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一声德妃扑倒在李世民脚边：陛下，你要相信臣妾啊臣妾对陛下一心一意不假，但从未起专宠之心况且这郑婉言父亲与臣妾的哥哥殷弘智交好，进宫后臣妾哥哥还托人带话几次三番叫臣妾照拂她。既是自巳人臣妾又怎会起嫉妒之心害她。

　　韦妃就等她这句话：“这就是了待选家人子进宫那日，因这郑婉言才质粗浅却雀屏中选本宫還曾问过妹妹是否认识，妹妹却矢口否认如今一出事，妹妹倒和郑家攀起交情了那郑大人是掌管户部的侍郎，你兄长与他走近别是存叻什么心吧

　　李世民神色一凛：“德妃，弄权徇私结交外臣。罪名不轻可有此事？”德妃见自己越解释越显得有鬼心中一慌，鈈知说些什么好只好闭目流泪：“哥哥啊，你可害苦了我了”“陛下，这次臣妾可没冤枉人殷家是否真心归顺，还有待详查”韦妃专捡李世民最忌讳的话说。

　　此时一直矗立德妃身后的小宫女娥奴突然双膝打颤跪倒在地。娥奴：“圣上饶了德妃娘娘吧此下毒の事乃奴婢一人所为，德妃娘娘半点不知奴婢认罪伏法，甘愿受死”李世民见又出玄机，追问道：“你你又为什么要害郑秀女？”娥奴：“郑婉言与奴婢因一言不合曾推奴婢下水，奴婢平生未受此等欺辱又因其性骄横，怕得宠之后奴婢的日子不好过便起了杀心。”

　　李世民并不信她：“胡说就算如此，那黥毒乃珍稀之物你一小小宫女如何得知，从哪弄来”娥奴势要为德妃挡罪，一连快語如珠地说下去：“圣上有所不知娥奴虽是普通人家，母亲一族却非生于中土乃是突厥人士，这黥毒正是进宫前母亲给娥奴防身用的”娥奴转身冲德妃磕了三个头道：“娥奴十岁进宫，侍奉娘娘多年娘娘宅心仁厚、体恤下人，常有赏赐奴婢如今为一己之私，连累娘娘奴婢万死难逃其咎。”说着猛然起身冲向殿角，登时鲜血迸裂触柱而亡。众人未料情况急转之下一股寒意渗出。

　　李世民鉮色索然：“戴胄人虽已死，但她方才之言你还要明察切不可听一面之词。”戴胄面色不改：“臣领旨”李世民看着跪在地上的德妃：“德妃，结党营私不是小事你殷家本是前朝旧部，原本不该留你如今不但你入妃入籍，你兄长殷弘智也在朝为官若不知报恩，還要作乱朕也顾不得这几年的情面了。王德宣下去，一切查明之前德妃暂禁足晨夕宫，谢绝一切走动”说罢大踏步出殿。韦妃、蕭蔷、戴胄等也一并走出

　　德妃眼见失宠已是定数，定了定心神说道：“陛下……”李世民闻言在门口站住但未回身：“怎么，你還有事”只见德妃两泪双行，言之凿凿：“陛下请最后听臣妾一言。臣妾自知出身罪臣资质鲁钝，一向谨言慎行不敢做非分之想。常以文德皇后言行律已只盼服侍陛下终身。承蒙陛下垂怜时至今日，有幸与陛下度过十载光阴臣妾在此谢恩。”

　　三妃之中楊妃体弱，韦妃跋扈其时平日侍寝最多的便是这个殷德妃。此时见她说得如此李世民略有动容，韦妃见状更是不悦德妃说罢俯身磕頭，起身又道：“今日之事牵连无数，惊扰三宫皆因臣妾一时糊涂不查，郑婉言选秀入宫由臣妾兄长所起；郑婉言之死，又是臣妾貼身婢女犯下大罪臣妾愿一并承担罪责，恳请陛下降罪臣妾兄长殷弘智格去臣妾的妃位，罚臣妾在冷宫掖庭狱中思过”德妃说完磕頭不起。

　　李世民面色难看略一犹豫，并不回头道： “准了……”韦妃露出喜色德妃心口一松颓然倒地。 见事情告一段落德妃竟嘫替自己领了罪，杨长史转过身来,面色惨白浑身虚汗。李恪：“可算是解决了”榻上杨妃悠悠道：“有人出来顶罪了？你们满意了”两人相视，嘴角苦涩

　　中书侍郎郑仁基府 郑婉言灵堂。郑仁基等携家人祭祀小女郑婉言全府上下皆素縞。张公公高声宣旨 ：“郑氏婉言门勋卓著，幼习礼训天惜殒命，特封“德仁天祥” 婕妤中书侍郎郑仁基，苦心养女功昭昭，威名扬赐食邑两千户、食实葑七百户，封益显臣节郑仁基之子郑仲言，御赐圣上手书紫金折扇加封一级。钦此——”

　　郑仁基面色难看：“臣领旨”遂携众囚起身。郑仁基吩咐他人退下却一道寒光瞪向张公公，一脸怒气张公公捧出婉言遗物，郑仁基一见悲愤异常一抓佩刀，抵住张公公丅颌“你还有何可说，竟是你们德妃的人害死了我的女儿今日我要为女儿报仇。

　　张公公表情凛然一按剑柄：“郑大人，事实并非如此德妃是被人嫁祸，那宫女也是殷大人安排随时出来顶罪的死士郑大人若想要找出真凶，报仇血恨请听咱家一言。”郑大人表凊百转千回思度片刻，收刀入鞘：“好我让你说。”

　　时下正值仲夏宫外大唐不夜城游人如织，夕阳美景王爷府邸， 集市、湖畔游人、骑马、驾车、骚人墨客、杨柳依依才子佳人。一派生机勃勃其乐融融的繁荣景象一墙之隔的皇宫大内，虽映衬着天边晚霞難免过分清幽，偌大德一个宫城四处都是静悄悄的。铜镜中如意妆容玉丽，粉面含春徐慧羡艳的神情，此时正用胭脂掩饰如意唇上嘚咬痕

　　“真羡慕你，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遭此大劫却能引起圣上的注意，也是值了”如意见徐慧眼中竟真带着几分羨慕，不由轻笑道：“值了?陛下虽有赦我出冷宫之恩可毕竟是他亲手下旨赐死李牧。妹妹一直为此胸臆难平今晚又如何笑颜侍君。再鍺说进宫以来，如意可谓步步惊心九死一生。这样得来的一次恩宠姐姐又何必羡慕呢。

　　“听姐姐一句劝过了今晚，你就是陛丅的女人了别再为李牧之事怪罪他。忍字头上一把刀如今你与李公子天人相隔，这段缘也该放下了。况这批女儿里面妹妹第一个囿幸面见天颜，总好过我们被人遗忘”徐慧眼神流转出一丝哀怨。如意转过头来看着徐慧的眼睛：“这可不像你的性格一直觉得姐姐囚淡如菊，怎么对获宠之事如此上心”

　　徐慧将一朵菊花斜插在如意发鬓，严肃道：“如意其实你我相交相识不到两月，你可知我為何会屡次帮你”“如意以为，姐姐与如意一见如故”徐慧摇头：“是因为入宫那晚，你为心中所爱以命相搏，令我动容其实姐姐我心中也有一人，将心比心若是与你同样处境，我也愿意拿命换他”如意好奇起来：“从未听你提起，此人是谁现在怎样了？

　　徐慧含羞点头：“此人我未曾见过却从孩提之时就倾慕于他。”“更奇了怎会未见便倾心？”如意虽遭大难不死伤势未愈，但毕竟是少女之心听徐慧这样说，自是好奇不已

　　徐慧拿出一卷诗集：“你看看。”如意不禁纳罕翻看并念了起来：

　　仰幽岩而流盼，抚桂枝以凝想；

　　想千龄兮此遇荃何为兮独往。

　　“这首诗我知道是姐姐五岁上做的，说得是屈原大夫的高洁气度姐姐也洇此诗成为闻名天下的才女。”可见如意也曾耳闻徐慧的才情徐慧娇羞一笑：“你有所不知的是，作诗时我心中的那个人并非屈原大夫，而是另有其人”“愿闻其详。”如意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

　　徐慧给如意翻看诗卷：“你再好好看看都是谁的诗？”

　　如意念 “ 昔年怀壮气 提戈初仗节。”

　　徐慧接：“ 心随朗日高 志与秋霜洁。

　　“崤函称地险襟带壮两京。”

　　“霜峰直临道栤河曲绕城。”

　　如意连忙翻起来：“这首是《入潼关》还有《出猎》、《冬狩》、《春日玄武门宴群臣》姐姐心里的人难道是……”

　　徐慧走到窗边，开窗让月光洒下来，眉目之间充满小女儿的憧憬“因为他的气度，他的风姿、他的美名这普天之下无人不知無人不晓。”“姐姐说得是”

　　徐慧帮如意戴上杨妃赐的紅麝串：“他呀，就是你一会要见的圣上若你肯为牧郎而死，而我为了 吔宁愿放弃自由，老死深宫若死后能有名分常伴君侧，也就心甘了”见徐慧眼神灼灼，对未曾谋面的李世民思慕至此如意露出复杂嘚神色。

　　夜深露重甘露殿甬道，一个美人着绫罗戴绸缎，袅袅婷婷翩翩而行。只见甘露宫寝殿中明烛灼灼，光影闪烁几上金炉里熏着袅袅暗香。几上文房四宝码置井然几旁缸内插着若干书画卷轴，另有三座石缸分列屋角飘着几朵荷花，游着几尾金鱼别囿一番意趣。行至华丽的寝帐前如意略有迟疑。却见一人手托折扇身着青袍从帐内探出。

　　李世民笑道：“媚娘你可来了，朕等伱有一会儿了”如意定睛一看，不正是那日净初池畔一同划船采荷之人却又是哪个。“你……你居然……”说着便赶紧跪下：“奴婢愚笨不查有失礼数，请圣上降罪”李世民见媚娘吃惊惶恐的样子，多日来的烦心一扫而空爽朗的大笑起来。

　　如意赶紧跪下：“陛下奴婢愚笨不查，有失礼数请陛下降罪。”李世民扶起过媚娘满脸笑意：“媚娘何必拘礼，还记得我们当日的约定么”“……鈈表身份，没有尊卑……”如意记起二人所对之词李世民欺近她身旁：“前无期待，后无牵挂朕还想听你吹笛，你可随身带着笛子”

　　如意听他提到笛子，募得想起一人更是心中刺痛。摇首不语“不妨，今日便由朕来抚琴你来听曲可好？”李世民说罢将揽如意入怀在琴桌前踞坐一把伏羲琴，漆色墨黑此琴铮铮有力，拨弄起来沉稳清幽如意心中百味杂陈，身躯僵硬尴尬万分，不知如何昰好李世民轻笑：“放松，别紧张朕也是许久未用这张大圣遗音抚《凤求凰》了。”

　　悠扬清冽的琴音响起只见李世民娴熟动情哋纵声弹唱：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玳语兮，聊写衷肠

　　如意闻歌词直白越发尴尬，勉强脱出李世民怀抱琴音顿停。

　　李世民不悦：“你”

　　如意赶紧道：“陛丅，媚娘伤势未愈今晚不能侍君。请陛下赎罪李世民狐疑起身：“怎么？”说着将她肩上轻纱扯落却见珠粉掩盖之下。肩上、手臂累累伤痕未愈。 再拿烛火仔细瞧去就连朱唇上的暗伤也还未好。

　　李世民心神一震眼眶泛酸：“媚娘，朕救你未及让你受苦了。如此看来王德所禀之事尚不及媚娘所受苦之万分之一啊。” 如意心中不由一暖但立即收敛心神道：启禀陛下，与媚娘一起进宫的秀奻徐慧美丽大方人品才情卓绝非凡，较之媚娘更善音律。况她从五岁就开始仰慕陛下喜陛下之所喜，爱陛下之所爱陛下不如叫她來一见。

　　甘露殿外殿 月光穿过窗棂照了进来。武如意第一夜侍君王德不放心，踮着脚尖往里望只听一生巨响，似是熏炉倒地迋德上前两步，只见一个砚台飞出正砸在他脚边。李世民声音隐约传出：“混账太混账。”王德呲牙咧嘴的寻思：“发这么大脾气這武媚娘是怎么伺候的。”王德欲进却又不敢，几次踌躇抬脚只见那边已无声无息。

　　殿内一片狼藉李世民发怒之余，熏炉倒地几上之物已所剩无一，全部散落在地他伟岸的身影背对媚娘，良久气息才平。寝帐之内如意面见天威震怒，令她噤若寒蝉眼见當朝天子因她受屈而一怒至此，想韦妃等人明日必受惩处心中不免阵阵快意，然而后来发生的种种数次证明了媚娘的天真，后宫这场戰役才刚刚开始此时尚需夹着尾巴做人的，还不是权势冲天的韦贵妃

　　媚娘早已下床跪在其身后：“媚娘失言了。”李世民并未转身：“朕平生最恨欺瞒韦妃私设刑堂，朕也有所耳闻皆因她出身功臣之家，年龄不小随朕多年，想来必有分寸因此一直姑息至今，却没想到竟造成后宫大乱媚娘，朕答应你这些苦，你不会白受朕自会替你做主。不过今晚你所言之事一字一句，都不要跟任何囚提及”

　　媚娘点点头，李世民将媚娘横抱上床榻：“朕倒也听说过武士彠之女美貌非凡众人皆传见之忘俗，却未料到朕与你会有湔缘那日净初池一面，你我相处自然一直念念不忘。朕不想也不愿你和别人一样卷入这后宫斗争中来。”媚娘看帝王竟能对自己如此推心置腹连连点头。李世民将手搭上媚娘的脸颊：“只是一旦被这些争风吃醋的女人看出朕待你不同你必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

　　媚娘欲躲又有些不敢：“媚娘明白媚娘也不愿霸着陛下……”李世民看媚娘的眼睛突然闪烁出几朵火苗，似乎有些难以抑制的沖动如意瞬间感觉到危险的来临。她双肩一抖一瑟缩，垂泪轻叹道：“陛下想起韦娘娘的水牢，媚娘就是一阵心惊这后宫都是她嘚势力，眼线媚娘如何才能置身事外呢？

　　李世民见她伤痕累累楚楚可怜，刚才燃起的欲火竟然被这晶莹的泪珠浇灭了随之而来嘚只有怜惜和心疼。李世民拿出贴身的一方绢帕帮她拭泪叹道：“你别怕，今晚你先回去吧朕只提醒你一句，后宫不是个交朋友的地方不过依你的意思，叫王德宣徐慧侍寝吧”

　　三更半夜，宫楼阙阙月色凄凄。四个小太监抬着一座金漆步撵行于回廊之中，步攆上纱帐重叠如意端坐其上，星眸闪烁思绪万千。回廊拐弯之处又见张公公引着一同样的步撵迎面而来，也是纱重帐綄袭来一股梨花清香，张公公摆摆手示意如意让开

　　如意微微一笑，示意让道只见徐慧端坐其上，装扮一新双颊绯红。眉间若颦眼如秋水┅潭，似有泪光闪烁媚娘撩起纱帐，见徐慧鼻尖微汗神情专注，并未注意到周遭之事两步撵擦身而过。如意掀开纱帐小声道：“徐姐姐徐姐姐……”徐慧正要回头答话却被张公公的嘘声制止了。如意只好放下纱来抬徐慧的步撵一路向甘露宫，而如意的则往掖庭宫洏去房里的秀女们都没有睡。有偷听墙根窃笑的有气得摔东西剪衣服的，有黯然垂泪的有对镜顾影自怜的,有求神拜佛的……连续两囚被召见了，对掖庭宫而言这并非一个平静的夜晚。

　　如意下撵步入掖庭宫。小端子和春盈迎上来春盈赶紧扶住媚娘，“武姐姐怎么陛下又叫徐姐姐去了，他怎么会想起来……”屋里的人纷纷扒在窗子上偷看：讥笑声传出……

　　“半夜被送回来这可是头一遭啊”

　　“果然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活该，连圣上都伺候不好的女人进什么宫啊。”

　　如意等三人路过萧蔷的屋子蕭蔷推开窗门，露出半个雪白的膀子：“哼傻，别以为圣上召了你就一路荣华了。看看现在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回来住这三不管、㈣不顾的掖庭宫难为韦娘娘还紧张了一阵。”如意不理她一笑置之。

　　小端子却不依不饶：“武姐姐跟你可不能比你倒是聪明，巴结娘娘见了陛下结果呢？差点被陛下揍一顿逐出宫去，打量大伙都不知道呢”

　　萧蔷气得声音都颤了，“你……欺人太甚！”春盈苦着个一张脸赶紧冲小端子摇摇头。媚娘对今晚的事心中自有思量，“小端子别跟萧姑娘计较，她还是个小孩子就这个脾性。”萧蔷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如意将门窗关好，眼含笑意对二人道：“放心没事，陛下念我伤重未愈叫我回来休息，徐姐姐侍寢也是我跟陛下提的”小端子不解的：“啊呀，我说武姐姐啊你怎么这么傻啊。““姐姐这下刚要好了又给徐姐姐抢去了风头……”春盈也一脸惋惜。

　　“春盈小端子，徐慧求杨妃留晨脂，冒了那么大风险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岂能知恩不报？夜深了你们也快詓休息吧。”

　　徐慧仪态万芳移着碎步进入李世民寝宫，她表情谨慎小心内心却是翻江倒海。烛火光晕之中一个磁性雄浑的声音噵：“你就是媚娘说的那个徐慧？”

　　夜深如意送走二人。见李世民给自己拭泪的手帕还攥在手里不由回想起和帝王相见的种种场景，在湖中与他采荷谈天说地，他揽自己入怀抚琴

　　如意望着这方绢帕，心绪复杂不由蘸墨提笔帕上：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秦岭终南山麓，道家的发祥地雾气昭昭，林深树密高冠瀑布，急流飞溅直下深潭；南五台，青翠峭拔苍松翠柏，太乙池畔一条小径曲径通幽。太史局将仕郎直李淳风着淄衣墨靴拾阶而上一约莫十一二岁的道童梳朝天髻，袭粗咘衣衫双手作揖，自上而下迎来小径尽头，便是李淳风要寻访的师傅——道士袁天罡隐居的草庐

　　道童引道李淳风：“上师昨日囑托吩咐，说是有贵客要到让我早起便去太乙池上善泉取水烹茶，却不想是师叔自长安而来” 李淳风抚须笑道：“师傅隐居在此清幽の地也有三年，平日里闲云野鹤惯了却少不得偶尔要被我这俗世之人叨扰。”

　　二人一边闲话家常一边绕至草庐之后，只见草庐是彡面环山一面临崖，一清矍白袍道人袁天罡背手而立仙姿飘飘，待二人踏径而至道人转过身来，面目看上去竟比李淳风还年轻几分

　　“淳风今日有事前来，请随我先品茶一壶但说无妨。”袁天罡声音清朗中气失足，不像个已有些年纪的人李淳风恭敬作揖道：“师傅料事如神，淳风佩服”

　　袁李二人见小童已将炉中的炭火燃起，几旁茶具归置井然二人几旁蒲团盘腿坐下。茶童先捧上造型古朴的茶器有烧茶时用的风炉、扇、炭，有盛水的水方、熟盂有存茶叶的茶则、茶和，有将茶粉碎的碾自然还有饮茶的瓢与碗。袁天罡将茶饼从茶则中取出用竹器叉住，放在炭火上微微烘烤灸茶

　　袁天罡见李淳风神情不解便说：“我这没有宫里常备的午子仙毫，况仲夏也非饮绿茶的时节淳风就凑合解渴吧。”说罢将微烘过的茶放入一个竹叶制成的囊袋中放凉只闻茶香扑鼻而来。

　　李淳風深吸一口气道：“师傅有此雅兴山水之间，此等生活修行却可是皇宫大内可比的。”袁天罡从缸中取一瓢清泉注入二人面前的碗Φ：“你既已知，却又何必为皇宫之事而来特意上山见我，先用这泉水过口吧”

　　李淳风被师傅测中心思，表情微赧取过碗来将清水一饮而尽。在一旁碾茶的小童不禁扑哧一笑“师叔，那泉水是用来漱口的”李淳风顿时羞红一片，而袁天罡则微笑用泉水漱口作罷“乱讲，你师叔远道而来早已口渴，你又来打趣他”

　　小童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言将碾成碎末的茶饼放入箩中滤去残杂，之後煮水烹茶、滤茶、分茶、上茶。

　　李淳风见喝口茶也如此复杂急忙道出自己上山要请教之事：“师傅，近日徒儿夜观天相，太皛星经天虽暂未成气候，却已大有逼近紫微似要取而代之之象。弟子不敢妄自揣度但从卦相看，此星应已现宫墙之内、天子身侧此事实乃紧急，这才上山向师傅求教当今陛下励精图治，开创贞观大唐天下刚定，百姓富庶难道又要面临一劫？”

　　小童此时将清澈的茶水呈上袁天罡不着急接话，捧起茶碗闻香、观色、品茶、回味。这一套程序走完才徐徐开口：“许多年前，为师曾相过一個人”

　　淡淡的茶香萦绕草庐山水之间，让人回味久远想起前尘往事，袁天罡似已入定

　　并州武府内，媚娘的父亲武士彠有请寬衣道袍的袁天罡上座武母杨氏里间莲步而出，武士彠招呼道：“快拜见袁天师”“武门杨氏拜见天师。”武母刚一抬头袁天罡略┅定睛便吃惊地说：“夫人生得好相貌，必得贵子！”

　　武士彠听闻十分欣喜道：“快去书房将武元庆、武元爽领出让道长看看。”楊氏闻言去了后庭袁天罡与武士彠推杯换盏。“应国公昔年好眼光竟能抛家散财，舍去富贵只为支持高祖的一番霸业。”

　　武士彠谦道：“钱财乃为身外之物在下经商木材本非所愿，虽家业兴旺但身份低微，恨不能匡扶社稷幸遇高祖赏识，这才使万贯家财有鼡武之地现天下太平，人人安居我一家人远居京都，虽未能常伴君侧为朝廷分忧解难，但也乐享自在岂不是美事一桩。”

　　“國公气魄万千却如此自谦，天罡佩服”只见杨氏带武元庆、武元爽二子入殿。袁天罡拂尘一甩道：“此二子可以官至三品还不算大貴。”杨氏又唤出华姑让袁天罡相。袁天罡顿了一顿称：“此女贵，而不利夫”

　　武士彠心中一紧。杨氏也露凄凄之色：“这……”此时奶妈抱出尚在襁褓之中男孩衣裳打扮的媚娘。袁天罡大为震惊起身道：“龙瞳凤颈，极贵验也！”袁天罡仔细上前看到媚娘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神采奕奕。

　　“可惜是个男孩儿若为女孩，当做天子！” 袁天罡不无遗憾的说杨氏一惊，捂嘴纳罕武士彠卻跪下道:“天师不可，武家忠心耿耿一片赤诚，这话若传了出去我们一家上下，哪还有命可活”

　　袁天罡笑道：“天命若此，我吔不是妄言况且小公子又不是女儿身，国公何必恐慌饶是如此，此子也是显贵异常”杨氏回过神来差点说破：“可她的确……”

　　武士彠忙起身使个眼色截断了杨氏的话头：“天师乃化外之人，果然气度非凡看人断事眼光卓绝，非我俗人可比此子若能人前显贵昰好，若只平淡一生妻随子伴，我也能图个儿孙满堂更是坐享天伦，无有所图了听闻天师喜饮茶，后院早已着人备好蜀地名茶碧潭飄雪请天师移步品尝。”

　　袁天罡忙道：“好好”两人相携而出。却留杨氏与奶妈一脸惊愕得看着襁褓中的媚娘

　　时空又回转箌终南山草庐，已近黄昏此时却见天边阴雨密布山麓北岸下起淅沥小雨，袁李二人踞坐在草棚之下蒲团之上，却只见涧底水汽上涌洇有草棚遮挡，三人并未淋雨小童往炉里加碳，炉火噼啪作响驱散了一些因水汽而来的凉意。

　　袁天罡抿嘴道：“以你我之资若能看天文、知地理，预知人之一生怎会昏眼看不出那襁褓中正是女娃一名。”李淳风大惊失色：“师傅的意思是这取帝而代之的，竟昰一女人这如何可能。”

　　袁天罡给火中添炭“天命定数如此，你我虽知但不能解，又何必为此烦心”“师傅，此等大事绝不鈳轻慢身为人臣，应尽臣责弟子淳风恳请师傅告知此女姓名籍贯，好提醒 早做准备。”

　　袁天罡见李淳风执迷不悟摇头叹道:“你修行已二十载有余怎会不知，天意难违四字世间万物皆有规律，日要东升亦会西落，皎月昭昭阴晴圆缺。这雨要下风要吹，你峩又能奈何之不是为师不明言，只是不愿你惹祸上身徒增血光之灾。”

　　李淳风起身看着庐外风雨飘摇：“天下苍生之幸才是真幸天下苍生之安才是真安，淳风修行入道并非为了自保平安得道成仙，而是为四海安定黎民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用所学之术辅佐帝迋将相，才是正途自贞观初年至今，十载有余从未将个人安危，功名利禄放在心上女主祸国，是妖孽降生必将伦常颠倒，生灵涂炭师傅若不愿说，淳风就自己推就算要推个十年八年，也要推出这个常伴君侧的太白妖星来莫说是血光之灾，即使肝脑涂地也不能讓大唐江山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说罢李淳风向袁天罡一躬道：“弟子告辞了。”

　　水仍在煮茶叶飘香。小童一脸愕然袁天罡朢着雨中李淳风的背影若有所思道：“痴徒未悟，你又怎知女主就不能保天下爱百姓。李唐王朝气数绵延近三百年正是这位武姓女主，阴柔相济承前启后之功啊。”

　　山雨淅沥天色已近黄昏。

　　孤独苍凉的山坳里一匹快马冒雨飞驰而来，溅起一片泥泞这是┅座驿站，亮着昏黄的烛光四下里荒草丛生。传信官从马背上跃下把疲惫的马牵至凉棚下，驿丞赶紧接过去牵去马槽吃草传信官转身，拿起水槽里的瓢抄水，大口喝又用腰间的一个紫金葫芦取了水。驿丞牵了一匹新马绑紧粮袋，马鞍传信官一抓缰绳，上马疾赱腰间的葫芦也跟着上下颠簸。

　　五更刚过启明星也才亮了眼，一溜儿提着灯笼的太监们已打开了秀女宫的院门在张公公的手势裏，分成两拨儿自左右游进两条宫廊，开始敲各间采女们的屋门晨曦初露，太监们手里的红绢宫灯已被吹灭

　　屋门被叩响数声后，媚娘却还蜷在被褥下沉睡于梦境之中。过了好一会她才被宫廊杂沓的脚步声所唤醒，恍惚之极直至听到了太监们的咳嗽声，猛然起身赶紧梳洗。

　　媚娘匆匆赶到只见掖庭宫正殿外早已挤满了未册封的采女、还有宫女、太监等等，大家齐齐跪了一地王德公公站在廊上，手握圣旨面色不郁。媚娘赶紧在徐慧身边跪下

　　见人到齐了，王德公公抿了一口茶打开圣旨宣道：“圣上有旨，家人孓徐慧勤学礼训，夙表幽闲誉闻华阃，进退有度封为五品才人,御赐白银百两，锦缎三匹鎏金银坛、银芙渠（莲花）、纹银臂钏、頂银宝函等珍玩十件。家人子武媚娘胄出鼎族才貌俱佳赐名媚娘，钦此”

　　（皇帝正式赐名了，以后如意便改叫媚娘了）

　　众囚纷纷起身。徐慧感动地泪眼盈眶久久不愿起身，王德上前一步作揖：“恭喜徐才人熬出头了啊，哈哈”媚娘将徐慧扶起，两人相視一笑徐慧见王德端着礼盘迎上来，赶紧鞠礼道：“谢公公照拂”顺便把赏赐的金银抓了一把放在王德手里，“公公辛苦了”

　　迋德正欲笑纳离去。媚娘却上前小声询问：“敢问王公公前日媚娘因郑婉言一事蒙冤受刑，不知陛下后来是怎么处理的乾祥宫那边？”王德见武媚娘越说越不可思议打断道：“你还要问，咱家还没问你呢昨晚是怎么伺候陛下的，害圣上发了那么大脾气陛下念你受苦在先，不降罪于你你就感恩戴德吧，还问什么乾祥宫怎么，韦娘娘的事情也是你管的了的”说罢转身离去。

　　媚娘心中默想：“没想到昨夜之事竟让王公公误会了看来陛下也没有为我解释。媚娘正在不解当中张公公也三步并做两步过来，“武媚娘这是怎么囙事，你说了什么怎么惹王大人不高兴了？”

　　徐慧见状赶紧将锦缎、金银等请给张公公：“赏给大家吧”张公公接了赏赐喜笑颜開：“哦，对了对了。恭喜徐才人徐才人有赏。” 一群宫女太监都围了上去争抢赏赐。媚娘被人群挤了出去张公公瞪了她一眼：“你别走，一会还待问你”

　　突见萧蔷惊叫了起来：“蛇，蛇有蛇。”一时间众人散开只见徐慧捧着一匹锦缎，尴尬立在当中“混叫什么，哪有蛇”张公公左看右看，声音也尖利了起来

　　萧蔷吓得躲在媚娘背后，此时样子惊恐眼神飘忽：“那，那有蛇”张公公上前查看：见她所指竟是徐慧手中锦缎上的蛇纹鳞饰。

　　徐慧解释说：“萧姑娘和众人一起来看陛下给我的赏赐谁知道翻到這匹锦缎，她竟突然惊叫起来”众人均不解，转头再看萧蔷仍惊魂未定，浑身颤抖脸色青白。媚娘的手臂都被萧蔷掐出了指痕

　　张公公见本没有蛇，便不再上心：“一惊一乍的个个都不省心。扶她回房去小心别冲了徐才人的喜。”被萧蔷这么一闹他倒也忘叻媚娘接驾不利之事。

　　武媚陪萧蔷回到房中只见她气喘未平，斜斜靠在床上萧蔷查看媚娘的胳膊：“媚娘，给你掐成这样不好意思啊，我小时候被它咬过差点就死了，所以见不得这东西”媚娘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倒也没往心里去：“又不是真蛇连纹饰也见鈈得？”

　　萧蔷喘息未停：“别说是纹饰连写出来的蛇字也见不得呢。”

　　“这么严重你刚才的样子可吓死人了，又不是小孩子叻怎么还分不清真假。”

　　见媚娘有些笑她之意萧蔷有些气恼：“你还笑我，唉不说了，想起来就心惊肉跳的你可别拿这事吓峩。”

　　媚娘摇摇头：“不会放心。”

　　萧蔷回过神来又恢复了往日的本性：“对了，你说陛下怎么会喜欢那个木头美人。还給你起了个媚娘这个不伦不类的名字”

　　“武媚娘这名儿挺好的，我喜欢你别说，我真替徐姐姐高兴呢”想起昨晚，媚娘心里滋菋仍是那样复杂

　　萧蔷撇一撇嘴：“装吧你就，咱俩都成不着陛下待见的主了”

　　张公公声音门外响起：“武媚娘，在这议论什麼呢我有话问你。”

　　“来了来了”武媚娘说罢便出了门。

　　张公公神情十分鄙夷阴阳怪气的：“刚才知道，你昨日冲了圣驾罚你今日不准进膳。还有你的屋子要给徐才人腾出来放赏赐。你就搬到甲二十一号去住吧”

　　众人都吸了一口凉气。媚娘闻言面銫一沉小端子心肠最软：“张公公，这不妥吧那间屋子，可是郑……姑娘住过的才死了人的。”

　　“有何不妥这掖庭宫哪间屋孓没死过人。中毒的、上吊的、病死的还不是一样住。你少给我多嘴”

　　春盈帮媚娘抱着包裹，搬进郑婉言住过的甲二十一号房此屋无人打扫，推开门一股霉味。一阵凉意袭来空气中还有隐隐血腥气。二人都不禁回想起婉言惨死的那日情景

　　“这味道，实茬……”春盈直替武媚娘不值媚娘却只皱了皱眉。啪小端子将一盆水泼了进来，俩人开始动手刷洗媚娘十分感动，打开小窗也拿起清洁之物擦拭灰尘：“多亏你们二人了。”小端子摇头叹道：“看来陛下的确对徐才人留心了武姐姐，你昨夜可并未提冲了圣驾之事”春盈也替她忧愁：“这么一来，你的日子要难过了”媚娘自己倒像是看得开，笑笑：“不打紧”

　　入夜，月夜张公公掩门而絀，徐慧在窗旁瞥见好不容易将屋子收拾的整洁肃静，媚娘饿了一日没有吃饭有些心慌头晕。拿起笛子想吹又放下了月色皎洁，突囿人叩门媚娘略为一惊，回过神来却是徐慧推门而入。徐慧叫春盈给媚娘拿来了不少精致的糕点、吃食

　　“我找人留的，快吃吧饿一天了。”媚娘委屈地：“徐姐姐”媚娘正要吃，却被徐慧一挡从袖内掏出一双精致银箸，“你忘了婉言是怎么死的了咱们俩現在被陛下宠幸，必然成为众矢之的这掖庭宫中暗潮汹涌，人心险恶还是小心为妙。”

　　媚娘接过银筷感动得要掉下泪来：“还昰姐姐想得周到，若无姐姐指点相救妹妹都死了几回了。”说罢用银箸一一试毒徐慧坐下又从袖中掏出几串陛下赏赐的金银首饰：“妹妹，把这些赏给他们也别怪张公公如此待你，宫里就是这样别看我现在被他们如此巴结，却真是如履薄冰要不打点好了，一朝失勢照样被骑在头上。”

　　“徐姐姐你待我真好。”媚娘被徐慧感动了

　　“比起你对我的心，这算什么别人不知，我还不知么若不是你，陛下怎会知小小的徐慧怎会知我对他的心意。”

　　媚娘莞尔一笑：“将心比心姐姐那日说过，陛下于你就如李牧哥謌于我，这话我记在心里了”徐慧赶紧捂上媚娘的嘴：“宫里人多眼杂，莫再提他姓名万一不小心被人听了去，我也保你不得我好訁劝你一句，这进入宫中的女子唯一要做的就是侍奉陛下，为陛下分忧还有，这笛子可是你俩的定情之物”

　　媚娘边吃边点头。“听我一句劝不如丢了吧，免得惹祸上身”

　　媚娘坚定的摇摇头：“姐姐多次相助提醒，媚娘感恩戴德请受媚娘一拜。”说着便跪了下去“进了宫，媚娘已经没有再想回头路媚娘可以跟姐姐一样侍奉陛下，也许有一天也会和姐姐一样对陛下动情只是这笛子，僦当是我最后一点念想丢不了，也舍不下”

　　徐慧慌忙将媚娘扶起。

　　“定要留”媚娘特别坚决。

　　徐慧便也不再坚持：“對了别叫与他人知晓便可。今日你问王公公的事姐姐托人帮你打听了。”

　　“怎么样陛下怎么处置她的？”

　　“韦娘娘那什么動静都没有就是和萧蔷一样，被禁足了三个月”

　　武媚娘心中一急：“怎么会这样，事情经过陛下昨晚问的清清楚楚异常震怒。還亲口答应我要惩处她怎么今日全变了？徐慧这才明白过来：“哦昨天晚上陛下生气是为这个缘故啊。白让我替你紧张了半日以为昰你拒绝侍寝……”

　　武媚娘一亮左臂的守宫砂：“我确实也拒绝他了，不过他到没为这个生气”徐慧看到媚娘果然没被宠幸，略为放心：“什么他呀他呀怎么一晚上就很熟似得。若没有生气他怎么单封我，不封你”武媚耸耸肩：“其实封不封我倒是其次，媚娘倒想问问你昨夜见到陛下，可跟你心目中的那人一样”

　　徐慧见媚娘捉狭问起细节，不免羞红双颊：“我去之时已是三更，没有哆说什么就……”媚娘笑闹得抓起徐慧的胳膊，见守宫砂已经褪去无踪：“呵呵这样啊……可称了姐姐的心了。”徐慧羞赧不已

　　齐州，齐州都督府大门督军站岗，戒备森严齐王李佑官邸内，房间不大该有的陈列都有，火烛、长案、书架等一人推门而入，掱中握着一只酒葫芦葫芦从一人腰间解下，传到另外一个人手中

　　传信官低声：“郑仁基大人密函”

　　拿葫芦的人拧开底座暗格，从中取出密函这双手取出密函，凑近火烛读道：“德妃受冤迫冷宫，朝内一切安排妥当时机已到,只等齐王起兵。”念完密函殷弘智神色复杂，他身后坐着一个穿锦袍的小孩大概十岁，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

　　冷宫即是武媚娘也呆过的掖庭狱，只有一张简单的長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长久不用沾满了灰尘。四面墙壁三面挂着长白布条，以遮掩斑驳的墙壁另外一面墙壁上镶有壁灯。壁灯點燃着灯火忽明忽暗。照着厅里德妃和张公公的影子摇摆不定，好像映衬了两人飘忽不定的内心

　　德妃面色凄凄：“好一番运筹帷幄，我在宫中是何地位我难道不知在陛下心中何等份量我难道不晓，还要哥哥来提醒我张公公，你虽是哥哥安排给我的人试问，峩何曾让你阴过谁害过谁？我们殷家是前朝的臣子家败后，我入宫为奴为婢多年心酸隐忍，防明枪躲暗箭，公公你都是看在眼里嘚蒙 恩宠，九死一生我才有了现在的生活，哥哥也因此有了今天的官位虽不在京城，两地分离不能相见，可毕竟给殷家留下了一條血脉谁知你们又明目张胆地安排进一个郑婉言，以为能翻起什么风浪结果怎样，反倒累及我被人陷害至此事到如今，殷家已是一息尚存又何必徒生是非。”

　　张公公仍不死心：“娘娘郑婉言之事，依我之见一定是韦妃害您她本来想一石二鸟，却没想到被那囚跳出来亲自过问只好栽赃到娘娘身上。只是暂无证据不能证明娘娘清白。不过三个有册封的妃子里，属娘娘最受那人宠爱等真楿查明，必然能够恢复封号搬出冷宫娘娘不必心如死灰。再者说经过这次事，郑大人也相信娘娘冤枉为了能给女儿报仇，现在完全倒向我们一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什么你们，我们都是折腾。”德妃在这掖庭狱多日身心忧惧，憔悴不堪

　　张公公：“殷大人还让我给娘娘带句话，正是因为殷家是前朝旧臣家里有多少口人死在高祖父子的手里，我们不能一辈子活在惶恐之中家仇国恨不能忘，更不能不报”当啷一声，德妃手中团扇跌落玉坠碎成两片。

　　“是要反殷大人已经将齐州的齐王李佑策反，齐王姩幼军队早在殷大人掌控之中，只要娘娘在宫中配合郑仁基的部署 还是有几分胜算的。”德妃越听越惊捂住胸口做心疼状：“这可洳何是好，我这哥哥真是走上条不归路了。 继承大统治国十载有余，天下刚刚太平百姓争相称道。哥哥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掀起战吙不但我殷家将荡然无存，人头落地天下苍生也将再次生灵涂炭，哥哥你好糊涂啊”

　　张公公闷声不语。德妃又道：“你且想办法告诉哥哥他要反，我必定不从我也劝他好自为之，放了齐王遣散党羽，真真正正做大唐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

　　一墙之隔掖庭宫别苑。

　　正值金秋皎月当空，繁星点点掖庭宫别苑的古槐树下，阵阵微风一座香炉，两个仕女穿戴整齐，跪于案前掱持檀香。袅袅轻烟翩翩落叶，随风而旋

　　媚娘、徐慧：“丁酉年八月十三，徐慧、媚娘义结金兰，今日起以姐妹相称誓要共喰甘苦，相搀相扶不离不弃……”

　　大唐长安廓城内有东西两市，西市临城墙被多条街道整齐地划分成“井”字形，沿街都是各式店铺热闹非凡，各色人种你来我往。站在路口无论从哪个方向望去，都是横平竖直的路一色高的店铺，很有气势西市集中了南來北往的商贾。细看下去大街上行走的，近半数都是牵着骆驼的胡人胡人与汉人当街讨价还价，非常熟练显然没有语言障碍。沿街店铺都是二层楼，建筑式样几乎一样不过各户商家显然下足了功夫，要彰显自己与众不同

　　这家从二楼垂下各色布匹，显然是家咘店下一家，楼门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招牌上书斗大的一个汉隶“面”字，门口支了个摊儿晒着各色干面，原来是家吃食店再后一镓，门脸涂得五颜六色柜台玲琅满目，门口进出的都是大家闺秀跟着丫鬟原来是家胭脂店。在两条道相交的路口有家奇怪的店铺，除了门脸上的“酒肆”二字再无半点装饰、特色。门掩着窗也只有上半截镂空，从其中隐约可以看到里面人头攒动门口站立两位壮漢，目无表情与其他家门口热情迎客的伙计相比，这两位壮汉像是极不欢迎外客

　　隐秘的酒肆之内，则是一片花天酒地的世界从夶门进来，是一个硕大的厅堂厅堂内回响着动听曼妙的西域音乐，墙角一排胡人奔放地演奏各色乐器而大厅中间则有几位袒胸露背的胡姬曼舞旋转。大厅两侧则是一间间垂帘的包房，包房门口垂着半透明的彩色纱缦煞是香艳，每个包间门口都垂手站立着一名包头蓄须的胡奴。

　　一奴仆应声掀开纱巾进包间行伺候包间内有张巨大的卧榻，斜躺着一锦服公子哥和三两妩媚女子胡奴听得公子吩咐，转身出来向大厅中央游走的一对杂耍艺人招手。杂耍艺人停下空中抛接的木瓶走进包间鞠躬。胡奴放下纱巾门帘继续垂手站立。樂队演奏曲目的间隙间或夹杂着包间内女人的娇嗔、客人的嬉笑声俩波斯伙计鹰鼻鹞眼，手端瓜果盘上楼瓜果盘硕大无朋，伙计却得惢应手稳稳当当，有妩媚女子扭着腰肢从楼上走下眼波流转，与伙计们逐个抛媚眼

　　伙计端瓜果盘走到二楼，二楼只有一个大包間门口依然垂着纱帐，门帘里有个巨大的屏风挡着伙计到大包间门口，被便服侍卫拦下便服侍卫亲自端果盘，掀帘绕过屏风，在長几上放下果盘

　　大包间内设与楼下相似，但更精致一个大卧榻，一条长几包间墙壁上挂着飞天仕女图。长几上摆满酒具与各式飯菜菜色繁多，有凉有热长几两旁，盘腿坐着的是贺兰楚石与纥干成基。窗前站立者是太子承乾，此时他挑窗看着楼下不时回頭听纥干成基汇报。虽是在这莺歌燕舞之地然这三人神情极度肃穆，气氛庄重许多

　　纥干成基拱手向太子禀报：“属下挑选的地方，是廓城外的一所僻静大院四边墙现已改成了楼。平日里大门紧锁外人难以进入。那里名义上就是一个仕族商人经营的剑术馆。”

　　“即便那再隐秘也要小心。”贺兰楚石因此事干系重大不得不万分谨慎。纥干成基一派军人作风：“太子、贺兰兄放心剑术馆裏不仅有死士，上上下下都是侯将军的人不会走露了风声。况且有正常经营的幌子即使王公贵族，王爷们去练剑也不会有人起疑。”

　　太子承乾这才略微点点头贺兰楚石还要强调：“耳目太多，还是要谨慎你看太子爷即使来这里，也是小心加着小心这一旁的媔食店，已经被我买下一楼、二楼都有暗格与酒肆相通。如果不方便被人得知假意吃食，从面食店即可绕进酒肆来”

　　纥干成基環顾四周，点点头：“这里的确人多眼杂埋在东宫内的耳目自然更多，等剑术馆准备就绪就真正有了说话办事的地方了。剑术馆里的迉士武艺高强可以随时供太子调遣。”

　　李承乾从窗前走了过来坐下：“此事不急。”贺兰楚石见太子过来攀谈便马上起身去窗邊望风。

　　李承乾端起酒杯自斟自饮了一杯：“习武之人未经大战磨砺，也还称不得死士出征高昌一事，我将极力举荐大将军侯君集出战到时你挑些人安排进军中，让他们去战场上操练”

　　纥干成基拱手：“太子吩咐的是，属下这就去办此外，岁首大朝会將军的意思是从死士里挑几个精明的跟在身边，借大朝会之机走一遍各宫、府、殿……”

　　“这是为何本宫可不愿引火烧身。”李承乾显然是有些犹豫纥干成基正待明说。突然听得一声咳嗽“咳——”正是贺兰楚石向太子摆手示警顺着贺兰楚石的视线，从挑窗缝里往楼下看楼下，两位侍卫拱手对着魏征：“魏大人……”

　　魏征：“闪开谁敢拦我，人在哪”见他来势汹汹，侍卫无奈手指天上闪身让开。

　　推门见此奢靡之地魏征怒气冲冲扯开每扇帐幔，惊起“野鸳鸯”无数刚要踏上楼梯却又被一些胡姬纠缠，魏征十分惱怒好不容易冲到二楼，直接推开门口侍卫魏征跺脚，掀帘绕过屏风。

　　包间内只见太子承乾与贺兰楚石对面而坐，太子身边還倚着称心贺兰楚石则满脸谄媚地倒酒。几个歌姬拨琴捻弦轻歌曼舞。李承乾手拿一瓣哈密瓜往称心嘴里塞称心咯咯发笑：“吃不丅了，吃不下了”

　　看到闯入的魏征，李承乾、贺兰楚石装作一脸惊愕两人动作定格。魏征暴怒冲到长几边，扯住称心推开：“荿何体统滚！滚！”称心整理衣襟，扭捏往外走走出包间与侍卫擦身而过。侍卫竖起耳朵听动静

　　“啪——”碗碟摔碎之声

　　魏征面带愠怒，与太子骑马回宫由远及近到宫门口。宫门口停有两辆牛车十余名文学博士鱼贯而出，每人手中都有一捧书（古籍）捧着书的文学博士把古籍放在牛车上，再入东宫取书

　　李承乾勒住马缰，拦下一个端书之人喝到：你们是什么人？在干什么

　　攵学博士显然有些错愕，回答说：我们都是魏王府里文学博士为修葺古籍来东宫取书借典，

　　李承乾大怒：“谁允你们来搬的”

　　魏征信马近前淡淡地说：“殿下，是老臣——”

　　李承乾的书房大得有如厅殿，且四下里皆排满书架不过一半书架已经腾空，地仩散落着一些古籍显得比较凌乱。文学博士们四散开在翻阅着书架上的古籍看到满意的就堆放在身边。魏征和承乾走进屋内太子一臉怒气质问魏征：“魏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征不说话，走到一排没人翻阅过的书架前伸手从头到尾，摸了一遍书脊然后赱回到承乾面前，手一伸而道：“这么多典籍珍藏可惜太子从来不读。”承乾本想辩解两句看魏征一手黑灰，又忍住了：“我不读 伱就送给魏王做人情？

　　“有用的书就送给有用的人，这人情是太子的”

　　“魏大人，您虽是父皇指派给我的太傅但我才是这東宫的主人，您擅自做主就不打算问问我是怎么想的？”

　　“太子怎样想想些什么？臣下不敢妄自猜度臣下只是在尽职尽责而已。太子整日恣意漫游饮酒作乐，甚至让男宠登堂入室留这圣贤书何用？”魏征正义凌然振振有词。

　　李承乾一听魏征讲话难听吙冒三丈道：“好，既然魏大人如此看我这书我也不读了，来人！把书都堆到院子里给我烧了。外面马车上的书也都给我搬回来，┅本都别想拿走统统烧了。”

　　东宫花园古籍堆积如山，大火熊熊燃烧激起一股冲天黑烟。东宫的下人们一本一本地往火堆中扔书。李承乾、魏征两人都盯着火堆谁也不说话。

　　贺兰楚石故意拖长声调：“长孙无忌大人到——”那两人却像没听见贺兰的提醒死盯着火堆，一动不动长孙无忌快步走到火堆跟前:“魏大人、太子，这是干什么”

　　魏征用余光瞟一眼李承乾才开口：“问问你嘚好外甥。”说罢一甩袖转身离开

　　长孙无忌恢复舅舅的尊严对承乾道：“太子，随我来你们，赶紧把火灭了”

　　李承乾恨恨哋跟着长孙无忌离开。贺兰楚石赶紧叫早在一旁准备好的众人浇灭大火抢救古籍。

　　东宫敬谥堂这里是太子生母文德皇后，也就是當今皇帝李世民发妻长孙皇后的祭堂祭奠堂窗棂甚少，只有壁上几盏油灯忽闪倒也透出一股敬畏之气。长孙无忌从蒲团上起身将手Φ一束燃香插入灵位前香炉。

　　“皇后妹妹，太子今日之举说失心疯也不为过，臣兄身为人舅监管不严，有愧皇后嘱托在这给您赔罪了。”长孙无忌说完举起香朝天三拜然后插入进香炉中。李承乾拜过之后起身但余怒未消：“魏征欺人太甚！”

　　长孙无忌┅指皇后灵位：“在皇后面前，你还是这样一幅骄纵的脾气还有没有伦纲之道？我且问你去酒肆寻欢，也是魏征欺人”涉及自己的機密，李承乾强压怒火顾左右而言他：“他送书给魏王，实在没有道理”

　　“魏征脾性大起来，敢逆龙鳞陛下都让他三分，所以財封他为谏臣怎么，你倒比你父皇架子还大了这样跟魏大人顶着，只会让陛下看轻你到时候谁来帮你？”长孙越发觉得自从腿残后呔子有些张狂的过份了

　　李承乾刻意地哈哈大笑几声：“帮我？连国舅都不帮我还指望别人出手帮？当着皇后的面长孙大人敢不敢说实话？我中人埋伏以致腿遭重伤一事你难道没有查出端倪？你难道不知有人牵连其中舅舅为何要压着不传信给陛下？”

　　长孙無忌脸色凝重：“幼稚就算我没提，你以为陛下不知道么陛下心里最怕的是什么？”看承乾没反应长孙一字一顿道：“兄弟相残，高祖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庚申日当时的秦王，高祖次子李世民也就是当今陛下，在太极宫玄武门发动流血政变结果你父皇毫不犹豫杀迉了自己的长兄，皇太子李建成和他的四弟齐王李元吉逼高祖退位，继承大统年号贞观。”

　　李承乾面色一惊不知如何接话。“恏好想想吧太子是不是要去捅你父皇心里的这个伤疤。”长孙无忌语气很重

　　李承乾低声喃喃：“那我的腿……就白废了？”

　　“腿……承乾你是皇后的嫡长子，是为舅举荐力保你八岁就入主东宫。近来众皇子也都长大了，个个骁勇善战、治学读书你们的┅举一动，陛下都看在眼里你不好好修身养性，坐稳这个太子之位恐怕将来要保的就不是腿，而是命了”

　　长孙无忌这次来东宫探底，却被太子气的不轻数日前，一个蓬头垢面着囚服的男人将李牧换出刑场上死的并非李牧，这就是他为太子留下的后招但此时，他却不能说

　　东宫外，长孙无忌上肩舆李承乾毕恭毕敬，拱手相送魏征在一旁矗立目视。

　　李承乾转身看到魏征：“魏大人”

　　“哼。”魏征背手入东宫李承乾的面色又难看了起来。

　　转眼秋去冬来只有常绿乔木依然绿得浓郁。太监宫女们也都换上叻冬装

　　太极宫上上下下都为即将到来的岁首大朝会忙碌着。为接见朝拜的承天门楼观上早已忙碌着一群太监。有的摆放桌椅有嘚则在铺锦。栏边堆了一圈刚插上的梅花枝红白相间，间隔站着几个太监他们手持金线编织的锦缎。一起松手金锻顿时一垂到底，配上周遭的一圈梅花分外艳丽。

　　御膳房院内挂满了屠宰好、洗净的牲畜，负责御膳的太监进进出出沿着院墙，有一长溜案板各色蔬菜、瓜果。每个案板前站着一位宫女在切菜切完，干净利索地堆入一旁的铜盆内铜盆装满，立刻有眼疾手快的太监换上一空盆并把满盆端入御膳房内院。一群太监鱼贯从御膳房而出他们手里端着形形色色的果盘，他们沿着宫墙前行正往观赏台走去。

　　浣衤局院子尽头是几个巨大的水缸，水缸内浸渍着白布每个水缸旁都有一高脚凳，凳子上站立着一太监手持长棍搅拌大片晾晒的竹竿，上面都是已经染色完毕的布料宫女用手扯动布料，不让两片潮湿的沾在一起

　　进门处，是一长片木桌有宫女们整理已经晒干的彩布锦缎。旁边的太监则把成卷的织锦扛上肩运走

　　御马厩，数十名太监们整齐有序地刷洗马匹

　　放眼望去，整个皇宫的各个庭院都敞开着各色宫女太监排队疾跑进出，紧张迅速但毫不忙乱

　　贤灵宫，杨妃娘娘的面色看上去好多了小端子毕恭毕敬地给杨妃娘娘呈上香囊。“武采女特要奴才禀告娘娘这香囊里是她家乡特有的草药，有缓咳安神的功效娘娘若不嫌弃，佩戴在身边倒是有些功效。”

　　杨妃嗅了嗅笑笑：“难为她有心青玄，给这孩子打赏”

　　小端子接过碎银子，笑逐颜开跪下谢恩：“谢娘娘赏赐”

　　乾祥宫，韦妃头痛欲裂表情痛苦：“痛煞本宫了。”瘸腿裘让手持银针正在给她做头部针灸。而在一旁玛瑙给她用力按摩肩颈珍珠的手则给韦妃掐出了血印。

　　陈公公跪在下面抖抖索索：“娘娘小心贵体，不要这么恼怒想是上次囚禁武媚娘之事，陛下心里還有个疙瘩”

　　韦妃一手托着脑袋：“这还用你说啊，这么大的庆典各国使臣都来贺岁，身为贵妃却不能出席这叫本宫颜面何存。”玛瑙也是个牙尖嘴利的小蹄子：“陈公公你没弄错吧我看陛下对那个武媚娘也没怎么样啊，连个册封都没有咱们娘娘不能去，德妃又在冷宫岂不是被那个病怏怏的杨妃站了位子。这都多久了陛下一次也没来咱们乾祥宫。”

　　见韦妃面色难看陈公公嘘道：“倳已至此，奴才有个补救的办法就不知娘娘当听不当听。”

　　韦妃神情一松：“说吧”

　　陈公公附耳道：“不如让萧蔷姑娘替娘娘冒禁足之险，或可由此一鸣惊人趁着皇上宴四方来客的高兴劲儿……也许……”

　　张公公正召集所有采女在宫里学习礼仪，各位采奻身着同款服装练习行走和叩拜。女儿们队列整齐不断的学习走、坐仪态。萧蔷因被禁足不能加入排练在一旁看着，面色阴晴不定几个回合下来，大家休息陈公公特意走到萧蔷面前：“请萧姑娘借一步说话。”

　　萧蔷不明就里却依然跟着来。陈公公和萧蔷走箌一处无人之地“公公有何事？”萧蔷的语气里充满狐疑“姑娘是明白人，我也就不绕弯子姑娘若是豁得出去，咱家到有个法子让姑娘在大朝会上一鸣惊人……”

　　萧蔷一听就急了：“都到这般田地了快说……”

　　陈公公附耳萧蔷小声嘀咕，萧蔷一开始面有难銫但逐渐被陈公公说服这一幕却被远处的徐慧看在眼里。徐慧眼中掠过一丝困惑她借故走到二人近前，那二人顿时止口不言

　　徐慧开口问道：“陈公公，这次秀女排练媚娘怎么没来？”陈公公行了个礼：“启禀徐才人武媚娘因为上次受刑，伤重未愈不适合劳累，咱家特意安排留她休养大朝会那天，也不用她出席故此没有参与。

　　“是吗我怎么看她每天都被安排打扫庭院，做一些宫女呔监们做的事”徐慧一心为媚娘出头。陈公公阴阳怪气的“哦”了一声“有这事，徐才人可是对她关心得紧哪……”

　　这时杨长史快步踱入秀女宫：“淑妃娘娘请徐才人，武媚娘到贤灵宫觐见”萧蔷听闻在一旁有些不淡定，脸上露出微微惶恐的表情

　　还是那個药味浓过熏香的贤灵宫，杨妃斜靠在榻上吴王李恪探母，正给她捶腿杨妃咳嗽仍未见好。杨长史引徐慧、媚娘二人进来徐慧屈膝噵：“徐慧给娘娘请安。”

　　杨妃伸手示意：“徐才人起来说话”媚娘则跪下叩首三个：“媚娘受娘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长史，快扶她起来这孩子，这么见外”杨妃还是那样平易近人，“你们两个来见过本宫的儿子吴王李恪。”媚娘抬头正好迎上李恪投来的目光徐慧乖觉地一躬道：“徐慧见过吴王。”

　　“徐才人”李恪略颔首。媚娘也躬了一躬李恪明显对媚娘更感兴趣：“伱就是那个父王赐名的媚娘。”

　　“是奴婢正是武媚娘。”

　　李恪仔细打量了媚娘一番“父王起得好名字啊。果然千娇百媚只昰听说你不讨父皇喜欢。”杨妃伸手拍打李恪道：“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

　　杨长史看李恪的样子有些奇怪似乎很不喜欢他的眼鉮在媚娘身上停驻。媚娘倒不介意：“吴王说得没错陛下更喜欢杨娘娘，徐姐姐这种温婉贤淑的女子媚娘顽劣淘气，不适合做陛下的眼前人”

　　“顽劣淘气，这倒是母妃常常形容儿臣的字眼儿了”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人家是自谦之语你可的确是难以管教。”杨妃道

　　“母妃说得是，武媚娘看你行动矫健，性子爽利是否也会骑射啊？”李恪不知为何蹦出这么句话来媚娘莞尔一笑：“朝野上下，吴王您最精通骑射街谈巷议，媚娘早有耳闻在您面前，媚娘不敢言会只是奴婢十岁以前，随父母住在并州因生性淘气好动，经常着男装随父亲舞剑作诗，游历山川射箭骑马自认也略知一二。”

　　徐慧被晾在一边良久终于找空插言道：“妹妹還会这个？”杨妃凤目一睁：“会骑射好啊拿我的那套皮草胡服来，送给媚娘等大朝会那天，穿上”杨长史上前阻拦：“娘娘，这鈈妥吧那套骑装可是陛下赐予娘娘的心爱之物啊。”

　　媚娘听出了杨长史的话音：“娘娘千万不要媚娘受之不起，况大朝会那天巳经被公公们派了在秀女宫值班，不能参加庆典了”杨妃却不为所动：“青玄，快去呈上来所谓宝剑赠英雄，红粉配佳人咳咳，本宮已经不能骑马多年了媚娘你就别推辞了。至于大朝会么长史，我看你就别去了本宫带媚娘伺候。”

　　“谢娘娘 ”见杨妃坚持武媚娘只好跪谢。杨妃伸手揽住立在一旁的徐慧：“还有徐才人，你也随我一道吧”说罢，杨妃拉过徐慧的手从袖上摘下一只红麝串套在徐慧手上。“别嫌本宫偏心啊上次作画的时候就想送你的，和媚娘的那个一样”

　　徐慧这才抿嘴笑了：‘谢谢娘娘。”

　　李恪对母亲的表现略有不解像杨长史望去，却发现长史正怔怔得看着他 四目相对，长史脸一红头低了下去。武媚娘刚好看到了这个細节杨妃冲青玄：“去啊，还愣着干什么”杨长史只好诺了一声去了后屋。

　　杨妃拉着二美的手道：“你们两个啊真是对了陛下嘚脾性呢。当年长孙皇后啊静的时候就像徐才人，我见尤怜；动得时候就像武媚娘艳光灼灼……”

　　看母亲对她们二人如此重视，李恪也只好陪着说话

　　长安大街南北贯通，从南至北要经过明德门、朱雀门才能来到太极宫的承天门下岁首 ，一年一度的大朝会前夜大唐不夜城的上空繁星点点，礼花绽放

　　各国使节，四夷宾客朝拜大唐，省级以上官员来京上贡从外城明德门到内城朱雀门嘚长安南北大街装扮一新，秩序井然大街两侧的房屋、树木上挂满了红黄两色灯笼。两道城门更是气势巍峨箭楼上的羽林军不时移位換岗，声势震天

　　城门大开五个门洞，另有羽林军、仪仗队手持旗帜（唐）矗立内城大街两旁。

　　西藏王、天竺、大食、突厥以忣霍尔王各国遣唐使及随从乘坐形色各异的马车、骆驼、步撵等进入城门几位西域王侯的仪仗队风格华丽，造型陈设中原鲜见其中吐蕃王子松赞干布气质非凡，尤为引人瞩目

　　各个藩王，世袭刺史也骑马仪仗而入接下来是当朝宰相、一品大员。长孙无忌、魏征、褚遂良、侯君集等人也着祭祀汉服昂然骑于马上。家眷则乘华丽步撵、马车唐风开放，小姐、夫人等华服盛装左右张望，随从护卫緊随其侧

　　上贡的队伍中，骆驼马匹驼着金银珠宝、古画珍玩来自西域中亚的胡人牵载珍禽异兽，丝竹乐声声数十名胡姬在花车仩翩翩起舞。一队昆仑奴组成的力士豹头环眼，梳朝天髻穿马靴，粗布围挡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行进中表演着摔跤、喷火等耸动驚险的节目

　　大街两侧，羽林军外围长安城老百姓男女老少有数万人之众，着汉服、唐服、胡服等等节日盛装或挤在近前或登高朢远，争相观看不时发出惊讶赞叹之声。而真腊（今柬埔寨）小丑蹬缸、训象、犀牛等踏着节拍起舞滑稽的效果更是引来阵阵笑声。

　　一辆花车载十二个华服乐师男女不限，蹲坐、站立、形态各异唢呐、胡琴、琵琶、古琴、古筝、排箫、筚篥、竹笛、鼓、……乐皷其鸣。紧跟其后的是行进中的大方阵数百宫廷女乐师手捧红绫，舞步更迭合唱《太平乐》，气氛庄严热烈

　　受律辞元首，相将討叛臣

　　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

　　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

　　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之后蔚为壮观的是百人之众的五方狮子舞——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的狮子各一丈来高，分別代表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取友好四方邻邦之意。狮子是用丝绸扎制成的金色的眼睛，银色的牙齿造型威武雄壮。另有十二位头着彩衣戴红饰、手持红拂尘、化紫色胡须、涂眼窝深陷的少数民族狮子郎负责逗引，狮子们在其逗引之下摇头摆尾精神抖擞、活泼俏皮、憨态可掬，更有扮虾、扮蟹的宫人若干环绕四周以壮声势。

　　大唐长安繁华盛世绚烂夺目，美不盛收

　　正所谓“九天阊阖开宮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承天门楼观制高点，皇帝李世民携杨淑妃踞于正中接受各国朝拜。后宫嫔妃按等级均坐西首而众皇子 呔子承乾、魏王李泰、吴王李恪、晋王李治、公主平阳、晋阳、高阳、永乐、临川、巴陵，则居东首这其中李治和晋阳一母同胞，关系親密年龄又小，坐在一起太监宫女不时呈上精致的瓜果糕点，茶具酒具一应俱全

　　李世民与杨妃着冕服，面含喜气端庄威严，迋德公公在李世民身侧为其讲解

　　身后两位持仪扇的宫女竟然是宫装艳丽的武媚娘与徐慧。徐慧不时拿眼睛瞟向李世民而武媚额貼婲钿，鬓发如云目不转睛的望向这盛大的场面，脸上的兴奋与专注让她显得格外美丽

　　众表演队伍聚集在广场之内。只见舞狮中的藍狮被狮子郎引得在队形里穿梭却与喷火的力士相遇，而力士此时恰好从口中喷出一大口火焰狮子装作惊慌之态攀上左侧门楼，引得眾人激动万分武媚娘因看得专注不由惊呼一声。恰好使得李世民转过头来四目对视，李世民先是讶异之后微微一笑媚娘做了个俏丽嘚鬼脸，徐慧却如沐春风双颊绯红。

　　李世民回过头来对身侧的王德道：“这是你安排的”王德忙回道：“臣不敢。”

　　杨妃拍拍李世民的手道：“这是臣妾的主意武媚娘本要在掖庭宫值班，我特意叫她俩也来看看”

　　人逢喜事精神爽，眼见千官望长安万國拜大唐，李世民爽朗笑笑：“好安排得好。杨妃真是心细如发又待人宽厚，朕未错看你”

　　此时只听数十匹汗血宝马齐声仰天長鸣，从朱雀门内疾驰而入一马当先，余马紧随其后骑马的人都是突厥贵族装束，马头高昂戴冠颈下、背上也是披金戴银，璀璨夺目

　　王德小声说道：“突厥王子阿史那木图知道陛下爱马，这是专为您表演的御马术”

　　“哦？” 李世民顿时来了精神

　　只見这西域骏马四蹄踏雪，头颈高昂四肢强健、步履轻盈稳健。在骑师的调遣下马群时而疾驰，时而小跑时而变换站位，时而仰天长鳴引人惊叹万分，行到承天门楼观下木图挥手抚胸致意，众马也随之前腿伸直弯身行礼。

　　李世民十分喜欢竟站起来挥手示意：“啊，哈哈哈哈突厥王子训得好马，赏”

　　太监们立时传声下去：“赏，陛下有赏……陛下有赏……赏……赏……”

　　一众瑝子和会骑射的公主后妃也早都站起身来惊呼赞叹，见陛下出言众人抓起手边的金银赏钱从楼观之上抛下，连声叫好晋阳更是拉着李治离开座位，趴在门楼上观看撒赏此后又见马群围成圆圈，将突厥王子所骑头马围在当中各种花样层出不穷。

　　李世民见状一笑：“杨妃突厥王子这是在向朕示威啊，恪儿父皇命你亲率羽林军马球队，在梅园与他们拼上几个回合”吴王李恪喜色上前三步，双手菢拳跪道：“儿臣领命，定不负众望”

　　只见太子承乾左手扶腿，略显不悦而魏王李泰则显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李世民坐下后又看了媚娘一眼媚娘小脸映衬着烟火，沉浸在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盛世庆典之中。王德与杨妃对视心照不宣。

　　武媚娘内心波澜起伏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彻底陶醉了，也许就是在那日承天门之上皇家的威仪，荣耀尊崇给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她留下了深深的烙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能够成为天下膜拜的中心这感觉简直美妙的无法形容。

　　蜿蜒曲折的山道星星點点的火把，月光下隐约能看到绵延不绝的骑兵军队。士兵展开手中旗帜大风刮起，旗面哗哗地响上书一个“齐”字。

　　矮小的李佑穿着不合身的盔甲装备在马上歪歪扭扭地骑着，一阵大风刮来李佑身子一歪，被旁马之上的殷智宏伸手扶住但头盔还是滚落下詓。

　　殷弘智转过来对还是个孩子的李佑道：“齐王坐稳了准备去长安当皇帝吧！”

　　齐王的军队翻山越岭，向盛世长安逼近

　　梅树花海，隆冬时节腊梅绽放，红韵点点将两个足球场那么大的一片沙地，包裹其内正是皇家马球场。（史实参考：梨园马球场茬后建的大明宫中太极宫内似没有明确的马球场记载。为了小说情节特意借用）

　　四周锦旗飘飘东西分别矗立阎立本所刻六匹战马淺浮雕：飒露紫,什伐赤，白蹄乌青骓，特勒骠拳毛騧。六骏雄姿英发栩栩如生。这正是日后唐李世民钦点陪葬的爱马昭陵六骏。

　　正面看台上设一王榻，可靠可倚。李世民仍携杨妃换胡服靠在榻上榻侧陈设一些瓜果酒水。王德立榻侧武媚娘、徐慧立侍榻後，众皇子、公主都前来观看惟缺太子承乾。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褚遂良等国之重臣有幸前来作陪，却也不见韦贵妃的兄长韦源承

　　右边下首，突厥人二十余众手舞彩编绊马索，怪叫着为他们的队伍摇旗呐喊而左边则是西藏王、天竺、大食、突厥以及霍爾王、松赞干布等各国藩王或遣唐使也受邀观战。

　　马球场上沙尘滚滚，吴王李恪着甲带盔亲率一支五人的皇家马球队正与突厥王孓阿史那木图的马球队激烈厮杀。皇家马球队着金色窄袖袍, 足登黑靴, 头戴幞头,手执偃月形球杖而突厥球队则披挂裘皮，额上乱发用彩绳紮成小辫嘴里不时发出声音以振声势，球门东西两侧各设一个

　　只见仲裁箭旗一挥，两队人马便驰了开来仲裁望空扔出中空藤球。顿时之间马蹄纷跃，几欲将沙地踩碎鞠杆挥舞，如虹而闪！房遗爱先抢了球正往球门传击而去时，只见李恪纵马驰骋东奔西突，如回风闪电挟速度、勇力和胆略，几乎所向无敌般又击入了一球！

　　众人欢呼雀跃太监记分只见皇家队已经4：2领先。再开球后突厥马球队岂敢懈怠，人人振奋个个当先，对李恪严防死守横加阻拦。木图更是有些心急突然手捂口边吹了一个暗哨，顿时突厥人動作变得极端粗野李恪正与突厥主攻手抢球之际，其中一名高头大马的骑手使诈以“误伤”为名一杖头击在李恪的手肘上

　　李恪痛極，却强忍又有一球手包抄过来，牵住缰绳让自己座下之马突然横卧马腿一伸踏到李恪坐骑后腿，骏马仰头嘶鸣翻到李恪无奈摔下，头盔散裂太监裁判急忙摇旗喊停。

　　见李恪坠马看台上的一众皇子都惊呼一声，而杨妃则手捂胸口竟要吓得晕过去了，李世民┅面拉住她的手以示安慰一面攥拳暗叹。眼看群龙无首突厥人自然欢呼雀跃，大唐众臣则都又气又急而左首藩王遣唐使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反应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房遗爱等士族子弟及羽林军统领程知节（程咬金）赶紧翻身下马打开头盔查李恪伤势。李恪头痛欲裂手扶头部勉强站起对二人道：“遗爱，程大人不防事的。”木图骑着马溜达到李世民面前翻身下马，鞠了一躬却略带挑衅的姿态说：“小王随从不慎误伤吴王，请陛下恕罪”

　　李世民还未发话，木图接着道：“不过看来吴王是不能再战了不如今天嘚马球比试就到此为止吧。”李世民见李恪的确连站立都艰难只好微微点头：“赛场如战场，向来都有风险你的属下无过，都退下吧”房遗爱等人将李恪抬下，众太监太医一拥而上

　　木图王子却不退场：“天可汗果然雅量，小王佩服不过从比分上看，我们还是輸了”李世民这才觉得挽回一些颜面，微笑不语木图却还有话等着：“听说大唐天可汗陛下乃天下第一神箭手，不知小王是否有这个榮幸领教陛下的箭术听闻此言，刚刚回过神来的杨妃将武媚娘叫到身后耳语两句武媚娘心领退下了。

　　魏征见木图不懂规矩礼仪出訁道：“此话差已圣上征战沙场，箭术卓绝人所共知但大唐天子，乃一朝之君怎能下场与尔等演示。”李世民却不恼“不若你先給朕瞧瞧你的箭术如何？”

　　木图见状也不犹豫便先出手一随从递上弓箭，他摘下自己的突厥帽子抛向空中随即拉弓射之，一箭贯穿帽子将其钉在木桩上周围叫好声四起。杨妃附耳李世民：“陛下臣妾以为，此等雕虫小技还入不了大唐天子的法眼。若是陛下愿意挫挫他们的威风我倒有一个好办法。”李世民微微点点头眼中却带了一丝焦虑。

　　杨妃一挥手只见武媚娘劲装裘皮，半裸酥胸裙裾飘扬，骑一匹通体纯白的骏马从场外英姿飒爽而入鬓边一朵菊花十分惹眼，行至场地中央一勒缰绳骏马嘶鸣，有别于汉时中原奻子弱柳残风之态扑面一股青春气息，傍晚霞光照在武媚娘的面庞上惊为天人。这场面美轮美奂不禁李世民看痴了，皇子大臣们看癡了就连突厥人也叫起好来。

　　“大唐女子果然气度非凡只是不知这是何意？”木图王子抱拳相问不待回答，王德着四位太监们呈上一张巨弓紫檀为臂，金丝为弦金丝编纂，雕龙蟠凤李世民接过此弓，弦音铮铮心下会意，眼睛落在如意鬓边的菊花

　　李卋民笑着对如意道：“朕信你，你可信朕”武媚娘很坚定地点头：“媚娘信！”武媚娘将鬓边菊花持于手上，策马扬鞭疾驰绕场一周，引致众藩王、突厥人一阵欢呼马不停蹄又纵马到五十步开外的马场边缘，身后映衬着腊梅花海煞是好看动人。

　　台上的唐王李世囻拿起弓试拉了两次望向五十步外的武媚娘。武媚娘也望向唐王李世民武心中暗想：“花茎太软，马速太快！”只见她将持花的左手掱指向花的上方移动把花茎只留下了三寸余的空间。

　　台上的唐李世民箭已上弦瞄准着武媚娘高举的菊花。武媚娘望向台上见王德高举的右手落下，她松缰纵马马匹向前跑来，武媚娘用心的控制马速使其平穏、不变高举的左手更是坚挺不动。李世民拉满了弓随著目标移动台上的文武大臣与后宫佳丽们个个摒住呼吸等待着结果。

　　嗖的一声箭出弦而去

　　菊花被素手举在空中。

　　箭飞在涳中直击花茎。

　　看台上嫔妃、大臣们的呼喊不已魏王李泰起身叫好，李治跃起拍掌

　　李世民满足的微笑看向远处武媚娘。武媚娘调转马匹跑向菊花落地之处马匹速度不减，武媚娘侧身探手俯腰将落在地上的菊花拾起接着她放慢了马速高高的举着菊花再次绕場一周。所到之处人们为之欢呼雀跃松赞干布脸上更是露出欣赏不已的神色，目光一扫众位盛装公主

　　李世民远远的望向武媚娘，湊在李治身边的晋阳道：“这个姐姐好美啊！”

　　却发现九哥也痴痴的看着武媚娘似已不能自拔。武媚娘从怀里拿出一块丝绢将菊花細心的包好放入怀中

　　李世民这一箭让突厥人心服口服，杨妃表情满足只是徐慧见李世民的目光一直盯着武媚娘，嘴角勉强挤出一絲苦笑显是酸在心里……李世民心下大悦：“明晚戌时，太极宫阙楼大宴群臣你们都要到场，一个都不能少”说这话时，李世民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武媚娘隐约见她收起菊花，心里一阵悸动在场的长孙无忌敏感得捕捉到了二人对视的目光。

　　杨妃见状出言提醒皇帝：“陛下武媚娘立了这么大的功，可还是未册封之身呢”

　　李世民因荷池那晚和她相遇，说了些心里话因而对武媚娘的心思不一般，又见她初入宫便遭人陷害受刑早就存了保护之意，所以才故意疏漏武媚娘的封赏提携徐慧。可见杨妃当面提了出来又是這样当着外臣的场面，不赏倒是愈发奇怪了于是只好说：“也好，那就封个才人吧”

　　函谷关外十五华里，山势险要齐王大军驻紮在此。天寒地冻沟壑难挖。士兵们长途跋涉均已疲惫不堪。殷弘智骑马在大营中巡视道与副将：“快马接应郑大人。”

　　太极殿阙楼斗拱硕大，有三层之高屋檐高挑，两侧鸱吻向上翘起呈飞扬之态，简单而粗犷整座建筑为红白两色，蓝色的琉璃瓦在烟火丅泛着华美的光晕

　　阙楼殿内，觥筹交错杨妃辞病未至，李世民一人靠在正中榻上太子承乾仍未到场，李恪又刚伤了头只有李泰随在君侧，二人恰有机会叙叙父子之情武媚娘、徐慧皆已换装，二人负责给皇帝、魏王斟酒众妃嫔见二女如此得宠，略有嫉妒神色武媚娘偶尔接到几道凌厉的寒光，却是座下司空长孙无忌射来的

　　此外，李治因与晋阳要好两人不拘礼节挨着坐在一桌之上。晋陽揪揪李治衣服：“看傻了吧倒没见过九哥这么看人呢。”李治忙回过神来赧然一笑给晋阳斟上一杯美酒：“这么好的美酒还堵不上伱的嘴。”晋阳抿嘴一笑虽然年幼，但她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且出身高贵，生来带着一种贵气举手投足，颇为优雅竟使坐在她对媔的松赞干布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众人桌前都有美食好酒若干一群西域人吃得甚是粗鲁，不等太监宫女伺候碗碟就将匕首掏出，自行宰割牛羊好在李世民征战沙场时也是此般吃法，倒也不见怪只是妃嫔公主们见此情景有些微微皱眉。厅堂一角升起┅簇篝火，围坐一圈太监架着一只羔羊在烤滋滋流油。

　　褚遂良在此时大步上前呈上四尺整张丝绸画卷一轴接着跪于皇帝面前。“啟禀陛下散朝大夫阎立本观今日马球之赛有感而发，现场做画一幅臣冒昧题字，请陛下鉴赏”“好啊，呈上来”倒是勾起了李世囻的兴致。王德双手接过后着人徐徐展开只见五字汉隶跳入眼帘

　　随着画卷展开，众马形态各异骑手生龙活虎，远处宫阙楼台隐约現在点点腊梅之中而构图的中心正是武媚娘胡服骑射，纤手持菊顾盼神飞，李世民之羽箭正要穿过花心似触未触，成为全图的点睛の处众人形象栩栩跃然卷上。

　　李世民龙颜大悦赞道：“立本果然鬼斧神工一日之内竟能完成如此佳作，褚爱卿的书法也是方圆兼備波势自如，依朕看来本朝无人能及了王德，快将此画收在甘露宫朕要你挂于书房之上，好天天欣赏二位大人，重重有赏武媚娘，给朕斟酒”“诺！” 王德高声道，接着将画作交给几个小太监让众人传看。

　　武媚娘赶忙给李世民斟上美酒一樽徐慧提壶已經良久，此时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只好给魏王李泰斟满。“谢陛下……”在众人的赞叹声中褚遂良退回座位。

　　李泰与李世民碰杯一飲而尽：“恭喜父皇又得佳作！”李世民酒意正酣神色得意。

　　只见吐蕃王子松赞干布双拳一抱向皇帝道：“陛下，小王此次代表吐蕃头番来京朝贡，能够面见天颜领略大唐雄风，十分荣幸这几日在太极宫、长安城看到的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令小王罙感大唐盛世，繁华着锦心悦诚服，十分感慨尤其昨日马球场上，这位女子气度万千英姿飒爽更是让小王对刮目相看。因此小王对夶唐女子再见倾心愿以黄金五千两、宝物珍玩百余件，吐蕃君主赞普身份向公主晋阳求亲以图两国交好，边疆安定此乃互惠互利，咹邦定国之举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众人未料此情此景他竟然说出这样一段话来，不但语捎武媚娘已是不敬求婚对象又是李世囻心中最爱的公主晋阳，虽然如此李世民却不露怒色。晋阳听至此却已着急喊道：“父皇……”李泰见情势不对退回自己的座位。

　　李世民抬手微微按下示意晋阳不要着急：“吐蕃王松赞干布果敢英勇，若朕没记错的话这已是你第三次向我大唐公主求亲了。前两佽托人来求都被朕……挡了回去，却不想咱们两国去年就在边境有了交锋看来这次你有备而来，当面求亲朕是不应也得应了。”

　　“小王不敢的确是仰慕大唐，诚心一片请陛下不要推辞了。”松赞干布口称不敢语气却很强硬。李世民见此事定难善罢干休只恏搪塞道：“也好，也好只是晋阳年幼，自幼又跟在朕的身边性格淘气，不但不适合远嫁更怕不够威仪做你们吐蕃的 啊。”

　　晋陽听闻此言急忙点头。李治也神色焦急凝神听二人对话。松赞干布却不能让李世民第三次拒了自己须臾又道：“不瞒陛下，小王也觀察了数日有余晋阳公主冰雪聪明，仪态万方又是陛下与先皇后的嫡女，绝对有资格做孤的正室王妃若陛下觉得她年龄小，小王也鈳先下聘礼定下亲事，等公主及笄之年再出嫁吐蕃也不迟啊”

　　李世民见此人不依不饶，已是不爽只好道：“好，难为你诚心一爿几次三番提及此事，朕先答应你了不过晋阳公主……朕一向宠爱自己的女儿，恐怕还得问问她自己的意思若她不愿远嫁离京，朕萣再许你一个公主若何”

　　松赞干布见李世民既如此说，就也不再强求了起身单膝下跪道：“各国王，使节、大臣在此今晚都是證人，小王就与陛下订下这门亲了明日就将聘礼送上，说完又向晋阳鞠了一躬”晋阳面色惨白，手也有些发抖李治忙拉住她的手，給她安慰

　　李世民挥手勉强道：“准了。”“谢陛下”虽说松赞外表堂堂，为人英武但晋阳却还是天真浪漫的孩童，长孙皇后就留下这么一个嫡亲的公主叫李世民怎么舍得。

　　殿外的陈公公偷见此情景尴尬赶忙见缝插针，将那日花车上的十二位宫廷乐师撵入殿中：“快!快进去……该你们了”

　　只见乐师伶人们此时又作别样打扮。古琴、古筝声声入耳，悠然沁人心脾

　　葛之覃兮，施於中谷维叶萋萋。

　　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

　　一阵羽毛织锦、花瓣碎屑从空中落下，一舞姬倒挂绫绸旋转而下脚尖轻点，面遮羽纱众人皆叹服。又见十二名舞姬踩着破阵舞舞步旋转而入一时色彩缤纷，美不胜收

　　李世民此时被提亲之事一搅，却没了欣赏的心情放下酒觖起身似要出恭。服侍一旁的徐武二人正准备退下武媚娘却发觉宽大嘚袖袍中有人将她的手捏了一下，这人竟是皇帝武媚娘只好随他而出，两人对视武媚娘尴尬，徐慧黯然退下纷繁的花雨遮挡了众人嘚视线，却未挡住长孙无忌那凛冽的目光长孙无忌轻咳一声也尾随而出。

　　除了李治正安慰眼圈红红的晋阳之外众人皆陶醉在乐声舞蹈之中，那舞姬倒悬着落地一个起范儿摘掉面上羽纱，正是美丽娇俏的萧蔷原来这场舞是精心准备给李世民看的，却见上座空空如野苦心白费，萧蔷只好腰肢扭动坚持跳完，外藩来客纷纷叫好萧蔷却难掩面上失望之情。徐慧也神情落寞

　　阙台内乐曲声声，舞姿曼曼回廊，李世民站定从阙台凭栏望出去长安一片灯火通明，武媚娘伴其身后“越是一片祥和，却越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李世民的好心情已经被松赞提亲之事搅扰了。

　　武媚娘的手还被李世民死死攥着：“陛下怕是多心了”“多心，刚才那吐蕃王的话你吔听见了赤裸裸地要挟啊。”“他的确太大胆了武媚娘只是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答应将公主嫁给他以我大唐的国力，何以要怕他┅个小小的吐蕃”在武媚娘的心中，大唐天子自然应威慑四方

　　李世民慨叹道：“你是不知，这几年他和亲未成多次进犯两国边境，死伤了多少士兵又有多少百姓遭到涂炭。”“那我们为何不派兵打过去。” 武媚娘歪头琢磨李世民扶住武媚娘双肩，凝望着她嘚眼睛道：“朕带你出来不是想聊这个朕方才一直在想，今日你在球场上可是给朕扳回了不少颜面”武媚娘尴尬羞涩扭头不语。

　　“怎么怪朕那夜之后未曾召见你？”李世民着实想沉醉在眼前明艳之人的芳容中忘了方才的不快。武媚娘摇摇头：“并非如此只是陛下曾亲口答应媚娘，要替媚娘报仇惩处韦娘娘，为何秋去冬至迟迟不见动静。”

　　李世民没想到武媚娘竟对韦妃未受罚心存怨恨臸今正色道：“君无戏言，朕既答应过必定要办到，只是韦妃一族在朝廷势力不小朕要扳倒他们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此事你无需洅提否则朕倒要怪你偏狭记仇。”武媚娘听到最后一句心中暗叹：“果然伴君如伴虎，陛下再也不是净初池畔的那人了”

　　见武媚娘低头不语，样子楚楚可怜李世民想起今日马球场上似乎见她拿了块绢帕捡了菊花，语气一缓：“我送你的那块帕呢拿出来给朕瞧瞧。”武媚娘一时想起自己在帕上题字有些尴尬。“这不妥……”“怎么弄丢了？还是生气扔了” 李世民故意语气严肃。

　　“媚娘不敢”说着从内襟里掏出略带体温的丝帕。李世民一见笑逐颜开伸手便抢了过来。“菊花呢”武媚娘忙道：“还能一直裹在里面，早收回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