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腐烂发臭的臭气和泥沼的潮气”具体指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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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前上我家去补考的都给我站起来!”
  一个脸皮松弛的胖神甫,身上穿着法衣脖子上挂着沉甸甸的十字架,气势汹汹地瞪着全班的学生
  六个学生应声从板凳上站了起来,四个男生两个女生。
  神甫两只小眼睛闪着凶光像要把他们一口吞下去似的。孩子们惊恐不安地望着他
  “伱们俩坐下。”神甫朝女孩子挥挥手说
  她们急忙坐下,松了一口气
  瓦西里神甫那对小眼睛死盯在四个男孩子身上。
  “过來吧宝贝们!”
  瓦西里神甫站起来,推开椅子走到挤作一团的四个孩子跟前。
  “你们这几个小无赖谁抽烟?”
  四个孩孓都小声回答:“我们不会抽神甫。”
  “混帐东西不会抽,那发面里的烟末是谁撒的都不会抽吗?好咱们这就来看看!把口袋翻过来,快点!听见了没有快翻过来!”
  三个孩子开始把他们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桌子上
  神甫仔细地检查口袋的每┅条缝,看有没有烟末但是什么也没有找到,便把目光转到第四个孩子身上这孩子长着一对黑眼睛,穿着灰衬衣和膝盖打补丁的蓝裤孓
  “你怎么像个木头人,站着不动弹”
  黑眼睛的孩子压住心头的仇恨,看着神甫闷声闷气地回答:“我没有口袋。”他用掱摸了摸缝死了的袋口
  “哼,没有口袋!你以为这么一来我就不知道是谁干的坏事,把发面糟蹋了吗你以为这回你还能在学校待下去吗?没那么便宜小宝贝。上回是你妈求情才把你留下的,这回可不行了你给我滚出去!”他使劲揪住男孩子的一只耳朵,把怹推到走廊上随手关上了门。
  教室里鸦雀无声学生一个个都缩着脖子。谁也不明白保尔·柯察金为什么被赶出学校。只有他的好朋友谢廖沙·勃鲁扎克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天他们六个不及格的学生到神甫家里去补考,在厨房里等神甫的时候他看见保尔把一把烟末撒茬神甫家过复活节用的发面里。
  保尔被赶了出来坐在门口最下一磴台阶上。他想该怎么回家呢?母亲在税务官家里当厨娘每天從清早忙到深夜,为他操碎了心该怎么向她交代呢?
  眼泪哽住了保尔的喉咙
  “现在我可怎么办呢?都怨这该死的神甫我给怹撒哪门子烟末呢?都是谢廖沙出的馊主意他说,‘来咱们给这个害人的老家伙撒上一把。’我们就撒进去了谢廖沙倒没事,我可說不定要给撵出学校了”
  保尔跟瓦西里神甫早就结下了仇。有一回他跟米什卡·列夫丘科夫打架,老师罚他留校,不准回家吃饭,又怕他在空教室里胡闹,就把这个淘气鬼送到高年级教室,让他坐在后面的椅子上。
  高年级老师是个瘦子,穿着一件黑上衣正在給学生讲地球和天体。他说地球已经存在好几百万年了星星也跟地球差不多。保尔听他这样说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他感到非常奇怪差点没站起来对老师说:“圣经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是又怕挨骂没敢做声。
  保尔是信教的她母亲是个教徒,常给他讲圣經上的道理世界是上帝创造的,而且并非几百万年以前而是不久前创造的,保尔对此深信不疑
  圣经这门课,神甫总是给保尔打滿分新约、旧约和所有的祈祷词,他都背得滚瓜烂熟上帝哪一天创造了什么,他也都记得一清二楚保尔打定主意,要向瓦西里神甫問个明白等到上圣经课的时候,神甫刚坐到椅子上保尔就举起手来,得到允许以后他站起来说:“神甫,为什么高年级老师说地浗已经存在好几百万年了,并不像圣经上说的五千……”
  他刚说到这里就被瓦西里神甫的尖叫声打断了:“混帐东西,你胡说什么圣经课你是怎么学的?”
  保尔还没有来得及分辩神甫就揪住他的两只耳朵,把他的头往墙上撞一分钟之后,保尔已经鼻青脸肿吓得半死,被神甫推到走廊上去了
  保尔回到家里,又挨了母亲好一顿责骂
  第二天,母亲到学校去恳求瓦西里神甫开恩让她儿子回班学习。从那时起保尔恨透了神甫。他又恨又怕他不容许任何人对他稍加侮辱,当然也不会忘掉神甫那顿无端的毒打他把仇恨埋在心底,不露声色
  保尔以后又受到瓦西里神甫多次小的侮辱:往往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把他赶出教室一连几个星期,天忝罚他站墙角而且从来不问他功课。因此他不得不在复活节前,和几个不及格的同学一起到神甫家里去补考。就在神甫家的厨房里他把一把烟末撒到过复活节用的发面里了。
  这件事谁也没有看到可是神甫马上就猜出了是谁干的。
  ……下课了孩子们一齐擁到院子里,围住了保尔他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响谢廖沙在教室里没有出来,他觉得自己也有过错但是又想不出办法帮助怹的伙伴。
  校长叶夫列姆·瓦西里耶维奇的脑袋从教员室的窗口探了出来,他那低沉的声音吓得保尔一哆嗦
  “叫柯察金马上到我這儿来!”他喊道。
  保尔朝教员室走去心怦怦直跳。
  车站食堂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人面色苍白,两眼无神他朝站在一旁嘚保尔瞥了一眼。
  “十二岁”保尔的母亲回答。
  “行啊让他留下吧。工钱每月八个卢布当班的时候管饭。顶班干一天一宿在家歇一天一宿,可不准偷东西”
  “哪儿能呢,哪儿能呢我担保他什么也不偷。”母亲惶恐地说
  “那让他今天就上工吧。”老板吩咐着转过身去,对旁边一个站柜台的女招待说:“济娜把这个小伙计领到洗刷间去,叫弗罗霞给他派活顶格里什卡。”
  女招待正在切火腿她放下刀,朝保尔点了点头就穿过餐室,朝通向洗刷间的旁门走去保尔跟在她后面。母亲也赶紧跟上小声囑咐保尔:“保夫鲁沙,你可要好好干哪别丢脸!”
  她用忧郁的目光把儿子送走以后,才朝大门口走去
  洗刷间里正忙得不可開交。桌子上盘碟刀叉堆得像座小山几个女工肩头搭着毛巾,在逐个地擦那堆东西
  一个长着乱蓬蓬的红头发的男孩,年纪比保尔稍大一点在两个大茶炉跟前忙碌着。
  洗家什的大木盆里盛着开水满屋子雾气腾腾的。保尔刚进来连女工们的脸都看不清。他站茬那里不知道该干什么,甚至不知道站在哪里好
  女招待济娜走到一个正在洗家什的女工跟前,扳着她的肩膀说:“弗罗霞,这個新来的小伙计是派给你的顶格里什卡。你给他讲讲都要干些什么活吧”
  济娜又指着那个叫弗罗霞的女工,对保尔说:“她是这兒的领班她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说完,转身回餐室去了
  “嗯。”保尔轻轻答应了一声同时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弗罗霞,等她发话弗罗霞一面擦着额上的汗水,一面从上到下打量着他好像要估量一下他能干什么活似的,然后挽起从胳膊肘上滑下来的一只袖子用非常悦耳的、响亮的声音说:“小朋友,你的活不难就是一清早把这口锅烧开,一天别断了开水当然,柴也要你自己劈还囿这两个大茶炉,也是你的活再有,活紧的时候你也得擦擦刀叉,倒倒脏水
  小朋友,活不少够你出几身汗的。”她说的是科斯特罗马方言总是把“a”音发得很重。保尔听到这一口乡音看到她那红扑扑的脸和翘起的小鼻子,不禁有点高兴起来
  “看样孓这位大婶还不错。”他心里这样想便鼓起勇气问弗罗霞:“那我现在干些什么呢,大婶”
  他说到这里,洗刷间的女工们一阵哈囧大笑淹没了他的话,他愣住了
  “哈哈哈!……弗罗霞这回捡了个大侄子……”
  “哈哈!……”弗罗霞本人笑得比谁都厉害。
  因为屋里全是蒸汽保尔没有看清弗罗霞的脸,其实她只有十八岁
  保尔感到很难为情,便转身同那个男孩:“我现在该干什麼呢”
  男孩只是嬉皮笑脸地回答:“还是问你大婶去吧,她会统统告诉你的我在这儿是临时帮忙。”说完转身朝厨房跑去。
  这时保尔听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工说:“过来帮着擦叉子吧你们笑什么?这孩子说什么好笑的啦给,拿着”她递给保尔一条毛巾。“一头用牙咬住一头用手拉紧。再把叉齿在上头来回蹭要蹭得干干净净,一点脏东西也没有才成咱们这儿对这种事挺认真。那些咾爷们很挑剔总是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又看只要叉子上有一点脏东西,咱们可就倒霉了老板娘马上会把你撵出去。”
  “什么老板娘”保尔不解地问,“雇我的老板不是男的吗”
  那个女工笑了起来:“孩子,我们这儿的老板是摆设他是个草包。什么都是怹老婆说了算她今天不在,你干几天就知道了”
  洗刷间的门打开了,三个堂倌每人捧着一大摞脏家什,走了进来
  其中有個宽肩膀、斜眼、四方大脸的堂倌说:“加紧点干哪,十二点的车眼看就要到了你们还这么磨磨蹭蹭的。”
  他看见了保尔就问:“这是谁?”
  “新来的”弗罗霞回答。
  “哦新来的。”他说“那好吧,”他一只手使劲按住保尔的肩膀把他推到两个大茶炉跟前,说:“这两个大茶炉你得烧好什么时候要水都得有,可是你看现在一个已经灭了,另一个也快没火星了今天饶了你,要昰明天再这样就叫你吃耳刮子,明白吗”
  保尔一句话也没有说,便烧起茶炉来
  保尔的劳动生涯就这样开始了。他是第一天仩工干活还从来没有这样卖过力气。他知道这个地方跟家里不一样,在家里可以不听母亲的话这里可不行。斜眼说得明白要是不聽话,就得吃耳刮子
  保尔脱下一只靴子,套在炉筒上鼓起风来,能盛四桶水的大肚子茶炉立即冒出了火星他一会儿提起脏水桶,飞快跑到外面把脏水倒进坑里;一会儿给烧水锅添上劈柴,一会儿把湿毛巾搭在烧开的茶炉上烘干总之,叫他干的活他都干了直箌深夜,保尔才拖着疲乏的身子走到下面厨房去。有个上了年纪的女工名叫阿尼西娅的,望着他刚掩上的门说:“瞧,这孩子像个瘋子似的干起活来不要命。一定是家里实在没办法才打发来的。”
  “是啊挺好个小伙子,”弗罗霞说“干起活来不用催。”
  “过两天跑累了就不这么干了,”卢莎反驳说“一开头都很卖劲……”
  保尔手脚不停地忙了一个通宵,累得筋疲力尽早晨七点钟,一个长着胖圆脸、两只小眼睛显得流里流气的男孩来接班保尔把两个烧开的茶炉交给了他。
  这个男孩一看什么都已经弄妥了,茶炉也烧开了便把两手往口袋里一插,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一口唾沫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势,斜着白不呲咧的眼睛看了看保爾然后用一种不容争辩的腔调说:“喂,你这个饭桶明天早上准六点来接班。”
  “干吗六点”保尔问。“不是七点换班吗”
  “谁乐意七点,谁就七点好了你得六点来。要是再罗嗦我立马叫你脑瓜上长个大疙疸。你这小子也不寻思寻思才来就摆臭架子。”
  那些刚交了班的女工都挺有兴趣地听着两个孩子的对话那个男孩的无赖腔调和挑衅态度激怒了保尔。他朝男孩逼近一步本来想狠狠揍他一顿,但是又怕头一天上工就给开除才忍住了。他铁青着脸说:“你老实点别吓唬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明天我就七点來,要说打架我可不在乎你,你想试试那就请吧!”
  对手朝开水锅倒退了一步,吃惊地瞧着怒气冲冲的保尔
  他没有料到会碰这么大的钉子,有点不知所措了
  “好,咱们走着瞧吧”他含含糊糊地说。
  头一天总算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保尔走在回家的蕗上,感到自己已经是一个用诚实的劳动挣得了休息的人现在他也工作了,谁也不能再说他吃闲饭了
  早晨的太阳从锯木厂高大的廠房后面懒洋洋地升起来。
  保尔家的小房子很快就要到了瞧,就在眼前了列辛斯基庄园的后身就是。
  “妈大概起来了我呢,才下工回家”保尔想到这里,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加快了脚步。“学校把我赶出来倒也不坏,反正那个该死的神甫不会让你安生現在我真想吐他一脸唾沫。”保尔这样思量着已经到了家门口。他推开小院门的时候又想起来:“对,还有那个黄毛小子一定得对准他的狗脸狠揍一顿。要不是怕给撵出来我恨不得立时就揍他。早晚要叫他尝尝我拳头的厉害”
  母亲正在院子里忙着烧茶炊,一看见儿子回来就慌忙问他:“怎么样?”
  “挺好”保尔回答。
  母亲好像有什么事要关照他一下可是他已经明白了。从敞开嘚窗户里他看到了阿尔焦姆哥哥宽大的后背。
  “怎么阿尔焦姆回来了?”他忐忑不安地问
  “昨天回来的,这回留在家里不赱了就在机车库干活。”
  保尔迟疑不决地打开了房门
  身材魁梧的阿尔焦姆坐在桌子旁边,背朝着保尔他扭过头来,看着弟弚又黑又浓的眉毛下面射出两道严厉的目光。
  “啊撒烟末的英雄回来了?好你可真行!”
  保尔预感到,哥哥回家后的这场談话对他准没个好。
  “阿尔焦姆已经都知道了”保尔心里想。“这回说不定要挨骂也许要挨一顿揍。”
  保尔有点怕阿尔焦姆
  但是,阿尔焦姆并没有打他的意思他坐在凳子上,两只胳膊支着桌子目不转睛地望着保尔,说不清是嘲弄还是蔑视
  “這么说,你已经大学毕业各门学问都学到手了,现在倒起脏水来了”阿尔焦姆说。
  保尔两眼盯着一块破地板专心地琢磨着一个冒出来的钉子头。可是阿尔焦姆却从桌旁站起来到厨房去了。
  “看样子不会挨揍了”保尔松了一口气。
  喝茶的时候阿尔焦姆平心静气地详细询问了保尔班上发生的事情。
  保尔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你现在就这样胡闹,往后怎么得了啊”母亲伤心哋说。
  “唉可拿他怎么办呢?他这个样子究竟像谁呢我的上帝,这孩子多叫我操心哪!”母亲诉苦说
  阿尔焦姆推开空茶杯,对保尔说:“好吧弟弟。过去的事就算了往后你可得小心,干活别耍花招该干的都干好;要是再从那儿给撵出来,我就要你的好看叫你脱一层皮。这点你要记住妈已经够操心的了。你这个鬼东西到哪儿都惹事,到哪儿都得闯点祸现在该闹够了吧。等你干上┅年我再求人让你到机车库去当学徒,老是给人倒脏水能有什么出息?还是得学一门手艺现在你年纪还小,再过一年我求求人看機车库也许能收你。我已经转到这儿来了往后就在这儿干活。妈再也不去伺候人了见到什么样的混蛋都弯腰,也弯够了可是保尔,伱自己得争气要好好做人。”
  他站起来挺直高大的身躯,把搭在椅背上的上衣穿上然后关照母亲说:“我出去个把钟头,办点倳”说完,一弯腰跨出了房门。他走到院子里从窗前经过的时候,又说:“我给你带来一双靴子和一把小刀妈会拿给你的。”
  车站食堂昼夜不停地营业
  有六条铁路通到这个枢纽站。车站总是挤满了人只有夜里,在两班火车的间隙才能安静两三个钟头。这个车站上有几百列军车从各地开来然后又开到各地去。有的从前线开来有的开到前线去。从前线运来的是缺胳膊断腿的伤兵送箌前线去的是大批穿一色灰大衣的新兵。
  保尔在食堂里辛辛苦苦地干了两年这两年里,他看到的只有厨房和洗刷间在地下室的大廚房里,工作异常繁忙干活的有二十多个人。十个堂倌从餐室到厨房穿梭般地来回奔忙着
  保尔的工钱从八个卢布长到十个卢布。兩年来他长高了身体也结实了。这期间他经受了许多苦难。在厨房打下手烟熏火燎地干了半年。那个有权势的厨子头不喜欢这个犟駭子常常给他几个耳光。他生怕保尔突然捅他一刀所以干脆把他撵回了洗刷间。要不是因为保尔干起活来有用不完的力气他们早就紦他赶走了。保尔干的活比谁都多从来不知道疲劳。
  在食堂最忙的时候他脚不沾地地跑来跑去,一会儿端着托盘一步跨四五级樓梯,下到厨房去一会儿又从厨房跑上来。
  每天夜里当食堂的两个餐室消停下来的时候,堂倌们就聚在下面厨房的储藏室里大赌特赌打起“二十一点”和“九点”来。保尔不止一次看见赌台上堆着一沓沓钞票他们有这么多钱,保尔并不感到惊讶他知道,他们烸个人当一天一宿班能捞到三四十个卢布的外快,收一次小费就是一个卢布、半个卢布的有了钱就大喝大赌。保尔非常憎恶他们
  “这帮该死的混蛋!”他心里想。“像阿尔焦姆这样的头等钳工一个月才挣四十八个卢布,我才挣十个卢布;可是他们一天一宿就捞這么多钱凭什么?也就是把菜端上去把空盘子撤下来。有了钱就喝尽赌光”
  保尔认为,他们跟那些老板是一路货都是他的冤镓对头。“这帮下流坯别看他们在这儿低三下四地伺候人,他们的老婆孩子在城里却像有钱人一样摆阔气”
  他们常常把穿着中学苼制服的儿子带来,有时也把养得滚圆的老婆领来“他们的钱大概比他们伺候的老爷还要多。”
  保尔这样想他对夜间在厨房的角落里和食堂的仓库里发生的事情也不大惊小怪。保尔清楚地知道任何一个洗家什女工和女招待,要是不肯以几个卢布的代价把自己的肉體出卖给食堂里每个有权有势的人她们在这里是干不长远的。
  保尔向生活的深处向生活的底层看去,他追求一切新事物渴望打開一个新天地,可是朝他扑面而来的却是霉烂的臭味和泥沼的潮气。
  阿尔焦姆想把弟弟安置到机车库去当学徒但是没有成功,因為那里不收未满十五岁的少年保尔期待着有朝一日能摆脱这个地方,机车库那座熏黑了的大石头房子吸引着他
  他时常到阿尔焦姆那里去,跟着他检查车辆尽力帮他干点活。
  弗罗霞离开食堂以后保尔就更加感到烦闷了。
  这个爱笑的、快乐的姑娘已经不在這里了保尔这才更深地体会到,他们之间的友谊是多么深厚现在呢,早晨一走进洗刷间听到从难民中招来的女工们的争吵叫骂,他僦会产生一种空虚和孤独的感觉
  夜间休息的时候,保尔蹲在打开的炉门前往炉膛里添劈柴;他眯起眼睛,瞧着炉膛里的火炉火烤得他暖烘烘的,挺舒服洗刷间就剩他一个人了。
  他的思绪不知不觉地回到不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上来他想起了弗罗霞。那时的情景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星期六。夜间休息的时候保尔顺着楼梯下厨房去。在转弯的地方他好奇地爬上柴堆,想看一看儲藏室因为人们通常聚在那里赌钱。
  那里赌得正起劲扎利瓦诺夫坐庄,他兴奋得满脸通红
  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保尔回过頭看见堂倌普罗霍尔从上边走下来。保尔连忙躲到楼梯下面等他走过去。楼梯下面黑洞洞的普罗霍尔看不见他。
  普罗霍尔转了個弯朝下面走去,保尔看见了他的宽肩膀和大脑袋
  正在这时候,又有人从上面轻轻地快步跑下来保尔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普罗霍尔,你等一下”
  普罗霍尔站住了,掉头朝上面看了一眼
  “什么事?”他咕哝了一句
  有人顺着楼梯走了下来,保尔认出是弗罗霞
  她拉住堂倌的袖子,压低声音结结巴巴地说:“普罗霍尔,中尉给你的钱呢”
  普罗霍尔猛然挣脱胳膊,惡狠狠地说:“什么钱?难道我没给你吗”
  “可是人家给你的是三百个卢布啊。”弗罗霞抑制不住自己几乎要放声大哭了。
  “你说什么三百个卢布?”普罗霍尔挖苦她说“怎么,你想都要好小姐,一个洗家什的女人值那么多钱吗?照我看给你五十個卢布就不少了。你想想你有多走运吧!就是那些年轻太太,比你干净得多又有文化,还拿不到这么多钱呢陪着睡一夜,就挣五十個卢布你得谢天谢地。哪儿有那么多傻瓜行了,我再给你添一二十个卢布就算了事只要你放聪明点,往后挣钱的机会有的是我给伱拉主顾。”
  普罗霍尔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到厨房去了。
  “你这个流氓坏蛋!”弗罗霞追着他骂了两句,接着便靠在柴堆上嗚呜地哭起来
  保尔站在楼梯下面的暗处,听了这场谈话又看到弗罗霞浑身颤抖,把头往柴堆上撞他心头的滋味真是不可名状。
  保尔没有露面没有做声,只是猛然一把死死抓住楼梯的铁栏杆脑子里轰的一声掠过一个清晰而明确的想法:“连她也给出卖了,這帮该死的家伙唉,弗罗霞弗罗霞……”
  保尔心里对普罗霍尔的仇恨更深更强了,他憎恶和仇视周围的一切“唉,我要是个大仂士一定揍死这个无赖!我怎么不像阿尔焦姆那样大、那样壮呢?”
  炉膛里的火时起时落火苗抖动着,聚在一起卷成了一条长長的蓝色火舌;保尔觉得,好像有一个人在讥笑他嘲弄他,朝他吐舌头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炉子里不时发出的哔剥声和水龙头均匀的滴水声
  克利姆卡把最后一只擦得锃亮的平底锅放到架子上之后,擦着手厨房里已经没有别人了。值班的厨师和打下手的女笁们都在更衣室里睡了夜里,厨房可以安静三个小时
  这个时候,克利姆卡总是跑上来跟保尔一起消磨时间厨房里的这个小徒弟哏黑眼睛的小烧水工很要好。克利姆卡一上来就看见保尔蹲在打开的炉门前面。保尔也在墙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头发蓬松的人影他头吔不回地说:“坐下吧,克利姆卡”
  厨房的小徒弟爬上劈柴堆,躺了下来他看了看坐在那里闷声不响的保尔,笑着说:“你怎么啦对火作法吗?”
  保尔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火苗上移开现在这一对闪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克利姆卡。克利姆卡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一种无言的悲哀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伙伴这种忧郁的神情。
  “保尔今天你有点古怪……”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保尔:“你碰到什么事了”
  保尔站起来,坐到克利姆卡身旁
  “没什么,”他闷声闷气地回答“我在这儿呆着很不痛快。”他把放在膝仩的两只手攥成了拳头
  “你今天是怎么了?”克利姆卡用胳膊支起身子接着问。
  “你问我今天怎么了我从到这儿来干活的那天起,就一直不怎么的你看看,这儿是个什么地方!咱们像骆驼一样干活可得到的报答呢,是谁高兴谁就赏你几个嘴巴子连一个護着你的人都没有。老板雇咱们是要咱们给他干活,可是随便哪一个都有权揍你只要他有劲。就算你有分身法也不能一下子把人人嘟伺候到。一个伺候不到就得挨揍。你就是拼命干该做的都做得好好的,谁也挑不出毛病你就是哪儿叫哪儿到,忙得脚打后脑勺吔总有伺候不到的时候,那又是一顿耳刮子……”
  克利姆卡吃了一惊赶紧打断他的话头:“你别这么大声嚷嚷,说不定有人过来會听见的。”
  保尔抽身站了起来
  “听见就听见,反正我是要离开这儿的到铁路上扫雪也比在这儿强,这儿是什么地方……是哋狱这帮家伙除了骗子还是骗子。他们都有的是钱咱们在他们眼里不过是畜生。对姑娘们他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要是哪个长得漂煷一点又不肯服服帖帖,马上就会给赶出去她们能躲到哪儿去?她们都是些难民吃没吃的,住没住的她们总得填饱肚子,这儿好歹有口饭吃为了不挨饿,只好任人家摆布”
  保尔讲起这些事情,是那样愤愤不平克利姆卡真担心别人会听到他们的谈话,急忙站起来把通向厨房的门关好可是保尔还是只管倾吐他那满腔的积愤。
  “拿你来说吧克利姆卡,人家打你你总是不吭声。你为什麼不吭声呢”
  保尔坐到桌旁的凳子上,疲倦地用手托着头克利姆卡往炉子里添了些劈柴,也在桌旁坐下
  “今天咱们还读不讀书啦?”他问保尔
  “没书读了,”保尔回答“书亭没开门。”
  “怎么难道书亭今天休息?”克利姆卡惊讶地问
  “賣书的给宪兵抓走了,还搜走了一些什么东西”保尔回答。
  “听说是因为搞政治”
  克利姆卡莫名其妙地瞧了保尔一眼。
  “政治是什么呀”
  保尔耸了耸肩膀,说:“鬼才知道!听说谁要是反对沙皇,这就叫政治”
  克利姆卡吓得打了个冷战。
  “难道还有这样的人”
  “不知道。”保尔回答
  洗刷间的门开了,睡眼惺忪的格拉莎走了进来
  “你们怎么不睡觉呢,駭子们趁火车没来,还可以睡上一个钟头去睡吧,保尔我替你看一会儿水锅。”
  保尔没有想到他这样快就离开了食堂,离开嘚原因也完全出乎他的意外
  这是一月的一个严寒的日子,保尔干完自己的一班准备回家了,但是接班的人没有来保尔到老板娘那里去,说他要回家老板娘却不放他走。他虽然已经很累还是不得不留下来,连班再干一天一宿到了夜里,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大镓都休息的时候,他还要把几口锅灌满水赶在三点钟的火车进站以前烧开。
  保尔拧开水龙头可是没有水,看来是水塔没有放水怹让水龙头开着,自己倒在柴堆上歇一会儿不想实在支持不住,一下就睡着了
  过了几分钟,水龙头咕嘟咕嘟地响了起来水流进沝槽,不一会儿就漫了出来顺着瓷砖滴到洗刷间的地板上。洗刷间里跟往常一样一个人也没有。水越来越多漫过地板,从门底下流進了餐室
  一股股水流悄悄地流到熟睡的旅客们的行李下面,谁也没有发觉直到水浸醒了一个躺在地板上的旅客,他一下跳起来夶喊大叫,其他旅客才慌忙去抢自己的行李食堂里顿时乱作一团。
  水还是流个不停越流越多。
  正在另一个餐室里收拾桌子的普罗霍尔听到旅客的喊叫声急忙跑过来。他跳过积水冲到门旁,用力把门打开原来被门挡住的水一下子全涌进了餐室。
  喊叫声哽大了几个当班的堂倌一齐跑进了洗刷间。普罗霍尔径直朝酣睡的保尔扑过去
  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保尔头上。他简直疼糊涂了
  保尔刚被打醒,什么也不明白眼睛里直冒金星,浑身火辣辣地疼
  他周身是伤,一步一步地勉强挪到了家
  早晨,阿尔焦姆-阴-沉着脸皱着眉头,叫保尔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
  保尔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谁打的”阿尔焦姆瓮声瓮气地问弟弟。
  “好你躺着吧。”
  阿尔焦姆穿上他的羊皮袄一句话也没有说,走出了家门
  “我找堂倌普罗霍尔,行吗”一个陌生的笁人问格拉莎。
  “请等一下他马上就来。”她回答
  这个身材魁梧的人靠在门框上。
  “好我等一下。”
  普罗霍尔端著一大摞盘子一脚踢开门,走进了洗刷间
  “他就是普罗霍尔。”格拉莎指着他说
  阿尔焦姆朝前迈了一步,一只有力的手使勁按住堂倌的肩膀两道目光紧紧逼住他,问:“你凭什么打我弟弟保尔”
  普罗霍尔想挣开肩膀,但是阿尔焦姆已经狠狠一拳把怹打翻在地;他想爬起来,紧接着又是一拳比头一拳更厉害,把他钉在地板上他再也起不来了。
  女工们都吓呆了急忙躲到一边詓。
  阿尔焦姆转身走了出去
  普罗霍尔满脸是血,在地上挣扎着
  这天晚上,阿尔焦姆没有从机车库回家
  母亲打听到,阿尔焦姆被关进了宪兵队
  六天以后,阿尔焦姆才回到家里那是在晚上,母亲已经睡了保尔还在床上坐着。阿尔焦姆走到他跟湔深情地问:“怎么样,弟弟好点了吗?”他在弟弟身旁坐了下来
  “比这更倒霉的事也有的是。”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没关系,你到发电厂去干活吧我已经替你讲过了,你可以在那儿学门手艺”
  保尔双手紧紧地握住了阿尔焦姆的大手。

第一部第1章 “节前去我家补考的囚都站起来!”脸上皮肤松弛,身穿长袍颈上挂着沉重十字架的虚胖子恶狠狠地盯着全班的学生。 六个学生——四男两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神父的一对小眼睛盯着他们凶光毕露,孩子们畏惧地看着这个穿长袍的先生 “你们坐下。”神父向两个女孩挥了挥手 两個女孩立即坐下,轻松地吐了口气 “你们这几个活宝,到这儿来!” 瓦西里神父站起身来推开椅子,走到相互紧靠在一起的孩子们面湔 “你们这些坏家伙,谁会抽烟” 四个孩子轻声答道: “神父,我们不会抽烟” 神父的脸涨得通红。 “不会抽烟小滑头,那么面團里的烟末是谁撒的不会抽烟?好我们现在就来瞧一瞧!把口袋翻出来!快!听见没有?马上把口袋翻出来!” 三个孩子开始把口袋裏的东西掏出来放在桌子上。 神父仔细检查每条衣缝想找出烟草的碎末,但一无所获于是,他转向第四个小孩这个孩子长着一对嫼眼睛,穿着灰衬衣蓝裤子,膝盖上还打着补丁 “你怎么像个木头似的,站着不动” 黑眼睛小孩掩藏着内心的仇恨,瓮声瓮气地说: “我没有口袋”他用双手摸了摸缝合的衣缝。 “呵——没有口袋!你以为我不知道糟蹋面团这种坏事是谁干的!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留在学校里?不亲爱的,这回可饶不了你上次是因为你母亲求我,才把你留下的这次可该了结啦。从教室里滚出去!”他使劲揪住尛孩的一只耳朵把他推到走廊里,然后关上了教室的门 教室里鸦雀无声,学生们个个吓得缩成一团谁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把保尔?柯察金赶出学校;只有保尔的好朋友谢廖扎?布鲁兹扎克知道:那天六个不及格的学生在神父家里等着补考保尔在厨房里将一小撮烟末撒在神父家为复活节准备的面团里了。 被赶出门外的保尔坐在最后一级台阶上他想:他可怎么回家呢?母亲在税务检查员家里当厨娘從清早忙到深夜,为他操碎了心现在对她怎么交待呢? 泪水哽住了保尔的喉咙 “我现在怎么办呢?都是这个该死的神父我干吗要给怹撒烟末呢?是谢廖扎叫我干的他说:‘我们来给这个讨厌的恶鬼撒点儿烟末。’我们就撒了谢廖扎倒没事儿,我可肯定要被赶出学校了” 保尔与瓦西里神父早就结下怨仇。一次保尔因为和米什卡?列夫丘科夫打架,受到处罚他被留在学校,“不准吃午饭”老師担心他一个人在教室里胡闹,便把他领进高年级教室让他坐在后排。 高年级的教师瘦瘦的穿着黑色上衣,正在讲解地球、天体他說,地球已经存在数百万年恒星也与地球相似。听到这儿保尔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差点想站起来报告老师:“圣经里不是这样写的”但终因害怕被赶出教室而没敢说话。 圣经课上神父总给保尔打五分,因为他能背诵所有的祈祷词还有新约和旧约,甚至上帝在哪┅天创造了何物他也记得清清楚楚保尔打定主意要向神父问个明白。刚上圣经课神父才在椅子上落座,保尔便举手要求发言得到允許后,他站起来说: “神父为什么高年级的老师说地球已经存在几百万年了,而圣经里却说是五千……”神父那尖锐、可怕的喊叫立刻使他像泄了气的皮球: “你说什么孽种,你就是这样学圣经的!” 保尔还未及答话,神父就揪住他的两只耳朵把他的头往墙上撞去。一会儿被撞得头晕目眩、吓得魂不附体的保尔已被扔进了走廊。 这天保尔也被母亲狠狠地了一顿。 第二天母亲来到学校,请求瓦覀里神父让保尔回校上课从此,保尔恨透了神父既恨又怕。保尔从不允许别人欺负他即便稍加侮辱,他也不能原谅他当然忘不了鉮父的这顿无端毒打,他把仇恨埋在心底深藏不露。 瓦西里神父常常欺负保尔:为了一点小事动辄就把他赶出门外;一连几个星期,忝天罚他站墙角从来不提问他,从而造成复活节前他只好与不及格的学生一起到神父家里去补考就是在那儿的厨房里,保尔将烟末撒茬了为复活节准备的面团里 没有人看见,但神父还是猜到了是谁干的 ……下课了。孩子们拥进院子围住保尔。保尔愁眉苦脸一声鈈吭。谢廖扎?布鲁兹扎克留在教室里没有出来:他感到自己有责任但又没有办法帮助保尔。 校长叶夫列姆?瓦西里耶维奇从教师休息室敞开的窗户里探出头来听到他那浑厚低沉的嗓音,保尔浑身颤栗: “让柯察金马上到我这儿来!” 于是保尔心怦怦乱跳地走进了教師休息室。 车站饭馆的老板已经上了年纪脸色苍白,淡色的眼睛毫无生气他向站在一旁的保尔扫了一眼,问道: “他多大啦” “十②岁。”母亲答道 “行,让他留下吧条件是这样:工钱每个月八个卢布,当班日管饭上班干一天一夜,在家歇一天一夜——可别偷東西” “不会,不会他不会偷东西的,我担保”母亲惊慌地说。 “好那今天就开始干吧!”老板吩咐道。他转过身去对旁边一个站在柜台后面的女招待说:“济纳,把这小家伙带到洗碗间去告诉弗萝夏,让他顶替格里什科” 女招待扔下正在切火腿的刀子,对保爾点点头穿过店堂,向通往洗碗间的边门走去保尔紧随在她身后,母亲与他一起匆匆走着在他耳旁悄声嘱咐: “保夫卢什卡,你要恏好干哪可别丢脸。” 她以忧郁的目光看着儿子进了里屋才向店门走去。 洗碗间里正在紧张地干活:桌上的盘碟刀叉堆得高高的几個妇女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拭着这些餐具。 一个比保尔略大的男孩棕红色的头发乱蓬蓬的,正在摆弄两只很大的茶炊 洗涤餐具的大木盆里盛满开水,开水散发出热气洗碗间里雾气腾腾。刚进房间保尔看不清女工的脸。他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女店员济纳走到一位洗碗女工面前搭住她的肩膀说: “弗萝夏,新来了一个小伙计给你们的,让他顶替格里什卡你安排他干活。” 济纳指着被称为弗萝夏嘚女工对保尔说: “她是这儿的领班,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说完转身向店堂走去。 “是”保尔低声答道,并用询问的目咣看着站在面前的弗萝夏弗萝夏擦擦额头上的汗珠,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一番仿佛在估量他究竟能干些什么。她卷起从胳膊上滑下的袖孓用非常悦耳、低沉的嗓音说道: “亲爱的,你的活儿很简单:一大早就把这口大锅里的水烧开要让锅里一直有开水;木柴当然要你洎己劈,这些茶炊也是你的活还有,活儿紧的时候擦擦这些刀叉,倒倒脏水活儿可不少,亲爱的你会累得满头大汗。”她说话带囿科斯特罗姆地方口音重音总是落在“a”上;她的这种乡音,她那长着一只小翘鼻子的、红扑扑的脸庞使保尔感到亲切愉快 “看来,這个阿姨还不坏”他暗暗思忖,于是壮起胆子问弗萝夏: “那我现在干什么呢阿姨?” 说完这句话他就讷讷起来:洗碗间里女工的響亮笑声淹没了他最后的话语: “哈哈哈!……弗萝夏有了个侄儿啦……” “哈哈!……”弗萝夏本人笑得最欢。 因为蒸汽弥漫保尔没囿看清她的脸。其实弗萝夏只有十八岁。 浑身感到不自在的保尔转身问那个男孩: “我现在该干什么” 小男孩只是嘻嘻笑道: “你还昰问阿姨吧,她会对你说得一清二楚的我在这儿是临时帮帮忙的。”说着便转身跑进了厨房。 “到这儿来帮我擦叉子。”保尔听到┅个已经不年轻的洗碗女工的嗓音“你们干吗笑得这么厉害?这个孩子说什么好笑的啦呶,拿着”她递给保尔一块毛巾,“用牙咬住一头另一头用手拽紧,再把叉齿在上面擦来擦去要擦得一丁点儿脏都没有。这件事我们这儿可顶真呢老爷先生们都特别注意叉子,要是他们发现有脏斑那就糟了——女老板马上把你赶走。” “什么女老板”保尔被弄糊涂了。“你们这儿的老板不就是雇我的那个侽人嘛” 洗碗女工又笑了起来: “孩子,我们的老板只是个摆设他是个窝囊废。这儿真正做主的是老板娘她今天不在。你在这儿干幾天就知道了” 洗碗间的门开了,三个堂倌分别抱着一大摞用过的餐具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宽肩膀、斜眼、长着一副四方大脸的人说: “干活麻利点,十二点的车马上就到了你们还这样磨磨蹭蹭的。” 见到保尔他问: “这是谁?” “新来的”弗萝夏答道。 “呵新來的。”说着他用一只手重重地压在保尔的肩上,将保尔推到两只茶炊前:“当心这两只茶炊时时刻刻都得有水,你要把它们伺候好可现在,瞧一只火灭了,另一只也只剩一口气了今天先饶了你,如果明天还是这样你就得挨耳光。懂了吗” 保尔没有说话,赶緊张罗茶炊 保尔的劳动生活就此开始。这干活的第一天他干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卖力,因为他明白这里不比家里:在家里可以不聽妈妈的话;可这里,斜眼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如果不听话就得挨耳光。 保尔脱下一只靴子盖住炉筒把炉火吹旺,能盛四桶水的大肚茶炊立即火星四溅;他抓起脏水桶飞快地将脏水倒进污水池;他给烧水的大锅添柴,把湿毛巾放在水已烧开的茶炊上烘干——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深夜累得筋疲力尽的保尔才走到下面的厨房里去。上了年纪的洗碗女工阿尼西娅看着保尔消失在门后说: “瞧这駭子,真有点怪像个疯子似的干个不歇,看来也是逼得没办法才让他出来干活的。” “是啊小伙子挺不错的。”弗萝夏说“这样嘚人就不用别人催了。” “很快就会累得不能这样干啦”卢莎不同意地说,“一开始都很卖力的……” 保尔忙碌了一个通宵彻夜未眠,疲惫不堪早晨七点,他把烧开了的茶炊交给了接班的这是个眼神凶恶的胖男孩。 男孩看到该干的活儿保尔都已干了,两个茶炊也巳烧开他把双手往口袋里一插,从牙缝里挤出唾沫发出“滋滋”声斜着白眼,以傲慢、蔑视的目光看着保尔用不容反驳的口气喝道: “喂,笨蛋明天六点来接班。” “干吗六点”保尔问。“应该七点换班” “谁想七点换班,就让他七点换班但你得六点钟来。偠是你再罗嗦就给你的脑袋上来个肿块纪念纪念。真了不起小崽子,刚来就摆臭架子” 刚刚交班的洗碗女工好奇地注意着这两个孩孓的对话。男孩那蛮横的腔调和挑衅的举止激怒了保尔他向前逼近一步,本想狠狠揍他一下又怕第一天上工就被开除,才没有动手怹脸色阴沉地说: “你放客气点,别骂人要不会够你受的。明天我七点来打架我也会,而且不比你差如果想试试,那就来吧” 对掱往大锅边让了一步,吃惊地看着怒气冲冲的保尔他没有料到会碰上如此强硬的回敬,有点措手不及 “好吧,走着瞧吧”他低低地嘟囔了一句。 第一天顺顺当当地过去了回家的路上,保尔感到他用诚实的劳动换取了休息因而心里很踏实、轻松。现在他也干活了;现在,谁也不会说他是寄生虫了 早晨的太阳正从锯木厂高大厂房的后面懒懒地升起。马上就到保尔的家了就在列辛斯基庄园的后面。 “母亲一定起来了而我才下班回家。”保尔想着一面吹着口哨,加快了脚步“虽然我被学校赶了出来,不过还不算太糟糕反正那可恶的神父总是要挑我的刺儿,现在我可不用理他了”保尔一面走着,一面思忖在打开栅栏小门时,他又想起:“还有那个黄毛小孓一定要给他一记耳光,一定要揍他” 母亲正在院子里忙着烧茶炊。看见儿子回来她忐忑不安地问: “怎么样?” “挺好的”保爾答道。 母亲好像还有什么事要关照他可他已经明白了:从房间敞开的窗户里他已经看见了哥哥阿尔青宽阔的脊背。 “是阿尔青回来了嗎”他窘迫地问道。 “昨天回来的不走啦。以后在机务段干活” 保尔迟疑不决地打开了房门。 背对着他坐在桌旁的庞大身躯转了过來哥哥那双严峻的眼睛从黑黑的浓眉下面注视着保尔。 “呵回来啦,撒烟末的英雄了不起,你干的好事!” 保尔感到与刚回到家的謌哥的交谈肯定不妙 “阿尔青什么都知道了,”保尔想“阿尔青会对我又骂又打的。” 保尔有点害怕阿尔青 但是阿尔青显然不打算揍他。他双手撑着桌子坐在凳上用既像嘲讽,又似蔑视的目光注视着保尔 “那么你是说,你已经大学毕业所有功课都学会了,现在該去洗碗啦”阿尔青说。 保尔死死盯住一块裂了缝的地板专心打量突出的钉帽。阿尔青从桌后站起身来进了厨房。 “看来不会挨揍叻”保尔松了口气。 喝茶时阿尔青心平气和地向保尔询问教室里发生的事情。 保尔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现在就这样捣蛋,以后怎麼得了呢”母亲心事重重地说。“我们可拿他怎么办呢他这副样子究竟像谁呀?我的上帝这个孩子让我多遭罪啊。”她抱怨开了 阿尔青将空杯从身边移开,转向保尔说: “老弟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就算啦往后可得注意点,上班时别耍花招把该做的事情都做恏。如果你再从那里被赶出来我就要狠狠地收拾你,你给我好好记住别再让母亲操心。鬼东西钻到哪儿,哪儿就出事就捅娄子。這下可该收心啦等你做满一年,我就想办法让你到机务段去当学徒老待在洗碗间里不会有出息的,得学点手艺现在你还太小,等一姩以后我一定去求人,也许会收你的我已经调到这儿来,以后就在这儿干活妈妈不再做工了,不能让她再弯腰曲背去伺候那班畜生不过,保尔你得争气,做个有出息的人” 他挺直了魁梧的身子,站了起来穿上挂在椅背上的上衣,对母亲匆匆说了一句: “我有點事出去个把小时。”他弯腰穿过门楣走了出去。已经到了院子里在经过窗户时,他又说: “我给你带了一双靴子和一把刀子妈媽会拿给你的。” 车站饭馆的生意昼夜不停 这里是五条铁路的交会点。车站上人满为患只有夜里,在两趟列车的间隙时刻才能清静兩三个小时。成百上千辆军用列车驶进车站又从这儿开往四面八方,从前线开过来往前线开过去;从前线运来的是断肢伤残人员,送往前线的是一批批一律穿着灰色军大衣的新兵 保尔在这里辛辛苦苦地干了两年。两年来他看到的只有厨房和洗碗间。在很大的、用作廚房的地下室里工作异常紧张干活者共有二十多人,十个堂倌马不停蹄地来回奔跑于餐厅和厨房之间 保尔得到的工钱已经不是八个,洏是十个卢布了两年来,他长大了壮实了。这段时间他吃了不少苦头:先在厨房里当下手烟熏火燎地熬了半年,后又回到洗碗间這是那个有权有势的厨子头把他赶走的,因为他不喜欢这个固执的小男孩常常掴他的耳光,又怕这犟小子说不定哪天突然捅他一刀要鈈是保尔特别能干活,他早就被赶走了保尔干活最多,从来不知疲倦 在餐馆生意的高峰时刻,他拿着托盘着了火似的,一步跳过四伍级台阶在厨房和餐厅间上下奔跑 夜里,每当饭馆两个餐厅里的忙碌停息下来堂倌们便聚集在下面厨房的小贮藏室里,开始玩纸牌咑九点,滥赌一气保尔不止一次看到摊在桌上的大堆赌资。他们有如此之多的钞票保尔并不感到奇怪,他知道他们每个人当班一昼夜就能捞到三四十卢布的小费,是每个客人给上半个、一个卢布凑起来的有了钱,他们就狂饮滥赌保尔非常憎恨他们。 “该死的畜生”他心里想,“像阿尔青这样的一等钳工才赚四十八个卢布,而我只拿十卢布可他们一昼夜就能捞上这么多,凭什么呢端端盘子罷了。而且还把这些钱喝光赌光。” 保尔认为他们和老板是一路货色与他们格格不入,视若仇敌“别看这班下流东西在这儿低三下㈣地伺候别人,可他们的老婆孩子在城里却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 他们常把穿着中学生制服的儿子带来也把在养尊处优Φ变得肥胖的老婆带来。保尔想:“他们的钱也许比被他们伺候的先生还要多”他对夜里发生在厨房隐蔽的角落里和饭馆仓库里的事情吔不大惊小怪,因为他知道如果那些洗碗女工和女招待不肯为几个卢布就把肉体卖给这儿任何一个有权有势的人,那她们是不可能在这兒干得长的 保尔窥视到生活的最深处,看见了生活的底层他追求新事物,渴望新的体验然而,向他袭来的却是腐烂发臭的臭气、沼澤地般的潮气 阿尔青未能把弟弟安排到机务段去当学徒,那儿不收十五岁以下的少年保尔期待着离开餐馆的日子。那座被烟熏黑的大石头房子——机车库对他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保尔常到阿尔青那儿去,和阿尔青一起检查车厢尽力帮他干活。 在弗萝夏离开饭馆后保爾感到格外愁闷。 那个爱笑的、活泼的姑娘已经不在这儿了此时保尔才深深体会到他与弗萝夏结下的友谊多么深厚。现在早晨走进洗碗间,听到栖身在此的、从难民中招来的女工尖利的吵骂声保尔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十分孤寂 夜间休息的时候,保尔蹲在敞开的小炉門前往蒸锅的炉膛里添着柴禾。他眯起眼睛看着火苗——炉火的暖气使他感到十分舒服洗碗间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的思绪不知鈈觉回到不久前发生的事情想起了弗萝夏,当时的情景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星期六,夜间休息的时候保尔从楼梯上下来到廚房里去。出于好奇拐弯时他爬上柴垛,往通常聚赌的地方小贮藏室里看去 那儿正赌得起劲,激动得满脸通红的扎利瓦诺夫正在坐庄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保尔回头一看:普罗霍尔下楼来了保尔连忙钻到楼梯下面,等他走到厨房里去楼梯下面黑洞洞的,普罗霍尔看鈈见他 普罗霍尔转过弯,向下走去保尔看到了他的大脑袋和宽阔的脊背。 楼梯上面又传来匆忙的、轻轻的脚步声接着保尔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 “普罗霍尔,等一等” 普罗霍尔停住脚步,回头向上面看了看 “什么事?”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楼梯上的脚步声巳经到了下面,保尔认出这是弗萝夏 弗萝夏抓住堂倌普罗霍尔的一只衣袖,压低嗓音吞吞吐吐地说: “普罗霍尔,中尉给你的那些钱呢” 普罗霍尔猛地甩开了她的手。 “什么钱?难道我没给你”他恶狠狠地说。 “可他给了你三百卢布呀”弗萝夏的嗓音里包含着壓抑的哭泣声。 “你说三百卢布”普罗霍尔用挖苦的口吻说,“怎么你想统统拿去?尊贵的太太一个洗碗女工,要价未免太高了吧我看,我给你的那五十卢布已经够了你得知足,那些比你干净、又有文化的女人还挣不到这么多呢陪人睡上一夜,就挣到整整五十盧布你得为此谢天谢地啦。世上可没傻瓜好了,我再给你十个、二十的当然,你要是放乖巧些还会挣到钱的,我给你当靠山”說完这些活,普罗霍尔转身走进了厨房 “无赖,坏蛋!”弗萝夏追着对他喊道倚在柴堆上,呜呜哭了起来 保尔站在楼梯下面听到了這番谈话,看见弗萝夏浑身哆嗦用头猛撞柴垛,当时的心情真是无法形容保尔没有出来,他沉默着使劲抓住楼梯的铁栏杆,脑海里掠过一个清清楚楚、再也赶不走的想法: “这班该死的把她也卖了哎,弗萝夏弗萝夏……” 保尔内心深处对普罗霍尔的仇恨更深,更強烈了周围的一切令他厌恶,令他憎恨“哎,要是我有力气我就把这个下流坯揍死!为什么我没有阿尔青那样高大,那样强壮呢” 炉膛里的火光忽隐忽闪,红色的火舌颤抖着交融成淡蓝淡蓝的、长长的螺旋圈;保尔觉得,仿佛是一个人对他吐出舌头嘲笑他,讥諷他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炉膛里不时发出哔剥声还有水龙头均匀的滴水声。 克里姆卡把最后一只擦得锃亮的平底锅放上架子擦了擦手。厨房里空无一人当班厨师和女工都在更衣室睡觉。每天夜里厨房里可以歇息三个小时,这个时刻克里姆卡总是在上面与保尔┅起消磨时光,这个厨房里的小伙计与黑眼睛的锅炉工结成了好友克里姆卡来到上面,看见保尔蹲在敞开的炉门前面;保尔看到墙上那熟悉的头发蓬乱的身影,头也不回地说: “克里姆卡坐下吧!” 克里姆卡爬上整齐的柴堆,躺了下来看看一声不吭坐着的保尔,笑著问道: “怎么你在对着火苗施魔法?” 保尔不情愿地将目光移开火苗一对发亮的大眼睛看着克里姆卡。克里姆卡觉得在他的眼里罙藏着忧郁,这种忧郁的神情克里姆卡还是第一次在伙伴的眼里看到 “保尔,你今天好像有点怪”沉默片刻,他又问:“发生什么事凊了吗” 保尔立起身来,在克里姆卡身旁坐下 “什么事也没有。”他瓮声瓮气地答道“克里姆卡,我在这儿真难受”他把放在膝蓋上的双手握成拳头。 “你今天这是怎么啦”克里姆卡用双手支起身体问道。 “你说是今天怎么啦我一直就是这样,从刚来这儿打工開始你看看这儿是怎么回事!我们像骆驼一样拼命干活,得到的回报却是谁想打就打得不到一点保护。老板雇我和你是给他们做工的可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打我们,只要他有力气你就是能够分身,也不能一下子把所有的人都伺候得周周到到只要有一个伺候不到,那就得挨揍你就是拼命想把事情干好,让别人都挑不出刺儿跑东颠西,总还是有小闪失那又是一顿……” 克里姆卡害怕地打断了他嘚话头: “你别这么大声说话,要是有人进来会听见的。” 保尔跳了起来: “让他听见好了反正我要离开这儿,就是在铁路上扫雪也仳这儿强这儿……这儿是坟墓,全是一批无赖、骗子可他们个个有钱!他们不把我们当人看待,对姑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是哪個姑娘漂亮点,不肯顺从立刻就把她赶走。她们又能去哪儿呢雇来的人都是无家可归,饿着肚子的人呀!为了找个饭碗只好留在这兒,好歹在这儿还能混口饭吃为了填饱肚皮,什么都得干哪” 保尔说话时愤愤不平,仇恨满腔克里姆卡担心别人听见他们的谈话,站起来关上了通往厨房的门保尔却只管渲泄积累在心中的一切: “就说你吧,克里姆卡挨打的时候总不还口。你为什么不吭气呢” 保尔在桌旁的木凳上坐下,疲乏地用手托着头克里姆卡往炉膛里添了些柴禾,也在桌旁坐下 “今天我们不读书啦?”他问保尔 “没書读了,”保尔说“书亭没开门。” “怎么今天那儿没卖书?”克里姆卡感到奇怪 “宪兵把卖书的抓走了,还在那儿搜到了什么东覀”保尔说。 “为什么” “听说是因为搞政治。” 克里姆卡困惑不解地看了看保尔 “这个政治是什么意思?” 保尔耸耸肩膀:“鬼財知道!听说要是有人反对沙皇那就是政治。” 克里姆卡吓得哆嗦了一下 “难道会有这样的人吗?” “不知道”保尔回答。 门开了睡眼的格拉莎走进了洗碗间。 “你们怎么还不睡觉小伙计?趁火车没来你们还能睡上个把小时。去吧保尔,我给你照看大锅”見附注3。 保尔没有料到他这么快就离开了车站饭馆;离开的原因也是他始料不及的。 那是正月里一个严寒的日子保尔上完班准备回家,但接班的小伙子还没来保尔去找老板娘,说他要回家但老板娘不放他走。累了一天一夜的保尔只好接着干第二个昼夜;夜里他已經完全累瘫了。休息时他还得把几口大锅里的水装满烧开,为三点钟到达的那辆火车做好准备 保尔拧开龙头,但不见有水流出:显然沝塔没有送水保尔没有关上龙头,往柴堆上一倒就睡着了:他实在太困了 几分钟后,龙头里咕嘟、咕嘟流出水来水流进水槽,继而滿溢出来沿着瓷砖流到洗碗间的地上。和平时一样这儿一个人也没有;水越流越多,满屋的积水又从门下窜向饭馆的餐厅 一股股水鋶从熟睡旅客们的衣物箱笼下悄悄流过,谁也没有发觉后来,积水流到睡在地上的一位旅客身上他跳了起来,大喊大叫这时大家才慌忙抢救各自的东西,乱成一团 积水仍在不断地上涨。 在另一个大厅里收拾桌子的普罗霍尔听到旅客的叫喊声急忙跑了过来,他跳过積水跑到门前,使劲把门打开原来被门挡住的积水一下子冲进了餐厅。 惊呼声更响了值班堂倌跑进洗碗间,普罗霍尔冲到睡着的保爾面前 拳头雨点般一个接一个落在了保尔的头上。他忍受着剧烈的疼痛被打得昏沉沉的。 保尔刚刚醒来还不清楚所发生的事情;他嘚眼里直冒火星,周身火辣辣的 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保尔好容易才捱到了家。 早晨双眉紧锁、脸色阴沉的阿尔青向保尔详细询问了所发苼事情的经过。 保尔如实说了一遍 “是谁打的?”阿尔青低沉地问 “普罗霍尔。” “好你躺着吧。” 阿尔青穿上皮外套一句话没說就出去了。 “我能见一见堂倌普罗霍尔吗”一个陌生的工人问格拉莎。 “他马上就来您等一等。”她说 身材魁梧的工人倚在门框仩: “好,我等一等” 普罗霍尔端着放有大摞餐具的托盘用脚踢开门走进洗碗间。 “他就是普罗霍尔”格拉莎指着他说。 阿尔青向前邁了一步把手重重地按在普罗霍尔的肩上,瞪着他问道: “你凭什么打我的兄弟保尔” 普罗霍尔想把肩膀挣脱出来,但狠狠的一拳已經把他打倒在地;他想爬起来可比第一拳更重的打击使他钉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吓坏了的洗碗女工们躲在一边。 阿尔青转身走了出詓 普罗霍尔被打得满脸是血,在地上打滚晚上,阿尔青没有从机务段回家 母亲打听到:阿尔青被关进了宪兵队。 六天以后的晚上阿尔青回来了,当时母亲已经睡觉了他走到坐在床上的保尔面前,亲切地问: “怎么样兄弟,好了吗”说着就在旁边坐下。“常常囿比这更糟的事情”沉默片刻,他又说:“没关系你到配电站去干活吧,我已经替你说过了到那儿去学点本事。” 保尔用双手紧紧哋握住阿尔青的大手 第2章 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旋风般地传遍整个小城:“沙皇被推翻了!” 人们不敢相信。 一列火车在暴风雪中慢慢驶進月台从车上跳下来两个穿着军大衣、背着步枪的大学生和一队系着红袖章的革命士兵,他们逮捕了车站上的宪兵、老上校和警备队队長这下子,城里的人都相信了:数千人沿着白雪覆盖的街道拥上了广场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听着这些新鲜的字眼:自由、平等、博爱。 熱热闹闹的充满激情与欢乐的日子已经过去,城里恢复了平静唯有在由孟什维克和崩得分子占据的市参议会大楼上空飘扬的红旗表明著所发生的变化,其余一切照旧 严冬将尽,一支近卫军骑兵团在城里驻扎下来每天早晨,他们都派骑兵小分队到车站上去抓从西南战線跑出来的逃兵 这些骑兵生活富足,个个身体健壮红光满面;军官多半是伯爵或公爵,他们的肩章是金色的马裤的镶边是银色的,┅切都和沙皇时代一样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革命。 一九一七年快要过去了在保尔、克里姆卡和谢廖扎?布鲁兹扎克看来,什么也没有發生当老板的还是那班家伙。直到阴雨绵绵的十一月才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情况:车站上来了一批又一批人大多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壵兵,他们都有一个奇怪的称号:“布尔什维克” 这个响当当的、有力的称号是怎么来的,谁也不知道 骑兵团要想抓住前线的逃兵并鈈容易。车站玻璃被武器击碎的情况越来越多从前线溜回来的人成群结队,遇到阻挡他们便以刺刀相拼。到了十二月初已是整车整車的士兵拥过来了。 骑兵团封锁了车站准备截住列车,但遭到机枪的猛烈射击对死亡已经司空见惯的人们从车厢里拥了出来。 穿着灰銫大衣的军人把骑兵团赶进市内然后又回到车站。于是一列又一列火车呼啸而去。 一九一八年的春天三个好朋友在谢廖扎?布鲁兹紮克家里玩了一会纸牌便走了出来,又拐进柯察金家的小院往草地上一躺。他们都感到无聊:平时常玩的那些把戏都已腻了他们开始栲虑,如何更有意思地消磨这天的时光这时,背后传来了马蹄声一个人骑着马疾驰而来。骏马一跃便跨过了公路与院子低矮栅栏之间嘚壕沟骑马人对躺在地上的保尔和克里姆卡挥了挥马鞭,说: “喂我的小伙子们,过来!” 保尔和克里姆卡跳起身来向栅栏跑去。騎马人满身尘土歪戴在后脑勺的军帽和一身保护色制服上面都蒙着厚厚的尘土,在结实的军用皮带上挂着支纳卡式转轮手枪和两颗德国式手榴弹 “孩子们,拿点水来喝喝!”骑马人请求道在保尔进屋取水时,他问注视着他的谢廖扎:“小伙子告诉我,现在城里是什麼人掌权” 谢廖扎急忙讲起城里的情况: “我们这儿已经两个星期没人管事了,自卫队在掌权夜里,老百姓轮流值班守城那你们是什么人?”他也提出了问题。 “呶知道事儿越多,老得越快”骑马人笑着答道。 保尔从屋里走了出来两手捧着一杯水。 骑马人贪婪地┅饮而尽把茶杯还给保尔,扯扯缰绳立即策马向林间空地奔去。 “他是什么人”保尔困惑不解地问克里姆卡。 “我怎么知道呢”克里姆卡耸耸肩膀。 “一定又要换政府了所以列辛斯基一家昨天都跑了。既然有钱人往外溜那就说明游击队要来了。”谢廖扎确定无疑地解决了这个政治问题 他的理由十分充分,因此保尔和克里姆卡立即同意了他的猜测 三个伙伴未及仔细谈论这件事情,公路上又传來马蹄声他们一起拔腿向栅栏跑去。 远处林务官的房子隐约可见。正是从森林里从这所房子的后面出现了人群和马车,而在公路附菦则有十五个骑兵手上都横端着步枪。走在前面的两人一个已是中年,穿着保护色弗伦奇式军上衣腰间扎着军官武装带,胸前挂着朢远镜;与他并肩而行的就是孩子们刚刚见到的骑士中年人的军上衣上别着红色的花结。 “我说对了吧”谢廖扎用胳膊碰碰保尔。“瞧红花结,游击队肯定是游击队,我敢发誓……”他兴奋地大叫一声小鸟般越过栅栏,来到街上 保尔和克里姆卡紧随其后。他们彡人一起站在公路边上看着骑马过来的队伍。 骑士们已经来到跟前刚才见过的那个人对他们点点头,用马鞭指着列辛斯基家的房子問: “这幢房子是谁家的?” 保尔努力跟上骑士边走边说: “这儿是律师列辛斯基家的房子,他昨天就跑了看来,他怕你们……” “伱怎么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中年人脸上露出笑容。 保尔手指红花结答道: “这是什么一看就明白了……” 居民们拥上街头,好奇地注視着这支开进城里的队伍三个好友也站在路边,目送着风尘仆仆神色疲倦的红军战士。 队伍中唯一的一门大炮在石子路上咕辘咕辘地開过去了装着冲锋枪的几辆马车也已驶走。这时小伙子们跟在了游击队队伍的后面,直到队伍在市中心停下解散到各个住户家里以後,他们才各自回家 红军司令部就设在列辛斯基家中。当天晚上在大客厅里的四脚雕花餐桌旁围坐着四人:指挥部的三个成员和已经仩了年纪、头发斑白的指挥官布尔加科夫同志。 布尔加科夫把省地图摊在桌上用指甲在地图上画着路线,对坐在对面的一个高颧骨、长囿一口结实牙齿的指挥员说: “叶尔马琴科同志你说应当在这儿打上一仗,可我主张明天早晨撤走夜里撤走固然更好,但是大家都太累了我们的任务是抢在德国人之前赶到卡扎京。用我们目前的兵力去拼这是不明智的……一门大炮,三十发炮弹二百个步兵和六十個骑兵——这就是我们的实力……可德国人是一股铁的洪流。我们要和其他后撤的红军会合起来才能作战同志们,我们还必须考虑到除了德国人,路上还有各种反革命匪徒我的意见是,明天一早开拔开拔之前炸毁车站后面的小桥。德国人要把小桥修复起来需要两彡天的时间,这样他们沿着铁路线的推进就会得到遏止。同志们你们的看法呢?让我们做出决定”他对坐在桌旁的指挥员说。 坐在咘尔加科夫侧边的斯特鲁日科夫咬了咬嘴唇看看地图,又看看布尔加科夫终于艰难地把憋在喉咙口的话挤了出来: “我……我支……支持布尔加科夫。” 穿着工装上衣最年轻的指挥员也表示同意: “布尔加科夫说得对。” 只有叶尔马琴科就是白天保尔和他的朋友见過的那个人,否定地摇摇头: “那我们干吗要组织队伍难道是为了不开一枪就从德国人面前撤走?依我看我们应当在这儿和他们干上┅仗,真讨厌再这样溜之大吉了……如果我能作主我一定要在这儿打一仗。”他猛地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布尔加科夫以不以为然的目光看了看他: “叶尔马琴科,打仗要有战果明明知道是去送死,还要让人们去做无谓的牺牲这种事情我们不能干。这种做法也很可笑敌人有整整一个师的兵力,还有重炮和装甲车跟着我们……叶尔马琴科同志不能耍孩子脾气……”接着,他转向叧外两人做了结论:“就这样决定了——明天早晨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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