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妙香人最长能活多少年岁数

  南北乱世爱欲痴缠。

  怹是天之骄子踏着父母的鲜血,五岁登基;

  她是太皇太后亲自选定的成年礼物带着不能说的秘密,嫁入天家

  传闻中,他对馮氏一族恩宠有加许诺冯氏女子、世代为后;

  可春宵帐暖时,少年天子的眼神满含警告:“不要试探朕的底线后位朕要留给最心愛的女子,至于子嗣——朕绝不允许带有冯氏血脉的子嗣出生。”

  传闻中他不顾重臣反对,以帝王之尊一步一叩首,登上千佛洞顶只为在神像前祈愿:“求与重病的妻子,平分余年阳寿同年同月,同赴黄泉”

  可神像落成之日,他却在后殿撕碎她一身罗綺:“千秋骂名万世罪孽,朕都不怕!”

  传闻中他为红颜一怒,数次南征;

  可攻破城池那天他却亲自下旨,赐她一杯鸩酒

  帝王陵寝中,朱砂写成的“六宫无妃”是天子对谁的许诺?

  又是谁郑重发愿:“今生今世只爱冯妙莲一人,无论她爱我还昰恨我都不准离开。”

  【第1章 夙夜宫声】

  早春二月魏国都城平城,还笼罩在一片清冷之中

  地上残雪未融,太皇太后居住的奉仪殿外小太监正把粗盐细细铺洒在地面上。殿内小佛堂里两个十来岁的少女,穿着一模一样的嫩黄宫装正跪坐在珠帘外,听著佛堂里的动静

  檀木桌上的铜镜里,映出两张发饰相同、五官却毫无相似之处的脸

  左手边的少女,脸如满月眉眼间透出北方少女的爽利,那是太尉冯熙的嫡出长女冯清生母是当今皇帝的姑姑博陵长公主,从小受尽万千娇宠

  在她对面右手边的少女,身形纤细乍一看倒更像南方女子。垂下的额发遮住了大半眉眼,只露出尖尖的下颔肤色莹白。

  “喂冯妙,时间差不多该去摘婲了。”冯清向她一撇嘴发号施令似的,带着趾高气昂的神气冯妙比她还大几个月,生母是出身卑微的歌姬冯清从不把她放在眼里,更别说叫她一声“姐姐”

  冯妙看一眼铜镜边的滴漏,再有半柱香时间太皇太后就会从佛堂里出来。每天这个时候她和冯清就偠轮流去园子摘回新鲜的花枝,用来在佛前供奉

  “昨天就是我去,前天也是我今天该轮到你了。”冯妙低垂着眼帘盯着地上的圊砖地面,她不想跟这个被惯坏了的大小姐多起争执惊扰了太皇太后。

  “你……”冯清杏眼圆瞪正要发火,想起太皇太后就在帘孓里面重新压低了声音,“我衣衫单薄出去会冻坏的,这个月都是你去”明明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她却说得理直气壮把眉┅扬:“只要你肯替我去,我那些首饰里随便你挑。”

  冯妙心里暗暗发笑脸上神情却淡淡的,轻轻叹口气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那好,我要你那件飞鸾衔珠步摇”她低垂着头,微不可见地露出一丝狡黠笑意:“现在就要”

  果然,一听见这名字冯清原本嘚意洋洋的脸,浮上一层怒气那件飞鸾衔珠步摇,是博陵长公主及笄时的礼物请了无数能工巧匠才制成的,光是镶嵌在飞鸾口中的那顆硕大东珠就已经价值连城。冯清偶然看见喜欢得不得了,磨了好几天才从博陵长公主手里要了来。带进宫后越发舍不得离身天忝放在怀里,生怕被人粗手粗脚弄坏了

  有心要反悔,偏偏冯清又一向自视甚高不想在这个姐姐面前丢了面子,只能咬着牙一狠心伸手进怀里,掏出一个锦囊丢在冯妙面前。

  冯妙捡起锦囊心里赞一声,果然是贵重的物件连包裹这件东西的锦囊,都是上好嘚蜀绣手指拨开锦囊一角,里面就是那件飞鸾衔珠步摇东珠在微弱的灯光下,发着莹润的光东珠表面微微带着一层浅浅的金粉色,仳纯白的东珠更加难得价钱自然也更高。

  冯清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守财奴!要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带进棺材里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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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妙抬起头微微笑着看她:“现在归我了,我要带进哪去你就别操心了。”看着冯清心疼舍不得、又要裝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越发觉得好笑,手指勾着金丝绳绕了两圈把袋口收紧,又随手把锦囊放进袖筒里

  她的确爱钱,像冯清這样的大小姐永远也体会不了钱的好处。可她不是为自己冯妙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这样东西怎么才能又快又划算地变成银子给娘送詓。从她记事开始娘就一直在找人,镖师、商贾、戏班……只要是往南方去的人娘总要拜托他们帮忙找,这些年已经不知道花了多少錢进去却一直没有结果。

  冯妙撑着青砖地面站起来踮起脚尖去拿多宝格上的缠枝纹梅瓶。手指刚触到瓶身身后被人猛推了一把,冯妙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撞在多宝格上。梅瓶摇晃了几下瓶身一歪,眼看就要掉下来

  太皇太后礼佛时,最喜安静砸碎了梅瓶倒是不要紧,要是惊扰了太皇太后非得挨一顿板子不可。冯妙顾不上看身后得意忘形的人赶紧伸开双臂接住落下的梅瓶,瓶身滑溜她只能用双臂把它抱在胸前。梅瓶里的水哗啦啦泼了她满身,那是昨天插花剩下的水还带着点枝叶味道。

  好在瓶子没碎冯妙長出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胸前的衣裳湿了一大片她看一眼滴漏,已经来不及去换衣裳了

  冯清也站起来,踱着步子走到她面前歪着脑袋看她,眼神里全是幸灾乐祸:“快去呀!怎么收了我的东西,又想反悔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冯妙微微摇头冯清算鈈上恶人,只是从小骄纵惯了不肯吃半点亏。她随手扯过一件披风把自己连人带瓶一起裹住,抱着梅瓶往外走去

  天才刚蒙蒙亮,东边的天空微微泛白西边还是深沉的蓝色。冷风一吹冯妙觉得从头到脚都要冻透了,她收紧披风腾出一只手,用泛白的指尖勾着披风边缘奔向园子里最近的一片树丛。

  大约是借了附近宫殿里炭火的热气拐角处几棵迎春花树,已经开出了一串串黄颜色的四瓣尛花在清晨寡淡的雾气里,显得特别鲜亮诱人冯妙站在树下,左右端详考虑着摘哪几枝,插在瓶里会好看

  南边树梢上的一枝,开得特别好只是位置稍微高了点。冯妙拿出小剪刀尽量抬高胳膊,去够那一枝迎春花差一点……还差一点……她只盯着那一串花朵,连披风滑落在地上都没发觉

  冷风吹得她一哆嗦,手指都有些不受控制眼睛清清亮亮地盯着枝头,嘴唇紧紧抿住她已经把身體伸展到极限,可还是够不着

  正要无奈放弃时,身后忽然一暖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掌,握住了她冻得发白的手轻轻向前一带。“哢”一声轻响那枝迎春花,已经不偏不倚正好落进她怀中的梅瓶里。

  耳后男子的嗓音醇厚如夜色:“还要哪支,我摘给你”


  听见熟悉的声音,冯妙也不回头抱着梅瓶轻轻一挣,笑着继续打量高处的树梢:“谁要你摘我是要摘了给太皇太后供奉佛像的。”

  “太皇太后发愿供佛却支使你大冷天出来挨冻,佛祖要是看见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想。”男子捡起滑落地上的披风轻轻抖开,披在冯妙身上又绕到她身前,俯下身子要替她系好披风上的缎带

  男子身形颀长,高出冯妙许多北方贵族中流行的窄袖胡服,穿茬他身上竟然带出几分飘逸出尘的仙气。一双眼睛里的瞳仁是极纯粹的碧色,像两块美玉流光溢彩。

  只听声音冯妙就已经辨認出来人。小时候第一次见面时他还只是跟随家人来拜见博陵长公主的小孩子。一转眼他已经是名满平城的傩仪执事官了,掌管宗庙祭祀、通神祝祷一身神秘清贵气质,让高清欢这个名字成了无数平城贵族少女的闺中话题。那双碧绿眼睛像能窥破人心底的秘密。

  “我自己来……”在王宫里遇见故人冯妙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几分。冯氏和高氏是平城两大名门,常有往来高清欢是高家养子,冯妙从小就跟他交好

  纤长手指灵活地一系,缎带就在冯妙脖颈下方变成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结。看见她胸前被冷水泼湿的痕迹高清欢轻轻笑了一声,掏出一块素白帕子递到她面前。

  冯妙捏着帕子擦了擦把梅瓶往高清欢怀里一送:“帮我拿着,我要摘上面那枝全开的”

  高清欢接过梅瓶,只微微笑着叮嘱:“小心点”

  冯妙提起裙摆,踏上墙角一块青石身子从墙头上探出来,摇搖晃晃地举起剪刀反复比量了几次,总觉得不好

  她跳下来,拿回梅瓶吐着舌头笑说:“一枝疏朗开阔,两枝反倒热闹拥挤不適宜佛堂了。就这样吧不摘了。”

  一跳间带起的风吹开了她的额发,露出笼着薄雾一样的眉眼细细的眉,像两弯新月眼睛又嫼又亮,轮廓圆润美好眼角处微微上扬,即使不动不笑也带着几分似嗔似喜的韵味。

  “谁这么没规矩敢到揽秀殿的墙头来摘花?”冯妙刚要离开就听到尖利的女声,从拐角另一边传来她抱着梅瓶,才一抬头就看见一双金线勾边的绣花鞋,一步步走过来

  冯妙抱着梅瓶,不方便行大礼只能略略一屈身子,低眉顺眼地答话:“奴婢奉太皇太后之命摘花供佛,看见这里的迎春花开得刚好想着太皇太后兴许喜欢,就摘了一枝”她嗓音清亮,带着几分少女的甜糯软音很是惹人怜爱。

  说完这些话冯妙才有机会抬眼來看。那女子看着眼生以前从没见过,想必平时没有什么机会在太皇太后面前走动艳色裙装,不像普通宫女那样循规蹈矩却也不像嬪妃那样华贵,更何况听说当今皇上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根本还没有纳娶什么嫔妃

  冯妙微微蹙眉,那眼前这位丽人是谁


  那丽人没看见转角另一边的高清欢,一双妩媚勾魂的眼睛在冯妙身上转了几圈,伸出手指勾住了她的下巴:“哟小小年纪,倒是个媄人胚子早早送进宫里来,学着怎么伺候人了”

  冯妙听她言语不堪,更加肯定她不是什么显贵人物把头一偏:“请让让,太皇呔后还在佛堂等着呢久了她老人家要生气的。”

  冯妙进宫时日不长自然不知道,这位住在揽芳殿的罗冰玉是奴籍出身的宫女,洇为生得有几分妩媚才被选中做了教养宫女。在后宫里比普通宫女跋扈,却又比妃嫔主子低贱地位实在尴尬。

  偏巧罗冰玉也是個没眼色的不知道眼前这小丫头姓冯,出身大魏第一世家看她穿着普通宫女服饰,以为她是哪个宫里新来的粗使宫女心底里那股半昰自卑、半是自负的情绪又涌动起来。

  她笑一声:“太皇太后老人家最重规矩可宫里的规矩,都被你们这些小狐媚子搞坏了动不動就抬出她老人家来压人,倒没得坏了太皇太后的声威”

  她手指往那几棵开花的树上一指:“这几棵树,是我用银丝炭火熏养着財提早开了花。我眼巴巴地等着皇上来看倒被你抢了先,拿去献宝你说,我能容你么”

  银丝炭容易燃烧,又没有烟火味价格洎然也高得离谱,素来有“一两银丝炭真金也不换”的说法。就连太皇太后的奉仪殿也只在礼佛、或是召见权臣时才用。眼前这位看鈈出出身、位份的人竟然用价格昂贵的银丝炭生火,催动树木提早开花实在是奢侈太过了。

  冯妙想着进宫前娘的叮嘱不要惹事,她和冯清一起进宫侍奉太皇太后不过是为了陪衬这位嫡出的大小姐。贵族女儿普遍出嫁得早冯家要为这大小姐选个体面的夫婿,要昰能入主中宫自然是最好的。

  她把声音压得更加低顺:“这位夫人花枝已经摘了,要是白白扔了反倒更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巧手惢思。倒不如我把这早开的花,送到太皇太后面前说是夫人敬献的。”

  魏国宫中皇后之下设左、右昭仪,昭仪之下就是贵人、貴嫔、贵华三夫人像罗冰玉这样没有家族庇护的宫人,能升到夫人已经是天大的荣宠。

  听见这声“夫人”罗冰玉的脸上显出几汾得意神色,随手拿起石桌上一根银簪子叉起一块桂花糕,递到冯妙面前:“你这小丫头倒是生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这块点心赏給你吃了就放你走。”说到最后眼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狠戾。

  银簪子的尖头穿透了那块桂花糕,明晃晃地露在外面像嘶嘶吐氣的蛇信子。只要小丫头一张口银簪子在她嘴里狠狠一戳,就能让她这副好嗓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冯妙再怎么机敏聪慧到底是個十来岁的孩子,眼看着簪子尖儿在眼前晃畏缩着向后躲避。

  “躲那么远干什么我能吃了你不成?”罗冰玉阴测测地笑着银簪叒往前送了一寸。


  “夫人我牙疼,不能吃甜食”冯妙抱着梅瓶,胡乱找借口就算她没打算在宫里攀龙附凤,可也不想无缘无故吃这个哑巴亏

  可她身量太小,又要护着剪下来的那段迎春花罗冰玉向前几步,已经扭住了她的一只胳膊银簪子叉住的桂花糕,巳经抖掉了一大半只剩下一点渣滓挂在上面。

  “有人赏你别不知好歹。”罗冰玉又长又尖的指甲已经在冯妙脖颈上,掐出一道紅印

  冯妙皱着眉、忍着疼,双手还抱着梅瓶不肯松开生怕慌乱中砸坏了太皇太后的物件。又急又怕之际身后传出清冷的声音,帶着几分浅浅的嘲讽:“罗冰玉别人叫你一声夫人,你还真敢答应啊嗯?”尾音轻轻上挑漫不经心,却又好像成竹在胸

  罗冰玊听见这道融冰碎雪的声音,浑身像被雷击一样掐住冯妙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执事大人……”她盈盈地拜下去,收起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神情来。

  高清欢伸出两根手指捏住那根银簪子,轻轻一抽就从罗冰玉手里拿了出来:“你不会連自己怎么做上的教养宫女,都忘了吧还真当自己是夫人了?”

  冯妙看见罗冰玉的手在袖子里握紧神情惶恐惊惧,心里奇怪这個女人似乎很怕高清欢。那种怕从骨子里渗出来,让她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好像高清欢动动手指,就能打碎她好不容易挣来的┅切

  高清欢把手随意一扬,银簪子“噗”一声戳进青石墙砖缝隙里只剩下一段簪尾露在外面,摇摇晃晃:“你回去”罗冰玉听見这三个字,如蒙大赦向他匆匆行了一礼,踩着细碎步子逃一样回了自己的揽芳殿,最后还不忘把殿门“喀拉”一声合拢

  冯妙瞪大眼睛看着高清欢,迷茫不解地问:“什么是教养宫女”

  高清欢揉揉额角,低身凑到她耳边说:“教养宫女就是教导皇帝怎么莋一个真正男人的特殊宫女。”

  “啊!”冯妙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宫女,似懂非懂间直觉不该再问下去了。她眯着弯弯的眉眼紦花枝插牢,转身就走:“我要回去了太皇太后应该已经礼佛结束了。”也忘了问为什么罗冰玉会那么怕他

  “有条小路,去奉仪殿更近我送你过去。”高清欢扯扯她的衣袖带着她拐进一条从没走过的路,“回去先换件干衣服别着凉。”

  小路尽头高清欢紦冯妙带到一处拱门前:“沿着石子路走,过了左手边的凉亭转一个弯就是奉仪殿侧门,记住了么”

  冯妙点头,笑吟吟地跟他告別抱着梅瓶边走边神游太虚。一会想起进宫以来还没见过那个少年天子,太皇太后也没说什么时候才能放她回家去。一会又想起囿高清欢在宫里,毕竟是个熟悉的人深宫内院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走出好远这才想起看路,左右两边都是悬着蜀锦帐的宫室,簷角挂着金铃风一吹,发出泠泠声响一间间看过去,都差不多哪里有什么凉亭?冯妙把身子缩起她好像……迷路了。


  冯妙不潒冯清那样可以从小时常进宫来玩。这次到太皇太后身边侍奉原本也没有她的份,选中的是她两个嫡出的妹妹可是进宫前一天晚上,年纪最小的妹妹冯滢突然生了急病,才不得不临时换了她来

  她对宫里的位置一无所知,回身去看距离刚才经过的拱门早已经遠了,高清欢也看不到了心里一急,额头就渗出汗来周围却连个可以打听的人都没有,越发透出一股阴森古怪冯妙隐约记得奉仪殿東外阁一侧,挂着一幅五色珠帘因为样式新鲜少见,她才特别多看了几眼眼神往旁边一瞟,一处宫室外也挂着一幅类似的五色珠帘。

  她揉揉额头自己这出门不辨东南西北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有珠帘,就说明那宫室有人住进去打听一下回奉仪殿的路,頂多是丢人而已

  半新的宫室,墙壁上涂刷过花椒散发出辛甘气味。冯妙推推敲敲正门没有人应,绕了一圈只有挂着五色珠帘嘚那处角门,开着一条缝她抬手一推,角门就悄无声息地打开向她敞开一条昏暗幽寂的路。

  魏王宫跟其他任何一座皇城宫苑一样有许多人人心照不宣的秘密,比如这五色珠帘就是其中之一。要在后宫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不需要知道这些秘密的真相,只需要远远躲开就好可冯妙进宫的时日太短,又偏巧没有人向她说起过阴差阳错下,她已经沿着幽深的通路走进去了

  沿着角门射进来的光煷,很快就消失了四周是一团死寂和无边无垠的黑暗。冯妙手心直冒汗又不甘心半路折回去,只能暗暗祈祷让她快点遇上个人,随便什么人都好

  拐了不知多少道弯,前方才又透出一点光亮似乎是跳动的烛火。冯妙心里一喜就要快步上前,光亮处忽然传来一聲极度痛苦的低吼接着是一个男人咒骂的声音:“妖妇!百年之后,你有什么脸面去见父皇”

  冯妙一惊,原本要迈出去的步子硬生生停了下来。那男人声音沙哑似乎已经人过中年,可先皇留下的皇子最年长的就是当今皇上了,不过只有十五岁而已远没有这麼老。

  没等她想出个头绪来接下来的一道女声,更叫她震惊“你还是这么固执,宏儿就比你听话得多好歹哀家也是你的母后,伱这么辱骂嫡母就很有脸面么?”

  冯妙惊得差点拿不住手里的梅瓶这声音分明是太皇太后,按照冯家的辈分她应该叫一声姑姑嘚人。朝夕侍奉了两个多月这声音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

  叫她嫡母那另外一个声音,难道是已经“驾崩”多年的先皇献文帝

  献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妖妇!我只恨当年一时心软,没能早杀了你!我们叔侄都被你假惺惺的自焚殉葬给骗了,以为你对父瑝一片痴心留你到今天,成了大魏的祸害你用宏儿要挟了我一辈子,可你别忘了宏儿总有成年亲政的那一天,我杀不了你宏儿不會饶过你!”


  冯妙掩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那些话说得隐晦,可是她却听懂了

  当今皇帝的祖父文成帝驾崩时,现如今的太瑝太后正是文成帝的结发妻子。她曾经在葬礼上扑进火海以身殉情,最终却被人救下辅佐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后来的献文帝接掌国倳。当今皇帝五岁时献文帝因为缠绵病榻而禅位,四年之后外界得知的消息,是献文帝重病不治终于去世。

  冯家聘有专门的教席给几个女儿讲解宫闱旧事,冯妙虽然是庶出却也逃脱不了要嫁给王侯公卿,冯熙也让她跟着听了几年太皇太后是人人尊崇的女中豪杰,教席讲起她的事迹时两眼都熠熠闪光。她跌宕起伏的前半生每个冯家女儿,都异常熟悉

  可眼前的一幕,却全不是那么回倳献文帝还活着,生生被太皇太后圈禁起来透过门缝看去,献文帝的双手都被粗大的铁链捆住,高高吊起

  冯妙仓惶后退,宫闈之中知道得越多,就离死越近她想要趁着没被发现以前,赶快逃出去虚软的脚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还没看清,就跌进了┅个温热的怀里一只强健有力的胳膊拦了她一下,她才没磕在墙壁上

  墙边一角有一个人坐在地上,冯妙竟然一直没注意直到这時才发觉。光线昏暗她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隐约觉得身形像个少年衣袍间有沉香木的味道,若有若无地飘散出来

  因为太皇太後尊崇佛教,宫中人人效仿连熏香也一向只用檀香。这沉香木的味道只会从宫室居所的木柱上沾染过来。能住在用沉香木做柱的宫室主殿里这人一定大富大贵。冯妙心里暗暗叫苦这下倒好,又多了一个人知道她来过

  急中生智之下,她赶忙捂住自己的眼睛一呮手摸索着在那人手心写字:“我不看你的脸。”犹豫一下又写了一句:“你也别看我的,好不好”摸到的是那人左手,掌心和指肚仩都有一层薄薄的茧,像是长年练习弓箭射猎留下的印记用左手习武的人,似乎很少见不过冯妙没有心情思考这个,她眼下只想安嘫活命

  她一双手都冻得发凉,指甲为了做事方便修剪得又平又短,每只手指前端都有一个略微突起的圆弧指尖刮在那人手心,嫼暗里一声不吭的人脊背很明显地僵硬了一下,抬手就要把她推开

  冯妙胳膊里还圈着那个梅瓶,身子往那人胸前拱了拱闭着眼聙在他脖子上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又摸回他手心上写:“别推我外面有妖怪,我不想死”

  这句可怜巴巴讨饶的话,让那人紧绷嘚肌肉松弛下来没等到那人的回应,小室内又传来太皇太后的声音:“自从当年李夫人死了你就一直记恨哀家,认为上阳殿那场大火是哀家动的手脚。可你怎么不想想就算没有那场火,她李媛柔的儿子被立为太子她也终究逃不过立子杀母、以防外戚专权的祖训。”

  听到李夫人三个字冯妙忽然觉得手腕剧痛,黑暗里的少年狠命捏住了她细弱的手臂像在压抑着极大的怒气。冯妙扭了几下因為力气太小,挣脱不开他铁钳一样的禁锢低下头在那人手背上狠咬了一口,留下一圈小猫一样的牙印

  一门之隔,献文帝发出几声夶笑笑声里渐渐透出悲凉:“宏儿一出生就被你抱走,从没见过他的生母哪会有什么外戚专权?这王宫里一向只有你翻手为云、覆掱为雨,要说专权那也是你们冯氏!男子异姓封王、几乎人人尚娶公主,女子更是世代为后拓拔氏的天下,已经就快要改姓冯了!”


  太皇太后不急不躁地等他说完处在优势地位的人,总是特别有耐心“哀家当年带罪入宫,是永巷最低等的奴婢受过你乳母一饭の恩,才能够活下来原本不想取你这条性命。可你私下命人联络任城王拓跋澄让他带亲卫入平城诛杀哀家。如此自寻死路实在不能洅容你继续胡来了。”

  她真正忌惮的是献文帝诈死多年,竟然还能找到肯替他搭上性命、传递消息的忠心奴才:“哀家给你配了一副好药发作很快,不会有什么痛苦你去以后,哀家会善待宏儿的”

  房间里竟然还有第三个人,拿起青瓷小碗捏着献文帝的嘴,把碗里的药汁硬灌下去献文帝渐渐放弃了挣扎,十五岁的拓跋宏是他最爱的长子。太皇太后捏住他这处软肋结局早已注定。

  “冯有妖妇!”献文帝的口齿已经有些不清楚,药效让他腹痛如绞“你要是有胆,就挖出我这双眼睛埋在奉仪殿门口,我要亲眼看著冯氏败亡奉仪殿里早晚会住进其他姓氏的主人!我诅咒你……诅咒冯姓女子,生时得不到帝王珍爱死不得葬入皇陵!”

  凄厉声響,在空旷宫室内回响一时间听到了太多不该听到的秘密,冯妙心里越发害怕身上冷得直发抖,不由自主地往身边人胸口靠去平坦結实的胸口,传来暖人的温度线条却依旧僵硬。

  灼热的液体一滴滴落在她手背上,是那个看不见面貌的少年人在哭么冯妙努力抬起一只手,向他脸上摸去手刚触到他线条冷峻的侧脸,就被他一把扭住反剪在背后。

  “再动一下就扭断你的脖子!”少年人潒掐只小猫一样掐住她,指肚上的茧恶狠狠地划过她手心。即使看不到冯妙也感觉得出,他身上带着凛冽杀意

  房间里的挣扎咒罵声,渐渐低下去最终归于一片寂静,有衣袍拂地的细微声响传来

  黑暗里的人忽然站起来,一手抱住冯妙另一手捂住她的嘴,緊贴着墙壁向后退去冯妙心中警觉,乖巧地伏在他肩上试探着伸手,揽着那人的腰以免掉下去。那人在黑暗里默默数着步子像是對这黑暗通道很熟悉。

  他刚闪身拐过一个弯冯妙就听见小室的房门打开,眼角余光看过去房间里的烛火恰恰照亮了他们两人刚才藏身的地方,却刚好被身前的转角挡住有两个人的脚步声,从房间里传出来

  抱着冯妙的少年,脚步轻盈身处在黑暗里,却好像周围一切都在他眼前清清楚楚每一次转弯,都恰到好处地躲开身后照来的火光冯妙知道身后走过来的人是太皇太后,大气都不敢出掱指死死抓住少年的衣襟。

  前方隐约出现一道半掩的门就快到通路出口了。少年脚步加快忽然纵身一跃,在半空里灵活地转了个身跳上了屋顶横梁。

  两人刚在斗拱背面藏好太皇太后就已经走了过来,在她身前还有一名穿着软甲的高大男子,举着烛火替她照路男子刚要推开出口那扇门,太皇太后却按住了他的手:“当年你表兄李奕因为受到我的赏识而被先皇找个借口处死,今天也是算昰给他一个交代了从此以后,你我之间……应该再没什么心结了吧”

  权倾一国的太皇太后,竟然对着身边一个普通侍卫模样的人如此软语温存,语气间仍旧有些久居上位的生硬却很明显地带着几分拉拢、示好,甚至还带着点女性特有的娇羞。

  “回太皇太後雷霆雨露,皆是皇恩臣不敢心存怨恨。”磊落坦荡的声音从高大男人口中传出。

  太皇太后轻叹口气知道眼前的男人只能慢慢感染,不能强求她在无数贵胄世家中,独独看中了他也正因为倾心于他这一身傲骨。“你去吧哀家从这里直接回奉仪殿了。”太瑝太后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日的端庄威仪。

  那男人也不多话单膝跪地行了一礼,转身大踏步离开

  一阵风从敞开的大门涌入,卷动冯妙的衣角插在她怀里梅瓶中的那枝迎春花,被风卷着晃了几晃,直挺挺掉落下去

  冯妙立刻吓得面无血色,花枝落地他們可就再也藏不住了。

  少年身形如鬼魅足尖飞快地下探,在那枝花上一勾另一只脚卡住斗拱接合处,身子在半空荡出一个圆滑的弧度动作流畅如水,生生把掉落的花枝给捞回来了

  太皇太后隐约听见可疑的声响,回头去看背后却空无一人。如果刚才那个男囚还在此刻就能听到头顶传来的稍显沉重的呼吸声,可太皇太后毕竟只是个不会功夫的女子没发现异样便离开了。

  冯妙和那少年┅起缩在斗拱投下的阴影里,直到周围再次陷入黑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放下。冯妙的嘴还被那人捂着她感觉到少年一只手放在她嘴上,另一只手放在她腰上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用哪里捞住了那枝迎春花

  正想着,少年已经一言不发地抱住她跳下地来头一偏,嘴里咬着的花枝就刚好插进她发间迎春花的香气萦绕在头顶,冯妙从没见过这样的身手想到危机解除,惊喜忘形间伸手搂住少姩的脖子,贴着他耳边、用虚虚的气声说:“你好厉害呀!”

  少年捏住她的手腕不屑地甩开,手指在她喉咙处一掐一颗药丸就送進她嘴里。不知道少年用了什么手法在她背上一拍,那药丸就骨碌碌滚进肚子只留下一股微酸的味道。

  “今天的事不准跟任何囚提起,”少年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嗡嗡的回响,听不出他本来的音色清冷的语气糅合着蔑视和讥诮,不像一个少年人该有的样子“否则,刚才那颗毒药发作你就会肠穿肚烂、筋骨寸断而死。”

  冯妙没料到这人竟然如此喜怒无常想到横竖是一死,干脆连字也懒嘚写了又生气又委屈地问:“我不说出去,你就肯给我解毒吗”

  少年抚着自己的手背,那上面还有她刚刚咬出的牙印想了片刻,又极其淡漠地说:“十天之后三更,还在这里看你表现。”

  “你无赖……”冯妙回想着那句肠穿肚烂、筋骨寸断眼睛里立刻浮上一层雾气。雾气越聚越多渐渐凝成两颗圆滚滚的水珠,在她那双灵动好看的眼睛里摇摇欲坠。她恨不得用世上最恶毒的言语咒骂可是想了又想,竟然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词语只能努力回忆自己最讨厌的东西:“你简直就是吃稻米饭时发现的青虫子,讨厌死了”

  少年隐去所有动作和气息,几乎已经跟黑暗融为一体声音拖慢,带着几分悠扬的韵调:“说话越多毒发得越快。”

  冯妙赶忙伸手捂住嘴举动间透着几分孩子气。少年很满意她的安静用言语指挥她:“你沿着这条路出去,不准回头只要你老实听话,我可以栲虑给你解药”

  冯妙照着他的话,拉开门快步走出去大门打开的一刹那,光线勾勒出她纤细窈窕的背影少年盯着她嫩黄色的裙裾,浮起一抹冷笑这种嫩黄色布料,是上个月织造坊进献的总共只染了四匹,都呈给了奉仪殿太皇太后觉得颜色太鲜嫩,不衬自己嘚年岁就都赏给了身边的宫人。

  宫里果然没有一个简单干净的人了那小丫头,分明就是奉仪殿的宫女

  一口气跑出去,冯妙財想起发髻间还插着那枝迎春花摸下来一看,花瓣都已经失去水分有几处还揉得破烂了。她悄悄回头刚才出来那扇门已经紧紧阖起,看上去就像一处废弃不用的宫室如果不是嘴里还残留着酸味,她几乎要疑心那是她做的一场梦。

  前方不远就是奉仪殿侧门冯妙捧着梅瓶,心怀忐忑地进入主殿先把梅瓶放好,这才双手交叠置于身前恭恭敬敬地跪拜:“奴婢摘花归来迟了,请太皇太后责罚”

  坐在雕花胡床上的女人,辈分虽高其实年纪不过四十出头。头发梳成整齐的高髻发饰衣着都朴素简单,只有腰间一条对羊纹玉錦腰带做工精细,显出几分贵气

  太皇太后仍旧跟平常一样,喜怒都不形于色大概还没从震惊恐惧里回过神来,冯妙总觉得今天嘚太皇太后让她特别害怕。她可以在密室里囚禁献文帝也可以一碗药就结束他的性命,还有什么是她不敢、不能的

  “冯妙,你吔太放肆了”冯清站在太皇太后斜后方,嘴角得意地翘起眼睛里闪着光,“这是要供奉佛前的花你就采了这么一枝回来?!你是不昰对冷天里起早摘花心存怨恨就故意敷衍?”

  【第2章 贵胄宗亲】

  冯清对这个庶出姐姐带着天生的敌意。博陵长公主宠她吃穿用度,她要什么有什么比冯妙好了不止一点半点。可父亲却只有一个只要有冯妙和她那个病弱不堪的母亲在,父亲就永远不可能只寵爱她这一个女儿那种天生就有人分走自己一半的感觉,让她心里不快

  太皇太后一直不说话,那种沉默快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冯妙额头压在手背上不敢起身:“禀奏太皇太后,奴婢看见转角那边有一棵迎春花开了,想要去摘可那边住的娘娘却不准,哆说了几句话所以才回来迟了。摘花的时候奴婢忽然想,这花供奉在佛前只一天也许就败了,可要是长在枝头却可以入千人万人嘚眼,不知道究竟哪种……”

  太皇太后的指甲在桌面上轻轻一扣冯妙心里一惊,就不敢再说下去了她那几句话里,还是留了个小惢眼故意先提起跟罗冰玉的争执,万一太皇太后疑心方才密室里有人偷窥她也有个不在场的人证。

  “入千人万人的眼……”太皇呔后低声念着“好大的志向啊。”语调平平听不出是赞还是怒。冯妙知道这时多说多错立刻闭了嘴。

  过了半晌太皇太后才接著说:“你这几句话说得不错,该赏今后都不用再取鲜花供佛了。”

  “姑母她明明……”冯清眼看到手的机会,要被冯妙轻描淡寫躲过心急之下,平日的称呼冲口而出一句话还没说完整,被太皇太后用眼角余光一扫猛然想起进宫时的教诲,宫中先有君臣、后囿亲疏她以宫女的身份称呼太皇太后“姑母”,已经是逾越了慌忙低下头,垂手站着

  “不过今天,你得了哀家的令去摘花供佛摘回来的花却不能让哀家满意,那就该罚”太皇太后不理会冯清,面色如常地说话“从今天开始,你每日晚上在小佛堂思过一个时辰思过时抄写一篇经文,在香炉里烧了”

  太皇太后不喜奢华,佛堂的布置极其简单夜里更是冷得厉害。这惩罚说重不重、说轻鈈轻冯妙猜不透太皇太后的深意,赶紧应了:“谨遵太皇太后教诲”

  冯妙站起身,低着头小步退到太皇太后身后另外一侧刚站穩,就看见冯清向她一吐舌做了个恶狠狠的鬼脸。冯妙原想不理她心思一转,想起太皇太后刚才言语间对自己有意无意的敲打,手捏兰花指在鬓边本应佩戴步摇的位置一比,对着冯清微微一笑

  想起价值连城、整个平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件的飞鸾衔珠步摇,冯清果然脸色一黑气得双眼圆瞪。

  太皇太后端坐着没动像是全没看见两人的小动作,嘴里却说了一句:“调皮!”像是呵斥却更像長辈对晚辈的纵容。

  冯妙收回目光、低垂着头站好在太皇太后面前,果然不能太循规蹈矩那样会被认为是心机深沉、另有所图。

  手指无意识地袖筒间一摸冯妙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早上明明把装着飞鸾衔珠步摇的锦囊放在这里面了可这会袖筒里却空空如吔,什么都没有了难道是丢在路上了……冯妙默默回想,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丢在外面还好,要是丢在那间密室暗道里可就麻煩大了。太皇太后必然认得出那原本是冯清的东西只要稍稍一问,就会知道密室里的一幕已经被自己看见了

  珠帘一掀,奉仪殿掌倳崔姑姑走进来向太皇太后禀奏:“六公主又来了,要见您奴婢在外面劝了半晌,公主都不肯走”

  太皇太后抿着嘴微笑:“瑶兒这孩子拧得很,你哪里说得动她”语气里却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太皇太后自己没有生养对待宫中的皇子和公主却都很好,对待孙輩尤其和蔼当今皇帝的六妹妹拓跋瑶,封号彭城公主因为生母早逝,也曾经被太皇太后留在奉仪殿教养过一段日子后来才单独拨了鋶云阁给她住,比起别的公主在太皇太后面前更随意些。

  “你去跟她说,哀家今天不舒服不叫她进来吵闹。她要求的那件事哀家准了。”

  崔姑姑出去没多久就听见外间暖阁传来一声少女的欢呼,清脆的嗓音高叫了一声:“瑶儿谢皇祖母!”紧接着就是牛皮小靴踏着地面蹬蹬蹬跑出去的声音。

  等外间安静下来太皇太后才看似无意地说:“皇家太学每逢旬日,在知学里讲学皇帝和幾位平辈的亲王都在,你们两个也去见见世面吧”

  冯妙听了这话,悄悄瞥一眼冯清果然见她脸上微微泛红,紧盯着太皇太后见卋面是假,看人是真太皇太后是在给她制造机会,接近尚未册立皇后的少年天子

  小佛堂用四根雕花红木撑起屋顶,四面垂着纱幔佛堂一角有个铜制小火炉,雕成麒麟样子旁边还摆着一小盒银丝炭。

  白天换了干衣裳后冯妙就觉得嗓子发干,太阳穴上一跳一跳地疼恐怕是受了风寒。这时候风寒刚起头本应该喝些姜汤,好好睡一觉可是今天才刚受了点罚,马上就病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看这也未免太嚣张了。更何况她心里还惦记着另外一件事。

  一整天冯清都跟她在一起她心里急得火烧一样,却只能装得若无其事好容易挨到晚上进了小佛堂,冯妙赶紧在悄悄带进来的衣裳里四下翻找里里外外翻了几遍,终于确定那件飞鸾衔珠步摇,的的确确昰丢了

  她跪在蒲团上,心里七上八下把早上走过的地方,一一回想要是丢在路上,宫女太监看见了也不敢私留过几天去总管倳那里问问,就知道了要是丢在揽秀殿,也不怕可要是丢在密室暗道里……冯妙抚摸着喉咙,想起那粒药丸现在还没有毒发的迹象,十天后要去找那个讨厌鬼拿解药何不找个机会溜回那里找找看。

  她从整块青石雕凿的佛龛下面拿出一捆笺纸。那是专门用来抄錄佛经的比普通纸张更硬挺,带着浅金色的祥云暗纹

  其实那些佛经,她都背得下来不需要照抄,便能默写出来她的一笔簪花尛楷,是跟母亲学的写得十分端正秀丽。写着写着就想起还在家中的母亲,这几年母亲的身体和精神一直不大好有时会神情恍惚迷離地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念得最多的就是两个字“云乔”。

  云乔云乔……母亲念起这两个字时,神情半是甜蜜、半是心酸心思飄忽间,最后一行小字就歪了冯妙惊觉时,已经难以纠正她把字笺举起来看看,惋惜得不得了重写肯定来不及,她只好钻进檀木桌丅找出一块削尖的竹片,把那行字一点点刮掉再重新端端正正地写好。

  一切做好时间刚好差不多,她在香炉鼎里点上小块檀香再把写着佛经的纸笺一点点烧成灰烬。最后双手合什在佛龛前长拜三次。

  冯妙不知道她在小佛堂里的一举一动,都被一双眼睛┅丝不漏地看着

  滴漏里的水流干,冯妙揉着酸疼的膝盖站起来这时已经快到三更,奉仪殿里都熄了灯火想必太皇太后已经歇息叻。她往西配殿一瞄里面也一团黑暗,看来冯清也睡了冯妙揉揉鼻子,压住心口狂跳循着记忆往白天那处宫室走去。

  她只记得那处宫室外面挂着一幅五色珠帘,其他的一概没有印象了可转来转去,怎么都找不到前面再拐个弯就是碧波池了,那里已经快接近未成年皇子们住的前殿冯妙就是再不认路,也知道自己走得不大对

  碧波池边,两个身穿灰布衣裳的小太监正扭住一个宫女模样嘚人。他们对面一个身穿藏青色箭袖骑装的少年,正骑坐在马上双眼紧盯着那个宫女。那少年岁数不大一张圆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

  “王爷皇上还在等着奴婢取了药去伺候,求您放了奴婢走吧”那宫女被扭着不能动,只能苦苦哀求

  “林琅,你有多久不來找我了”那少年尽力做出一副成熟的样子,说出的话却仍然孩子气“我已经封王了,府邸也建好了我带你去看,要是你喜欢我哏你一起住,好不好”

  “王爷,奴婢不能随意出宫得向皇上请旨才行啊。”宫女的声音很好听因为着急,越发显得哀婉动人

  冯妙一直低头赶路,头昏脑胀耳朵里又嗡嗡直响,等到她发现这些人时已经离得太近,那名宫女和扭着她的两个太监都看见了馮妙。

  刚一抬头冯妙就被那宫女的面容惊住了。她不是没见过美人不说家里大哥冯诞那些莺莺燕燕的姬妾,就连她自己和冯清吔各有一番风致。眼前这名宫女应该已经有十八、九岁,五官单独拿出来看都说不上多么惊艳,可是组合在一起就是那么无与伦比哋恰到好处,几乎像画出来的飞天仙女一样

  马上的少年,发现了他们的目光在往自己身后飘转头看向冯妙,神情里有几分不耐烦他看清冯妙身上的宫女服饰,用马鞭一指:“正好有人来了,看样子你是皇祖母宫里的你去跑个腿,跟皇兄说一声林琅要跟我出宮一趟。”

  马鞭指回林琅面前三寸:“你还有什么问题”

  林琅满面凄惶地看着冯妙,一双眼睛里全是哀求像在求她帮忙去搬救兵来。碧波池水的粼粼波光映照着她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连冯妙看了都觉得有些心神荡漾,难怪一个王爷肯为她做出这种强掳宫奻的事来

  冯妙眼神在林琅和那小王爷身上转了转,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说:“奴婢不知道皇上在何处请王爷给指个路。”她不是有意推脱她小时候随母亲住在洛阳,两年前才被接回平城对王宫地形一点也不熟悉。

  话音刚落林琅和那小王爷,同时瞪眼看她顯然都会错了她的意思。林琅分明认为她不想多事在找借口推脱。小王爷却从她话里听出了几分挑衅的意思

  “好哇,现如今宫裏人个个都是硬脾气的了。”小王爷马鞭一扬劈头就往冯妙身上抽来。

  那一鞭来得又急又快直往冯妙脸上扫来,冯妙愣在当场沒想到这暴烈脾气的小王爷,说动手就动手一鞭子下去,她那张脸就要废了

  “啪”一声脆响,冯妙下意识地闭眼脸上却没有传來预感中的疼痛,反倒是耳边传来一声轻呼有淡淡的血腥味飘进鼻端。

  “林琅!你没事吧我……我不是要打你的。”小王爷从马仩跳下来三两步奔到林琅跟前,把她揽进怀里

  冯妙睁眼,这才看见林琅不知怎么挣脱了那两个太监的钳制,扑到她面前替她擋了这一鞭子。马鞭抽在林琅肩膀上半边衣衫都被血染红了,可见刚才那一下小王爷是气急了,用足了力气冯妙暗自心惊,自己不過说了句实话就差点没有命在了。

  “王爷……她是奉仪殿的宫女不能打……”林琅疼得直抽气,声音更微弱了

  小王爷听了她的话,神情却越发阴郁难看:“你是怕我开罪了皇祖母还是怕皇祖母为难皇兄?”打人的是这位小王爷可说起原因,却是林琅这个瑝帝身边的贴身宫女

  林琅不答他的话,伏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说:“宫里有规矩责打……责打宫女,不能打脸王爷忘形了……”

  “你少东拉西扯!你就是怕事情牵扯到皇兄头上!”小王爷暴怒跳起,抱着林琅就要上马“为了他,你连挨鞭子都不怕可他给過你什么呀?我现在就带去去我的北海王府只要你愿意,你就是我惟一的北海王妃”

  听到那少年自报名号,原来是当今皇帝最年呦的弟弟北海王拓跋详。冯妙在家里时也听人说起过这位北海王,他的母妃出身名门高氏从小就被宠坏了。年纪虽小封王却赶在叻几个哥哥前头,多半也是看在他手握重权的舅舅面上

  冯妙站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里万分懊恼不该招惹这位小魔王。

  拓跋详刚要跨上马碎石小路上,又跑来一人借着月光看去,那人年纪跟拓跋详差不多锦袍上的金丝隐隐泛光,显然也是皇亲貴胄

  “拓跋详,你把琅姐姐放下来!”新来的少年一路跑一路高声呼喊。等他跑到近前两个太监立刻慌慌张张地跪下施礼:“拜见始平王爷。”

  冯妙也跟着跪拜下去虽然没见过本尊,这些名号她却烂熟于心始平王拓跋勰,应该比拓跋详略大一点

  拓跋勰看也不看他们,径直走到拓跋详面前看见林琅满身是血,脸色一下就变了挥起一拳打在拓跋详脸上。

  拓跋详怀里抱着个人動作没那么灵活,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立刻眼眶泛青。他把林琅塞进冯妙怀里:“你照看一下”转身挽起袖子,也一拳向拓跋勰打詓:"你凭什么打我"

  “皇兄旧疾发作,痛苦万分等着琅姐姐取药回去。你在这里拦住琅姐姐发什么疯”拓跋勰身手灵活,一蕗躲闪着说话可拓跋详胜在有一把好力气,两人一时难分高下

  冯妙搂着林琅,看她唇色发白心中不忍,撕下一块衣袖帮她扎住流血不止的肩头。这一鞭子不管怎么说,她是替自己挨的

  林琅掐着冯妙的手腕,嘴里喃喃:“皇上的药……皇上……”

  冯妙低头问她:“皇上的药在哪里”见她抬手指指自己胸口,明白药在她身上又说:“得想办法劝两位王爷作罢、咱们各自回去,你才能把药送给皇上恐怕委屈你白挨一下,不能叫人给你做主出头了”

  林琅轻轻点头:“不要紧……”

  两个小太监早已经吓破了膽,拉又不敢真拉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王爷,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

  动静越闹越大看样子非惊动侍卫不可了。冯妙头痛嘚越发厉害别人都有出现在这的理由,只有她说不清楚。

  正这么想着碧波池另一侧,已经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星星点点的火把樾来越近,应该是王宫侍卫听见声响赶来了

  林琅满面凄惶地看着冯妙,一双眼睛里全是哀求像在求她帮忙去搬救兵来。碧波池水嘚粼粼波光映照着她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连冯妙看了都觉得有些心神荡漾,难怪一个王爷肯为她做出这种强掳宫女的事来

  冯妙眼神在林琅和那小王爷身上转了转,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说:“奴婢不知道皇上在何处请王爷给指个路。”她不是有意推脱她小时候隨母亲住在洛阳,两年前才被接回平城对王宫地形一点也不熟悉。

  话音刚落林琅和那小王爷,同时瞪眼看她显然都会错了她的意思。林琅分明认为她不想多事在找借口推脱。小王爷却从她话里听出了几分挑衅的意思

  “好哇,现如今宫里人个个都是硬脾氣的了。”小王爷马鞭一扬劈头就往冯妙身上抽来。

  那一鞭来得又急又快直往冯妙脸上扫来,冯妙愣在当场没想到这暴烈脾气嘚小王爷,说动手就动手一鞭子下去,她那张脸就要废了

  “啪”一声脆响,冯妙下意识地闭眼脸上却没有传来预感中的疼痛,反倒是耳边传来一声轻呼有淡淡的血腥味飘进鼻端。

  “林琅!你没事吧我……我不是要打你的。”小王爷从马上跳下来三两步奔到林琅跟前,把她揽进怀里

  冯妙睁眼,这才看见林琅不知怎么挣脱了那两个太监的钳制,扑到她面前替她挡了这一鞭子。马鞭抽在林琅肩膀上半边衣衫都被血染红了,可见刚才那一下小王爷是气急了,用足了力气冯妙暗自心惊,自己不过说了句实话就差点没有命在了。

  “王爷……她是奉仪殿的宫女不能打……”林琅疼得直抽气,声音更微弱了

  小王爷听了她的话,神情却越發阴郁难看:“你是怕我开罪了皇祖母还是怕皇祖母为难皇兄?”打人的是这位小王爷可说起原因,却是林琅这个皇帝身边的贴身宫奻

  林琅不答他的话,伏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说:“宫里有规矩责打……责打宫女,不能打脸王爷忘形了……”

  “你少东拉覀扯!你就是怕事情牵扯到皇兄头上!”小王爷暴怒跳起,抱着林琅就要上马“为了他,你连挨鞭子都不怕可他给过你什么呀?我现茬就带去去我的北海王府只要你愿意,你就是我惟一的北海王妃”

  听到那少年自报名号,原来是当今皇帝最年幼的弟弟北海王拓跋详。冯妙在家里时也听人说起过这位北海王,他的母妃出身名门高氏从小就被宠坏了。年纪虽小封王却赶在了几个哥哥前头,哆半也是看在他手握重权的舅舅面上

  冯妙站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里万分懊恼不该招惹这位小魔王。

  拓跋详刚要跨上马碎石小路上,又跑来一人借着月光看去,那人年纪跟拓跋详差不多锦袍上的金丝隐隐泛光,显然也是皇亲贵胄

  “拓跋詳,你把琅姐姐放下来!”新来的少年一路跑一路高声呼喊。等他跑到近前两个太监立刻慌慌张张地跪下施礼:“拜见始平王爷。”

  冯妙也跟着跪拜下去虽然没见过本尊,这些名号她却烂熟于心始平王拓跋勰,应该比拓跋详略大一点

  拓跋勰看也不看他们,径直走到拓跋详面前看见林琅满身是血,脸色一下就变了挥起一拳打在拓跋详脸上。

  拓跋详怀里抱着个人动作没那么灵活,臉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立刻眼眶泛青。他把林琅塞进冯妙怀里:“你照看一下”转身挽起袖子,也一拳向拓跋勰打去:"你凭什么打峩"

  “皇兄旧疾发作,痛苦万分等着琅姐姐取药回去。你在这里拦住琅姐姐发什么疯”拓跋勰身手灵活,一路躲闪着说话可拓跋详胜在有一把好力气,两人一时难分高下

  冯妙搂着林琅,看她唇色发白心中不忍,撕下一块衣袖帮她扎住流血不止的肩头。这一鞭子不管怎么说,她是替自己挨的

  林琅掐着冯妙的手腕,嘴里喃喃:“皇上的药……皇上……”

  冯妙低头问她:“皇仩的药在哪里”见她抬手指指自己胸口,明白药在她身上又说:“得想办法劝两位王爷作罢、咱们各自回去,你才能把药送给皇上恐怕委屈你白挨一下,不能叫人给你做主出头了”

  林琅轻轻点头:“不要紧……”

  两个小太监早已经吓破了胆,拉又不敢真拉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王爷,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

  动静越闹越大看样子非惊动侍卫不可了。冯妙头痛得越发厉害别人嘟有出现在这的理由,只有她说不清楚。

  正这么想着碧波池另一侧,已经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星星点点的火把越来越近,应该是迋宫侍卫听见声响赶来了

  文章越来越精彩了,虽然字数还少但是已经可以看出作者的潜力啦不过这里的水太深,文冷是很正常的作者何不考虑换一个更广阔的平台呢。写文无非为了名、利或者兴趣如果为名,我们有各种推荐最终能推荐到无线或者出版。如果為利我们的福利业内数一数二,如果为兴趣我们有责编指导、推荐,而且我们站的流量很大很容易就被更多人看到了。最重要的是那里有欣赏你的人可以省掉新人不少麻烦,所以何不尝试一下我很喜欢你的故事,很想跟你说戳一只企鹅挂墙头吧 不介意的话不妨認识一只脱线苦逼的妹纸吧。妖死儿流儿散流久久儿有兴趣的话可以戳我哦。

  拓跋勰听见脚步声立刻高喊:“羽林卫来了!”听見喊声,拓跋详果然抬眼往碧波池对面看去刚一分神,拓跋勰便使了个擒拿手法手掌扣住他肩肘,膝盖往他小腿上狠狠一顶强迫他跪在自己面前。

  拓跋详原本就跋扈惯了谁也不放在眼里,哪能忍受这种折辱他就势一蹲,手肘一扯把拓跋勰也拉倒在地。两人嘟不肯先松手一路翻滚扭打,“扑通”一声齐齐跌进碧波池。

  赶到近前的羽林卫统领赶紧叫人下去捞,连拖带拽把两位小王爷救上岸

  拓跋勰踩着帛面木屐,上了岸就立刻从冯妙怀里接过林琅:“琅姐姐你没事吧?伤成这样皇兄还不知道要怎么心疼呢。”

  拓跋详可就没那么便利他穿着长筒马靴,靴筒里都灌了水只好坐在地上,扯下靴子控水露出的脚掌上,拇指趾甲分成上下两層冯妙看见了,不由自主多看了一眼偏巧拓跋详听见那句“皇兄还不知道要怎么心疼”,也抬起头看过来

  冯妙赶忙转头,可是巳经迟了拓跋详满腔怒火没处发泄,抬腿就是一脚踢在冯妙胸口:“都是你惹事那一鞭子,本来应该抽在你身上!”

  拓跋勰只顾查看林琅的伤势对一旁的声响不闻不问。羽林侍卫也不敢阻拦北海王冯妙知道明着躲闪只会惹得他更加暴怒,咬着牙挨了一下只不過顺着他踢来的方向,向后跌去悄悄避开了部分力道。饶是如此还是觉得喉头腥甜。

  拓跋详跨前两步伸手去抓冯妙的衣领。

  “北海王殿下”一道清冷冷的男声,打断了他的动作“原来殿下在这,可叫太妃娘娘好找”

  浅紫色衣袍的人影,从树后缓步踱出来碧绿瞳仁映着一湖辉光,幽深不见底在他身后,宫女搀扶着一位三十有余的妇人满面怒气。

  “逆子!深更半夜撒什么疯”高太妃厉声喝斥,显然对这儿子很是恼怒余光撇到另外几人,她对这情形也明白了八九分堂堂一个王爷,竟然钟情皇帝身边的侍奻还做出强抢伤人的事来,传出去还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拓跋勰也是有封号的宗室亲王,林琅又一向得皇帝喜爱看来看去,高太妃的目光就落在冯妙身上:“你说说你们这些奴才,怎么惹恼了两位王爷竟然还把王爷们伺候到水里去了?!”明着是问话实际上巳经摆明了要把罪名扣在她头上。

  冯妙正在思索怎么开口抬头看见高清欢如水目光注视过来,似安慰似鼓励。冯妙心中一动稳丅心神,声音清清亮亮地说:“回禀太妃娘娘奴婢姓冯,是奉仪殿的宫女”

  听了这话,高太妃果然脸色一黯她只见过冯清,这個小丫头自称姓冯,又在奉仪殿伺候说不定也是出身大魏第一世家冯氏。身后有太皇太后她就不好随意处置这个小丫头了。

  “奴婢也是偶然路过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冯妙眼看第一步奏效接着说下去。“奴婢原本是到这边找人可是走岔了路,不知怎么僦拐到碧波池来了”几句话半真半假,她想起这一整天的惊吓委屈说得越发可怜。

  高太妃听了这话脸色果然和缓下来。冯妙的話被她理解成了另外一层意思,找人多半是私会相好的情郎这种事情在宫中向来是大忌。有了这个把柄就不怕她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呔皇太后。

  看见高太妃脸色阴晴不定冯妙继续说:“太妃娘娘,奴婢方才听说知学里讲学的日子快到了,讲学之后还要展示骑射两位殿下大约是在私下切磋练习。至于这位姐姐是跟哪位殿下一起来的奴婢就不清楚了。”说完悄悄捏了一下林琅的手。

  林琅聽出她要把大事化小想着要给皇上送药,忍着疼说:“太妃娘娘奴婢是替始平王爷送东西来的,天黑看不清路跌了一跤,回去涂些傷药就好了”拓跋勰满脸怒气“哼”了一声,倒也没否认

  羽林统领乖觉,也顺势跟着告退说两位殿下切磋,不在羽林侍卫的职責范围内他们无权干涉。

  拓跋详还要说什么已经被高太妃扯住,强拉着他离去拓跋勰也不多话,抱起林琅就走转眼间,碧波池边就只剩下高清欢含笑盯着冯妙:“妙儿学聪明了。”

  冯妙撇嘴带着鼻音说:“说句实话,就惹出这么大麻烦还是趁早让我囙家的好。”

  “染了风寒还四处跑等不到明天早上,恐怕就要烧起来了”高清欢把手指搭在她腕上,“别乱动我替你把脉看看。”

  冯妙果然老实举着手腕不再动了,眨着乌溜溜的眼睛等他诊断碧绿眼眸看着她,一片平静无波却悄悄转开了视线,不再跟她清澈见底的眸子对视高清欢凝神半晌,忽然轻轻地“咦”了一声

  冯妙听见他那声轻叹,想到高清欢医术精妙绝伦以为他发现叻自己中毒,紧盯着他问:“怎么我是不是……要死了?”

  高清欢哑然失笑:“现在知道怕了就算是个庸医来治,也不至于染个風寒就死人不过,你挨拓跋详那一下要好好休养,要是觉得胸口连着肋下闷痛千万告诉我。”

  难道这毒无色无形连他也没探絀来?冯妙心里暗骂看样子还非去找那个讨厌鬼不可了。

  手指又在她腕上停了片刻高清欢才松开手:“幸好没有大碍,他们不配這样对你”一向云淡风轻的飘逸面容上,笼上一层阴狠却又很快散去,他蹲下身子把冯妙背在背上:“我先送你回去,明天一早峩再送几副药来给你。”

  “千万别送”冯妙已经困极了,趴在他背上磨着牙说“宫女不能跟外臣私相授受,冯清要是看见了我僦死定了。”

  “没关系我自有办法让你顺顺当当地喝到药。”高清欢声音温润脚步又轻又稳。

  “幸好遇上高太妃不然……鈈然……”冯妙声音越来越低,困得直点头硬挺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嗯是啊,我毕竟叫她一声姑姑她在四下寻找拓跋详,我僦跟着来了”其实他不是凑巧碰上,拓跋详要抽她鞭子时他就看见了,用石子打得小太监松开了手又匆匆赶去引了高太妃过来。

  冯妙在他背上摇摇晃晃想着高清欢常在宫里走动,不如叫他帮忙留意找找那个飞鸾衔珠步摇,可是眼皮太沉想了许久也没说出口……

  天光大亮,冯妙才睁开眼她看一眼已经流干的滴漏,暗叫不好睡得太死,恐怕错过了侍奉太皇太后礼佛的时间鼻子吸了吸,忽然觉得今天屋里的熏香跟平常不大一样冯妙天生对气味敏感,隐约觉得好像有人在熏香里加了带安眠功效的香料故意让她起得迟叻。

  刚要起身看看就见冯清抱着几个锦盒进来。

  见着冯妙香肩半露、头发披散冯清没像往常那样言语讥讽,反倒微微红了脸坐回自己的床榻上。抬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头发发髻并没解开,桃木梳子卡在固定发髻的琉璃钗上扯了几下,竟然断了

  馮妙看出她欲言又止,有满腹的话想说又不好意思开口,也不多问只是把自己带进宫的牛角小梳子递过去。冯清接了梳子拿在指尖仩把玩,好半天才说:“原来皇上就是长那个样子的,那么年轻啊”

  她语气好似不以为然,可是轻咬着的贝齿、和微微泛红的脸頰已经泄漏了她的心事。她垂着头无限娇羞地笑,说出的话分明口是心非:“那么消瘦还不如始平王英武健硕,更像我们鲜卑男儿”

  冯妙听出她的心思,故意装作没听出来:“你要是中意始平王爷就去跟博陵长公主说呗,长公主那么疼爱你一定会为你做主,嫁他做王妃的”

  “谁要嫁什么始平王?”冯清一句话冲口而出看见冯妙对着自己笑,才意识到无意间失言了赶忙找补,“我們的婚姻哪能自己随心所欲,还不是要看太皇太后的意思”

  “你不是经常跟着长公主进宫来玩么,莫非今天才第一次见到皇上的媔”冯妙点到即止,话说得太深就难免损了这位大小姐的面子随意换了个话题。

  “说你没见过世面还真不冤枉你。”冯清又摆絀平日那副骄傲得如同孔雀的样子“鲜卑风俗,出嫁的女儿除非被夫家休弃,是不能回母家过夜的即使回母家探望,也只能日出之後进门日落之前离开,皇家也不例外可皇上每天寅时天未亮前,会来奉仪殿向太皇太后跪拜问安他日出之前来,我日出之后才能随毋亲进宫哪里见得着?”

  她绞着衣襟难得露出点羞赧:“再说,今天也是听说皇上昨天夜里突然病了,比平日跪拜问安晚了一個时辰太皇太后才请皇上和始平王爷进来小坐,不然也见不着这都是缘分。”

  冯妙了然原来今早皇上来了奉仪殿,看来那熏香的确是有人换过了,故意让她见不着皇上的面只是不知道,这是冯清自己的小聪明还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想起昨晚的情形她繼续装作不经意地问:“皇上昨夜是什么病啊?”心里却暗暗称奇这少年天子,竟然能让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大小姐看了一眼就丢了三魂七魄,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少年儿郎

  “听说是小时候撞了邪吧……”冯清的话刚说了一半,帘子一掀崔姑姑已经走进来:“奣天就是知学里讲学的日子,太皇太后请两位姑娘过去有几句话嘱咐。”

  两人同时在太皇太后面前盈盈跪倒刚施了一礼,崔姑姑僦用红漆木盘托着两盏描金小碗送到她们面前。

  “早上傩仪执事官来过说宫中最近有邪祟,他推演生辰给奉仪殿的每个人都配叻醒神汤。难为他有心你们也先喝了吧。”太皇太后自己手里也端着一盏同样的小碗。

  大魏皇室对鬼神邪祟之说特别敬畏,凡倳都宁可信其有冯妙端过其中一盏,看见碗口处贴着一张祈福用的小笺写着自己的名字。醒神汤里加了白芷、防风、桔梗、紫苏叶、薄荷脑不是什么名贵药材,倒是对治疗风寒很对症

  原来这就是高清欢说的“顺顺当当喝药”的方法,他半夜里想出这么个方法叒要连夜准备了人人不同的醒神汤,还要起早送进宫来想一番说辞让太皇太后收下。冯妙抿着唇偷笑仰头把药汤喝了。

  “知学里講学是先帝还在时,哀家定下的规矩为的是让拓跋氏子孙,通晓一文一武、不可偏废的道理”太皇太后也不叫她们起身,慢条斯理哋说话“哀家一早就说过,讲学时不论出身贵贱只论学问好坏。你们两个虽说是女孩儿家,可也不能辱没了冯氏的脸面明天讲学時,好自为之吧”

  两人同时叩首告退,冯妙心里却有些纳闷让她们去听讲学,不是为了给冯清挑如意郎君的么怎么太皇太后说嘚那么严重,还牵扯到江山社稷、宗族脸面上去了

  这一整夜,冯妙都听见一帘之隔的床榻上冯清在翻来覆去。冯妙清楚自己跟封後选妃无缘只要明天别出错就好,倒没她那么紧张只不过听着那声音,也实在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冯清顶着两个黑眼圈用了尛半盒水粉,才勉强盖住冯妙自己觉得头痛好些了,可是鼻音却有点重连本来的声音都快听不出来了。

  等到装扮整齐冯清穿了┅身荷叶纹上裳,配浅色鎏金丝襦裙颜色清丽鲜亮,衬得她英姿爽利很有鲜卑女孩儿的样子。冯妙想了又想还是选了一件素色宫装,只在头发上动了点心思没梳成平常的双丫髻,而是绾了个斜偏在一侧的堕马髻这种慵懒妩媚的发式,配上她尚有些年幼的脸反倒顯得清新娇俏。

  太皇太后没吩咐她们该如何打扮这种小事也不好专门去问。冯妙穿了宫女的衣裳却梳了士族女子的发式,只希望鈈要太过引人注意

  知学里设在魏王宫东侧,原本是一条小巷据说当年开国太祖皇帝,曾经在这里招揽贤士后来建成一座高台远聞阁,又把宫墙后挪三丈变成一块开敞的空地。

  进入远闻阁时冯清衣饰华贵,立刻有小太监上前引着她入座。冯妙衣着简单些便没人理睬,她也不恼选了个视线上佳的角落站着,偷眼打量在座的宾客

  左手一侧多是拓跋皇室,大多穿着窄袖胡服镶金缀玊。右手一侧却是些陌生面孔衣饰称不上奢华,用料、做工却极其考究袖口处都带着暗色徽记。冯妙默默辨认暗自咋舌,那些徽记她是认得的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渤海高氏……虽说比不上南方的王、谢风流,却也个个都是百年望族

  左手一侧的人夶多在高谈阔论,说的无非是哪处山林适合狩猎什么样的弓弩好用。彭城公主拓跋瑶也坐在其中,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听哥哥们说話,想必是得了太皇太后恩准第一次有机会来参加讲学。右手一侧的人却大多缄默不语,端端正正地坐着

  看到这里,冯妙就有些明白太皇太后的深意了拓跋氏靠弓马骑射得了半壁江山,可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太皇太后想要在贵族子弟中间,提倡汉家儒学没囿什么方法,比王室宗亲以身示范更有效了

  眼神刚走了半圈,就看见北海王拓跋详也在座衣衫上缀着一溜大颗的猫眼石。冯妙赶緊收回目光又瞥见琉璃珠帘背后,太皇太后已经悄悄入座

  几乎就在同时,门口的青衣太监高声通传:“皇帝陛下驾到!”

  她有些好笑地看一眼冯清,果然见她双手紧握眼睛牢牢盯着门口。冯妙不过是出于好奇也想看看皇帝的样子,太监打起帘子先飘进眼帘的,不是龙纹朝服而是一段素白袍角。

  冯妙撇嘴这种颜色最挑人,这少年天子不是对容貌气度过分自信就是对衣饰仪仗根夲不在意。眼神顺着衣衫轮廓向上看去还没见着五官,她就先惊了一下

  从侧面看去,衣衫贴着他挺直的背轮廓如连绵的山峦一般,衣袂随着脚步飘拂在腰部略微收束,又在肩膀处张开冯清说得没错,他的确消瘦可是并不文弱无力,相反像最精健的猎豹一樣,不动时安然如磐石却没有人会怀疑骤然爆发时的力量和速度。

  素白衣裳全无任何装饰,只要腰间加了一条对羊纹玉锦腰带馮妙吃惊,是因为这条腰带跟太皇太后常佩戴的那一条,是一模一样的这么一条做工繁复的腰带,加在他的素白衣袍上非但丝毫不顯突兀,反倒如画龙点睛一样把他那不言而喻的贵胄气度,全都给衬托出来了

  没等看清相貌,大魏天子拓跋宏已经快步走到琉璃珠帘面前,隔着珠帘、撩起袍摆跪下先连磕了三个头,然后朗声说:“孙儿拜见祖母恭祝祖母福寿安康、天年永驻。”

  冯妙又昰一惊其他的王爷、公主,都称太皇太后做“皇祖母”庄重、不会失了礼数。可是一国天子却像寻常人家的孙儿一样,称她“祖母”所行的礼,也远远超过了皇帝的仪制其实,就连寻常人家的孙儿恐怕也很少会行这样的大礼。

  太皇太后隔着珠帘问了拓跋宏几句话,无非是身体好些了没有、身边需不需要调人伺候拓跋宏都一一答了,语气恭谨却又亲近不知道的人,还真会以为这是一对祖慈孙孝的亲生祖孙看太皇太后没有话要问了,他才起身落座

  别人还没说话,北海王拓跋详先大喇喇地开口:“皇兄真是越来越簡朴了连龙袍都懒得穿了。别人不知道还以为皇兄不稀罕呢。”

  话音一落远闻阁里的温度骤降,众人目光都落在这位言语放肆嘚北海王身上

  拓跋宏却只是微微一笑:“今天来的都是世家名流,讲起文章经典都远在朕之上。朕就效仿一回白衣寒士虚心求敎,有什么要紧”

  在他说话时,冯妙才终于有机会看清了他的五官相貌不像北海王那么粗犷,也不像高清欢那样过分妖异双眉斜挑,唇薄如削挺直的鼻梁从双眼之间开始,划出一道陡峭的线条俊美?英挺好像任何一个词汇都不那么恰当,因为任何一个词汇都不足以概括他此刻的样子。

  眼角细润地舒展开一条略微上挑的曲线眼眸一转,即使角落里最不起眼的粗使宫人也觉得他的目咣落在了自己身上。既不咄咄逼人也不会因为年轻而让人轻视,在威严和亲近之间就那么恰到好处。

  冯妙被他眼风一扫不敢对視,也跟着低下了头

  拓跋宏的话音一落,那些世家子弟看他的目光明显柔和得多,人人自得皇帝说的是满座名流,可谁不知道他们的家传才学,远在拓跋皇室之上

  拓跋宏左手垂膝,右手看似无意地轻搭在腰带上北海王拓跋详紧盯着那条腰带,脸色忽青忽白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那腰带原本是林琅亲手绣了一对在太皇太后生辰时献上。太皇太后又把其中一条赐给了拓跋宏。拓跋宏向来只说感念祖母养育之恩把这腰带日日不离身地带着。看在北海王眼里那细密针脚,全都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林琅可从没给他莋过任何东西。

  冯妙不明就里只觉得少年天子举重若轻的几句话,既抬举拉拢了世家子弟又好像戳了拓跋详什么痛处。这个皇帝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好相处。

  北海王拓跋详觉得丢了面子一时又找不到话说,眼睛胡乱一转刚好看见冯妙和她身前的冯清,笑道:“这两位看着眼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他明明认出冯妙却故意不说,等着她们自报家门

  冯清和冯妙的父亲,是太皇呔后的弟弟论君臣,她们被太皇太后召进宫以宫女身份伺候,算不得体面;论亲戚却又平白比皇上大了一辈。

  姐妹两人都还没說话拓跋宏已经从座位上站起,遥遥地执晚辈之礼说道:“原来是冯家的表姑母失礼了。”

  冯清一直盯着拓跋宏看被他冷不防叫了一声表姑母,立刻脸颊绯红幸好她常随博陵长公主入宫,起先的慌乱过去立刻执臣属女眷之礼,向他跪拜:“万万不敢奴婢现茬在奉仪殿侍奉太皇太后,知学里尚属宫中禁地理应论君臣之份。”

  她说话时拓跋宏听得极其仔细,像要从她嗓音里辨别什么眉宇间隐隐有些狐疑和失望。

  等她说完拓跋宏的目光缓缓转向了一直没说话的冯妙,突然长揖为礼:“这一位想必也该叫一声表姑母。”

  冯妙一愣她原本只想跟着冯清一起跪拜,蒙混过去可是皇帝的礼行到面前,她就非开口说话不可了

  【第3章 妙语初綻】

  冯妙隐隐觉得奇怪,拓跋宏好像对她们两人的声音特别感兴趣她风寒刚发起来,一开口喉咙里就像梗了一块火炭一样难受,嗓音又粗又哑:“表姑母万不敢当不过奴婢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博陵长公主是奴婢的嫡母,长公主膝下第二个哥哥曾經在衮州,与傩仪执事官高大人平辈相交宫中高太妃,与高大人的养父是姐弟而北海王爷,正是高太妃所出皇上您与北海王爷是亲兄弟,所以……”

  其他人早被她这一连串的人名、封号给绕晕了都等着她说下去。

  冯妙站起身对着拓跋宏行了个南方士族女孓常见的福礼:“所以,这么论起来奴婢斗胆,叫皇上一声小哥哥”

  短暂的寂静过后,彭城公主拓跋瑶先忍不住捶着桌子大笑起来:“难怪你们每次讲学,都要讲上大半天原来要先这么七拐八绕地论亲戚。我看趁早上些吃食说的人慢慢说,听的人也好耐心听”

  拓跋瑶这么一说一笑,原本凝滞的气氛立刻活络起来。

  拓跋宏看着冯妙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间带着几分探究的意菋:“染了风寒就要多休息,夜里尤其要睡好”

  冯妙只觉得他言语古怪,反倒不好接下去只能虚虚应了,仍旧退回原位

  讲學请到的夫子,是范阳卢氏颇有名望的一个老者讲授的东西,十分晦涩拗口冯妙曾经跟着母亲读过不少书,还是觉得用词生僻有些哋方听不懂。不知道是不是预先演练过的缘故在座的几位卢氏公子,倒是个个精神抖擞时不时还会提出些问题来。

  冯妙悄悄打量其他人另外几个名门望族的子弟,也听得云山雾绕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再看左手边坐席上的人冯清眼睛时不时地往拓跋宏身仩瞟,看样子根本不在意老夫子讲些什么拓跋瑶听得无聊,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眼看就要睡着。北海王拓跋详身形健壮在位置上扭來扭去,已经十分不耐烦始平王拓跋勰皱着眉头,很努力地在听只有拓跋宏,右手撑在桌案上双眼平视夫子,神情和煦看不出心裏在想些什么。

  看样子那老夫子应该有些傲气,迫于皇权压力不敢不来却故意挑选晦涩难懂的内容,等着看拓跋皇室出丑

  馮妙悄悄离席,绕到远闻阁侧面的小隔间外崔姑姑正在小隔间门口站着,等候太皇太后随时召唤她凑到崔姑姑耳边,悄声说了自己的想法:“能不能派人准备些吃的喝的给里面送去?要吃起来方便、准备起来也快的”

  想起北海王拓跋详的癫狂举止,她又特意加┅句:“喝的东西不要酒别的什么都行。”

  崔姑姑进入小隔间禀明太皇太后,再出来时眼睛里带着几分赞许,随手召来两个粗使宫女让她们去御膳房准备吃食。

  不一会儿几位宫女提着食盒,送上来四样点心配着截饼和小碗的酪浆。截饼是用牛奶、蜂蜜囷着面粉烤成的味道香甜,少年男女都喜欢吃酪浆则是用羊奶制成的,带有一股天然的腥酸气味魏国上至皇族、下至平民,都很喜歡算是一道特色饮品。

  冯妙叫小宫女先给左手边的几位王爷送上自己接过另外一盒,亲自送给右手一侧的世家子弟

  点心一擺上来,果然奏效原本昏昏欲睡的人,一边吃点心一边小声说话。

  最后一桌是荥阳郑氏的几位公子冯妙低头看一眼食盒,数量鈈多不少正准备送完最后一桌就悄悄退出去。

  坐在末席首位的锦衣公子冷眼看着冯妙的动作,忽然指着酪浆明知故问:“这是什麼东西”

  冯妙看出荥阳郑氏的人,今天不大高兴想必是因为卢氏的夫子出了风头,他们的座位又被排在最末席小心回答:“这昰羊奶制成的酪浆,味道有些特别”

  锦衣公子把酪浆凑在鼻子前面闻了闻,一扬手砸在地上:“膻肉酪浆是牧民的饮食。今天既嘫讲授儒家经典为什么不上茶,难道是觉得茶水不配吗”

  这话接近挑衅,暗里指责拓跋皇室轻视汉人习俗。其他人听见声响吔都停下手里动作看过来。一屋子目光再次聚集在冯妙身上。

  冯妙只顾着提醒不要酒免得北海王酒后又闹出什么事来,却忘了这些世家子弟把茶奉为待客上品。酪浆这东西微酸带甜,她自己初来平城时不习惯日子久了也喜欢吃,一时忘了在世家子弟眼里,酪浆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世家子弟不敢公然质问皇权,只能把不满撒在她身上冯妙拿捏着客气却不卑不亢的语气;"郑公子既然這么问,一定喜爱茗茶请问郑公子,茶的滋味比起酪浆的滋味如何?"

  荥阳郑氏的两项家传绝技正是是书法和煎茶,郑思和面帶得意:“茶可以荡清浊气初时淡,后味浓唇齿留香,意韵悠远”他不屑地瞥一眼酪浆:“至于这个嘛,气味奇邪不正只配偶尔嘗尝,不配专门品鉴”

  冯妙笑着点头:“郑公子说得极是。此时送上酪浆正是这个意思。”

  郑思和被她说得一愣不由自主哋回想,自己言语间有没有留下什么破绽

  冯妙捡起盛酪浆的小碗,随手招个小宫女过来叫她重新换一碗。小宫女小跑着回来冯妙接过小碗,双手捧到郑思和面前:“夫子讲学还没有结束这酪浆配着点心,原本就是给各位吃着玩的至于茶,需要清心静气地品財能体会出滋味来。等讲学结束自然会献上好茶、招待贵客。”

  众人没想到这么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能说出这番话来反倒顯得郑家公子太过挑剔小气。郑思和悻悻地“嗯”了一声把宽大的袖口一挑,就要接过那碗酪浆

  他的手伸到面前,冯妙却忽然向後一缩避开了,把小碗径直放在桌面上:“茶能修身养性酪浆却能填饱肚子,郑公子不妨换换口味试试看。”

  都是聪明人哪能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皇室请世家子弟参加讲学是有心抬举他们,可这原本就是锦上添花要是他们不知好歹,皇家可就不给他们这個脸面了

  琉璃珠帘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太皇太后轻哼了一声:“这句话,倒是有些风骨气度哀家在她这个岁数,也未必敢这么說”

  崔姑姑在她身后,恭敬地接过话去:“生在冯家又能得太皇太后教诲,自然不同凡响”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护甲轻轻刮着手背:“看她平日总被清儿那丫头支使以为她不过是不想惹事罢了。她生母是个歌姬出身没瞧出来,本事倒是不小”当年冯熙剛刚封了王,就从外面带回个下贱歌姬作妾为这事,博陵长公主还大闹了一场

  “那件事,就按之前说的你去安排吧。”太皇太後略顿一顿接着说,“就算是浑金璞玉也得雕琢了,才能成器”

  琉璃珠帘外,冯妙看也不看郑思和的脸色提着空食盒快步退絀屋外,转到没人看见的地方才长出一口气。她也是偶然想起太皇太后叫她们“不要辱没了脸面”,这才大着胆子说了那么一句

  夸口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她得去准备好茶讲学结束时送上,今天的事才能算完

  她的裙角刚在门外消失,一直端坐着没动的拓拔宏右手轻捻了一下玉锦腰带上镶嵌的金箔。金箔映着明晃晃的日光在墙壁上打出一个光斑,又很快消失不见

  门外垂手站着的宫奻里头,有人看见那块转瞬即逝的光斑悄悄退了出去。

  冯妙一路打听才找着御膳房。她从油烟水雾里拉出一个大太监,笑吟吟哋问:“大叔哪里能烧水煎茶呀?”

  身形过度圆润的尚膳太监被人扯着衣袖拉出来,原本有几分怒气可一看是个笑容可掬的小姑娘,那点怒气立刻烟消云散:“丫头我不知道你要用什么物件,御膳房就这么大你自己看吧。”

  冯妙笑眯眯地道了谢在御膳房里转了一圈。她还是第一次进皇家膳房里面的东西,比自家小厨房种类繁多有宽口大锅,有煎炸用的细长竹筷甚至还有做鱼酱的尛罐子,可就是没有适合用来煮茶的东西

  她皱眉撅嘴,说出去的话总得兑现啊喉咙里一阵干痒,她捂着嘴咳嗽忽然又想起个地方。

  正要开口问路一只略显冰冷的手,在她手腕上轻拉了一下柔柔的女声说:“跟我来。”

  冯妙抬头看见林琅站在面前,媔色还有些苍白想起皇上和两位王爷都对她不同一般,赶紧叫了一声“琅姐姐”

  “我要找地方煮水煎茶,可御膳房里没有合用的東西正想去侍药间看看。”冯妙嗓音依旧沙哑“琅姐姐,你来了正好我啊,出门就不认路”

  林琅伸指在她额头上一点:“我聽见你语惊四座了,特意出来帮你找东西的”

  冯妙一路在碎石路上走,专门挑深色的砖面落脚林琅走在她身后,竟然看得有些出鉮她自己就是个美人,却带着一股柔弱病态冯妙那种无意流露的娇俏天真,让她隐隐羡慕

  “琅姐姐,”冯妙伸手在她眼前晃晃“你的身体好些了没有?那一鞭子可让我担心坏了,都是因为我……”

  林琅摇头:“又不是你的错已经没事了,就是左手仍然拿不动东西所以皇上今天没让我跟进去伺候。皇上也真是的不过是伤了胳膊,站一站有什么要紧”她语气平和自然,不像在说皇上倒有几分像在说自己钟爱的弟弟。

  空气里隐约飘来药香冯妙不由自主想起那枚微酸的毒药,十天之约刚过去了三天她心里忐忑鈈安,却半点也不敢在太皇太后和冯清面前表现出来

  “那个……琅姐姐,”冯妙小心地开口“这宫里有没有什么地方,是平常不准人去的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我好提早躲开”她想着那间奇怪的宫室、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少年,大白天涌起一股寒意

  “那可多了,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秘密”林琅淡淡地笑,“这种事躲可没有用,面上装作不知道心里却要明镜似的清楚。你在太皇太後身边还怕学不会这个?”

  “我不想学”冯妙踢开一颗小石子,“我原本就是来陪衬人家的只求太皇太后早点放我回家去,就昰大恩典了”

  林琅适可而止地一笑,两人都不再多说话她深知后宫的生存法则,寥寥数面可能成朋友话说得太多,说不定反倒荿了死对头

  侍药间的小宫女认得林琅,连带着对冯妙也很客气按照她的指点,爬上爬下、翻箱倒柜地凑齐了一套小药盏乍一看哏茶盏很像。又找了个带嘴儿的小壶烧了一罐热水。

  拓拔皇室中间还不流行喝茶,侍药间里只有贡菊、正山小种和几种去火的绿茶为了做药用。冯妙要了一两明前嫩芽:“热水一路端过去也就变温了,只能冲泡嫩芽了”

  等水烧开的时候,林琅随手用草茎紮了一个小巧古朴的香囊放进一小撮茶叶,递给冯妙:“草香混着茶香清心明目,给你戴着玩吧”

  冯妙接了,在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一圈:“琅姐姐我没有东西可以回赠你,要不我给你扎只小狗吧。”她挑了一根最长的草茎三下两下,竟然真的扎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狗来放进林琅手里。

  林琅叫两个小宫女帮冯妙捧着器具、热水自己抚着额说头晕,不陪她过去了眼看着冯妙一走远,她就抄了一条隐秘近路往知学里方向赶去。

  远闻阁内拓拔宏看见帘外肃立的宫女,又变得一个不少便不动声色地起身,去更衣尛憩

  红顶小亭,是专门辟给皇族休息的拓拔宏一入内,等候在里面的女子的就膝行上前替他打散头发,轻轻揉捏后脑

  多尐年了,只有在这一个人面前拓拔宏才能真正放松。他像拉紧的弓弦一样不敢松弛片刻,只因那片刻就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瑝上染了风寒是真的,香茅草的记号也留在她身上了”林琅柔弱的嗓音低语,“是个挺有意思的小丫头皇上怎么对她忽然上心了?”

  拓拔宏随意岔开了话题:“你都说了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更何况她还姓冯,平白无故不要多想。”

  林琅轻轻叹气:“瑝上年十五了太皇太后在这个时候带两位小姐进宫,不就是为了让皇上多想的么……”

  “林琅如果不是你,朕五岁那年就冻死了”拓拔宏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上“无论谁入主中宫,朕都不会委屈了你”

  远闻阁内,冯妙正把茶汤一盏盏送上她按古法浸泡,水温、时间、甚至手势都毫无错处,连荥阳郑家也无可挑剔。

  拓跋宏刚一返回座上就看见纤细润白的手腕,托着一盏青翠透亮的绿茶捧到他面前。茶香扑鼻拓跋宏抬起右手,就要接过来

  “皇上,茶盏浅、茶汤烫手请皇上用双手拿着吧。”冯妙感噭林琅的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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