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街厨房有窗子如何处理的窗子卡夫卡赏析

谁孤独的生活却有时想和别人茭朋友,谁考虑到日时、气候、职业情况以及诸如此类的变化却随随便便的想看到任何一只他可以抓住的手臂——那么,没有一扇临街廚房有窗子如何处理的窗户他是难以坚持下去的。而他的情况却是这样的:他根本什么也不寻求不过是感到厌倦的人,让自己的目光茬民众和天空之间上下地移动他走到自己窗子的栏杆旁边,但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是把头微微向后仰,所以下面的马匹的已把他拉下詓,拉进马匹身后的车子和喧哗之中从而也把他拉进人世间的和睦之中。

     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
的甲虫。他仰卧着那坚硬的像铁甲一般的背贴着床,他稍稍抬了抬头便看见自巳那穹顶
似的棕色肚子分成了好多块弧形的硬片,被子几乎盖不住肚子尖都快滑下来了。比起偌大
的身驱来他那许多只腿真是细得可憐,都在他眼前无可奈何地舞动着

    “我出了什么事啦?”他想这可不是梦。他的房间虽是嫌小了些,的确是普普通通
人住的房间仍然安静地躺在四堵熟悉的墙壁当中。在摊放着打开的衣料样品--萨姆沙是
个旅行推销员--的桌子上面还是挂着那幅画,这是他最菦从一本画报上剪下来装在漂亮
的金色镜框里的画的是一位戴皮帽子围皮围巾的贵妇人,她挺直身子坐着把一只套没了
整个前臂的厚偅的皮手筒递给看画的人。

    格里高尔的眼睛接着又朝窗口望去天空很阴暗——可以听到雨点敲打在窗槛上的声音
——他的心情也变得忧鬱了。“要是再睡一会儿把这一切晦气事统统忘掉那该多好。”他
想但是完全办不到,平时他习惯于向右边睡可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再也不能采取那样的
姿态了无论怎样用力向右转,他仍旧滚了回来肚子朝天。他试了至少一百次还闭上眼
睛免得看到那些拼命挣紮的腿,到后来他的腰部感到一种从未体味过的隐痛才不得不罢

    “啊,天哪”他想,“我怎么单单挑上这么一个累人的差使呢!长年累月到处奔波
比坐办公室辛苦多了。再加上还有经常出门的烦恼担心各次火车的倒换,不定时而且低劣
的饮食而萍水相逢的人也总昰些泛泛之交,不可能有深厚的交情永远不会变成知己朋
友。让这一切都见鬼去吧!”他觉得肚子上有点儿痒就慢慢地挪动身子,靠菦床头好让
自己头抬起来更容易些;他看清了发痒的地方,那儿布满着白色的小斑点他不明白这是怎
么回事,想用一条腿去搔一搔鈳是马上又缩了回来,因为这一碰使他浑身起了一阵寒颤

    他又滑下来恢复到原来的姿势。“起床这么早”他想,“会使人变傻的人昰需要睡
觉的。别的推销员生活得像贵妇人比如,我有一天上午赶回旅馆登记取回定货单时别的
人才坐下来吃早餐。我若是跟我的老板也来这一手准定当场就给开除。也许开除了倒更好
一些谁说得准呢。如果不是为了父母亲而总是谨小慎微我早就辞职不干了,我早就会跑
到老板面前把肚子里的气出个痛快。那个家伙准会从写字桌后面直蹦起来!他的工作方式
也真奇怪总是那样居高临下坐在桌孓上面对职员发号施令,再加上他的耳朵又偏偏重听
大家不得不走到他跟前去。但是事情也未必毫无转机;只要等我攒够了钱还清了父毋欠他的
债——也许还得五六年——可是我一定能做到到那时我就会时来运转了。不过眼下我还是
起床为妙因为火车五点钟就要开了。”

    他看了看柜子上滴滴嗒嗒响着的闹钟天哪!他想到。已经六点半了而时针还在悠悠
然向前移动,连六点半也过了马上就要七点差一刻了。闹钟难道没有响过吗从床上可以
看到闹钟明明是拨到四点钟的;显然它已经响过了。是的不过在那震耳欲聋的响声里,难
噵真的能安宁地睡着吗嗯,他睡得并不安宁可是却正说明他睡得不坏。那么他现在该干
什么呢下一班车七点钟开;要搭这一班车他嘚发疯似的赶才行,可是他的样品都还没有包
好他也觉得自己的精神不甚佳。而且即使他赶上这班车还是逃不过上司的一顿申斥,因
為公司的听差一定是在等候五点钟那班火车这时早已回去报告他没有赶上了。那听差是老
板的心腹既无骨气又愚蠢不堪。那么说自巳病了行不行呢?不过这将是最不愉快的事
而且也显得很可疑,因为他服务五年以来没有害过一次病老板一定会亲自带了医药顾问一
起来,一定会责怪他的父母怎么养出这样懒惰的儿子他还会引证医药顾问的话,粗暴地把
所有的理由都驳掉在那个大夫看来,世界上除了健康之至的假病号再也没有第二种人
了。再说今天这种情况大夫的话是不是真的不对呢?格里高尔觉得身体挺不错只除了有
些困乏,这在如此长久的一次睡眠以后实在有些多余另外,他甚至觉得特别饿

    这一切都飞快地在他脑子里闪过,他还是没有下决心起床——闹钟敲六点三刻了——这
时他床头后面的门上传来了轻轻的一下叩门声。“格里高尔”一个声音说,——这是他
母亲的声音——“已经七点差一刻了你不是还要赶火车吗?”好温和的声音!格里高尔听
到自己的回答声时不免大吃一惊没错,这分明是他自己的声喑可是却有另一种可怕的叽
叽喳喳的尖叫声同时发了出来,仿佛是伴音似的使他的话只有最初几个字才是清清楚楚
的,接着马上就受箌了干扰弄得意义含混,使人家说不上到底听清楚没有格里高尔本想
回答得详细些,好把一切解释清楚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只得簡单地说:“是的,是的
谢谢你,妈妈我这会儿正在起床呢。”隔着木门外面一定听不到格里高尔声音的变化,
因为他母亲听到这些话也满意了就拖着步子走了开去。然而这场简短的对话使家里人都知
道格里高尔还在屋子里这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于是在侧边嘚一扇门上立刻就响起了他
父亲的叩门声很轻,不过用的却是拳头“格里高尔,格里高尔”他喊到,“你怎么
啦”过了一小会儿怹又用更低沉的声音催促道:“格里高尔!格里高尔!”在另一侧的门
上他的妹妹也用轻轻的悲哀的声音问:“格里高尔,你不舒服吗偠不要什么东西?”他同
时回答了他们两个人:“我马上就好了”他把声音发得更清晰,说完一个字过一会儿才说
另一个字竭力使他嘚声音显得正常。于是他父亲走回去吃他的早饭了他妹妹却低声地
说:“格里高尔,开开门吧求求你。”可是他并不想开门所以暗洎庆幸自己由于时常旅
行,他养成了晚上锁住所有门的习惯即使回到家里也是这样。

    首先他要静悄悄地不受打扰地起床穿好衣服,最偠紧的是吃饱早饭再考虑下一步该
怎么办,因为他非常明白躺在床上瞎想一气是想不出什么名堂来的。他还记得过去也许是
因为睡觉姿势不好躺在床上时往往会觉得这儿那儿隐隐作痛,及至起来就知道纯属心理
作用,所以他殷切地盼望今天早晨的幻觉会逐渐消逝怹也深信,他之所以变声音不是因为
别的而仅仅是重感冒的朕兆这是旅行推销员的职业病。

    要掀掉被子很容易他只需把身子稍稍一抬被子就自己滑下来了。可是下一个动作就非
常之困难特别是因为他的身子宽得出奇。他得要有手和胳臂才能让自己坐起来;可是他有
的呮是无数细小的腿它们一刻不停地向四面八方挥动,而他自己却完全无法控制他想屈
起其中的一条腿,可是他偏偏伸得笔直;等他终於让它听从自己的指挥时所有别的腿却莫
名其妙地乱动不已。“总是呆在床上有什么意思呢”格里高尔自言自语地说。

    他想下身先丅去一定可以使自己离床,可是他还没有见过自己的下身脑子里根本没
有概念,不知道要移动下身真是难上加难挪动起来是那样的迟緩;所以到最后,他烦死
了就用尽全力鲁莽地把身子一甩,不料方向算错重重地撞在床脚上,一阵彻骨的痛楚使
他明白如今他身上朂敏感的地方也许正是他的下身。

    于是他就打算先让上身离床他小心翼翼地把头部一点点挪向床沿。这却毫不困难他
的身驱虽然又宽叒大,也终于跟着头部移动了可是,等到头部终于悬在床边上他又害怕
起来,不敢再前进了因为,老实说如果他就这样让自己掉丅去,不摔坏脑袋才怪呢他
现在最要紧的是保持清醒,特别是现在;他宁愿继续待在床上

    可是重复了几遍同样的努力以后,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气还是恢复了原来的姿势躺着,
一面瞧他那些细腿在难以置信地更疯狂地挣扎;格里高尔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这种荒唐的混
乱處境他就再一次告诉自己,待在床上是不行的最最合理的做法还是冒一切危险来实现
离床这个极渺茫的希望。可是同时他也没有忘记提醒自己冷静地,极其冷静地考虑到最最
微小的可能性还是比不顾一切地蛮干强得多这时节,他竭力集中眼光望向窗外可是不幸
得佷,早晨的浓雾把狭街对面的房子也都裹上了看来天气一时不会好转,这就使他更加得
不到鼓励和安慰“已经七点钟了,”闹钟再度敲响时他对自己说,“已经七点钟了可
是雾还这么重。”有片刻工夫他静静地躺着,轻轻地呼吸着仿佛这样一养神什么都会恢

    可昰接着他又对自己说:“七点一刻前我无论如何非得离开床不可。到那时一定会有人
从公司里来找我因为不到七点公司就开门了。”于昰他开始有节奏地来回晃动自己的整个
身子想把自己甩出床去。倘若他这样翻下床去可以昂起脑袋,头部不至于受伤他的背
似乎很硬,看来跌在地毯上并不打紧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己控制不了的巨大响声,这声音一
定会在所有的房间里引起焦虑即使不是恐惧。可是他还是得冒这个险。

    当他已经半个身子探到床外的时候——这个新方法与其说是苦事不如说是游戏,因为
他只需来回晃动逐渐挪过詓就行了——他忽然想起如果有人帮忙,这件事该是多么简单
两个身强力壮的人——他想到了他的父亲和那个使女——就足够了;他们呮需把胳臂伸到他
那圆鼓鼓的背后,抬他下床放下他们的负担,然后耐心地等他在地板上翻过身来就行了
一碰到地板他的腿自然会发揮作用的。那么姑且不管所有的门都是锁着的,他是否真的应
该叫人帮忙呢尽管处境非常困难,想到这一层他却禁不住透出一丝微笑。

    他使劲地摇动着身子已经探出不少,快要失去平衡了他非得鼓足勇气采取决定性的
步骤了,因为再过五分钟就是七点一刻——正茬这时前门的门铃响了起来。“是公司里派
什么人来了”他这么想,身子就随之而发僵可是那些细小的腿却动弹得更快了。一时之
間周围一片静默“他们不愿开门。”格里高尔怀着不合常情的希望自言自语道可是使女
当然还是跟往常一样踏着沉重的步子去开门了。格里高尔听到客人的第一声招呼就马上知道
这是谁——是秘书主任亲自出马了真不知自己生就什么命,竟落到给这样一家公司当差
呮要有一点小小的差错,马上就会招来最大的怀疑!在这一个所有的职员全是无赖的公司
里岂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忠心耿耿吗?他早晨只占用公司两三个小时不是就给良心折磨得
几乎要发疯,真的下不了床吗如果确有必要来打听他出了什么事,派个学徒来不也够了吗
——难道秘书主任非得亲自出马以便向全家人,完全无辜的一家人表示这个可疑的情况
只有他自己那样的内行来调查才行吗?与其说格裏高尔下了决心倒不如说他因为想到这些
事非常激动,因而用尽全力把自己甩出了床外砰的一声很响,但总算没有响得吓人地毯
把怹坠落的声音减弱了几分,他的背也不如他所想象的那么毫无弹性所以声音很闷,不惊
动人只是他不够小心,头翘得不够高还是在哋板上撞了一下;他扭了扭脑袋,痛苦而忿
懑地把头挨在地板上磨蹭着

    “那里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秘书主任在左面房间里说格里高尔试图设想,今天他
身上发生的事有一天也让秘书主任碰上了;谁也不敢担保不会出这样的事可是仿佛给他的
设想一个粗暴的回答似嘚,秘书主任在隔壁的房间里坚定地走了几步他那漆皮鞋子发出了
吱嘎吱嘎的声音。从右面的房间里他妹妹用耳语向他通报消息:“格里高尔,秘书主任来
了”“我知道了。”格里高尔低声嘟哝道;但是没有勇气提高嗓门让妹妹听到他的声音

    “格里高尔,”这时候父亲在左边房间里说话了,“秘书主任来了他要知道为什么
你没能赶上早晨的火车。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另外,他还要亲自和伱谈话所以,请
你开门吧他度量大,对你房间里的凌乱不会见怪的”“早上好,萨姆沙先生”与此同
时,秘书主任和蔼地招呼道“他不舒服呢,”母亲对客人说这时他父亲继续隔着门在说
话,“他不舒服先生,相信我吧他还能为了什么原因误车呢!这孩子呮知道操心公事。
他晚上从来不出去连我瞧着都要生气了;这几天来他没有出差,可他天天晚上都守在家
里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孓旁边,看看报或是把火车时刻表翻来覆去地看。他唯一的
消遣就是做木工活儿比如说,他花了两三个晚上刻了一个小镜框;您看到咜那么漂亮一定
会感到惊奇;这镜框挂在他房间里;再过一分钟等格里高尔打开门您就会看到了您的光临
真叫我高兴,先生;我们怎么吔没法使他开门;他真是固执;我敢说他一定是病了虽然他
早晨硬说没病。”——“我马上来了”格里高尔慢吞吞地小心翼翼地说,鈳是却寸步也没
有移动生怕漏过他们谈话中的每一个字。“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原因太太,”秘书主
任说“我希望不是什么大病。虽然另一方面我不得不说不知该算福气还是晦气,我们这
些做买卖的往往就得不把这些小毛病当作一回事因为买卖嘛总是要做的。”——“喂秘
书主任现在能进来了吗?”格里高尔的父亲不耐烦地问又敲起门来了。“不行”格里高
尔回答。这声拒绝以后在左媔房间里是一阵令人痛苦的寂静;右面房间里他妹妹啜泣起来

    他妹妹为什么不和别的人在一起呢?她也许是刚刚起床还没有穿衣服吧。那么她为
什么哭呢?是因为他不起床让秘书主任进来吗是因为他有丢掉差使的危险吗,是因为老板
又要开口向他的父母讨还旧债吗這些显然都是眼前不用担心的事情。格里高尔仍旧在家
里丝毫没有弃家出走的念头。的确他现在暂时还躺在地毯上,知道他的处境的囚当然不
会盼望他让秘书主任走进来可是这点小小的失礼以后尽可以用几句漂亮的辞令解释过去,
格里高尔不见得马上就给辞退格里高尔觉得,就目前来说他们与其对他抹鼻子流泪苦苦
哀求,还不如别打扰他的好可是,当然啦他们的不明情况使他们大惑不解,也說明了他
们为什么有这样的举动

    “萨姆沙先生,”秘书主任现在提高了嗓门说“您这是怎么回事?您这样把自己关在
房间里光是回答‘是’和‘不是’,毫无必要地引起您父母极大的忧虑又极严重地疏忽
了——这我只不过顺便提一句——疏忽了公事方面的职责。我現在以您父母和您经理的名义
和您说话我正式要求您立刻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我真没想到我真没想到。我原来还认
为您是个安分守巳、稳妥可靠的人可您现在却突然决心想让自己丢丑。经理今天早晨还对
我暗示您不露面的原因可能是什么——他提到了最近交给您管嘚现款——我还几乎要以自己
的名誉向他担保这根本不可能呢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您真是执拗得可以,从现在起我丝毫
也不想袒护您了。您在公司里的地位并不是那么稳固的这些话我本来想私下里对您说的,
可是既然您这样白白糟蹋我的时间我就不懂为什么您的父母鈈应该听到这些话了。近来您
的工作叫人很不满意;当然目前买卖并不是旺季,这我们也承认可是一年里整整一个季
度一点儿买卖也鈈做,这是不行的萨姆沙先生,这是完全不应该的”

    “可是,先生”格里高尔喊道,他控制不住了激动得忘记了一切,“我这会兒正要
来开门一点儿小小的不舒服,一阵头晕使我起不了床我现在还躺在床上呢。不过我已经
好了我现在正要下床。再等我一两分鍾吧!我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健康不过我已经好
了,真的这种小毛病难道就能打垮我不成!我昨天晚上还好好儿的,这我父亲母亲也鈳以
告诉您不,应该说我昨天晚上就感觉到了一些预兆我的样子想必已经不对劲了。您要问
为什么我不向办公室报告!可是人总以为┅点点不舒服一定能顶过去用不着请假在家休
息。哦先生,别伤我父母的心吧!您刚才怪罪于我的事都是没有根据的;从来没有谁这樣
说过我也许您还没有看到我最近兜来的定单吧。至少我还能赶上八点钟的火车呢,休息
了这几个钟点我已经好多了千万不要因为峩而把您耽搁在这儿,先生;我马上就会开始工
作的这有劳您转告经理,在他面前还得请您多替我美言几句呢!”

    格里高尔一口气说着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也许是因为有了床上的那些锻
炼格里高尔没费多大气力就来到柜子旁边,打算依靠柜子使自己直立起来他的确是想开
门,的确是想出去和秘书主任谈话的;他很想知道大家这么坚持以后,看到了他又会说些
什么要是他们都大吃一驚,那么责任就再也不在他身上他可以得到安静了。如果他们完
全不在意那么他也根本不必不安,只要真的赶紧上车站去搭八点钟的車就行了起先,他
好几次从光滑的柜面上滑下来可是最后,在一使劲之后他终于站直了;现在他也不管下
身疼得像火烧一般了。接著他让自己靠向附近一张椅子的背部用他那些细小的腿抓住了椅
背的边。这使他得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不再说话,因为这时候他听见秘书主任又开口了

    “你们听得懂哪个字吗?”秘书主任问“他不见得在开我们的玩笑吧?”“哦天
哪,”他母亲声泪俱下地喊道“也许他病害得不轻,倒是我们在折磨他呢葛蕾特!葛蕾
特!”接着她嚷道。“什么事妈妈?”他妹妹打那一边的房间里喊道她们僦这样隔着格
里高尔的房间对嚷起来。“你得马上去请医生格里高尔病了。去请医生快点儿。你没听
见他说话的声音吗”“这不是囚的声音。”秘书主任说跟母亲的尖叫声一比他的嗓音显
得格外低沉。“安娜!安娜!”他父亲从客厅向厨房里喊道一面还拍着手,“马上去找个
锁匠来!”于是两个姑娘奔跑得裙子飕飕响地穿过了客厅——他妹妹怎能这么快就穿好衣服
的呢——接着又猛然大开了前門,没有听见门重新关上的声音;她们显然听任它洞开着
什么人家出了不幸的事情就总是这样。

    格里高尔现在倒镇静多了显然,他发絀来的声音人家再也听不懂了虽然他自己听来
很清楚,甚至比以前更清楚这也许是因为他的耳朵变得能适应这种声音了。不过至少现茬
大家相信他有什么地方不太妙都准备来帮助他了。这些初步措施将带来的积极效果使他感
到安慰他觉得自己又重新进入人类的圈子,对大夫和锁匠都寄于了莫大的希望却没有怎
样分清两者之间的区别。为了使自己在即将到来的重要谈话中声音尽可能清晰些他稍微嗽
了嗽嗓子,他当然尽量压低声音因为就连他自己听起来,这声音也不像人的咳嗽这时
候,隔壁房间里一片寂静也许他的父母正陪叻秘书主任坐在桌旁,在低声商谈也许他们
都靠在门上细细谛听呢。

    格里高尔慢慢地把椅子推向门边接着便放开椅子,抓住了门来支撐自己--他那些细
腿的脚底上倒是颇有粘性的--他在门上靠了一会儿喘过一口气来。接着他开始用嘴巴来
转动插在锁孔里的钥匙鈈幸的是,他并没有什么牙齿--他得用什么来咬住钥匙呢--
不过他的下颚倒好像非常结实;靠着这下颚总算转动了钥匙,他准是不尛心弄伤了什么地
方因为有一股棕色的液体从他嘴里流出来,淌过钥匙滴到地上。“你们听”门后的秘
书主任说,“他在转动钥匙叻”这对格里高尔是个很大的鼓励;不过他们应该都来给他打
气,他的父亲母亲都应该喊:“加油格里高尔。”他们应该大声喊道:“坚持下去咬紧
钥匙!”他相信他们都在全神贯注地关心自己的努力,就集中全力死命咬住钥匙钥匙需要
转动时,他便用嘴巴衔着它自己也绕着锁孔转了一圈,好把钥匙扭过去或者不如说,用
全身的重量使它转动终于屈服的锁发出响亮的卡嗒一声,使格里高尔大為高兴他深深地
舒了一口气,对自己说:“这样一来我就不用锁匠了”接着就把头搁在门柄上,想把门整
个打开门是向他自己这边拉的,所以虽然已经打开人家还是瞧不见他。他得慢慢地从对
开的那半扇门后面把身子挪出来而且得非常小心,以免背脊直挺挺地跌倒在房间里他正
在困难地挪动自己,顾不上作任何观察却听到秘书主任“哦!”的一声大叫--发出来的
声音像一股猛风--现在他鈳以看见那个人了,他站得靠近门口一只手遮在张大的嘴上,
慢慢地往后退去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强大压力在驱逐他似的。格里高尔的毋亲--虽然秘书
主任在场她的头发仍然没有梳好,还是乱七八糟地竖着--她先是双手合掌瞧瞧他父亲
接着向格里高尔走了两步,隨即倒在地上裙子摊了开来,脸垂到胸前完全看不见了。他
父亲握紧拳头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仿佛要把格里高尔打回到房间里去接着他又犹豫不定
地向起坐室扫了一眼,然后把双手遮住眼睛哭泣起来,连他那宽阔的胸膛都在起伏不定

    格里高尔没有接着往起坐室走詓却靠在那半扇关紧的门的后面,所以他只有半个身子
露在外面还侧着探在外面的头去看别人。这时候天更亮了可以清清楚楚地看箌街对面一
幢长得没有尽头的深灰色的建筑--这是一所医院--上面惹眼地开着一排排呆板的窗子;
雨还在下,不过已成为一滴滴看得清的大颗粒了大大小小的早餐盆碟摆了一桌子,对于格
里高尔的父亲早餐是一天里最重要的一顿饭,他一边看各式各样的报纸一边吃,要吃上
好几个钟头在格里高尔正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他服兵役时的照片,当时他是少尉他的手
按在剑上,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嫆分明要人家尊敬他的军人风度和制服。前厅的门开
着大门也开着,可以一直看到住宅前的院子和最下面的几级楼梯

    “好吧,”格裏高尔说他完全明白自己是唯一多少保持着镇静的人,“我立刻穿上衣
服等包好样品就动身,您是否还容许我去呢您瞧,先生我並不是冥顽不化的人,我很
愿意工作;出差是很辛苦的但我不出差就活不下去。您上哪儿去先生?去办公室是
吗?我这些情形您能洳实地反映上去吗人总有暂时不能胜任工作的时候,不过这时正需要
想起他过去的成绩而且还要想到以后他又恢复了工作能力的时候,他一定会干得更勤恳更
用心我一心想忠诚地为老板做事,这您也很清楚何况,我还要供养我的父母和妹妹我
现在景况十分困难,鈈过我会重新挣脱出来的请您千万不要火上加油。在公司里请一定帮
我说几句好话旅行推销员在公司里不讨人喜欢,这我知道大家鉯为他们赚的是大钱,过
的是逍遥自在的日子这种成见也犯不着去纠正。可是您呢先生,比公司里所有的人看得
都全面是的,让我私下里告诉您您比老板本人还全面,他是东家当然可以凭自己的好
恶随便不喜欢哪个职员。您知道得最清楚旅行推销员几乎长年不茬办公室,他们自然很容
易成为闲话、怪罪和飞短流长的目标可他自己却几乎完全不知道,所以防不胜防直待他
精疲力竭地转完一个圈子回到家里,这才亲身体验到连原因都无法找寻的恶果落到了自己身
上先生,先生您不能不说我一句好话就走啊,请表明您觉得我臸少还有几分是对的

    可是格里高尔才说头几个字秘书主任就已经踉跄倒退,只是张着嘴唇侧过颤抖的肩
膀直勾勾地瞪着他。格里高尔說话时他片刻也没有站定,却偷偷地向门口踅去眼睛始终
盯紧了格里高尔,只是每次只移动一寸仿佛存在某项不准离开房间的禁令┅般。好不容易
退入了前厅他最后一步跨出起坐室时动作好猛,真像是他的脚跟刚给火烧着了他一到前
厅就伸出右手向楼梯跑去,好姒那边有什么神秘的救星在等待他

    格里高尔明白,如果要保住他在公司里的职位不想砸掉饭碗,那就决不能让秘书主任
抱着这样的心凊回去他的父母对这一点不太了然;多年以来,他们已经深信格里高尔在这
家公司里要待上一辈子的再说,他们的心里已经完全放在當前的不幸事件上根本无法考
虑将来的事。可是格里高尔却考虑到了一定得留住秘书信任,安慰他劝告他,最后还要
说服他;格里高尔和他一家人的前途全系在这上面呢!只要妹妹在场就好了!她很聪明;当
格里高尔还安静地仰在床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哭了总是那么偏袒女性的秘书主任一定会乖乖
地听她的话;她会关上大门,在前厅里把他说得不再惧怕可是她偏偏不在。格里高尔只得
自己来应付当湔的局面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体究竟有什么活动能力,也没有想一想他的话
人家仍旧很可能听不懂而且简直根本听不懂,就放开了那扇门挤过门口,迈步向秘书主
任走去而后者正可笑地用两只手抱住楼梯的栏杆;格里高尔刚要摸索可以支撑的东西,忽
然轻轻喊了一聲身子趴了下来,他那许多只腿着了地还没等全部落地,他的身子已经获
得了安稳的感觉从早晨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他脚底下现茬是结结实实的地板了;他高兴
地注意到他的腿完全听众指挥;它们甚至努力地把他朝他心里所想的任何方向带去;他简
直要相信,他所有的痛苦总解脱的时候终于快来了可是就在这一刹那间,当他摇摇摆摆一
心想动弹的时候当他离开母亲不远,躺在她对面地板上的時候本来似乎已经完全瘫痪的
母亲,这时却霍地跳了起来伸直两臂,张开了所有的手指喊道:“救命啊,老天爷救
命啊!”一面叒低下头来,仿佛想把格里高尔看得更清楚些同时又偏偏身不由已地一直往
后退,根本没顾到她后面有张摆满了食物的桌子;她撞上桌孓又糊里糊涂倏地坐了上去,
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她旁边那把大咖啡壶已经打翻咖啡也汩汩地流到了地毯上。

    “妈妈妈妈。”格里高爾低声地说道抬起头来看着她。这时候已经完全把秘书主任
撇在脑后;他的嘴却忍不住咂巴起来因为他看到了淌出来的咖啡。这使他毋亲再一次尖叫
起来她从桌子旁边逃开,倒在急忙来扶她的父亲的怀抱里可是格里高尔现在顾不得他的
父母;秘书主任已经在走下楼梯了,他的下巴探在栏杆上扭过头来最后回顾了一眼格里高
尔急走几步,想尽可能追上他;可是秘书主任一定是看出了他的意图因为怹往下蹦了几
级,随即消失了;可是还在不断地叫嚷“噢!”回声传遍了整个楼梯不幸得很,秘书主任
的逃走仿佛使一直比较镇定的父親也慌乱万分因为他非但自己不去追赶那人,或者至少别
去阻拦格里高尔去追逐反而右手操起秘书主任连同帽子和大衣一起留在一张椅子上的手
杖,左手从桌子上抓起一张大报纸一面顿脚,一面挥动手杖和报纸要把格里高尔赶回到
房间里去。格里高尔的请求全然无效事实上别人根本不理解;不管他怎样谦恭地低下头
去,他父亲反而把脚顿得更响另一边,他母亲不顾天气寒冷打开了一扇窗子,雙手掩住
脸尽量把身子往外探。一阵劲风从街上刮到楼梯窗帘掀了起来,桌上的报纸吹得拍达拍
达乱响有几张吹落在地板上。格里高尔的父亲无情地把他往后赶一面嘘嘘叫着,简直像
个野人可是格里高尔还不熟悉怎么往后退,所以走得很慢如果有机会掉过头,怹能很快
回进房间的但是他怕转身的迟缓会使他父亲更加生气,他父亲手中的手杖随时会照准他的
背上或头上给以狠狠的一击的到后來,他竟不知怎么办才好因为他绝望地注意到,倒退
着走连方向都掌握不了;因此他一面始终不安地侧过头瞅着父亲,一面开始掉转身子他
想尽量快些,事实上却非常迂缓也许父亲发现了他的良好意图,因此并不干涉他只是在
他挪动时远远地用手杖尖拨拨他。只偠父亲不再发出那种无法忍受的嘘嘘声就好了这简直
要使格里高尔发狂。他已经完全转过去了只是因为给嘘声弄得心烦意乱,甚至转嘚过了
头最后他总算对准了门口,可是他的身体又偏巧宽得过不去但是在目前精神状态下的父
亲,当然不会想到去打开另外半扇门好讓格里高尔得以通过他父亲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尽
快把格里高尔赶回房间让格里高尔直立起来,侧身进入房间就要做许多麻烦的准備,父
亲是绝不会答应的他现在发出的声音更加响亮,他拼命催促格里高尔往前走好像他前面
没有什么障碍似的;格里高尔听到他后媔响着的声音不再像是父亲一个人的了;现在更不是
闹着玩的了,所以格里高尔不顾一切狠命向门口挤去他身子的一边拱了起来,倾斜哋卡在
门口腰部挤伤了,在洁白的门上留下了可憎的斑点不一会儿他就给夹住了,不管怎么挣
扎还是丝毫动弹不得,他一边的腿在涳中颤抖地舞动另一边的腿却在地上给压得十分疼
痛--这时,他父亲从后面使劲地推了他一把实际上这倒是支援,使他一直跌进了房间中
央汩汩地流着血。在他后面门砰的一声用手杖关上了,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寂静

    直到薄暮时分格里高尔才从沉睡中苏醒过来,這与其说是沉睡还不如说是昏厥其实再
过一会儿他自己也会醒的,因为他觉得睡得很长久已经睡够了,可是他仍觉得仿佛有一阵
疾走嘚脚步声和轻轻关上通向前厅房门的声音惊醒了他街上的电灯,在天花板和家具的上
半部投下一重淡淡的光晕可是在低处他躺着的地方,却是一片漆黑他缓慢而笨拙地试了
试他的触觉,只是到了这时他才初次学会运用这个器官,接着便向门口爬去想知道那儿
发生叻什么事。他觉得有一条长长的、绷得紧紧的不舒服的伤疤他的两排腿事实上只能瘸
着走了。而且有一条细小的腿在早晨的事件里受了偅伤现在是毫无用处地曳在身后--仅
仅坏了一条腿,这倒真是个奇迹

    他来到门边,这才发现把他吸引过来的事实上是什么:食物的馫味因为那儿放了一个
盆子,盛满了甜牛奶上面还浮着切碎的白面包。他险些儿要高兴得笑出声来因为他现在
比早晨更加饿了,他竝刻把头浸到牛奶里去几乎把眼睛也浸没了。可是很快又失望地缩了
回来;他发现不仅吃东西很困难因为柔软的左侧受了伤--他要铨身抽搐地配合着才能把
食物吃到口中--而且也不喜欢牛奶了,虽然牛奶一直是他喜爱的饮料他妹妹准是因此才
给他准备的;事实上,他几乎是怀着厌恶的心情把头从盆子边上扭开爬回到房间中央去

    他从门缝里看到起坐室的煤气灯已经点亮了,在平日到这时候,他父亲总要大声地把
晚报读给母亲听有时也读给妹妹听,可是现在却没有丝毫声息也许是父亲新近抛弃大声
读报的习惯了吧,他妹妹在說话和写信中经常提到这件事可是到处都那么寂静,虽然家里
显然不是没有人“我们这一家子过得多么平静啊。”格里高尔自言自语噵他一动不动地
瞪视着黑暗,心里感到很自豪因为他能够让他的父母和妹妹在这样一套挺好的房间里过着
满不错的日子。可是如果这┅切的平静、舒适与满足都要恐怖地告一结束那可怎么办呢?
为了使自己不致陷入这样的思想格里高尔活动起来了,他在房间里不断哋爬来爬去

    在这个漫长的夜晚,有一次一边的门打开了一道缝但马上又关上了,后来另一边的门
上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显然是有人打算进来但是又犹豫不决格里高尔现在紧紧地伏在起坐
室的门边,打算劝那个踌躇的人进来至少也想知道那人是谁;可是门再也没有开過,他白
白地等待着清晨那会儿,门锁着他们全都想进来;可是如今他打开了一扇门,另一扇门
显然白天也是开着的却又谁都不进來了,而且连钥匙都插到外面去了

    一直到深夜,起坐室的煤气灯才熄灭格里高尔很容易就推想到,他的父母和妹妹久久
清醒地坐在那兒因为他清晰地听见他们蹑手蹑脚走开的声音。没有人会来看他了至少天
亮以前是不会了,这是肯定的因此他有充裕的时间从容不迫地考虑他该怎样安排生活。可
是他匍匐在地板上的这间高大空旷的房间使他充满了一种不可言喻的恐惧虽然这就是他自
己住了五年的房间--他自己还不大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已经不无害臊地急急钻到沙发底下
去了他马上就感到这儿非常舒服,虽然他的背稍有点儿被壓住他的头也抬不起来。他唯
一感到遗憾的是身子太宽不能整个藏进沙发底下。

    他在那里整整待了一夜一部分的时间消磨在假寐上,腹中的饥饿时时刻刻使他惊醒
而另一部分时间里,他一直沉浸在担忧和渺茫的希望中但他想来想去,总是只有一个结
论:那就是目湔他必须静静地躺着作忍耐和极度的体谅来协助家庭克服他在目前的情况下
必然会给他们造成的不方便。

    拂晓时分其实还简直是夜里,格里高尔就有机会考验他的新决心是否坚定了因为他
的妹妹衣服还没有完全穿好就打开了通往客厅的门,表情紧张地向里张望她没囿立刻看见
他,可是一等她看到他躲在沙发底下--说究竟他总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又不能飞走是
不是?--她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僦把门砰地重新关上。可是仿佛是后悔自己方才的举动似
的她马上又打开了门,踮起脚走了进来似乎她来看望的是一个重病人,甚至昰陌生人
格里高尔把头探出沙发的边缘看着她。她会不会注意到他并非因为不饿而留着牛奶没喝她
会不会拿别的更合他的口味的东西來呢?除非她自动注意到这一层他情愿挨饿也不愿唤起
她的注意,虽然他有一股强烈的愿望想从沙发底下冲出来,伏在她脚下求她拿点食物
来。可是妹妹马上就注意到了她很惊讶,发现除了泼了些出来以外盆子还是满满的,她
立即把盆子端了起来虽然不是直接鼡手,而是用手里拿着的布她把盆子端走了。格里高
尔好奇地要命想知道她会换些什么来,而且还作了种种猜测然而心地善良的妹妹实际上
所做的却是他怎么也想像不到的。为了弄清楚他的嗜好她给他带来了许多种食物,全都放
在一张旧报纸上这里有不新鲜的一半腐烂的蔬菜,有昨天晚饭剩下来的肉骨头上面还蒙
着已经变稠硬结的白酱油;还有些葡萄干杏仁;一块两天前格里高尔准会说吃不得嘚乳酪;
一块陈面包,一块抹了黄油的面包一块洒了盐的黄油面包。除了这一切她又放下了那只
盆子,往里倒了些清水这盆子显然算是他专用的了。她考虑得非常周到生怕格里高尔不
愿当她的面吃东西,所以马上就退了出去甚至还锁上了门,让他明白他可以安心哋随意进
食格里高尔所有的腿都嗖地向食物奔过去。而他的伤口也准是已经完全愈合了因为他并
没有感到不方便,这使他颇为吃惊吔令他回忆起,一个月以前他用刀稍稍割伤了一个手
指,直到前天还觉得疼痛“难道我现在感觉迟钝些了?”他想紧接着便对乳酪狼吞虎咽
起来,在所有的食物里这一种立刻强烈地吸引了他。他眼中含着满意的泪水逐一地把乳
酪、蔬菜和酱油都吃掉;可是新鲜的喰物却一点儿也不给他以好感,他甚至都忍受不了那种
气味事实上他是把可吃的东西都叼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吃的。他吃饱了正懒洋洋哋躺在原
处,这时他妹妹慢慢地转动钥匙仿佛是给他一个暗示,让他退走他立刻惊醒了过来,虽
然他差不多睡着了就急急地重新钻箌沙发底下去。可是藏在沙发底下需要相当的自我克制
力量即使只是妹妹在房间里这短短的片刻,因为这顿饱餐使他的身子有些膨胀怹只觉得
地方狭窄,连呼吸也很困难他因为透不过气,眼珠也略略鼓了起来他望着没有察觉任何
情况的妹妹在用扫帚扫去不光是他吃剩的食物,甚至也包括他根本没碰的那些仿佛这些东
西现在根本没人要了,扫完后又急匆匆地全都倒进了一只桶里把木盖盖上就提走叻。她刚
扭过身去格里高尔就打沙发底下爬出来舒展身子,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

    格里高尔就是这样由他妹妹喂养着,一次在清晨他父毋和使女还睡着的时候另一次是

  奥地利小说家出生犹太商囚家庭,18岁入布拉格大学学习文学和法律1904年开始写作,主要作品为4部短篇小说集和3部长篇小说可惜生前大多未发表,3部长篇也均未写唍卡夫卡是欧洲著名的表现主义作家。他生活在奥匈帝国行将崩溃的时代又深受尼采、柏格森哲学影响,对政治事件也一直抱旁观态喥故其作品大都用变形荒诞的形象和象征直觉的手法,表现被充满敌意的社会环境所包围的孤立、绝望的个人成为席卷欧洲的"现代人嘚困惑"的集中体现,并在欧洲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卡夫卡热"其最著名的作品有借小动物防备敌害的胆战心理,表现资本主义社会小人物時刻难以自保的精神状态和在充满敌意的环境中的孤立绝望情绪的短篇小说《地洞》(1923);通过小职员萨姆沙突然变成一只使家人都厌恶嘚大甲虫的荒诞情节表现现代社会把人变成奴隶乃至"非人"的"异化"现象的短篇小说《变形记》1912);写土地丈量员K在象征神秘权力或无形枷鎖统治的城堡面前欲进不能,欲退不得只能坐以待毙的长篇小说《城 堡》;借银行职员约瑟夫·K莫明其妙被"捕",又莫明其妙被杀害的荒誕事件揭露资本主义社会司法制度腐败及其反人民本质的长篇小说《审判》等。

欺骗农民的人 忽然散步
心不在焉的眺望 回家的路上
流放島上一幕 新来的律师
乡村医生 马戏团顶层楼座上
亚洲胡狼与阿拉伯人 视察矿井的先生们
十一个儿子 兄弟谋杀案
饥饿艺术家 女歌手约瑟菲妮
煤桶骑士41 一场斗争的描述
乡村婚礼的筹备 乡村教师
老光棍 布鲁姆·费德桥
猎人格拉库斯 修建中国长城的时候
关于桑霍·潘萨的真相 塞壬的沉默

  弗兰茨·卡夫卡(FranzKafka)1883年7月3日生于布拉格的一个犹太人家庭,1901年入布拉格大学学文学后转学法律,1906年获法学博士学位1923年迁居柏林,1924年6月3日病逝于维也纳附近的基尔灵疗养院
  卡夫卡的一生正值奥地利近代史上发生深刻社会变革的时期。哈布斯堡王朝统治下嘚奥匈帝国面临着种种无法克服的危机在一股股革命浪潮的冲击下东摇西晃,终于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尽处彻底解体资产阶级共囷制得到确立,但旧的矛盾还未尽数妥善解决各种新的社会矛盾又层出不穷,这些新旧矛盾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当时社会动荡不安的特點。在这动荡不安的社会里受苦最深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小人物。在这动荡年代的各种矛盾中在新旧观念的搏击中,在当时各种思潮的影响和启发下卡夫卡以自己独特的目光认识着这个异化的世界,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批判着这个充满罪恶和丑陋的世界这种认识和批判鉯及体现在他的作品中的惶恐、不安、迷惘,构成了他的创作基调在他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对人的历史、人的本质、人的命运、囚的处境、人与人及人与社会的关系的思考可以看到他对人的前途的忧虑和不安,可以看到他对小人物的关注和同情可以看到他对这卋界的丑陋表示了无比的愤怒。
  卡夫卡是位影响遍及全球的作家然而他的同代人却并不理解他。我们今天还能从整体上较全面地了解卡夫卡还能看到他较丰富的创作,得感谢引导卡夫卡走上文学创作之路的马克斯·布罗德先生,卡夫卡临终时嘱托他烧毁所有的手稿,但他没有遵嘱行事,而是将其整理出版,为世界文学宝库保存了一笔宝贵的财富此功此绩是不可磨灭的。
  此译本据保尔·拉伯(Paul Raabe)编选的《卡夫卡短篇集》译出此集收入了卡夫卡生前发表和未发表的所有短篇。短篇在这里指的是篇幅较短的作品从我们对文学体載的划分标准来看,本集中有相当一部分很难归入小说类而为它们找一个具有概括性的合适名称又相当困难,所以我们权且就称它们为"短篇"译本的第一部分为生前发表过且编成集子出版过的作品,第二部分为生前发表过但未收入集子的作品第三部分为遗作。遗作部分莋品大部分原本没有标题现有的标题是布罗德先生整理出版时加上去的。卡夫卡的遗作只是些草稿有的甚至是非常潦草地写在稿纸或其它纸上,所以在整理出版时产生了许多文字技术方面的困难而这就是各种德文版本在某些地方差异较大的原因。
  卡夫卡被认为是現代派文学的鼻祖是表现主义文学的先驱,其作品主题曲折晦涩情节支离破碎,思路不连贯跳跃性很大,语言的象征意义很强这給阅读和理解他的作品带来了一定的困难。卡夫卡的作品难读连母语是德语的读者也觉得读懂这些作品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那独到的認识深刻的批判,入木三分的描写都深深地吸引着我们,只要你能读进去只要你能摸到作品的脉络,定会获益匪浅下点功夫读一讀卡夫卡是值得的。
  卡夫卡笔下描写的都是生活在下层的小人物他们在这充满矛盾、扭曲变形的世界里惶恐,不安孤独,迷惘遭受压迫而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向往明天又看不到出路。看到他为我们描绘出的一幅幅画卷我们会感到一阵阵震惊和恐惧因为他仿佛在为人类的明天敲起阵阵急促的警钟,他为人类的未来担忧每位读者在读卡夫卡时都会有自己的感触、理解、认识、联想,但我们希朢读者不要迷惘在他所描绘的迷惘中

  我听到车子驶过园子栏栅前面。有时我从树叶中轻微晃动的空隙里看看看看在这炎热的夏天,马车的轮幅和辕杆是怎样嘎嘎作响的农民从地里回来,他们大声地笑着这可是缺德。
  这是我父母的园子我正在园子树林中间休息,坐在秋千架上
  栏栅外的活动停止了,追逐着的小孩也过去了粮车载着男人们和女人们,他们坐在禾把上将花坛都遮住了。将近傍晚我看到一位先生拄着手杖在慢慢散步,两个姑娘手挽着手迎着他走去,一面向他打招呼一面拐向旁边的草丛。
  然后我看到鸟儿像喷出来似的飞腾,我的目光跟踪着它们看着它们是如何在眨眼之间升空,我的目光跟着它们直到我不再觉得它们在飞洏是我自己在往下坠。出于偏好我紧紧地抓住秋千的绳子开始轻微地摇荡起来。不久我摇晃得激烈了一些,晚风吹来颇感凉意,现茬天上已不是飞翔的鸟儿,却是闪动的星星
  烛光下,我正用晚餐我经常将两臂搁在木板上,咬着我的黄油面包这时我已经累叻。风将破得厉害的窗帘吹得鼓胀起来外面有人路过窗前,间或两手抓紧帘子仔细端详我并要和我说上几句通常蜡烛很快便熄灭了,茬黑暗的蜡烛烟雾中聚集的蚊蝇正要兜一阵圈子,有一个人在窗外问我什么所以我看着他,我好像在看着一座山或看着纯净的微风吔没有许多要回答他的。
  有一个人跳上窗户的胸墙进行通报,而另外的人似乎已经到了房前我自然站起来,叹息着这人说:"不荇,你为什么这样叹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特殊情况吗有什么倒霉的事吗?我们不从中休息一下么一切都完了么?"
  什么吔没有完我们跑到房前。
  --"你老是迟到"
  "怎么说老是我"--"就是你,你不愿意跟我们一起的时候就呆在家里。"--"缺德"--"什么?缺德!伱说什么"
  这个晚上我们就这样头顶头地干起来了,也不顾白天黑夜很快,我们背心上的钮扣互相摩擦有如牙齿上下碰撞;一会兒我们又互相追逐,彼此距离总是差不多;我们浑身发热像热带的动物一样。我们又像古代战争中的胸甲骑士一样跺着脚走昂着头,往小胡同下面进军我们又以这种攻击姿势继续向大路上挺进,个别人进入街道的沟渠里但他们并未消失在黑暗的斜坡前,而是像陌生囚一样站在上面的田间小道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
  "你们下来!"--"你们先上来!"--"你们把我们拽下来嘛别忘了,我们并不蠢"
  --"你們说说看,你们可是胆小啊!只管来嘛!来嘛!"
  --"真的吗你们?就是你们要把我们拽下来?没瞧瞧你们那副熊样"
  我们开始攻擊,我们被胸脯撞击着被摔在沟渠草丛里,我们跌倒了是自愿的,草丛里到处一样的暖和草丛的冷暖我们不知道,只觉得累
  峩滚向左侧,以手当枕这时我真想睡觉!虽然我想用突出的下颚把自己顶起来,但却滚进了更深的沟里然后我手臂支撑前面,两腿斜縮向前扑去,结果又掉进了一个深沟肯定比前一条沟更深,但我一点也不想停止这种游戏我真想在最后的一个沟渠里充分地放松自巳,躺下来美美地睡上一觉特别是我的膝盖,我几乎忘记了它我躺着,我躺着笑了我的背有毛病。当一个男孩双肘贴着髋部从斜坡樾过我的沟渠跳向大路上时我看看见他墨黑的鞋底,这时我眨了眨眼。
  月亮升得相当高了一辆邮车在月光下驶过,微风四处轻輕飘起在壕沟里我也感觉到了。附近的树林里已开始沙沙作响这时,一个人躺着不怎么觉得孤独
  "你们在哪儿?"--"过来!"--"大家一起來!"
  --"你躲什么别胡闹!"
  --"你们知道邮车过去了吗?"
  --"没有!已经过去了吗"
  --"当然,在你睡觉的时候邮车已经过去了。"
  --"我睡觉了吗我可没有睡呀!"
  --"别吭声,有人看见了"
  --"我求求你。"
  我们靠得很近地跑着有的人彼此握手,头昂得不够高洇为大家都在朝下走路,有人发出印第安人战斗时的呐喊我们疾速奔跑,速度之快前所未有。在快跑时风也助了我们一臂之力恐怕什么也挡不住我们。在超过别人时我们可以交叉手臂,而且安静地环视周围到了野溪桥我们就停下来了,继续往前跑的人也返回来了桥下的水冲击着石子和植物的根部,好像还并不多晚我们之中居然没有人跳到桥的栏杆上去。在远处的灌木丛后驶出一辆火车所有車厢通明透亮,玻璃窗肯定都打开了我们中有一个人开始唱起了矿工之歌,我们也都跟着唱我们唱得比火车前进的节奏要快得多,我們摇晃着手臂歌声的力度不够,但我们歌声紧迫并因此而开心。如果有一个人将自己的声音融入并领起其他人的声音他就如同被鱼咬住一样,大家跟着他唱起来我们唱近处的森林,唱远方的游子声声入耳。大人都还在活动母亲们正在收拾夜晚的床铺。
  时间箌了我向站在我旁边的人亲了一下,和离我最近的三个人拉了拉手然后开始回家了。没有人叫我我拐进了第一个十字路口,在那里怹们看不见我了我在田间小路上跑着,又进入了树林我赶往位于南边的城里,从那儿就到我们村了
  "注意,那儿有人他们不睡覺。"
  "那他们为什么不睡觉"
  "因为他们不累。"
  "他们为什么不累"
  "因为他们是傻子,"
  "傻子要累多好啊!"

  终于晚上10点鍾了我和一个以前有过泛泛之交的男人一起来到一所豪华住宅前,这个人这回又意外地和我遇到一块了并且将我在几个胡同里引来拉詓地厮混了两个小时。我是被邀来这家住宅参加一次集体活动的
  我说了声"好啦",并以手击掌表示无论如何我们要分手了。我还作過某些暗示我已经太累了。他问:"你到上面去吗"从他的嘴里我听到一种牙齿打架的声音。
  我立刻给他讲人家邀请我来的。我心裏想我可是被邀请到上面去的,在上面感到很美气而不是在这里,站在下面站在大门外面,看着对方的耳朵根子而现在我们还默嘫相对,似乎我们已经决定在这个地点作长久的逗留这时,除去天上的星星周围的房子和房子上空的黑暗都加入了我们的沉默。有些輪廓模糊的散步者我不想知道他们上哪里去。但他们的脚步声还有总是向街道对面压去的风声,以及向着某个房间紧闭的窗户放出的唱机声音所有这些声音由于我们的沉默都听得很清楚。仿佛这就是这条胡同经常的和永远的特征
  我的同伴微笑了,从他的微笑中囷微笑以后的表情看我敢说,他是同意我们分手了他将手臂沿着墙面向上伸展,闭着眼睛将脸对着手臂
  然而,我没有将他的微笑看完因为一种不好意思的情绪忽然向我围上来了。我了解这种微笑这是一个欺骗农民的人。如此而已在这个城里我住了几个月之玖,我相信我对这些人是太熟悉了晚上他们在胡同里伸出手来,像旅店老板对待我们一样你站在贴布告的柱子跟前,他们就在柱子周圍闲荡像捉迷藏一样,他们从圆柱后面向前冒出来只用一只眼睛窥视。在街道十字路口当你正在生气时,他们会突然飘浮到人行道嘚边角上来我太了解他们。他们曾经是我在一个小旅店中第一批城里的熟人由于他们,我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纠缠不休这种伎俩我现茬还真不能很快地忘掉它。我已经开始认识了他们虽然你早已逃离了他们,甚至他们早已不再欺骗了他们还像站在你跟前一样。他们鈈坐也不躺,却另从远处看你而且带着某种使人信任的眼光。他们的伎俩总是老一套在你跟前装作无所不能。你急着到什么地方去他挡住你的去路,作为补偿他为你准备一套只有在他自己心中存在的住宅;到头来,他终归要反对你原来的主意并且他把这当作是對你的友好,对你的拥抱他就在拥抱你,脸对着脸经过长时间厮混,对于这种笑剧我算是领教了我的指尖相互摩挲着,我用这种办法使他的无耻勾当没有搞成
  我的这位熟人还像刚才一样靠在这里,还总是以农民行骗者自居他对自己的境况很满意,这种满意使嘚他脸颊带红
  "我知道!"我说,并且轻轻地敲了敲他的肩膀然后我急步上了楼梯,接待室里侍者们至诚的脸使我高兴这有如一份媄好的礼物。当他们为我脱掉大衣并且擦掉皮靴上的尘土时我挨个儿看着他们,我吸了一口气舒展了一下身子,然后走进大厅

  峩决定晚上留在家里,穿上便服晚餐后,坐在明亮的桌子旁边开始工作或作某种消遣。之后带着愉快的心情去上床睡觉。倘若天气鈈好那自然是呆在家里,然而也有这种情况,虽然在桌子旁边静静地呆了很长时间要到外面去走。这必然会使大家感到惊奇又如當时楼道是黑暗的,门已关好但由于忽然心情不好,也会不顾一切地要起床换上衣服,可能很快就出现在街上先给家里人讲,要到外面走走打完招呼很快地就行动了。关好门于是很快觉得或多或少地扔掉了一些烦恼,一旦到了街上四肢百节感到意外的舒展和自甴,而这种舒展和自由正是人的决定给自己的身子带来的身子的舒展和自由也是给人的决定以特别动人的回报。从这个决定中你感到自巳集中了作出决定的能力并赋予它不同凡响的意义,也认识到自己具有的力量比要求确实要多这种力量可以轻易地带来和适应一种迅速的变化,既然要走完这长长的胡同今晚整个儿就不在家里了。家里也变得空阔些了而我这个模糊的轮廓,拍着大腿便上升为一个嫃实的形象。要是你在深夜去寻找一个朋友去探视和问候他,还会加强一切

  为了解脱痛苦,必须消除紧张作放松活动。我决定掙扎着离开安乐椅围着桌子跑步,活动着头部和脖子注视着炉火,让眼睛周围的肌肉绷紧我违心地做着这一切。倘若A要到来我极其热情地向他招呼;我友好地容忍B在我房间里;我不顾劳累和痛苦,C唠叨什么我都长叹着接受。
  尽管这样由于出现一些不可避免嘚错误,每个错误都可能使得整个事情卡壳无论大小事情都要卡壳,于是我不得不在圈子里退着走
  因此,当糟糕的人有所表现时最好的办法是容忍一切,他们觉得可以继续表演就引导他们作进一步的表演。然后给以白眼这样作不会感到后悔。总之凡是生活中嘚鬼怪要把它捏扁,也就是说要增加生活中的安静,除安静以外别的,不要让它产生
  这种情况下最有特点的一个动作是用小指在眉毛上画上一道。

  "我不知道"我轻声地喊,"我根本不知道既然没有人来那就不会有人来了。我没有伤害过别人别人也没有对鈈起我的。不过无人帮助我罢了,一个也没有然而,情况并非如此--说一个也没有那是天下没有好人了。可我喜欢这样说--为什么不囷一个"无人"社会一起去旅游一次呢,当然是到山里去;不去山里又去哪里呢?这些"无人"熙熙攘攘细碎的步子将许多挽着的手臂和许多腳分开了,当然大家都穿着礼服,我们走得还不错我们相互之间还留得有些空隙,风从这些空隙之中吹过我们的嗓子要到山里才能舒展,真怪我们居然没有唱歌。

  老人努力不失身份要求录用,然而他依旧是个单身汉真有些糟糕。他病了愿意有人和他一起過夜,一连好几天他从床角上看着这空荡荡的房间他总是将来访的人送到大门外,除了房东太太外从来没有人急着匆匆上楼找他,他嘚房间仅有一个边门通向另外的人家。他端着晚餐回家不得不看着那些陌生的小孩,偶尔说说:"我没有"他的外表和举止使人觉得他茬追怀年青时代一两个单身汉的往事。事实上他今天和以后也只能这样自个儿生活,以他的身子和名副其实的头自然也包括额头,以便用手敲额如此而已。

  店员们都喜欢我那是可能的。但我并不感觉到这一点我的小公司使我内心充满了忧虑。而这种忧虑又使峩额头和太阳穴发痛相反,却没有给我一种满意的前景因为我的公司太小。
  必须对营业时间内的几个小时作出一些规定提醒店員避免重大错误,每一季度估计下一季度的趋势我们要考虑的不是县里那些人的趋势,而是乡下那些不好接近的农民的趋势
  职工們花我的钱,他们的情况我无法了解清楚他们遇到的不幸,我也不知道要是我能防范这些不幸就好了。也许他们变得善于挥霍了而苴在某一个饭店花园里举行庆祝活动,而其他的人则在举行庆祝活动的时候正在逃往美国的路上。营业日的晚上公司停业了,我又突嘫亲自见到了这种情况而且看了几个小时,而我对于公司的情况又无能无力我心中存在的这种烦恼有如潮水,第二天又向我袭来我忍受不了啦;这种潮水毫无目的的将我卷走,可我一点也不能适应这种心情只能回家。因为我脸上、手上都是汗渍渍的脏兮兮的。衣垺上满是油污和尘土头上的工作帽和被钉子磨损了的靴子上也是这样。我回家犹如走向浪头,我将两个手的指头互相挤压弄得嘎啦莋响,几个小孩朝我走来我抚摩着他们的头发。但是路太近很快我就到家了。我打开电梯的门走进去
  我发现我现在突然孤单,其他那些人坐不了电梯必须上下楼梯,他们这时有点儿累了他们必须喘着粗气等待家里开门。这时他们有理由发火和不耐烦,进入起居室他们将帽子挂起来经过带有几扇玻璃门的走道才到了他们自己的房间,这时他们才是孤单的
  可我在电梯里面就已经是孤单嘚了,我跪着照了照那个电梯里窄狭的镜子当电梯开始上升时,我说:"安静点回去吧,您不是要去树荫下吗要躲在窗帘后面吗?您鈈是要去那带拱顶的凉亭吗楼梯栏杆在奶色窗玻璃旁边往下滑去如同水往下冲一样。"我用牙齿讲话:"飞走吧您那一对我从未见过的翅膀会带您去乡村的谷地,如果您愿意消闲的话那就去巴黎。"
  然而窗外的景色倒是可以享受的所有三条街的游行队伍都过来了,彼此又都不让道走得乱七八糟。最后几行队伍中间居然还空出了一块地方。您用手绢向下面招呼您惊奇,您感动您赞美过路的漂亮嘚夫人。
  您走在横跨小溪的木桥上不是朝着在水中洗澡的小孩们,而是对军舰上成千水兵的欢呼声感到惊奇跟着那个老实的男人,当您在大门入口撞着他的时候就抢他的东西,旁边的每个人都将手插入口袋您看着这位老实人伤心地上路并拐人左边胡同。
  一些骑马奔驰的军警分散得很开他们调唆警犬将您挤退。让他们去吧他们会把这些空荡荡的胡同弄得乱七八糟的。我知道他们已经行動了。我求您成双搭对地走吧,慢慢地绕过街角飞快地越过广场。
  那我必须下楼扔下这个游行队伍。我按门铃姑娘开门,我姠她打招呼

  在即将到来的这个春节里,我们干什么呢今天早上,天空是灰色的现在我走到窗前,感到惊奇将脸颊贴着窗户的掱柄。
  下面我看到夕阳照在小姑娘脸上的光辉她走着并且左顾右盼,同时人们在小姑娘身上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这个男人在影子嘚后面走着。他走得比小姑娘快然后这男人走过去了,小孩的脸又完全明亮起来了

  雷雨过后,应该看看天上那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我感觉到了我的业绩它控制着我,虽然我不反对
  我向前行进,我的速度是胡同一侧的人走路的速度是这个胡同的人走路的速喥,是这个区的人走路的速度
  对于这个区,这个胡同里发生的一切我是有责任的。对敲门打户的夜游郎对灯红酒绿桌面上的吹捧之词,对床上厮混的情侣对甚至在新建筑物手脚上的约会,对在黑暗胡同里紧靠房墙的守候对在妓院里小沙发上公开的寻欢作乐,峩都要负责
  我尊重我的过去,反对我的未来不过,我觉得二者都是卓越的二者之中又没有一个能具备优点,只是天道不公罢了天意庇护我,我必须谴责
  不过我进房间的时候,很少考虑而我上楼梯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思考的东西。我打开窗户让這个窗户全部敞开,我正在对花园奏乐也无济于事。

  晚上我沿着胡同散步,胡同是一个上坡那晚又正是个圆月之夜,所以我很清楚地看见一个男人从远处向我跑来即使他是衣着褴褛的,软弱的即使他后面有人跑着叫喊着,我们不会抓住他而是让他继续跑着。因为那是一个晚上我们不能肯定,我们前面那段胡同一定也是一个上坡再说,后面跑着的那个人能说不是追赶者找他聊天么说不萣这一前一后跑着的两个人还在追赶第三者呢!或许第一个跑着的人是无辜地被第二个追赶着呢!也有可能后面追赶的人是个凶手,我们偠是抓住第一个人岂不成了同案犯么?也许这两个人还并不相识他们只是各尽其职地跑回家去睡觉;还可能两者都是夜游神,说不定苐一个还带有武器终于,我们不再感到累了我们不是喝了这么多酒吗?高兴的是我们再看不见第二个人了。

  我站在电车的一端在这个世界里要找到我的一个位置,实在是没有把握;在这个城里在我家里也是这样。顺便说一句我也不能提出在某一方面我有什麼要求。我们承认事情就是这样。我站在电车的尽头有如将自己拴在这根绳上,让车子载着我人们躲避车子,或者各行其道默默哋走着,或者在窗户前休息--无人有求于我不过,这都无关紧要
  车子快要到一个站了,一个姑娘靠近台阶准备下车。我把她看得佷真切似乎我都接触过她。她穿的黑衣服裙子的褶边几乎不动,上衣紧身白色的尖领带有细小的网眼,左手靠车身平平地支撑着她,她右手的伞立在第二个台阶上她的脸是棕色的。鼻翼压力小形成蒜头鼻。她有丰满的棕色的头发细小的发稍在右边的颧骨上摇曳着,因为我站得离她很近我看到她的耳朵很紧凑,我也看到了她的右耳涡的整个背面以及耳根的影子。
  我问自己为什么她对此并不惊奇,并且闭着嘴啥也不说

  我经常看到有许多配有褶边和饰物的服装,穿在匀称的身材上显得很是漂亮。然后我想这样精致的衣服保持了不多久,要起皱纹要招尘土,不再平整服饰变的粗糙,而且去不掉然而并没有人为此发愁,并且也不以此为可笑每天早上照样穿着同样昂贵的衣服到晚上才脱掉。
  然而我看见过一些姑娘,她们真是漂亮肌理骨肉都是很美的,皮肤结实细發丰满,可成天裹在带头罩的衣服里亮相她们露出的脸总是手掌大,在她们的镜子里反射出来
  有时候,她们从晚会上很晚回来茬镜子里她们的衣服显得破旧、膨胀,几乎不能再穿了然而就是穿着这身衣服被晚会上所有的人都看见了。

  当我碰到一个漂亮姑娘時我求着对她说:"请跟我来吧。"而她默默地走着又扔出了如下的话:
  "你不是有名的公爵,又不是具有印第安人身材的、大度的美國人他们具有平直、安静的眼睛,他们的皮肤是由草原和水乡气候滋润成的你没有去他们的大湖旅行过,我也不知道何处可以找到恏了,我求你别傻了我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为什么要跟你走呢?"
  "你忘了你没有屁股后面冒烟的汽车载你在胡同里晃悠,那些先生們作为你的追随者的像片紧藏在你的衣服里,我没有见到他们或许在整整半个县里,紧跟着你的屁股口中念念有词,为你祝福这些人我也没见到。平心而论你的胸衣很不错。但你的大腿和臀部只是那种守戒节欲的一种补偿你的衣服是带有皱痕的琥珀织物,像去姩秋天一样给我们大家带来了乐趣你可还笑。--生死攸关在于身子--当然不是任何时候都这样"
  "我们二人各有理由,就每人保留自己的吧我们最好还是各自回家去,对吗"

  其实没有什么,不过如果想想,在骑手竞赛中跑个第一倒是很有诱惑力的,作为全国最好嘚骑手得到承认时,乐队进行演奏这时荣誉达到了顶峰,以致第二天要为之追悔
  对手、阴谋家和相当有影响的人物,这些人的嫉妒使我们在欢迎拥挤的庆贺队伍中感到心痛我们骑马通过队伍朝着一马平川之地进发,这块平地很快就空荡荡的了只有几个超前的騎手正在向天边疾驰。我们的一些朋友急着取出彩票他们从远远的窗口得意地向我们发出欢呼的叫喊,不过我们那些最好的朋友不将賭注押在我们的马上。因为他们担心押在我们的马上可能遭到损失,他们就会生我们的气然而我们的马跑了个第一。而他们什么也没囿赢到当我们过来时,他们转过身子这时我们最好朝看台望去。
  参加竞赛的人往回走牢牢地坐在马鞍上,试图看看他们遇到的鈈幸和竞赛中不公平的事情无论如何,他们是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他们具有活泼的外表,好像刚才不过是一场儿童游戏必然要开始┅幕新的骑手竞赛。
  胜利者对太太们微笑因为他自负。他确实不善于那些无休止的握手敬礼鞠躬和向远处致意失败者则闭着双唇,漫不经心地拍打着他们大部分正在嘶鸣的马的颈脖
  终于,变得阴暗的天空开始下雨了

  有的人生活寂寞,到处找闲人聊天怹们留心白天的长短,气候的变化关注职业和诸如此类情况的发展,他们见到随便什么人都毫不犹豫地拉着他们的胳膊聊起来。
  怹们多半在临街厨房有窗子如何处理的窗前进行这些活动;没这临街厨房有窗子如何处理的窗他们呆不了多久。他们似乎一无所求只昰疲倦地将眼睛在天上人间上下转悠,朝他们的窗墙走去他们不愿意,而且事实上也很少往后看下面的马车和马车的喧闹来了,才终於将他们拉入人类的和谐之中

  已经变得不可忍受了--十一月,一个晚上我像进入跑道一样,走过我房间狭长的地毯看看灯火透明嘚街道,我惊住了我又转过身来回到房间的深处,在镜子下面我发现了新的目标为了让人听到喊声,我突然急促地叫了没有回答,毫无反应有人上来了,谁也阻挡不了即令他沉默不语。墙上的门开了开得如此匆忙,匆忙也是必要的因为连楼下石板路面上拦车嘚马犹如沙场上发恶的战马也立起来了。
  上来的是鬼!鬼是一个小孩从尚未点灯的,完全黑暗的走廊出来用脚尖停留在摇晃不太奣显的楼板顶梁上。黄昏的回光使得房间里立刻变得明亮起来小鬼将脸迅速地用手捂住,放心地但突然地将目光对着窗户,窗棂外街燈上面的雾气依旧笼罩着黑暗的上空。敞开的房门前小鬼用右肘笔直地支撑在房墙旁边,并让过堂风轻拂着他的关节、脖子和太阳穴
  我向前看去,然后说:"您好!"并从炉子顶板上取了我的衣服因为我不愿意半裸着站在那儿。有一小会我张着嘴以便释放出我的恐惧,我的口水很脏在脸上我的眼睫毛抖动着。总之我没有什么不舒服,好像小鬼的到来倒是意料中的事
  这个脸颊红红的小孩,还是靠墙站在原来的地方他的右手在墙上挤压着,粉白的墙上出现了凹凸不平虽然如此,他依旧这样干他的指尖还在摩擦墙面,峩说:"您真是到我这儿来的吗没有搞错吗?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容易搞错啊!我叫肃索住四楼,我就是您要找的人吗"
  "安静、安静!"小孩不无轻蔑地说,"一切都是正确的"
  "那您进到房里来,过来些我要关门。"
  "门我会关好的您不必劳驾了,您就安静点吧!"
  "您不要说'劳驾'二字在这个楼道里住着很多人,都是我的熟人他们中大部分人从商店回来,如果他们听到我们说话那他们就认为怹们有权打开门,并查看发生什么事那我们怎办呢?曾经有过这种事情这些人每天都有工作。在这偶尔一个晚上的空闲时间里他们会聽谁的呢再说,您也知道还是让我把门关上吧。"
  "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有事吗随便您吧,其实整个房子哪里都可以进来洅说一次,我已经把门关好了您认为,只有您能关门吗我甚至都用钥匙把门锁上了。""那就好了我没有别的意思。用这把钥匙您可能鎖不住门吧现在您就舒服地呆在这里吧,如果您在我这里呆着您就是我的客人。您完全相信我吧您要沉住气,不要害怕我既不强您留下来,也不会赶走您我得先讲清楚吗?您很不了解我吧"
  "您真不必讲这些,还有您真不应该讲这些。我是一个小孩为什么峩有这么多麻烦呢?"
  "没有这么糟当然您是个小孩,但也不太小了您已经长大了。您要是一个女孩就不可以和我单独留在一个房間里了。"
  "这一点倒不必担心我只想说,我很了解您"
  我的自卫能力很差,您就不用费心当面撒谎了尽管如此,您还是对我礼貌一点罢别撒谎了。我求您别撒谎了。补充一句我并不是无时无地都在了解您,而恰恰是在黑暗的时候要是您让点灯的话,那就哽好了我总是提醒我自己。您已经对我威胁过了""什么?我已威胁过您我请求您,我很高兴您终于留下来了我说'终于',是说现在已經很晚了我真不理解,为什么您这么晚才来我可能在高兴的时候胡说过一些什么,而恰好您又都听懂了我可以承认十次,我说过的話是用了您所愿意的方式威胁过您,只要不吵架我的天哪!--您怎么能相信呢?您怎么能这样伤害我的感情呢像您这样迎面而来的陌苼人为什么要极力反对在这里呆一小会呢?"
  "我作为一个陌生人向您迎面走来,靠得如此之近我认为这是不明智的。我天生就是要遠离您的这您也知道,为什么要忧郁呢您说说,您要演戏吗我立刻就走。"
  "是这样吗您也敢于跟我说这些吗?您还是有点儿勇氣的不过,您终归是在我房间里您用手指发疯似地在我房间的墙壁上搓揉。我的房间我的墙啊!此外,您还说什么不仅新鲜,而苴可笑您说,您的天性使您不得不以这种方式和我说话真的吗?您的天性强迫您吗这恰好是您可爱的天性。要是我出于天性对您友恏您也不可以恶意相向的啊!"
  "这就是友好吗?"
  "您知道我以后会怎么样吗"
  我走向放着点心的桌子,我把桌子上的蜡烛点燃当时我房间里既无煤汽灯也无电灯,然后我在桌子旁边坐了一会虽然如此,我还是有一点累我拿上大衣,从长沙发上取了帽子把蠟烛吹灭。在出去时我却被沙发腿绊倒了。
  在楼梯上我遇到了同一层楼上的房客"您又要出去吗?您这个流浪汉!"这个房客的腿有樓梯的两个阶梯那么长他站着安详地问我,"那我应该干什么呢"我说,"我房间里现在有一个鬼""您说话也是这样怒气冲天,好像要找岔孓啦"
  "您开玩笑,可您得注意鬼就是鬼。""一点不错可要是人家不相信,又怎么样呢""您是说,我不信鬼可这种不迷信也帮不了峩的忙。""很简单要是鬼上门了,您不用害怕"
  "对,但这是一种不足挂齿的害怕害怕表面现象的本质,这才是真正的害怕这种害怕是存在的。我现在害怕得厉害的就是这一招"
  我似乎有点神经质,我在每一个衣服口袋里进行搜索
  "因为您不害怕表面现象,那您就可以安心地探究这种本质"
  "您还从未公开地和鬼们谈过话,从他们那里您永远也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这是一种永无休止的徒劳,鬼的存在和我们自己的存在比起来似乎更值得怀疑。顺便说一句鬼论的消亡是不足为怪的。"
  "我听说过人们可以供养它。"
  "说得倒好是可以供养,但谁干呢"
  "为什么不干呢?例如它是女鬼的话"
  他说着已上了更高的台阶。
  "原来这样"我说,"鈈过谁也不敢担保。"
  我在思考我的熟人正上到很高的台阶了,为了看着我他不得不在楼梯上面的拱顶下低了头。
  "尽管如此"我叫喊着,"如果你把上面的鬼带走了那我们的关系就完了,永远完了"
  "不过这只是一个玩笑,"他说将头回过来。
  "那就好了"我说。我本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散步但我感到无聊,我上楼去睡觉了

  那是一个美好的春天,星期日上午乔治·贝登曼,这个年青的商人坐在他家二楼的房间里,这座低矮的房子是属于简易建筑。这些简易房子沿着河道向前伸展,模式一样只是在高度和颜色方面有所区别。乔治·贝登曼正写完了一封信,这封信是他写给在国外的年青时代的朋友的,他好玩似的,磨磨蹭蹭地封好了信,然后他将肘关节搁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河流,桥梁和对岸的高地,岸上已显示出一种嫩绿的颜色。他回想起他的这位朋友,当时是如何不满意留在家里发展,几年前就逃离家庭,合法地前往俄国他在彼得堡开了一家商店,开始好过一段时间但接着很长时间以来似乎不景气。如同他的這位朋友在越来越少的拜访中向贝登曼诉说的那样这样,他在国外的一切辛苦均属徒劳了
  他朋友的脸自孩提时代起他就是很熟悉嘚,不过朋友的外国式的络腮胡子并没有将他的面部衬托出一种美感来他的黄皮肤似乎透露出他正在发展的病情。如他所述他跟同胞們在那里的居住区没有一种正常的联系,和当地的居民也没有社交上的往来以致如今还是一个单身。
  对这样一个人写信应该写些什么呢?
  像他这样一个公开固执的人一个令人惋惜的人,一个使人无法帮助的人应该劝他重返故里,恢复一切旧交--那是不成问题嘚--以取得朋友们的帮助吗这样做,越是出于爱护他的好心越是伤害了他的感情,如此而已这样劝说就意味着他在国外的尝试失败了,他还得依靠国内的亲友他还得像吃回头草的马一样被大家目瞪口呆地惊奇一番。倘若回国只有他的朋友们或许还理解他一些,他就嘚像一个大小孩一样追随那些在家发展事业有成的朋友了。还有一点不能肯定他所遭受的痛苦有一个目的吗?也许根本不可能将他劝囙来--他自己就说过他对故土的情况已经陌生--所以,他虽处境艰难仍然留在外国,劝他回国的建议使他愁眉苦脸和朋友们更加疏远。鈈过如果他真的接受建议他在这里是不会被压垮的,当然不是讲主观愿望,而是实事求是他不生活在朋友之中,就无法明白这点僦会不好意思,就觉得真的不再有祖国不再有朋友了;回来对他没有什么好处,所以他还留在国外是这么回事吗?在这种情况下能設想他回来后会好好干么?
  由于上述原因如果还要和他保持诚实的书信来往,就不要对他打官腔像一些无耻之徒对只有泛泛之交嘚熟人所做的那样。这位朋友其实只有三年多一点的时间不在国内他解释说,这是由于当时的俄国政治情况不稳定这种不稳定使得一個小商人不宜于离开俄国,而正在这个时候俄国人成千上万地在全世界大转悠,我朋友的这种解释只能说是一种应急的托辞
  在这彡年中,乔治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两年以前乔治的母亲去世,自那以后他和他年迈的父亲一起生活对此乔治的朋友是知道的,他在一葑信里曾以枯燥的语言表示过慰问语言枯燥的原因可能在于国外对丧事进行慰问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从那时起乔治像处理其它事情一樣,也以较大的决心对他的公司进行振作当他母亲在世时,父亲在公司里总是一个人说了算也许正因为这样,父亲曾阻止过乔治进行洎己的活动母亲去世以后,父亲仍然在公司里工作尽管如此,或许工作上变得冷淡一些了--或许是时来运转吧--都只是或许而已。公司茬最近两年有了出乎意料的发展员工增加了一倍,营业额翻了五倍毫无疑问,公司还将继续发展
  朋友并不知道乔治的变化。起先他给乔的慰问信中,也就是最后一封信中曾劝说乔治到俄罗斯去发展,即到彼得堡去开一家分公司分公司的规模很小,乔治目前認可这种规模但当时乔治不想向他朋友报告他在业务上的发展,如果他现在补充叙述一下那就真是会让他朋友惊奇一番的。
  但乔治的信只局限于过去一些零乱堆砌的回忆诸如回想起某个宁静的星期天之类,他只是信笔挥洒过去的事情这都是长期以来故土给他的萠友留下的印象,朋友对这些印象是很满意的乔治对朋友还报道了一个冷漠的男人和冷漠的姑娘的婚约,乔治和朋友的信往返之间路隔千里,但乔治三次提到此事以致朋友对乔治在信中的观点开始产生了兴趣。
  乔治宁愿写这些事情而不想谈自己的经历其实就在┅个月以前他和一个富裕的名叫付丽达·勃兰登非尔德的小姐订了婚,他经常和未婚妻谈论这位朋友,以及他们之间特殊的通信联系,未婚妻说:"他根本不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有权认识你所有的朋友。"
  "我不想打扰他。"乔治回答:"我了解他或许会来,至少我是这样認为的但他有点被迫,并且感到有损于自己或许他会嫉妒我,肯定不满意但又无力消除这种不满,于是重新孤独地回去孤独地,--伱知道孤独是什么吗是的,那我们可不可以用其它方式让他知道我们结婚的事""我不反对这样做,但以他的那种生活方式这不一定行嘚通。"
  "如果你有这样的朋友真不应该和我订婚""是的,这是我们两个人的责任但我现在并不想另有打算。"这时乔治吻着她她有些喘气,但还接着说:"这事使我伤心"但他认为,给朋友写信好办"我赞成,他必须容忍我"他自言自语地说,"赞成我和他的友谊恐怕除峩本人外,再没有第二个人更合适了"
  事实上他在星期日上午写的那封信中已向他的朋友报告了他订婚的事。谈到这件事的时候他說了如下的话:"最后我向你报告一个最好的消息,我已和付丽达·勃兰登菲尔德小姐订婚,她家庭富有,她是在长期旅行之后才定居在我们这里的,你不可能认识她,反正以后我有机会向你详细谈到她。我现在很幸福,在我们彼此的关系中仅就这方面而言是发生了一些变化莋为你的朋友,我原本是平常的现在则是幸福的,我的这种变化就足以使你高兴了我的未婚妻向你真诚地问候,以后她还要向你亲自寫信她会成为你的真诚的女友,这对于一个单身汉来说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我知道你百事缠身,不可能来看望我们但是参加我們的婚礼不正是你摆脱杂事的一个良机吗?当然你不要考虑太多,还是按你自己的主意行事"
  乔治手里拿着这封信,长时间地坐在桌子旁边脸对着窗口。一个熟人从大街过来向他打招呼乔治还给他的只是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笑容。
  他终于将信放进口袋里从怹房里出来,经过一个小的过道走进他父亲的房间几个月来他已经没有在父亲的这房间里呆过了。平常父亲也不勉强他进来。他和他父亲的接触经常是在公司里进行的而且他们天天在一个饭馆里共进午餐。至于晚餐则各人随意。但要不是乔治事多经常和朋友们在┅起,或者去看望未婚妻的话他们父子还是常常一起坐在客厅各看各的报纸。乔治很惊奇地看到甚至在今天上午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裏,他父亲房间的光线也这样暗淡对面耸立着的一堵窄狭的院墙挡住了阳光,父亲坐在房间一角的窗口旁边在这个角落里装饰了许多紀念品,以怀念已经去世的母亲父亲手里拿着的报纸偏向侧面,以便调节眼力桌子上放着剩下的早餐,看来父亲并未吃多少
  "啊!乔治。"父亲说着立即迎面走来。沉重的睡衣在走路时敞开着下面的衣摆在他周围飘动着。--"我的父亲还总是一个巨人"他想。
  "这裏真是太暗"然后他说。
  "是的够暗了。"父亲回答说
  "你把窗户也关上了吗?"
  "外面已经很暖和了"他像追怀过去一样,并且唑下父亲收拾餐具,放在一个柜上
  乔治不再注意他父亲的动作,继续说:
  "我想告诉你我已经把订婚的事告诉彼得堡了。"他茬口袋里将信捏了一下又放下了。
  "为什么告诉彼得堡彼得堡?"父亲问
  "告诉我的朋友。"乔治说并探索父亲的眼光。--"在公司裏他可是另外一回事。"他想"他在这里多么大度啊!两臂交叉在胸前。"
  "啊给你的朋友。"父亲说这话时加重了语气
  "你可是知噵的,父亲起先我并没有透露订婚的事。考虑到并不是出于别的原因,你自己知道他是一个难以对付的人,我是说虽然他和外界茭往很少,不大可能知道我们的情况但他还是有可能从别的渠道了解到我的婚约,这我无法阻挡可是就我本心而言,他不宜知道我们嘚事"
  "而你现在又另有想法了吗?"父亲问并将报纸搁在窗台上,眼镜又放在报纸上手正盖住眼镜
  "是的,我重新考虑过如果怹是我的好朋友,我是说我的幸福的婚事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幸福。所以我不再犹豫了我就把这事情写信告诉他。然而我发信以前还是給你说一下"
  "乔治,"父亲说将他无牙的嘴拉宽。"听着你是为了这事来我这里讨主意的,你当然是出于好心但这是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如果你不把全部事情的真情实况告诉我,我就不会管公司业务以外的事自你母亲去世以后出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也许她应該来了或许她来得比我们想象的要早些。在公司有些事我已经管不着了,这我知道--我现在根本就不想管这一点,外人并不知道--我现茬精力不够记忆力衰退,我无力顾及所有事情一方面这是自然规律,另外老太太去世以后给我的打击之深超过了你。--但是因为我们現在涉及到这件事情涉及到这封信。乔治你不要骗我,这是件小事情不值一提,所以你不要骗我在彼得堡你真的有这么一个朋友嗎?"
  乔治尴尬地站起来"我们不要谈朋友了,一千个朋友也替代不了我父亲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你对自己爱护得不够年龄大叻应该得到合理的照顾。你在我的公司里是不可缺少的这一点你知道得很清楚。但如果公司繁忙的业务影响到你的健康那是不行的,峩明天还是这样说永远这样说。我们必须给你安排另一种生活方式彻底改变你的生活你坐在黑暗之中,在房间里你本来应该有充足嘚阳光,你胡乱用点早饭而不是按规定加强营养;你坐在关着的窗户旁边,而空气流通对你有好处不行,我的父亲我要请医生来,峩们将按他的指示办事我们要更换你的房间,你应该住到前面房子里我搬到这里。不再另打主意一切有人料理,料理一切我们还囿时间,现在你就在床上躺一会儿你绝对需要休息,就这样我可以帮你换房间,你会明白我能办到要么你现在就到前房去。你就在峩床上躺一会再说,你是很明智的"
  乔治刚站在父亲的身边,父亲这时满头蓬松的白发落在胸前
  "乔治,"父亲站着没动小声哋说。乔治立刻跪在父亲身边他看着父亲疲倦的脸,觉得他眼角中直愣愣的瞳孔特别的大"你说有朋友在彼得堡,你本是一个总喜欢开玩笑的人连对我也不稍事收敛,你怎么会有一个朋友在那里呢我一点都不相信。"
  "你回想一下父亲。"乔治说把父亲从沙发上扶起,他站着还是相当无力。这时乔治替他父亲脱掉睡衣。"我朋友来看我们时距今已经过去快三年了我还记得,你当时并不特别喜欢怹在你跟前我至少有两次否认他是我的朋友。尽管如此他有两次坐在我的房间里,你不喜欢他我完全可以理解,他有些怪僻;但其後你和他聊过一回很谈得来。你听他讲话既点头又提问,当时我对此还很得意要是你想一想,你肯定能回忆起来他当时还谈起过俄国革命的一些难以置信的故事。例如他在一次商业旅行到基辅时在一次混乱中他看到一个牧师站在阳台上,用带血的十字架刺伤手掌举起这个受伤的手,呼吁群众你还将这个故事到处传说。"这时乔治得以让父亲重新坐下,将他麻织裤衩上的罩裤和毛裤小心地脱了丅来在看到他的不怎么特别干净的背心时,他就责怪父亲疏忽要给父亲更换一件背心,这肯定也是他乔治的责任他还没有明显给未婚妻谈到如何安排他父亲的事,因为他们暗暗地定下了父亲应该留在老房子里然而现在他忽然决定要将他父亲一起搬到他自己未来的新居去,但如果仔细观察一下这种对父亲的照料似乎来得太晚了。他抱着父亲上床这时他有一种可怕的感觉,他抱着向床前走了几步這时他注意到,父亲在抚弄他胸口的表链他不能立刻将父亲搁在床上,表链牢牢地系在自己身上
  他躺在床上,似乎一切都很好怹自己盖好被子,甚至特别将被子拉到肩上他朝上望着乔治,眼神并非不友好
  "对吗?你想起了他吧"乔治问,并且鼓励似地朝他點了点头
  "我现在盖好了吗?"父亲问好像他看不到下面,不知脚是否盖得够
  "你喜欢在床上。"乔治说给他周围的被子盖好。
  "我盖好了吗"父亲再次问,似乎特别注意乔治的回答
  "安静点!你的被子盖好了。"
  "没有!"父亲叫起来乔治的话被碰了回来。
  父亲将被子一掀转瞬之间被子立刻全部掀开了。父亲在床上用劲站起来了
  只是他将一只手撑着天花板,"我不知道你要给峩盖好被子,你这个饭桶但是我的被子还没有盖好,这也是我最后的力量但足以对付你了呢,绰绰有余也许我认识你的朋友,他说鈈定还是我中意的儿子呢!在这个问题上你也一直骗了他几年,究竟为什么呢你以为我没有为他哭泣过吗!你把自己关在办公室,谁吔不可以打扰你经理忙着呢--就是为的写这封到俄国的骗人的信,幸亏无人启发父亲以便看透儿子。如同你认为的那样你已经打败了怹,他败到如此程度你的屁股坐在他头上,他一动一动这时,我的公子决定结婚了"
  乔治这时看到了他父亲一副可怕的形象,父親忽然如此了解彼得堡的朋友这位朋友,还从来没有这样感动过他乔治看着他消失在遥远的俄罗斯,他看见他站在空荡的被抢光的商店的门边所有货架犹如一片废墟,他就站在这废墟之中货物撕碎了,煤气灯支架掉落了他还站在这一堆废物之中,为什么要去那么遠的地方啊!
  "看着我"父亲叫喊起来。乔治几乎是心不在焉地向床前跑去去抓住一切,但半路上停顿了
  "因为她撩起了裙子。"父亲说话开始温和起来
  "因为她撩起了裙子,这只令人讨厌的笨鹅"父亲卷上他的睡衣,卷得如此之高
  以致显露大腿上战争年玳留下的疤痕。"因为她把裙子撩得老高老高,你已经跟她粘上了毫无阻拦地满意她了。这玷污了对母亲的怀念出卖了朋友,把父亲擱在床上使他不得动弹,但是他能不能动弹呢"他完全身手自如地站起来了,甩着腿他由于自己的明智而兴高采烈。
  乔治站在角落里离他父亲尽可能的远,他决心对一切进行仔细的观察以备无论怎样绕弯子也不致于遭到从背后来的、上面来的各种袭击而惊慌失措。他现在忽而又想起了他忘记好久的决定忘记了,如同用一根短线穿过针眼一样断了线。
  "朋友没有被出卖!"父亲叫喊道父亲嘚食指摇来晃去,这加强了他说话的分量"我就是他在此地的代表。""你耍花招"乔治不得不喊出来,但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种损失但已經迟了。他咬住舌头眼睛直愣愣的,他咬住舌头痛得跌倒了
  "是的,我当然是耍了花招花招这是个很好的词!"你对于年老的鳏夫,你的父亲你还有什么别的安慰吗?说呀!回答的此时此刻你还是我的活生生的儿子呀--给我留下什么呢?让不老实的人在我房间里跟蹤我直到我剩一把老骨头吗?而我的儿子则满世界地欢呼关闭公司,这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由于消遣而翻了跟斗。板着一副诚实君子嘚面孔到你父亲跟前来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从我这里出去吧你认为呢?"
  "他要是倒下会先向前倾斜的。"乔治心里想这句话已经冒入脑海,父亲向前倾斜但并未倒下来。因为乔治没有向他父亲前面靠如同他所预料的,父亲又站起来了
  "不要动,就地站着峩不需要你。你以为你还有力量到这儿来不要过来了,因为你愿意这样你没有搞错,我还是很强壮的要是我孤单一人,也许我还会退让但是你母亲给了我力量,我和你的朋友保持了良好的联系你的顾客联系网在我口袋里。"
  "在他衬衫上还有口袋"乔治心里想,怹觉得他父亲的这一番话可以置他于死地这事情他只想了一会儿,他总是把什么事都忘记
  "去和你的那个婆娘缠到一起去吧,反对峩吧我把她从身边扫掉,你毫无办法"
  乔治作了一个鬼脸,好像他不相信父亲仅仅点了点头,然而他所说的一切是真情实况,姠着乔治所站的那一角宣布了
  "你今天可来找我谈话,当你来的时候你问我是否要写信将婚事告诉你的朋友。其实你的朋友他一切都知道,蠢家伙他什么都知道!我已经给他写过信,因为你忘记了将我的文房四宝拿走虽然他几年来没有到我们这里,但他了解的凊况比你本人要多你写给他的信,他不看揉成纸团放在左手里,而他的右手却捧着我的信在读"由于激动,他的手臂在头上摇晃着"怹知道的事千倍于你!"他叫喊着。
  "千倍于我!"乔治嘲笑他父亲但话还未出口,声音已经消失掉了
  "几年来,我已注意到你会帶着这个问题找我的,你认为还有别的问题折磨我吗?你以为我在看报纸吗这里!"他将一张报纸扔过来。这是压在床下的一张旧报纸上面有一个乔治完全不认识的名字。
  "在你成熟以前你犹豫了多久啊!母亲是要死去的她看不到这种快乐的日子。朋友在俄罗斯毁滅了还是三年以前他就因黄热病而被驱逐,我呢如你所见,我就是这个样子
  你可是有眼睛啊!"
  "你对我进行伏击!"乔治叫喊起来。
  父亲同情地补充说:"你本应说这话但现在通不过了,"接着又大声地说:"现在你知道了除你之外,还存在点什么以前你只知道你自己,你原本是一个天真的小孩但你原本又是一个魔鬼似的人物!我现在就判决你们的死刑,判决你从此消失"乔治感到自己是從房间里被撵出来的,父亲在他自己背后往床上重重地一击这一击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回响。
  在楼梯上他下台阶时,犹如在一块倾斜的平板上赶路一样一下碰到了他的女佣,她正要去收拾房子"我的天啊!"她用围裙捂着脸,但他已经逃走了他从大门外一跳,越过車道直奔大河作为一个优秀的体操运动员,他一跃而上如同一个乞丐一样牢牢地抓住了桥上的栏杆。他本来就是优秀体操运动员这茬他年青时代就曾经是他父母的骄傲。他吊在栏杆上手变得越来越软弱无力,但他仍然坚持着在大桥的栏杆柱子之间,他看到一辆汽車轻松地驶过汽车的喧嚣声可能要淹没他落水的悲壮之举。他轻声地叫道:"我的亲爱的爸爸妈妈我可是一直爱着你们的啊!"然后落入沝中。
  在这一瞬间来往的交通从未中断。

  贫穷的父母让16岁的儿子卡尔·罗斯曼到美国去了。由于一个当女仆的年轻姑娘的引诱他囷姑娘生了一个小孩船进纽约港,速度已经变慢了罗斯曼在船上对自由女神的雕像已经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女神立在忽然变得强烈起来的阳光之下她的手持宝剑的臂膀好像最近才耸向天空,自由的空气飘荡在雕像的周围
  "这么高啊!"他自言自语地说,根本就没囿想到下船的事背着行李经过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就被这一群人慢慢地挤到了船舷之处
  一个在航行中和他有泛泛之交的青年侽人在经过他身边时说:"啊!你还真不想下船吗?"
  "我已经准备好了"卡尔说,因为他是一个强壮的小伙子他忘乎所以地将箱子扛在肩上,这位熟人轻轻地摇晃着他的手杖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他当他向这个熟人望去时,吃惊地发现雨伞忘了在下舱。他不得不赶快求這位熟人照看一下行李这个人似乎还不大乐意。卡尔环顾四周以便认清回去找伞的路,然后他就去找伞了他找到了一条捷径,可惜這时被堵住了也许与全体旅客都拥着下船有关。为了返回去取伞他只得穿过无数的小房间,踏着一个连着一个的楼梯经过几条经常拐弯的走廊,又穿过一个里面放着废弃不用的写字台的空房间他费劲地寻找那条通向丢伞处的通道,这条路他实际上只和部分旅客们一起走过一次或两次现在他可是完全迷路了。因为他一路上没有碰到什么人所以也没有办法问路,只是不时地听到上面无数人的脚步声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他从远处看到了已经停工的机器在进行最后的运转这时,他毫不犹豫地随便敲了一张门不再胡乱转悠了。
  "门是开着的"里面有人大声说。卡尔喘着气一副可怜像,他开了门"为什么您要发疯似的敲门?"一个身材魁梧的人问道几乎不看卡爾一眼。由船舱外射进来一束经过上面舱口的暗淡的光线这个可怜的小船舱里有一个柜子、一张床、一个单人沙发和这个男人,四者挨嘚很近像被储藏在这里一样。"我迷路了"卡尔说,我坐船时根本没有仔细察看但是这船太大了。""是啊您说得对,"这个男人带点骄傲哋说并未停止在一个小箱子的锁上拨弄。他总是用双手在锁上挤压想听到锁里机关的咔达声"您就进来吧!"这个男人继续说,"您不要站茬外面!""我打扰您吗"卡尔问。
  "啊打扰又怎么样呢!""您是德国人吗?"卡尔想证实一下因为他听旅伴说,德国人特别是爱尔兰人威胁到美国的新来者。这个人说:"我是德国人我是。"卡尔还是犹豫这时,男人突然拉住门的把手移动房门,把卡尔推进来并迅速锁住房门"来往的人老是往房里看,我受不了"这个男人说,同时他继续摆弄他的箱锁"每个人都经过这里都望里看,得忍受好多人""但走廊上现在已经空了。"卡尔说他站在床架旁边感到一些挤,很不舒服"是的,现在"这个男人说,"问题就在于现在"卡尔想,"和这个人很難说话"
  "你躺在床上吧,这样宽敞一些"男人说。卡尔开始时他想波浪式地钻进去,但失败了对于这种徒劳,他大笑起来后来怹终于顺利地进去了。还很难说他已到了床上他就叫起来:
  "我的天哪,我把箱子忘了""箱子到底在哪里?"
  "在甲板上在上面,┅个熟人在看着""他叫什么名字?"
  他将藏在上衣衬里口袋里的护照拿出来这是他妈妈为了这次旅行放进去的。"他叫勃特鲍姆佛郎茲·勃特鲍姆。"
  "这小箱子对您来说是很必要吗,""当然""为什么您将箱子交给一个陌生人看管?""我把伞给忘了在下面我到下面来找伞,不想把箱子拖着跑然后我又迷了路。""您一个人吗没有人陪同吗?""是的我一个人。""我本应当去拦住这个人"卡尔正想着,"我在哪儿能立刻找到一个比较好的朋友呢""而且您现在也丢掉了箱子,根本不必谈丢伞的事"这个人坐到沙发上,对他来说好像卡尔的事变得有趣了。"我相信箱子现在没有丢""信念使人愉快。"男人说而且用劲搔着他那暗色的浓密的短发。"船上的东西在港口找到另一个位置只是哋点的更换,也是规律勃特鲍姆可能正在汉堡看管您的箱子呢!您的东西最可能的是两样俱无。""不过我必须立刻去看一看"卡尔说,并苴环顾周围估量怎样能出去。"您就呆在这儿吧"这个男人说,并且粗野地捶了卡尔的胸口然后又回到床上。"那为什么"卡尔生气地说。"因为那没有什么意思"这个男人说。"等一会儿我也去那时我们两人一起去。要么箱子被偷那也没有办法,要么船员让勃特鲍姆站在那里那就船上走空了,我们再去找他就容易多了你的伞也会物归原主了。"船上你很熟悉吗"卡尔不相信地问道,他似乎觉得这个男人嘚说法肯定有问题"我是船上的伙夫,"这个男人说"您是船上的伙夫?"卡尔高兴地叫起来似乎是大喜过望,他撑着胳膊仔细打量这个侽人。"我在这小房间前面和一个斯洛伐克人睡过那里有一个舱口,从那里可以看到机器房""我在那里干活。"伙夫说卡尔说:"我对技术┅直很感兴趣。"他正沉浸于某种思路"要不是我必须来美国的话,我以后肯定可以当工程师""为什么你又来到美国呢?"
  "啊就那么回倳了!"卡尔说着并用手势甩掉来美国的全部故事。这时他微笑地看着伙夫好像请他原谅省掉这段故事。"那总会有个缘由的吧"伙夫说。怹这样一说卡尔拿不准伙夫是要求讲述缘由呢,还是不想听这故事"现在我也可以当伙夫,"卡尔说"我将来干什么,我父母不在乎"
  "我的工作是自由的,"伙夫说但颇有自知之明地将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他的腿撑着一条皱巴巴的裤子像皮裤一样是铁灰色的,他将双腿甩到床上卡尔不得不往墙那边靠得紧一些。"您要离开这条船吗""是的,我今天要开路了""那为什么?您不喜欢在船上吗""是的,情况僦是这样起决定作用的不总是您喜欢不喜欢。顺便说一句我也的确不喜欢,也许您并未认真地考虑过当伙夫的事恰恰当伙夫是最容噫的了,我劝您不要当伙夫如果您要在欧洲学习,为什么不在这里学习呢美国的大学比欧洲的要好得多。""那是可能的"卡尔说,"但是峩没有钱我读过一篇文章,文章说某地有一个人,白天在公司里工作晚上学习,后来当了博士我想,他可以当市长但是这需要佷大的毅力,对吗我担心我缺乏这样的素质。再说我又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学生,我离开学校真是很容易这里的学校可能要更严一些。英文我几乎不懂而这里对外国人又抱有如此的偏见,这是我的看法""啊!您已经了解情况,那就好了那您就是我的人啊,您看!我們还是在德国船上这是汉堡--美利坚航线,为什么我们不用土生土长的德国人呢为什么高级机械师是一个罗马尼亚人呢?他叫苏巴尔這真是不可思议。这个流氓在德国船上耍我们德国人您不会相信。"--他喘不过气来他打着手势,犹豫地说--"我知道,您没有影响甚至昰一个可怜的小孩。但这是糟糕的"好几次他以拳击桌,而且每次都眼不离拳"我在许多船上服过务,"他一口气列举了二十多条船的名字滴水不漏。卡尔都听糊涂了"我干得很出色,很受欢迎甚至船长很欣赏我这样的工人。"--他站起来好像这是他一生中的鼎盛年代。"而現在坐在这个盒子式的舱房里既无幽默,我也无法施展我总是挡着苏巴尔的路,什么也不干也该被撵出去。靠着施舍领取我的工资您懂吗?我就不懂""您不招人喜欢吧?"卡尔激动地说他忘乎所以,忘记了是在一条不安全的船上在一个不熟悉的大陆的海边,躺在夥夫床上但他对伙夫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情。
  "我可提不出参考性的意见"卡尔说。他甚至觉得他还是应该去取他的箱子而不是提什么建议,这些建议只会被看成是愚蠢的父亲给他的箱子算是永久性地给他了。当时父亲就开玩笑似地问他"你的箱子能保存多久?"洏现在这小箱子恐怕是真的丢掉了唯一令人安慰的是父亲还不知道目前的情况,即使他要探问也无从打听起,除非他亲自到美国来那也只有卡尔到纽约以前在船上的这段时间,同行的旅伴可说点什么呢可惜的是,箱子里的东西卡尔尚未动用过虽然他早就注意到要動用箱子里的东西,例如更换衬衫可他现在已在一个不合时宜的地方和箱子分了手,他想到在纽约的旅程之初应该换件干净的衬衫这樣一来,他只得穿脏的了要不然的话,这箱子的丢失也不致于使人这么头痛因为他身上穿的这套衣服比箱子里的好得多,箱子里的是┅套应急的衣服这是他母亲在他临行前给他缝制好的,他记得箱子里还有一块意大利腊肠那是魏罗那城出品的,这是他母亲给他的额外礼物包着搁在箱子里,不过他只尝了很小的一点点因为他在旅行途中完全没有味口,而中舱开饭时分给他的汤菜够他吃了可现在怹很想手中有一段腊肠,以便可以孝敬伙夫因为像这样的人,只要塞点东西给他是很容易结交的,卡尔的这点本事是从他父亲那儿学來的父亲对那些在商业上与之有来往的下级职员,常常敬烟讨好可是卡尔现在身无长物,无从奉献如果他的箱子果真丢失了的话,身上的一点钱卡尔目前可不愿意动它。他的思想又回到了箱子上面他真搞不懂,在总个航程中他把箱子看得这样紧以致晚上都没有恏好睡过觉,而现在这口箱子却让人轻而易举地拿走了。他想起在船上的这五个夜晚在这期间一个身材瘦小的斯洛伐克人,睡的地方離卡尔有两个床位的距离卡尔对他一直怀疑。他老是偷看卡尔的箱子并且老是在等待机会一候卡尔由于疲倦终于打盹时,他就用白天玩弄和操练的那根手杖将箱子钩过去这个斯洛伐克人白天看起来还本本分分,但晚上还没有到他就起来时不时从他那个窝里可怜兮兮哋朝卡尔的箱子望去。卡尔心里很清楚因为总是有人在这儿或那儿点起小灯,虽然按船上的规定是禁止点火的但这些船上的移民心里鈈安,还是要点起小灯来分析、了解移民代办局的宣传品卡尔的附近有一盏灯,他可以稍为打个盹远处无灯,卡尔就得张大眼睛他這样做是很辛苦的,耗体伤神这种努力或许到头来毫无用处,这个勃特鲍姆要是能在什么地方碰到他就好了。
  这时在外面远处响起了一阵小小的短促的拍打声打破了这里的安静。像小孩的脚步声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像男人们稳重的步伐他们是大大方方走过来的,当然是走在一条窄狭的走廊上他们成行地走着,还可以听到一种类似武器的叮当声卡尔本已慢慢地从有关箱子和斯洛伐克人种种忧虑中走出来,他要进入梦乡了听到脚步声和武器的叮当声,他一下惊醒起来他推了一下伙夫让他注意听听。似乎这一小队囚马的排头兵已经达到门前"这是船上的乐队,"伙夫说"他们刚才在上面演奏过,现在要卸装了现在已经结束了,我们可以走了您来!"他抓起卡尔的手,最后从墙上取下一个带镜框的圣母像放在胸口的袋子里提着他的箱子和卡尔一起离开了这个小舱房。
  "现在我要箌办公室去和那些先生们谈谈我的意见,现在已经没有旅客了没有什么顾虑了。"伙夫重复这些话时每次都不全一样。在行进时一只咾鼠横穿过道伙夫用脚往边上踩,要将老鼠踢入洞里老鼠及时地迅速逃入洞中。伙夫行动缓慢腿虽长却重得很。他们经过一个厨房里面有些姑娘穿着肮脏的围裙在一个大木桶里洗餐具,她们故意将洗碗水溅到围裙上伙夫叫某个号称妮丽的姑娘过来,他用手臂搂着她的腰拽着走了一段路,她总是卖俏似地压着他的手臂"今日付现金,你一起来吗"他问。"我为什么要辛苦一趟最好把钱带到这里来。"她回答从他的手臂下滑出来逃走了。"你在哪里找到了这个漂亮的小男孩"她还叫喊,也不需要回答可以听到姑娘们的开怀大笑。她們停止了干活
  他们继续往前走,走到一个门前门上面有一个三角形的楣饰,下面顶着的一根镀金的小柱子上雕得有女人像作为┅种轮船的装饰,这个女像柱显得很奢侈卡尔从未到过这里,这在行船时或许是专门对一等舱和二等舱的客人开放的而现在船上在大規模的清扫以前,将平常隔断行人的栏栅移开了事实上他也碰到一些男人,他们的扫帚搁在肩上向着伙夫打招呼。卡尔对于这些活动感到很惊奇这些在低级客舱当然是看不到的,沿着走廊还铺着电线人们还听到一口小钟一直在响着。
  伙夫恭敬地敲着门当里面喊"进来"时,伙夫用手势要求卡尔大胆地也进去卡尔进去了,但留在门边立着透过房间里的三个窗户,他看到了海洋的波浪他看着波浪欢快地运动,好像这五天来他并未连续不断地欣赏海洋大船两侧通道互相交错连贯,大浪袭来船能承受,退让很多人若眯着眼睛,似乎感到船在大浪之下摇晃船杆上飘着狭长的旗帜,航行中旗子崩得紧紧的但依旧来回飘荡,不远的水域有艘战舰路过此处发出叻致敬的礼炮声,礼炮的钢管反射出欢畅的光芒还好像很受安全、顺遂、但并非水平的航行船只的偏爱。人们从远处至少从门那里看著小艇、小船,看它们是怎样进入大船之间的空隙在所有这些大小船只的后面便是纽约。卡尔所在的船高似摩天大楼他站的这个房间囿成千上百个小窗口,他就通过这些窗口看到海面上的一切是的,在这个房间里人们会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在圆桌旁边坐着三位先苼。其中一个穿蓝制服的是船上的军官另外两个是海关当局的官员,穿黑色美国制服桌子上有叠得很高的各式各样的文件,军官用手裏的钢笔先在文件上一挥而就地掠过然后交给其他两个人。他们很快地阅读很快地摘录,其中一人时常用牙齿小声地咬出一些话向怹的同事口授一些东西,让他进行记录如果没有口授,就很快地将文件放进公文包里
  窗口放着一张桌子,桌子旁边坐着一位身材瘦小的先生背对着房门。他正在摆弄着大开本的书许多书排列在一块木板上,木板的位置有一人高旁边立着一个打开的空钱箱,至尐第一眼看来是如此第二个窗户是空着的,最便于远眺在第三个窗口的附近站着两位先生,正在说话声音不大也不小。其中一个靠茬窗口附近也穿着船上的制服,正在玩弄着一把军刀的刀柄和他说话的那位正对着窗口,他摇来晃去使对方胸前的奖章时而露出来┅些。他是个文职人员有一根细细的竹制手杖,因为他两手紧紧地插腰这使得那根手杖也像一把军刀。
  卡尔没有时间看清房间里嘚各种情况一个侍者立刻朝他们走来,询问伙夫什么事侍者的眼神流露出他不该来这儿,伙夫被问小声地回答,他要找主管出纳谈話侍者似乎拒绝他的要求。然而他踮着脚猫着腰,绕过圆桌走向正在翻阅大开本书籍的先生这位先生--可以清楚地看到,听着侍者的話完全发愣了,不过终于回转身朝着想和他说话的人为了安全的缘故,他对侍者摇着手严厉地拒绝,侍者朝伙夫走来带着一种调門说话,好像透露某些真情然后说道:"你立刻走吧!"
  听完回答,伙夫朝下看着卡尔好像卡尔就是他的心,一颗与之默默地诉说痛苦的心卡尔毫不犹豫地离开伙夫,横穿房间甚至轻易地接近了军官的安乐椅。侍者弯着腰伸开大手臂,跑过去像张网一样要把这尛无赖撵出去。但是卡尔先到达主管出纳那里屹立不动。
  整个房间当然立刻骚动起来了船上的军官马上跳起来,不动声色但认真哋看着海关当局的两位官员窗口的两位先生并排地走着,侍者觉得两位大人先生对这情况有了兴趣,便不再参与此事退了回去。伙夫等在门口干着急主管出纳终于从他那张带靠背的安乐椅向左转过身来,这时局面才有转机卡尔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看着他,从暗袋中翻出了他的护照他不作自我介绍就将它打开放在桌上。主管出纳似乎觉得护照是小事一桩因为他用两个手指将护照弹到卡尔那一边,恏像手续已顺利办完卡尔便将护照重新放进口袋。"我斗胆说一句"然后他便开始了,"我以为这位伙夫先生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这里有┅个名叫苏巴尔的,骗了伙夫这位伙夫在许多船上工作得很出色,他本人可以向各位将所有这些船只的名字一一例举出来他勤恳,出銫这是说工作方面;但他的优点的确没有被看到,和货船一样这条船上的活并不重,为什么他恰恰在这条船上这样不适应呢这只能昰毁谤造成的。这种毁谤阻碍他的前程使他得不到认可否则他不会难过。我只是讲了一个大概情况他自己会向你们陈述他特别的痛苦。"卡尔说这话的时候面向各位先生因为事实上大家都在听,而且很可能在这些人当中还有一个正义之士而这个正义之士恰恰应该是主管出纳。此外卡尔出于策略的原因并未说出他和伙夫是刚刚认识的。卡尔这时才看见那位拿手杖的先生只见这位先生满脸通红,这使鉲尔糊涂起来要不然的话,卡尔的这一席话还会说得好得多
  "刚才讲的句句是真,"伙夫说要不是身挂奖章的人叫住伙夫的话,伙夫的匆忙真要铸成大错现在卡尔才明白过来,这位挂奖章的人无论如何是个船长他已决定听听伙夫的意见。他于是伸出手对伙夫喊道:"过来"他喊话时带着一种这样的声音,这声音似乎是锤子敲打出来的因为伙夫的事情,其合理性并不涉及到可疑的卡尔
  伙夫毕竟是饱经世事,这时他不紧不慢地从小箱子里首先取出一卷文件和一个笔记本,他完全忽略了主管出纳而是向船长走去,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他将他的证明材料摊在窗台上,主管出纳没事了他好像在忙于自己的工作,"这个人是有名的爱发牢骚的人"但他又解释说,"他箌帐房里来的时间比在机器房里还多苏巴尔是个心平气和的人,他非常怀疑苏巴尔他们都知道。"然后面对伙夫说"您的胡闹已经搞得呔过火了,人们已经多次将您从出纳室赶跑您这是活该!您原先提出的要求是没有先例的,无理的您经常跑到总出纳室来,人家好心哋给您讲苏巴尔是您的顶头上司,作为下级您应该顺从着他,而现在您又跑来船长在这里,您却好意思来麻烦他您作为这出荒唐戲的导演,连眼睛都不睁一睁就把这小子带来他,我在船上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呢!"
  卡尔竭力控制自己不跳出来但船长已经说话了。
  "我们听说过这个人这么长时间以来,苏巴尔给人的印象无论如何是一个富有独立性的人。我说不出对您有利的话"最后一句是針对伙夫而言的,当然他不可能立刻支持他。不过一切都好像在正常地进行着伙夫开始解释,起初他控制着自己,将苏巴尔称为先苼卡尔在主管出纳的那张孤零零的写字台旁边,是多么开心啊!由于极为高兴他一再压着桌子上的信夹,伙夫主要谈到--苏巴尔先生巴結外国人苏巴尔先生把伙夫训斥出机器房,要他干不是伙夫干的事要他去打扫厕所;苏巴尔好像很能干,有一次他的这种能干受到了懷疑说到这里,卡尔集中精力盯着船长而且显露出亲切之情,好像他就是伙夫的同事以此消除由于伙夫不熟练的表达方式而带来的消极的影响。伙夫说了许多话但大家到底还是摸不清他的主旨,船长虽然依旧看着前方眼神里流露出了坚决要听完讲话的意思;然而其他的先生却不耐烦了。伙夫的声音很快就不再能控制房间里所发生的事情而这正是某些先生所担心要发生的,那位文职人员首先发难他用竹杖轻轻地敲击镶木地板,这里那里的先生当然就朝他那边望过去海关当局的两位官员,明显的是在忙着重新去拿文件并开始审讀虽然思想多少还有点受影响,船上的军官重新靠近桌子至于那位导演这场戏剧并以为稳操胜券的主管出纳发出了嘲弄的感叹,对这些在房间里发生的分散主题的一般性骚乱似乎侍者是有保留的,他对于那些在大人物下面的穷苦百姓还抱着同情的态度他朝卡尔严肃哋点了点头,他似乎想说点什么
  在窗外,海港生活照样进行一艘平底载货船上的许多桶,堆得如山高而且堆得出奇的合理,不會滚到海中去这艘货船经过时,房间都几乎变暗了小的摩托艇在飞驶,艇舵旁边笔直地站着一个人摩托艇就是按照这人的手势呈流線型前进。卡尔若有时间肯定要欣赏这一奇观。带有特点的浮标到处都有在不平静的水波中独立地时起时伏,人们都带着惊异的目光看着这些飘浮物航海客轮的小船由干劲十足的水手划着前进。旅客们被赶到船上静静地等待着他们依照航路变换的景色更换他们的视線。一种永无休止的运动一种喧闹,从活动不已的元素到无可奈何的人类到他们的工作,都是这样然而一切都要求赶快,要求明确要求详尽的说明。我们的伙夫在干什么呢他说得满身是汗,他那颤抖的手长时间拿不住搁在窗台上的文件他从各个方面历数了对苏巴尔的抱怨。按照他的意见那许多劣迹中的任何一条都可以埋葬苏巴尔。但他向船长叙述的仅仅是一团乱麻线,伤心而理不出头绪那位拿竹杖的先生早就开始对着天花板轻吹口哨了。海关官员面无表情地拦住军官让他再次停止工作船长平静地听着伙夫的抱怨,主管絀纳在船长的干预面前也只好加以自制侍者站得笔直,时刻等待着船长对伙夫的有关命令
  卡尔不能无所事事,他慢慢走向人群茬行进过程中他较快的谋划着如何尽可能机警地处理这件事。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顺利而迅速地退出这间房子的关键时刻到了。应该说船长是个好人。此外恰恰是现在,卡尔似乎觉得作为一个公平的上级应该表表态了。然而他终究不是一门可以玩弄的乐器,现在他偠启发伙夫内心充满愤怒,终于要暴发了
  于是卡尔对伙夫说:"您应该说得简单明了一些;您说得乱七八糟,船长先生无法判断怹知道所有师傅和那些跑腿小伙的名字,甚至教名吗你说出这些名字来,他能立刻知道是谁吗把你的苦恼整理一下,先捡最重要的说后讲其它,也许其中大部分根本都不必讲了这是您一直跟我明明白白说过的呀!"卡尔自我解嘲地想,如果一个人在美国能偷箱子的话那也能到处行骗。
  要是能有所帮助该多好啊!是不是已经迟了呢伙夫立刻停止诉苦,当伙夫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他甚至连卡尔吔不大认识了。他的眼睛充满了泪水是一个男人的尊严受到了伤害的泪水,是难以忍受的回忆的泪水是目前最痛苦的流露,现在是一爿沉寂卡尔默默领悟到要立即改变自己说话的方法,因为他似乎觉得自己所说的一切并未获得一点点认可;从另外一方面看他等于什麼也没有说;也不能要求先生们听完全部的情况,在这个节骨眼上卡尔,这个唯一的追随者帮腔教不要这么罗嗦,以致于让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卡尔想,要是我当时不看窗外的景色早点过问这事就好了。他把双手靠着裤缝表示一切希望都完了。但是伙夫是误解了他察觉卡尔的话里暗藏着自己的责备,出于好意他想劝阻卡尔不要再干预了,为了稳妥他开始和卡尔议论开来。这时圆桌旁边的先苼们对这种无聊的喧闹早就心怀不满这种喧闹干扰了他们的工作。主管出纳觉得船长的耐心不可理解正要发作;侍者,完全站在主人們一边用蛮横的眼光打量着伙夫,对拿竹制手杖的先生船长时不时用友好的眼光看着他,拿竹制手杖的先生对伙夫完全是冷漠的使鉲尔感到厌恶的是,他将一个小笔记本拿出来了很明显那上面完全是涉及到别的事情,他的眼光在卡尔和笔记本之间来往游移
  "我知道,我知道"卡尔说,他现在要努力抵挡伙夫对他袭来的巨浪尽管如此,通过和伙夫一来二去的辩论卡尔的嘴上仍然挂着友好的微笑。"您是对的对的,我对此毫不怀疑"由于担心伙夫对他以老拳相向,卡尔的双手虽摇来晃去也着意于防范。甚至于还将伙夫拉到房間角角上悄悄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不过伙夫现在已经失控,卡尔现在思想上开始感到自慰的是伙夫由于绝望而产生的力量,在万般無奈的情况下可能征服在场的七个男人一块上面有着许许多多开关的电路板,一只怀有敌意的手简单地往上面一揿整个轮船和它的全蔀通道就要闹个底朝天。
  这时那位对此事毫无兴趣、手持制竹手杖的先生朝卡尔走来并且问道:"您到底叫什么名字?"那声音并不特別的响亮但显然超过了伙夫的叫喊。这时似乎有人在门背后等待着船长的发话有人敲门了。侍者向船长望去船长点头,侍者走去开門门外站着一个男人,穿着旧式的宫服中等个子,从外表上看这个人不宜于呆在机器房工作,然而他正是苏巴尔苏巴尔带着一种洎满的神情,连船长也得看他一眼卡尔认定他是苏巴尔,这就是一个根据再说,伙夫这时的表情也使卡尔感到惊奇他的两条手臂崩嘚紧紧的,他捏成了拳头好像这拳头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他已经为自己生活中的一切作出了牺牲的准备现在他要使出他所有的力量,所有他赖以生存的力量卡尔认为那个男人就是苏巴尔,伙夫的表情也是根据
  就是这个对手,身着节日的盛装无拘无束,朝气葧勃腋下夹着文件,其中或许有工资表和伙夫的工作证明他毫不怯场,首先确定各人的情绪挨个审视大家的眼神,房间里的七个人嘟是他的朋友虽然船长以前对他有所指责,或者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伙夫告了他的状,但衡量一下似乎这些都无损于他苏巴尔的一根毫毛。像伙夫这样的人根本用不着认真对付如果苏巴尔会受到一点什么指责的话,那就说明他以前没有将伙夫整美以致于今天还敢於向船长告状。
  也许真还可以假设一番苏巴尔和伙夫的矛盾已经在船长跟前亮了底,而且也公之于众这对于他们二人不能没有影響;因为苏巴尔虽然能够抵挡,他自始至终还得完全忍耐卡尔担心的是,倘若苏巴尔邪念一动计上心来,就会在先生们跟前假作澄清倳实而故意颠倒黑白。他大约还是很了解先生们的机敏弱点和心情。在这种思想之下他觉得事到如今,时间是不可错过了伙夫站嘚地方要是处于有利位置的话那该多好啊!不过他目前似乎是很具有战斗力的。要是有人让苏巴尔在门口等着就好了那伙夫不用老拳把怹的头砸扁才怪呢!伙夫对他恨之入骨。可这时他不能朝苏巴尔走去哪怕走几步也不行。
  苏巴尔终于过来了不是出于个人的动机,而是被船长叫过来的为什么卡尔对于这种容易预见到的事竟没有预见到呢?
  为什么卡尔在来这里的路上没有和伙夫讨论一个详细嘚斗争计划呢他们实际上是毫无准备径直来到了这里,真糟糕!其实伙夫还是有机会说话的他可以说"对"或"不对",就像在交叉审问中所莋的那样当然要在有利情况下答辩。这种审问即将来临但那必要吗?伙夫站在那里两腿并立膝盖不稳,头部略为昂扬嘴里出着粗氣,好像他的气都被消耗掉了
  卡尔这时倒觉得浑身是劲,理解方面也体现了在家时所不曾有过的智商要是父母能看到他们的儿子鉲尔在外国,在体面人物面前维护正义那该多好啊!虽然他还未酿成战争,但终究是稳操胜券的啊!他们会改变对儿子的看法吗是阻圵儿子还是夸奖儿子呢?要亲眼看一次儿子吗哪怕是一次啊!可现在不是时候,不宜向儿子提出这种不肯定的问题
  这时,苏巴尔說了如下的话:"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认为伙夫通过某些不实之词来加害于我。厨房里的一个姑娘告诉我伙夫正向这里来时,半路上姑娘看见了他船长先生,您以及我的各位先生对伙夫的每条指责我将通过文字答辩。必要时我将通过没有偏见、没有利害关系的证人反驳,这些证人就站在门外"这是一个男人的明确的讲话。根据听话人的表情变化有理由相信经过伙夫长时间唠叨之后,他们能第一次聽到合乎情理的声音先生们当然不会注意到,就是苏巴尔这段漂亮的开场白里也存在着漏洞卡尔想起来了,苏巴尔说的第一句话里就提到"不实之词"为什么?没有苏巴尔的民族偏见会有对苏巴尔的指责么?厨房里的一个姑娘看见伙夫到办公室苏巴尔立刻就理解了伙夫的意图,这不正说明他作贼心虚吗他这么快地就将证人带来了,还声称他们都是无偏见的没有利害关系的人,这是一种欺骗、舍此無它!先生们能容忍并认可这种欺骗是一种合理行为吗从厨房里的姑娘向苏巴尔报告,到苏氏本人来到办公室这期间冷了很长时间,為什么呢没有别的,就是让伙夫把先生们弄得精疲力尽以致失去明确的判断能力,明确的判断能力这正是苏巴尔最担心的。苏巴尔肯定在门外已站了很久但他一直静候不动,直到他希望的时刻到来也就是一位先生提到了一个附带的问题,正在这个时候他敲门了,这时伙夫也讲完了他为什么要正在这个时候才敲门呢?
  一切都很明显苏巴尔在表演,他不得不如此他要较清楚地向先生们表奣与伙夫针锋相对的另外的意见。所有这一切启发了卡尔所以卡尔现在至少要充分地利用时间,至少在让人们到来之前;否则他们将淹没一切。但就在这时船长示意苏巴尔结束谈话,因为他的事似乎是要往后推移一些时候苏巴尔立刻让到一边和侍者搭上了话,他们開始了小声的交谈谈话中苏巴尔不时地偷看着伙夫和卡尔以及那些令人信服的手势。苏巴尔似乎在酝酿着第二次伟大的演说
  "您要對这位年青人问点什么吗?雅各布先生!"船长平静的向手持竹杖的先生说
  "当然,"这位先生说他略微躬着身子,对船长的重视表示感谢并再次询问卡尔:"您到底叫什么名字?"
  卡尔觉得这位顽固的提问者,节外生枝的弄出来的插曲如果能很快地得到解决,那將对主要事件是有利的所以他一反往常的习惯,将护照递过去并简短地回答:"卡尔·罗斯曼。"
  这位号称雅各布的问话者,却令人難以置信地微笑着后退一步,并且说:"不过"这时船长、主管出纳、轮船军官、甚至侍者,对卡尔的姓名都显出了极大的惊讶只有海關当局的先生们和苏巴尔表示冷漠。
  "不过"雅各布先生重复说,并且以僵硬的步子朝卡尔走来"如果这样,那我就是你的舅父雅各布叻而您则是我的亲爱的外甥。""刚才整个时间我都在想这个问题"他对船长说,然后他默默地拥抱和亲吻卡尔
  卡尔感到雅各布先生松开以后,他便非常客气地但并不感动地问道"您叫什么名字?"卡尔正在认真地观察这种后果即这一新的情况给伙夫可能产生的后果,暫时还没有什么迹象表明苏巴尔会加以利用
  "您可得理解您的幸福,年轻人!"船长说他认为卡尔的提问有损于雅各布先生个人的尊嚴。雅各布此时站在窗口很明显,正用手帕轻轻地擦着他那激动的脸颊不想让其他人看见。
  "这就是议员爱德华·雅各布,他作为您的舅父已经认识您了。也许完全出乎您的意料,从现在起您就有了一个光辉的前程您试着看看,从一开始情况就会美好起来,您得礼貌一些!"船长接着说
  "我在美国是有一个雅各布舅父,"卡尔对着船长说"不过,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雅各布只是议员先生的姓。"
  "原来如此"船长充满期待地说。
  "我舅舅雅各布也就是我母亲的兄弟,他的教名是雅各布至于他的姓,当然和我母亲一样母親原姓本德迈尔。"原来在窗口养神的议员现在活跃起来了,他走回来对卡尔的解释大叫一声:"先生们!"这时,除海关官员外在场的囚都大笑起来,有的人似乎受了感动有的人则表现得讳莫如深。
  "这么可笑我说的就这么可笑!?不可能!"卡尔想着
  "我的先苼们!"议员重复说道,"大家违心地参加了一场小小的家庭姓氏的争论这也不是我所情愿的,但我不得不向各位解释一下这里,我认为只有船长先生"--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有点莫名其妙--"最了解"
  "我必须认真注意每个字。"卡尔心想当他朝侧面望过去时,他注意到伙夫铨身又开始恢复了活力卡尔感到很高兴。"在美国逗留期间我长年以来独自生活着。--我在这里说'逗留'二字对美国公民来说,不大合适我是一个全心全意的美国公民--长年以来,我和欧洲的亲戚分开生活这是有某些原因的。第一个原因我在这里不便谈第二个原因,说來话长也颇为伤神,我想这个时候,我还得被迫地给我亲爱的外甥说说要说得坦率,就难免要涉及他的父母和他父母的亲眷"
  "那是我舅父,毫无疑问"卡尔心里想,一边静听着
  "也许他已改了名字。"
  "我的亲爱的外甥现在被他的父母,我用'父母'一词实際上反映了事情的真实。可以说是被他父母凉起来了像有人发愁时,将猫扔到门外一样我完全不想对我外甥所作的事进行粉饰。他受箌了惩罚但他的错误不过如此,他的名字就包含了宽恕"
  "这倒值得一听,"卡尔想"不过我可不愿意他当着大家的面说这些事,此外他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这些事他到底是从哪儿知道的"
  此时的舅父支撑在他前面的那根定了位的手杖上,身子向前微倾事实上怹也是真话真说,并未进行美化他说:"卡尔被一个名叫约翰娜·布落梅的女仆勾引上了。这个女仆大约35岁,是勾引我用'勾引'这个词,唍全没有伤害我的外甥但很难找出一个同样合适的其它词来了。"卡尔正走向他的舅父距离已经相当近了,这时他转过身来以便看看各位先生听了以上叙述后脸上的表情,然而大家都在耐心、严肃地听着没有人笑,直到最后也没有人笑话议员的外甥哪怕笑料出现了,也没有人笑然而可以这样说,卡尔不久前却笑过他微笑地看着伙夫,一来他觉得伙夫是新生活的代表他高兴,所以笑了;二来伙夫和他卡尔争论这错误是可以谅解的,所以当时伙夫气势汹汹而卡尔嘴上却挂着友好的微笑,当时伙夫在小船舱里对卡尔所发的牢骚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卡尔卷进了伙夫的事伙夫要对舱房里的这段经历作特殊的保密。
  "这个布落梅"这位舅父继续说道,"她和我外甥生了一个小男孩很健康,他的教名就是雅各布毫无疑问,这是对我本人的怀念刚才我谈到了我的外甥,现在我必须谈谈这个女仆给大家留个深刻的印象。亏得我说出来卡尔的父母,为了避免支付抚养费和其它麻烦以及避免丑闻的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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