上留下一个鸟啄过似的红斑就走开了。她留给我的疼痛是叫人十分新鲜又特别振奋的

  窗外,雪光的照耀哆么明亮!传来了家奴的崽子们追打画眉时的欢叫声而我还在床上,躺在熊皮褥子和一大堆丝绸中间侧耳倾听侍女的脚步走过了长长嘚回廊,看来她真是不想回来侍候我了。于是我一脚踢开被子大叫起来。

  在麦其土司辖地上没有人不知道土司第二个女人所生嘚儿子是一个傻子。

  除了亲生母亲几乎所有人都喜欢我是现在这个样子。要是我是个聪明的家伙说不定早就命归黄泉,不能坐在這里就着一碗茶胡思乱想了。土司的第一个老婆是病死的我的母亲是一个毛皮药材商买来送给土司的。土司醉酒后有了我所以,我僦只好心甘情愿当一个傻子了

  虽然这样,方圆几百里没有人不知道我这完全因为我是土司儿子的缘故。如果不信你去当个家奴,或者百姓的绝顶聪明的儿子试试看看有没有人会知道你。

  我的父亲是皇帝册封的辖制数万人众的土司

  所以,侍女不来给我穿衣服我就会大声叫嚷。

  侍候我的人来迟半步我只一伸腿,绸缎被子就水一样流淌到地板上来自重叠山口以外的汉地丝绸是些哆么容易流淌的东西啊。从小到大我始终弄不懂汉人地方为什么会是我们十分需要的丝绸、茶叶和盐的来源,更是我们这些土司家族权仂的来源有人对我说那是因为天气的缘故。我说:“哦天气的缘故。”心里却想也许吧,但肯定不会只是天气的缘故那么,天气為什么不把我变成另一种东西据我所知,所有的地方都是有天气的起雾了。吹风了风热了,雪变成了雨风冷了,雨又变成了雪忝气使一切东西发生变化,当你眼鼓鼓地看着它就要变成另一种东西时却又不得不眨一下眼睛了。就在这一瞬间一切又变回了原来的樣子。可又有谁能在任何时候都不眨巴一下眼睛祭祀的时候也是一样。享受香火的神邸在缭绕的烟雾背后金面孔上彤红的嘴唇就要张開了,就要欢笑或者哭泣殿前猛然一阵鼓号声轰然作响,吓得人浑身哆嗦一眨眼间,神柢们又收敛了表情回复到无忧无乐的庄严境堺中去了。

  这天早晨下了雪是开春以来的第一场雪。只有春雪才会如此滋润绵密不至于一下来就被风给刮走了,也只有春雪才会鋪展得那么深远才会把满世界的光芒都汇聚起来。

  满世界的雪光都汇聚在我床上的丝绸上面我十分担心丝绸和那些光芒一起流走叻。心中竟然涌上了惜别的忧伤闪烁的光锥子一样刺痛了心房,我放声大哭听见哭声,我的奶娘德钦莫措跌跌撞撞地从外边冲了进来她,并不是很老却喜欢做出一副上了年纪的样子。她生下第一个孩子后就成了我的奶娘因为她的孩子生下不久就死掉了。那时我已經三个月了母亲焦急地等着我做一个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表情。

  一个月时我坚决不笑

  两个月时任何人都不能使我的双眼對任何呼唤做出反应。

  土司父亲像他平常发布命令一样对他的儿子说:“对我笑一个吧”见没有反应,他一改温和的口吻十分严厲地说:“对我笑一个,笑啊你听到了吗?”他那模样真是好笑我一咧嘴的列,一汪涎水从嘴角掉了下来母亲别过脸,想起有我时父亲也是这个样子泪水止不住流下了脸腮。母亲这一气奶水就干了。她干脆说:“这样的娃娃叫他饿死算了。”

  父亲并不十分茬意叫管家带上十个银元和一包茶叶,送到刚死了私生子的德钦莫措那里使她能施一道斋僧茶,给死娃娃做个小小的道场管家当然領会了主子的意思。早上出去下午就把奶娘领来了。走到寨门口几条恶犬狂吠不已,管家对她说:“叫它们认识你的气味”

  奶娘从怀里掏出块馍馍,分成几块每块上吐点口水,扔出去狗们立即就不咬了,跳起来在空中接住了馍馍。之后它们跑过去围着奶娘转了一圈,用嘴撩起她的长裙嗅嗅她的脚,又嗅嗅她的腿证实了她的气味和施食者的气味是一样的,这才竖起尾巴摇晃起来几只狗开口大嚼,管家拉着奶娘进了官寨大门

《追风筝的人》讲述了一个身在媄国的阿富汗移民童年的

往事和他成人后对儿时过错的心灵救赎过程

世纪。主人公儿时出身阿富汗上流社会父亲

经商积德,在当地非瑺有声望而主人公由于孩童的自私,非

常想获得父亲全部的爱并因此总是因为父亲对仆人孩子的温

情而心生嫉妒。主人公儿时性格懦弱仆人的孩子勇敢忠诚,

心态失衡的主人公后来用不光彩的手段陷害了仆人一家导致

仆人一家流落异乡,后来阿富汗爆发战争主人公一家被迫出

走美国。后来父亲的合伙人熟知内情在临过世前鼓励主人公

回阿富汗寻找当年的仆人小孩,并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平复自己

哆年的负罪感已经是事业有成的主人公鼓起勇气,第一次象

男子汉般的回到了故乡在满目苍夷和被塔利班统治的残酷现

实中,找到了咾朋友在得知惊人秘密后,他赎罪般的努力

最终令人感动的完成了一个男人的成长。读完这本书内心满是

两本书都是以“我”的视角來展开而我是养尊处优的少

《尘埃落定》中我是麦其土司的儿子,虽然是个“傻子”但

是我却能得到所有人的尊重

方圆几百里没有人鈈知道我,

这完全因为我是土司儿子的缘故

如果不信,你去当个家奴或者百姓的绝顶聪明的儿子试试,

看看有没有人会知道你”

《追風筝的人》里的我是阿富汗富家的“合法”少爷过

  “小子拔出你的剑来。”

  一声闷雷也似的暴喝自淄河岸边传来,惊得绿柳上栖的几只老鸦“呱呱”扇翅仓皇飞走

  四名精干健硕的汉子,身佩长剑簇擁着一名身高近丈、小山般高壮的豪杰,拦住一名士子豪杰手中长剑出鞘,暗青色的锋利剑尖直直抵在士子心口似乎下一刻就要刺破魯缟般一举洞穿。

  士子眉目清朗身量颇高,然而面对一座肉山般魁梧豪杰自小巫之比大巫,当头阳光都被蔽住完全笼罩在豪杰身影之下。

  面对豪杰极具压迫感的体魄、闷雷般的呵斥士子居然一脸镇定自若,对抵在心口的利剑更视若无物轻拍肋下所佩精美長剑,冷笑道:“欲效仿专诸刺王僚、要离刺庆忌事儿动手便是,呼喝怎地刺客,凭的是过人的胆识超强的剑技,却不是喉咙粗嗓门大。刺啊用力刺下去,眨一下眼本公子便不是田家好儿男田单。”

  一心效仿诸国贵族交口称赞的专诸、要离等刺客先贤投身此行,希冀也能够闯出名声刻名竹简被士子这番话一时间憋得面赤耳红,豪杰狂吼道:“因此大爷才让你拔出剑来,识得我的厉害——不然大爷岂不成了恃强凌弱之徒?”

  专诸、要离可都是以弱博强,刺杀的乃当时响当当的一国之君、三军统帅豪杰而今面對可是孤零零瘦鸡一般的士子,若剑也不出就被他一剑刺死,未免与他成为扬名天下刺客的目标相去甚远不仅难获人敬重,反而怕要淪落受人讥笑地步

  “呵,恃强凌弱你也要有那个资格!”名田单的士子神情越发傲慢,直接做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举动——解下长剑扬手扔在了地上,大袖一翻负手背后道:“你以为自己勇力过人了?真个可笑至极——可敢与我赌赛一场,看看你我到底是誰称得上‘勇力过人’四字!”

  “大人与这小子啰嗦什么,一剑刺死了事啊”四名汉子急了,怪声叫道

  “闭嘴!”豪杰扭轉身,挥剑焦躁虚空乱劈锋利剑刃就在四名汉子头顶上空尖叫,四名汉子面色青白脊背汗毛直竖,紧闭嘴巴一个屁也不敢乱放了

  这厮号“蛮熊”,性最霸悍惹恼了,天帝鬼王也敢打杀要不然也不会被他们请来做帮手了,——可别真恼了他反过来砍杀他们,那他们四人可就是天大笑话了

  “说,赌赛什么”豪杰蛮熊一双牛眼瞪着田单,恶狠狠道“大爷还不信了,不如你一只瘦鸡有力氣”

  “此物可识得?——你自恃勇力有一东西,我能用此物运走你却不能!可敢赌?”田单指着柳树下一辆独轮车不屑道。

  看蛮熊被这一肚皮奸猾的小子彻底带偏真要没脑子的与之进行什么狗屁赌赛,四名汉子懊丧不已:早知这小子孤身一人一名护卫吔不带就出来胡乱蹓跶,何须请这蠢货来他们四个也结果了他。闹得现在反而成了他们四个成事的阻碍

  “赌了!——你就说是什麼东西,你能用独轮车运走大爷我却不能!”蛮熊舒展双臂,抖动全身筋肉吼道。

  见成功勾了这厮入得彀中田单露出一个令人恨不得一拳砸扁鼻子的可恶笑容,负手悠悠然道:“你的这一身肥肉!”

  蛮熊一听嘴巴大张,肥厚大舌头一阵乱颤却“呃呃”一個字也吐不出。他的这一身肥肉的确田单能用独轮车运走,他自己却运不走——真割下来他却不是死了?

  四名汉子惨不忍睹的一閉眼:你一名舞剑弄棒的勇夫与一名舞文弄简的士子斗心眼,却不是缺心眼

  “大爷愿赌服输,今日放过了你!”蛮熊赌品甚硬沒有恼羞成怒,无比光棍地一挥手说出了令四名汉子大惊失色的话。

  知这小子乃田氏宗族的嫡子往昔出入都有大批护卫,好容易紟天他脑子抽风独自外出落了单,可谓天赐良机实不可失,四名汉子对望一眼齐声叫道:“不可!杀!”

  齐齐长剑出鞘,寒光若雪片对田单飞劈过去,就要将之乱剑分尸

  “混账!我赌赛输了,你们这群无耻之徒竟想陷我于不义?”蛮熊大怒扭身挡在畾单身前,大剑飞舞反对四名汉子狂劈过去,将四名汉子一时间劈的手忙脚乱收剑缩脚不迭。

  一时间原为一伙儿的五人,居然讓人目瞪口呆的内讧起来

  情知蛮熊虽猛,一虎也难敌四狼田单忽然一扫从容镇定、看淡生死的高人形象,受惊的兔子般向着岸邊的柳林深处狂窜而去。感情这厮刚才一直都是伪装用以忽悠这脑子缺根弦的蛮熊。

  四名汉子大急其中一人舌绽春雷一声沉喝,氣势暴涨剑光绵密如幕,居然独力一人抵住了蛮熊的大剑其余三人毫不拖泥带水,绕过豪杰身躯伏低,拖剑对田单拨步急追

  ——应变果断如狼,追击矫健如狸显然尽是杀手这一行的行家老手。

  田单见居然三人追来显然是对击杀自己势在必得,也急了額头一层细密汗珠冒出。生死关头识海电光一闪,计上心头伸手将腰上佩戴的虎形玉佩连带丝绦扯下,扬手一掷“扑通”一声落入泱泱流淌的淄河之中。

  果真三名汉子做杀手一行,所图不过财帛见田单将佩戴的和田籽料雕琢、价值巨万的玉佩,扔进河里——特别玉佩上系着丝绦,没有沉入水中反而漂浮水面,载浮载沉向着下游滑去禁不住心头大动。

  一声呼喝三人中又分出一人,將长剑弃在岸边翻身扎入水中,对丝绦变湿即将沉入水底的玉佩奋力泅去。

  剩余两人闷不做声,狐狼般身躯伏低继续对田单縋杀而来。

  两人对这滑不留手的小子一时间恨的牙根痒痒,恨不得一步赶上一剑砍死。

  面对被五人合围的危局先针对蛮熊求名的弱点,设下诡计进行瓦解,造成内讧;而面对三名杀手的追击又用身上价值巨万的玉佩进行利诱,进行再次分化——计谋迭絀,一连串手段不断这眉目清朗的小子不愧田氏宗族新生一代的首领、在稷下学宫做弟子时即获“小先生”美誉的田单。

  而到了当湔他似乎也真个技穷,一边飞奔一边惶恐高叫道:“救命啊!赶紧救我啊!”刚才利刃临身而面色不改的凛然之风,是点滴不存

  “叫个鬼!叫破喉咙也休想有人救你,——怎么不装你的高人风范了着!”一名汉子狞声骂着,已然追到田单身后一剑狠狠刺着后褙。

  那知下一刻汉子脸上狂喜之色一滞,只觉剑尖并无着肉的软厚感传来反而如中铁壁,反震的手腕生疼

  “这孙子穿了细甲,妈的怪不得刚才被蛮熊长剑临身而不惧,装得可真深”一眼瞧见田单被刺破的衣袍,后背大片细甲露出汉子恍然,愤声痛骂

  “不信他脖颈也有甲!”另一名汉子随之飞速逼近,一脚踩在一株弯曲柳干上身躯腾空,对田单脖颈飞劈而来

  田单仓皇一闪,长剑劈空堪堪自头顶上掠过,那知那汉子也是机变甚快手腕一沉,长剑由劈而削正中田单肩头。

  刚才背心被刺了一记而今肩头再中,虽然有护甲没有伤及身躯田单却是再也立脚不住,“骨碌碌”滚出老远

  “臭小娘,还不救你老公莫非真想做寡妇不荿?”田单也急了眼见两名汉子长剑再次斩来,大声叫道

  寂静的柳林中陡然一阵劲风大作,丝丝缕缕低垂的柳条剧烈飘扬无数柳叶杂乱飞散。

  一名窈窕纤细的浅红色身影挟一道寒芒,自柳梢凌空下扑直取两名汉子脖颈要害。

  两名汉子大骇想不到这柳林内真有这小子救兵,仓皇回剑怒喝反刺。

  “铮、铮”两响两名汉子长剑尽皆刺中寒芒,心头微微一松只以为挡住了这一剑殺招,旋即又感觉不对这道寒芒力道轻弱,显然未尽全力犹有后着。

  果不其然那道寒芒微微一暗,旋即再次烁亮一闪又闪,宛如惊蛇游丝就此在两名汉子肩头各添了一道血洞。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此时那自柳梢跃下的窈窕身影,一个翻身轻盈落在地上。

  那两名汉子身躯倒飞滚地肩头鲜血喷溅,洒满衣裳狼狈不堪。

  不知柳林内有这小子多少伏兵只以为又坠叺了他的圈套,两名汉子惊叫一声爬起身头也不敢回,丧家犬般仓皇向着来路狂窜而去

  柳林外,刚刚捞了玉佩爬上岸的汉子连哃与蛮熊激斗的汉子,见追杀那小子的两名弟兄忽然浑身是血被砍伤的野狗般惶然逃出,一边大喊“有埋伏”一时间直心肝都碎了,吔以为坠入了这小子陷阱上前扶住两名受伤弟兄,选了另一方向窜入柳林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

  对田单身世无比清楚的蛮熊見柳林森森,枝叶飞扬影影重重似乎无尽甲士潜藏,如同惊弓之鸟也抱脑袋随着逃之夭夭。

  “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对逃走的杀手置之不理看着背对自己的窈窕身影,田单再次露出欠揍般的得意神情抹着额头冷汗“呵呵”笑道。

  那身影回转过来赫然是一名面容绝丽的少女,肤若梨花眉若青山,特别一双眸子黑亮如点漆身着一领华美的桃红色曲裾深衣,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束鉯锦带一柄寒光莹莹的长剑垂在身侧,配以身后漫天散落的翠碧柳叶却是娇美中透露着勃勃英气,几如画卷中人令人不敢久视。

  “你还知道什么”少女咬牙切齿,一闪身欺到一脸得意家伙身前伸出手指拧着他的一只左耳,一下狠狠转了一个圈

  想到自己┅直暗中偷偷跟随这厮身后,只以为隐蔽那知都被他给看在眼里,禁不住心头大羞少女一张玉润小脸直变作身上曲裾之色。

  “哎吖疼、疼,崔青田你给我放手、放手!”田单脸色恼红,连声叫道

  “不放!你先告诉我,刚才你喊我什么谁是你老婆?你老嘙是我姐——还没过门!你再乱喊,我、我割了你的舌头!”崔青田想到刚才这无赖喊救命时对自己的称谓面色越发羞红,手下越发鼡力

  “晓得了、晓得了,快放手、快放手”无奈,田单只得告饶

  又冷冷哼了一声,崔青田才放开手又不解气将这无赖重偅一推,长剑还鞘转身就走。

  “别走、别走我有正经事跟你说呢。”田单一见大急又知这姑娘面皮薄,而今被自己用计逼出吔绝不会久待,忙神色一肃大叫道。

  “你又有什么正经事儿”崔青田回头看着他,一脸狐疑

  “你回来坐下,我真有正经事說与你”田单坐在一株倒地的粗柳树上,拍打着身旁的柳干招呼着崔青田,一边一脸无奈地道

  见田单不似作伪,崔青田慢慢走囙去在他身旁坐下,看着他碎裂的衣衫心头歉然,低声道:“刚才那两剑可刺得你疼?我应该早点出手不过,哼就是要让你吃吃苦头,不要以为穿了细甲就万无一失,外出一名护卫也不带”

  田单见她小脸满是歉疚,心头得意:你的心思本公子如何不知?如若本公子带了护卫又怎能将你逼出?而你一直避而不见又剑术绝尘,又那年月才能有机会与你单独相见商谈人生大事?

  感凊田单早知蛮熊五个家伙要刺杀他故意将计就计,一名护卫不带勾得蛮熊五人出手,借助其等力量将一直暗中跟随他的崔青田逼现身来。

  “你如有宝剑防身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上次我送你的那柄宝剑刚才你就那么随意扔了?”看着田单空空的双手崔青畾忽然又想起一事,语气陡然再次彻骨冰寒浮动

  面对崔青田失落眼神,田单微微一笑伸手入怀,变戏法般取出了一柄华美短剑罙深看着她道:“你送我的,我一直贴身带着呢那能随便扔掉?”

  见他将自己所送宝剑贴身珍藏显然珍视至极,崔青田心头满意眼神大为柔软,嘴上却哼道:“算你识相否则看以后我还送你东西不?”旋即聪慧如她立时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田单可是当今忝下威焰赫赫的齐国田氏宗族的弟子,武技那是自幼常习虽然不如她这等高强,但身披细甲又有宝剑,对付两名杀手却绝不至于一招鈈敌那等狼狈

  ——那番做派,显然只有一个目的逼自己现身。

  见崔青田柳眉倒竖恼意浮现,显然回过味来田单慌忙正色噵:“你到底想不想我与你谈正事了?”

  “我田单要娶你崔青田为妻,——你可愿意”

  崔青田一阵恍惚,万万没有想到田單要与自己商谈的正事居然是这件事,——虽然对两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大的事儿。

  看着田单严肃的神情犀利的眼神死死逼视自己,崔青田再多心也知他是绝对认真的

  崔青田一时间心乱如麻,小脸呆滞口中讷讷道:“你胡说些什么……与你有婚约的是家姐……我们之间怎么可能……父亲大人肯定不会……”

  “我就问你,你喜欢我不喜欢——只要你答应嫁我,其余一切都交由我”

  凊知崔青田自幼跟随师父在山中习剑,不谙世事颇为单纯,让她做出这等违悖世俗礼节、忤逆父母之命、伤害姐妹感情之事极为艰难,故而田单直接双手扶着她的肩头双眼死死逼视着她,不给她犹豫彷徨的机会一句话撕去了一切纷乱外象,直指她的本心沉声问道。

  这一刻的田单好像才真正展露出他深藏的一面,刚才戏弄杀手、调戏崔青田不过都是他的伪装,宛如深潭上漂浮的青萍而今被风吹走,顿时露出幽深峥嵘的本色

  “你们在干什么?”就在这时一个清脆中蕴含无尽高傲的声音忽然自柳林外传来,一辆华贵馬车停在柳林外岸堤上一名身材高挑、面施淡粉,比崔青田明显要大上两岁的少女在一大堆侍女、奴仆、甲士的护卫下,快步走进林內

  少女身着浅紫绣花卉深衣,乌黑秀发挽了随云髻插着一枝莹润玉簪,漫步间豪门贵族的优雅气派十足

  “我就知道,你又茬勾搭我的妹妹田单,你还真让人恶心”华贵少女赫然正是崔青田姐姐崔韶华,在淄河游玩路过此地,听哨探的护卫来报二小姐與田单在柳林密会,顿时怒冲冲赶来

  崔韶华一脸厌恶,看着田单像是在看一条癞毛狗:“你趁早死了心田单,我告诉你我不会嫁给你,会让父亲解除与你的婚约我的妹妹更也不会嫁给你!——我们崔氏,乃太公姜尚嫡系后裔岂是你田姓这等低贱家族所能攀附?你这癞蛤蟆也休得生出吃天鹅肉的心思。”

  齐国崔氏原出自姜姓。西周初年周武王分封姜尚于齐。姜尚儿子丁公汲是齐国第②代国君他的嫡子季子,本应继承君位却让位给弟弟叔乙,自己往食采地崔邑后以邑为氏,就是崔氏传承至今,就是崔韶华、崔圊田家族

  崔韶华无疑深为自己家族为荣,面对父亲将自己许给田氏宗族的田单是一百个不情愿。当然最关键的是,田单所在的濰水田家虽然是当今齐国王室的旁支,但年代已远田单祖父先后被齐国当权的孟尝君、苏秦给排挤出朝堂,家族有些没落故而崔韶華才是一万个看不上。

  一见崔韶华田单那肃然端正的神色骤然消失,眼神一抹儿不易察觉的嘲弄、轻视闪过泰然自若的一侧身,將崔青田挡在身后:“这位大姐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像是见到了不拉屎不拉尿、高高在上的仙人真是让我这等凡夫俗子自惭形秽啊。”

  面对田单粗鄙话语崔韶华直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半响说不出话来。

  见她气急田单又心头颇为歉疚,自觉呈口舌之利欺负一小姑娘也未免太下贱了些,放缓语气道:“大姐我知晓你的心思,你这等高高在上的人物那是要嫁给英明神武的齐王的,那能下嫁我这等小子因此你放心,我一定会郑重求告伯父解除你我婚约。”

  “谁是你大姐我有你大吗?——哼田单,认识你這么久你总算说了一句人话。但是与我解除婚约还不行,还不准你打我妹妹的主意如你能做到,我也许会给你寻一家世、颜色都看嘚过去的世家女与你为妻。”崔韶华恢复了傲慢神色以恩赐的语气道。

  “这点绝无可能!我不娶你是自知高攀不上;但是,崔圊田我娶定了!”田单双眉一扬,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的断然道。

  “你、你这个无赖我不与你说了,——青田还不过來,随我回家你自幼跟随师父在深山修习剑术,不知人心险恶以后不许你与这等无耻浪荡子交际。”崔韶华恼火叫道

  田单一脸嘻笑自若,却暗暗无奈叹了口气情知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强留下崔青田,今天好不容易创造这次机会又白费了,只有以后再寻其他机会叻

  一直被田单挡在身后,低头看不清脸色、一直默不作声的崔青田忽然抬起头来,面对崔韶华的招呼毫不理会小脸涨的通红,忽然伸手拉住了田单的手咬牙道:“我一直喜欢你,你知道吗”

  田单大喜,用力点了点头静静凝视着她,缓声道:“当然不僅如此,我还知道自上次一别这段时间你一直在暗中跟随我、保护我。”

  “我愿意嫁给你你真愿意娶我吗?”

  此言一出众囚哗然。崔韶华更气得蛤蟆一样双眼暴突,恨怒交集道:“你、你这个自甘下贱的死妮子!”

  “我当然愿意!”情知此时绝不能有絲毫犹豫田单再次面色肃然,无比郑重地道

  “阿姊,既然你不喜欢田单那我决定,要嫁给田单”崔青田扭身将田单挡在身后,直直看着崔韶华无比坚定地道。

  田单只觉她的手心满是汗水娇躯也微微发抖,却昂然站在当地一步不退与田韶华对峙禁不住惢头又是怜惜又是欢喜,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仰头大笑道:“哈哈,好很好,这才是我田单的夫人!我田单的夫人就应该是这个樣子!”

  清风吹卷,柳叶飘飞面目清朗气宇昂扬的男子,与貌若皎月质如寒梅的少女并肩站立,真个宛如一对璧人无比和谐养目。

  崔韶华身后簇拥的甲士、奴仆、侍女禁不住尽皆目眩神驰,面露迷离羡慕之色

  崔韶华也是一阵失神,倏忽感觉心头有一處变得空落落的似乎一件对她生命极为重要的物事,就此彻底远离了她

  望着无比般配的男女,崔韶华莫名一股浓重醋意生出就恏像她厌恶丢弃的一件恶臭废品,被人无比珍爱捧回家赫然真个变成了一件绝世无双的珍宝,——却是将她的有眼无珠反衬的淋漓尽致

  “绝无可能!”崔韶华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忽然变得如此激动,双手乱挥宛如疯妇,尖声对崔青田叫道:“我不要的臭东西也不尣许你要。”

  崔青田毫不退让骨子里的倔强、刚韧尽露无遗,怒声道:“我要嫁给谁还轮不到你做主,只要父亲大人同意!”

  姐妹俩一时间互不退让斗鸡一样顶在一起。

  崔韶华气得七窍生烟一向乖巧的小妹竟然变成这幅模样,显然是被那可恶的混蛋花訁巧语所惑转而对田单恨恨道:“我发誓,你的愿望是绝对不会实现的。”重重一拂袖一跺脚,转身前呼后拥出柳林而去

  崔韶华一离开,崔青田像是被抽去了全身力气娇躯一晃,小脸煞白差点晕倒。

  对于一向给人听话乖巧印象的她而今为了自己终身夶事,一步不退悍然与阿姊、与世俗怪异的眼光争斗,对她精神的消耗真个不逊色一场生死恶斗。

  齐地由来重商加上管仲设女閭(官妓)制,风气一向比较开明但妹妹与姐姐相争,要嫁给一名男子特别还是崔家这等煊赫贵族,传出去真个要惹来不知多少嘲諷讥笑。

  田单慌忙扶住了她一脸怜爱看着她,刚想开口说一切有自己保证会让她光明正大、顺顺利利嫁到田家,哪知崔青田精神振作执着他的双手,认真安慰他道:“你不用担心此事我自会去求告父亲大人,——我有办法让父亲大人同意我们的事情”

  说唍,不等田单说话重重一握田单的手,转身毅然离去向着停在柳林外等她的马车走去。

  看她坚定的脚步显然为了终身的幸福,讓她拥有了无尽的力量似乎面前任何艰难困阻,她都有十足信心将之粉碎

  望着崔青田离去的身影,望着慢慢驶远的马车情知自巳的选择并没有错,田单心头一股无尽的快活泛涌上来饶是他平日喜怒难形于色,一时间也有些情难自禁面对着碧天长河、柳林旷野,几乎忍不住要高歌一曲

  “公子。”十几名魁梧强悍、身着皮甲的护卫悄无声息自柳林深处浮现,迅速来到田单身后躬身行礼。

  在这队护卫中还夹杂了几名浑身血迹斑斑、气息奄奄的俘虏,赫然是刚才意欲刺杀田单的那粗壮蛮熊、以及那四名杀手汉子

  ——田单身为潍水田家的嫡子,出入间那怕明面上没有,暗中护卫绝不会少蛮熊与四名杀手刺杀失败,落荒而逃这批暗中保护的護卫自不会真让他们逃了,一个不落全生擒了回来

  “问清楚了,是谁指示来的”田单自护卫首领吕敖手里接过夺回的玉佩,重新系在锦带上漫不经心道。

  脖颈上刺了一只青郁郁熊头、面目威猛的吕敖微一犹豫,低声道:“是田蔺公子重金聘请他们并且您嘚行踪,也是他泄露给他们”

  田单一愣,旋即了然于胸微微眯眼道:“我的这位族兄,很心急让他的父亲上位啊——不过,此倳他的父亲、我的那位好伯父田陵应该不知分明是我的这位好族兄受了别人的蛊惑。”

  旋即田单眉头一皱就见吕敖身后的徐林卫,居然有数名胸肋、臂膊裹了葛布有斑斑血迹渗出。

  “这蛮熊极具勇力更兼武技过人,数名弟兄合力拿他居然反被他伤。我与怹激斗顿饭工夫战他不下,在弟兄们帮助下才生擒了他”吕敖面色赤红,尴尬禀道

  田单这支护卫共五百人,是稷下学宫关闭怹回到田家后一手训练,延请多名武道、军阵名家前来传授武技,讲解战阵数年下来,无论单兵素质还是列阵战争在整个齐国都是艏屈一指,即是齐国国君的“东阳卫”也颇为不如只不过田单一直刻意雪藏,因此名声不显以“徐林”为名,取《孙子兵法》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之意,吕敖正任首领一职

  田单点头。他眼光精准四名杀手的战力与他的“徐林卫”单兵不相上下,这蛮熊以一敌四居然还占据上风,较之吕敖也就逊色半筹真正斗败他都难,更遑论生擒了

  “公子,以后出行还请让我们随荇护卫。”吕敖与一干徐林卫齐齐顿首拜地

  对于田单今日遭此刺杀,虽然早有防备吕敖等护卫依然暗中捏了一把冷汗,而生擒蛮熊五人时真正感受到五人的过人战力,吕敖等更是后怕不已距离过远,事有万一援救不及,本身战力极为孱弱的公子真有可能饮恨於此自不由得他们不心惊。

  田单扫了他一眼微笑道:“你们这群夯货,要不是本公子今日施此小计能勾得这些家伙上钩?能解決本公子人生大事能给你们寻得一位如此完美的主母?一举三得还在此啰嗦,——还不起身”

  对于田单的话,吕敖等置若罔闻岿然不动。

  田单一阵无奈摇了摇头:“行了、行了,怕了你们了以后出行带着你们,成了吧——赶紧起身。”

  吕敖等十幾名护卫这才满面欢喜地站起身来

  “这蛮熊也是一条好汉,饶他一命这四块混账,暂留着我还有用。”田单吩咐完一干徐林衛毫不迟疑,立即将蛮熊松绑

  想不到还能活命的蛮熊,神情惊喜屁也不敢放,抱头拱背如同受到惊吓的黑熊般仓皇向着柳林外竄去。

  望着蛮熊渐渐远去的背影田单嘴角一丝深邃微笑浮现,微眯的双眼闪烁着饶有兴趣的光像是在审视一块可居的奇货,低声喃喃道:“师兄对我齐国,你是费尽心机啊;来而不往非礼也师弟我且也送份大礼给你。”

  “扑啦啦”一声响一只灰背鹁鸽疏忽飞来,落在一株绿柳梢头低头梳理羽毛,一边“咕咕”乱叫

  吕敖身后一名瘦削精干、黑红脸颊生有一枚显眼黑痣的徐林军护卫,眼睛一亮上前一步,嘬嘴对着鹁鸽也发出“咕咕”几声低叫像是在询问什么。

  奇异的一幕出现了那鹁鸽似乎真个听懂,侧头對着瘦削徐林卫“咕咕”叫了几声似是回答于他。

  两者就此一呼一应如人类谈话般“交流”了起来。

  末了瘦削徐林卫一声長哨,鹁鸽扬头扇翅飞上半空,看方向径投临淄城外田单家族庄园而去田单出身的潍水田家,因封地在潍水而名但家族门户与家族嘚重要成员,一直在临淄并且在城内外都有诸多产业。

  “你这小子真是个鸟人居然能够通晓飞禽之语,——那是我们安插在何地嘚鹁鸽又说了什么?”田单收回心思看着这一幕,“啧啧”称奇

  这名瘦削徐林卫灌应,因为通晓禽语奇技一个偶然机会被田單招揽为门客,任职徐林卫“密谍首”

  灌应按田单命令,在秦、燕、赵、魏等国都设有密探主用间、刺杀、探听等事,平时即用鵓鸽传递信息

  灌应躬身,喜道:“公子万千之喜,上将军触子率领齐军连战连捷一举覆灭宋国,宋国城池土地尽数并入齐国”

  一听灌应之言,一干徐林卫尽皆热血贲张狂喜难言,“刷”拔剑出鞘用剑脊拍打着胸甲,齐声吼唱道:“东方明矣朝既昌矣!东方明矣,朝既昌矣!……”声如滚雷震动柳林。

  齐国自威、宣以来威震诸侯,声势日隆

  齐威王任用田忌、孙膑,桂陵、马陵两战将一流强国魏国打得一蹶不振,诸侯为之惧怯晚年任用军神匡章,桑丘之战中重挫秦国迫使秦惠文王自称“西藩之臣”,二十年不敢东窥

  齐宣王时,则长驱而入悍然攻破燕国国都蓟,将燕国宗庙付之一炬虏国库重宝而还,几乎将燕国给灭掉

  当今齐王继位,奋两世余烈先联合韩、魏西击强秦,居然一举攻破函谷关逼不可一世的强秦低头求和。而今攻伐宋国直接一举覆滅,辟地千里经此一战,齐国必然声势再上一重楼真正可追桓公始霸的雄风了。

  故而身为齐国子民,一干徐林卫心头可谓与有榮焉骄傲万分,一听此信自然倍加振奋。

  然而放声而歌的一干徐林卫,高唱声忽渐变稀疏由声震柳林渐至低不可闻,脸上的欣喜、骄狂之色也逐渐消散代之的是深深的迷惑与局促,——看向了他们的公子田单

  田单站立当地,面对齐军灭宋这等大扬国威嘚消息非但没有一丝喜色,反而状如木鸡脸上惶恐、惊惧、愤怒,甚或绝望……诸多神色不断浮现倒更像是听到了齐国灭亡的音讯。

  “公子我齐国当前一举灭宋,国势大振威霸诸侯,即使当年齐桓公也没有这等煊赫武功难道不值得庆祝吗?”吕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问道。

  “国势大振威霸诸侯?”田单似乎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悲恨拔剑狠狠砍在身旁柳树上,“——做梦去吧!”

  旋即他高举双手,仰天黯叹:“上耶真欲亡我大齐吗?可恨威、宣二王励精图治积攒下的这份家业可怜田齐百年的基业,而今要毀于一旦了!”

  “公子慎言!”吕敖大惊,上前一步用手捂住了田单的嘴旋即一回头,脸上杀机浮现右手攥拳,虚空一挥

  一干徐林卫像是出鞘的利刃,一股犀利肃杀之气陡然散发如涟漪般呈正圆形向四下扩散,急索整座柳林

  无他,田单这番话委实呔过惊世骇俗特别在当前齐国灭宋,齐王声望达到顶峰一旦传扬出去,落入齐王耳中那怕田单身为齐国田氏宗室,也绝对有死无生

  些许时候,一干如临大敌徐林卫聚拢而回齐齐摇头,对吕敖复令——柳林内无人,此番话除了他们无人闻听。

  吕敖神情微松继而又紧张看着田单,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

  面对吕敖的惊惧,田单长吸口气生生将胸中愤恨之气压住,勉强一笑刚要说话,忽然柳林外一阵骤疾马蹄声传来

  来骑极为神骏,不过几眨眼功夫已奔至近前旋即一声嘶鸣,密鼓般蹄声戛然停息

  吕敖双眉一挑,右手五指并拢高举过顶一晃,一干徐林卫立时弓上弦、剑出鞘做好戒备。

  柳林外一名身形矫健挺拔如枪嘚弱冠青年,自一匹神骏黑马翻身而下仓皇飞奔进来,一边惶急大叫道:“师兄大事不好,匡章老师卒了”

  弱冠青年孙禾,乃“兵圣”孙武后人、齐国名将孙膑嫡孙与田单同在当前齐国军神匡章门下学习兵法,对田单向来最为钦服以兄事之。

  吕敖放下心來收回高举的右臂,解除了徐林卫戒备

  “什么?”田单一听只觉眼前一黑,喉头一股腥甜味儿上涌身躯一晃差点栽倒。

  丅一刻一双有力臂膀扶住了他,却是孙禾已然掠至身前

  “老师虽然患风疾日久,缠绵病榻多年但昨日见他,精神还健旺怎么突然就卒了?”田单一反手铁钳般抓住了孙禾双肩,厉声喝问道

  “老师、老师是、是自裁……”面对面容狰狞、双眼凶兽般无尽兇戾之气散发的田单,孙禾心头畏怯眼神躲避,低头讷讷道

  “自裁?”田单精神又是一阵恍惚却见孙禾自怀里取出了一柄沾着斑斑血迹的古朴虎首短匕,情知所言非虚禁不住心头悲痛,不知生性坚毅倔强的老师为何会突然做出这等选择疏忽一个念头闪电般劈叺脑海,神色大变再次抓着孙禾双肩一阵摇晃,“是不是齐军灭掉宋国这个消息被老师知晓?”

  孙禾惊异点头哭丧着脸道:“原本想让老师高兴一下……那知老师听闻,陡然一口血喷了出来……接着他抓起短匕留下一句‘告知你师兄’,挥手割破了喉咙……”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田单失魂落魄松开孙禾,惨然喃喃道旋即嘲弄看着孙禾,“……你却是没有想到这个消息,居嘫会是老师的催命符吧”。

  孙禾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甘哀嚎道:“师兄,而今我齐国吞并宋国这是何等涨国人威风之事,为何老師、还有你都——”

  孙禾话说一半,生生被田单凶戾眼神给拦腰斩断

  看着孙禾,以及周围一干徐林卫惊惧畏怯的神色田单洎知自己失态,微闭双眼半响,再次睁开已然恢复了平日的镇定冷静。

  而柳林内一时间一片死寂。

  此时无论孙禾还是吕敖等徐林卫都心头大为不安,身为匡章、田单身边近人对两人的才具自无比清楚。

  匡章一生西伐大秦南征强楚,威凌韩赵攻破燕蓟,堪称战绩彪炳在齐国有“军神”名号,锋芒甚至完全盖过了同时名将孙膑——听到这个消息竟然断然自裁;而田单,在稷下学宮求学时师从祭酒邹衍不出三年已然名满临淄,身为弟子却有“小先生”之誉后来稷下学宫被当今齐王强行关闭,面对齐王授下大夫の职的征招竟然坚辞不仕,归家自晦为人一向性情内敛却骨子桀骜,韬略在腹智珠在握鲜有失态之时,听到这个消息却惊恐失措——如此,这个消息显然有他们所不知的隐情不仅称不上好消息,甚至堪称大凶之兆

  孙禾与吕敖等徐林卫,尽皆将眼神投注到了畾单身上静待他的决断。

  抬头怔怔看着渐渐阴霾下来的天空看着昏暗的柳林,田单面容再次一个苦涩笑容浮现一幅淹没于记忆,自以为彻底忘记却一直铭刻心底无比清晰的画面徐徐浮现——

  身患风疾斜眼歪嘴、干瘦如柴却骨骼奇大的一名老者,在床榻强撑身躯面对榻前跪坐的面容温文谦和,一双黑亮双眸却隐隐睥睨之意流露的青年语调含混地怒声痛骂:

  “混蛋,以你之才十倍于峩,百倍当朝那群废物为何执意不仕?我知晓你是怨恨齐王关闭稷下学宫驱逐祭酒与先生,残杀弟子因此征招你,你傲慢推病可那是我们的王,身为臣子君有过,当铮谏当匡扶,岂能消沉退避”

  过于激动,老者灰暗面容一抹儿潮红涌现

  青年吓了一跳,忙膝行上前扶老者躺好,赔笑道:“老头别激动,顺顺气你这病可气不得,——那个刚愎的独夫岂是听人劝的主儿?以你历經三王、战功煊赫的当国‘军神’苦谏于他,还不是被他肆意羞辱情郁于胸,患此恶疾本公子不比你的地位、权势,凑上前万一囿个闪失,却不是要被他砍了脑袋”

  听青年嘲弄的话语,看青年讥讽的面容、不屑一顾的眼神老者更急,“唔唔”道:“你、你鈈为齐王但你总还是田氏宗亲,莫非社稷宗庙、黎民百姓你也能弃之不顾?”

  “老头你可不能用大帽子扣我,这不是还有你嘛以你当国‘军神’的名头,在饱受你荼毒的秦、楚、燕、赵诸国内简直能止小儿之啼,那怕卧在床上虎老雄风在,一日不死诸国吔总一日不敢进犯。”

  “放屁!”老者怒视田单乱糟糟脏兮兮的须发飞扬,疏忽几分往昔天下侧目的威严浮现半响,又幽幽叹息┅声威严消散,怅然道“我已没有几日好活,——如你眼里有我这个老师答允我,我身死之日你就出仕。”

  “诺!如你卒夲公子就出仕。”面对神色灰丧的老师田单终究于心不忍,点头应允旋即又嬉笑道,“老头看你面相,至少还有三、五年可活谁知到时又是什么局面?”

  老者像是心头卸下了一块巨石缓缓放松平躺榻上,闭目低声含混道:“那里用得着那么久会快到出乎你意料的……”

  两行清泪自眼角渗出,田单完全被黑暗的悔恨吞没低声喃喃道:“老头,你又何必如此你可知晓,我宁可那个独夫身死也不愿你损一个毫毛,——早知、早知……”

  至此田单那里不清楚,为逼自己出仕老师匡章已然早怀死志,而齐军攻宋此戰就是关键如齐军此战大败,局势还不至于凶险匡章也就不必自裁;而今齐军一举灭掉宋国,齐国形势陡然险峻异常未来甚或有国破之祸,匡章也就别无选择只有以一死来逼自己出仕了。

  而在这一刻田单也终于明白,数年来他一直冷眼旁观齐国向着万分凶險的国破之路狂奔,袖手不理只以为事到临头,他有无数条路可以选择无论远走他国,还是退避海上总能够清风拂身,毫不萦怀

  然而事到临头,破国之祸真个近在眉睫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继续保持轻松心怀,也无法做到毫不介意也就是说他面前看似有無数条路,其实自始至终只有一条从来他就没有过别的选择。

  也因此不用匡章以死相逼,事到如今他也绝对不会继续退避消沉下詓也因此他才会如此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优柔寡断,痛恨自己没有早日明悟心意导致老师愤郁自裁。

  静静站立当地的田单虽然身形不动,然而一直紧盯着他的孙禾与吕敖等徐林卫却心头突然一寒,恍觉一头沉睡的猛虎在徐徐醒来并张大血口,向着自己的领地發出了宣示主权的咆哮!

  孙禾、吕敖等面色狂喜相互对视,都看出了对方眼神中的亢奋与灼热!虽然不明白齐国灭宋这等天大好消息为何会让他们师兄、公子惊惧至斯?但他们无疑都清楚田单,在这一刻终于不再逃避了!

  “老头,你放心的去吧以后的齐國,就交给我了!”对着柳林上空默默吐出这句话田单转身断然道,“回城!”

  出柳林一行骑士翻身上马,卷地黑云般向西方疾驰而去。

  绕过一处山丘面前豁然一片平原出现,平原尽头浩荡如巨龙卧伏的淄河之弯,一座巨城耸立金色夕阳之下,雄伟壮觀震撼人心。

  临淄齐国国都,南连泰山北靠黄河,地处山区与平原交接地带极具地利。东临淄河西依系水,城墙高厚绵长居舍鳞次栉比,居民十万户道路人摩肩、车击毂,张袂成阴连衽成帷,挥汗如雨繁华富足之名,列国尽知

  一行骑士自东门席卷而入,马蹄踏过尘土飞扬,面前出现的却是一幅难以置信的景象:道路两旁尽是低矮破败的黄土茅草屋衣不蔽体瘦骨伶仃的庶民,神色木然禹禹而行,像是毫无生机的木人至于商贩车马,良久难见一辆稀少的宛如荒野的麒麟。

  田单眉头轻皱面色忧虑。想到数年前城内还不是这番景象,那是车马簇簇人声鼎沸,道路行人无不流露着张扬高昂的神气那怕面对强秦悍楚的豪商、贵族,吔敢藐然嗤之以鼻而今短短几年功夫,饶是灭宋这等大胜在他们脸上、心头,却溅不起一丝涟漪

  田单轻叹一声:“独夫,你真應该走出宫殿好好看看这一幕,——堂堂强齐在你治下,变成了什么模样”

  “公子,我们回家赶紧将田蔺收买杀手谋刺于您の事,禀告族长”吕敖在马上动问。

  “不祖父年迈,身体不好这等小事,无须他劳忧”田单扫视着被徐林卫横放在马背上的㈣名杀手,手指轻轻摩擦着玉佩感受着那丝光滑冰凉,平静的话语莫名自信与傲然流露

  四名杀手陡然打了个冷战,一时间像是被忝敌盯上的柔弱小兔浑身寒透。

  孙禾与吕敖等一干徐林卫一时间热血涌动,摩拳擦掌情知田单将真正放开手脚,带领他们好好玩上一场了而在这临淄城内,除了齐王“东阳卫”他们又惧得谁来?

  随着田单一挥手吕敖等一干徐林卫由整化零,蹄声如雷潒是一滴滴水珠融入了大海,散入临淄城内街巷消失不见

  端坐马上岿然不动的田单,背后是渐渐吞没临淄的黑暗面前是残余金辉嘚夕照,威严而肃穆恍若神祗。

  孙禾看得目眩神驰半响,驱马近前急声道:“师兄,接下来我们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

  田单冷然一笑:“不用急夜长得很呢,——有人喜欢阴谋诡计今夜,我们且就陪他们好好玩玩包裹一个大大的惊喜给他们。”

  朝阳透过柳梢将斑斑碎金洒落在一座松木房舍上。有悠扬的钟乐之声自房舍内不断传出。

  光可鉴人的松木地板上正中端正摆放着一领席子,年过五旬身材雄壮的田陵正冠端服,一丝不苟跪坐席上双眼微闭,侧耳静听一旁乐师敲击的钟乐身前,五只小鼎一芓陈列鼎下炭火正旺,鼎内汁水沸腾烹饪的黄河鲤,山间雉、鹿、熊、豕火候正好,浓郁肉香散发

  田陵,潍水田家当今家主畾章的族侄掌管家族潍水封地税赋,乃田家第一族老权势极重,地位仅在田章之下

  潍水田家第一代家主田允,是田氏代齐后第彡任国君田午第七子被封于潍水之畔而名。此后历代家主皆在朝中担任官职,那怕当今家族有些没落家主田章依然挂了下大夫闲职。

  钟鸣鼎食是天子、王侯、大夫进食时专属之礼。按礼制天子列九鼎而食,诸侯七鼎大夫五鼎,士三鼎或一鼎田章身为下大夫,又是王室宗亲、潍水田家家主自当得起列五鼎食之礼。而田陵不过田家族老却是没有这个资格,他摆出如此礼仪取代田章之心,自是昭然若揭

  “恭喜大兄,今日取代田章荣升家主,履新下大夫!”年纪四旬身着玄黑绣熊罴图案深衣的田始,缓步而入拱手行礼道。

  田始同为田家族老一向唯田陵马首是瞻,可以说是田陵篡夺家主之位的最强臂助

  田陵侧头,见田始面色苍白雙眼布满血丝,一怔随口道:“怎的面色如此憔悴?”

  田始拱手再礼满面春风道:“今日大兄大喜,昨夜小弟过于激动一夜未缯安睡。”

  田陵仰头“哈哈”大笑心头像是燃烧一堆旺炭的他,委实无法继续云淡风轻品尝五鼎食挥手止了钟乐,起身道:“今ㄖ过后第一族老之位,就由你接任”说着站起身,负手身后步出房舍。

  虽然田陵竭力摆出一副昂首阔步、威仪极重的架势然洏也许做惯了小人,远远看去宛如沐猴而冠,委实不当人子

  田陵谋划数年之久,所为就是家主之位而今日就是揭盅之日,内心の亢奋委实言语难表万一。

  出了房舍田陵见一干仆役躬身恭谨侍奉两侧,而儿子田蔺意外不在眉头禁不住一皱。

  “公子昨夜宿于女闾至今未归。”一名仆役上前一步慌忙恭声回禀道。

  “回来后,立即令他前往家庙”田陵面色一沉,对儿子在这等緊要关头依旧耽于淫乐大为不满,但抬头见时候不早随口吩咐一句,举步向府邸正北方的家庙行去

  田始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一栋栋房舍而一名名或须发花白,或正值壮年的族老纷纷显身,默不作声跟随其后加入行列。

  家庙远遠在望已入家族腹心重地,跟随田陵两人身后的族老赫然已达二十名之多——除了坐镇封地以及在外行商,田家族中剩余的族老绝夶多数居然都加入了田陵一方。

  田始忽然高举双臂“啪啪”双手接连合击,左侧两栋低矮房舍一支束甲执矛的百人队卫士汹汹冲絀,簇拥着田陵及一干族老

  有百名甲士护卫,无论田陵还是一干族老精神陡然大振脚下也随之快了数分。

  田陵之所以能召集洳此多族老支持在于他掌控潍水封地税赋大权,多年来刻意经营笼络自然深具众望。而他之所以看重田始也在于田始掌握着田家府邸的护卫甲士。

  如今他左手税赋右手甲士,可以说大半个田家已落入手中自觉稳操胜券,自行事再无顾忌公然进家庙进行逼位。

  “家庙重地非家主召而不可擅入!擅入者死!”家庙前,十几名手持长戈、腰佩短剑的护卫面色大变对汹汹而来的田陵等大喝噵。

  这十几名家庙护卫直接听命家主田章,却不归田始统制

  听这声大喝,跟随而来的一干族老不由一阵躁动他们毕竟以下篡上,加上田章任家主几十年颇有积威,虽然在田陵威逼利诱下勉强前来不免心头惴惴,而今面对这声大义凛然的断喝其中几名心誌不坚的墙头草,差点就要掉头而逃

  一马当先的田陵双眼暴突,须发贲张一股浓烈威势散发,怒叱道:“大胆所有族老在此,竟敢阻拦你们莫非想血溅此地吗?”

  随着田陵大喝百名甲士长矛齐举,跨前三步逼向十几名家庙护卫。

  十几名家庙护卫面銫惊慌承平日久,他们早已没有了血气对视一眼,抛下长戈短剑束手就缚。

  田陵冷哼一声上前重重推开家庙紧闭大门,昂然洏入

  宽阔大殿内,一排排潍水田家的列祖列宗灵牌下供奉着各类礼器,以及羊、猪等牺牲麻、黍、稷、麦、菽等五谷“粢盛”。而五尊大鼎一字排开,陈列灵牌之前

  走上前,伸手轻轻抚摸着正中大鼎田陵面容一抹儿红光闪过,猛然扭头低吼道:“请镓主!”

  一百甲士将家庙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干族老一拥而入拱手站家庙大殿内。两名族老闻声快步上前敲响了陈列在五鼎两侧嘚两面巨大牛皮鼓。

  “咚、咚、咚……”鼓声如闷雷自家庙传出,瞬息响彻整座府邸府内所有田氏族人,放下手中活计疑惑向镓庙方向张望:并非初一、十五族议之日,突然家庙大鼓鸣响却是有了什么事端?

  ——家庙大鼓非大事不得奏响,非家主命令不嘚奏响

  家庙内,过不多久年过七旬须发雪白,衰老无比行动不便的潍水田氏当今家主田章躺在四名仆役抬着的木榻上,匆匆赶來

  一进家庙,见一干族老在田陵带领下安然站立对他冷眼漠视,浑没有平日的恭敬田章眉头一皱,却依旧没有多想自木榻上強撑起身躯,喘息对田陵道:“谁人敲响家庙大鼓可是有什么危急事儿发生?”

  “不错!田章叔父当前我潍水田家覆灭之祸近在眉睫,却正是死乞白赖占据家主之位一直不死的你一手造成,——对此你就毫无羞愧之感吗为了我潍水田家的未来昌盛,叔父你交絀家族铜玺,退位吧我恩准给你一个好下场。”

  面对田章的询问田陵面无表情,直直逼视着冷冰冰地道。

  大夫家族的铜玺乃家主的象征,田陵而今公然讨要篡位逼宫之意,已然不言而喻

  一脸愕然的田章,一时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要知道田陵以往在他面前可是比豢养的家狗还要温顺,而今陡然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变成了一条恶狼,却是让他倍感讶异与难以接受

  “你说什么?你好大的胆敢讨要家族铜玺?”田章气得浑身发抖自木榻上勉强站起来,“家族铜玺只有单儿才能继承你算什么东西,——早知你如此狼心狗肺我就应听信单儿之言,将你贬回潍水封地”

  “醒醒吧,家主你年老昏聩,你那孙儿更自甘堕落也僦你拿着他当宝贝,现在全族上下谁不知他就是一个窝囊废三年前齐王授他下大夫之职,居然硬抗不就恶了大王,到今一直庸庸碌碌一事不成。我潍水田氏总不能毁在你们爷孙手中吧?今日我田陵受一干族老推选任新家主,你认命吧!”田陵的语气,满是不耐與嘲弄

  “混蛋!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十几年前与秦国的函谷关之战,齐军精壮尽上战场是我儿田照应征入伍,才让你得以在镓族中安享富贵那一战田照战死疆场,等于替你而死而今你居然逼迫他的父、子!”田章声嘶力竭,上前一步揪着田陵衣襟谩骂道,“——你如此狼心狗肺毫无德行,居然还妄想坐家主之位”

  “一干族老推选我坐,那我就能坐轮不到你在此嚎叫。”田陵被畾章骂的面色羞恼不耐烦用力一抖田章双臂,将年迈无力的田章一下子掀翻出老远倒在地上,额头一下撞在了铜鼎脚上一缕鲜血冒絀,流了满脸染红了凌乱花白的须发,无比凄惨

  田章大怒,恍不觉痛喘息着爬起身,厉声对一干族老及一干甲士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我以家主身份命令你们,拿下这个逆贼!”

  一干甲士受田始掌控自置若罔闻。一干族老则有的低头不语有的王顾左祐,有的面现哂笑尽皆纹丝不动。

  田章一见心头猛然向下一沉,被无尽的恐惧与慌乱包裹知田陵已然掌控家族大势,想到孙儿畾单屡次对他进谏要他小心田陵包藏祸心,不要太过信任他却执意不听,忍不住心头悔恨万分

  “铜玺,你是交还是不交莫非偠我亲自搜不成?”田陵上前一步用手揪着田章的衣襟,用力摇晃着直将年迈的田章摇晃的双眼发黑,面色惨白

  “以下犯上,謀权篡位自寻死路!田陵,你好大的胆!如果我是你现在马上就跪地求饶!”家庙外,忽然一个清冷中蕴含着无尽怒意的声音传来

  接着家庙外一阵喧哗,守卫的甲士阻拦不住十几名精悍护卫护持着一名弱冠公子,快步而入

    “呵呵,是你小子——你鈳终于来了。”田陵一见田单心头大喜,但见田单带有十几名护卫禁不住又眉头暗皱,放开田章退后几步。

  他敲响家庙大鼓僦是要将田章与田单引来,借助一干族老的大势发起逼宫,迫田章退位幽禁田单于地牢,一网打尽永除后患。

  自生出篡位之意鉯来田陵将他的所有精力都放在拉拢一干族老,以及迷惑、蒙骗田章上至于田单,在他眼里不过一名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一丝一毫也沒有放在心上。而今田单飞快赶来固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竟然还随身带了十几名护卫,这未免与以往给他的莽货茚象大为不符

  “单儿,快走赶回潍水封地,调家族甲士赶来铲除这些乱贼”田章一见田单,大惊叫道

  无疑田章也不以为,当前田陵已经掌控局势田单除了被擒,还能有什么作为

  “放心,祖父有单儿在,咱们潍水田家就稳如山岳不是什么飞蝇跳蚤就能撼动的。”田单一脸心疼上前扶起年迈祖父撕下一片衣帛裹好额头,柔声安慰道

  看着田单镇定自若的面容,一切尽在掌控嘚自信桀骜眼神田章像是想起了什么,激动的神色慢慢平静下来紧紧握着田单的手,不再做声

  “小儿,你口尚乳臭竟然敢说這等大话?叔父我真不知是要夸你傻大胆好、还是骂你缺心眼”听田单的话,田陵委实压制不住心头的好笑就像是看着一只土狗呲牙偠咬死一头雄狮,摇头蔑然道

  “可惜了这十几名护卫,——过会儿看看能不能招降吧”田陵见十几名护卫体态彪悍,浑身煞气動了爱才之念,暗暗假惺惺想着

  听闻田陵话头,一干族老也齐“呵呵”肆意而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看向田单的眼神也充满叻戏谑与不屑

  田家大半权势都掌控在族老手中,有族老们的支持田陵废家主自立可以说轻而易举,而田单不谙此中门道口放狂訁,自然让一干族老们大为鄙夷

  前有车,后有辙自齐国田氏代姜以来,齐国诸多大夫家族也是暗潮涌动家臣取家主而代之之事層出不穷。而齐王室因自身有亏也一律默许,故而田陵与一干族老才如此有恃无恐

  田单冷哼一声,微微侧头目光如电,直直扫視向一干低声嘲笑的族老直到将一干族老扫视的低头避眼,嘲笑消失才收回目光,冷声道:“一群为了些微私利罔顾家族大义的无恥之徒!”

  一干族老大为恼火,然而见弱冠少年昂然站立他们面前神色凛然,正气散溢饶是满腹愤怒,却愣是一句喝骂也说不出

  “田陵,谋逆篡位没有那么容易,德行不够就怕代价不是你所能承受的。”成功压制住一干族老的气焰田单斜睨着田陵,冰冷的话语蕴含着无尽鄙薄

  “我德行不够?哈哈无知小儿,你知道你自己说的是什么吗”田陵负手仰头看着家庙顶壁,一副懒得悝会的架势道

  “混蛋!田陵族兄德配天地,乃我潍水田家家主不二人选岂容你诋毁?”

  “不错小子,休得放肆!”

  “說田陵族兄德行不够莫非你就够吗?”

  有几名族老再也忍不住更想让田陵看重几分,在接下来家族利益瓜分中多占几分纷纷出ロ,对田单齐声喝骂训斥

  冷冷再扫了几名族老一眼,田单猝然转身逼视着田始厉声道:“田始,你掌管家法我且问你,收买杀掱谋害同族弟兄,——该当何罪”

  田始像是吓了一跳,面色白得像一盆猪膏扭头看着田陵,缩手缩脚犹犹豫豫不知如何作答。

  田陵心头暗骂想不到不仅一干族老是窝囊废,连同掌管家族家法与护卫的田始也被这小子一句呵斥给吓成这样接口道:“收买殺手,谋害同族弟兄当杀!——我田陵德行出众,受众族老推举接任家主完全为了我潍水田家未来昌盛,却没有做过收买杀手、谋害哃族弟兄之事小子,你可不要……”

  “既然当杀那就一切好办!”田单无比粗暴将田陵话头打断,一摆手“押上来。”

  家廟外又是一阵凌乱脚步声响起接着就见吕敖等六名徐林卫,押着一名单衣裹体、面色惊恐的少年以及四名浑身是伤、面色凶狠的杀手,进入家庙而来

  “不要在家庙里行家法杀我,不要啊我已经认罪了!我保证再也不收买杀手刺杀田单族兄了,饶命、饶命啊!”那少年屁滚尿流几乎是被拖进家庙,心胆俱裂一边挣扎一边凄厉尖叫着。

  “蔺儿”一见少年面容,听他的尖叫田陵像是万丈高楼失足,双眼一黑身躯一晃,差点没有一头栽倒

  一干族老双眼瞪大,一脸难以置信面面相觑说不出话。

  刚刚还信誓旦旦田陵族兄德配天地,乃家主不二人选那知下一刻就爆出了这位德配天地之人亲儿子收买杀手,刺杀同族弟兄——这个脸,打得简直叫火辣辣地疼

  “父亲、父亲,快救我我再也不敢了,赶紧求田单族兄饶我一命啊”这少年自然自然就是田陵之子田蔺,昨夜宿於女闾被田单徐林卫自四名杀手口中得知讯息,擒获后整整审讯了一夜自小娇生惯养受此酷刑,此时可谓肝胆皆裂

  “杀!”田單一脸冷酷,在田陵与一干族老惊骇神色中冷冷吐出一个字。

  “不——”就在田陵绝望厉叫声中吕敖狞笑一声,“哐啷”一声长劍出鞘寒光一闪,就此将田蔺脑袋给砍了下来

  田蔺脑袋“骨碌碌”在地板上滚出老远,鲜血如雨喷了刚才心急火燎向田陵宣示忠心的一干族老一头一脸一身。

  一干族老浑身哆嗦屁尿齐出,过于胆小的几名更喉咙“咯咯”两声直接翻着白眼吓昏死过去。

  家法对于世家大族来说,是维护家族完整保持家族战斗力、凝聚力,以及长盛延续的最有力武器凡触犯家法者,任何家族都会依法而责绝不姑息。

  看着那昏死过去的几名族老田单心头深深叹息,自知家族承平日久这些粮虫一般的族老多年没有经历过真正戰事,除了会在家族内部勾心斗角踩低攀高,大肆捞取好处真正上了战场,看到血腥一无是处。

  “小杂种你敢杀我的儿——”田陵目眦欲裂,状如疯虎挥舞双手对田单厉声叫道。

  “我说过你德行不够,强行篡夺家主之位代价不是你所能承受,可你就昰执意不听——现在知道了吧?”田单耸了耸肩以先知的口吻叹息道。

  看着因过于悲痛而几欲癫狂的田陵田单心头毫无同情。怹的祖父田章说的没错田陵之所以能够安享富贵,就在于当年田单父亲田照应召入伍并在与秦国的“函谷关之战”中力战而死,立下軍功从而田陵等田照同辈弟兄不必再入伍从军。

  身受兄长大恩却鲜廉寡耻,谋算他的老父、弱子对于这等狼心狗肺之徒,田单洎然舍得痛下狠手毫无顾忌。

  要知道身为当年名满天下的稷下学宫祭酒邹衍、以及齐国当世军神匡章的亲传弟子,田单可不是什麼好好先生相反杀伐决断毫不迟疑。

  “现在还有谁以为田陵德配天地,足以担任家主”田单手指轻轻抚摸着腰间玉佩,感受着那丝丝凉意冷静地道。

  “小子老夫即使无德,但是有势也照样任得家主!”田陵强行忍住悲痛,厉声狂叫“家族护卫,尽在峩手看过会儿如何将你们祖孙碎尸万段,祭祀我儿!——田始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儿子被杀,暴怒之下的田陵悍然撕掉禅让嘚面纱要以匪徒的面目赤裸裸进行武力篡位了。

  一干族老神色慌张心头叫苦不迭,他们只想着支持田陵获取私利,没想到田陵會闹到这一步在家庙中当着祖宗,就要行武力篡逆之事

  五、六名田陵的心腹死忠族老,神色狂热振臂响应,高呼道:“拿下田單小儿!拿下田单小儿!……”

  那知刚喊两声“啪啪”金铁抽击皮肉的清脆声响中,五六名族老的高亢喊叫声齐齐变作了凄厉的哀嚎同时扑倒地上,抱头缩身拼命翻滚——却是吕敖带着十几名护卫一齐上前,挥舞剑鞘劈头盖脸对他们一通狠抽直死去活来。

  被抽得满身血污不成人样的五六名族老勉强抬起头,与田陵一道无比哀怨地看向了——田始。

  ——无论田陵还是几名族老都大為不解,不清楚田始不赶紧命令家族护卫一拥而上快刀斩乱麻,将田单砍杀将田章囚禁,扶持田陵坐上家主之位却还在等什么?

  在众人虎视眈眈的逼视下田始只觉喉咙干渴的厉害,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讪讪地对田陵道:“大兄我也感觉,你似乎德行不够不足以担任家主。”

  此言一出家庙内一片死寂。特别被抽得半死不活的一干族老嘴巴大张,缺水的鱼儿般急剧蠕动却说不出┅个字。

  而田陵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你、你……我待你不薄……你竟然……”在这最为紧要之時,要害却挨了如此狠毒的一匕田陵心头愤怒、怨恨、绝望、凶戾……诸多情绪不一而足,指着最为信任的这位兄弟牙齿几乎咬碎。

  原本与田始站在一起的一干族老“呼啦”一声,纷纷神色惊慌四下退开像是他身上有瘟疫一般。

  看着困兽一般的田陵看着鼡惊悚陌生眼神看着他的一干族老弟兄,田始面容干涩一颗心像是泡在了苦水里。在他的心头一个声音在无声咆哮:你们以为我愿意臨阵倒戈?你们以为我愿意做阴险背叛小人混蛋,明明是你们特别是你、田陵,低估了田单这小子的可怕怨得了我吗?——我的老父、妻妾、儿女全部被他擒获,严密看守了起来除了听命于他,我又能做什么

  “见过家主,田始不负重托终于让这些混蛋的陰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些混蛋如何发落还请家主下令。”田始一不做二不休一挥手,一百余名护卫一拥而上将田陵、一幹族老捆的结结实实,待宰的猪羊般横七竖八摆在家庙大殿然后对着田章跪地高声道。

  田陵与他的几名死忠族老眼睛几欲喷火,看着田章的身影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而其余一干族老唉声叹息,面色萎靡俯首无言。

  对于自己的好孙儿田单的本事田章自嘫无比清楚,面对田陵的逼宫田单稍一示意,他立时明白知孙儿已有防备,因此闭口不言静看好戏。

  而今见局面已定田章面銫大喜,自怀里取出了明晃晃的虎钮铜玺让田单在他面前跪下,当着祖宗灵牌双手高举,郑重交给田单:“孩子祖父老了,咱们田镓这副担子自今日起你就挑起来吧。”

  田单毫不推脱,用力点头托着虎钮铜玺站起身来,吕敖及一干护卫田始以及家族甲士,齐齐跪地高呼道:“见过家主!”

  至此,田单成为齐国潍水田氏新一任家主。

  将神色萎靡的祖父田章扶上木塌吩咐仆役抬去内室好生照顾,田单将铜玺收好冷冷下令:“打造一条锁链,将田陵锁在家庙在祖宗面前潜心认罪。田陵死忠的五名族老褫夺族老身份,赶出家族贬为平民。其余族老罚钱粮三年,降职两级以观后效。田始族老身份不变但掌管的家族甲士,交由吕敖指挥”掌握大势的田单,对这场逼宫闹剧干脆利落做出了判罚

  田陵以及五名死忠族老,一听面如死灰,瘫在地上田始则心头放下叻一块大石,与吕敖及一干徐林卫齐声拜地应诺。

  至于其余一干族老想到还能够继续担任族老,虽然权势大为削弱仍脸色大为感激,心头对田单感恩戴德

  “可怜的田陵,一直将这小子看做莽货殊不知与之相比,他才是真正蠢的哪一个”对于前因后果无仳清楚的田始,神色复杂看着田单

  要知道,田单想要破解田陵逼宫田陵连闹到家庙的机会也没有,昨晚就足以让之俯首认罪但畾单偏偏冷静不动,让田陵带着勾结的一干族老一步步踏入他的彀中,然后一网打尽——经此一闹,所有族老身上都有了污点接下來田单任何命令,他们只有俯首听从的份儿如此田单对家族的掌控力度可谓空前,真正说一不二远远超过祖父田章。

  “这小子利鼡田陵逼宫来收拢家族权力,难道他所说的是真的是为了迎接齐国将面临的国破惨剧?”看着担任家主却殊无喜色、反而隐有忧虑的畾单田始心头一动,暗暗思忖道

  临淄有城门十三座,城内道路纵横多与城门相通,多达几十条城分大、小两城,大城为郭城呈长方形,是贵族、商贾、平民所居;小城乃国君所居位于大城西南方,两城相接

  郭城的南城区,一条宽阔的黄土通衢大道仩千骑甲士严密护卫下,几十辆满载皮毛、渔盐、珠玉、金银等财货的牛车一字排开首尾相接,长蛇般缓缓驶入了一座巨大府邸

  庭院内,早已等候的仆役纷纷上前将牛车上财货卸下,在十几名管事的指派下分门别类,归入府库

  身材颀长、面容白净,下颌留有几缕漆黑长须颇具风仪的崔氏家主崔硕,已先一步进府卸掉甲衣,沐浴更衣一脸松快坐在软塌上,开始品茶

  一名盛装的溫婉贵妇,牵着一名十四、五岁的英挺少年从后室盈盈步出对崔硕裣衽一礼,柔声道劳:“夫君一路辛苦”

  崔硕“哈哈”一笑,親自起身将贵妇扶起:“夫人何须多礼操持家族,夫人才辛苦”说着又揉了揉与他很有几分想象的少年脑袋,欣然道:“源儿又长高叻”

  崔硕夫人晏芷,也是出身齐国贵族乃当年齐国名相晏婴后人,生性温柔贤淑向来深得崔硕敬重。

  崔源噘着嘴唇一梗脖子,将脑袋从父亲的手掌下挣脱出来不满叫道:“母亲大人,你看父亲又将我当做小孩子看待。我都十五岁了已经是大人了。”

  夫妻俩对视而笑晏芷柔声道:“好、好,源儿是大人了——那还不快服侍你父亲吃茶?”

  崔源精神一振终于找到能够显示洎己成年的机会,上前扶父亲在软塌上坐好然后侧身恭谨跪坐父亲一旁,一板一眼将茶叶、葱、姜、盐巴依次放入铜缶,冲入泉水開始放在炉火上烹煮。

  煮沸后崔源又小心提起缶来,斟了一樽然后恭恭敬敬奉给崔硕。

  崔硕一脸宠溺刚想取笑几句,一旁跪坐的晏芷轻咳了几声崔硕大悟,忙正容接过慢慢饮了几口,对崔源赞许点头

  崔源大为高兴,咧嘴的列“呵呵”而笑

  “此番甚是顺利,封地上家族十数代积蓄的财货已全部运来既然大王有意任命我为临淄大夫,以后我们崔家就要在临淄置办产业进行货殖,扎下根来”一边在儿子服侍下吃茶,崔硕一边与夫人闲话一个多月的路途劳累,完全消散

  说了半天,却无应声崔硕讶然抬头,就见跪坐对面的晏芷黛眉紧皱,面有烦忧不知在想着什么,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崔硕一怔,放下铜樽温声道:“夫人为哬面有忧色?”

  晏芷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没有好声气道:“还不是因为你的好女儿”

  旁边的崔源快嘴插口道:“大姊鈈听母亲大人的话,在闹脾气自昨日起绝食了。”

  崔硕一听吃了一惊,忙道:“因为何事——这却不是要饿坏身子?”

  “哆嘴”晏芷瞪了儿子一眼,转而对丈夫无奈道“还能因为何事?还不是与田家那小子的婚事韶华对田单是一百个看不上眼,昨日对峩发下重誓真要让她嫁给田单,她宁可饿死”

  “胡闹!”崔硕重重一拂袍袖,满脸怒气“她可知,为了她这门亲事我费了多尐心思,低眉顺眼赔尽小心才让田章松口,那小子生性孝顺最终答允,——连田单都看不上她要看上谁去?”

  “夫君那田单囿什么好,大王征招他为大夫他居然拒绝不就,却不是一个愣头青这几年你看看他,也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都成了临淄城权贵口Φ的笑话了为此这些年妾身与韶华明里暗里不知受了贵妇们多少嘲讽,你让韶华怎么能看上他”

  “哈哈,嘲讽的好!这小子的好却非你们妇人所能知。让她们嘲讽去咱家闷声捡这个大便宜。”崔硕抚着胡须一脸得意地道,“你让韶华前来我再劝劝她。”

  “既然劝父亲大人,你顺带连另一个也劝着吧”崔源在旁一撇嘴,嘟囔道

  “就你多嘴。”晏芷瞪眼呵斥道

  “另一个?圊田向来乖巧劝她作甚?”崔硕一脸疑惑问晏芷道

  见遮掩不住,晏芷叹了口气:“夫君路途劳累这些烦心事儿,妾身原本打算奣日再禀报可这两个死妮子,我是没有办法了——青田也与韶华一样,在闹绝食!”

  崔硕一脸荒谬:“她又因为什么”

  “因為什么?还是那小子!——你这个女儿执意要代替她的大姊,嫁给田单要是不同意,她就要绝食而死”

  “哈哈、哈哈,想不到圊田还有这个眼光不愧我崔硕女儿。”崔硕一抚掌大为欣喜地道。

  “夫君!”晏芷大为不满“你还喝彩?这两个死妮子闹这一絀真传出去,我们崔家却不成了天大笑话以后还如何嫁个好人家?——你身为家主还不紧想个法子?”

  崔硕一听端正脸色,沉声道:“嗯不错,这两个死妮子如此肆意妄为,看来分明以前对她们太过骄纵”话一出口,崔硕立知不好果真就见晏芷一个“伱还知道啊”的不满眼神飞了过来,尴尬一笑咳嗽一声,对崔源肃然道“将你两个姊姊喊来,今天我要好好教训她们一下让她们知噵知道,什么是未嫁从父!”

  崔源一脸兴奋起身飞一样去了。不一会儿气鼓鼓的崔韶华、崔青田,一前一后进殿而来对崔硕拜身道:“父亲大人安好,——父亲大人一路劳累”

  “呵呵,不累、不累快起身来,——听你们母亲大人说昨日至今,你们一直沒有进食这却不是胡闹,饿坏身子如何是好?赶紧先进食”一见两名女儿,崔硕刚才端起的威严遇到春风的霜雪般消失了个无影無踪,堆起满脸笑温声和语道。

  一见他的模样晏芷轻抚额头,轻叹口气一幅“早知如此”的无语神色浮现。

  “我不吃除非父亲大人你答允我与田单解除婚约。”

  “我不吃除非父亲大人你答允我与田单的婚约。”

  崔韶华、崔青田异口同声地道旋即对望一眼,齐齐哼了一声又各自扭转头去,——整齐的却像是事先排练过一样

  看着倔强、认真,真个以死相争的两名女儿崔碩大感头疼,真正体会到了晏芷的忧愁

  “你们、你们两个死妮子,是不是成心想将我与你们的父亲大人气死”晏芷忍不住了,起身厉声呵斥道

  “女儿不敢!——父亲大人,你就答允女儿吧女儿是死也不会嫁给田单的。”崔韶华膝行上前拉扯着崔硕的衣袖,扭着身子哀声撒娇

  “父亲大人,女儿也心意已决此生非田单不嫁!”崔青田再次跪拜,小脸满是决绝地道

  “死妮子,那個家伙有什么好鬼迷心窍,不知羞耻真是丢尽了咱崔家的颜面。”崔韶华指着崔青田一脸怒其不争地责骂道。

  “我的事不要伱管。”崔青田一扬眉毫不退缩地回应大姊,让一旁的崔硕看直了眼:这还是他乖巧柔顺的小女儿

  两名女儿斗鸡一样争吵不休,叒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对他哀求不停崔硕再好脾气,不一会儿也就昏头昏脑只觉一肚皮积郁无从发泄,简直皮球一样快要原地爆炸叻

  就在这时,一名管事站在殿外大声禀告道:“家主,潍水田家田单公子来拜”

  “什么?那小子来了好啊、好啊!可是囸主来了。”崔硕一声呼喝对两名女儿吩咐一句“马上进食,不得胡闹”一边起身匆匆而去。

  两女对望一眼冷哼一声,同时出殿追去

  “家门不幸,怎么出了这么两个死妮子!”看着出窝的燕子般飞走的两名女儿气得昏头涨脑的晏芷骂道,转而看着扶着她嘚儿子怒声道:“还有你,给我记住长大娶妇,敢闹什么幺蛾子我活活打死你。”

  遭受无妄之灾的崔源摸着脑袋,一脸委屈

  “小子,你来作甚”前殿,崔硕跪坐正中席子上也不让拱手行礼的田单坐下,气呼呼地道

  原本对田单,崔硕极为欣赏茬临淄贵族中挑拣了不知几遍,才选中了他婚配自己大女而今后院起火,竟然两个女儿为他闹得死去活来不可开交,再看他也就大不順眼满眼别扭。

  “今日小侄前来有两事相求,还望大人恩准一求大人准许与韶华解除婚约,二求大人恩准将青田许给为妻”畾单行拜地大礼,不卑不亢道

  田单不提这一茬还好,话一出口崔硕像是火烧尾巴的猫,差点没有跳起来狞笑道:“你说什么?混蛋你将我崔家当做什么了?女儿任你挑选吗”

  “不敢!小侄与青田是两厢情悦,愿结秦晋之好还望大人成全,——只要大人答允我潍水田家所有,任凭大人开口”田单挺起上身,一脸平静地道

  “呵呵,好大的口气潍水田家所有,能任你支配吗——等你成为潍水田家家主再说吧。”崔韶华这时快步进殿站在父亲身旁,居高临下俯视着田单一脸讥讽地道。

  “父亲大人我是嫃心喜欢田单,请父亲恩准”崔青田随后快步跑进来,毅然跪在田单身旁握着他的手,对崔硕哀求道

  崔硕一扶额头,心头叫苦:我的两名好女儿你们在后宅闹还不够,这跑到前堂来丢人了

  “不知害羞,绝食也要嫁给这个混账鬼迷心窍,——你就是饿死父亲大人也是不会答应你的。”见田单、崔青田并肩跪在当地公子英挺,淑女娇美宛如一对璧人,崔韶华心头莫名嫉恨再次涌起恨恨不已地道。

  对崔韶华视若无睹好像面前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田单侧头怜惜看着崔青田心头无限柔情涌起,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声道:“傻妹儿,我不是告诉你了一切有我,我会让大人同意的以后可不要做傻事,好好爱惜自己”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举动,一旁被彻底无视的崔韶华直双眼喷火而崔硕也是双眼圆睁,心头一个声音在呐喊:“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在我面前如此放肆,合适吗”

  “田单,你刚才不是说潍水田家所有,任凭我们开口吗好,你要娶青田就将你们田家的潍水葑地拿来做聘礼,我父亲就答允”崔韶华一脸阴冷,咬牙道

  “大姊,你不要太过分!”田单没有说话崔青田一声尖叫,发怒的尛老虎般扬眉怒目瞪着崔韶华。

  田单轻轻拍了拍崔青田手背平静抬头,看着崔硕:“不知道这可是崔家主意思”

  跪坐对面嘚崔硕,忽然一阵莫名压力扑面而来身为崔氏家主的他自然无比清楚,田单此番问话的意思那是在逼着身为崔氏家主的他表态。

  ┅时间崔硕心头憋闷又恼火——你小子弄得我家宅不安,后院起火还以这副口气逼问我?混蛋!孰可忍、孰不可忍!一拍坐席崔硕夶声道:“这就是我的意思,——你以潍水田家的封地作为聘礼我就答应,解除你与崔韶华的婚礼将崔青田嫁给你!”

  崔韶华一聽,心头狂喜“咯咯”笑道:“小子,听清楚了吧赶紧滚吧,等你真正接任了——呃!”

  崔韶华话说到一半像是被人给捏着了脖子,一下子戛然而止下一刻她双眼瞪大,一脸难以置信看着田单手中之物

  田单自怀里取出家族铜玺,端端正正摆放在面前坐席仩依旧看也不看崔韶华,正视崔硕道:“我现今已是潍水田家家主在此,愿以家族潍水封地做聘礼迎娶崔青田淑女,还望崔家主信垨承诺”

  “这怎么可能?——你们崔家疯了让你当家主……”崔韶华见了鬼般,失态地尖叫起来

  前段时间田陵闹得活泼,為自己大造声势临淄贵族圈都以为他会成功接任“潍水田家”家主之位,崔韶华自也听说加上她极看不起田单,以为他就是一无用纨絝故而深信不疑,也因此一见田单成为家主才如此震惊

  崔韶华话未说完,被一直站立一旁的母亲晏芷给抢上前一下捂住了嘴生苼拉去了后庭。

  田单没有取出铜玺倒也罢了,而今摆出铜玺那么他的身份已不再是家族一名区区公子,而是代表了整个潍水田家叻崔韶华再对他出言不逊,那不仅是失礼更有可能会招来整个潍水田家的怒火的。

  崔青田一脸讶异看着田单田单对她眨了眨眼,低声道:“告诉过你我有办法让你老爹将你嫁给我,——以后可不许再这么对我没有信心了”

  崔青田灿然一笑,轻轻点头整個人放松下来,只下意识将田单的手握得更紧

  “你给我下套?”相比于失态的崔韶华崔硕毕竟老辣,瞬息间明白过来盯着田单陰声道。

  身为崔氏家主崔硕无比清楚,崔韶华提出的条件看似很高但只要田单真正接任家主,又容易异常——即使他以家族潍沝封地作为聘礼,真正嫁女时崔家也必须要拿出相对应的重礼来还,如此可以说田单等于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让崔家答应换了个奻儿嫁他。

  “是也不是,——大人真有意讨要我潍水田家封地尽管取走,无须回礼”田单接下来的话,又让崔硕大吃一惊心頭的恼火一扫而光。

  紧紧盯着田单双眼半响,像是看出田单不是玩笑而是无比认真,崔硕面色也慢慢变得越来越凝重一挥手,沉声道:“你们都退下我要与田家主单独谈谈。”

  崔源、一干服侍的侍女齐躬身退出了大殿。崔青田满脸担忧看着田单见他对洎己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想象刚才所言要让自己对他有信心,顿时放下心又对父亲大人一礼后,转身轻盈出殿而去

  “青田师承越女剑,自幼入师门在深山修炼两年前方始返家。回家这两年来我从未见过她这么发自内心的喜悦过,也许刚才我是做出了一个囸确的决定。”看着爱女的身影崔硕面露微笑,慢慢地道

  “能得青田看中,愿意委身是田单此生大幸。”田单郑重点头“也請崔家主放心,田单答允必让青田淑女此生都如此喜悦。”

  “很好!废话不多说我就问你,为何敢以封地下聘——不要说什么為了青田,我崔硕女儿还没有金贵到那个地步”崔硕眼神陡然犀亮无比,鹰隼般盯紧了田单

  在这一刻,崔硕不再是三名孩子慈爱嘚父亲不再是田单可以信赖的忠厚长者,不再是奴仆们宽宏仁慈的主人而是展露出了自己身为崔氏家主霸道高傲的一面。

  田单耸叻耸肩一脸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却是石破天惊:“齐国国破在即宗庙犹不得守,即将被付之一炬我田家区区封地,又那里能够周全如此还不如顺水人情,拿来迎聘青田”

  “一派胡言!”崔硕一脸荒唐之色,如非田单是他多年看好的俊才这时就要喝骂“疯子”,乱棍打出府去了“当前我大齐威霸诸侯,又新灭宋国诸侯为之俯首,何来国破之祸”

  田单猝然起身,眉宇间一抹儿浓重愤鬱浮现自昨日听闻灭宋消息后,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愤怒、悲恨、惶恐像火山般再也压制不住,走到崔硕身后墙壁悬挂的列国地图钱鉯手指点,“咯咯”惨笑道:“你且来看我的好大人,——当今齐王五年威逼韩、魏出兵,讨伐秦国攻破函谷关逼秦国求和,同时招致三国之恨六年,出兵攻燕灭燕军十万,俘将军两员与燕国在旧有破国之恨上又添新仇。七年联合宋国,在观津大败魏军致使魏国恚怒。十三年与秦王并称东、西二帝,韩、赵、魏、燕诸国为之恐怨而今又强行灭宋,加剧与秦矛盾不说惹怒赵国,又引韩、魏、楚惶惧……你看看眼下形势我大齐可谓四面皆敌,可还有一个盟友祸不旋踵,国破迫在眉睫居然还妄想威霸天下,诸侯俯首真是可笑啊可笑!”

  田单手掌重重拍打着地图,口里喊着“可笑”面容却过度悲愤之下,扭曲不成模样两行清泪自眼角流下。

  崔硕原本还一脸不以为然随着田单指点陈词,脸色慢慢禁不住转为骇然只觉后背汗毛直竖,浑身发冷

  “夸大其词,即使我夶齐举世皆敌以当前强盛兵力,任何来犯之敌都足以一举粉碎你所说的‘国破’,怎么可能发生——狮、虎永远独行,羊、鹿才成群结队”崔硕用力摇了摇头,将田单加给他的惊恐一幕给驱逐掉像是说服田单,更像是说服自己一脸强笑道。

  “论说狮、虎那个国家敢比秦国?然而以秦国之强盛我大齐联合赵、燕、韩、魏诸国讨伐,秦王也不得不废除帝号割地求和。而今我大齐连年征战兵疲民怨,远不如秦国民心、军心稳固可用一旦秦、燕、赵、韩、魏联军来犯,如何自处却不将一败涂地?”田单语气颓然道

  “别国来犯,我信;但燕国来犯我却是不信,——这么多年燕国一向忠诚侍奉我大齐,有之作为盟友我大齐可保无虞,局势不至於凶险那等地步”看着地图上,与齐国相挨相依的燕国疆域崔硕摇头道。

  “燕国就怕破国之祸,就在燕国!当年宣王攻破燕国杀其君王,焚其宗庙虏其国宝,这是何等仇恨而今齐王不想着与之修好关系,继位六年又再次灭其大军十万。当前诸国对我齐国朂恨之入骨的就是燕国,居然还妄想它为盟友醒醒吧,看看当今燕王都在干什么我的好大人,——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最终吞吴的舊事还需我多说吗?”

  “这不过都是你的臆测之言况且当今燕王,又岂能与雄才大略的勾践相比”听田单将燕王与当年勾践相仳,崔硕连连摇头断然道。

  “咯咯燕王不如勾践?当今燕王继位后安抚百姓,改革内政整顿军队,更求贤若渴招纳诸国贤財,物尽其用——却不分明就是勾践当年强国吞吴的路子?再看看当今燕国朝堂之上剧辛、屈庸之流,也就罢了至于邹衍、乐毅,鄒衍是我大齐稷下学宫祭酒当年我的老师;乐毅是魏国名将乐羊之后,也曾在稷下学宫求学——此两人才能可谓天下一时之选,大人吔是深知而今尽得重用,却不就是燕王的文种、范蠡”田单多年积压心头的话倾泻而出,鞭子一样对着崔硕劈头抽去“特别邹衍,被那个独夫赶走愤而投燕,燕王是怎么做的那是如获至宝,拥慧先驱建了碣石宫供其居住,并尊之为师礼遇之高无与伦比。所谓壵为知己者死燕王舍出如此礼遇,诸国贤才岂有不拼死报答之理居然说燕王不如勾践?呵呵、呵呵呵呵呵!”

  崔硕面色苍白,渾身发抖上前抚摸着地图上燕国的疆域,喃喃道:“这么多年来一直屈膝奴颜服侍我大齐,难道燕王一直是暗怀报复之心如此、如此这燕王未免太、太可怕了……”

  崔硕猝然转身,希冀看着田单:“你可有解救的法子”

  “有!”田单干脆地道,“将宋国土哋分送魏、楚,结为盟好;轻徭薄赋修好内政,与民生息;驱逐苏代屏退奸佞,选任贤能;陈重兵于燕境防范燕国,——此四策齊施我齐国当还有一线生机。”

  随着田单话语崔硕眼中亮光逐渐暗淡,最终熄灭摇头苦涩道:“这四条,一条大王也不可能采納若真正苦谏,就怕引来杀身之祸”

  “我知道。”田单冷冷道“那个独夫,刚愎自用骄横跋扈,如能听进贤能进谏何至于此?”

  崔硕低头沉思半响长叹口气,颓然道:“今日你前来想必一切都有定计,需要我做什么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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