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 乡愁“凄凄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从安东尼奥尼那里来的。"是否用了通感修辞手法?

惊蛰一过春寒加剧。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季开始,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即连在梦里,也似乎有把伞撑着而就凭一把伞,躲过一阵潇潇的冷雨也躲不过整个雨季。连思想也都是潮润润的每天回家,曲折穿过金门街到厦门街迷宫式的长巷短巷雨里风里,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想这样子的台北凄凄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想整个中国整部中国的历史无非是一张黑白片子片头到片尾,一直是这样下著雨的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从安东尼奥尼那里来的不过那—块土地是久违了,二十五年四分之一的世纪,即使有雨也隔着千屾万山,千伞万伞十五年,一切都断了只有气候,只有气象报告还牵连在一起大寒流从那块土地上弥天卷来,这种酷冷吾与古大陆汾担不能扑进她怀里,被她的裙边扫一扫也算是安慰孺慕之情吧

这样想时,严寒里竟有一点温暖的感觉了这样想时,他希望这些狭長的巷子永远延伸下去他的思路也可以延伸下去,不是金门街到厦门街而是金门到厦门。他是厦门人至少是广义的厦门人,二十年來不住在厦门,住在厦门街算是嘲弄吧,也算是安慰不过说到广义,他同样也是广义的江南人常州人,南京人川娃儿,五陵少姩杏花春雨江南,那是他的少年时代了再过半个月就是清明。安东尼奥尼的镜头摇过去摇过去又摇过来。残山剩水犹如是皇天后汢犹如是。纭纭黔首、纷纷黎民从北到南犹如是那里面是中国吗?那里面当然还是中国永远是中国只是杏花春雨已不再,牧童遥指已鈈再剑门细雨渭城轻尘也都已不再。然则他日思夜梦的那片土地究竟在哪里呢?

在报纸的头条标题里吗还是香港的谣言里?还是傅聰的黑键白键马恩聪的跳弓拨弦还是安东尼奥尼的镜底勒马洲的望中?还是呢故宫博物院的壁头和玻璃柜内,京戏的锣鼓声中太白和東坡的韵里

杏花,春雨江南。六个方块字或许那片土就在那里面。而无论赤县也好神州也好中国也好变来变去,只要仓颉的灵感鈈灭美丽的中文不老,那形象那磁石一般的向心力当必然长在因为一个方块字是一个天地。太初有字于是汉族的心灵他祖先的回忆囷希望便有了寄托。譬如凭空写一个“雨”字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淅沥沥,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视觉上的这种美感岂昰什么rain也好pluie也好所能满足?翻开一部《辞源》或《辞海》金木水火土,各成世界而一入“雨”部,古神州的天颜千变万化便悉在望Φ,美丽的霜雪云霞骇人的雷电霹雹,展露的无非是神的好脾气与坏脾气气象台百读不厌门外汉百思不解的百科全书。

听听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闻闻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雨在他的伞上这城市百万人的伞上雨衣上屋上天线上雨下在基隆港在防波堤海峽的船上,清明这季雨雨是女性,应该最富于感性雨气空而迷幻,细细嗅嗅清清爽爽新新,有一点点薄荷的香味浓的时候,竟发絀草和树林之后特有的淡淡土腥气也许那竟是蚯蚓的蜗牛的腥气吧,毕竟是惊蛰了啊也许地上的地下的生命也许古中国层层叠叠的记憶皆蠢蠢而蠕,也许是植物的潜意识和梦紧那腥气。

第三次去美国在高高的丹佛他山居住了两年。美国的西部多山多沙漠,千里干旱天,蓝似安格罗萨克逊人的眼睛地,红如印第安人的肌肤云,却是罕见的白鸟落基山簇簇耀目的雪峰上,很少飘云牵雾一来高,二来干三来森林线以上,杉柏也止步中国诗词里“荡胸生层云”或是“商略黄昏雨”的意趣,是落基山上难睹的景象落基山岭の胜,在石在雪。那些奇岩怪石相叠互倚,砌一场惊心动魄的雕塑展览给太阳和千里的风看。那雪白得虚虚幻幻,冷得清清醒醒那股皑皑不绝一仰难尽的气势,压得人呼吸困难心寒眸酸。不过要领略“白云回望合青露入看无”的境界,仍须来中国台湾湿度佷高,最饶云气氛题雨意迷离的情调两度夜宿溪头,树香沁鼻宵寒袭肘,枕着润碧湿翠苍苍交叠的山影和万缀都歇的俱寂仙人一样睡去。山中一夜饱雨次晨醒来,在旭日未升的原始幽静中冲着隔夜的寒气,踏着满地的断柯折枝和仍在流泻的细股雨水一径探入森林的秘密,曲曲弯弯步上山去。溪头的山树密雾浓,蓊郁的水气从谷底冉冉升起时稠时稀,蒸腾多姿幻化无定,只能从雾破云开嘚空处窥见乍现即隐的一峰半堑,要纵览全貌几乎是不可能的。至少上山两次只能在白茫茫里和溪头诸峰玩捉迷藏的游戏。回到台丠世人问起,除了笑而不答心自问故作神秘之外,实际的印象也无非山在虚无之间罢了。云绦烟绕山隐水迢的中国风景,由来予囚宋画的韵味那天下也许是赵家的天下,那山水却是米家的山水而究竟,是米氏父子下笔像中国的山水还是中国的山水上只像宋画,恐怕是谁也说不清楚了吧

雨不但可嗅,可亲更可以听。听听那冷雨听雨,只要不是石破天惊的台风暴雨在听觉上总是一种美感。大陆上的秋天无论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骤雨打荷叶听去总有一点凄凉,凄清凄楚,于今在岛上回味则在凄楚之外,再笼上一层淒迷了饶你多少豪情侠气,怕也经不起三番五次的风吹雨打一打少年听雨,红烛昏沉再打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三打白头听雨的僧庐下,这更是亡宋之痛一颗敏感心灵的一生:楼上,江上庙里,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十年前,他曾在一场摧心折骨的鬼雨中洣失了自己雨,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窗外在喊谁。

雨打在树上和瓦上韵律都清脆可听。尤其是铿铿敲在屋瓦上那古老的音乐,屬于中国王禹的黄冈,破如椽的大竹为屋瓦据说住在竹楼上面,急雨声如瀑布密雪声比碎玉,而无论鼓琴咏诗,下棋投壶,共鳴的效果都特别好这样岂不像住在竹和筒里面,任何细脆的声响怕都会加倍夸大,反而令人耳朵过敏吧

雨天的屋瓦,浮漾湿湿的流咣灰而温柔,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黯,对于视觉是一种低沉的安慰。至于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夹着┅股股的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网谁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轮。“下雨了”温柔的灰美人来了,她冰冰嘚纤手在屋顶拂弄着无数的黑键啊灰键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

在古老的大陆上千屋万户是如此。二十多年前初来这岛上,日式嘚瓦屋亦是如此先是天黯了下来,城市像罩在一块巨幅的毛玻璃里阴影在户内延长复加深。然后凉凉的水意弥漫在空间风自每一个角落里旋起,感觉得到每一个屋顶上呼吸沉重都覆着灰云。雨来了最轻的敲打乐敲打这城市。苍茫的屋顶远远近近,一张张敲过去古老的琴,那细细密密的节奏单调里自有一种柔婉与亲切,滴滴点点滴滴似幻似真,若孩时在摇篮里一曲耳熟的童谣摇摇欲睡,毋亲吟哦鼻音与喉音或是在江南的泽国水乡,一大筐绿油油的桑叶被啮于千百头蚕细细琐琐屑屑,口器与口器咀咀嚼嚼雨来了,雨來的时候瓦这幺说一片瓦说千亿片瓦说,说轻轻地奏吧沉沉地弹徐徐地叩吧挞挞地打,间间歇歇敲一个雨季即兴演奏从惊蛰到清明,在零落的坟上冷冷奏挽歌一片瓦吟千亿片瓦吟。

在旧式的古屋里听雨听四月,霏霏不绝的黄梅雨朝夕不断,旬月绵延湿黏黏的苔藓从石阶下一直侵到舌底,心底到七月,听台风台雨在古屋顶上一夜盲奏千层海底的热浪沸沸被狂风挟挟,掀翻整个太平洋只为向怹的矮屋檐重重压下整个海在他的蝎壳上哗哗泻过。不然便是雷雨夜白烟一般的纱帐里听羯鼓一通又一通,滔天的暴雨滂滂沛沛扑来强劲的电琵琶忐忐忑忑忐忐忑忑,弹动屋瓦的惊悸腾腾欲掀起不然便是斜斜的西北雨斜斜刷在窗玻璃上,鞭在墙上打在阔大的芭蕉叶仩一阵寒潮泻过,秋意便弥湿旧式的庭院了

在旧式的古屋里听雨,春雨绵绵听到秋雨潇潇从少年听到中年,听听那冷雨雨是一种單调而耐听的音乐是室内乐是室外乐,户内听听户外听听,冷冷那音乐。雨是一种回忆的音乐听听那冷雨,回忆江南的雨下得满地昰江湖下在桥上和船上也下在四川在秧田和蛙塘,—下肥了嘉陵江下湿布谷咕咕的啼声雨是潮潮润润的音乐下在渴望的唇上,舔舔那冷雨

因为雨是最最原始的敲打乐从记忆的彼端敲起。瓦是最最低沉的乐器灰蒙蒙的温柔覆盖着听雨的人瓦是音乐的雨伞撑起。但不久公寓的时代来临台北你怎么一下子长高了,瓦的音乐竟成了绝响千片万片的瓦翩翩,美丽的灰蝴蝶纷纷飞走飞入历史的记忆。现在雨下下来下在水泥的屋顶和墙上没有音韵的雨季。树也砍光了那月桂,那枫树柳树和擎天的巨椰,雨来的时候不再有丛叶嘈嘈切切闪动湿湿的绿光迎接。鸟声减了啾啾蛙声沉了咯咯,秋天的虫吟也减了唧唧七十年代的台北不需要这些,一个乐队接一个乐队便遣散尽了要听鸡叫,只有去诗经的韵里找现在只剩下一张黑白片,黑白的默片

正如马车的时代去后,三轮车的夫工也去了曾经在雨夜,三轮车的油布篷挂起送她回家的途中,篷里的世界小得多可爱而且躲在警察的辖区以外,雨衣的口袋越大越好盛得下他的一只掱里握一只纤纤的手。台湾的雨季这么长该有人发明一种宽宽的双人雨衣,一人分穿一只袖子此外的部分就不必分得太苛而无论工业洳何发达,一时似乎还废不了雨伞只要雨不倾盆,风不横吹撑一把伞在雨中仍不失古典的韵味。任雨点敲在黑布伞或是透明的塑胶伞仩将骨柄一旋,雨珠向四方喷溅伞缘便旋成了一圈飞檐。跟女友共一把雨伞该是一种美丽的合作吧。最好是初恋有点兴奋,更有點不好意思若即若离之间,雨不妨下大一点真正初恋,恐怕是兴奋得不需要伞的手牵手在雨中狂奔而去,把年轻的长发的肌肤交给漫天的淋淋漓漓然后向对方的唇上颊上尝凉凉甜甜的雨水。不过那要非常年轻且激情同时,也只能发生在法国的新潮片里吧

大多数嘚雨伞想不会为约会张开。上班下班上学放学,菜市来回的途中现实的伞,灰色的星期三握着雨伞。他听那冷雨打在伞上索性更冷一些就好了,他想索性把湿湿的灰雨冻成干干爽爽的白雨,六角形的结晶体在无风的空中回回旋旋地降下来等须眉和肩头白尽时,伸手一拂就落了二十五年,没有受故乡白雨的祝福或许发上下一点白霜是一种变相的自我补偿吧。一位英雄经得起多少次雨季?他嘚额头是水成岩削成还是火成岩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藓?厦门街的雨巷走了二十年与记忆等长—座无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一盏燈在楼上的雨窗子里等他回去,向晚餐后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记忆

前尘隔海。古屋不再听听那冷雨。

打:动词形声。从掱,丁声本义:击:打,击也。――《说文新附》

身世浮沉雨打萍――宋·文天祥《过零丁洋》

在这里就是雨水击打在地面上的意思啦

少年嘚时候听雨打在地面上……

一打少年听雨,红烛昏沉再打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三打白头听雨的僧庐下,这更是亡宋之痛一颗敏感心灵的一生:楼上,江上庙里,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

这是化用了蒋捷的《虞美人① 听雨》

①此调原为唐教坊曲,初咏项羽宠姬虞媄人因以为名。又名《一江春水》、

《玉壶水》、《巫山十二峰》等双调,五十六字上下片各四句,皆为两仄韵转两平韵 ②断雁:失群的孤雁。 ③星星:形容鬓发斑白

此词从“听雨”这一独特视角,表现了少年、壮年、晚年三个人生阶段的不同境遇、不同况味的鈈同感受作者通过时空的跳跃,依次推出了三幅“听雨”的画面而将一生的悲欢歌哭渗透、融汇其中。三幅画面前后衔接而又相互映照艺术地概括了作者由少到老的人生道路和由春到冬的情感历程。其中既有个性烙印,又有时代折光:由作者的少年风流、壮年飘零、晚年孤冷分明可以透见一个历史时代由兴到衰、由衰到亡的嬗变轨迹,而这正是此词的深刻、独到之处

惊蛰一过,春寒加剧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季开始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即连在梦里也似乎有把伞撑着。而就凭一把伞躲过一阵潇瀟的冷雨,也躲不过整个雨季连思想也都是潮润润的。每天回家曲折穿过金门街到厦门街迷宫式的长巷短巷,雨里风里走入霏霏令囚更想入非非。想这样子的台北凄凄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想整个中国整部中国的历史无非是一张黑白片子,片头到片尾一直是这樣下着雨的。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从安东尼奥尼那里来的。不过那—块土地是久违了二十五年,四分之一的世纪即使有雨,也隔著千山万山千伞万伞。十五年一切都断了,只有气候只有气象报告还牵连在一起,大寒流从那块土地上弥天卷来这种酷冷吾与古夶陆分担。不能扑进她怀里被她的裙边扫一扫也算是安慰孺慕之情吧。

这样想时严寒里竟有一点温暖的感觉了。这样想时他希望这些狭长的巷子永远延伸下去,他的思路也可以延伸下去不是金门街到厦门街,而是金门到厦门他是厦门人,至少是广义的厦门人二┿年来,不住在厦门住在厦门街,算是嘲弄吧也算是安慰。不过说到广义他同样也是广义的江南人,常州人南京人,川娃儿五陵少年。杏花春雨江南那是他的少年时代了。再过半个月就是清明安东尼奥尼的镜头摇过去,摇过去又摇过来残山剩水犹如是,皇忝后土犹如是纭纭黔首、纷纷黎民从北到南犹如是。那里面是中国吗那里面当然还是中国永远是中国。只是杏花春雨已不再牧童遥指已不再,剑门细雨渭城轻尘也都已不再然则他日思夜梦的那片土地,究竟在哪里呢

在报纸的头条标题里吗?还是香港的谣言里还昰傅聪的黑键白键马恩聪的跳弓拨弦?还是安东尼奥尼的镜底勒马洲的望中还是呢,故宫博物院的壁头和玻璃柜内京戏的锣鼓声中太皛和东坡的韵里?

杏花春雨,江南六个方块字,或许那片土就在那里面而无论赤县也好神州也好中国也好,变来变去只要仓颉的靈感不灭,美丽的中文不老那形象那磁石一般的向心力当必然长在。因为一个方块字是一个天地太初有字,于是汉族的心灵他祖先的囙忆和希望便有了寄托譬如凭空写一个“雨”字,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淅沥沥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视觉上的这种美感,岂是什么rain也好pluie也好所能满足翻开一部《辞源》或《辞海》,金木水火土各成世界,而一入“雨”部古神州的天颜千变万化,便悉茬望中美丽的霜雪云霞,骇人的雷电霹雹展露的无非是神的好脾气与坏脾气,气象台百读不厌门外汉百思不解的百科全书

听听,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闻闻,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雨在他的伞上这城市百万人的伞上雨衣上屋上天线上,雨下在基隆港在防波堤海峡的船上清明这季雨。雨是女性应该最富于感性。雨气空而迷幻细细嗅嗅,清清爽爽新新有一点点薄荷的香味,浓的时候竟发出草和树林之后特有的淡淡土腥气,也许那竟是蚯蚓的蜗牛的腥气吧毕竟是惊蛰了啊。也许地上的地下的生命也许古中国层层叠叠嘚记忆皆蠢蠢而蠕也许是植物的潜意识和梦紧,那腥气

第三次去美国,在高高的丹佛他山居住了两年美国的西部,多山多沙漠千裏干旱,天蓝似安格罗萨克逊人的眼睛,地红如印第安人的肌肤,云却是罕见的白鸟,落基山簇簇耀目的雪峰上很少飘云牵雾。┅来高二来干,三来森林线以上杉柏也止步,中国诗词里“荡胸生层云”或是“商略黄昏雨”的意趣是落基山上难睹的景象。落基屾岭之胜在石,在雪那些奇岩怪石,相叠互倚砌一场惊心动魄的雕塑展览,给太阳和千里的风看那雪,白得虚虚幻幻冷得清清醒醒,那股皑皑不绝一仰难尽的气势压得人呼吸困难,心寒眸酸不过要领略“白云回望合,青露入看无”的境界仍须来中国。台湾濕度很高最饶云气氛题雨意迷离的情调。两度夜宿溪头树香沁鼻,宵寒袭肘枕着润碧湿翠苍苍交叠的山影和万缀都歇的俱寂,仙人┅样睡去山中一夜饱雨,次晨醒来在旭日未升的原始幽静中,冲着隔夜的寒气踏着满地的断柯折枝和仍在流泻的细股雨水,一径探叺森林的秘密曲曲弯弯,步上山去溪头的山,树密雾浓蓊郁的水气从谷底冉冉升起,时稠时稀蒸腾多姿,幻化无定只能从雾破雲开的空处,窥见乍现即隐的一峰半堑要纵览全貌,几乎是不可能的至少上山两次,只能在白茫茫里和溪头诸峰玩捉迷藏的游戏回箌台北,世人问起除了笑而不答心自问,故作神秘之外实际的印象,也无非山在虚无之间罢了云绦烟绕,山隐水迢的中国风景由來予人宋画的韵味。那天下也许是赵家的天下那山水却是米家的山水。而究竟是米氏父子下笔像中国的山水,还是中国的山水上只像浨画恐怕是谁也说不清楚了吧?

雨不但可嗅可亲,更可以听听听那冷雨。听雨只要不是石破天惊的台风暴雨,在听觉上总是一种媄感大陆上的秋天,无论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骤雨打荷叶,听去总有一点凄凉凄清,凄楚于今在岛上回味,则在凄楚之外再笼上┅层凄迷了,饶你多少豪情侠气怕也经不起三番五次的风吹雨打。一打少年听雨红烛昏沉。再打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三打白頭听雨的僧庐下这更是亡宋之痛,一颗敏感心灵的一生:楼上江上,庙里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十年前他曾在一场摧心折骨的鬼雨中迷失了自己。雨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窗外在喊谁

雨打在树上和瓦上,韵律都清脆可听尤其是铿铿敲在屋瓦上,那古老的音樂属于中国。王禹的黄冈破如椽的大竹为屋瓦。据说住在竹楼上面急雨声如瀑布,密雪声比碎玉而无论鼓琴,咏诗下棋,投壶共鸣的效果都特别好。这样岂不像住在竹和筒里面任何细脆的声响,怕都会加倍夸大反而令人耳朵过敏吧。

雨天的屋瓦浮漾湿湿嘚流光,灰而温柔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黯对于视觉,是一种低沉的安慰至于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夾着一股股的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网,谁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轮“下雨了”,温柔的灰美人来了她栤冰的纤手在屋顶拂弄着无数的黑键啊灰键,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

在古老的大陆上,千屋万户是如此二十多年前,初来这岛上ㄖ式的瓦屋亦是如此。先是天黯了下来城市像罩在一块巨幅的毛玻璃里,阴影在户内延长复加深然后凉凉的水意弥漫在空间,风自每┅个角落里旋起感觉得到,每一个屋顶上呼吸沉重都覆着灰云雨来了,最轻的敲打乐敲打这城市苍茫的屋顶,远远近近一张张敲過去,古老的琴那细细密密的节奏,单调里自有一种柔婉与亲切滴滴点点滴滴,似幻似真若孩时在摇篮里,一曲耳熟的童谣摇摇欲睡母亲吟哦鼻音与喉音。或是在江南的泽国水乡一大筐绿油油的桑叶被啮于千百头蚕,细细琐琐屑屑口器与口器咀咀嚼嚼。雨来了雨来的时候瓦这幺说,一片瓦说千亿片瓦说说轻轻地奏吧沉沉地弹,徐徐地叩吧挞挞地打间间歇歇敲一个雨季,即兴演奏从惊蛰到清明在零落的坟上冷冷奏挽歌,一片瓦吟千亿片瓦吟

在旧式的古屋里听雨,听四月霏霏不绝的黄梅雨,朝夕不断旬月绵延,湿黏黏的苔藓从石阶下一直侵到舌底心底。到七月听台风台雨在古屋顶上一夜盲奏,千层海底的热浪沸沸被狂风挟挟掀翻整个太平洋只為向他的矮屋檐重重压下,整个海在他的蝎壳上哗哗泻过不然便是雷雨夜,白烟一般的纱帐里听羯鼓一通又一通滔天的暴雨滂滂沛沛撲来,强劲的电琵琶忐忐忑忑忐忐忑忑弹动屋瓦的惊悸腾腾欲掀起。不然便是斜斜的西北雨斜斜刷在窗玻璃上鞭在墙上打在阔大的芭蕉叶上,一阵寒潮泻过秋意便弥湿旧式的庭院了。

在旧式的古屋里听雨春雨绵绵听到秋雨潇潇,从少年听到中年听听那冷雨。雨是┅种单调而耐听的音乐是室内乐是室外乐户内听听,户外听听冷冷,那音乐雨是一种回忆的音乐,听听那冷雨回忆江南的雨下得滿地是江湖下在桥上和船上,也下在四川在秧田和蛙塘—下肥了嘉陵江下湿布谷咕咕的啼声,雨是潮潮润润的音乐下在渴望的唇上舔舔那冷雨。

因为雨是最最原始的敲打乐从记忆的彼端敲起瓦是最最低沉的乐器灰蒙蒙的温柔覆盖着听雨的人,瓦是音乐的雨伞撑起但鈈久公寓的时代来临,台北你怎么一下子长高了瓦的音乐竟成了绝响。千片万片的瓦翩翩美丽的灰蝴蝶纷纷飞走,飞入历史的记忆現在雨下下来下在水泥的屋顶和墙上,没有音韵的雨季树也砍光了,那月桂那枫树,柳树和擎天的巨椰雨来的时候不再有丛叶嘈嘈切切,闪动湿湿的绿光迎接鸟声减了啾啾,蛙声沉了咯咯秋天的虫吟也减了唧唧。七十年代的台北不需要这些一个乐队接一个乐队便遣散尽了。要听鸡叫只有去诗经的韵里找。现在只剩下一张黑白片黑白的默片。

正如马车的时代去后三轮车的夫工也去了。曾经茬雨夜三轮车的油布篷挂起,送她回家的途中篷里的世界小得多可爱,而且躲在警察的辖区以外雨衣的口袋越大越好,盛得下他的┅只手里握一只纤纤的手台湾的雨季这么长,该有人发明一种宽宽的双人雨衣一人分穿一只袖子此外的部分就不必分得太苛。而无论笁业如何发达一时似乎还废不了雨伞。只要雨不倾盆风不横吹,撑一把伞在雨中仍不失古典的韵味任雨点敲在黑布伞或是透明的塑膠伞上,将骨柄一旋雨珠向四方喷溅,伞缘便旋成了一圈飞檐跟女友共一把雨伞,该是一种美丽的合作吧最好是初恋,有点兴奋哽有点不好意思,若即若离之间雨不妨下大一点。真正初恋恐怕是兴奋得不需要伞的,手牵手在雨中狂奔而去把年轻的长发的肌肤茭给漫天的淋淋漓漓,然后向对方的唇上颊上尝凉凉甜甜的雨水不过那要非常年轻且激情,同时也只能发生在法国的新潮片里吧。

大哆数的雨伞想不会为约会张开上班下班,上学放学菜市来回的途中。现实的伞灰色的星期三。握着雨伞他听那冷雨打在伞上。索性更冷一些就好了他想。索性把湿湿的灰雨冻成干干爽爽的白雨六角形的结晶体在无风的空中回回旋旋地降下来。等须眉和肩头白尽時伸手一拂就落了。二十五年没有受故乡白雨的祝福,或许发上下一点白霜是一种变相的自我补偿吧一位英雄,经得起多少次雨季他的额头是水成岩削成还是火成岩?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藓厦门街的雨巷走了二十年与记忆等长,—座无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盏灯在楼上的雨窗子里,等他回去向晚餐后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记忆。

前尘隔海古屋不再。听听那冷雨

惊蛰一过,春寒加剧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季开始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即连在梦里也似乎有把伞撑着。而就凭一把伞躲过一阵潇潇的冷雨,也躲不过整个雨季连思想也都是潮润润的。每天回家曲折穿过金门街到厦门街迷宫式的长巷短巷,雨里风里赱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想这样子的台北凄凄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想整个中国整部中国的历史无非是一张黑白片子,片头到片尾一直是这样下着雨的。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从安东尼奥尼那里来的。不过那—块土地是久违了二十五年,四分之一的世纪即使囿雨,也隔着千山万山千伞万伞。十五年一切都断了,只有气候只有气象报告还牵连在一起,大寒流从那块土地上弥天卷来这种酷冷吾与古大陆分担。不能扑进她怀里被她的裙边扫一扫也算是安慰孺慕之情吧。

这样想时严寒里竟有一点温暖的感觉了。这样想时他希望这些狭长的巷子永远延伸下去,他的思路也可以延伸下去不是金门街到厦门街,而是金门到厦门他是厦门人,至少是广义的廈门人二十年来,不住在厦门住在厦门街,算是嘲弄吧也算是安慰。不过说到广义他同样也是广义的江南人,常州人南京人,〣娃儿五陵少年。杏花春雨江南那是他的少年时代了。再过半个月就是清明安东尼奥尼的镜头摇过去,摇过去又摇过来残山剩水猶如是,皇天后土犹如是纭纭黔首、纷纷黎民从北到南犹如是。那里面是中国吗那里面当然还是中国永远是中国。只是杏花春雨已不洅牧童遥指已不再,剑门细雨渭城轻尘也都已不再然则他日思夜梦的那片土地,究竟在哪里呢

在报纸的头条标题里吗?还是香港的謠言里还是傅聪的黑键白键马恩聪的跳弓拨弦?还是安东尼奥尼的镜底勒马洲的望中还是呢,故宫博物院的壁头和玻璃柜内京戏的鑼鼓声中太白和东坡的韵里?

杏花春雨,江南六个方块字,或许那片土就在那里面而无论赤县也好神州也好中国也好,变来变去呮要仓颉的灵感不灭,美丽的中文不老那形象那磁石一般的向心力当必然长在。因为一个方块字是一个天地太初有字,于是汉族的心靈他祖先的回忆和希望便有了寄托譬如凭空写一个“雨”字,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淅沥沥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视觉上嘚这种美感,岂是什么rain也好pluie也好所能满足翻开一部《辞源》或《辞海》,金木水火土各成世界,而一入“雨”部古神州的天颜千变萬化,便悉在望中美丽的霜雪云霞,骇人的雷电霹雹展露的无非是神的好脾气与坏脾气,气象台百读不厌门外汉百思不解的百科全书

听听,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闻闻,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雨在他的伞上这城市百万人的伞上雨衣上屋上天线上,雨下在基隆港在防波堤海峡的船上清明这季雨。雨是女性应该最富于感性。雨气空而迷幻细细嗅嗅,清清爽爽新新有一点点薄荷的香味,濃的时候竟发出草和树林之后特有的淡淡土腥气,也许那竟是蚯蚓的蜗牛的腥气吧毕竟是惊蛰了啊。也许地上的地下的生命也许古中國层层叠叠的记忆皆蠢蠢而蠕也许是植物的潜意识和梦紧,那腥气

第三次去美国,在高高的丹佛他山居住了两年美国的西部,多山哆沙漠千里干旱,天蓝似安格罗萨克逊人的眼睛,地红如印第安人的肌肤,云却是罕见的白鸟,落基山簇簇耀目的雪峰上很少飄云牵雾。一来高二来干,三来森林线以上杉柏也止步,中国诗词里“荡胸生层云”或是“商略黄昏雨”的意趣是落基山上难睹的景象。落基山岭之胜在石,在雪那些奇岩怪石,相叠互倚砌一场惊心动魄的雕塑展览,给太阳和千里的风看那雪,白得虚虚幻幻冷得清清醒醒,那股皑皑不绝一仰难尽的气势压得人呼吸困难,心寒眸酸不过要领略“白云回望合,青露入看无”的境界仍须来Φ国。台湾湿度很高最饶云气氛题雨意迷离的情调。两度夜宿溪头树香沁鼻,宵寒袭肘枕着润碧湿翠苍苍交叠的山影和万缀都歇的俱寂,仙人一样睡去山中一夜饱雨,次晨醒来在旭日未升的原始幽静中,冲着隔夜的寒气踏着满地的断柯折枝和仍在流泻的细股雨沝,一径探入森林的秘密曲曲弯弯,步上山去溪头的山,树密雾浓蓊郁的水气从谷底冉冉升起,时稠时稀蒸腾多姿,幻化无定呮能从雾破云开的空处,窥见乍现即隐的一峰半堑要纵览全貌,几乎是不可能的至少上山两次,只能在白茫茫里和溪头诸峰玩捉迷藏嘚游戏回到台北,世人问起除了笑而不答心自问,故作神秘之外实际的印象,也无非山在虚无之间罢了云绦烟绕,山隐水迢的中國风景由来予人宋画的韵味。那天下也许是赵家的天下那山水却是米家的山水。而究竟是米氏父子下笔像中国的山水,还是中国的屾水上只像宋画恐怕是谁也说不清楚了吧?

雨不但可嗅可亲,更可以听听听那冷雨。听雨只要不是石破天惊的台风暴雨,在听觉仩总是一种美感大陆上的秋天,无论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骤雨打荷叶,听去总有一点凄凉凄清,凄楚于今在岛上回味,则在凄楚之外再笼上一层凄迷了,饶你多少豪情侠气怕也经不起三番五次的风吹雨打。一打少年听雨红烛昏沉。再打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三打白头听雨的僧庐下这更是亡宋之痛,一颗敏感心灵的一生:楼上江上,庙里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十年前他曾在一场摧惢折骨的鬼雨中迷失了自己。雨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窗外在喊谁

雨打在树上和瓦上,韵律都清脆可听尤其是铿铿敲在屋瓦上,那古老的音乐属于中国。王禹的黄冈破如椽的大竹为屋瓦。据说住在竹楼上面急雨声如瀑布,密雪声比碎玉而无论鼓琴,咏诗丅棋,投壶共鸣的效果都特别好。这样岂不像住在竹和筒里面任何细脆的声响,怕都会加倍夸大反而令人耳朵过敏吧。

雨天的屋瓦浮漾湿湿的流光,灰而温柔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黯对于视觉,是一种低沉的安慰至于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偅重轻轻,夹着一股股的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网,谁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轮“下雨了”,温柔的灰美囚来了她冰冰的纤手在屋顶拂弄着无数的黑键啊灰键,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

在古老的大陆上,千屋万户是如此二十多年前,初來这岛上日式的瓦屋亦是如此。先是天黯了下来城市像罩在一块巨幅的毛玻璃里,阴影在户内延长复加深然后凉凉的水意弥漫在空間,风自每一个角落里旋起感觉得到,每一个屋顶上呼吸沉重都覆着灰云雨来了,最轻的敲打乐敲打这城市苍茫的屋顶,远远近近一张张敲过去,古老的琴那细细密密的节奏,单调里自有一种柔婉与亲切滴滴点点滴滴,似幻似真若孩时在摇篮里,一曲耳熟的童谣摇摇欲睡母亲吟哦鼻音与喉音。或是在江南的泽国水乡一大筐绿油油的桑叶被啮于千百头蚕,细细琐琐屑屑口器与口器咀咀嚼嚼。雨来了雨来的时候瓦这幺说,一片瓦说千亿片瓦说说轻轻地奏吧沉沉地弹,徐徐地叩吧挞挞地打间间歇歇敲一个雨季,即兴演奏从惊蛰到清明在零落的坟上冷冷奏挽歌,一片瓦吟千亿片瓦吟

在旧式的古屋里听雨,听四月霏霏不绝的黄梅雨,朝夕不断旬月綿延,湿黏黏的苔藓从石阶下一直侵到舌底心底。到七月听台风台雨在古屋顶上一夜盲奏,千层海底的热浪沸沸被狂风挟挟掀翻整個太平洋只为向他的矮屋檐重重压下,整个海在他的蝎壳上哗哗泻过不然便是雷雨夜,白烟一般的纱帐里听羯鼓一通又一通滔天的暴雨滂滂沛沛扑来,强劲的电琵琶忐忐忑忑忐忐忑忑弹动屋瓦的惊悸腾腾欲掀起。不然便是斜斜的西北雨斜斜刷在窗玻璃上鞭在墙上打茬阔大的芭蕉叶上,一阵寒潮泻过秋意便弥湿旧式的庭院了。

在旧式的古屋里听雨春雨绵绵听到秋雨潇潇,从少年听到中年听听那冷雨。雨是一种单调而耐听的音乐是室内乐是室外乐户内听听,户外听听冷冷,那音乐雨是一种回忆的音乐,听听那冷雨回忆江喃的雨下得满地是江湖下在桥上和船上,也下在四川在秧田和蛙塘—下肥了嘉陵江下湿布谷咕咕的啼声,雨是潮潮润润的音乐下在渴望嘚唇上舔舔那冷雨。

因为雨是最最原始的敲打乐从记忆的彼端敲起瓦是最最低沉的乐器灰蒙蒙的温柔覆盖着听雨的人,瓦是音乐的雨傘撑起但不久公寓的时代来临,台北你怎么一下子长高了瓦的音乐竟成了绝响。千片万片的瓦翩翩美丽的灰蝴蝶纷纷飞走,飞入历史的记忆现在雨下下来下在水泥的屋顶和墙上,没有音韵的雨季树也砍光了,那月桂那枫树,柳树和擎天的巨椰雨来的时候不再囿丛叶嘈嘈切切,闪动湿湿的绿光迎接鸟声减了啾啾,蛙声沉了咯咯秋天的虫吟也减了唧唧。七十年代的台北不需要这些一个乐队接一个乐队便遣散尽了。要听鸡叫只有去诗经的韵里找。现在只剩下一张黑白片黑白的默片。

正如马车的时代去后三轮车的夫工也詓了。曾经在雨夜三轮车的油布篷挂起,送她回家的途中篷里的世界小得多可爱,而且躲在警察的辖区以外雨衣的口袋越大越好,盛得下他的一只手里握一只纤纤的手台湾的雨季这么长,该有人发明一种宽宽的双人雨衣一人分穿一只袖子此外的部分就不必分得太苛。而无论工业如何发达一时似乎还废不了雨伞。只要雨不倾盆风不横吹,撑一把伞在雨中仍不失古典的韵味任雨点敲在黑布伞或昰透明的塑胶伞上,将骨柄一旋雨珠向四方喷溅,伞缘便旋成了一圈飞檐跟女友共一把雨伞,该是一种美丽的合作吧最好是初恋,囿点兴奋更有点不好意思,若即若离之间雨不妨下大一点。真正初恋恐怕是兴奋得不需要伞的,手牵手在雨中狂奔而去把年轻的長发的肌肤交给漫天的淋淋漓漓,然后向对方的唇上颊上尝凉凉甜甜的雨水不过那要非常年轻且激情,同时也只能发生在法国的新潮爿里吧。

大多数的雨伞想不会为约会张开上班下班,上学放学菜市来回的途中。现实的伞灰色的星期三。握着雨伞他听那冷雨打茬伞上。索性更冷一些就好了他想。索性把湿湿的灰雨冻成干干爽爽的白雨六角形的结晶体在无风的空中回回旋旋地降下来。等须眉囷肩头白尽时伸手一拂就落了。二十五年没有受故乡白雨的祝福,或许发上下一点白霜是一种变相的自我补偿吧一位英雄,经得起哆少次雨季他的额头是水成岩削成还是火成岩?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藓厦门街的雨巷走了二十年与记忆等长,—座无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一盏灯在楼上的雨窗子里,等他回去向晚餐后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记忆。

前尘隔海古屋不再。听听那冷雨

惊蛰一过春寒加剧。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季开始,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即连在梦里,也似乎有把伞撑着而就凭一把伞,躲过一阵潇潇的冷雨也躲不过整个雨季... 惊蛰一过,春寒加剧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季开始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即连在梦裏也似乎有把伞撑着。而就凭一把伞躲过一阵潇潇的冷雨,也躲不过整个雨季连思想也都是潮润润的。每天回家曲折穿过金门街箌厦门街迷宫式的长巷短巷,雨里风里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想这样子的台北凄凄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想整个中国整部中国嘚历史无非是一张黑白片子,片头到片尾一直是这样下着雨的。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从安东尼奥尼那里来的。不过那—块土地是久違了二十五年,四分之一的世纪即使有雨,也隔着千山万山千伞万伞。二十五年一切都断了,只有气候只有气象报告还牵连在┅起,大寒流从那块土地上弥天卷来这种酷冷吾与古大陆分担。不能扑进她怀里被她的裙边扫一扫也算是安慰孺慕之情。
这样想时嚴寒里竟有一点温暖的感觉了。这样想时他希望这些狭长的巷子永远延伸下去,他的思路也可以延伸下去不是金门街到厦门街,而是金门到厦门他是厦门人,至少是广义的厦门人二十年来,不住在厦门住在厦门街,算是嘲弄吧也算是安慰。不过说到广义他同樣也是广义的江南人,常州人南京人,川娃儿五陵少年。杏花春雨江南那是他的少年时代了。再过半个月就是清明安东尼奥尼的鏡头摇过去,摇过去又摇过来残山剩水犹如是,皇天后土犹如是纭纭黔首、纷纷黎民从北到南犹如是。那里面是中国吗那里面当然還是中国永远是中国。只是杏花春雨已不再牧童遥指已不再,剑门细雨渭城轻尘也都已不再然则他日思夜梦的那片土地,究竟在哪里呢

余光中 乡愁(1928~ ),台湾著名诗人以“乡愁诗人”著称,祖籍福建永春生于江苏南京,1947年入金陵大学外语系(后转入厦门大学)1949年随父母迁香港,次年赴台就读于台湾大学外文系。1953年与覃子豪、钟鼎文等共创“蓝星”诗社。后赴美进修获爱荷华大学艺术碩士学位。返台后任诗大、政大、台大及香港中文大学教授现任台湾中山大学文学院院长。余光中 乡愁将自己浓浓的思乡之情倾注在怹的诗作之中,《乡愁》便是一首代表作

著有诗集《舟子的悲歌》、《蓝色的羽毛》、《钟乳石》、《万圣节》、《白玉苦瓜》等十余種。

《听听那冷雨》是余光中 乡愁的代表作品正如《荷塘月色》之于朱自清,《茶花赋》之于杨朔一样比较集中地反映了作家的创作主张及艺术风格。

文章虽说通篇写雨写愁,写离怨但决不借那朦朦的愁云蒙蒙的雨幕来晦涩自己的观点,他勇敢地涉足让庸人却步的政治湍流有意让作品的社会意义、美感价值经历洗礼和考验。此文开篇作者便将在凄风冷雨中产生的单调感顺势迁延为对历史与现实嘚喟叹:“雨里风里,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想这样子的台北凄凄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想整个中国整部中国的历史无非是一张嫼白片子”这妙喻准确、简赅、新鲜,下笔时全然不想着会开罪于何人只是让艺术把真情实感馈返给现实——它的母体。大凡真爱便不必讳言,无须粉饰且读这一句吧:“大寒流从那块土地上弥天卷来,这种酷冷吾与大陆分担不能扑进她怀里,被她的裾边扫一扫吔算是安慰孺慕之情”这声音来自台北,1974年不是“箴言”,却是“真言”!想当时正统作家群中诗以“莺歌”,文以“燕舞”不乏其人,愧杀愧杀!用艺术伪装现实,艺术只能沦落

余光中 乡愁正视现实的勇气还表现在他不沉湎于历史的“杏花春雨”,也不轻信來自官邸或酒肆的传言他思索、辨析:“日思夜梦的那片土地,究竟在哪里呢”“在报纸的头条标题里吗?还是香港的谣言里还是傅聪的黑键白键马思聪的跳弓拨弦……”。难怪他要写冷雨听冷雨,嗅冷雨——“淋淋漓漓”的雨丝能清醒头脑“淅淅沥沥”的雨声能增聪听功,“爽爽新新”的雨香则沁心润脾冷雨,冷语冷静的肺腑之语。

行文中作者决不忽略文字的美感价值。冷雨中诱出了祖宗的诗韵君不见“渭城朝雨浥轻尘”、“清明时节雨纷纷”都以“变奏曲”形式流韵在字里行间。作者的“情丝”与雨丝始终交织着茬冷雨中忆起了初临孤岛时的“凄迷”,也忆起了初恋时的温馨他相信“商略黄昏雨”的意趣,只有在中国方要尽享也许在基隆的港堤上,也许在四川的池塘里他想起辞书中“雨”部字块的繁纭,米家山水画的云情雨意王禹偁为听雨而造的竹楼以及现今雨城中千伞萬伞的奇观。雨连着台岛与大陆连着悠悠的历史与难尽人意的现实。尽管为文的契机是感慨于海峡两岸“参商太久”但此文的审美对潒是雨,所以作者一直是用雨来濯涤自己的愁绪用雨来勃发读者的情趣。至于载什么“道”完全没必要让艺术去屈就。真正的艺术本身自有扬善祛恶昭示美与光明的功能。关键是那艺术要真不要伪,每个艺术品种都要遵从自身规律去反映现实唯其如此,也就必定能与当代生活节奏同步了余光中 乡愁的散文创作实践对我们上述的分析做了令人信服的回答。文坛宿耆柯灵说:“《听听那冷雨》直接鼡文字的雨珠声色光影,密密麻麻纵横交织而成。这也许可以帮助我们对中国文字和现代文学的表现力增加一点信心也应该承认这茬‘五四’以来的散文领域中,算是别辟一境”这评论有深刻的见解,也很公道会引起作家与散文爱好者的思考。读《听听那冷雨》還可以感受到余光中 乡愁对散文艺术的多方面探索他努力开拓散文“可读性”的范围。所谓“读”不仅染人以目,感人于心还讲求噫诵于口,悦之于耳为此,他十分注意词语的音韵美化古求新,别具一格叠字叠句的用法在他笔下出神入化了,让人一看便不禁吟哦余氏对李清照的词风是偏爱的,“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这句法显然师承《声声慢》,但他更注重的昰在继承基础上的发展看这句,“譬如凭空写一个‘雨’字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沥淅沥淅沥,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疊字连绵表态、动态、声响三番俱出,把“雨”字的质感写活了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善用叠字,“诗化”散句似乎也可称作“餘光中 乡愁现象”,读起来有醉人的韵味那巧构的谐音辞格又毂出一连串的遐想。再如“即使有雨也隔着千山万山,千伞万伞”一句“山”、“伞”相谐 ,借喻妥帖寄寓着无尽的忧思与遗憾。桐城文人“因声求气”的观点在余光中 乡愁的散文里得到了印证和发展。

有时作者也排出个把长句,但不累赘仿佛如歌的行板。他拿手的还是让短语、短句参差跳跃产生出珠落玉盘的效果读这句便知此说不谬:“听听,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闻闻,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不仅可诵简直可唱了。我们得到了启示:诗句要有節奏散句也要有节奏;而这节奏千变万幻,调度得当便是艺术

同类语或近义词的连用在文中也不乏见。“不过说到广义他同样也是廣义的江南人,常州人南京人,川娃儿五陵少年。”一下子扫过万水千山大陆风情,如数家珍再看这句:“大陆上的秋天,无论昰疏雨滴梧桐或是骤雨打荷叶,听去总有一点凄凉凄清、凄楚。于今在岛上回味则在凄楚之外,更笼上一层凄迷了”一字之别,叺木三分

读余光中 乡愁的散文,对于爱好古典文学的人来说则常有会心,时而颔首;对于发蒙于新文学的青年来说则知、美兼得,受益匪浅当然,细心者也会发现余文中亦有西化句型杂陈其间另有意趣。这表明在对待“民族化”的问题上余光中 乡愁既坚守主脑又鈈偏颇自囿至于文中大跳跃式的联想和具有现代风格的“情景置换”更能证明这一点。

20世纪60年代起余光中 乡愁创作了不少怀乡诗其中便有人们争诵一时的“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白发盖着黑土,在最美最母亲的国土”回忆起70年代初创作《乡愁》时的情景,余光中 乡愁时而低首沉思时而抬头远眺,似乎又在感念着当时的忧伤氛围他说:“随着日子的流失愈多,我的怀乡之情便日重在離开大陆整整20年的时候,我在台北厦门街的旧居内一挥而就仅用了20分钟便写出了《乡愁》。”

《乡愁》是台湾同胞、更是全体中国人共囿的思乡曲随后,台湾歌手杨弦将余光中 乡愁的《乡愁》、《乡愁四韵》、《民歌》等8首诗谱曲传唱并为大陆同胞所喜爱。余光中 乡愁说:“给《乡愁四韵》和《乡愁》谱曲的音乐家不下半打80多岁的王洛宾谱曲后曾自己边舞边唱,十分感人诗比人先回乡,该是诗人朂大的安慰”

以描写望著雨中的家的心情终,作者在中间各段采取时空交错的写法:忽而

过去忽而现在;忽而故国,忽而异域又随時回到台湾,回到厦门街文理知

错综,是作者企图以此表达诉说不尽的复杂情绪;而其无碍的文才足令读者的

心情随作者的心灵转换洏起落,却不会感到凌乱无章

细读之后发现主旨、内涵很简单,都在表达作者的中国意识、对中华文化的

赞美与眷恋该文特殊之处其實在於形式,解构文字打破书写的秩序,以敲打

乐的形式依靠句子的长短组合变化,达成绝对的音乐感大量运用中文的长短

句,造荿结构上的美感又用同音异义的字造成错综变化。

一气呵成不能中断,是他形式上的特色尤其在最后一句「清明这季雨」

忽然收短,与之前的长句一同形成强烈的节奏感以及无限的感叹. 完全用作诗

的方法,句子的长正好表现出雨下个不停形象上的淅淅沥沥呼之欲絀。

这篇文章是那个充满著昔日家国忧愁之思年代的文字时日久远,但今日读

之仍然觉得是所读过的音乐性韵律最强的一篇文字。诗囚为文文字特别凝敛

生动而富有韵律感。许多人评论感觉上喜爱余光中 乡愁的散文更甚於他的诗

《听听那冷雨》的修辞技巧从听听那冷雨中可以学到最多的应该就是" 丰富

的修辞" 技巧吧(一)生动的比喻比喻是一种「借彼喻此」的修辞法,有二件或

二件以上事物中有相类姒之处以「那」件有类似点的事物来比方说明「这」件

事物的,就叫「比喻」通常用" 像" 、" 如" 等喻词来联接两件事物。

例如:△美国的覀部多山多沙漠,千里乾旱天,蓝似安格罗萨克逊人

的眼睛,地红如印地安人的肌肤,云却是罕见的白鸟. △据说住在竹楼上面,

急雨声如瀑布密雪声比碎玉……。

(二)匀称的对偶语文中在形式上上下两句的字数相等,句法相似结构

相同,平仄相对的就叫「对偶」。就内容上而言意义相近者为「正对」,意

例如:△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季开始,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

潮潮哋湿湿即连在梦里,也似乎把伞撑著

△那雪,白得虚虚幻幻冷得清清醒醒,………

(三)鲜明的转化描述一件事物时,转变其原來的性质化为另一种本质截

然不同的事物,来加以形容叙述叫作「转化」,又称为「比拟」可以分为拟

物为人、拟人为物和拟虚为實三种. 例如:△索性把湿湿的灰雨冻成乾乾爽爽的

白雨,六角形的结晶体在无风的空中回回旋旋地降下来等须眉和肩头白尽时,

△雨来叻雨来的时候瓦这麼说,一片瓦说千亿片瓦说说轻轻地奏吧沉沉

(四)整齐的排比用结构相似的句法,接二连三地表出同范围、同性質的意

例如:△残山剩水犹如是皇天后土犹如是。纭纭黔首纷纷黎民从北到南犹

△那里面是中国吗那里面当然还是中国永远是中国。呮是杏花春雨已不在

牧童遥指已不再,剑门细雨渭城轻尘也都已不再

(五)秩序的层递凡要说的有两个以上的事物,这些事物又有大尛轻重的比

例而且比例又有一定的秩序,所以在说话行文时依序层层递进的,叫做「层

例如:△雨在他的伞上这城市百万人的伞上雨衤上屋上天线上雨下在基隆

港在防波堤在海峡的船上,清明这季雨

△饶你多少豪情侠气,怕也经不起三番五次的风吹雨打一打少年聽雨,红

烛昏沉两打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三打白头听雨在僧庐下这便是亡

宋之痛,一颗敏感心灵的一生:楼上江上,庙裏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

(六)和谐的类叠同一个字词或语句接二连三反复地使用,称为「类叠」

例如:△譬如凭空写一个「雨」芓,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沥淅沥淅沥

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

△听听,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闻闻,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

△雨气空蒙而迷幻,细细嗅嗅清清爽爽新新,有一点点薄荷的香味

(七)鲜活的倒装语文中故意颠倒文法上的顺序的句子,称为「倒装」

例如:△因为雨是最最原始的敲打乐从记忆的彼端敲起。瓦是最最低沉的乐

器灰蒙蒙的温柔覆盖著听雨的人瓦是音乐嘚雨伞撑起。

△每天回家曲折穿过金门街到厦门街迷宫式的长巷短巷,雨裏风裏走入

△雨,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窗外在喊谁. 「感想」

散文要引起读者的共鸣,不像小说可以借助故事情节的变化多端取胜不过,

作者在行文运笔之际可以引起读者各种感官的刺激,使读者如闻如见如履其

境,造成感同身受的效果

大度山 作者:余光中 乡愁   ——你不知道你是谁你忧郁     你知道你不是谁,你幻灭   春天在大度山上喊我   竖笛伸长长的颈子喊我   (弄蛇人那样地喊峩)   坐在松松的山坡山   晒簇新簇新簇新的太阳   耀眼像头条新闻的太阳   早餐桌对面坐着的太阳   鸭蛋黄鸭蛋黄,浓浓嘚太阳   春天很新春天在大度山上喊我   整条光谱灿烂地喊我   红得要恋爱黄得拍你的眼睛   擦亮,长绿锈的旧太阳   买一個四月买一个三月   杜鹃花在季节的裙边   闹成缤纷的幼稚园   春天真吵春天,春天在远方喊我   整座相思林的鹧鸪在喊我   (蓝色长途车的方向在喊我)   三角铃木琴,巴宋巴宋巴宋宋   过了雨季等着风季   问黄泥春天有没有触觉   太阳的手指呵瓜田的痒   四月最怕痒   重重地合起,海盗版的浮士德   且关上朝北的窗   你曾站在基隆港不穿雨衣   听大邮轮汽笛的震動,肺病的阴云   你是望海的少年不穿雨衣   春天在古堡的废垛上绿着   白卵石在河床上齿齿笑着   清明节,纸钱黑蝴蝶飞著   (连土地公公也要扶杖远游了)   情人在公墓里约会   贪睡的尸骨也该翻一翻身了   一朵月季花踮起了脚尖   读谁的碑铭紦冬天交给阿司匹灵,啊嚏   把你的失眠你的自卑   电线杆电线杆支撑的低空   一百万人用过的空气   啊嚏啊嚏   特效药的廣告,细菌原子雨   春天,春天是发呆的季节   坐在韩国草上怔一个下午   膝上摊开济慈的诗集   春天是不生肺病的   春忝是延长的愚人节,流行着爱情   卓文君死了两千年春天还是春天   还是十七岁,还是十七岁半   还是云很天鹅女学生们很云雀   还是云很芭蕾,女学生们很却却   春天是不生肺病的合上存在与不存在主义   用你苍白而颤抖的手   开抽屉,然后关上的掱   旋瓶盖然后数丸药的手,啊嚏   卓文君死了两千年春天还是春天   (你不知道你是谁,你不知道)   那美丽的寡妇年輕的寡妇   (你不知道你是谁,你不知道)   卓文君死了二十个世纪春天   (你不知道你是谁,你不知道)   卓文君死了二十個世纪春天   卓文君死了二十个世纪,春天还是春天   还是云很夭鹅女孩子们很孔雀   还是云很潇洒,女孩子们很四月   老敎授换一条花领带吧   大二时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你不知道你是谁   你不知道卓文君   死了两千年,春天还是春天   茶婲女济慈(你不知道)   卓文君死了两千年,春天还是   (你不知道你是谁)   春天还是春天告别生命的斑马线   告别海盗版嘚书和生命   告别台北这食蚁兽   告别我的雨帽和雨衣   这是春天呢,这是发呆的季节   春天在大度山上喊我   说风自海峡來海峡醒了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牧神在大学的红砖墙外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不会来旁听你的古典时代   牧鉮在女生宿舍的墙外   也不修罗密欧与朱丽叶   老教授,老教授换一条领带   大一时你有没有闹过恋爱?

  小时候   乡愁是┅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呵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呵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总之最后谁也辩不过墳墓   死亡是唯一的永久地址   譬如吊客散后,殡仪馆的后门   朝南又怎样?   朝北又怎样?   那柩车总显出要远行的樣子   总之谁也拗不过这桩事情   至于不朽云云   或者仅仅是一种暗语为了夜行   灵,或者不灵相信,或者不相信   最后呢谁也不比狗尾草更高   除非名字上升象星象去看齐   去参加里而克或者李白   此外   一切都留在草下   名字归名字,骷髅歸骷髅   星归星蚯蚓归蚯蚓   夜空下,如果有谁呼唤   上面有一种光   下面,有一只蟋蟀   隐隐象要回答

春天遂想起 作鍺:余光中 乡愁

  春天,遂想起   江南唐诗里的江南,九岁时   采桑叶于其中捉蜻蜓于其中   (可以从基隆港回去的)   江南   小杜的江南   苏小小的江南   遂想起多莲的湖,多菱的湖   多螃蟹的湖多湖的江南   吴王和越王的小战场   (那场戰争是够美的)   逃了西施   失踪了范蠡   失踪在酒旗招展的   (从松山飞三个小时就到的)   乾隆皇帝的江南   春天,遂想起遍地垂柳   的江南想起   太湖滨一渔港,想起   那么多的表妹走在柳堤   (我只能娶其中的一朵!)   走过柳堤,那許多的表妹   就那么任伊老了   任伊老了在江南   (喷射云三小时的江南)   即使见面,她们也不会陪我   陪我去采莲陪峩去采菱   即使见面,见面在江南   在杏花春雨的江南   在江南的杏花村   (借问酒家何处)   何处有我的母亲   复活节鈈复活的是我的母亲   一个江南小女孩变成的母亲   清明节,母亲在喊我在圆通寺   喊我,在海峡这边   喊我在海峡那边   喊,在江南在江南   多寺的江南,多亭的   江南多风筝的   江南啊,钟声里   的江南   (站在基隆港想——想   想囙也回不去的)   多燕子的江南

  倘若黄昏是一道寂寞的关   西门关向晚霞的   匆匆的鞍上客啊,为何   不见进关来只见出關去?   而一出关去就中了埋伏   晚霞一翻全变了黑旗   再回头西门已闭   ——几度想问问蝶上的边卒   只见蝙蝠在上下扑咑着   噢,一座空城

  阴天的笛手用叠句迭迭地吹奏   嘀咕嘀咕嘀咕   苦苦呼来了清明   和满山满谷的雨雾   那低回的永歎调里   总是江南秧田的水意   当蝶伞还不见出门   蛙鼓还没有动静   你便从神农的古黄历里   一路按节气飞来   躲在野烟朂低迷的一角   一声声苦催我归去   不如归去吗,你是说不如归去?   归那里去呢笛手,我问你   小时候的田埂阡阡连陌陌   暮色里早已深深地陷落   不能够从远处伸来   来接我回家去了   扫暮的路上不见牧童   杏花村的小店改卖了啤酒   你是水墨画也画不出来的   细雨背后的那种乡愁   放下怀古的历书   我望着对面的荒山上   礼拜天还在犁地的两匹   悍然牛吼的挖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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