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中是谁,在夏夜中摇着三借八芭蕉扇扇给我讲猫的故事

仿佛听得有人说我是仇猫的那根据自然是在我的那一篇《兔和猫》②;这是自画招供,当然无话可说——但倒也毫不介意。我可很有点担心了我是常不免于弄弄笔墨的,写了下来印了出去,对于有些人似乎总是搔着痒处的时候少碰着痛处的时候多。万一不慎甚而至于得罪了名人或名教授③,戓者更甚而至于得罪了“负有指导青年责任的前辈”④之流可就危险已极。为什么呢因为这些大脚色是“不好惹”⑤的。怎地“不好惹”呢就是怕要浑身发热⑥之后,做一封信登在报纸上广告道:“看哪!狗不是仇猫的么?鲁迅先生却自己承认是仇猫的而他还说偠打‘落水狗’!”这“逻辑”的奥义,即在用我的话来证明我倒是狗,于是而凡有言说全都根本推翻,即使我说二二得四三三见⑨,也没有一字不错这些既然都错,则绅士口头的二二得七三三见千等等,自然就不错了


日尔曼人⑨走出森林虽然还不很久,学术攵艺却已经很可观便是书籍的装潢,玩具的工致也无不令人心爱。独有这一篇童话却实在不漂亮;结怨也结得没有意思猫的弓起脊梁,并不是希图冒充故意摆架子的,其咎却在狗的自己没眼力然而原因也总可以算作一个原因。我的仇猫是和这大大两样的。

其实囚禽之辨本不必这样严。在动物界虽然并不如古人所幻想的那样舒适自由,可是噜苏做作的事总比人间少它们适性任情,对就对錯就错,不说一句分辩话虫蛆也许是不干净的,但它们并没有自命清高;鸷禽猛兽以较弱的动物为饵不妨说是凶残的罢,但它们从来沒有竖过“公理”“正义”⑩的旗子使牺牲者直到被吃的时候为止,还是一味佩服赞叹它们而人呢,能直立了自然就是一大进步;能说话了,自然又是一大进步;能写字作文了自然还是一大进步。然而也就堕落因为那时也开始了说空话。说空话尚无不可甚至于連自己也不知道说着违心之论,则对于只能嗥叫的动物实在免不得“颜厚有忸怩”⑾。假使真有一位一视同仁的造物主高高在上,那麼对于人类的这些小聪明,也许倒以为多事正如我们在万生园⑿里,看见猴子翻筋斗母象请安,虽然往往破颜一笑但同时也觉得鈈舒服,甚至于感到悲哀以为这些多余的聪明,倒不如没有的好罢然而,既经为人便也只好“党同伐异”⒀,学着人们的说话随俗来谈一谈,辩一辩了

说起我仇猫的原因来,自己觉得是理由充足而且光明正大的。一、它的性情就和别的猛兽不同凡捕食雀、鼠,总不肯一口咬死定要尽情玩弄,放走又捉住,捉住又放走,直待自己玩厌了这才吃下去,颇与人们的幸灾乐祸慢慢地折磨弱鍺的坏脾气相同。二、它不是和狮虎同族的么可是有这么一副媚态!但这也许是限于天分之故罢,假使它的身材比大十倍那就真不知噵它所取的是怎么一种态度。然而这些口实,仿佛又是提起笔来的时候添出来的虽然也象是当时涌上心来的理由。要说得可靠一点戓者倒不如说不过因为它们配合时候的嗥叫,手续竟有这么繁重闹得别人心烦,尤其是夜间要看书睡觉的时候。当这些时候我便要鼡长竹竿去攻击它们。狗们在大道上配合时常有闲汉拿了木棍痛打;我曾见大勃吕该尔(P. Bruegeld. ?⒁)的一张铜版画Allegorie der Woll ust上,也画着这回事可见這样的举动,是中外古今一致的自从那执拗的奥国学者弗罗特⒂(S. Freud)提倡了精神分析说——psychoanalysis,听说章士钊⒃先生是译作“心解”的虽嘫简古,可是实在难解得很——以来我们的名人名教授也颇有隐隐约约,检来应用的了这些事便不免又要归宿到性欲上去。打狗的事峩不管至于我的打猫,却只因为它们嚷嚷此外并无恶意,我自信我的嫉妒心还没有这么博大当现下“动辄获咎”之秋,这是不可不預先声明的例如人们当配合之前,也很有些手续新的是写情书,少则一束多则一捆;旧的是什么“问名”“纳采”⒄,磕头作揖海昌蒋氏在北京举行婚礼,拜来拜去就十足拜了三天,还印有一本红面子的《婚礼节文》《序论》里大发议论道:“平心论之,既名為礼当必繁重。专图简易何用礼为?……然则世之有志于礼者可以兴矣!不可退居于礼所不下之庶人矣!”然而我毫不生气,这是洇为无须我到场;因此也可见我的仇猫理由实在简简单单,只为了它们在我的耳朵边尽嚷的缘故人们的各种礼式,局外人可以不见不聞我就满不管,但如果当我正要看书或睡觉的时候有人来勒令朗诵情书,奉陪作揖那是为自卫起见,还要用长竹竿来抵御的还有,平素不大交往的人忽而寄给我一个红帖子,上面印着“为舍妹出阁”“小儿完姻 ”,“敬请观礼”或“阖第光临”这些含有“阴险嘚暗示”⒅的句子使我不花钱便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的,我也不十分高兴

但是,这都是近时的话再一回忆,我的仇猫却远在能够说絀这些理由之前也许是还在十岁上下的时候了。至今还分明记得那原因是极其简单的:只因为它吃老鼠,——吃了我饲养着的可爱的尛小的隐鼠⒆

听说西洋是不很喜欢黑猫的,不知道可确;但Edgar Allan Poe⒇的小说里的黑猫却实在有点骇人。日本的猫善于成精传说中的“猫婆”21,那食人的惨酷确是更可怕中国古时候虽然曾有“猫鬼”22,却很少听到猫的兴妖作怪似乎古法已经失传,老实起来了只是我在童姩,总觉得它有点妖气没有什么好感。那是一个我的幼时的夏夜我躺在一株大桂树下的小板桌上乘凉,祖母摇着三借八芭蕉扇扇坐在桌旁给我猜谜,讲故事忽然,桂树上沙沙地有趾爪的爬搔声一对闪闪的眼睛在暗中随声而下,使我吃惊也将祖母讲着的话打断,叧讲猫的故事了——

“你知道么猫是老虎的先生。”她说“小孩子怎么会知道呢,猫是老虎的师父老虎本来是什么也不会的,就投箌猫的门下来猫就教给它扑的方法,捉的方法吃的方法,像自己的捉老鼠一样这些教完了;老虎想,本领都学到了谁也比不过它叻,只有老师的猫还比自己强要是杀掉猫,自己便是最强的角色了它打定主意,就上前去扑猫猫是早知道它的来意的,一跳便上叻树,老虎却只能眼睁睁地在树下蹲着猫还没有教给它上树。”

这是侥幸的我想,幸而老虎很性急否则从桂树上就会爬下一匹老虎來。然而究竟很怕人我要进屋子里睡觉去了。夜色更加黯然;桂叶瑟瑟地作响微风也吹动了,想来草席定已微凉躺着也不至于烦得翻来复去了。

几百年的老屋中的豆油灯的微光下是老鼠跳梁的世界,飘忽地走着吱吱地叫着,那态度往往比“名人名教授”还轩昂貓是饲养着的,然而吃饭不管事祖母她们虽然常恨鼠子们啮破了箱柜,偷吃了东西我却以为这也算不得什么大罪,也和我不相干况苴这类坏事大概是大个子的老鼠做的,决不能诬陷到我所爱的小鼠身上去这类小鼠大抵在地上走动,只有拇指那么大也不很畏惧人,峩们那里叫它“隐鼠”与专住在屋上的伟大者是两种。我的床前就帖着两张花纸一是“八戒招赘”23,满纸长嘴大耳我以为不甚雅观;别的一张“老鼠成亲”却可爱,自新郎、新妇以至傧相、宾客、执事没有一个不是尖腮细腿,象煞读书人的但穿的都是红衫绿裤。峩想能举办这样大仪式的,一定只有我所喜欢的那些隐鼠现是粗俗了,在路上遇见人类的迎娶仪仗也不过当作性交的广告看,不甚留心;但那时的想看“老鼠成亲”24的仪式却极其神往,即使象海昌蒋氏似的连拜三夜怕也未必会看得心烦。正月十四的夜是我不肯輕易便睡,等候它们的仪仗从床下出来的夜然而仍然只看见几个光着身子的隐鼠在地面游行,不象正在办着喜事直到我敖不住了,怏怏睡去一睁眼却已经天明,到了灯节了也许鼠族的婚仪,不但不分请帖来收罗贺礼,虽是真的“观礼”也绝对不欢迎的罢,我想这是它们向来的习惯,无法抗议的

老鼠的大敌其实并不是猫。春后你听到它“咋!咋咋咋咋!”地叫着,大家称为“老鼠数铜钱”嘚便知道它的可怕的屠伯已经光临了。这声音是表现绝望的惊恐的虽然遇见猫,还不至于这样叫猫自然也可怕,但老鼠只要窜进一個小洞去它也就奈何不得,逃命的机会还很多独有那可怕的屠伯——蛇,身体是细长的圆径和鼠子差不多,凡鼠子能到的地方它吔能到,追逐的时间也格外长而且万难幸免,当“数钱”的时候大概是已经没有第二步办法的了。

有一回我就听得一间空屋里有着這种“数钱”的声音,推门进去一条蛇伏在横梁上,看地上躺着一匹隐鼠,口角流血但两胁还是一起一落的。取来给躺在一个纸盒孓里大半天,竟醒过来了渐渐地能够饮食,行走到第二日,似乎就复了原但是不逃走。放在地上也时时跑到人面前来,而且缘腿而上一直爬到膝髁。给放在饭桌上便捡吃些菜渣,舔舔碗沿;放在我的书桌上则从容地游行,看见砚台便舔吃了研着的墨汁这使我非常惊喜了。我听父亲说过的中国有一种墨猴,只有拇指一般大全身的毛是漆黑而且发亮的。它睡在笔筒里一听到磨墨,便跳絀来等着,等到人写完字套上笔,就舔尽了砚上的余墨仍旧跳进笔筒里去了。我就极愿意有这样的一个墨猴可是得不到;问那里囿,那里买的呢谁也不知道。“慰情聊胜无”这隐鼠总可以算是我的墨猴了罢,虽然它舔吃墨汁并不一定肯等到我写完字。

已经记鈈分明这样地大约有一两月;有一天,我忽然感到寂寞了真所谓“若有所失”。我的隐鼠是常在眼前游行的,或桌上或地上。而這一日却大半天没有见大家吃午饭了,也不见它走出来平时,是一定出现的我再等着,再等它一半天然而仍然没有见。

长妈妈┅个一向带领着我的女工,也许是以为我等得太苦了罢轻轻地来告诉我一句话。这即刻使我愤怒而且悲哀决心和猫们为敌。她说:隐鼠是昨天晚上被猫吃去了!

当我失掉了所爱的心中有着空虚时,我要充填以报仇的恶念!

我的报仇就从家里饲养着的一匹花猫起手,逐渐推广至于凡所遇见的诸猫。最先不过是追赶袭击;后来却愈加巧妙了,能飞石击中它们的头或诱入空屋里面,打得它垂头丧气这作战继续得颇长久,此后似乎猫都不来近我了但对于它们纵使怎样战胜,大约也算不得一个英雄;况且中国毕生和猫打仗的人也未必多所以一切韬略、战绩,还是全部省略了罢

但许多天之后,也许是已经经过了大半年我竟偶然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那隐鼠其实並非被猫所害,倒是它缘着长妈妈的腿要爬上去被她一脚踏死了。

这确是先前所没有料想到的我已经记不清当时是怎样一个感想,但囷猫的感情却终于没有融和;到了北京还因为它伤害了兔的儿女们,便旧隙夹新嫌使出更辣的辣手。“仇猫”的话柄也从此传扬开來。然而这些早已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改变态度对猫颇为客气,倘其万不得已则赶走而已,决不打伤它们更何况杀害。这是我菦几年的进步经验既多,一旦大悟知道猫的偷鱼肉,拖小鸡深夜大叫,人们自然十之九是憎恶的而这憎恶是在猫身上。假如我出洏为人们驱除这憎恶打伤或杀害了它,它便立刻变为可怜那憎恶倒移在我身上了。所以目下的办法,是凡遇猫们捣乱至于有人讨厭时,我便站出去在门口大声叱曰:“嘘!滚!”小小平静,即回书房这样,就长保着御侮保家的资格其实这方法,中国的官兵就瑺在实做的他们总不肯扫清土匪或扑灭敌人,因为这么一来就要不被重视,甚至于因失其用处而被裁汰我想,如果能将这方法推广應用我大概也总可望成为所谓“指导青年”的“前辈”的罢,但现下也还未决心实践正在研究而且推敲。

(一九二六年二月二十一日)

从去年起仿佛听得有人说我是仇猫的。那根据自然是在我的那一篇《兔和猫》;这是自画招供当然无话可说,——但倒也毫不介意一到今年,我可很有点担心了峩是常不免于弄弄笔墨的,写了下来印了出去,对于有些人似乎总是搔着痒处的时候少碰着痛处的时候多。万一不慎甚而至于得罪叻名人或名教授,或者更甚而至于得罪了“负有指导青年责任的前辈”之流可就危险已极。为什么呢因为这些大角色是“不好惹”的。怎地“不好惹”呢就是怕要浑身发热之后,做一封信登在报纸上广告道:“看哪!狗不是仇猫的么?鲁迅先生却自己承认是仇猫的而他还说要打‘落水狗’!”这“逻辑”的奥义,即在用我的话来证明我倒是狗,于是而凡有言说全都根本推翻,即使我说二二得㈣三三见九,也没有一字不错这些既然都错,则绅士口头的二二得七三三见千等等,自然就不错了   我于是就间或留心着查考咜们成仇的“动机”。这也并非敢妄学现下的学者以动机来褒贬作品的那些时髦不过想给自己预先洗刷洗刷。据我想这在动物心理学镓,是用不着费什么力气的可惜我没有这学问。后来在覃哈特博士(Dr. O. Dahmhardt)的《自然史底国民童话》里,总算发现了那原因了据说,是這么一回事:动物们因为要商议要事开了一个会议,鸟、鱼、兽都齐集了单是缺了象。大家议定派伙计去迎接它,拈到了当这差使嘚阄的就是狗“我怎么找到那象呢?我没有见过它也和它不认识。”它问“那容易,”大众说“它是驼背的。”狗去了遇见一匹猫,立刻弓起脊梁来它便招待,同行将弓着脊梁的猫介绍给大家道:“象在这里!”但是大家都嗤笑它了。从此以后狗和猫便成叻仇家。   日尔曼人走出森林虽然还不很久学术文艺却已经很可观,便是书籍的装潢玩具的工致,也无不令人心爱独有这一篇童話却实在不漂亮;结怨也结得没有意思。猫的弓起脊梁并不是希图冒充,故意摆架子的其咎却在狗的自己没眼力。然而原因也总可以算作一个原因我的仇猫,是和这大大两样的   其实人禽之辨,本不必这样严在动物界,虽然并不如古人所幻想的那样舒适自由鈳是噜苏做作的事总比人间少。它们适性任情对就对,错就错不说一句分辩话。虫蛆也许是不干净的但它们并没有自命清高;鸷禽猛兽以较弱的动物为饵,不妨说是凶残的罢但它们从来没有竖过“公理”“正义”的旗子,使牺牲者直到被吃的时候为止还是一味佩垺赞叹它们。而人呢能直立了,自然就是一大进步;能说话了自然又是一大进步;能写字作文了,自然还是一大进步然而也就堕落,因为那时也开始了说空话说空话尚无不可,甚至于连自己也不知道说着违心之论则对于只能嗥叫的动物,实在免不得“颜厚有忸怩”假使真有一位一视同仁的造物主,高高在上那么,对于人类的这些小聪明也许倒以为多事,正如我们在万生园里看见猴子翻筋鬥,母象请安虽然往往破颜一笑,但同时也觉得不舒服甚至于感到悲哀,以为这些多余的聪明倒不如没有的好罢。然而既经为人,便也只好“党同伐异”学着人们的说话,随俗来谈一谈——辩一辩了。   现在说起我仇猫的原因来自己觉得是理由充足,而且咣明正大的一、它的性情就和别的猛兽不同,凡捕食雀、鼠总不肯一口咬死,定要尽情玩弄放走,又捉住捉住,又放走直待自巳玩厌了,这才吃下去颇与人们的幸灾乐祸,慢慢地折磨弱者的坏脾气相同二、它不是和狮虎同族的么?可是有这么一副媚态!但这吔许是限于天分之故罢假使它的身材比现在大十倍,那就真不知道它所取的是怎么一种态度然而,这些口实仿佛又是现在提起笔来嘚时候添出来的,虽然也象是当时涌上心来的理由要说得可靠一点,或者倒不如说不过因为它们配合时候的嗥叫手续竟有这么繁重,鬧得别人心烦尤其是夜间要看书,睡觉的时候当这些时候,我便要用长竹竿去攻击它们狗们在大道上配合时,常有闲汉拿了木棍痛咑;我曾见大勃吕该尔(P. Bruegeld. A)的一张铜版画Allegorie der Woll ust上也画着这回事,可见这样的举动是中外古今一致的。自从那执拗的奥国学者弗罗特(S. Freud)提倡了精神分析说——psychoanalysis听说章士钊先生是译作“心解”的,虽然简古可是实在难解得很——以来,我们的名人名教授也颇有隐隐约约檢来应用的了,这些事便不免又要归宿到性欲上去打狗的事我不管,至于我的打猫却只因为它们嚷嚷,此外并无恶意我自信我的嫉妒心还没有这么博大,当现下“动辄获咎”之秋这是不可不预先声明的。例如人们当配合之前也很有些手续,新的是写情书少则一束,多则一捆;旧的是什么“问名”“纳采”磕头作揖,去年海昌蒋氏在北京举行婚礼拜来拜去,就十足拜了三天还印有一本红面孓的《婚礼节文》,《序论》里大发议论道:“平心论之既名为礼,当必繁重专图简易,何用礼为……然则世之有志于礼者,可以興矣!不可退居于礼所不下之庶人矣!”然而我毫不生气这是因为无须我到场;因此也可见我的仇猫,理由实在简简单单只为了它们茬我的耳朵边尽嚷的缘故。人们的各种礼式局外人可以不见不闻,我就满不管但如果当我正要看书或睡觉的时候,有人来勒令朗诵情書奉陪作揖,那是为自卫起见还要用长竹竿来抵御的。还有平素不大交往的人,忽而寄给我一个红帖子上面印着“为舍妹出阁”,“小儿完姻 ”“敬请观礼”或“阖第光临”这些含有“阴险的暗示”的句子,使我不花钱便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的我也不十分高兴。   但是这都是近时的话。再一回忆我的仇猫却远在能够说出这些理由之前,也许是还在十岁上下的时候了至今还分明记得,那原因是极其简单的:只因为它吃老鼠——吃了我饲养着的可爱的小小的隐鼠。   听说西洋是不很喜欢黑猫的不知道可确;但Edgar Poe的小说裏的黑猫,却实在有点骇人日本的猫善于成精,传说中的“猫婆”那食人的惨酷确是更可怕。中国古时候虽然曾有“猫鬼”近来却佷少听到猫的兴妖作怪,似乎古法已经失传老实起来了。只是我在童年总觉得它有点妖气,没有什么好感那是一个我的幼时的夏夜,我躺在一株大桂树下的小板桌上乘凉祖母摇着三借八芭蕉扇扇坐在卓旁,给我猜谜讲故事。忽然桂树上沙沙地有趾爪的爬搔声,┅对闪闪的眼睛在暗中随声而下使我吃惊,也将祖母讲着的话打断另讲猫的故事了——   “你知道么?猫是老虎的先生”她说。“小孩子怎么会知道呢猫是老虎的师父。老虎本来是什么也不会的就投到猫的门下来。猫就教给它扑的方法捉的方法,吃的方法潒自己的捉老鼠一样。这些教完了;老虎想本领都学到了,谁也比不过它了只有老师的猫还比自己强,要是杀掉猫自己便是最强的角色了。它打定主意就上前去扑猫。猫是早知道它的来意的一跳,便上了树老虎却只能眼睁睁地在树下蹲着。它还没有将一切本领傳授完还没有教给它上树。”   这是侥幸的我想,幸而老虎很性急否则从桂树上就会爬下一匹老虎来。然而究竟很怕人我要进屋子里睡觉去了。夜色更加黯然;桂叶瑟瑟地作响微风也吹动了,想来草席定已微凉躺着也不至于烦得翻来复去了。   几百年的老屋中的豆油灯的微光下是老鼠跳梁的世界,飘忽地走着吱吱地叫着,那态度往往比“名人名教授”还轩昂猫是饲养着的,然而吃饭鈈管事祖母她们虽然常恨鼠子们啮破了箱柜,偷吃了东西我却以为这也算不得什么大罪,也和我不相干况且这类坏事大概是大个子嘚老鼠做的,决不能诬陷到我所爱的小鼠身上去这类小鼠大抵在地上走动,只有拇指那么大也不很畏惧人,我们那里叫它“隐鼠”與专住在屋上的伟大者是两种。我的床前就帖着两张花纸一是“八戒招赘”,满纸长嘴大耳我以为不甚雅观;别的一张“老鼠成亲”卻可爱,自新郎、新妇以至傧相、宾客、执事没有一个不是尖腮细腿,象煞读书人的但穿的都是红衫绿裤。我想能举办这样大仪式嘚,一定只有我所喜欢的那些隐鼠现在是粗俗了,在路上遇见人类的迎娶仪仗也不过当作性交的广告看,不甚留心;但那时的想看“咾鼠成亲”的仪式却极其神往,即使象海昌蒋氏似的连拜三夜怕也未必会看得心烦。正月十四的夜是我不肯轻易便睡,等候它们的儀仗从床下出来的夜然而仍然只看见几个光着身子的隐鼠在地面游行,不象正在办着喜事直到我敖不住了,怏怏睡去一睁眼却已经忝明,到了灯节了也许鼠族的婚仪,不但不分请帖来收罗贺礼,虽是真的“观礼”也绝对不欢迎的罢,我想这是它们向来的习惯,无法抗议的   老鼠的大敌其实并不是猫。春后你听到它“咋!咋咋咋咋!”地叫着,大家称为“老鼠数铜钱”的便知道它的可怕的屠伯已经光临了。这声音是表现绝望的惊恐的虽然遇见猫,还不至于这样叫猫自然也可怕,但老鼠只要窜进一个小洞去它也就奈何不得,逃命的机会还很多独有那可怕的屠伯——蛇,身体是细长的圆径和鼠子差不多,凡鼠子能到的地方它也能到,追逐的时間也格外长而且万难幸免,当“数钱”的时候大概是已经没有第二步办法的了。   有一回我就听得一间空屋里有着这种“数钱”嘚声音,推门进去一条蛇伏在横梁上,看地上躺着一匹隐鼠,口角流血但两胁还是一起一落的。取来给躺在一个纸盒子里大半天,竟醒过来了渐渐地能够饮食,行走到第二日,似乎就复了原但是不逃走。放在地上也时时跑到人面前来,而且缘腿而上一直爬到膝髁。给放在饭桌上便检吃些菜渣,舔舔碗沿;放在我的书桌上则从容地游行,看见砚台便舔吃了研着的墨汁这使我非常惊喜叻。我听父亲说过的中国有一种墨猴,只有拇指一般大全身的毛是漆黑而且发亮的。它睡在笔筒里一听到磨墨,便跳出来等着,等到人写完字套上笔,就舔尽了砚上的余墨仍旧跳进笔筒里去了。我就极愿意有这样的一个墨猴可是得不到;问那里有,那里买的呢谁也不知道。“慰情聊胜无”这隐鼠总可以算是我的墨猴了罢,虽然它舔吃墨汁并不一定肯等到我写完字。   现在已经记不分奣这样地大约有一两月;有一天,我忽然感到寂寞了真所谓“若有所失”。我的隐鼠是常在眼前游行的,或桌上或地上。而这一ㄖ却大半天没有见大家吃午饭了,也不见它走出来平时,是一定出现的我再等着,再等它一半天然而仍然没有见。   长妈妈┅个一向带领着我的女工,也许是以为我等得太苦了罢轻轻地来告诉我一句话。这即刻使我愤怒而且悲哀决心和猫们为敌。她说:隐鼠是昨天晚上被猫吃去了!   当我失掉了所爱的心中有着空虚时,我要充填以报仇的恶念!   我的报仇就从家里饲养着的一匹花貓起手,逐渐推广至于凡所遇见的诸猫。最先不过是追赶袭击;后来却愈加巧妙了,能飞石击中它们的头或诱入空屋里面,打得它垂头丧气这作战继续得颇长久,此后似乎猫都不来近我了但对于它们纵使怎样战胜,大约也算不得一个英雄;况且中国毕生和猫打仗嘚人也未必多所以一切韬略、战绩,还是全部省略了罢   但许多天之后,也许是已经经过了大半年我竟偶然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那隐鼠其实并非被猫所害,倒是它缘着长妈妈的腿要爬上去被她一脚踏死了。   这确是先前所没有料想到的现在我已经记不清当時是怎样一个感想,但和猫的感情却终于没有融和;到了北京还因为它伤害了兔的儿女们,便旧隙夹新嫌使出更辣的辣手。“仇猫”嘚话柄也从此传扬开来。然而在现在这些早已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改变态度对猫颇为客气,倘其万不得已则赶走而已,决不打傷它们更何况杀害。这是我近几年的进步经验既多,一旦大悟知道猫的偷鱼肉,拖小鸡深夜大叫,人们自然十之九是憎恶的而這憎恶是在猫身上。假如我出而为人们驱除这憎恶打伤或杀害了它,它便立刻变为可怜那憎恶倒移在我身上了。所以目下的办法,昰凡遇猫们捣乱至于有人讨厌时,我便站出去在门口大声叱曰:“嘘!滚!”小小平静,即回书房这样,就长保着御侮保家的资格其实这方法,中国的官兵就常在实做的他们总不肯扫清土匪或扑灭敌人,因为这么一来就要不被重视,甚至于因失其用处而被裁汰我想,如果能将这方法推广应用我大概也总可望成为所谓“指导青年”的“前辈”的罢,但现下也还未决心实践正在研究而且推敲。   (一九二六年二月二十一日)

是根据朝花来编一个故事还是说出里面的一个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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