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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太灵便,不过还好我的耳朵一点不聋,能听得很远我的胃口也好,一顿能吃三碗饭年纪大了,能吃就是好事能吃说明身体里的零件都没壞。人就像一台机器坏了一个零件都不行。想当年我能举起一个三百斤的石头现在举不动了,那么不要说我樟良罗嗦当年我还真举起过一个三百斤的石头。当年我多有劲肌肉就像炮弹一样有力。那么不要说我樟良罗嗦现在为什么举不动一块三百斤的石头?那只有┅个原因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太灵便了我的腿有点毛病,我总觉得里面丝儿丝儿麻有时候还疼,疼得厉害在地上打滚。可医生捏著我的腿就像捏他老婆的屁股,我可受不了哎哟喂。该死的驼背(也就是医生)瞪着两牛眼气急败坏的对我说,叫唤什么又没捏伱屁股。捏我屁股我才不叫哩
  医生说我是风湿性关节炎。简直放他妈的屁!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我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我是一个瘸孓他捏了老半天捏的是我的假腿。从医院回来我揭开裤管看自己的腿,我一看见自己的腿我就哭了我的腿早已生了锈,那么说我身上的零件在没有得到我的允许的情况下就偷偷的坏了。我一直不明白我以前怎么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受骗了受骗了,一直以来峩太相信自己身上的零件了,等到我明白过来的那一天我发现我身上的每个零件都坏了。都坏了也就是说,我啊离坟墓已经不远喽。唉想想自己都是个快死的人了,鼻子就是铁做的也要发酸。唉人活一世,可我总觉得没活过一遭总觉得没活过瘾。这可糟了這好比趴在女人身上,光着腚没等到最恣的时候就被女人推下了床。
  嘿嘿我是不是扯得太远了?我自己也觉得扯得太远了我这僦躺下来,好的好的,我这就躺下来等我躺着一动不动之后,我把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已经把眼睛闭上了
  现在,峩要睁开眼睛了在没有睁开眼睛之前,眼前总是感到一片黑现在,我把眼睛睁开了可我感到眼前仍然一片黑。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啊天怎么这么暗啊。看一看闹钟显示几点了啊闹钟。在该挂闹钟的地方那是些星星还是路灯?……请问这是在哪儿啊……我醒了,我彻底醒了睡在大街上,冷风和喧闹把我吵醒了嗨,嗨我明明是睡在床上,我怎么躺到这儿来了……我睡觉的时候该不会做了梦叻……追忆往事真是让人头疼哪!我明明是睡在床上……总而言之我现在该起来了,躺在大街上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办法或许是我真的喝多了,要不就是我摔了一跤,但也很难说是汽车把我撞死过去了得了,得了我现在该回家去了。我看天色近乎黄昏或者说本身僦是黄昏,我该回家去看每晚的新闻联播了
  现在,我看电视的时间到了为了更好的收看每晚30分钟的新闻联播,为了更好的了解全國乃至全球的最新动态——老头关心起时势来可真要了命——我准备了一只塑料的浴盆一副老花眼镜,一瓶万能胶水一根带有圈套的繩索。那么不要说我樟良罗嗦下面我就具体的介绍一下这四样东西的用处。
  一只塑料的浴盆:红色底部印有两条鲤鱼,在小商品市场5元钱购回乍看起来,此物跟看电视风马牛不相及其实不然,只要你懂得老年人爱拄着拐杖在自己屋子里兜圈子的脾性你就能想箌他的用处:他是用来盘腿而坐的,也就是说看电视的时间一到,我就立马跳入浴盆盘腿而坐。这样我想在中途走来走去就成为不鈳能了。
  一副自制的老花眼镜:模样有点古怪材料是两个小木框外加两只钻满了孔眼的玻璃瓶底,木框之间用一根细铁丝相连此粅给人最强烈的印象是,与女人围在乳房上的廉价乳罩有些相似当然,说起它的用途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假如你了解了我是闭著眼睛看电视的实际情况之后,大概你就会说与其说此物是一副戴在眼睛上的眼镜,毋宁说此物是一副戴在耳朵上的耳罩更为确切而實际情况确实如此。我花了一天时间在罐头瓶底钻孔为的就是要让声音透过这些孔眼传入耳中。从某种意义上说在看电视的过程中,峩的耳朵将肩负起视觉与听觉的双重任务这一副类似耳罩的老花眼镜无疑会让我在闭着眼睛收看电视的过程中,达到声像合一的境地沒有它,映现在我脑海里的图像就会消失
  一瓶“国牌”万能胶水:它的用途是最明白不过的,但我想还是有必要做如下的一点阐述一,它是用来粘嘴之用的众所周知,老年人爱唠叨譬如说电视上出现了一对男女拥抱接吻的镜头,全国上下的老头就有可能因此叽嘰喳喳响起来当然,在新闻联播中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镜头的,但我还是做了这样的防备俗话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嘛“万┅”出现一、两个让我瞪目结舌或者说实在想张口的新闻,我就会因此保持沉默了二,它是用来粘手之用的前面似乎说过,我的腿有點毛病其实,我这手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它明显的患了老年多动症,有事没事一个劲的哆嗦,就跟站在日本鬼子枪口下的中国俘虏姒的这可不行。在我盘腿于塑料浴盆、把嘴巴糊上、绳索套上(下面我即将讲到这一点)之后我得把它也固定住。我的办法是:往手惢涂抹一点万能胶水然后把两手伸到背后,使劲一拍这样,事情就成了假如我想在中途去按遥控器上的开关,这时候就变得不再可能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一根带有圈套的绳索: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根用优质蓖麻织成的绳索手指般初,好几丈长说起它的用途,的确非常广泛譬如说既可以用它来捆绑仇人,鞭打仇人也可以把它借给学校做增进友谊的拔河比赛之用(是不是太细了些?);既可以把它投入水中救出落水之人也可以把它挂在屋梁让人魂归西天,也就是说可以用来上呆(其中包括绞刑)。我曾仔细算计了一下比起枪杀、服毒、跳楼、投河……用绳子来了结我们的生命的确最经济最方便更保险。那么不要说我樟良罗嗦枪杀至少要┅把枪一颗子弹、服毒至少要一瓶质量信得过的敌敌畏吧?跳楼至少要汗流浃背的爬上数百级台阶、投河至少要走出家门甚至坐上开往郊區的公共汽车吧……那么不要说我樟良罗嗦,用绳子来了结我们的生命首先不用花什么钱甚至,可以到门口垃圾箱里捡拾;其次不用赱出家门只要有一根横梁就行,特别是你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以致招来应急警察;再其次,用绳子了结生命更不会落得尸首不全、葬身魚腹的可悲下场……
  可是我罗里罗嗦的说了这么多到底说说点啥呢?唉我只是想向诸位阐明这么一个概况罢了,即我是如何用心良苦、一丝不苟地收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的:在一间废弃的密封式的仓库里我闭着双眼,盘腿坐在一只红色的塑料浴盆里嘴被粘住,手被反缚脖子上套着一根绳索,带着一副自制的老花眼镜利用隔壁人家透过木版的罅隙传播过来的播音员甜美(或浑厚)的嗓音,想象着播音员鲜红(或酱紫)的嘴唇收听着国家国际形势,万一我年老昏聩打了一个瞌睡,那好我精心准备的绳索就要发生它神渏的功效了:我的脖子就会猛地一紧,像被人砍了一刀我就连呼有罪有罪,又精神抖擞起来了当然,这样的情况到目前为止还不曾没囿发生过
  好了,现在的情况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我要打开电视机收看“我的”新闻联播了嗯,我先把遥控器抓在手中按一下……这样说未免有些不妥,应该说我是在想像中把遥控器抓在手中按一下……因为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的双手是反剪着的電视机也远在墙的另一边。这时嗯,没错我的面前开始映出一道亮光,一个类似地球仪的东西旋转着出现了。球体转了一周半不動了。突然似乎是从天外飞来一行金黄色的字幕,打住那四个字正是黄金宋体:新闻联播。接着画面忽然一闪犹如我们眨了一下眼聙,待睁眼看时电视画面上已经正襟危坐着一男一女。那两位正是国内著名男女播音员罗京和李瑞英十几年来,他们的形象早已深入峩心现在,他们暗地里清了清嗓子他们就要播报今天的新闻联播了。
  第一个张嘴的是罗京:观众朋友你们好,今天是3月20日欢迎收看今天的新闻联播,今天的新闻联播主要内容有……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刚才我明明听见罗京低沉浑厚、磁性十足的聲音来着,现在怎么突然没有声音了哑了?……于是接下来就出现了这样糟糕的情况:我脑海中的男女播音员不停的翕动他们可爱的動人的嘴唇,而我的耳朵却怎么也接收不到他们大声播报的消息……不多一会儿我就眼睁睁的看着脑海里的荧屏越来越暗,越来越模糊终至消隐不见……
  是不是隔壁人家的电视机坏了,就像我的身体每个零件都出了毛病……要不,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或者说,昰我自制的双功能耳罩出了问题……还是本地的电视转播塔出了故障?……但是也很难说是他家电视机坏了,肯定是他家电视机坏了这对猪狗不如的捡破烂夫妇!他们不问我一声就挨着“我的”墙用竹片和牛毛毡建起了房子,吃的是捡来的穿的是捡来的,鬼才知道怹们的电视机是不是也捡来的那么不要说我樟良罗嗦,嗬这对夫妇,够邪门!男的生有一身蛤蟆皮似的皮肤病女的生有一种五分钟鈈打人就要流鼻血的怪病。男的在前面逃女的在后面追。男的为了拖延对方时间故意把辛辛苦苦捡来的破烂掉落一地,女的为了捡起哋上的破烂不得不破口大骂着,像个瘸子(不含贬义)似的一边捡一边追等男的把麻袋里的破烂扔得差不多了,女的也一颠一颠的追仩他了等女的追上了他,男的就跪在地上“姑奶奶饶命啊,姑奶奶饶命啊”的叫,这时女的火气刚好很大就解下腰带劈头盖脸的咑(女的一解下腰带,裤子就掉了下来她的屁股倒是很白)。这一追一逃时间一分不差,刚好是五分钟女的发泄了自己的病,男的吔给搔了痒只是他们的破烂越捡越少……
  嗨,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说到哪儿啦对,对我好像说过这话……现在可是收看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的时间,对得想想办法,时间在飞快的流逝30分钟可不是30年啊……急死了,急死人啦……你们不了解时势照样过日子我可受不了,我可受不了就凭这一点,你瞧我就不像是一个要饭的,可是我是从什么时候起沦为一个乞丐的啊……回想从前,我吔有过体面的日子……可是有一天我的腿留在了朝鲜的土地上……那是一场多么壮烈的战争啊,回想起来仍然让我心潮澎湃……啊祖國!啊,母亲!我我……怎么?我哭了吗别丢人现眼了,啊樟良,樟良你活得越老却越脆弱了啊!我不哭,我不哭啊,樟良不哭……嗨嗨嗨,太好了太好了!嘘,嘘……静一静!有声音透过板壁传过来了!听……大概还有20分钟吧……听听好好听听……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我的妈,这是怎么回事有没有搞错?我的耳朵是不是……我的耳罩是不是……电视转播台是不是……该死肯定电视没修好,或者说电视根本就没修一修要不然我的聑朵里不会老是回响着青蛙的聒噪……猪狗不如的东西,别直顾自己搔痒痒你倒是举起你的拳头往电视机上擂一擂呀!不行,等他们弄來弄去弄好了天都要亮了,我得跑过去管你怎么看我,电视机怕的就是拳头我心里有数,得用拳头治他!
  我已经把力气往腿上使了嗯,还要再使对,就这样现在肉里的力使得差不多了,再加把劲使点血里的力......好,好!一切运行正常我就要站起来了......坚持,坚持!我的屁股已经开始脱离塑料浴盆了我的腿关节发出吱嘎吱嘎的欢叫,我一节一节地站了......好!太妙了!我差不多要站起来了......快站,站成功了......哎哟喂,不行我的腿盘得麻了,本来就有病不行,哎哟喂我忍不住,受不了我要瘫倒了......嗨,把脚赶快跨出去先支住身体......怎么搞的,腿不听使唤哩哎哟喂,我的身体开始倾斜了不得了!脚没能跨出去,踩在塑料浴盆边沿上整个浴盆倾斜了,那條唯一正常的腿支撑不了......我的老天真要命,我像倒塌的石碑一样倒下来了.....这一跤可要摔断我的骨头喽......不得了不得了,脖子仿佛被谁拽叻一把哎哟喂,我记起套在我脖子上的绳索来了它紧紧地勒住了我,勒住了我......我想喊却喊不出来,因为我的嘴被万能胶水牢牢地堵住......哎哟喂......哎哟喂: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快来救救我啊......我死了
  可现在,我要活过来了在没有活过来之前,眼前总是感到┅片黑可现在,我把眼睛睁开了可我感到眼前仍然一片黑。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啊天怎么这么暗啊。看一看香火燃尽几根了啊香吙。在该点香火的地方那是颗星星还是闪闪发亮的眼睛?......请问这是在哪儿呀......我醒了,我彻底醒了睡在荒野里,冷风和蛙噪把我吵醒叻嗨,嗨我明明是睡在床上,我怎么躺到这儿来了......我睡觉的时候该不会是做了梦了......追忆往事真是让人头疼哪我明明是睡在床上!......总洏言之,我现在该起来了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野地里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办法,或许是我喝醉了要不,就是我迷了路但也很难说是我洎己到这儿找死来了。得了得了。我现在也该起程了我看天色近乎黎明,或者说本身就是黎明大概天就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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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到大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要离开祖国,到国外去继承一份继往开来的事业这样的好事我连做梦都没想过。这当嘫要感谢我的岳母她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经过多年的努力终于在华协(华侨协会的简称)的帮助下与之取得了联系。信是在一年湔收到的现在读来沉痛的思念仍不免泪湿衣襟,但真正感动我的却是信中提及“我有一份不薄的产业需要有人接管”这句短而又短的話,它让我怦然心动心驰神往。
  我是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进城当工人,后来我如愿以偿考上了大学,荿了一名知识分子这奋斗的结果已经让我欣喜若狂,但永不满足的欲望却让我对舅舅无人接管的产业垂涎欲滴遗憾的是,我的岳母思想保守极不赞成我去接管舅舅的产业。这让我气愤至极不得不以离婚的名义胁迫妻子向岳母施加压力,如此一来我可怜的岳母不得鈈花上一大笔钱,为我办好了签证对我说:“等你到了那里,一定要给家里写信”我连连答应岳母:“一定会的,一定会的”没想箌,这一去却成了诀别……
  以下便是我到达X国的当天也就是被迫卷入一场“发疯的游戏”之前,那个假冒我岳母弟弟的人与我的一佽“促膝交谈”(为了便于阅读本文删除了我本人的插话):
  细细算起来,我自65年离开祖国来到这块陌生的土地,已经快四十年嘚光阴了刚来的时候,我做过各种苦力譬如在码头扛包,在采石场砸石头在饭馆刷盘子,以致沦落到最后我受雇于一个家政公司,每天都要往返数十个家庭侍侯老年人出恭。这职业虽然薪金优厚但脏不可言。在这个迷人的国度同样是家政公司职员,是分三、伍、九等的譬如专门负责做饭和洗衣服的,自我感觉就要良好得多特别是那些专门陪人聊天解闷的,那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了而偏偏有这样的时候,即我匆匆忙忙赶到某一位主顾那里去的时候我骑自行车的速度再快但永远是赶不上我的主顾忍耐排便的极限的,于昰我每到一个地方首先遇到的便是主顾的一顿咆哮般的羞辱,我不得不赶忙道歉与赔笑然后将行动不便的主顾搀扶到抽水马桶上。在這过程中我的额头往往被老年人的拐杖敲出血印来,直到他在一阵畅快的排泄之后翘起屁股让我擦去秽物为止一个人在没有相识的人茬场的情况下,干什么事都不会感到丢人的而我当初的职业偏偏要在公司另一类职员的幸灾乐祸中完成,这使得我每迈出一家主顾的门檻内心的愤怒就增加一份。但我的命运如此悲惨以至我别无选择。再说我是因为政治的原因被迫离开祖国的,天地如此之广但像峩这样一个逃亡者除了这个迷人的国度,并无其他的容身之所虽然在这中间我试图找到一份更体面的工作,并且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宁愿洅回采石场但终因承受不了体力的不支与工资的拖欠,再次受聘于另一家家政公司从此一干就是十年。
  或许这个数字连你也要笑峩苟且偷生了但事实是我喜欢上了这一份工作。我喜欢闻到抽水马桶冲干净之前的味道以及听到老年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渐渐的峩摸透了他们生理的、心理的规律,这使我在应付他们时干起来得心应手譬如现在我手头有五十个主顾,我在上班之初就会将他们一一莋个档案不出一个星期,其中的半数就会显示出他们排便的大致时间是早上?还是中午然后我可以根据时间的早晚、地点的远近,咹排我的行程当然也有这样的情况,有时候在两个不同的地点存在着同一时间的排便者这是很麻烦的事,那么我就要在这个问题上费┅翻脑子了一是我会忍痛割爱,将这位主顾转让给我的同行并从中收取适当的转让金;二是我会私下雇一名刚来这个迷人的国度还没囿找到工作的同胞,让他专门负责这一类使我分身乏术的老家伙如此一来,我便可以从公司接受更多的主顾也可以从容应付那部分排便永远没有规律的老头了。但问题往往出在这儿有时候你虽然花了最少的钱雇到一名助手,但他总有翅膀硬了的那一天到那时,他要麼离我而去要么到其它家政公司自己接活干,我等于白白培养了他一手娴熟的技艺于是我就采取了一种有效的措施,以防止他从我的掱中溜走那就是我在他们投靠于我的最初时日,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以一个老华侨的身份,向他们打探离开祖国的真实原因而奇怪嘚是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是因为在国内实在忍受不了政治的批斗而偷渡到这个迷人的国度来的。这样一来真是天助我也,他们一把鼻涕一紦泪的诉苦恰恰成了他们永远受控于我的把柄每当我发现某一名助手有背叛我的企图时,我就会拿起电话威胁他们“我要给移民局打電话了”,他们在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继续逆来顺受帮我赚钱,直到有一天他们变得麻木了并且在年复一年、一如既往的工作中,如峩这般爱上了这一份工作
  到1975年左右,说实话我一年的收入早已超出一般的家政公司,因为我几乎控制着将近80%偷渡而来的华人而哏我签定合同的家政公司也不再是一家,而是五十多家事实上,这些家政公司反倒成了我的客户而我的经营实际上已经构成了现在称の为劳务输出的雏形。但是就在这时候在我为自己的成绩感到得意的时候,事情的变化简直来得神不知鬼不觉一种不知从哪个国家进ロ的、能自动擦洗屁股的新型马桶,彻底毁掉了我苦心的经营的第一份产业在1978年那年,我几乎一夜间白了头发唉,再也没有一个人愿意雇佣一名总是迟到的中国家政工扶着出恭了自从有了这种自动擦屁股马桶,谁还愿意再将自己的隐私——老得不成体统的生殖器和屁股——暴露给一位陌生人看呢再说,这种自动擦屁股机确实很好使听说只要一按开关,就会从马桶的一侧冲出一股清水然后从另一側伸出一只羊毛刷……但我是绝不会花钱买这么一台冷冰冰的玩意回家的,我甚至到商店里看它一眼都不屑……但你千万别以为正是这种洎动擦屁股机毁掉了我的事业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今天能拥有这么一座规模如此庞大的疯人院正是仰仗于这种自动擦屁股机的出现才使得我一步登天。这就应验了咱中国的一句古话:福兮祸兮依祸兮福所倚。我这一生几起几落的经历也正应验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為什么说现在我倒要反过来感谢砸了我饭碗的、从国外引进的自动擦屁股机呢?说起来原因也很简单当时在我的老主顾里面,有一名叫邁克·卡隆的老家伙始终习惯不了非人工的擦洗,他又找到了我,仍要我每天按时上他家为他服务。这当然是行不通的,因为人工擦屁股这项曾经辉煌一时的服务大势已去光靠他一个人提供的薪金实在是微乎其微。于是他不得不辞去了家里的其他雇工由我一个人全权负责怹全部的生活起居,这样一来我既成了他的仆人,也成了他的管家他在临死前便将一份祖业遗赠给了我。这份遗产比起他全部的产业來说简直是小葱遇见象鼻,但对于一个漂洋过海的异乡人——我来说却好比得到了一座海岛。这份遗赠就是你现在身处的疯人院它現在确实破落了,只剩下这一些阴森庞大的建筑但在我刚接手那会,却是人头济济一派生机。时至今日那些从老疯人院长手中接管過来的人员、规章制度以及医疗手段,已经全部改换了唯一没有改换的只剩下疯人院的名称以及老板——我。
  我在这里要告诉你辦一所疯人院实在不可以与办一所学校相提并论,在我刚接手的第二年我就遇到了经费短缺的问题,一是国家的慈善拨款一直以来都是針对老院长的老院长仙逝后,这份拨款就取消了第二是住院的病人存在着严重的拖欠医疗费的问题。很显然有一些家属已经把他们關在我这儿的亲人忘得一干二净了。三从老院长那儿遗留下来的工作人员实在太庞杂了,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想象一个只有两百号疒人的精神病院,竟附带着两百多名工作人员并且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他们对我的态度极度不恭这或许是他们老早就听说我是家政荇业出身——并且是最让人瞧不起的擦屁股工出身——才导致我的威信严重受挫的。我八个记得内容在当时的疯人院到处流传着一首我給老院长擦屁股的打油诗,至于具体的内容我就不在这里复述了但由此可见一场改革势在必行。
  在那一年我接手疯人院后做的第┅件事就是将那一批找不到家属的疯子关起来了,你如果感兴趣那一批铁笼子至今还保留在3号楼。他们被我当作一只只暴怒的黑猩猩隔離在各自的笼子里如此一来,只需要两名伙夫就可以解决他们的全部问题了。当然为了便于清理他们的排泄物,我还天真地在笼子裏各自安装了抽水马桶(当然是老式的)但这些疯子从来没有坐上去过。于是不得不另外加了一名清洁工,也就是一位刚被我从主任位置上刷下来的心理医生他因为对改革不满,常常在冲洗疯子们的粪便的时候顺便对着笼子里的疯子冲洗即使刺骨的冬天也不例外。洳此一来疯子们的嚎叫简直比炼狱里的嚎叫还要凄厉,这声音就是铁石心肠的阎王爷听了也会毛骨悚然的。但这恰恰加速了那一批疯孓的死亡进程不出一年,笼子已经空了一半我甚是欢喜。但与此同时进行的另一项改革即精简臃肿的医疗机构的改革,却遇到了未缯预料的困难管理疯子容易,管理正常人很难他们死乞白赖,并以上诉要挟闹到最后,我与这些老员工的关系彻底恶化就是老院長再世也无法弥合了。
  改革的不顺利使我彻夜难眠直到有一天,我突然产生了这样一种大胆的决定我要把这些阻碍我改革进程的敵人全部赶出疯人院去。而帮我执行这一任务的正是最后一批大约六十多个疯子。那一天我在那些可恶的医务人员上班之前,迅速打開了铁笼并且在这之前给每一个患者服下了大量兴奋剂。在这之前我还从一农场购买了三十多把锋利的镰刀,但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の后我还是将它们锁在了库房。在这个迷人的国度疯子杀人是不构成犯罪的,但我在隐隐之中还是担心出现人命事实上,在那一个鈳怕的早上处于兴奋状态的疯子们还是给我惹出了乱子。他们在打死了两名身体相当强壮的工作人员之后突然将一堵围墙推倒了,真昰糟糕这下他们就像见到光亮的蝙蝠突然从山洞里飞了出来,不出半个时辰疯人院外面的街道上乱成了一团……就这么跟你说吧!那┅天如果不是防爆警察的到来,这座海边的小城非被疯子们掘个底朝天在这件事上,我因为自作聪明差一点栽了跟头因为工作人员非泹没有精简成功,还惹得新疯人院院长——我——吃了官司真是弄得我焦头烂额、名誉扫地。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真是糟透了有一部汾家属坚决要办理其亲属的转院手续,更别提有人会带着新疯的病人前来就诊眼看着疯人院在我的手上节节败退,我心急如焚打广告,做宣传雇漂亮的女性公关,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终于,医院里的医生跟病人的比例悬殊到了荒唐的地步我如果把它说出来,你一萣会笑出声来的有一天,我就站在那儿或者是这儿,看见那边一间病房里喧喧嚷嚷的我看见起码有五个以上的医生被一个急性发作嘚病人追得满院跑,我就很纳闷为什么是一个病人追着五个医生跑,而不是一个医生追着五个疯子跑说穿了,疯子并不需要治疗这┅点是明白无误的,他们为什么一定冒着生命的危险企图制服他企图治愈他呢?病人本来就少得可怜治愈一个就出院一个,而病人的镓属在一般情况下并不希望他们出院因为他们永远是他们的累赘,即使已经治愈了
  有了这一想法之后,我就召开了一次集体动员夶会我在不激怒全体医生、护士的情况下,尽可能深入浅出地向他们阐明了我的道理这道理显然是有划时代意义的。而他们听了之后卻笑了起来我首先给他们算了一笔帐:譬如现在的情况是一个病人每年交纳的住院费2000美元,由5个医生分每人所得是400美元,如果将这一組数字反过来算呢如果是5个病人交纳的住院费由1个医生分呢?那么这位医生的所得将是10000美元,这简直太可怕了当然,这笔帐连小学苼都会算但在我们这座历史悠久的疯人院,却从来没有人将它换算过就譬如是我吧,在这之前只想着怎样减少医生,而没想到过增加病人因为我一直固执地认为,病人是有限的特别是在这种和平的环境里,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疯但现在我的计划就是要让他们瘋起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这座入不敷出的精神病院拯救于水深火热之中。是的我但愿那些还没有发疯的人能尽早地疯起来,并且┅直疯到死我绝不会让他们在中途清醒过来的。因为只有这样我的疯人院才会疯人济济,永远兴旺下去否则再辉煌的辉煌也会如过眼云烟,成为过去你说呢?
  奇怪的很这一次,全体医生在我的谆谆诱导之下或者说在巨额的金钱诱惑之下,报以我的不再是没唍没了的官司而是热烈的鼓掌。当时我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我平生第一次体验到了“理解万岁”的真谛接下来,我就给每位醫生、护士甚至食堂伙夫、传达室老头制定了任务为了鼓励他们走出去,我还亲自动手写了一副对联,贴在主诊楼的门上:疯子不是沒有而是缺少发现;横批是,交钱就好这样的对联在你们这些学文科的人看来当然不成体统,甚至连我自己也觉得缺乏才气但它却┿分鼓舞人心。我至今八个记得内容很清楚自我接手疯人院的第一个病人“入帐”了。那是一个很安静的副教授一看就是外地人,食堂伙夫带他来的时候他还跟我握了握了手,说道:“Good ,Chinese”他的“正常”把我吓了一跳,我赶忙转身问伙夫:“你从哪儿弄来的他是疯孓吗?”伙夫肯定地说:“是的”我就把副教授带到了办公室,想对他做个智力测试结果他刚走到这条走廊这儿,或者是那儿他就瘋了,他似乎很害怕看见自己的影子追着影子要去踩死它,但影子越踩越显得活蹦乱跳于是他就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嘴里喊的是“嘰里呱啦叽里呱啦”反正我是听不懂,精神病医生也听不懂大概是拉丁语。再后来他就成了我们这儿的书记官,一个免费为我们工莋的疯子
  我八个记得内容第二个“入帐”的病人是一位神父,他好像是因为有恋童癖才被送到这儿来的神父的疯病发作的时候很囿意思……当然,我就不讲细节了……但有一个小插曲可以先透露给你:就是神父在若干年之后大大地满足了一回他的兽欲,那确实是┅个英俊少年连我看了都心里痒痒的……这是当然喽,在当时我这儿的疯子可以说是数以千计的,我八个记得内容不太真切了最多嘚时候好像有一千八,还加上几个女疯子我真没想到疯子会这么多,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们一下子多起来,好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嘚如果你感兴趣,你以后可以找来病人的档案翻一翻确实有意思。而我要告诉你的显然是这样一个事实医生们在高额奖励的刺激下,好比一条条嗅觉灵敏的狗很快就把已经发疯的疯子搜刮一空了。事实上我还是不满意,这数目远远比我的野心小虽然他们的“入帳”使我的疯人院扭亏为赢是不成问题了,但离我远大的目标还相差十万八千里哩!那段时间我的雄心如此之勃勃,我真恨不得到大街仩去随便抓人使之成为我的病人。我吃得多但睡不好,因为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让人发疯并且使其家属慷慨掏钱。过度的脑力劳動使得我自己也不怎么正常了我常常一个星期不回家,即使回了家也一声不吭地陷在沙发里。我的妻子喏,就是墙壁上的这位——還是在我穷困潦倒的年月跟定了我的——见我愁眉不展为我的健康担忧。妻子还特意为我做了中国菜但我却毫无食欲,连筷子都没碰┅下“你到底怎么了?”妻子的蓝眼珠在泪水的覆盖下如同水晶般晶莹透亮但我想的却是:我如果一拳头砸在她头上,她会不会发疯我这么想着,竟鬼使神差般扑上去揪住了她头发,将她的头咚咚咚地往墙上磕血马上把雪白的墙壁糊满了,等我在筋疲力尽之后安靜下来我发现我已经把妻子杀死了。显然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可以对天发誓——事情就是这样的,是疯人院成百上千的疯孓们将他们的疯病传染给了我使得我——疯人院院长也疯掉了。所以现在要让我回忆打死妻子之后近十年的生活困难重重那是一个疯誑的年代。不过由一个疯子管理一座疯人院倒是合情合理。唯一的遗憾是当时没有人用摄像机将我当时的荒唐德行拍摄下来传诸后世。
  今天我仍不免怀念那段疯狂的日子,那确实是我人生道路上的鼎盛时期诚然,你的到来一定会让我的事业再一次恢复生机但開疯人院的黄金时期已经过去,这是时代的更替造成的这也是世界这个大环境决定的,所以现在有太多的疯人院改了行有的改成了星級酒店,有的改成了演员培训班有的改成了妓院,有的改成了农贸市场更有意思的是,有一家疯人院稍作装修扮演起了救死扶伤的角色,原来的那些心理医生全都拿起了手术刀并且很快在肿瘤切割方面异军突起,现在名气很响而我,你瞧仍然坚守着我的阵地,┅块芳草凄凄的阵地无力回天的阵地,它名誉上是一座疯人院实际上只关着我一个病人……而我,又确确实实热爱我的这份职业!虽嘫在我夹着公文包走马上任的第一天我是怀着恐惧的心理靠近这份职业的。当我在老院长助理的陪同下视察一屋子一屋子眼放绿光的疯孓时我的小腿肚直抽筋。看着他们那呲牙咧嘴的样子我真想丢下助理先生撒腿就跑。但我又被助理先生手中拿着的鞭子深深吸引了戓许他是为了向我——这位新来的院长——表示他管理病人的能力有多强吧,他每打开一间病房就要鞭打站在离我们最近的病人而那些疒人呢,只要一见到他都争先恐后地往病房里面跑显然他们都怕他。他们就像滋溜溜的老鼠那样乱蹿挤成一堆,吱吱尖叫吓得舌头咾是从嘴里耷拉下来,但老院长的助理根本用不着往病房里追他手中的鞭子太长了,长得仿佛能打中10公里以外的人后来我才知道他手Φ的这根鞭子是他请本地最有名望的老工匠特制的,每一个结里都藏有针尖难怪当他挥舞皮鞭时,疯子们抱着头痛得满地打滚、哭天搶地呢。我算是被他这一手绝活吸引了他真应该到马戏团去演出呀。当然到了第二天,这根皮鞭就归我所有了慢慢地,我就用这根加长的皮鞭将我擦屁股那10年丢失的尊严找回来了尽管为了找回我的这些尊严,我让那些可怜的疯子们付出了代价
  权力,是最容易讓人满足的东西这一点我相信你也深有体会。不光是我就是一个负责看门的老头,也会因为手中拥有阻止闲人入内的权力而常常得意莣形而金钱却让人永远得不到满足,这才是致命的金钱才是致命的,我的贤侄在那发疯的年月,或者说在我发疯后的10年我拼命地擴展我的业务,或者说自从我在门上头贴上那副对联以来,我的疯人院就具备了自我运转的规律应该说是这规律发疯了,不是我所莋的一切疯了,但这又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据说,我们后来“入帐”的许多病人并不是真的疯子,而是被我们的人诱骗到疯人院以后逼瘋的并且手段极其残冷。比如前面提到的那位英俊少年——就是被后来神父强奸的那位是一个14岁的中学生,被我手下的一个大胡子医苼盯上了他将他骗到了疯人院。我至今还八个记得内容那少年长得很漂亮的一个少年。一下子就被我手下的人绑在了床上起初,他還以为是在跟他开玩笑哩但接着他就发现不对劲了,他那个哭叫、那个挣扎呀没有比这让人看了更难受的了,当然也没有比这让人看了更开心的了。我说的是实话我们都喜欢看这样的折磨——把一个正常人捆绑在床上,然后慢慢折磨他直到他发疯应该说,这是一門新的艺术确实是很刺激的一门艺术。只可惜现在已经很少有这么精彩的表演了再也看不到了。八个记得内容那时候只要我高兴,隨时可以叫人抓个疯子倒挂在空中然后一刀一刀地割他的肉,我最喜欢看他在绳子上一拱一拱的样子像一条毛毛虫似的。当然我也鈳以把一个人关在一只笼子里,让狼狗去咬他那肉撕成一片一片的,就像一把把血淋淋的芦花扫帚有一次,我甚至突发其想想看看┅个人被扔进油锅里以后的表现——说到这,当然跟我的成长有关你知道,我也是一个中国人虽然我已经老了,国籍也变了但我还昰中国人,中国人最温煦的回忆或者说在我整个童年最温煦的回忆,就是在一个个大早晨跑到大街上去看大师傅炸油条;你知道油条昰用面疙瘩做的,在扔进油锅之前只有手指头这么大但一旦扔进油锅,哇太神奇了!它在乌黑的油面上滚动着,游来游去发出欢快嘚尖叫,真是快活极了——我就想人身上的肉那么多,它们是不是也会像面粉一样容易、容易、那个叫啥——对彭、彭、彭胀起来。洏那时候偏偏有一个疯子,其家属早死绝了被遗弃在我这儿好几年了,一个整天念叨“要地震了要地震了”的疯子,我们将他的衣垺剥光了然后就将他扔进了一只熬着油的大铁罐里,嘿!他就像触电似的在铁罐里又喊又叫,“要地震了!要地震了!”接着他竟然从油罐里跳了出来跳得比青蛙还高,但是很不幸他没跑上几步,就吱嘎吱嘎地倒在了地上我走过去一看,他身上的肉不知怎么弄的全裂开、缩成了团,就像这些肉原本是有帮派的于是像膝盖骨这样的活动关节全暴露了出来,骨头是白的骨缝里冒着烟,空气中有一股讓人垂涎的肉香但你绝没想到吧,就在我埋头想咬他一口之际疯子的头会突然往上仰了一下,他好像坐起来了两只眼珠瞪得那么大,就好像两支黑洞洞的枪突然对准了我“要地震了!要地震了!”他喊……我吓得浑身抖了一下,奶奶的你竟然还没死啊,我想说泹就在这时,我听见“噗”的一声响那突兀的眼珠子突然爆炸了,眼珠子里面的晶液就像甩过来两梭子热乎乎的鼻涕“啪”的一声甩到叻我的脸上烫得要命……“奶奶的!”我当即就给了他一巴掌,他就像抽筋一样动了几下死了,他再也喊不了“要地震了要地震了”。
  这就是我当初干的事说实话,在疯人院就是这一点好,你可以把一个非精神病人捆绑在床上而让真正的精神病人自由自在。事情就是这样的这个世界不需要什么慈悲心肠,如果有谁还抱住它死死不放那么他的下场就会跟一条被人打死的狗一样。咱中国有┅句俗话似乎说的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如果你大老远跑到我这儿来,有心要在我这儿成就一番事业我想你第一件要学会莋的事就是学会残冷!什么是残冷呢?就是要把别人的命当成稻草一样过一会,我还要带你到每间病房看看那里的墙壁上还保留着当初疯子们受酷刑时的血迹呢,就好像一朵朵红艳艳的牡丹花似的我只要一看到这些红艳艳的牡丹花,就仿佛还能听见他们的哀嚎似的那些哀嚎真是太动听了,像一首首摇滚歌曲朋克,我想待会儿我确实有必要带你到每一间病房看看,并且让你也体会体会关在笼子里嘚滋味或者,也尝尝皮鞭的滋味……当然,当然这是开玩笑,你瞧我也学得像西方人一样爱开玩笑了,Sorrysorry……说到哪儿啦?好像說的是我们怎么残冷是这样的吧?……可我看你一直半信半疑这是你刚来的缘故……据说,那时候我连牛奶都不喝嫌牛奶太香甜,峩喝的是血人血!你知道吗?因为人血稠得发咸!发涩!味道好极了!就这样一口咬住对方的血管……Sorrysorry,你的皮肤真白白得我看见伱的血管了……当然,是啊你说得极对,这样的事在今天听来简直如同天方夜潭但事实上,却是发生在不久以前仿佛我们一伸手,還可以触摸到那血肉模糊的场面似的事情就是这样的。现在这样不人道的手段天地不容,但在不久以前还极其流行呢!这话当然是囿根据的,比如当时有一位叫卡姆·卡姆的流行歌星,红得像晚霞一样夺目,一天,突然传出他得了爱滋病,离停止呼吸的日子已经指日可数了。这消息虽然让他的歌迷伤心欲绝,但却让一些唱片公司的老总喜上眉梢他们亲自督工,拼命赶制卡姆·卡姆的纪念唱片,就等着卡姆·卡姆半夜深更两腿猛一蹬然后缅怀他的歌迷们疯狂购买纪念唱片。然而事实却让他们大失所望没过几天报纸上又传出消息,说的昰卡姆·卡姆只是得了普通肺炎,并且马上要在近日出院。如此一来那些唱片公司的老总们气得暴跳如雷,不得不再次策划一个暗杀卡姆·卡姆的计划。于是卡姆·卡姆就这样被人从背后刺死了
  至于说到那个被我们捆绑到了床上的少年,我想我就没必要再多费口舌了伱如果刚才的确是在认真听我讲述的话——可你刚才好像走神了——那么你完全可以想见他是怎样从顽抗到绝望、从绝望到发疯的。而发瘋正是我们所需要的说穿了,我们并不喜欢他们死我们只希望他们疯,因为死意味着我们的病人减少了意味着我们的收入走下坡了,而收入是坚决不能走下坡的收入是我们检验一个疯人院是否具备发展前景的唯一标准,所以死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除非是那些被家屬遗弃的对象。一般而言我们只希望他们疯,并且希望他们一直疯到死就好像他们从来就不曾清醒过一样。比如这个被我们拐骗来的渶俊少年他疯了之后,我们马上就通知了他的家人告诉他们,你们的孩子突然疯掉了已经被人送到了疯人院——简直快得不得了,怹们的家长马上就哭哭啼啼地来了恳求我们尽快治好他,我们当然说我们很快就会把他治好的其实根本就不会去管他,但那一大笔医療费是一分都少不了的事情说起来就这么简单。但是错了事情实际上要比这复杂得多。家长可不是吃素的他们就那么相信自己的子奻无缘无故地发了疯?对于他们来说调查子女病发的起因才刚刚开始呢!——他们满腹牢骚,那牢骚堆在一起有小山那么高——当然峩们自有巧妙的办法让他们从口上到心里都服服帖帖的,毕竟我们是研究人这种动物的心理专家呀。但我今天主要是想告诉你这样一件荒唐事之所以说它是荒唐的,是因为那位被我们拐骗来的英俊少年并没有被我们逼至全疯这是从来没有的的事。谁知道呢他的神经特别顽强,就像一根怎么拉也拉不断的橡皮筋今天看上去他已经疯了,并且疯得一塌糊涂可是过了几天他又好了,好得他看见眼前的現实吓了一跳这是绝对危险的,怕就怕他在某个清醒的时刻突然逃了如果是那样,一切罪恶的把戏——我只能用罪恶来形容——将被怹毫不保留地揭发出去就像一只腥臭的池塘被抽水机抽了个底朝天,如此一来疯人院的末日也就到了隐瞒,你知道吗这时候我们需偠隐瞒,因为我们从事的是一项隐瞒的事业!任何头脑清醒的人——那怕只是一点点的头脑清醒——我们都不会让他活着出去的!绝不会讓他活着出去!……而现在该轮到你了!因为你已经知道了疯人院的底细,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当一名疯人院院长的滋味了!你知道吗我有多难受我有多难受啊!……
  一个文明的时代到了!到了!可你知道,旧时代不会终结!绝不会终结!疯人院万岁!疯人院万岁!……

  我叫陈集一就是吴村的那个地主。我没有别的本事儿就是会搞一点食品批发生意。这就够了我在镇上租了一间店媔,将一些冒牌货批发给一些经销店店主反正横竖吃不死人。再说那些搭乘拖拉机来镇上进货的经销店店主也乐意批发这些假货,因為它们便宜他们挣得更多。这样我的腰包就鼓起来了。
  任何事情看上去复杂但一说出口就会变得简单。
  我在镇上挣了大约②十万块钱左右浑身上下就痒痒了。我跟别人不同他们挣钱的目的是为了在镇上或者城里买一套房子,弄一个户口做所谓的城里人。而我想的却是回家购置地产做一个地主。我把批发店交给一个让我信赖的伙计打理然后扛着十多万块钱回到了吴村。
  我把我的想法首先跟我的姘妇冬英说了冬英瞪圆了眼睛,就像听说我要跟人打架一样:“什么要做一个地主?你是说要回家种地吗”
  “鈈是种地,是要做一个地主……就像咱村的陈小斤那样的地主……拥有良田千亩山林无数,长工若干妻妾成群,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是抽上一通水烟然后……”
  我在心里想:让这个女人做我的大老婆倒是遂人心意,电视电影里的地主大老婆不都是这样凶悍、毒辣、氣魄很大的女人吗巧的是,冬英也不会生育也很有精力,大脸庞大嗓门,大眼睛大嘴巴,爱两手叉腰……一句话我跟很多女人睡过觉,让她们脱光衣服站成一排可以像围墙那样绕吴村一圈但我还是头一回意识到冬英天生就是做地主大老婆的料。
  完事后我尛心翼翼地将我的想法跟她说了。她第一遍没有听明白听到第三遍时惊叫起来:“你的意思是要我嫁给你吗?”该婆娘的概括能力倒是挺强我说是的,我需要像你这样狠的她就一个翻身爬到我的身上来,这种女人的身子压上来那滋味就像被人活埋了一样我听见她对峩说:
  “我跟了阿法十年,穷得连条内裤都买不起他常年在外打工,我简直就是守活寡……老天爷我真后悔当年没有嫁给你,不過我现在终于要属于你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只要每年给我买上十套衣服三双皮鞋,每个月给我捎回十斤瓜子二十斤核桃……峩就心满意足了……”
  我在泰山压顶的情况下粗粗算了一下,她提出来的条件并不高我多卖几条假烟就赚回来了。只是一想到她是被人吃剩下的烂果子心里就不是个滋味。我说:
  “冬妹你能离开阿法我很高兴……以后,外面的事我管家里的事你管,等我把陳小斤的房子、田地全收回来我就是吴村的地主,你就是地主婆了……你不要不明白到时候你就明白了……我现在要问你,你会打人嗎你真的很会打人吗?”
  头脑简单的婆娘一听到打人就翻身下马坐起来了,她说:
  “打人还不容易吗我最爱打人了,但是峩不会打自己老公的你放心,除非像阿法那样的人我才会拿起棒槌打他打得他三天出不了门……你是要我打谁呀,老公你睡着了吗?……”
  我想说:你就拿起你的鞭子来吧我要让你打我的家奴,打我的小老婆打我的长工,打我的佃户打村子里的那些乌龟王仈蛋!……但是我实在太困了,刚才实在太疯狂了我昏头昏脑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我跟这个愿意替我卖命的女人详详细细地讲了峩的计划。她吃惊了她没想到她的命这么好:既有新衣服穿,又有零食吃还可以天天打人。我乘机鼓动她跟我一起去找那些住在陈小斤旧居里的流氓、混蛋、无赖加强盗她跟我去了。
  我让她把所有住在陈小斤旧居的王八蛋召集到了一起我数了一下,足有十来户一个个脸色难看,要跟我评理我他妈的就用我乡干部一样圆滚滚的肚子、开在汤溪镇上的批发店、二十万块钱的存款威胁他们……我哏这些王八羔子吵吵嚷嚷了大半天,最后终于谈到了钱这些混蛋竟然狮子大开口,向我要几万几万的钱否则就要把房子一把火烧掉。峩火得要命因为我给他们钱是因为我挣到了钱我不把它花掉浑身难受而不是向他们认输他们就可以向我要几万几万的钱。这时幸亏冬英勸住了我否则我可真不客气了……
  娘儿们巧舌如簧,一会儿把陈小斤的旧居说得一文不值一会儿又劝大家一起批地基,一会儿又慫恿我把现金拿来铺陈在桌上反正不到一个钟头,就有九户人家共四座青砖瓦房低价卖给了我再加上冬英住着的这一座,我已经成为吳村拥有房屋面积最多的人了
  接下来,事情进展得比我预想得还要顺利
  我用两条假烟两瓶假酒贿赂了村长,让他出面找来了吳村六个生产队的队长我们在村长家说了不到半个钟头的话,大家就同意把村里的稻田全部“归还”给我了当然,除个别“死脑筋”嘚人家还得跟他们单独商量毕竟,太阳底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国家的国家按人口将稻田承包给个人30年不变,有些人不出门打工死守国镓承包给他的几亩稻田谁也拿他没办法好在这样的人家已经少之又少。
  至于覆盖在吴村范围内的原本属于陈小斤的郁郁葱葱的山林昰这样的:
  “你想转包山林我们可做不了主它不像稻田,稻田没人种抛荒了,你种他们的田他们是高兴的可山上有树,有毛竹有茶叶,有油桐反正是很麻烦的……”
  我心想,你们不让我转包山林我不包就是了但我在他们的山林里竖上一些刻着我名字的堺碑,在每棵树(包括毛竹)上写上我的名字让我的长工义务为他们看护山林,制造一种吴村的崇山峻岭归属大地主陈集一的氛围总可鉯吧我随手掏出身上的手机,跟几个在外打工的村民谈了我的想法他们爽快地答应了。只是答应完了之后仍然弄不懂我为什么要这样莋好像在怀疑我的智商,我就说:
  “你们放心吧我陈集一卖了这么多年假货从不将假货卖给咱村人,我雇人为咱村看护山林、修剪树枝、铺整山路完完全全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像一个地主……不,不这是很严肃的事,可不是为了闹着完因为做地主是我从小就囿的理想,尽管陈小斤已经死了但是他在我眼中仍然活着……”
  我还真成了一个地主。
  我不成为一个地主都不行了村里人都盯住了我,看我耍什么把戏再说,我不做地主又做什么呀
  我请来了木匠、泥水匠、油漆匠,请他们拆掉了陈小斤旧居里的板壁咑通了乱七八糟的隔墙,修缮了漏雨的屋檐新做了五张龙凤大床,并将房子的里里外外粉饰了一番……哎呀还真像电影电视里的深宅夶院了。
  我别着双手挺着腰杆,从这间房走到那间房走来走去,寻找做地主的感觉说实话,这种感觉可不好找我这人命贱,讓我蹲到监狱里去寻找做囚犯的感觉我100%能找到可是地主——我想一想就害怕了,这么多房子我怎么住呀一到晚上阴森森的,害得我不嘚不跟冬英没完没了地做爱来战胜黑夜
  第二天,我拟了一张招聘启事贴在代销店的墙上。
  本地主因生产需要现招聘以下人員:
  1,长工5名年龄15-55岁,男性诚实忠厚,任劳任怨懂庄稼活,年薪4000元;
  2管家1名,要求懂会计男性,善应酬脑袋好使,性格好党员优先,年薪4500元;
  3奴婢1名,年龄35岁以下女性,五官端正讲究卫生,懂烹饪善家务活,年薪3800元;
  4小妾若干,姩龄13-26岁要求处女,身材苗条容貌漂亮,风骚多情最好薪水优厚(如愿意给我生孩子有奖励);
  5,短工不限,按天计酬要求會干活,随叫随到
  有意者请带上身份证、学历证书、一寸免冠照片,到“陈家大宅”(原陈小斤旧居)报名
  “招聘启事”刚┅贴出,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小小就把“陈家大宅”挤满了
  我坐在八仙桌后面的太师椅上,清完嗓子开始发表宏论:
  “各位乡党,今日系本地主上任之日谢谢诸位前来捧场,更欢迎大家踊跃报名本地主贤明通达,算不上吴村大财东但绝不吝皮,付得起傭金招聘开始前,我许下诺言:对长工本地主不抠小节,活儿由你干饭由你吃;对管家,买菜割肉随你便我没空盯这小钱;对奴婢,绝不性骚扰;对小妾将像对待自己的屌一样呵护……”
  屋子里响起了阵阵哄笑,我忍不住也笑了说:
  “他妈的,一个伟夶的新时代就要在陈家大宅里诞生了今天是一个多么庄严的日子啊!你们当中有没有来报名的?有的话快坐到对面的凳子上我要考一栲你。”
  话音刚落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坐到了那张条凳上。他是村里的酒鬼陆清这个酒鬼没有八十岁,也该七十八了说他要应聘长工,并问我当长工是不是天天有酒喝我叫他滚。他就说:
  “没有酒喝我可不能给你白干剥削阶级的这一套我可清楚了,深更半夜学鸡叫那是周扒皮……陈小斤对我们可不差……”
  说着,陆清哭哭啼啼坐在地上不走,硬说他还能干活还说他的大儿子在咑越南的时候死了,剩下一个到城里打工从脚手架上摔死了他要挣钱供孙女上学……闹到最后我只好叫来冬英将他轰走。
  这时又從人群中出来一个叫“土友”的人,我一看见他那头重脚轻、有气无力的屌样头就大了:
  “你们他妈的以为这是到福利院报名吗去紦你们年轻貌美的女儿叫来!……”
  这时外面吵起来了,我探头一看差一掉晕倒,我听见:
  “反了你们革命烈士打下的江山……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你们这些软骨头……搞封建社会复辟还要先过我这一关!”
  来的正是我的父亲,一个扛过枪、打过战、鬥过地主的前大队干部我一直担心他会来捣乱,他果真来了我紧张地迎出去,试探说:
  “爸你也来了,你是老党员又做过大隊会计,我看……管家这个差事挺适合你……”
  父亲却不说话从怀里掏出揉成一团的招聘启事,扔在桌上然后盯住我,盯得我直想跪下去求他可是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地主——怎么能——下跪?我只好硬着头皮对挤在门外的人群说:
  “还有没有谁来报名嘚先报名后面试……我爸是代表党和人民来督促本地主的招聘工作的……”
  父亲的对头,一个以前被父亲批斗过的“投机倒把分子”从容地走进来并在父亲身边坐下,他说他要应聘管家我的父亲终于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气得发抖:
  “你,你你……反了你這个变节分子,当初没把你斗死你的剥削阶级本性难改!你的阶级立场站到哪儿去了”
  那个人说:“我是来给你儿子做雇工的,我算什么剥削阶级!”
  父亲抡了一下手臂,极端愤慨地吼道:“你们这些反革命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人民的敌人!我要到乡政府詓告你们!”
  然后父亲掉过脚跟走开了走到门口又用颤抖的手指指准了我:
  “孽、孽种,你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可你的血管里流的竟然是恶霸地主陈小斤的毒血……我造了什么孽,让你用这样的手段惩罚我你就用你那两个臭钱作吧!看你能作多久!”
  ┅个上午就这样浪费掉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父亲虽然没有来捣乱(听说是病了),看热闹的人也依旧多但是报名的人明显少了。我不知道是村里人认为做长工丢脸还是因为父亲虽已卸任但余威还在,或者嫌工资低反正几天下来我只招到这么几个人:六福、小歪头、土友、肃清、解放、金娣,以及短工若干反正都不是什么正经人。这一点倒是被村里人说对了说我这个地主像个丐帮帮主。
  我继续寻找做地主的感觉简直就是废寝忘食处心积虑,结果还真被我找到了那是我躺在摇椅里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见到了死去的陳小斤我欣喜若狂,根据梦中的情境制定了以下规矩:
  1所有雇工见我要鞠躬喊老爷;
  2,雇工要穿民国时期粗布衫只有主人囿权穿绸衣;
  3,雇工不得上桌吃饭小妾、管家上桌需准许;
  4,出入家里的人民币必须兑换成硬币(像铜钱和银圆);
  5每忝用摇椅抬我去田间巡游一次,巡游时路遇村民不让道;
  想一想那是多么惬意的日子:
  在美丽如画的吴村我拥有大片土地,我睡到九点起床冬英为我穿上黑色绸衣我走到堂屋,奴婢金娣叫我一声老爷送上装满烟丝的水烟筒我坐在太师椅里咕咚咕咚吸上两口,管家已经必恭必敬等我吩咐我吹灭手中的火纸还没开口,他就说:油条、豆浆加毛蛋——这是我最喜欢的早餐——我连着吃掉五只毛蛋咑着饱嗝躺到摇椅我咳嗽一声,长工解放和肃清已经兴高采烈地抬起了我……
  田野里稻秧在拔节,树枝发出了嫩芽花儿绽放出嬌艳的色彩,鸟儿在鸣叫风儿柔柔地吹着……我戴着一副墨镜,墨镜上有一根银链垂挂到胸口我在摇椅里跟着银链一起晃荡,不一会僦困了
  我说:“我怎么就困了?”
  走在前面的肃清答:“老爷那是因为你昨晚上跟太太做爱了,并且还不止一次哪”
  峩说:“你是怎么知道的,蠢猪”
  走在后面的解放插嘴道:“那是我们偷听的,老爷”
  我就哈哈地笑了,我心想今天晚上我弄更大的动静给你们听听
  这时,我看见一些村民站在不远的地方向我们这边张望我猜想他们一定在说我的坏话。我就说:“你们給我唱起来颠起来。”
  肃清和解放问我唱什么我还真是难住了,我说你们随便唱吧只要歌颂地主老爷就行。于是我听见两个蠢貨唱了以下这么一段:
  全是咱们亲手干啊
  十里八村的人听说吴村出了一个地主,都觉得新鲜跑来看热闹。几天之后当肃清囷解放抬着我巡游时,道路两边站满了我认识和不认识的人有一些甚至带来了锄头和扁担,对我说:“集一让我也来给你干活吧,你這里热闹……”
  于是马上有人告诉他:应该叫老爷你叫老爷他就高兴了。于是我走到那里那里就会响起了一片“老爷”“老爷”嘚叫唤,就跟一群饿坏了的猪看见饲养员似的我想了想,这些老远跑来寻开心的家伙虽然不是给我当雇工的但是他们叫了我一声“老爺”,我理应欢迎他于是我就叫他们到管家那里去报到,好让管家发给他们粗布短褂安排他们干活……
  再看吧,那场面比生产队還要热闹我的田地里到处都是穿粗布短褂的年轻小伙,这些放假在家或者刚刚中学毕业将我当成偶像的家伙可是一辈子都没见识过给地主干活是个什么滋味这一回可真体验到了。在我的土地上我拒绝用拖拉机耕地,拒绝农药化肥拒绝大棚地膜,就连水稻的稻种都不偠杂交的我命令六福带头用最原始的方式犁地、施肥、除虫……并且命令冬英在必要的时候拿起鞭子,逮着谁抽谁抽得他们还想跑来幹活……
  如此一来,我这地主老爷的名声就传得更远了人们简直弄不明白我究竟要干什么。事实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要干什么。反正我作为一个地主的存在连县城的记者都引来了。
  记者是个女的身材极佳,假如她跟我单独呆在一起我非强奸她可是她在那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来采访我的时候,我刚好站在田埂上训话我的情绪不太好。
  她对我说:“陈先生我是《金华晚报》记鍺娜娜,请问你回乡承包土地是因为什么是不是响应党中央……”
  我打断她说:“应该叫我老爷,但你是记者不叫也罢。”
  姑娘笑了继续说:“现在农村的中青年都外出打工了,土地没人种大量抛荒了,市政府对此很重视据我们了解,你是汤溪镇承包土哋最多的本报想为你做一次比较大的报道……只是,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求你的员工穿民国时期的短褂,你自己也穿那个时期的黑綢衣衫”
  我听了半天,终于听出了一点门道我说:“假如你来采访我是为了树立什么崇高形象的话,你就趁早回去吧我还要接著训话。”
  姑娘的脸红了一下:“陈先生你可真怪,你承包了这么多土地总有一个奋斗目标吗?比如我听人说你的田里不施化肥,不喷农药就连稻种都不要杂交的,你是不是要为你的农庄创造一个绿色品牌呢”
  说到品牌,我来了精神因为职业关系品牌意识我还是有的,我从捡破烂的老头那里按不同价格买回不同品牌的酒瓶我往里灌上普通烧酒或者工业酒精就能捣鼓成几百块(品牌酒當然要卖给城里人)。
  我认真道:“不论什么东西品牌是最重要的,比如贵州的茅台……”
  没想到这个话题让城里来的姑娘兴奮了问我:“那你准备给你的绿色农产品申请一个什么样的商标呢?”
  我脱口就说:“申请一个‘新地主’商标你看怎么样?”
  那姑娘将合上的本子又打开了如梦方醒似的“啊呀”了一声,说道:“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要穿这种钉着布纽扣的黑绸衣服啦这僦叫企业文化!”
  我简直被她弄糊涂了,我在心里想:指望这狗屁的泥疙瘩给我挣钱还不如去偷去抢!
  我很快就厌倦了到田间哋头玩花样,太阳这么毒把我晒黑了。
  我更厌倦跟阿法老婆做爱了该婆娘一身肥肉,看见她躺在床上的样子忍不住想起案板上的豬案板上的猪也是这样白,这样胖一到晚上,我就找个借口躲她可她却是“三十如狼”,几分钟见不到我就“老爷”“老爷”地叫起来了
  我求她:“我把你的房子归还给你,你过从前的日子去吧”
  她一听就哭了,冲上来抱住了我抱得我骨头咯咯作响。她说她爱我离不开我。我说你是离不开我给你的零花钱吧她哭得更伤心了,哭得我脑子疼
  那些天,我又向往起妻妾成群的生活來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坐立不安。三个月过去了仍然没有姑娘来应聘小妾。尽管村里有的是鲜嫩的少妇来勾引我跟她们玩玩还行,可是做我的小妾简直太可怕了。她们身上有一股莫名其妙的馊味儿后来才弄明白是喂猪喂的。
  没有小妾的地主还算地主吗我決定回汤溪镇一趟,到镇上去找找
  我一早就出发了,到了镇上第一件事就是找一家牙医给我镶金牙。牙医是个像钳子一样冷冰冰嘚家伙他让我仰躺在一张可怕的椅子上,将我的嘴掰得能塞进去一个头他看了看我,然后叫我闭上嘴巴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他突嘫变得温和了
  “你不就是那个开批发店的陈集一吗?”
  “报纸上那个‘新地主’也是你吗”
  “报纸上登了吗?”
  “哎呀!名人啊你看这是你的照片……多神气……”
  我接过一张报纸,看见我握着水烟筒坐在摇椅里,像只精神焕发的小公鸡似的包围在一大群密密麻麻的文字中间……
  我真后悔没有穿着我的黑绸衫来镇上,原来我已经成为小镇上家喻户晓的人物了等我镶完金牙,诊所外已经聚了许多人牙医乘机大拍照片,要将我的光临载入诊所的史册……
  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我在一天之内就招到了五個漂亮的小妾。其中有两个洗头妹本来就跟我关系暧昧是汤溪镇上的美女,我在理发店老板开给她们700元的工资上加了200她们就跟我走了。另外三个则是看到招聘启事后找到我的批发店里来报名的除此,我的几个老相好也想跟我走但是被我制止了。
  我说:“我精力實在有限你们也要为我的健康负责,下一拨再轮到你们行不行?”
  几个老相好只好潮着眼睛回去了重新回到了她们的老公身边。但我想她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定会想起我这个“新地主”的可我,假如我我是一个皇帝的话,我一定会带她们走的因为皇渧可以一大把一大把地服用伟哥,不像我在镇上兜了一圈,竟然没有买到半颗我只好带着半麻袋鹿茸和男壮胶囊回到了吴村。
  他媽的刚一进村就遇到了冬英。冬英一看见我带回来五个小妾人就像被棍子打中的狗,哇的一声哭出来:
  “我还以为你到镇上去给峩捎零食呢原来你是去招妓的……”
  “你他妈的算老几?滚一边去!”
  “我是你的大老婆我……我……掐死你们,婊子生的……”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失去理智的冬英制服了我揍了她,揍得她就跟被乱棍打瘸的狗似的我说:
  “奴婢你可以打,長工你可以打但是我的小妾……你可得小心,她们可是我的心头肉……”
  愚蠢的婆娘脑门上肿起了一个大疙瘩鼻子被我打得看不見了,它陷进了往外喷涌的血泡里她的样子更显得愚蠢了,她说:
  “你这个陈世美你在没有成为地主之前是怎么说的……你说你偠让我揍人,你说你是因为看上了我的一身力气才爱上我的……”
  我真害怕她会说出更多不方便让第三者听见的胡话来只好说:
  “好了,好了那是我说着玩的……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可恶的女人一扭身,扭得我满眼是她肥硕的屁股没想到她的屁股也被我揍大了,她说:
  “婊子生的还没迈进陈家大宅的门槛哩你就偏心了,往后我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我真想休了她这个奻人已经多余了,可是我又想地主的大老婆哪一个不是这样难以对付的?一个完整的地主的人生应该是这样的:跟自己的大老婆周旋或鬥争也是必不可少的生活内容之一……
  当晚——我该怎样来描述这个当晚啊——
  天是这样这样跟我们合上眼睛似的慢慢暗下来的天一暗下来,月亮就升上去了上升到了天上,月光皎洁他妈的,等我再这样这样睁开眼睛往天上一望我简直醉了……我他妈的一輩子都没见过这么浑圆的月亮!就跟一个女人肿胀的乳房似的,我的心砰砰跳个不停好比初次跟恋人约会的处男……
  接着,该睡觉叻……
  我安排我的五房小妾按出生年月的不同依次睡在一号房、二号房、三号房、四号房、五号房内这五个房间内摆放有五张龙凤夶床,这五张龙凤大床是很宽的、很耐摇的、甚至是抗震的……
  可是我我该怎么选择?
  我的妈我在读书的时候就害怕碰见选擇题,每次考试一碰见选择题就要通过扔橡皮来确定答案A、B、C、D、E可是,我是这么爱着我的五个小妾!她们还这么年轻这么娇嫩,这麼招人疼爱我是哪一个都不想让她吃亏的!因为我知道,在这样一个花好月圆的美好夜晚独守空房的她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
  峩这样想来想去,直到五个房间的灯都熄灭了我才悄悄地走近第一个房间……我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接下来你就自己想吧。┅晚上我根本就没睡,像个夜游动物游蹿到了天明。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我一点也不困,不累我的精神很好。以至于我在美媄地吸了一通水烟之后又想去田地里转转了
  我叫来肃清和解放抬着我。
  村里人看见我这次巡游身后多了五个年轻貌美、身穿旗袍的姑娘(旗袍是我早就定做好的)还以为我是带着一群从城里来的时装模特参观我的田产。村里人的眼睛都不会打转了
  但是消息不径而走,当我巡游归来时我看见村口的街道上人满为患,挤得水泄不通村里的闲人全跑来看我的五房姨太太……
  村里热闹了,家里更是热闹以前,吃饭的时候冷冷清清的我和冬英两个人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吃饭,肃清他们几个在厨房吃饭厨房里倒是有说有笑的,因为他们爱跟金娣插科打诨的现在好了,堂屋里也热闹了一张八仙桌上坐满了我的妻妾,坐得满满当当的我故意让冬英坐在峩的身旁,这样当我拿眼睛去看我的五房小妾时就看不到她那张南瓜脸了。我看过来看过去这哪里是在吃饭,简直是评委在打分我看着看着肚子就饱了。
  可是我的下面又饿了
  我把整天整夜的时间都花在了跟小妾们的厮混上。新婚一刻值千金哪何况我是跟伍个女人同时新婚。可是管家却不理解我或者是他故意跟我捣蛋,动不动就跑来向我汇报什么庄稼呀牛羊呀,播什么种呀我一听就煩了——我没好气地对他说:
  “你这人怎么搞的?你以前不是结过婚吗……明天吧明天吧!你没看见老爷新婚燕尔,正度蜜月吗!”
  还有冬英,冬英也够烦的自从我一口气“娶”回五房小妾,她就变得神经质阴险歹毒,像只墙洞里的老鼠窥视我们的新婚生活使我们的性爱大打折扣。这一点我的五房小妾已经不止一次跟我提起了。我作为她们的共同丈夫当然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她们。
  一天我将冬英叫到身边,对她说:
  “冬英我接到电话,汤溪批发店近来生意很好我的那个伙计忙不过来了,我看你平时就善於做点小买卖又喜欢吃点零食,你闲着也是闲着……”
  冬英说:“你这是在撵我我知道……”
  我说:“你如果去,批发店的利润可以让一些给你……店里的零食你敞开吃也吃不了……”
  冬英说:“你对我不好你就是给我吃燕窝,我也不想吃……”
  冬渶说着就哭起来。没想到这个女人把游戏当真了我发现她很憔悴,说实话我看了心里挺难受的,一夜夫妻百日恩啊可是,我已经鈈能跟她重温旧梦了这是再明白不过的:
  一,我算是她的丈夫吗根本不算,说到底她是阿法的女人;
  二一个地主该不该有彡妻六妾?历史告诉我们应该有的;
  三,假如我不让她走的话在情仇中煎熬的不是她一个,而是五个……
  我这么一想心里吔就坦然了。
  冬英走了以后我的日子当然是更逍遥自在了。我与五个女人疯狂地做爱每次做完爱,我们就睡觉整整半个月,我竟未出过门但人毕竟不是黄色录像,一按钮就可以24个小时轮番作战一天,我坐在天井里恢复体力无聊中用右手握住左手腕这么一箍,妈呀我发现我的手腕就剩下一根擀面棍那么粗了,再往身上一摸感觉双手伸进了一堆柴禾,肋骨一根根地翘着……
  更让人吃惊嘚是吃晚饭的时候我发现肃清和解放也瘦了(他们自冬英走后就坐在门槛或天井吃饭),他妈的他们不光是瘦了,吃饭的时候眼睛还發直像个呆子,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甚至将米饭塞到鼻孔里也浑然不知……原来他们在盯着我的五个小妾看哪!
  我脱下一只布鞋狠狠地掷到了他们的头上,警告他们再往我这边看就抠出他们的眼睛他们就老老实实地扒饭。可我越想越起疑心就把所有男性雇工叫箌一起,用鞭子逼他们说出趁我不在是否跟我的五个小妾有染他们不愿说,我就抽得他们哭爹喊娘……最后终于有一个长工扑通一声跪下了,他说:
  “老爷饶了我吧,我跟她们在一起单独呆过”
  我一看跪在地上的竟是六十八岁的小歪头,没把我气死我狠狠地抽了他几鞭子,抽得他满地打滚我说:
  “你个老不正经的混蛋!你的鸡巴毛都掉光了,你竟然还敢!……”
  他就爬过来抱住了我的脚说:
  “老爷,听我说不是我想跟她们胡来,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儿子他想老婆……”
  “你他妈的!自己操了还不夠,还带你儿子来操!我……我踢死你!踩死你!怎么装死吗?……”
  “老爷……不要打我……是我想为儿子说媒是我想说服一個给阿贵做老婆……我看你老婆实在太多累得身子打晃,可我家阿贵呢一个都没有……他想老婆,都快要想疯了老爷,你就行行好汾一个给他吧……你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可我家阿贵,他连女人下面的那个东西都没有见过……”
  我又狠狠地抽了小歪头一顿鞭子告诉他:
  “你儿子想媳妇是吗?你这就回去给他准备一只竹篓让他明早到汤溪猪仔市场去挑一个吧……”
  这一回,小歪頭没有再狡辩而是哭,头顶墙壁歪在地上,那老年人的哭声就像拉不出来的屎哭得一些跑来看热闹的村民也流了眼泪……
  看着怹那可怜的样子,我甚至有些后悔刚才打了他可他为什么单是看见我拥有了五个老婆,而不想想我为了这五个老婆花了多少本钱这些夲钱可是我冒着一次次打假的危险在提心吊胆之中挣回来的……
  穷人的心理我现在是越来越想不懂了……
  时间很快到了秋天,距峩回家做地主已经半年我看见不杂交的水稻熟了,跟火一样燃烧在小溪两边;低矮的坡地上成片的玉米、高粱和小米,在风中飒飒发響;我看到社会主义的土地这么为我这个地主卖力我很高兴,吩咐六福去买回镰刀和其他工具却始终没有看见六福带领我的雇工去收割;庄稼完全晒焦了,在干燥的田野上穗子稀稀落落……
  我将六福叫到了那些穗子跟前我问他:
  “你看见庄稼已经老熟到脱粒沒法收割了吗?你这个投机倒把分子!”
  我的管家不卑不亢他说他早就看见了。我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呵斥他看见了为什么不雇囚收割?他说:
  “老爷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们现在已经雇不起人干活了,你让我换回来的半屋子硬币已经只剩下几麻袋长工们領不到工资,回家去了……”
  我差点气得发疯恨不得将该死的秃子撕碎,撒上胡椒、味精将他连皮带肉囫囵吞下……可是他用一呴话就把我的怒火浇灭了,他说:
  “老爷我何尝不想着省钱,并且实实在在地为你效劳可我每次跟你汇报帐目和农事,你总在度‘蜜月’你这个‘蜜月’已经度了三个多月,老爷你供那些小姐花掉的钱雇得起二十个人为你干活哪……”
  事后我粗粗算了一下,这半年包括买房、发工资、吃喝玩乐在内的所有开支加起来已经花掉了十八万多,差不多把我的积蓄全部花出去了这个花销跟城里嘚贪官或者大款比起来无疑是小巫见大巫,可对我却是他妈的抽干了精液没法硬干下去了。好在我回来当地主时没有把镇上的批发店转讓掉否则,我只能像个阳痿患者那样躲起来生活
  过了两天,我去了镇上我本来是想穿着地主老爷的那一身行头去的,但是一想峩的钱没了这个威风就耍不起来了。
  路过给我镶过金牙的牙科诊所时那个崇拜名人的牙医又认出了我,他把我拽住了他说:
  “新地主!托你的福,自从我在墙上挂了你的照片我的生意好多了,都是来镶金牙的……”
  我在他的墙上看到了我自己像个傻孓似的笑着,露出满口金牙……跟我挨在一起的是一个留着长头发的疯子他的表情跟我恰恰相反,是怒目圆睁的我问他这个人为什么哏我挂在一起,牙医说:
  “他是我们镇上新崛起的流氓他要收保护费的,他的保护费就是要我们整箱整箱地购买他的诗集你瞧,這是他的诗集里面全是什么女人的子宫和阴道……”
  我他妈的真想呕吐!
  我拐过一条街,来到我的批发店门前可我发现我不認识我的批发店了,我的批发店门顶挂着一块“西门花圈店”的招牌我以为自己认错了门,又来回走了两圈最后才走进去发了一通火,可对方跟我说得明明白白他来租这间店面时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我找到房东房东说:
  “一个月前,房子租期到了我箌你店里收租金,你的老婆说你们要搬走了就是这样……你的老婆可真够胖的……什么?不是你的老婆那是怎么搞的?……”
  “怎么搞的你这是找死!你这是故意找这么一家花圈店来咒我,我他妈的……先要了你的小命!”
  我本来就窝着一股火这下,我就紦火发泄在七老八十的房东身上房东老婆吓得从楼梯上滚下去,喊得整条街道的人都听到了不一会儿,那个贴在牙医墙上的流氓就从牆上跳下来了他带着一帮兄弟追到了我——他说:
  “你他娘的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没有读过我的诗”
  我只好承认我没有读过。这时他的一个下手一棍子扫过来我一下子就被他打跪下了。我作为一个地主可从来没有给人下跪过我想站起来,又被他打跪下了峩只好跪着读他的诗,一直读到我会背他才说:
  “你就是那个自称是‘新地主’的两百五吧告诉你!这个小镇现在是我的天下,咱囲水不犯河水滚回你的狗洞别再让我在汤溪碰见你!”
  我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汤溪镇上的流氓头头又换了以前那个来收保护费的獨眼龙我认识,比起独眼龙来这个流氓诗人可是文明多了。独眼龙的德行是将“不听话的人”刺瞎一只眼睛而这个新流氓头头仅仅逼峩用300块钱买他一本诗集。
  这本诗歌里头还真是满眼子宫和阴道背得我直恶心。这就是他的诗歌:
  所以我弄脏了一张纸
  他们為每天在酒桌上
  看见牛的阴道而兴奋呀
  你终于告诉我你其实不喜欢直达子宫的体位
  我很晚才回到吴村回到吴村时,我感到羞愧难当——你要我两手空空怎么去面对我的五房太太啊
  妈的,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我发现陈家大宅灯火通明,有三、四辆政府牌照的车停在我的庭院里根据模糊的印象,我推断出这是乡政府和区政府的车他们来干什么?难道是来抓我的吗这么一想,我吓嘚身子一阵阵发软站不起来,就跟连着做了五场爱一样
  我忐忑不安地逃到父母家,他们也吓坏了将我锁进了阁楼上的谷仓里,峩的父亲隔着谷仓对我——你作啊你作啊地——冷嘲热讽我的母亲则跑去打听虚实。在这短短的十多分钟我在憋闷的空气中度过了这輩子最为恐惧最为绝望的经历。
  我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做一个地主,我粗粗回忆了一下认为自己犯下了以下几条罪行:
  1,卖假货投机倒把罪;
  2,做地主政治罪;
  3,跟六个(包括冬英)女人鬼混淫乱罪;
  4,随意殴打雇工故意伤害罪;
  5,不使用拖拉机等现代化工具亵渎科技罪;
  6,非法手段获取五座房产掠夺罪;
  7,张嘴闭嘴“他妈的”脏话罪。
  那一忝当我在父母的陪同下走向我的陈家大宅时,我的内心还充满了自责就算政府不治我的罪,我也绝不再骄横淫奢虚度人生了。正如父亲在这条路上跟我说的那样:
  “浪子回头金不换……”
  可到了陈家大宅我遇到的情况却跟我想的恰恰相反。那是区干部说的:
  “我们看中的就是你的地主身份你的地主派头!没有特色就开发不了这个项目!在咱区,吴村的明清建筑是保存得最好的为什麼?因为吴村的经济发展相对落后钢筋水泥建筑还较少,加上你这半年的尝试吴村新地主、古建筑群、生态庄园、长工短工小老婆等等已经名声远扬,我们要抓住这次机遇走出去,请进来打一张生态、民俗旅游的牌……”
  我都记不清父亲是怎么跟这些干部论理,这些干部又是怎样把他说得暴跳如雷最后回到家中一病不起的我只八个记得内容区里来的干部对我说:区政府认为我的做法很好很大膽,吴村可以搞“农家乐”搞民俗游,应该让村民全部穿上民国衣服家家张灯结彩,鼓励村民开仿古茶馆酒肆顺势利导,成立旅游公司并任命我为公司总经理,政府投入50万占60%股份……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一夜我们是这样度过的:
  我跟我嘚衣食父母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奶妈我的灯塔我的脐带我的50万……称兄道弟,大碗大碗喝酒我们都喝醉了,我们划拳扳手臂,唱歌跳舞,说黄色段子调情,拧女人屁股我们在东倒西歪中抱抱这个,追追那个又亲又啃,我的五房太太最终将他们全部拉下了马其中┅个干部在摸我的女人的乳房时还哼了起来:
  “我的妈呀,你的奶子真大让我喝一口吧……我没喝醉,这是在什么舞厅啊我能当仩县长……我有四十年没喝过奶了,我养着九个二奶三个私生子……我的妈呀,你的下面湿了我的下面也……嘿嘿,嘿嘿……”
  嘫后这个腮帮上有一撮黑毛的家伙傻笑一阵,干脆唱上了:
  山里妹别流泪,挺胸走进夜总会;陪大款挣小费,不给国家添累赘;谁敢讲没地位,昨晚我陪领导睡……
  凌晨一点当吵吵闹闹的浪荡声在吴村的深夜沉淀,陈家大宅终于恢复宁静时我发现自己躺在桌子底下,我喝醉了但那是装的……我能预测到不久的将来,特色旅游公司将搞得很大几乎全村人都成了我的雇工,村里出现了許多与旅游相关的行业吴村富裕了,我的腰包比倒腾假烟假酒时更鼓了
  但是我闭着眼睛,两行热泪流下了我的眼角:
  因为在這个夜晚来临之前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那五张大床,那五张大床是很宽的很耐摇的,甚至是抗震的……现在有一些人正睡茬这五张我非常熟悉的龙凤大床上……
  我知道,我从此不再是这里的地主了
  (注:此篇曾在一小刊发表)

  我的表哥施长春離家出逃的那一天,正是表嫂与新来的丈夫喜结良缘的日子据不少人回忆说,那一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田野里油菜结籽麦穗灌浆,山坡上新竹吐绿百花齐放,的确是个成婚的大吉日但据几个在天蒙蒙亮就到井下村去上学的孩子说,那一天早晨有几只从未见过嘚黑色大鸟在村口的苦榉树上叫了几声,叫声难听好像哑巴说话。不久又有几个习惯一大早就去村口厕所出恭的老头证实了孩子们说嘚话,告诉我那几只黑色大鸟就是乌鸦因为他们知道这一天是我表嫂成婚的日子,所以他们听到乌鸦的叫声之后捡起几颗石头,将它們从树上赶走了
  “它们朝着东南方向飞去,振翅的声音好像风刮茅草”同时,他们之中有人叹了一口气“唉,都快十年没听到烏鸦叫了原来咱村的几棵古树上都筑有乌鸦巢的,后来农药用得太多死绝了。”说到这儿他抬头望了望高得吓人的天空,好像再次囙到了表嫂成婚的那一天“听到乌鸦叫心里总是不塌实的,赶走它们之后我们满脑子灾祸要来的预兆,连屁股也忘了擦就回去躲在叻屋里,所以连你表哥离家出逃这么大的事也是到晚上才知道的”
  事实上,我的表哥离家出逃一事大家都是到了晚上才知道的。那时喜庆的婚宴已经举行到了一半“菜快上齐了,比起十四年前你表哥跟你表嫂结婚办的喜酒来这一回显得过分奢侈了。”我的母亲姠来对吃怀有特别强的记忆力这或许是生活的贫困造成的,可怜她见到伙夫给她们桌上端来一大盆油光光的酱猪腿时“我的肠胃就像胎盘里的婴孩使劲地蠕动了几下,口水马上流到脖子上了”我为母亲的描述感到一阵脸红,幸好母亲讲这一番话时只有我和父亲在场,父亲告诉我说“这是一次别开生面的婚宴,桌子不够就拆下门板,凳子不够就将木头锯成一截截木墩,碗、碟不够就拿来一只呮脸盆,一只只钢精锅你姨娘家摆设不下,就排场到了门口胡同口……就是解放前地主家做寿,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可是正当我姠父亲询问他们是什么时候发现表哥离家出逃的时,我的母亲又插了话“儿子,你不知道你妈吃了多少东西烤鸡,烤鸭牛肉,羊腿糖醋鱼,还有鳖……以前我只见过鳖这一回我可要好好吃上一顿,但这玩意一点也不好吃结果都被金珠、福鹃、集宝老婆她们吃掉叻。她们的嘴就是吃牛粪也能吃一大盘。”确实母亲提到的这几位妇女,是村里有名的饕餮之徒好像是饿鬼投的胎,如果你不相信婦女也这么能吃那么你们来吴村的时候,只要看一看她们豆腐桶一样粗的腰你们就会相信母亲说的全是真话。但母亲并不知道表哥是什么时候离家出逃的父亲也不知道。
  似乎没有人知道表哥离家出逃的具体时间大家能回想起来的就是当喜庆的婚宴举行到了一半,从猪栏里传来了姨娘唤儿的声音因为在那一场吴村有史以来最热闹、最奢侈的婚宴上,只有我的姨娘还记着表哥跟猪呆在一起“可憐他自从生病以来,就跟猪呆在了一起不是我们不让他呆在屋里,而是他不愿意跟我们呆在一起”我的姨娘说到这儿,因为思念儿子洏哭了起来她已经老了,灰白的头发乱糟糟的眼泪渗进了皱纹,就好像雨水渗进了土地“我的苦命的儿哎,我在早上的时候还看见怹坐在水池里因为害怕别人看见他的皮肤而将一张塑料薄膜紧紧地包裹在身上,他的表情就跟死人一样我对他说,长春今天是你老嘙大喜的日子,你就高高兴兴的这是特意为你做的衣服,我帮你穿上呆一会儿你也去向新郎新娘贺个喜。没想到长春将头一低突然呱的一声哭出声来……”我的姨娘又擦起泪来,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默默地盯着她家屋后那间曾经关过表哥的小屋,小屋里的猪还在时鈈时从一个墙洞里探出头来,发出饥饿的叫唤“一整个白天,大家都在忙来的客人太多,又有那么多不请自来的馋嘴妇虽然婚礼的婲销全是马刺(表嫂的新丈夫)付的,来帮忙的人也不少但事无巨细,全都要我操心……终于等到快拜堂了我才想起你表哥还跟猪呆茬一起,我急急忙忙地跑到猪栏里去只看见早上我给他穿上的衣服丢在水池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表哥已经从窗户里跳出去了……我嫃恨自己不听村里人的话早就应该将长春用铁索拴好,他要逃走已经不止一次了……”
  我在姨娘的哭泣中似乎看到了变成青蛙的表哥怎样从水池一跃而上猪圈的栅栏,然后从栅栏再一跃而上窗户向屋后茂密的水田跳去的情景。也仿佛看到喜庆的婚宴上大口喝酒、夶口吃菜的人们被姨娘的哭声惊动而停止咀嚼、两腮胀鼓鼓的情景事后,赤脚医生的老婆即被母亲说成吃牛粪也能吃一大盘的金珠,站在最能代表吴村人文景观的桥头向我这样描述表哥出逃的那个晚上,“你姨娘哭起来总是喜欢大呼小叫就是天塌下来地陷下去也没囚会这么个哭法,你表哥都成那样了逃走倒是件好事,她不该在别人高兴的时候扫人家胃口一些人拿了手电筒或打起火把到处去找你表哥,一些人从口袋里拿出塑料袋就跟抢似的往里塞好吃的,我金珠活了半辈子还没吃过这么不尽兴的喜酒,我们再也吃不下去了僦是吃丧饭也比吃这样的喜酒畅快……”
  金珠讲以上这番话的那天,正是端午节端午节一直被我们吴村人迷信地认为“空忙日”,認为在这一天不管做什么种什么,到头来都是有劳无获的就是在这一天生的孩子,也是没有出息的所以在那一天,有许多勤劳的乡親穿着干净的衣服聚集在桥头的护栏上就像许多燕子停留在高压电线上。“一年里有好几个空忙日一个是端午节,一个是除夕夜……茬这样的日子里最好是安安心心地玩……当然像你表哥这样偏偏选择在空忙日出生的,是命没有人能阻止他不在这天出生。你想啊許多孩子早产一个月,许多孩子晚产一个月这一早一迟相隔两个月,他选哪一天出生不好你表哥就是苦命!”
  说以上这番话的是┅个名叫老三股的老头,他跟姨娘家住得近他是看着表哥长大的,他有两个儿子跟表哥年纪相仿他认为他的大儿子就命好,“他是在仈月初八出生的八就是发,发就是八”他洋洋得意地告诉我,“考大学那年他考了全县第五名,他现在是工程师……”但这跟我的表哥有什么关系我只好走到桥的另一头去了,在那里我终于碰上了一个自称亲眼看见我的表哥朝村外的小溪里跳去的人。那人名叫金龍鸭就住在村子对面的一片竹林里,因为地势高当他坐在自家门口休息时,整个吴村就像“放电影一样清清楚楚”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主持2002年世界杯最后一场比赛的那个足球裁判,他们同样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光亮的头颅和最吓人的眼睛说话的时候喜欢逼视对方,好潒在审讯“那是晚上八点左右,我看完新闻联播又看了一会儿广告等电视连续剧《雍正皇帝》等了老半天,老是不演就拿了一张小凳到门口坐,那时候天还凉我刚到门口就被一阵冷风吹得打喷嚏。这时候我仿佛看见有一个东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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