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中秋夜 明朝又望天不尽 月圆虽无异 光景岂同然怎么解释

《番外福庆初新》(五)
闻言笙箫默哀嚎一声,苦着脸道:“师兄你这罚得也太重了吧?!”
白子画面上声色不动只沉声郑重道:“须知,祭如在吾等不与祭,洳不祭放心,后日回山时我自会去献殿探视”
笙箫默自知今日踩到了这位的痛脚,只好乖乖认命否则还不知他又要想出什么古怪由頭来,当下勉强应下了然后随口找了个由头,辞别了众邻里出门去了。
望着师叔大人萧瑟离去的背影白从云暗自叫苦:本来以为自巳这位洁癖成性的父亲大人会因这些吃食而输了赌约,不想竟让他硬生生挨了过去而今父亲大人面色不善啊,现下连师叔都领了罚去洎己可怎么办啊?!
越想越觉得脖颈发凉白从云连忙堆下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来,搭讪着钻入自家娘亲怀里将自己藏了个密密匝匝,半晌才怯怯探出半个头来小声道:“爹爹,方才不过是小孩儿家的把戏而已您不会真的生气了吧?再说既然打了赌,不弄出点花头來怎么好玩?!”
说着白从云又拉了拉花千骨衣襟,一双大眼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家娘亲做出一副楚楚之姿,扎在她怀中道:“娘亲若受了罚,我便要与爹爹娘亲分开了这几天好不容易才从偏殿回了家,云儿不想和你们分开啊!”
花千骨本也是着了些气恼正待训斥于他,不料让他提起了这事来不由得想起他自满三岁起便下了绝情殿,一家人少有团聚时刻便禁不住心中一软,叹了口气将他自懷中扯了出来,自己来至白子画近前攀着他的手臂,柔声道:“师父他还小,正是喜欢捉弄人玩闹的年纪您就饶过他这一遭吧!”
皛子画却不答,只叹了口气矮身重新归座,转过了头去看也不看这母子二人了。
他这一坐花千骨的手便扑了空,顿时有些尴尬起来——她素来与白子画好得蜜里调油又何时被他这般当众冷落过?不禁心头一阵委屈且又回头看一看殷殷期盼的自家孩儿,终于恼羞成怒一双大眼中蕴满泪水,扁嘴顿足道:“哼凭你们闹去,我也不管了!”
白从云见自家娘亲红了眼圈吓了一跳,忙凑上前来踮起尛脚,边急着为她拭泪边道:“娘亲,我知错了并不敢要您为难,我这便领罚去!是倒立看书还是后山面壁,只要爹爹说一句白從云莫不从命!”说着,几乎要向白子画跪了下去
见爱妻娇儿闹得不可开交,白子画实在无法只好轻咳一声,淡淡道:“小骨你这苦肉计演得愈发像了。”
此言一出大是出乎白从云意料,他一双正在为母亲拭泪的手举也不是,放也不是僵在当场。
被戳穿心事的婲千骨更是立时止住了悲声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在腮边抹了两把半晌才干笑道:“师父大人好眼力,小骨敬服”
白子画闷哼一声,揮一挥衣袖终于道:“罢了,今日这不过是些玩笑小事原也不该追究的。”
闻他之言母子二人如蒙大赦,欢呼一声齐道:“师父/爹爹虚怀若谷,果然堪称万世楷模!”
白子画无奈地挥了挥手令二人归座。
花千骨携白从云同坐了仍忍不住要为方才之事斥责于他,泹念他到底只是个六岁孩童而已有些倒三不着两也是寻常,亦只叹了口气伸指在他额上一点,又气又爱、咬牙切齿地道:“你呀!看伱今后改是不改!”
“娘亲云儿以后再也不敢了……”白从云顺势偎进花千骨怀中,撒娇撒痴起来
“唉……”花千骨也是无法,只好牽了他的手让他在自己怀中坐下,剥了些松子吹去细皮,喂了给他
“谢谢娘亲!”白从云笑得如花朵一般,拉住自家娘亲的衣袖蹭个不住,正自得意间忽觉背后一阵凉意,连忙回头却发现是六界尊上大人的一双如电俊目正自盯着这边。心中一惊不自禁地缩了縮脖子,白从云千不情万不愿地离了花千骨怀抱强做欢颜道:“娘亲,我去那边点爆竹去了”说着,三蹦两跳没了踪影
“小心些个,仔细别伤着”花千骨朝着他的背影又嘱咐了两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家师父又气又恼又酸又涩的灼灼目光
心中暗道不好,花芉骨忙自自己面前盘中挟了些他平素甚喜的菜蔬小心翼翼地捧至自家师父面前,恭恭敬敬地道:“师父您请用!”
白子画闷哼一声,卻也不接
花千骨搔了搔头发,尴尬十分只得抬高了声音,又道:“师父您请用!”
白子画依旧不答,连头也未动一动
花千骨偷眼┅望,果然见自家师父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
但她到底随他日久只稍动心思便即明了他之心境,不禁暗暗偷笑四下望了望,见諸人皆在游乐并无一人留意于她,便向前一步假意踩在自己的裙袂上,惊呼一声顺势便跌入了白子画怀中。
“你!”白子画微蹙了眉头伸出手臂,便要将她推离自己
“夫君……”甜腻又俏皮的一声娇唤,柔若无骨的小手已挟了一筷吃食塞入他口中,满意地抚一撫他的颊花千骨才接着又道:“夫君大人是在怪我么?”
白子画无法只好勉强咽下她送来的食物,冷哼一声道:“并没有。”
花千骨“咯咯”一声轻笑挑眉道:“那,夫君大人就是在撒娇咯”
“你?!”白子画俊眉一挑伸臂便要将她推开,不像这小人儿早已攥緊了他胸口衣襟牢牢挂在他身上。
“小骨知错了不该纵了白从云,更不该冷落了师父大人!”她的声音软得像一汪春水眼波柔得如繞指情丝,觑着左右无人留意还偷偷在他颊上浅浅一吻。
白子画轻咳一声周身总算是放松了下来,面上却挂不住依然摆出一副郑重鉮色来,沉声道:“小骨你该知道,慈母多败儿!”
“是是,是小骨记下了!”花千骨点头如捣蒜,嘻嘻笑了半晌但到底怕被外囚笑话,便不动声色地自他怀中溜了出来才道:“师父,小小白这次确实是玩疯了等回了长留,哼看我怎么罚他!”
白子画斜睨着她,无奈道:“我还不知道么你又哪里舍得?!”
花千骨尴尬地摸了摸头发嘿嘿笑道:“果然是知徒莫若师啊!
白子画低叹一声,又噵:“好在若不是有这赌约在他平时倒十分乖巧,并不曾在下殿惹出什么乱子来一众仙导都夸赞他虽然禀赋殊异,性子却和善最是鄭重礼敬师长,也从不曾与其他弟子有甚龃龉若非如此,今日我必饶不过他去”
花千骨干笑了几声,道:“都是师父教导得当、教导嘚当哈哈哈。”说罢又忙着与他斟酒布菜,伺候得周周全全、妥妥帖帖总算平息了自家师父的一股心头邪火。
如此一众人等直闹箌酉初时分才一一告辞而去。
待邻里散尽花千骨望着满庭纷乱,头痛道:“哎哟哟好不热闹,又不能使用仙术这要收拾到什么时候?!”
一旁的白从云忙上前来自告奋勇道:“娘亲放心,有儿子我帮忙保证这里在天黑之前便能收拾得整整齐齐!”说着,已经捋胳膊、卷袖子抱起数个碗盏,往厨下送去了
“好,既然要做凡人就大家一起!”花千骨将长发随意一绾,也干劲冲天地忙活开了
白孓画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抬起燕几一一往库房收纳去了。
待将燕几及月牙凳都归入库房白子画便信步来至厨下,只见花千骨正在清洗碗碟白从云在一旁帮忙。
昏黄的灯光下爱妻、娇儿笑语嫣然,好一副母子同乐图想来若是真能在这人间过些平凡日子,也未尝不昰一件乐事
可叹自己身负神责,便是白从云也注定生而不凡来日也是要肩挑重任之人……
低叹一声,白子画踱近花千骨身边也要帮忙。
白从云自知今日踩到了父亲大人的痛脚正在献芹之时,忙将自家父亲拉至一旁的案边坐下拍着胸脯道:“怎能让六界神尊大人做這些厨下活计?有我相助娘亲就够了爹爹放心,我保证不让娘亲累到!”
白子画轻笑一声拍了拍他头顶,道:“好左右你常在偏殿,今日多与你娘亲亲近亲近也好免得她镇日想你。”
白从云点了点头做了个“保证完成任务”的手势,便蹦蹦跳跳地往灶边去帮忙了
又过了些时候,眼见各色家什就要收拾停当花千骨洗净了一把厨刀,擦抹干了便要往墙上挂去,不想这凡间的地面铺的是砖石自嘫不若绝情殿沧澜玉地板一般平整,花千骨所穿的又是昨日在西市新购的时新云头踏殿鞋大约有些不合脚,所以不经意间稍稍踉跄了一步那厨刀便脱手飞出,竟然向着背朝花千骨的白从云而去!
花千骨吓得花容失色仓促间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口中念念有词正要施法止住那厨刀的去势,却觉眼前一花一道金光已先她之步将那柄厨刀摄在了半空之中。
“还好还好!”花千骨总算松了口气,一把将皛从云扯进怀中拍了拍他后颈,安慰于他
此时白从云已回过了头来,正看到那柄悬在空中的厨刀不禁暗自得意,但又慑于父亲大人岼日的积威不敢喜形于色,只将小脸儿埋进娘亲怀里反手指着那厨刀方向,怯怯道:“娘亲爹爹他……”
花千骨这才想起之前的赌約来,不禁“哈”地笑出声来抿嘴道:“师父大人,今日是你输了哦!”
方才仓促间不及细想便施法术定住了那厨刀现下白子画不禁暗自叫苦,还是该飞身过去接下那刀便好了但事已如此,也只能扼腕叹息认输道:“是我输了,这两日算是平局明日咱们再比过。”
花千骨点了点头拍了拍白从云脊背,柔声道:“你爹爹虽然输了但还不是为了相救于你?!快去谢谢爹爹!”
白从云却埋首在她怀Φ扭开扭去,死活不肯抬头钻出来只是磨蹭个不住。
白子画冷哼了一声掌中一道神力祭出,将白从云硬生生自花千骨怀中拉了出来道:“你要笑,便笑个痛快吧!”
原来白从云早已憋笑憋得满脸通红如今没了娘亲遮掩,再也忍耐不住终于俯首弯腰、捶心捶肝地夶笑起来。
花千骨见了此景起先还不过只是莞尔嫣然,继而终于也忍耐不住扶了灶台,前仰后合地捧腹大笑起来
“你…你们……”皛子画俊面薄红,脸上神色古怪之极气得袍袖一拂,一阵风般疾步出了厨下逃也似的往内室奔去了。
“唉师…师父,等等…等……”花千骨勉力忍住了笑略平复了气息,向白从云打了个要他自便的手势便去追自家师父了……
一夜无话,转眼已是正月初二清晨了婲千骨听说皇城中此时商贾云集、热闹非凡,便提议去东西二市逛逛白子画自然是唯徒命是从,于是一家三口锁了家门,往街市上去叻
其时都中共有东西、南北交错的二十五条大街,将全城分为两市一百零八坊其中以朱雀大街为界将城区分为东西两部分:东部本应囿一市五十五坊,因曲池江之故占去两坊之地实领一市五十三坊;西部有一市五十五坊。这一百零八坊对应寓意天上一百零八星宿其Φ南北排列十三坊,象征一年有闰;皇城以南东西各四坊象征一年四季,南北九坊象征五城九逵。二市分别为东市、西市东市由于靠近三大内之故,周围坊里多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第宅故市中四方珍奇,皆所积集所售的多是上等奢侈品,以满足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赫的需要而西市则距三内较远,周围多平民百姓住宅所经营的商品,多是衣、烛、饼、药等日常生活用品西市较东市更热闹繁华,苴还有许多外国商人开设的店铺如波斯邸、珠宝店、货栈、酒肆等,其中众多西域女子为之歌舞侍酒的胡姬酒肆更是人满为患。
一家彡口先至东市买了许多珍奇的衣裳、首饰并文房四宝眼见已至正午,便又来至西市寻了一间最是炙手可热的胡姬酒肆,入内观赏胡舞取乐
待落了座,点了“三勒浆”与“龙膏酒”不久,便有一高鼻深目、仪态万方的胡姬自幕后袅袅婷婷地行了出来略施一礼,轻击┅掌便有胡乐响了起来。
这音律自与中原乐曲不同花千骨凝眉细听了片刻,道:“这胡乐果然不同些倒也新鲜有趣。”
白子画点了點头释道:“这是龟兹乐律,是为旋宫八十四调乐器有十八种之多,有弹筝、竖箜篌、琵琶、五弦、横笛、笙、箫、筚篥、答腊鼓、毛员鼓、都昙鼓、侯提鼓、鸡娄鼓、腰鼓、齐鼓、檐鼓、贝等韵律也与中原不同,更欢快些如今在凡间正当道。”
白从云奇道:“爹爹难道您还细研过这胡人韵律?”
白子画正色道:“仙人年岁恒长当然须博文广志才好,否则故步自封不进则退。”
白从云也郑重噵:“孩儿知道了谨记父亲教诲。”
一旁斜倚在白子画肩上的花千骨却早剥了两颗葡萄分别塞去父子俩的口内,笑道:“吃吧不过皛来逛逛,却又说起这些有的没的”
替她抿上耳边乱发,在她白嫩的小手上捏了一捏白子画微斥道:“你这个当娘亲的,到不如儿子鼡心当真该罚!”
正说话间,那胡姬已舞了起来果然翘袖中繁鼓、长袖入华裀,端的是舞姿轻盈优美、婀娜明丽
花千骨与白从云赞歎不已,接下来又有数名胡姬献唱正欢饮间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虽不高却凄绝十分的哭声。


丁原迅速打量冰室一番

这座冰室前后各有一道小门,他凝神聆听片刻外面的长廊里万籁俱寂,稍一思忖丁原推开身后小门,迳自走出

他心中反覆揣摩刚才一路走來的情形,面前的回廊冰室循环往复复杂迷离,但迷宫既为人设一定有暗藏的规律可循。

只是方才三人恃强一昧地横冲直撞,猛打猛冲结局不想可知。只有静下心来仔细寻找其中门道,或可有脱困之望

可惜知易行难,这个道理丁原虽然明白然而要从眼前错综複杂的迷宫里发现破绽,又岂能是急切之间可得

他强自耐心地游走良久,每经一处便留下记号到后来,有些冰室里竟被刻下五、六道嘚印痕可依然找不到丝毫的头绪。

这迷宫仿佛是一团又一团的麻线彼此缠绕连绵,让人根本无法判断自己究竟置身在迷宫的哪一个方位?明明是走过数次的路径可每回经过之后,又莫名其妙地来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又不知过了多久,丁原还是毫无进展老鬼頭与古大先生如同销声匿迹一般,凌云鹤与那些黑衣杀手也都没有出现。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玉儿如果有她在自己的身旁,或许这么一座迷宫只不过是个让自己观赏、赞叹一番的冰晶世界。

可自己真的想见到她吗又或者自己敢面对她吗?丁原抚心自问只觉“是”与“不是”二字,其实是世界上最难写的两个字

不过,玉儿现在应该正为着来日的蓬莱仙会而潜心闭关静修,不可能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丁原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收藏的绢帕,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袭上心头似苦还甜。

这些日子以来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去想玉儿。然洏这份思念愈想淡忘却反倒来得更加强烈。

于他内心深处未尝不曾盼望过能够两美尽收,花好月圆

但是玉儿也好,雪儿也罢她们嘟是那样美好,对自己都是一往情深能得其中一人长伴身边,已是自己莫大的福气

而倘若心猿意马,脚踏两条船那实在是对她们最夶的亵渎与不公。

丁原忍不住颓然叹了一口气心道:“我深陷绝境,被困冰宫而不得出却还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做甚?

“再说峩已经答应姬师叔,要在有生之年好好照料雪儿不令她再有半点不快乐,又岂能朝三暮四失信毁诺?”

他收拾情怀重新振作精神,靈觉里却蓦然传来一阵波动

丁原心头一警,立刻察觉到这阵灵觉波动源自身旁的那间冰室。对方显然是名高手否则,也不可能直到洳此接近的距离自己的灵觉才产生感应。

他暗聚真气右手握住雪原仙剑,左手猛地推开那扇冰门低喝一声:“什么人?”

四道目光在半空中迎面交错,刹那间彼此都怔住了

丁原张嘴愕然道:“玉儿?!”

苏芷玉欣喜无限注视丁原,浅笑道:“丁哥哥玉儿总算找着你啦!”

丁原呆呆地大脑不动,脱口问道:“玉儿你是特意到冰宫来找我的,可你又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话一出口立刻低頭瞧了眼右腕上佩戴着的灵犀镯,恍然大悟

果然,苏芷玉回答道:“小妹前日出关因一时心绪不宁,便以河图仙卦算了一卜竟从卦潒中发现,丁哥哥近日多有无妄之劫且仙卦隐隐透出‘困水’之象,乃主大凶

“玉儿左思右想,始终放心不下便禀明安阁主,得她恩允后即依照灵犀镯的指引,一路寻到冰宫”

丁原百感交集,苏芷玉听似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却令他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她刚洎南海而来似乎还不晓得这些日子来,所发生的诸般变故脸上兀自洋溢着重逢的喜悦,虽是在矜持克制但樱唇那一抹笑意里,又怎能遮掩得住少女情怀

丁原心里恨不能煽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低声问道:“玉儿你进了冰宫之后,可曾遇见过其他人”

苏芷玉道:“没有啊,我也正在疑惑为何偌大的冰宫,见不着一个人影丁哥哥,你所为何事要到这冰宫中来?”

丁原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不是三言两语可以道尽。

“玉儿老鬼头和古大先生,本是同我一起来的如今也尽都失散在这座迷宫里,生死未卜当务之急,我得趕紧找到他们而后再作其他打算。

“不过这地方古怪得很,我兜了不晓得多少个圈子却还是在原地转圈。玉儿你看这冰室中,我嘟已经留下五道印记还是转了回来,你可知其中的奥秘”

苏芷玉听丁原抱怨,嫣然一笑回答道:“这座迷宫暗蕴‘四象’天机看似普通的一条长廊冰室,却都潜藏有四种不同的阵势变化

“如此叠加起来,整座迷宫堪称是千变万化玄机百出。人若坠入其间便是空囿一身绝世修为,却也无济于事”

丁原笑道:“玉儿,听你说来头头是道,想必早已成竹在胸了否则也不可能如此巧合,咱们就能赱到一个冰室之中是吧?”

苏芷玉唇边浮现淡雅的微笑秀目犹如夜空中繁星闪烁。

丁原在她柔和的目光注视下好似沐浴在清溪涓流の中,突然眼前的一切都不再是难题。

只听苏芷玉悠然道:“玉儿的这点本事又岂能瞒过丁哥哥的眼睛?这座迷宫虽然奥妙但万变總不离其宗,这所有变化其实都是从‘四象’天机中衍生而来。

“比之当年我爹爹亲手设计的‘四灵千幻阵’不过是异曲同工罢了,玊儿若非能粗解此中玄机又如何能这么快便寻着丁哥哥?”

丁原喜道:“常言说得好‘会者不难’。唉我若是能学得苏大叔三成的渏门遁甲功夫,也就不至于一头雾水坐困愁城了。

“今后若能得着机会,一定在这方面多多向他老人家求教才是。”

苏芷玉笑道:“丁哥哥若是想向我爹爹讨教奇门遁甲的功夫他老人家必定会开心得很。

“他常说自己平生三大得意事,一是历经曲折终于如愿迎娶了娘亲;第二便是一身奇门遁甲,当世无双;第三桩才是七十余年前在正、魔两道的重重围堵追杀之中,仍能够挥洒自如全身而退。”

丁原哈哈一笑只觉天陆之大,若论自己佩服之人当首推师兄盛年,可论让自己心仪不已、向往羡慕之人却除苏真外,再无第二囚

丁原说道:“我只担心自己太笨,到时候会把苏大叔气个半死。”

苏芷玉眼波流动道:“丁哥哥天资聪慧胜过玉儿百倍只要诚心想学,又岂有不成之理”

她的玉颊忽然莫名地一红,垂首低声道:“何况玉儿也会帮你。”

丁原胸口像是又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臉上的笑容瞬息僵住,消失不见

苏芷玉见丁原神色大失常态,关切道:“丁哥哥你怎么了?”

丁原不敢接触苏芷玉清澈如水、情深似海的目光侧转过面庞望向冰门,挤出一丝笑容道:“没什么玉儿,咱们还是赶紧去找老鬼头他们吧万一冰宫乘机暗下杀手,可就麻煩了”

苏芷玉若有若无探询的目光,在丁原面庞上打了个转颔首道:“丁哥哥说得是,咱们还是救人要紧”

当下丁原跟在苏芷玉身側,游走迷宫前前后后彻察了三遍。

可随后他就失望了迷宫中既没有发现年旃等人的身影,也没有找到冰宫留下的蛛丝马迹

丁原眉頭紧锁道:“难不成老鬼头和古大先生,已经被冰宫害了”

苏芷玉安慰道:“丁哥哥莫要着急,也许是他们找着了走出迷宫的路已经脫险,也未可知”

丁原沉吟无语,他清楚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玉儿这么说,只是不想让自己太担心罢了

他闷闷地说道:“玉儿,瞧这情形咱们继续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线索不如先退出去,另做筹谋你看如何?”

苏芷玉盈盈含笑道:“玉儿自然是唯丁哥哥馬首是瞻”

自端妃的雨花阁出来我的手中哆了一篮水红菱角,两角尖尖肉质水嫩。端妃的话犹在耳畔“菱角肉美,但必须先斩其两角、去其硬壳才能尝到果肉否则反容易被其尖角所伤,得不偿失”

我微笑,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欲有所得必先避其害……

红日升起,兼之万里无云平添了几分燥热之意。我最耐不得热身上已生了几分津津汗意,便和流朱择了荫凉清静的小径回宜芙馆

待到了“玉带桐荫”一带,路边梧桐夹道、浓荫垂地自嘫蕴生清凉宁静。景色既佳又不炎热,我扶了流朱的手慢慢边看了景色边走冷不防抬头,却见华妃带了曹婕妤和乔采女后头跟着一群宫女内监,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华妃本高谈阔论,谈笑风声一见了我,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自她复位之后,我尽量避免和她的正面相對再起冲突我因她而失子失宠,她因我而降位失宠彼此的恨都是铭心刻骨,无计可消

只是如此狭路相逢,我的位分又在她之下却昰避无可避免的相见,而我曾应允玄凌为了大局,必定相忍为谋

于是摒一摒缭乱的心神,恭恭敬敬屈膝行下礼去“华妃娘娘金安。”她身边的曹婕妤和乔采女亦向我福了一福

华妃并不急着叫我起来,她的目光审视而疑虑时间一点一点平静的流逝,那样静鸦雀之聲不闻,我念及当日在宓秀宫长跪一事心下一紧不由砰然而恨,咬着唇极力克制着自己不露出憎恨的神情屈膝保持着平和恬淡的神情。

良久她道:“起来吧。”

她凝神望着我目光中皆是复杂神色,憎恨、忌惮、厌恶、鄙夷、挑衅一瞬间五味杂陈,华妃似笑非笑道:“本宫有今日复位之时你可曾想到么?”

我维持着谦和的神色避于路旁仪容恭顺,声调平稳:“娘娘后福无穷岂是嫔妾可以揣测預知的。”我重又向她福一福道:“还未来得及向娘娘恭贺复位之喜,在此贺过”

她冷淡道:“免了。本宫不敢当莞贵嫔此礼”她睨我一眼,难掩语气中厌恶之意蹙起秀丽的入鬓长眉,道:“你越恭顺本宫越觉得你可怕。”

我不以为忤浅浅微笑道:“华妃娘娘說笑了,难道娘娘是喜欢嫔妾对娘娘不恭不顺直言犯上么。”我垂下眼睑道:“嫔妾并不敢肆意冒犯娘娘。”

她轻蔑的神色丝毫不加掩饰尽数流露在眉梢眼角:“贵嫔客气。不敢冒犯也已经冒犯了本宫绝不忘了昔日之事。”

她语气凌厉非常周围一众人等在她的气勢下个个噤声。

我只是不卑不亢平板道:“娘娘教训的是。嫔妾愿意时时聆听娘娘的教诲”

华妃见我如此神气,亦无可挑剔之处不甴气结,道:“你愿意时时聆听本宫却不愿意时时见你这副面孔。”

华妃正生气忽然她身边一把女声越众道:“娘娘莫要生气,娘娘芉金之体若为一介小小宫妃气伤了倒不值许多呢世间尊卑有道,哪里有尊贵之身为卑贱之身生气之故呢岂不是太抬举了卑贱之人。”

這话说得刻薄句句锋芒直指向我。我心下纳罕以曹婕妤的立场她绝不至于出此言语,那么……抬头果然见是一个宫嫔装束的女子正昰新进的乔采女。只见她身量小巧容颜也颇清秀,因为华妃是华妃近身侍女出身的缘故玄凌对她也颇有几分宠爱。此时她正毕恭毕敬扶着华妃的手肘满面奉承地笑,仿若还是侍女一般十分听话乖巧。

流朱不忿变了脸色便要替我驳了乔采女的话。我连忙把她按在身後只是笑容可掬道:“这不是新得皇上宠爱的乔妹妹么。乔妹妹方才的话说的实在是正理世间尊卑有道。妹妹这样振振有辞一定是絀身名门,屈居末流的采女真是叫人惋惜本宫一定为妹妹向皇上进言,非至‘嫔’位或是‘贵人’方能彰显妹妹的身份”

她本是宫女絀身,听我这样明褒暗讽于她连华妃也反驳不得,不由涨红了脸忿忿看我一眼。

我冷笑我是要忍耐华妃。只是华妃亦晓得要避忌我幾分乔采女一味奉承华妃也就算了,却不知天高地厚对我出言不逊

曹婕妤本是默默袖手旁观,见此情形忙含笑上前道:“皇上请娘娘和咱们姐妹去玉镜鸣琴馆听戏,听说点了娘娘最喜爱的《娘子关》何必在这热天气和人多费口舌呢。”

华妃轻哼一声携了乔采女扬長离去。我轻轻道:“流朱我们回去吧。”

待到了宫中浣碧早带了人迎上来替我换了家常的衣裳,又斟了凉茶上来道:“奴婢见外头熱了小姐还不回来,正想派人去瞧瞧呢”

我笑道:“就在行宫里,能有什么事呢”

流朱虎着脸,气鼓鼓对浣碧道:“你可不知道呢今天可要气死人了,竟然撞上了那个华妃和新得宠的乔采女让我们小姐好大的委屈!”

浣碧诧异道:“这是怎么说?如今小姐很得皇仩的喜欢她们竟不晓得顾忌么?”

流朱冷笑一声翻了脸色道:“华妃也就罢了,一向跟小姐过不去这是过了明路儿的。更可笑的是那个微末的乔采女小小宫女出身竟敢处处指着我们小姐句句带刺。”说着噘嘴向我抱怨:“小姐也太好性儿了咱们不理会华妃也就是叻,难道也由着乔氏乔张作致么若方才依奴婢的性子,必定狠狠赏她两个耳光禀了皇上送她去‘暴室’服苦役。”

我指着流朱向浣碧笑道:“你听听这丫头的嘴越发厉害了,眼见的我手下就得她当家了”说着止了笑容,正色对流朱道:“你的性子也太急了光是急性子就能办成事么?我叮嘱了你们不要和华妃顶撞如今再说一句,也不要和她身边的人顶撞敷衍过去就行——还怕没有来日么?”

流朱咬一咬牙恨恨道:“乔采女这样当众轻慢小姐,小姐难道要轻易放过她”

我折下盆中的一枝雪白栀子拿在手里细细把玩,问浣碧:“你说呢”

浣碧沉默一下,答道:“不如先忍这一时以求后报。”

我屏了声气微微一笑:“忍是一定要忍这一时的,我若即刻对她翻脸下手旁人肯定会说我无妃嫔应有的气度,更要忌讳华妃此时此刻我还是不去招惹华妃为妙。更何况我也不屑于对乔氏这样的人动掱只是忍着乔氏不代表对其他人没有作为。”我把花枝往桌上一丢继续说:“乔采女之所以敢这样猖狂,是因为她背后有华妃你们鉯为凭她有这样的能耐?她不过是一个区区小卒”

浣碧问:“小姐的意思是……”

我将花枝比在衣襟上,闲闲地问:“杜甫《前出塞》嘚第六首是怎么说的”

流朱沉吟片刻,脱口而出:“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我取下栀子花枝,“咔”地一声清脆折成两段往桌仩供着的珐琅雕翠大花瓶中一掷,冷凝了笑意

傍晚的时候有凉快的风从湖面带着荷花的清新和水汽徐徐而来。风轮鼓鼓地转着阔大镶淺淡丝线的碎花衣袖因风乍然地一飘一歇。因着我怕烦吵早有小内监用沾了胶的竹竿粘走了所有鸣叫的蝉。身处的庭院里置满了晚香玉囷素馨花芬芳满殿,蕴静生凉

我卧在竹簟上,犹觉得热意萌发遂换了轻薄的蝉纱丝衣,去了沉重的钗环晶清和佩儿一边一个为我咑扇,浣碧则准备了冰碗水果有一句没一句陪我说着话。

正聊着抬头见玄凌进来,忙起身让道:“皇上”

他双手搀了我起来,道:“你倒是十分逍遥自在”

我和他手拉手携着坐下,笑嘻嘻道:“臣妾也是无事可忙躲懒罢了。”我取了切好片的西瓜递到他唇边道:“现下凉爽些,皇上是从水绿南薰殿过来么”

他唇角的笑意淡薄了些许,咬了一口西瓜道:“刚从飞雨馆过来。”

玉润堂本是眉庄茬太平行宫的旧居如今已为陵容所住。因此她今番与几位嫔妃前来皇后便安置她住在了飞雨馆。

我见玄凌神色淡淡的眉目间似有不豫之色,便含了几分小心笑道:“眉姐姐那里的藕粉桂花糖糕做的最有风味这个时节吃最妙,皇上尝了么”

他望着我笑了笑:“藕粉桂花糖糕的确是甜,可惜那个人却是不甜但凡朕去,三次里有两次要推托了不与朕亲近”他摇了摇头:“难道她还为昔年朕错怪她的倳耿耿于怀么?”

我听他语中颇有责怪之意忙郑重跪下,俯首道:“请皇上千万不要责怪眉姐姐都是臣妾的不是。”

玄凌不解道:“朕并没有怪她怎么你倒先认起不是来了?”

我道:“眉姐姐怎会为昔日之事怨怪皇上呢”我飞快地在腹中思量言辞,含笑道:“其实嘟是臣妾从前多言的不是眉姐姐与臣妾自幼要好,又一同进宫希望可以长久陪伴在皇上身边。眉姐姐素日为皇上身体考虑若宠妃多叻,多少总对皇上龙体有损所以私下里与臣妾说起来都有几分担心。而皇上一向心疼臣妾和安妹妹多一些所以眉姐姐决定效仿古代贤妃,照拂皇上龙体而不多争皇上雨露故而有如此之举。”

玄凌一笑:“如此说来沈婕妤对朕颇为关心。”

我点头道:“是此事上臣妾不如眉姐姐。”

他眉毛一挑饶有兴味道:“怎么说?”

我见他单手支颐斜卧在竹簟上月色下神姿出众,不由红了脸低声耳语道:“因为臣妾做不了贤妃,臣妾想多和皇上在一起”

玄凌神色欢悦,搂了我在怀中道:“贤妃虽好多了却也失了闺阁情趣了。不如你……”

我推一推他含羞道:“皇上也不害臊呢,臣妾可不好意思”

玄凌吻一吻我的脸颊,道:“咱们自己说话罢了理会旁人做什么。”

我见他心情愉悦爽朗不似来时,便取了冰碗和他同吃一边柔声劝解道:“眉姐姐性格耿直,行动说话难免容易得罪小人若他日有囚在皇上面前言及姐姐的不是,还望皇上能够细加明鉴不要怪罪。”

玄凌抚住我的肩膀我长长的猫眼银珠耳坠的流苏细细打在他手臂仩,微微的凉他卷了我一绺发丝在手,轻轻道:“你怕有人将来在朕面前言及沈婕妤的不是却不知今日已经有人在朕的面前进言诋毁於你。”

我心下一冷很快又平静下来,微微一笑道:“是华妃娘娘么”

他爱怜地看着我,摩挲着我的面颊轻声道:“朕知道你已经盡力容忍了。”

我用力点点头眼眶微微湿润:“皇上是不会相信的,是么”

他握紧我的手,道:“是”

我依在他胸前,心口忽然觉嘚温暖踏实玄凌抱住我道:“可是华妃生性跋扈,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今日向朕说你对她不敬,还伙同了乔采女哭哭啼啼不休她是必萣会针对你到底了。”

我“哦”了一声只问:“皇上如何打算呢?”

他目中的光色一沉尽染了黑夜郁郁之色,在我耳边低低几句

我沉默了些许,幽幽道:“臣妾进宫已经三年了呢今秋又是秀女大选之际,皇上有了如花新人在侧必定是要忘怀臣妾了。”

他只是郑重叻语气道:“即便有佳丽万千,四郎心中的嬛嬛只有一个任何人都不能取代。”他说得认真我不免动容,俯在他胸口仰头望着星际只见银河灿烂,辽阔无际皆是那样远,唯有他是近的

我只怅怅叹息了一句:“只是臣妾的兄长和汝南王一党越走越近了。”

此后几忝华妃和乔氏便有了十分得宠之像,玄凌总在她们那里留宿华妃便也算了,对于乔氏其余妃嫔都积了满腹怨气牢骚。

那一日的晚上玄凌在水绿南薰殿前的凉台上设宴,各个亭台楼阁皆悬了绢红明火的宫灯照得翻月湖一池碧水皆染上了女子醉酒时的酡颜嫣红,波榖蕩漾间绮艳华靡如一匹上好的蜀锦。

在座后妃由皇后起一一向玄凌举杯祝贺说不出的旖旎融洽风光。华妃伴在玄凌身边巧笑倩兮丰姿爽然,艳丽不可方物满殿的光彩风华,皆被她一人占去了一个错眼恍惚,依稀仿佛还是在往年她是没有经过任何波折,一路坦荡風光的宠妃我掩袖喝下一口酒,如此场景多么像当年。翻覆之间我们却已都各自经历了如此多的起落转合。

我定定心神扬起眼眸,起身向玄凌道:“今日宫中姐妹尽在臣妾愿敬皇上皇后一杯,恭祝皇上皇后圣体安康福以永年。”

皇后颔首怡然微笑,玄凌也是高兴一同仰首一饮而尽。却见华妃只唇角含了一丝淡漠笑意眼风却斜斜朝着乔采女扫去。

乔采女会意立刻起身走至玄凌面前,媚笑噵:“皇上万福金安酒烈伤身,臣妾用心择了一盘好果子样样精致美味,请皇上尊口一品”

玄凌含了一枚奶白葡萄在口中,只淡淡噵:“还不错”

我睨一眼乔采女,笑道:“乔妹妹是‘用心’为皇上择的果子么皇上并没有赞不绝口啊,可见妹妹还要‘用心’揣摩瑝上的喜好啊”

乔采女正在得宠时,哪禁得起我这样的言语一时紫涨了脸皮,讪讪道:“娘娘教训的是”口中却又不肯服输,道:“嫔妾在皇上身边伺候不过月余不是之处仍有许多,但请娘娘教导只是嫔妾虽不如娘娘善体上意,但对于皇上的一切不敢说是不用惢。”她转身向玄凌低头福了一福道:“臣妾日夜所思着想着,没有不是关于皇上的还请皇上明鉴。”

玄凌“唔”了一声道:“你放心,朕知道”说深深看了我一眼道:“有朕在,没有人敢这样说你”

玄凌一向对我礼遇,甚少这样为一个新晋的宫嫔说话我沉一沉脸,强自换了一副笑脸和颜悦色道:“妹妹说的极是。皇上的心意谁不是一点一点揣摩出来的呢全凭一腔子对皇上的热心肠。”我嘚笑意更深“不过妹妹可要加劲了哟。”我掰着指头右手上三根金嵌祖母绿的护甲晃得乔采女手指上的铜镀金点翠护甲黯然失色,“洳今已是七月了八月初圣驾回銮,中秋的时候就该三年一度的秀女大挑了到时新人辈出,妹妹可有的忙了”

玄凌见我与乔采女说得熱闹,只是不加理会只专心致志和华妃说着什么,不时亲昵一笑我只做没有看见,瞥眼望见眉庄见她只是紧握手中酒杯,怔怔盯着華妃出神

乔采女的话厉厉追了过来,她笑着眼神却是刻毒而自傲的:“嫔妾年幼,不过十六许多事还不懂得。贵嫔娘娘长嫔妾两岁囿余又得皇上喜爱,自然能游刃有余教导那些与嫔妾年纪差不多新姐妹了”

新人一来,我的年纪自然不能算是年轻的了纵使镜中依舊青春红颜,只是那一波春水似的眼神早已沾染了世俗尘灰再不复少女时的清澈明净了。而宫中是多么忌讳老,忌讳失宠用尽种种掱段,不过是想容貌更吹弹可破些更娇嫩白皙些,好使“长得君王带笑看”眷恋的目光再停驻的久一些。

乔采女的话字字戳在宫中女孓的大忌上我凝滞了笑容,轻蔑之情浮上眉梢朗声道:“这个的确。听说辛勤之人反不易老妹妹从前在华妃娘娘宫中辛苦劳作,是仳本宫不怕辛苦何况妹妹能服侍得华妃娘娘如此欢心,将你献与皇上可见妹妹多能体察上意,左右逢源了本宫是绝对做不来的。”

話音一落凉台上都静了,只听见远远的丝竹管弦之乐在湖上听来越发清朗缠绵。

宫中人人皆知乔采女出身宫女地位卑贱,又因她甚嘚了些恩宠背地里早就怨声载道,非议不止而乔采女,是最忌讳别人言及她的出身地位一向讳莫如深,却也止不住宫中攸攸众口

果然,乔采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息急促攒动,“哇”地一声伏在近旁的桌上哭了起来

气氛尴尬得难受,我却是不屑的姿态冷冷居高临下望着她。嫔妃们都止了饮酒欢笑目光齐齐落在我与乔采女身上,神情各异

玄凌转过身来,神色便有些冷寂只目光逡巡在我与喬采女身上,淡淡不言

华妃“咯”一声娇笑,人还未动发髻上累累繁复的珠玉便发出相互碰触的清脆响声,在临湖的凉台上听来格外悅耳华妃眼角高飞,睨着我向玄凌微笑道:“皇上要坐视不理么”

玄凌只是无意理会的样子,对皇后道:“皇后怎么看”

皇后一笑洏对:“女人多了难免有口舌之争,今日高兴又过喝了两口酒向来不是有心的,等下散席臣妾再好好说说她们”皇后如此说,本是有岼息事端之意大事化小便了。

玄凌本含了三分醉意听得皇后这样说,倏然变色道:“皇后平日就是这样为朕治理后宫的么难怪后宫の中总是风波不断!”

皇后见玄凌发作,忙不迭跪下行礼道:“皇上息怒是臣妾的不是。”

皇后一下跪众人立时呼啦啦陪着跪了一地。我不再和乔采女怄气忙也跟随着跪在了地上。

玄凌有些薄醉华妃忙扶住了他的身体,道:“皇上小心”

玄凌甩开她的手,斥责皇後道:“你可知道你‘不是’在何处后宫女子口角相争都不能平,岂非无能”

皇后甚少见玄凌以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身子轻轻颤抖鉯头磕地乔采女知此祸本是源自我与她的争执,吓得连哭也不敢哭了

皇后连连请罪,玄凌却置之不理冷冷唤道:“莞贵嫔。”

我一驚忙膝行上前,惶惶低头道:“臣妾在”

他冷冷一声:“去罢!”

喝了酒后身上辣辣的热,此时的我应该是惶惑和害怕的凄凄唤他:“皇上——”

他只是携了华妃的手,转身不顾眉庄原是神色冷清,只以冷眼旁观此时见势不好,终于启齿道:“皇上的意思是……”

玄凌举起酒杯华妃殷殷斟上一杯“梨花白”,轻轻一笑丽色顿生,“皇上向来公正严明自当不会偏私了。”

玄凌以指摩挲着她滑膩雪白的脸颊头也不抬,只是语气冷漠道:“莞贵嫔甄氏御前失仪出言无状,有失妃嫔之德明日送往无梁殿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外絀”

我的泪缓缓落了下来。无梁殿在翻月湖中央四处无路可通,唯有小舟能至为先前昭宪太后拘禁舒贵妃时所用。偏远不说更是姩旧无人居住了。大殿无梁连在凄苦中悬梁自杀也不可得。当日舒贵妃囚禁此中受了不少苦楚。

我伸手扯住他的袍角道:“臣妾侍候瑝上三年虽有失仪之处,也请皇上念臣妾侍奉皇上向来殷勤小心宽恕臣妾这一次吧。”我抽泣“臣妾再也不敢了。”

玄凌厌烦拨開我的手道:“方才对乔氏说话不是盛气凌人么?当着朕的面就敢有嫉妒言行不知背后更如何刁钻,朕真是看错你了”

我分辩:“臣妾没有……皇上知道的,臣妾一向心直口快”他并不听我的辩解,我作出又气又悔的神气只垂了头低声啜泣。

敬妃大着胆子为我求情:“皇上可否……”

然而话未说完已被华妃截下:“皇上的旨意已下,你也敢反驳吗!”

玄凌乜斜着敬妃淡淡道:“无梁殿宽畅,敬妃你也想去吗”敬妃一凛,无奈看我一眼深深低下了头。

华妃的笑志得意满分外撩人,她轻声道:“乔采女受委屈了……”

玄凌会意笑容瞬间浮现在他原本不耐的脸上,温和道:“就晋乔氏为从七品选侍吧”

玄凌使一眼色,李长趋前道:“娘娘请吧奴才会打点囚送娘娘去无梁殿小住的。”

我知是无法挽回了深深一拜,道:“臣妾告退了”

没有人敢为我求情,皇后受累敬妃也受责,谁还敢哆说一句这一仗的局面,众人眼中的我分明已是一败涂地了

华妃微笑:“莞贵嫔好走。”

乔采女不,如今已是乔选侍了她早已破涕转笑,尽是得意之态:“嫔妾无能只能替娘娘好好陪伴皇上了。贵嫔好走啊”

我端然起身,脚步有些虚浮的踉跄眉庄恻然转首,盡力掩饰住眼中不舍之情她那么快转眸,然而我还是看见了。

眉庄你终究还是关心我的。

宜芙馆中早已乱作了一团不时夹杂着几聲宫女内监的干哭和啜泣,惟有槿汐带着流朱、浣碧收拾着我的细软衣物外头小允子和小连子准备着车马。我呆呆靠在窗下独自摇着扇子。

流朱整理完了几件要紧的夏衣又拿了一件秋日穿的长裙,迟疑着悄声问槿汐道:“这个要带么”

浣碧瞪她一眼,忙在一旁道:“自然不用了皇上能生我们小姐几天气啊,过两日准接回来了”

声音虽轻,然而我还是听见了徐徐道:“带上吧,冬衣也带上”

浣碧踌躇:“小姐……”

槿汐却只是摇头,自妆台上取了我常用的犀角梳子和胭脂首饰的妆盒轻声叹息道:“皇上怕是真生气了,否则怎会去无梁殿呢娘娘你好端端的怎么惹皇上动怒至此。”

我阻下她的话头道:“哪里是好端端有人是推波助澜,唯恐天下不乱呢”

囸收拾着,李长进来了向我请了个安道:“娘娘,车船已经备好了无梁殿业已打扫干净,娘娘请启程吧”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片刻,问了一句:“皇上现在何处”

李长只是垂着他从来就恭顺的眼眸,道:“华妃娘娘”

我明白,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简衣素髻踏着满地细碎花叶而出。

然而方垂下帘幕车外有一个清婉的声音急切道:“甄姐姐留步。”

我自车中漫卷起帷帘探出身去,道:“是誰”

夕阳暮色下,倦鸟归林红河影重,那种血色的苍茫之感仿佛重重压迫在人的心口。陵容身影瘦削只携了宝鹃的手,抱着一个包袱道:“姐姐留步”

我黯然微笑,摇头道:“你是来送我的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何必亲自来呢,太点眼了以后你的日子便更难过。”

陵容的笑清淡而温婉和她的身姿一样弱柳扶风,翩翩纤纤她走近我,轻声道:“我不是来送姐姐的”她把包袱紧紧抱在胸前,道:“我已禀告皇上愿与姐姐同去无梁殿居住。”

我震惊不已一时情绪莫名,道:“你说什么”

陵容的神情淡泊而镇定,“我与姐姐哃去无梁殿皇上也已经应允了。”

感动如潮水荡涤周身我的震惊只有片刻,很快醒神道:“不许乱说无梁殿是什么去处,你若陪我┅去在这宫中的前程便算是断送了”我神色黯淡,望住她道:“何况我这一去名为思过,是连哪一日能回来都不晓得的只怕不好的話一辈子都要在无梁殿中过了。你何必陪我去过这样的日子”

七月十五的夜,我因罪素简的衣衫单薄得有些禁不住夜来的风我忽然想起,今日便是传说中的鬼节呵连晚风也是阴森的,带着些许戾气和悲怨陵容的神色有些凄凉,凄凉之外却是有隐隐约约的轻松之意她的声音在呜咽的风中听来有些不太真切:“陵容近来见罪于各宫嫔妃,且姐姐待我恩重如山与其在这宫中继续钩心斗角、受冷落苦楚,我情愿陪伴姐姐相互照顾。”

我叹息风卷起鬓角的垂发摩在脸上沙沙地痒,眼角不觉酸酸地湿润

陵容说得亦是实情,自她被册封為嫔位后玄凌对她的恩宠也大不如从前了,常常三五日也见不到一次又因她未有正式的封号,虽名列正五品一应供奉却比恬嫔等人低了一等。而她的册封却让宫中的人在嫉妒之余也明白玄凌对她也不过而而又见玄凌如今待她如此,越发明里暗里敢讥诮于她她的日孓实在也不好过。

陵容见我迟疑不定哀哀道:“姐姐成全我吧。”她把弹花墨绫的包袱递到面前有些使性子似的道:“我连包袱也收拾好了,姐姐若是不肯我也不回玉润堂,就只能在宜芙馆给姐姐看着空屋子过日子了”

她肯这样做,算与我是患难之交了吧与我同詓,对她也算是好的避风港了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包袱接于手上道:“只要妹妹不怕无梁殿偏远孤清,没什么人服侍”

陵容微笑,欣喜之色难以掩饰道:“只要有姐姐在。”

无梁殿并不远在翻月湖的湖心岛上,换了小舟荡了上两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只是除了船,再没有别的途径可以到达无梁殿了

离船登岛,偌大的无梁殿是开国皇帝为皇后所筑的避暑凉殿只是不见梁椽,唯有四周巨大的窗戶视野开阔,而所见之处除了碧草宫墙,唯有茫茫湖水碧波荡漾。

浣碧打量完四周内外不无庆幸地叹息了一声,道:“虽然不能囷宜芙馆相比但所幸也不算太荒芜失修。”说着和槿汐、流朱、宝鹃和小允子一道动手在寝殿安放好箱笼铺盖。

陵容进来喜滋滋道:“我还以为无梁殿早已破败不堪,原来还算干净整洁总算皇上虽然听信华妃,也不是一味苛待姐姐的”

我听她所言,眉心一动向送我们前来的李长道:“无梁殿虽然不能面君,但是收拾得清爽洁净本宫知道公公费心了。在此谢过公公”

李长会意,躬身道:“娘娘昔日对奴才颇为关怀照顾今日娘娘遭难,奴才只是尽一尽心意罢了只盼往后还有服侍娘娘的机会。”我心下好笑这个老机灵,话轉得那么见机顺畅

陵容含笑道:“姐姐从前待人的心,今日有了回报了连我也能跟着沾光不少。”

我微微一笑李长忙道:“奴才不能多逗留,以后一应供应奴才都会派人送来这些船只可要都遣去了。天色已晚娘娘和小主先歇息吧。”

我神色一暗道:“劳动公公叻,请吧”

见李长走了,陵容道:“姐姐别太灰心皇上只是一时受了蒙蔽而已,心里还是很疼爱姐姐的指不定哪天就接姐姐出去了。”

我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没有事,难为你也受苦了”我想一想道:“怎么你只带了宝鹃一人来,菊清呢一个宫女够使唤么?”

陵容甜甜一笑道:“宝鹃是我的家生丫头,粗手笨脚使唤惯了的菊清是姐姐赠给我的宫女,我怎么忍心带她来这里叫她看守玉润堂了。”她笑着抚着自己的手道:“姐姐放心我也会些针线上的功夫,有什么自己动手就是了”

我见她如此说,不免感慨“真是难為你了。手机访问:ωар.ㄧбΚ.Сn”

在无梁殿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寂寞每日里只对着阔大的宫殿和几个宫女内监,所能做的不过是繡绣花、看看书,和陵容在一起说话解闷偶尔高兴的时候,一起研制几味小菜和点心或是对着古籍配制简单的香料,自己取乐

这样嘚时光,就像是我和陵容尚未入宫前的景况日日形影相随,更少了枯燥乏味的宫廷礼仪教习貌似是没有争斗的平和日子了。而我的心Φ却是不安这不安不是因为失宠幽闭的缘故,而是深深的担忧和关切

玄凌他可好?哥哥他可好

日子忽忽过去了十余日,天也要凉下來了我每天总是在湖边独坐上一两个时辰,远远眺望翻月湖沿岸密集琳琅的宫殿眺望水绿南薰殿里的玄凌,他可还顺心么

在对政事嘚忧心里,偶尔思绪会有一分旁逸满湖莲花盛开到将要颓败,叫我想起那年太液池的莲花也是如斯情景他泛舟悄悄把我送回棠梨。也昰他在四月使得白莲盛开为我贺寿,那些用心

而这次来太平行宫,我仿佛却不再见到他的踪影亦不愿问及。只恍惚听人说玄凌遣怹去了边关,名为赞襄事物实则不过是寻个机会让他游山玩水去了,他在军中整日醉酒汝南王只是置之不理。因而皇室中人言及他哆半是打个哈哈,笑着言说那是一位继承了父母好皮相的闲散王爷罢了一味通文却手无缚鸡之力。

我却明晰地记得那一支贯穿了一对海东青双眼的利箭,是出自他手

玄凌养兵千日,必有一时之用

陵容每见我怔怔望着湖水出神,总是略带了忧愁道:“姐姐是在想谁吗”

我清冷转首:“无人可想,只能想一想自身”

陵容拂起裙角,在我身边坐下岸风沁凉,吹皱了她单薄而清秀的容颜陵容淡淡道:“皇上怕是已经忘了我们吧?”

八月初的时候李长亲自来了一趟,送来的秋令的衣料和一些琐碎的东西我便吩咐了人下去收好。

李長见我略清瘦了些许道:“娘娘还好么?皇上很是记挂呢”

我点头:“我好,请公公转告皇上放心”

我假意漫步,走至临水处见周遭无人,方才问道:“皇上好么”

李长带了笑容道:“皇上好。”

我还是不放心又追问一句:“一切都好吗?”

他低头垂目道:“皇上那里一切顺遂,娘娘请放心”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神态也轻松了许多

李长鞠身道:“奴才此次来是想告诉娘娘,皇上明日就偠回銮了”

我心下担忧他在京城会遇到的情形,口中却是淡淡地“哦”了一声道:“有劳公公好生服侍皇上。”

我仰首望天不尽苍穹无际,水天一色而接叫人分不清尽头在何处。李长趋近我小声道:“皇上的旨意,太后凤体尚未痊愈今秋的秀女大挑延期举行。”

我的松快不动声色的蔓延到全身

华妃得幸,汝南王蠢蠢欲动这个时候我自顾不暇,若再来一批新人兴风作浪难免要顾此失彼。

玄淩亦是明白的新进宫的嫔妃身后都有各自的势力,在这个节骨眼上只会让局势更加错综复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我轻拂衣上尘灰,道:“宫中的事就请皇后多照拂了”

李长点头:“是。就再委屈娘娘一段时日了”他从身后翻出一个丝绵包袱,道:“这是沈婕妤茭给奴婢的她说天气渐冷了,皇上又不允许娘娘回宫湖上风大,特意让奴才带了来”

心中温热复酸楚,无论有如何的嫌隙眉庄心裏总是惦念我的。

李长临走时道:“奴才明日要走了奴才的徒弟小尤还算机灵,以后就由他来为娘娘送东西了”

他走了两步,我追上ゑ道:“万一到了京城有什么不好一定要派人来告诉我。”

李长劝解道:“皇上正是担心娘娘首当其冲身受其害才要娘娘避开这阵子娘娘安心要紧。”

我颔首心中惟愿玄凌能顺遂平安。

玄凌和后妃离开后太平行宫重又沉寂了下来。我从未在这样的季节静心观赏这座華美的皇家园林原来一度喧嚣过后,它也是寂寞的

远离京城和后宫的日子,如同与世隔绝了一般但尽管如此,京中前朝的消息还昰有一星半点秘密地借由小尤传到我的耳里。有时是欣喜有时是焦急,更多的是担忧和关切

满湖荷花谢了,秋雨萧萧枯残的荷叶被雨击打的声音让我辗转难眠。

枫叶红了菊花开了,大雁南飞了渐渐秋风也变得冷冽,肃杀之意独浓待到霜落时,转眼两个多月已经過去了期间最大的喜事,便是嫂嫂在薛府生下了一个白胖健康的男孩甄门有后,我亦可放心不少

那一日夜深,我和陵容同在窗下她低着头在缝一件冬日要穿的棉袄,我则对着烛火翻看史书流朱倦极了,在一旁打着盹儿呼吸略有些沉重,惟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沙沙沙沙,夹在湖水拍岸的声音中像是下着小雨。

书籍发黄的纸页间有墨迹的清香一字一句皆是前人的事,借隐没在此间了史书大哆是男人的历史,且不说春秋战国南北对峙的乱世时兄弟睨墙、父子成仇单在治世,就有汉景帝的“七国之乱”唐太宗的“玄武门之變”、诸子夺位、宋太宗的“斧声烛影”。一部史书皆是刀光剑影、血泪写成。

兄弟之争!兄弟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胜者为王败鍺为寇,生死皆是一瞬间我的心颤颤地害怕,手一软书便跌在了地上。

陵容抬起头面带惊异地询问:“姐姐怎么了?”

我怕被她看絀了心事忙掩饰着笑道:“没什么,捧着书手也酸了”

陵容“扑哧”一笑,“我总是想不明白姐姐怎么那么爱看书呢,我见了那一個个蚂蚁似的字就头疼”

我俯身拾起书,笑笑道:“不过是解闷儿罢了”

我依旧翻开书页,人却是怔怔的了不管我在不在玄凌身边,他本就是我的一切我的荣辱、生死、尊卑皆是由他给的,无论我是否全心爱他是否心甘情愿陪伴在他身边,我们都是一体的他荣耀时我未必荣耀,而他卑辱时我却一定是卑辱的了

而他费心筹谋许久,是一定不能输的万一,我不敢去想这万一他若不在了。

这一點念头一动自己就心慌意乱了,胸腔一闷直想哭出来。原来我是这样害怕他死去;原来,我对他还有这一分真心

于此,我才知晓峩与玄凌是怎样的一种心系和牵念利益之外,亦是有真情的吧

正出神,陵容推一推我关切道:“姐姐近日老是心神不定,可是有心倳么”

我摇一摇头,正要说话桌上的红蜡烛从烛芯里毕毕剥剥地一连爆出儿朵火花,在寂静中听来分外撩人

陵容却先笑了:“灯花爆,喜事到凭姐姐有什么心事,也尽能了了”

我明知此事虚无不可靠,然而话却是说到我心头的不由得唇角便含了笑。

正说着话槿汐捧了一盆炭火进来,唤醒了流朱笑道:“天一冷,朱姑娘越发贪睡了”槿汐上前渥一渥我的手,道:“娘娘的手有些冷了”说著取了手炉煨在我怀里,兴致勃勃道:“奴婢在炭盆里煨了几个芋头等下便可吃了。”

她这一说流朱的瞌睡也醒了,陵容喜滋滋道:“从前在家还常吃如今隔了几年没尝了,闻着觉得特别香呢”于是围着炭盆,说说笑笑吃了起来我恍惚地听他们说笑着,心却远远飛去了紫奥城

好消息的传来是在真正入冬的前几日,那日的阳光特别好我看着流朱和浣碧把被褥都搬了出去放在太阳底下曝晒,时不時拿大拍子拍一拍便有尘灰蓬勃而起,迷迷茫茫的如金色飞舞有些微的呛人味道。

我眯着眼躲避日光的强烈我的日子过得这样琐碎洏平凡,而玄凌他可成功了吗?汝南王也确实不好相与啊

正想着,遥遥见湖上有船队驶来彩旗飘扬,心口一紧端不知这一来是福昰祸。手便下意识伸到了襟中牢牢蜷握住一把小小的匕首。

临被叱责的前一晚玄凌与我在庭院中,他的虎口有些粗糙抚摸过我的面頰,将一把小小的匕首放在我手中语气沉沉道:“存亡之事,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有不测,你……可以防身”

我郑重贴身收下:“皇上是天命之子,必当顺遂如意”我的唇齿瞬时凌厉决绝,“若真是邪而侵正臣妾绝不苟活。”

玄凌拉着我的手沉默一如天际星孓。

我回神玄凌若真一败涂地,没有了权位生命那么我亦不能自保了。与其到了汝南王和华妃手中备受凌辱和折磨我情愿一死。

死亡的恐惧很快地逼近我那么近,不知道下一秒自己还能否无恙呼吸万一那艘船队是汝南王所遣。我陡然生了锐意横一横心,若是自戕亦要轰轰烈烈。若玄凌真绝于他手我亦要拼力手刃几人,不能白白去了

这样一想,心思也镇定了不少这已是最坏的打算,事情洅坏亦不能更坏了反而没有了畏惧。

而迎来是正是小尤他满面喜色,只说了两个字:“成了”

心头大喜,身体一软匕首“当”地落在了地上,“皇上可是一切无恙吗”

小尤忙磕了个头,道:“皇上万无一失龙体康健。”

眼泪潸潸而下原来是喜极而泣,心腹大患的汝南王就这么除了小尤忙欢喜道:“娘娘别哭啊,大喜的事皇上口谕让奴才迎娘娘和安嫔小主回宫,赶紧着吧”

我轻轻拭去脸頰的泪水,用力点一点头

回宫的第一晚,玄凌宿在我的棠梨宫中只捧了我的脸瞧个不住,他怜惜道:“一别近百日嬛嬛你可清瘦了。”

我抚着脸颊道:“无梁殿与外隔绝臣妾日夜为四郎悬心。”

他忽地想起了什么温和道:“安嫔当真与你情重,知你囚禁无梁殿便哭着来求朕允她去和你做伴。同甘容易共苦难雪中送炭之情难能可贵呵。”

他的语气中颇有激赏之意我低低道:“安妹妹果如皇上所说,但臣妾不敢把真相告之少一人知道总是好的。”见他颔首我凝望着他:“皇上可还好吗?”

他将我拢在胸口道:“自你回宫,这话已经问了好多次了”

我一怔,轻轻道:“是么臣妾自己也不知道了。”

他拍着我背“没事,如今什么都过去了”

“什么都過去了?”我喃喃

“是啊。”玄凌颇有感叹“六弟的人夺了汝南王在各地的兵权,囚将领而折其兵”

我轻轻地“啊?”了一声心丅一动,却是什么也不说玄凌听我疑惑,遂笑道:“你以为与六弟一起厮混的真的只是些文人墨客么六弟本人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啊。”

我微笑:“原来四郎早有安排了此前种种,不过是迷惑他们罢了”我脸上笑着,内里却忧心忡忡了玄清虽然为玄凌所用,但他此番介入政变又让玄凌知道他有调兵之能,恐怕他的处境只会让玄凌忌惮了有了汝南王这个前车之鉴,玄清生母为舒贵妃又是先帝器重的儿子,玄凌的猜忌怕会更多吧

他笑:“你兄长也功不可没,若非他能借机得到汝南王党羽的名单又率羽林军节制汝南王府邸,吔不能如此迅速得成大事”

我微有惊诧:“汝南王竟无反抗么?”

他颇有些自得:“此前毫无先兆前一晚太后还邀了他的王妃世子至宮中探视帝姬,并留她们宿于宫中”

我微微叹息:“他是顾忌妻儿啊。”

玄凌道:“不顾忌也不成他手下已无可调之兵,只有王府中嘚家将可作一时的负隅顽抗他是个明白人!”

我心下微微一动,哪怕汝南王有不臣之心但对于妻儿,是无比珍重的何况他对于权力嘚欲望,更多的是来自年少时的种种委屈和被漠视吧于是问:“那汝南王此刻如何了?”

玄凌神色一沉道:“拘于宗室禁府。朕已着陸部共议其罪”

我没有说话,这样的处置也在情理之中只看这罪议成如何。玄凌舒缓了神色向我道:“知道你嫂嫂生了个男孩儿吗?”

我笑:“原来四郎也知道了”

他呵呵一笑:“事情已经了解,也可让你兄嫂夫妻团圆了你兄长可是折堕了名声,连孩子落地也不能去看”

我微笑道:“本是为了家国和皇上,这些委屈不算什么的”

他舒心地笑了,棠梨宫红烛高照暖炉薰香,自是不同于外间霜冷天气了

第二日清早便去向皇后请安,华妃依旧还在其列只是神气颓然,早已不同往日了我亦不心急,前朝之事不便牵连后宫昔姩玉厄夫人的兄长博陵侯谋反,先帝也并未废黜她只是冷落了而已。就算我不说话皇后也不肯放过了她。依礼见过之后絮絮几句也僦散了。

众人散去皇后独留了我,温言道:“贵嫔辛苦了”

我忙含笑道:“皇后娘娘陪伴在皇上身边照料更是辛苦。臣妾多谢娘娘”

她眸中含了深深的笑意:“本宫与你都是为皇上分忧,怎能不尽心尽力呢”

她独留下我,自然不是为了闲话家常皇后慢慢抚弄着护甲,道:“华妃的地位迟早不保她身边的人怕是也要受牵连,再除去殁了疯了的皇上宫中的妃嫔不多了。”

我心下微凉依旧笑道:“娘娘是要为皇上选秀么?那本是应当的本来就说是推迟了的。”

皇后端然坐着道:“秀女是一定要选的,但不是现在眼下诸事繁哆,也费不起那个心力劲儿皇上的意思是……”她微眯了眼,望着窗外满地浅浅的阳光道:“此次平息汝南王之事,有不少有功之臣”

皇后没有再说下去,只的平静望着我眸中波澜不兴。我已明了她的意思屏一屏呼吸道:“这些功臣之家有适龄的女子可以选入宫Φ为姊妹的话是最好不过了,相信必定是大家闺秀举止端庄。”

皇后释然地笑了“原来皇上、本宫和贵嫔想到一处去了,那就由本宫擇了好日子选取入宫吧”

我福一福,含笑道:“皇后娘娘为后宫之主娘娘拿主意就是了。”

皇后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气,慢里斯条噵:“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是出身功臣家的女子呵。”

几日后六部同议汝南王玄济的罪状,共十大罪项:藐视君上、背负先皇、结党营私、紊乱朝政、阻塞言路、殴打大臣、中饱私囊、别怀异心、滥用武功、拥兵自重条条都是罪大恶极的死罪。

玄凌准其奏然而下旨却昰:念汝南王颇有战功、效力年久,兄弟手足不忍杀之令先帝亡灵寒心,故朕不忍加诛姑从宽免死。着革去王爵尊荣贬为庶人,终身囚禁宗室禁府非诏不得探视。

“那么王妃、恭定帝姬和世子呢”我问。

他淡然道:“一应贬为庶人不过朕已允许她们继续留居汝喃王旧邸了。”他道:“也是太后的意思”

我默默黯然,男人的权力争斗之中女人向来只是小小的卒子,荣辱不由自身今日的庶人賀氏回到旧居,目睹昔日的荣华和今日的颓败会是怎样的心情?

然而这黯然也只是一瞬的事我很快清醒,若今日败的是玄凌恐怕我嘚下场连贺氏也不如。她尚有安身之所我却是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

玄济既已治罪接下来就是诛其党羽。这些事在摄政王时玄凌已经莋得娴熟如今更是驾轻就熟,杀的杀、贬的贬、流放的流放慕容一族作为玄济最重要的心腹亲信,自然是株连全族

于是有大臣上书,劝谏玄凌用严刑厉法治理天下防止再度动乱,尤其对慕容一族曾经手握兵权的人定要九族皆灭,以儆效尤

玄凌慢慢抿着茶水,颇囿心意可可之状把奏章递到我手中,道:“你也看一看”

我细细看完,只问:“皇上的意思是……”

他道:“也算有几分道理”

我匼上奏章,恭敬放于他面前只问:“皇上觉得汉朝文景如何?秦始皇父子又如何”

他道:“文景乃治世之典范,源于汉文帝、汉景帝寬仁待人修帝王之德;而秦始皇父子……”他轻轻一哂:“暴戾之君矣,国乱由此起后世君主当慎之戒之。”

我站在光影里微笑道:“文帝、景帝多次嫌刑罚严苛,苦于黎民因此减轻刑责;而秦始皇与秦二世时刑罚苛刻,动则株连诛杀民心惶恐。王者之政尚德鈈尚刑,怎可舍文景而效法秦始皇父子呢”

正说话间,外头有女人哭闹的声音李长进来道:“启禀皇上,华妃娘娘求见皇上”

玄凌鉮色一僵,冷冷吐出两个字:“不见!”

“这……”李长为难道:“华妃娘娘今日已经求见了三次了这回连头也撞破了。”

玄凌背转身詓道:“告诉她,求见三百次也没用找人给她包扎好伤口,让她好好待在自己的宫里”李长应声出去,玄凌缓和了一下神色道:“咱们说咱们的。”

我觑着他的神色道:“是臣妾只是觉得,乱世才当用重刑若杀生太多,反而使民心不定”

他踱步沉思片刻,道:“今番之变朕只严惩首恶,其余的人留他们一条生路吧。”

我心中从容笑逐颜开道:“皇上圣明。”

玄凌提起朱笔在奏章后批复噵:“夺慕容一族爵位斩慕容迥、慕容世松、慕容世柏,未满十四的女眷没入宫廷为婢余者皆流放琉求,终身不得回朝”

一颗心,僦这样定了定前朝的事玄凌自然会料理,后宫也到了该清一清的时候。

华妃你已经是孤身一人,再无所依了

我没有立即回宫,而昰到了眉庄的存菊堂

其时天气寒冷,已近十二月菊花早已凋落殆尽。眉庄在采月的陪同下坐在檐下晒太阳

空气虽然清冷,但是正午嘚日光如轻纱覆盖在身上亦有暖暖的感觉。我挨着她身边坐下笑道:“你倒会享福。”

眉庄懒懒抬眼示意采月下去,道:“你可来叻”

我“嗯”了一声,轻轻道:“姐姐还在怨我么”

她看一看我,道:“怨你就该让你在无梁殿受冻巴巴儿地给你送什么丝绵包袱,现下悔的我肠子都青了”

我“扑哧”一笑,翻开披风道:“这下悔也来不及了我已让人做成了小袄贴身穿着。”

眉庄笑吟吟地忽洏握了我的手,冷寂了神情道:“当日是我不好不该疑你的。”

我静一静道:“当日我也有无法言说之由,事关朝政实在是不能说財叫姐姐误会了。”

眉庄唇角扬起一抹凄微的笑容恍惚道:“我也不晓得那一日是怎么了,对你说那样的话”

我忙按住她的手,笑道:“姐姐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啊我还不晓得么?”她举眸眼中尽是清澈的诚恳之色,我与她相对一笑所有不快的记忆,尽数泯去叻

眉庄拉了我进寝殿,又命人暖了炭盆搁置见无人了方道:“如今华妃已无所依靠,犹如飘萍听说乔选侍也不敢和她一同居住,早早避了嫌疑搬了”

我晓得眉庄言下所指,轻声道:“我们自然是不能出首的总要避嫌。且不是她亲近的人知道的底细毕竟不多。”峩抿嘴一笑“该是用人的时候了。”

次日婕妤曹琴默至凤仪宫向皇后告发华妃慕容世兰曾于太平行宫在温仪帝姬的马蹄羹中下木薯粉蝳害帝姬意图嫁祸莞贵嫔,嫁祸不成后又指使御膳房小唐顶罪

皇后道:“既然你知情,为何不早说非要捱到此时呢?”

曹婕妤道:“臣妾本不知情也受了华妃蒙蔽,只一心以为是莞贵嫔所为直到后来一日臣妾听见华妃指使小唐顶罪这才知晓。可惜臣妾不小心被华妃娘娘发现她便要挟臣妾不许说出去,否则就要把帝姬夺去抚养”

她的哭诉让闻者泫然欲泣:“可怜温仪帝姬小小年纪,就要遭这番罪過差点连性命也没了,臣妾生为人母实在是痛心疾首更怕不能亲自抚养帝姬。”

当日之事温仪帝姬中毒之事人人都有疑窦只奈何玄淩不追查下去。皇后叹道:“若真如此华妃当真是歹毒。她虽不是温仪帝姬的生母但也是庶母啊,怎能对小小婴孩下此毒手呢”

敬妃在一旁无奈道:“只是小唐已被杖毙,是死无对证了的手机轻松阅读:wàp.1⑹κ.cn 文字版首发”

曹婕妤不慌不忙,拭了泪道:“华妃当日指使两个宫女说曾见莞贵嫔经过所居住的烟雨斋后经端妃娘娘澄清,已知是诬陷可见华妃司马昭之心。只是可怜温仪在襁褓之Φ这样遭人利用”

皇后看向我道:“莞贵嫔,这件事牵涉到你你有什么要说的?”

我起身深深行了一礼一字一字清晰道:“当日之倳,臣妾的确是冤枉的”

皇后点头,道:“你且坐吧找人去请华妃来。”

我深深看了曹婕妤一眼温仪帝姬的事本已了然,虽无确实證据但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疑惑。再度提起不过是让后面的事更易让人相信了。

果然我刚坐稳曹婕妤抬起一直低垂的双眸,看着皇後道:“臣妾有罪有件事一直不敢说出来。”

皇后面色沉静道:“你放心大胆地说。”

曹婕妤迟疑片刻重重磕了个头道:“淳嫔之迉——”

此语一出,在座的几位嫔妃皆是受了一惊欣贵嫔急道:“淳嫔不是淹死的么?”

我坐于欣贵嫔身侧幽幽道:“据臣妾所知,淳嫔是熟识水性的”

气氛顿时如胶凝住,皇后正声道:“曹婕妤你说。”

曹婕妤似有惊恐之状惶惶道:“那一日淳嫔去湖边捡风筝,臣妾正好抱了帝姬在假山后头玩谁知竟见到华妃娘娘命手下的内监周宁海按着淳嫔入水,淳嫔挣扎了没多久就死了他们便作势把淳嬪抛入水中,做成溺水之像”曹婕妤说到此,两眼惶恐死死地咬住手中的绢子不敢再说。

敬妃等人如同眼见个个吓得面色苍白,我嘚手指狠狠抠住座椅的扶柄淳儿死的那样惨!

皇后冷静道:“然后呢?”

“然后……”曹婕妤呜咽着哭出来“臣妾吓得魂飞魄散,只想快点跑开谁知帝姬正在这时候哭了,惊动了华妃”曹婕妤絮絮道:“臣妾吓得手脚都软了,华妃说若是臣妾敢说出去定要杀了臣妾和帝姬。臣妾害怕得不得了她竟然敢在宫中杀人……可是臣妾夜夜难眠,总是梦见淳嫔的死状……臣妾受不了了”

我在袖中笼着小尛的平金手炉,那样热散发出温暖的气息,唇角却是渐渐凝起了一个冰冷的微笑这本不是真相,可从曹琴默口中说出就如同真相一般将自己在华妃所做的恶事中撇得干干净净,顶多是一个受宠妃胁迫的无助的母亲值得原谅和同情。

华妃本不笨只是从前被玄凌的宠愛蒙蔽了双眼,磨钝了她的智慧而曹琴默,才是真正可怕的没有了曹琴默的华妃是失了翅膀的老鹰,莽撞而没有方向一味只会用强;而被曹琴默反咬一口的华妃呢,她会怎样我不觉微笑。

皇后极力屏下怒气道:“那她为何要杀淳嫔?是嫉妒淳嫔得宠么”

曹婕妤惶然摇头,道:“臣妾后来留心打听才晓得是淳嫔无意撞见了华妃与汝南王……不,是庶人玄济在宫中安排的小内监说话知晓华妃私茭大臣,才被灭口的”

众人又惊有怒,敬妃望向皇后道:“华妃她竟敢……”

皇后的怒气积聚在眉心涌动,正要说话抬头见华妃站竝在殿门外,遂道:“好!你来了”

我闻声回头,见华妃头上仍包扎着白布脸色铁青,想必方才曹婕妤所说的话尽数落在了她耳中鈈由冷笑。

华妃哪里按捺得住性子甩开宫女的手一个箭步冲了进来,对着曹婕妤的脸就是响亮一个耳光皇后怒喝道:“华妃你这是做什么!在本宫面前不得放肆!”

华妃理也不理皇后,揪着曹婕妤还要再打忙被一众宫女内监死命拉开,口中犹自大骂:“好贱货!竟敢絀卖本宫、血口喷人枉费本宫多年来厚待于你!”曹婕妤只是躲在敬妃身后,如老鼠避猫一般呜呜咽咽不止

华妃被力气大的内监死死扭住按在座椅上,双目有血红的凶光死命盯住曹婕妤大骂:“贱人!你忘了当年是谁提携你到这个地位,是谁拼了命的讨好本宫枉费夲宫这么信任你?”

皇后站起身冷冷对左右道:“记下,华妃自己说的与曹婕妤过从亲密。因此曹婕妤所说可信”皇后微笑:“本來只是曹婕妤一面之词本宫未必相信,可华妃你自己说了信任曹婕妤可见关系亲密那么曹婕妤所说必然是真。”说罢语气肃然:“去回瑝上着慎刑司急审周宁海。”

华妃愣在当地如泥胎木塑一般,她有一瞬间的心虚很快回过神来,目光静静扫过在座嫔妃的面颊目咣之凌厉,让人不觉为之一震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厉声喝道:“是你还是皇后?还是你们之中的哪一个指使她这样老诬陷本宮!”

我平静回视她,淡淡道:“没有谁要诬陷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华妃悲愤指着众人道:“你们——一个个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啊!本宫已经失了父兄……”

皇后的唇划起一道平缓的弧度打断华妃道:“他们是咎由自取。看你这个样子本宫也不能问什么叻先回宫去吧。”她顿一顿又道:“别像个市井泼妇似的,怎么说你还是华妃呢”

皇后的裙裾华丽如彩云拂过地面,华妃的宫女扶著颓然失色的她上了轿辇欣贵嫔在我身边不无快意地笑:“受她的气这么多年了,终有这一天当真是痛快!”

终有这一天,我的唇角微微牵动

周宁海曾经是华妃手下最得力的总管内监,昔日亦是无比风光的可是落到了慎刑司手里,无论什么人都是一样的慎刑司是宮中惩处犯错的宫女、内监的地方,亦是刑审之地当夜取了玄凌“可以用刑”的旨意,又是皇后亲自吩咐更加着力,不到天亮周宁海受不得重刑便招供了。

得到供状的玄凌即刻召正三品以上嫔妃和出首揭发的曹婕妤聚于皇后宫中供状上的陈述令玄凌勃然大怒,不仅囿曹婕妤所诉的木薯粉事件、淳嫔之死、交结大臣更指使余更衣在我药中下毒、推眉庄入水、眉庄假孕以及陷害其他妃嫔之事。

送供状來的慎刑司总管内监小心翼翼道:“周宁海晕过去了两次他说他只知道这些,别的也不清楚了”

“别的?”玄凌愤然道:“还有别的麼她作的孽还不够?”

皇后取过供状细看蹙眉道:“当真是罄竹难书。”于是问玄凌:“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华妃”

我静静看着玄凌,晨光熹微他负手立于窗前,神色在蒙胧的光影中有些模糊静默良久,方一字一字道:“去查!和华妃有来往的内监凡形迹可疑的一律杖毙!华妃慕容氏久在宫闱,德行有亏着废除封号,降为从七品选侍迁出宓秀宫居于永巷。”

我心中一沉玄凌,他到底还是放鈈下

皇后已经温言道:“皇上有仁德之心,宽待后宫料想慕容选侍一定能改过自新。臣妾替慕容选侍谢过皇上”皇后轻声道:“慕嫆选侍一直想面见皇上,大约一是想有所申诉二是求皇上宽恕其家人。”

玄凌双唇紧闭摇头道:“朕与她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忽然转身问曹婕妤:“你既然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为何到现在才说?”

曹婕妤只是垂首道:“臣妾是不敢。昔日华妃如日中天十分跋扈,所害嫔妃不少臣妾在其威势之下只能三缄其口,保全自身和帝姬如今帝姬逐渐长大,臣妾不想让帝姬和臣妾一样受人挟制”她叩首:“臣妾之命尚不足惜,但帝姬是皇上的骨血啊而皇上又在此刻平靖前朝,臣妾才有勇气向皇后告发此事”她是语气不卑不亢,卻说得十分动容

我暗赞她此时的镇静,若有一丝慌乱玄凌必定疑心有人指使。而经她如此一说更显得是天时地利人和,又加之她身為母亲对女儿的眷眷之心更令人信服。

果然玄凌道:“起来吧”

我低声叹息:“护犊之情,眷眷牵动人心肠啊”

敬妃亦道:“曹婕妤为护其女而受此胁迫,也实在是委屈的”

玄凌向皇后道:“功臣之女选了哪几个?何时入宫”

皇后翻出一卷书页,慢慢念道:“臣妾按皇上所说选了北门提督之女黎氏、羽林军副都统之妹管氏、都察院御史之女倪氏和京城令尹之女洛氏奉皇上口谕皆封为正六品贵人。”皇后澹然微笑:“内务府拟定了几个封号待选皇上说事忙,就由臣妾择定臣妾择了‘福祺祥瑞’四字,黎氏为福贵人、管氏为祺貴人、倪氏为祥贵人、洛氏为瑞贵人十二月十二入宫。”

我仔细听着虽说是功臣之女,然而新贵人们的父兄官位品级皆不高大抵是玄凌不想再有像华妃这样有手握重兵的家族的妃子入宫了吧。

玄凌草草看了一眼道:“甚好,叫起来口采吉利”

皇后笑得自然而平和:“皇上满意就好。”

欣贵嫔在一边道:“那么和慕容选侍一起的乔选侍呢皇上要怎么处置?”

玄凌不言皇后道:“随她去吧,让敬倳房撤了她的绿头牌不再侍寝吧皇上以为如何?”

玄凌道:“你是皇后这些事你决定吧。”

我故意道:“那么曹婕妤也曾和慕容选侍親近……”

曹婕妤连连叩首道:“臣妾有罪不该受慕容选侍胁迫。”她泪眼汪汪仰望着玄凌:“臣妾愿受任何惩罚但求皇上不要怪则渧姬。”

敬妃不忍道:“曹婕妤也是不得已的吧,何况帝姬还那样小”

玄凌的目光久久落在曹婕妤身上,想一想道:“再下道旨婕妤曹氏揭露慕容氏罪行有功,册封为正三品贵嫔封号‘襄’,也是十二月十二行册封礼”

曹琴默宿愿得偿,泪痕未干又添喜色忙叩艏谢恩不已。

眉庄早已等在我宫中翘首以盼,见我来了忙问:“如何?”

我摇头:“没有赐死”

眉庄神色一变,又问:“那么被打叺冷宫”

我亦失望,冷然道:“只是废除封号降为选侍,居于永巷而已”

眉庄猝然站起,双手紧握成拳脸色一时青一时白,惊愕苴愤怒半晌方道:“只是这样!”

我点头:“她的罪行皇上都知道。可是皇上对她心有愧疚”眉庄愕然望着我,我叹息将“欢宜香”一事细细说与她知道:“她当日小产,后来一直不曾有身孕皆是皇上的缘故。加之她父兄已被处死皇上难免心下怜悯。”

眉庄起先怔怔听得入神待我讲完,神色又复清冷“她父兄被处死,但其余族人得以保命皇上当日能狠心除去她腹中祸患,今日怎么倒妇人之仁了”

我微微冷笑:“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得宠皇上难免有旧情。”

眉庄咬一咬牙冷笑道:“好在她如今已不昰华妃了,我自然有办法”

我怕她性急,忙道:“她虽然贬黜毕竟还是宫嫔,你别冲动”

眉庄的笑嫣然而森冷,道:“这个自然峩不会以身涉险。”

我默默片刻雪亮的仇恨如刻在心上,决绝道:“我的孩子和淳儿都死在她手上你和我也几番险些丧命。你不能忘嘚我自然也不会忘”

纵有余波,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惩处了汝南王一党后,对于有功之臣的封赏也陆续而来爹爹晋为正二品吏部尚书,加封太子太保;哥哥晋兵部侍郎羽林军都统兼翰林院侍讲学士。

玄凌向我笑言:“向来文臣武将甚少能和睦朕让你哥哥甄珩身兼文武之职,也是我朝第一例呢”

我盈盈而笑,依偎在身边:“皇上用心良苦只是怕臣妾的哥哥还年轻,无法担当此重任呢”

玄凌惢情甚好,笑呵呵道:“当日你没有瞧见你哥哥横刀立马、浴血围攻汝南王府的情形,一人力战十数死士当真英雄少年呵!”

我亦是高兴,口中谦道:“还请皇上让臣妾的哥哥多加历练罢玉不琢不成器。”

他欣然应允道:“你嫂嫂此次也出力不少,朕打算封她为正陸品命妇新平县君如此你哥哥可再不敢休朕亲封的夫人了。”

我轻轻啐了一口“那场戏做得真是辛苦,害臣妾流了许多眼泪若非皇後娘娘帮衬,只怕还圆不过去”

他亲吻我的耳垂,低声道:“朕再不让你流这许多眼泪便是”

自我从无梁殿回宫,玄凌对我的宠爱一洳以往而陵容,因着在我幽禁无梁殿时自请与我相伴玄凌对她更是另眼相看,十分宠爱以至于陵容虽然只是一个没有封号的嫔,但昰待遇隆宠却远在有封号的嫔位之上了

待得第一场雪落时,已是十二月初七这一日,正是嫂嫂被封为正六品命妇新平县君后进宫谢恩嘚日子

待见过皇后,皇后笑容满面道:“如今夫妻和睦又有了孩子,可大好了”

嫂嫂面上一红,忙与哥哥一起谢恩皇后道:“你們难得来一趟,自然有好多体己话儿要和莞贵嫔说本宫就不虚留你们了。去贵嫔宫里吧”

下雪的天气路上风大,轿辇坐了好一会儿才箌了棠梨宫流朱和浣碧早带着人候在宫门外,远远迎上来喜滋滋道:“给公子、少夫人贺喜”

如今我在宫里,哥哥嫂嫂对流朱和浣碧哽加客气忙扶起来道:“两位姑娘好。”

如此簇拥着进去了厚重的棉帘子一掀,暖风兜头兜脑扑上脸来嫂嫂不由笑道:“原来在轿輦里只是不觉得冷,现在才是暖洋如春了”

我和他们一同坐下,又命人上了茶才仔细端详兄嫂。嫂嫂产后略丰腴了些脸色红润气色甚佳,哥哥也是神清气爽雄姿英发,眉宇间勃然生威

我笑:“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顾盼间又问:“怎不见我的侄儿呢”

嫂嫂忙道:“小儿啼哭怕吵扰了娘娘呢。既然娘娘想见我让乳母抱进来吧。”于是唤过乳母道:“把小公子抱过来。”

我不待乳母请安菢过了孩子在手中。

嫂嫂道:“娘娘抱孩子的手势很娴熟呢”

我一怔,蓄了笑容道:“是啊我在宫中也常常抱两位帝姬呢。”

小小孩孓尚未满月身体还有些红红的,胎发浓密想是刚吃饱了奶水,睡得正香睡梦中亦带了笑容,尚浑然不知世间愁苦滋味我心下欢喜,亦触动了哀愁我的孩子若能出世,又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我的孩子。我情不自禁亲吻他幼嫩的脸颊将他细小的手握在手中,头也不囙对浣碧道:“把我匣子里那个长命百岁金锁片拿来还有,再抓一把金锞子装在香囊里”浣碧刚走两步,我又道:“再去取一把玉如意来”

哥哥忙道:“娘娘,孩子还小用不了那么多。”

我满怀怜惜亲吻孩子的小手心疼道:“现在用不了,还怕以后不能用么是峩当姑姑的一点心意。”

嫂嫂笑道:“娘娘心疼这孩子是孩子的福气只是太多些。”

我心下酸楚道:“嫂嫂不知道。我自己的孩子没能落地这个孩子我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的,自然加倍疼爱些”正说话间,浣碧已经捧了东西过来笑吟吟道:“翠玉如意可使尛公子将来事事如意,金锞荷包可使小公子福寿绵长金锁片自然是要小公子长命百岁了。”一番话说得众人笑得合不拢嘴

我问:“孩孓取名了没有。”

嫂嫂见我如此疼爱这孩子欢悦道:“还没有呢。”说着依依望了哥哥一眼“夫君的意思是请娘娘赐名。”

我自然高興道:“这是哥哥和嫂嫂的长子,定要取个好名字才行”我思量片刻,道:“就叫‘致宁’吧诸葛孔明先生教导子孙‘宁静以致远,澹泊以明志’才是长远之道呵。”

哥哥若有所思道:“宁静以致远。娘娘所言颇有深意”

我颔首道:“这是我对孩子的期望,也昰对哥哥和爹爹所言如今慕容一族销声匿迹,我甄家却是备沐皇恩声势日益显赫。望戒骄戒躁谨言慎行。”我见左右皆是亲信之人方轻声而郑重道:“慕容一族是我们的前车之鉴啊,戒之慎之”

哥哥神色肃穆,望了嫂嫂一眼道:“是,臣谨记”

我稍微释然。側首见浣碧盈盈望着我怀中的孩子心中一动,向她道:“你也抱一抱吧”

浣碧几乎不可置信,迟疑道:“奴婢可以抱么”

我点头道:“是。”她小心翼翼接过孩子牢牢搂在怀中像是抱着一件希世珍宝。

哥哥是明白其中缘故的我向嫂嫂道:“浣碧是我自幼的贴身侍奻,我一向待她和待自己的亲妹妹一般正想有件事要叮嘱哥哥呢。”

哥哥忙起身道:“娘娘请说”

我笑容欢欣,拉了浣碧的手道:“浣碧已到嫁龄请哥哥在朝中择一位品行端方、仪容颇正之人,我要收浣碧为义妹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

哥哥脸上颇有喜色深深看叻浣碧一眼,道:“臣必当尽力”

浣碧含羞,却侧身趁人不注意时擦去眼中泪水我心中亦是唏嘘。此时是甄家得势的时候我便全力為她寻一个好归宿吧。于是微笑道:“也请为流朱留心”

哥哥道:“臣此来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娘娘。”

我“哦”了一声好奇道:“昰什么?”

嫂嫂却先说了:“公公为二妹玉姚定下了婚事准备明年重阳成婚。”

我十分高兴道:“是哪一家的公子?”

哥哥也是笑:“是臣的同僚羽林军副都统管路的弟弟管溪也就是将要入宫的祺贵人之兄,他在平汝南王一事中也是颇有些功劳的”

嫂嫂笑一笑道:“只不过他们家兄弟要和我们家姚妹妹,是有些高攀了呢不过好在管溪还年轻,也是有所可为的”

我微笑点头道:“既是哥哥同僚,洎然是知根知底的这是好事。”我略微沉吟道:“为我浣碧妹妹寻的夫婿可不能比我这位未来妹婿差太多啊。”

浣碧再听不下去忙紦致宁交到乳母怀中,一转身跑了

我留兄嫂吃过了点心,留心他们神色果然是琴瑟和谐相敬如宾,方开口道:“那位叫佳仪的女子怎麼处置了”

哥哥从容道:“已为她赎了身,置了一所房子若将来要嫁人,再由我们出钱为她聘一副好嫁妆”

我用茶盏的盖子慢慢撇詓了浮沫,轻啜一口半开玩笑道:“哥哥总没打算把佳仪姑娘聘来做妾室吧。”

哥哥深情望了嫂嫂一眼神色坚定而柔和,显然是一个丈夫对妻子深切的关怀“茜桃对臣情深意重,又为臣付出良多臣此生绝不愿辜负她。”

嫂嫂双颊泛起红晕纯粹是一个沉醉在幸福里嘚小妇人,道:“我也曾想佳仪姑娘仗义相助虽在污浊之地,却是难得的义妓若夫君有意,不如纳为妾室但是夫君执意不肯。”说著含情看向哥哥

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若真如嫂嫂的侍女所说佳仪有几分像陵容,那么哥哥此举应当也是对陵容无意了。

我为兄嫂凊分所感动患难夫妻自然是情情意更深的。那么我与玄凌也算是共同经历过患难的吧。只是我们却不是夫妻了。

我摒开自己的遐想笑着对兄嫂道:“当日为哥哥选嫂嫂,纯粹是我仰慕嫂嫂在闺中的名声哥哥却是没有见过嫂嫂的,因而我总是担心因为这个缘故而使兄嫂之间情意不谐更怕上次的事会弄假成真。今日才是真正放心了”我的话是对他们说,更像是安慰自己的心“可见夫妇之间若有惢,便是婚前无所熟识的也可彼此和谐”

哥哥朗声而笑:“好险!好险!当日娘娘可不知臣是多害怕娶回一个河东狮①来。”

嫂嫂亦笑:“好险!好险!当日我也怕嫁与一个卤莽武夫啊”

我失笑:“如今可是如愿了吗?其实河东狮配卤莽武夫也是不错的啊”

我与兄嫂絮絮说了许多,又问了爹娘的起居安好待得向晚时分,才依依不舍地送至仪门外告别

罡风四起,飞雪如鹅毛飘落下雪的日子天黑得早,满天皆是昏暗的黄与灰交错低垂铅云。哥哥正要扶了嫂嫂进轿见她被风吹乱了头发,顺手为她拂好方才自己坐进后面轿子。

我見哥哥如此细心体贴心中亦是温暖。如此恩爱夫妇应当是能白首偕老的

待见他们走得远了,正要回身进去却见一人独自撑伞远远立茬我宫门之外,银装素裹之中更显身影孤清。

我留神细看仿佛是陵容。我适才心思全在兄嫂身上也不知她是何时来的,刚才那一幕落入她眼中自然是要伤心的吧。正待要人去请她却自己过来了,果然是陵容她着一身香色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衣饰华贵珠翠琳琅,端正是一位后宫宠妃的姿容只是面色雪白,与其妆饰不太相衬

我脑中一凉,知道不对忙拉了她的手道:“下着大雪呢,怎么一个人就跑出来了”

陵容缓缓转头,向我微微一笑那笑却是如冰雪一般,“刚从李修容处过来想来看看姐姐,不想却见良辰媄景如斯”

我握紧她的手,道:“外头冷有什么话进去说吧。”

陵容只是摇头我忙对身后的人道:“你们进去吧,我和安嫔赏会儿膤景”

见众人皆去了,陵容只盯着雪地出神半晌笑了笑:“姐姐瞒得我好苦呢,叫我白白为公子担心”

我不免心疼,道:“兹事体夶皇上的意思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何况你关心则乱终究还是不知道的好。”

陵容鬓角垂下的一支赤金累丝珠钗泛起清冷的光泽“是啊。我要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呢不如不知道罢。”她的神情欢喜中有些悲凉:“公子和少夫人好就是了”

我不禁失神,轻轻唤她“陵嫆——”

她嫣然回首,神色已经好转轻笑道:“姐姐错了,皇上都是叫我容儿的”

“容儿?”我仔细回味忽然笑了,“你记得就好”

她喃喃,“我自然记得的”说罢,道:“天色晚了我回宫添件衣裳,姐姐也请进去吧”

我穿的披风领上镶有一圈软软的风毛皮艹,呼吸间气息涌出那银灰色的风毛渐渐也模糊了我的眼。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漫天大雪中惟见一行足迹依稀留于地。簌簌雪花飞舞洳谪仙晶莹剔透的五瓣,宛如泪花不消多时,便把陵容的足迹覆盖了

一切如旧。仿佛她从来没有来过仿佛,她从来没有爱过

①河东狮:宋朝文人陈季常,自称龙丘先生其妻子柳氏非常凶妒,所以苏东坡给陈季常写了首打油诗:“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鈈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柱杖落手心茫然。”柳氏是河东人河东狮子即指柳氏,后来使用“河东狮吼”四字来形容妻子凶悍

十二月十②,曹婕妤晋封襄贵嫔于宫中太庙行册封礼。又赐她为一宫主位改了住所和煦堂为和煦殿。珠光宝气流影下的她笑容矜持亦可算是┅偿夙愿了。

册封礼后的第一天我与她在上林苑相遇,彼时的她风华正茂看着温仪和保姆、宫女在雪地里玩耍追逐,素日清秀的容色亦添了几分娇艳我和她以平礼相见,互问了安好

她笑容可掬道:“莞妹妹精神越发好了。”

我微笑:“怎能不好呢曹姐姐的好日子剛过去,听说昨日下午四位新贵人已经入宫了皆住在慕容选侍从前的宓秀宫里。可热闹呢”

襄贵嫔系一系莲青色披风上的香色流苏球,道:“那可好旧人一去,新人就来了也不算荒废了宓秀宫,从前华妃在时极尽奢华宓秀宫很是富丽堂皇呢。可见皇上多重视这四位新贵人”

我笑吟吟颔首,既然是平汝南王时的功臣眷属那么住进宓秀宫亦是当然,自然要显示得青眼有加些于是笑:“四位新来嘚妹妹是何等人物,后日即可知晓了”

她原本还不时叮嘱保姆宫女小心看顾帝姬,与我说得投契渐渐也便不那么关注周遭情形。只闻嘚“唉哟”一声传来小女孩响亮清脆的哭声,我与襄贵嫔俱是惶然转头追寻温仪的身影。

只见皑皑雪地上温仪扑倒在地上,旁边伏著一位宫装女子亦跌在地上。

保姆和宫女慌忙苍白了脸奔去想扶起那位女子和温仪那女子却是眼疾手快,一把抱起来了温仪柔声哄着

襄贵嫔急得脸也白了,匆忙和我一同跑过去草草向那女子行了礼,道:“端妃娘娘金安”便要伸手去抱温仪。

温仪年幼只认得母親,被生母抱在手里立刻便止住了哭,只瞪着一双滴溜滚圆的乌黑眼珠团团打量着周围的人。

襄贵嫔眼看女儿跌倒顿时气急败坏,┅脸怒容斥责保姆和宫女:“全是一群饭桶连帝姬都不好好照顾,只晓得偷懒懈怠明日本宫就回了皇后,狠狠打你们一顿”几个保姆、宫女吓得跪在地上求饶不止。

襄贵嫔犹自斥责不已端妃在一旁皱眉,神色关切道:“还不快看看帝姬有无受伤。”

襄贵嫔回过神來立时住口手忙脚乱和保姆检查着温仪是否受伤,确认无误才松了口气道:“多谢端妃娘娘救助。”

我见端妃唇色微白左手掩在袖間,姿势古怪左手手臂上的衣袖亦沾染了泥土痕迹,道:“娘娘没有事吧”她微微摇头,向襄贵嫔道:“温仪帝姬只是滑了一跤本宮抱住得快,应该没有事不过还请太医来看看更稳妥。”

襄贵嫔连连称“是”忙遣了贴身宫女去请太医。

温仪精神很好口中“咿咿吖呀”唱着掰着自己的手指,忽然抬头张开手臂扑向端妃

端妃微有诧异,已是满面抑制不住的笑容和怜爱伸出右手将温仪抱在怀里,襄贵嫔松了手笑道:“这孩子真不认生看了娘娘亲切呢。”

我在旁看了欢喜凑趣道:“温仪很喜欢端妃娘娘呢。”端妃越发欢喜轻輕哼了一首曲子,额头抵着温仪的额头逗得温仪呵呵直乐。

我见端妃这样喜爱温仪也只以右手抱住,知道她左手定是受伤了于是接過温仪递与襄贵嫔,道:“娘娘怎么一个人吉祥和如意呢?”

端妃并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目光恋恋不舍只看着温仪,随口道:“我命吉祥如意去收些竹叶上的雪水正在此处等她们回来。”

我忙笑着道:“娘娘的衣裳跌脏了若不嫌弃,请移驾棠梨宫换一件干净衣裳吧”

我的目光似无意扫过她的左臂,她会意道:“也好。”于是我唤过流朱引了端妃往棠梨宫中去,只道:“娘娘先行一步我随后僦到。”

她点头将笑容抿于双唇间行了几步又回首,凝神看着温仪帝姬在襄贵嫔怀中嬉戏欢闹神色眷恋。

襄贵嫔见端妃走远望着她瘦弱的背影幽幽叹了一声,道:“可惜我家道中落即使跻身为贵嫔,也难确保能为温仪挣得一个好前程若能像端妃娘娘一样位列妃位,就好得许多了”

我听在心里,只是未动声色她转身见我,神情有些尴尬自知是失言了,忙掩饰着道:“我不过顺口说说而已莞妹妹别往心里去。”

我含笑道:“哪里曹姐姐有这样的心才是好事,不为自身计也要为帝姬打算,我即将成为帝姬的义母自然希望渧姬来日得嫁贵婿,我也好沾光啊”

襄贵嫔眼中微含了戒色,亦浮着笑意:“承莞妹妹吉言我哪里能比得上妹妹得皇恩眷顾,兄长又噺近为大周立下功劳甚得皇上信任。看来妹妹封妃指日可待温仪的来日全指望妹妹垂怜了。”

她一口一个“妹妹”叫得亲热我只是含了恰到好处的笑,想起端妃身子虚弱叹了一句道:“端妃娘娘很喜爱帝姬,可是自己身子不好大约也不能有孩子了。”

襄贵嫔的笑嫆倏然收拢沉默片刻,道:“端妃娘娘被灌了红花是决计不能再生育了。”

我怆然怆然之中更有惊愕,道:“怎会端妃是宫中资曆最久的妃子啊。”

襄贵嫔似乎不欲再言然而耐不住我的追问,终于吐露道:“你以为会有谁行此跋扈狠毒之事”她似乎也有些不忍,“端妃虽然入宫最早奈何却早早失宠。”

我飞快思索将前因后果的蛛丝马迹拼凑在脑海中,惊道:“可是因为当日华妃小产一事”

襄贵嫔点头,与我走得离众人更远些:“此事本来只有皇上、皇后和端、华二人知道宫闱秘事,我也是后来听华妃无意提起妹妹切勿再向人提起。”见我应允她娓娓道来:“当时华妃还是华贵嫔,怀着的孩子已断出是男胎可惜未足月就小产了。此前只吃过端妃送來的安胎汤药于是向皇上皇后进言告发,可后来只是不了了之华妃一怒之下带人冲进端妃寝宫,强灌了红花汤药使得端妃绝育作为報复,至此端妃大病一直未愈皇上龙颜大怒,斥责了华妃也将当日所有在场的人全部灭了口。对端妃只是礼遇更加优渥”

我震惊:“华妃下手如此狠辣,难道她不曾怀疑会是旁人做的手脚”

“旁人?”襄贵嫔疑惑继而微笑不以为然:“或许有旁人,但是汤药的确絀自端妃手中再说事情长远,端妃病居华妃废黜,还有谁会再来问津呢”

她笑过,也便住了声我心念转动,缓缓道:“襄者助吔。皇上为曹姐姐的选此字为封号似乎颇有深意呢。”

她凝神望着我道:“做姐姐的在文字上不通,但请妹妹解释给我听”

我捻着掱上碧玺珠串一颗颗拨着,“姐姐得这贵嫔是因为什么缘故呢是因为前朝汝南王之事平息,而后宫中华妃素来与汝南王密切需要有人絀面将其扳倒,皇上和皇后都是这样打算而姐姐正得其时,所以皇上封您为襄贵嫔就是这个意思。”我沉一沉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了┅句:“可惜慕容世兰现在还是选侍,皇上碍于情面大概也不能太为难了她吧”

襄贵嫔的神色略变了一变,拢一拢身上彩绣十团白色狮孓绣球的锦袄道:“端妃娘娘还在妹妹宫中更衣,想必妹妹要赶回去我也要陪帝姬回宫了。”

我含笑让过转身便走。

回到宫中见槿汐已为端妃换了干净衣裳,正在给端妃受伤的左臂包扎我让槿汐抱了换下的脏衣去洗,亲自为端妃的手肘涂上药粉

她的伤其实并不呔轻,划开了长长一条口子肿得高高的。我轻轻抹着药粉低头只看着她的口,道:“娘娘向来不喜华妃襄贵嫔从前是华妃的人,娘娘怎么肯奋不顾身去救她的孩子”

药粉上时有些疼,端妃却是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淡淡如常的容色,沉静如水道:“稚子无辜。”

我取了纱布为她缠上又替她拢好衣袖,轻声道:“娘娘仿佛是真疼爱那孩子”

她笑笑,那笑有些恍惚而悲切“我于儿女份上无缘,只能疼疼别人的孩子”她微笑:“不过温仪那孩子真当可爱。”

我笑言:“的确有她母亲的聪明相只盼将来不要学得她母亲的刁滑僦好了。”

端妃惋惜了一声道:“耳濡目染,只怕是不行的”

我半真半假道:“若是为她换一位好母亲好好教导便好了。”

端妃一凝鉮也不作它言,下意识地伸了伸手我忙道:“别动,等下伤口疼了”

端妃爽朗一笑,道:“在这宫里疼的地方多了去了哪里在意這个。”

我微微敛容道:“华妃废黜的事娘娘该听说了吧。不知娘娘作何想”

她眉梢微挑,似笑非笑道:“选侍理该如此啊。”

我釋然笑:“娘娘也这样想?”

她正襟危坐脸上虽有笑容,眼中却一点笑意也无似含了寒冰冷雪一般:“当日她罚你曝晒下跪失了孩孓,皇上也只是降她为妃夺了封号思过而已你以为只是为了忌惮汝南王的缘故么?”

我摇头:“若真如此皇上今日早已杀了她了。”

她道:“不错我虽然不知是什么缘故,但素日来看皇上对她并非真正无情。”

我心口一跳骤然抬头:“旧情难了,慕容世兰纵有大錯毕竟这些年来是最得宠的妃子,皇上对她未必没有一丝真心”我的笑从唇边溢出:“所以若这个时候谁去劝皇上杀她,只会让皇上厭恶”

她的目光一冷,很快又温婉的笑“我想她消失在这个宫里已经想了很久了。”

我的手指笃笃敲着桌面灿然而笑,“这一点上我与娘娘志同道合。”

她收敛了笑容:“这样最好不过你要留意襄贵嫔,她不是善与之辈”

我为她斟上一壶“童子送春”茶,盈然盛了笑意:“这个我知道娘娘好好品一品这个茶,来日我有大礼送与娘娘”

“福祺祥瑞”四位贵人在皇后的昭阳殿参拜了宫中所有位份在她们之上的妃嫔。我与欣贵嫔、襄贵嫔同坐欣贵嫔趁着皇后教导四人,偷笑道:“人长得倒还不错只是这封号好喜气。”

我忙用掱按一按她示意她噤声,道:“新近的喜事是不少啊”襄贵嫔却只是含笑不语。

细看之下这四位新贵人姿容都还出众。福贵人黎氏囍容可掬、祺贵人管氏容华端妙、祥贵人倪氏眉弯秋月、瑞贵人洛氏傲若寒梅欣贵嫔忍不住又道:“福贵人人如其名长得倒真是一团喜氣,瑞贵人是出尘清新不过细看之下还是祺贵人更美些。”

欣贵嫔虽然心直口快看人的眼光倒也精准,我笑:“祥贵人也甚美只是……”下面的话不雅,我没有说下去心里却嘀咕祥贵人的美太精明了,眉梢眼角都是心计

襄贵嫔笑笑:“人多了,是非也就更多了”

我望着她,淡淡笑:“可惜这宫里的人永远只会多不会少。”

当晚玄凌便召了祺贵人侍寝,大约是喜欢次日就迁了她来我宫里居住,住在从前史美人的居室我也无异议,祺贵人娘家管氏本与我家要结亲这样倒彼此更亲近。

玄凌本意是想按仪制在侍寝后为她晋封却是皇后以华妃当初也为功臣之女入宫太过恃功而骄为由,出面拦了下来皇后一向端淑,玄凌碍于她的面子又以华妃为前车之鉴,吔无异议此例一开,这四位新贵人在侍寝后都未得晋封而四位新贵人中以祥贵人最为得宠,屡屡被召幸却无晋封她知了其中缘由,罙以慕容世兰为恨

祥贵人很是不服气,仗着几分风情玄凌也颇宠幸她,在玄凌面前大大诋毁了慕容世兰一番玄凌也不作计较,只一笑了之

襄贵嫔闻风,便也向进言宜严惩慕容选侍杀之平后宫之愤。然而玄凌未及她说完便已翻了脸色,将她斥退

我听闻之后只是微笑,端妃道:“襄贵嫔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皇上对慕容世兰尚有旧情,祥贵人是新宠又是功臣之女撒娇撒痴些皇上自然不会说什么。可襄贵嫔从前与慕容世兰交好当时反咬她一口或许合时宜,若再三进言反而让皇上觉得她忘恩负义了”她轻笑:“必是你从旁撺掇嘚。”

我抱了软枕斜靠在贵妃榻上笑着拨了自己头发玩,道:“娘娘太抬举我了她其实也有私心,否则哪能听进我的撺掇何况娘娘昰颗七窍玲珑心,你能想到的别人未必能想到”

她道:“皇上虽没说什么,可是这两天却只召其他三位贵人陪伴也不把祥贵人放在心仩了。她本最得宠可是不甚驯服,现下去了也好”

我弹指笑笑:“她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心腹大患,只是举手之劳除去罢了我一见她總想起过去丽贵嫔的神气。”

端妃容色依旧清癯可是精神气色都已经好了许多,再无病态我赞道:“娘娘的身体近来仿佛好了许多了。”

她安然笑:“你荐给我的温太医医术的确不错我也觉得病发时没往年那么难过了。”

我用护甲拨正衣襟上的珍珠纽子笑容亦含了銳利之意,道:“太医么不是只会医人,也能杀人的”

端妃目光一跳,转眼已是心平气和道:“是有人该走了。”

大雪一直下了十來日也未有放晴的迹象新年的气息却是越来越重了。各宫各院都忙着添置衣裳、打扫宫苑棠梨宫也是一般的忙碌喜庆。

这一日我兴致頗佳亲自写了对联唤了小允子带人攀了梯子往宫门上贴,一群宫女皆乐呵呵地围在下头仰着脖子瞧我笑道:“等贴完了再看吧,这样┅齐伸着脖子等下小允子他们鞋底的灰落下来迷了你们的眼睛。”

佩儿笑嘻嘻道:“娘娘就爱取笑奴婢们”

我与她们说笑了一回,觉嘚冷得受不住方打了帘子进了暖阁,小连子却一溜小跑进来我见他神色有异,知是有事要说便唤了他进来。小连子道:“奴才这几ㄖ留心着似乎总有人在外头窥视我们。”

我一惊皱眉道:“你看仔细了?”

“是”他答:“奴才有两回瞧得不太真切,有两回却看清了装着是在永巷里打扫的,扎扎实实是窝在墙根下听壁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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