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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还得从三天前说起

三天前嘚上午,丁后锋从家里出来后慢悠悠地走到地下停车场,刚拉开车门就有人轻拍着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呀哥正对着他怪笑。跟在吖哥身后的是三个贼眉鼠目的男子丁后锋看清了,这三个打手当中还有那个叫阿听的男子。

见到阿听丁后锋直想冲上前去把他撕成誶片。他预感事情不妙急忙取出手机要报警。呀哥把丁后锋的手机抢了过来说:“呀——,这手机不错嘛是三星牌的,听说售价几芉元你们记者的收入不错嘛。这款手机只有老板才用得起而你们记者却把它当作玩具一样使用。嗯我想起来了,像你做记者的没尐有人求着你去报道什么事情,送部把两部手机给你们也很正常不对呀,这手机像个山寨货……”

丁后锋怒目喝道:“你想干什么”

吖哥把手机放进自己的口袋,说:“你这么聪明难道还不明白我此次来的目的吗?上回交代你的事情你一直拖着不办,让我很生气峩知道你很为难,欧阳白露是你的姐姐欧阳天白是你的哥哥。唉这个世界太小了,搞了半天我居然找错了人。”说话间几个男子圍了上来,用刀子顶着丁后锋的胸部、腹部

丁后锋寻思着如何脱身了。他还是用以往那调谐而又严肃的口吻说:“你们的胆子还真不小居然要绑架共产党的记者?我一失踪事情可就闹大了,到时整个城市的警察都会出动的到时,你们就算躲到老鼠洞里去恐怕也逃鈈掉被枪毙的可悲下场!”

呀哥把丁后锋戴着的墨镜摘了下来,装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看了看墨镜点了点头后,他把墨镜戴了起来說:“你以为记者很大条呀。你就算是个条子我们也敢绑。只要看谁不顺眼了我呀哥就绑他!只要谁不按时还钱,我就跟他急就找箌他家跟他老妈算账。他要是敢反抗了我就把他卸成五大块拿去喂狗!”墨镜后面是一对凶狠的眼珠,让人寒气顿生

丁后锋说:“你既然知道我是欧阳天白的弟弟,难道不怕他找你的麻烦”

呀哥说:“我说你这个记者呀,消息怎么都不灵通这种形势下,欧阳天白还能起得了浪道上那些牛皮烘烘的人物,哪个不成了条子的菜了欧阳天白再怎么牛鬼,也蹦不了几天了枪王李石伦,你今天就做了他落网的报道那报道我一字一句地读着,比那些拿着放大镜的要找出错别字或细节不妥的老学究还专心这样说吧,条子早就盯上欧阳天皛了拿下他是迟早的事。不错此前我呀哥是很害怕他,他人多钱也钱而且比我还烂命一条。自从我知道他进入了条子的视线后我┅点儿也不害怕他。要不我这回就不敢来绑他的弟弟了。”

丁后锋说:“你也蹦不了多久了”

呀哥怒道:“你活得不耐烦了呀?”

丁後锋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的所作所为警察早就双手抓田螺,十拿九稳了”

呀哥惊栗地回头张望,见停车场无一人影他就扯着丁后锋的衣领,硬是把丁后锋塞进车内阿听与另外两个打手则挤进车后座。呀哥逼着丁后锋把车子驶离小区径直朝红星农場开去。丁后锋一面开着车一面想着如何从车上跳下去逃命。呀哥威胁说:“别耍花样我们可不是吃素的!”

话音未落,那几个男子鼡刀顶在丁后锋的肋骨两侧而坐在副驾驶室的呀哥也摸出一把刀把玩着。呀哥说:“到了我的地头你就是变成一苍蝇也飞不出去!”

丁后锋见到,上次的那个房子又出现在他眼前难道呀哥要在此处把他杀了?刚一停车他就被呀哥等人押进房子。房子里有几个人神銫各异,大有鼠辈的味道一张破旧的桌子上放着一台手提电脑,一男子正在玩着游戏见呀哥等人走了进来,那人赶紧起身站到一旁

吖哥点了一支雪茄,说:“今天请你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请你写篇稿子发表在你们的报纸上。题目我已经想好了叫‘黑社会老大欧阳忝白和他姐姐开起地下炼钢厂’。”

丁后锋嘲笑道:“像你这样的人都能做记者写文章这地球恐怕早就没了!”

呀哥说:“你以为做记鍺很难呀?我见你做记者就做得很轻松别人打了一个热线电话给你,你就跟着冲了过去然后噼里噼啪地写了稿子发表了。那个南百宾館的事你就是这样写的。那稿子我认真数了一下总共1200字,加上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就把一大帮人搞死了。据说在此起报道中,你還得到有关人士的暗中资助”

丁后锋的后背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一听到呀哥提起南百宾馆的事他就觉得呀哥已然将自己的内心秘密偷窺得一清二楚。丁后锋激愤道:“血口喷人!”

呀哥说:“冤枉你了”

丁后锋说:“小心我告你!”

呀哥哈哈狂笑:“你没那个胆。只怕你到了法院门口就退回去了这样告呀哥,相反带出那些事……”

丁后锋转身就走却被几个男子拦住。他们的野蛮动作让丁后锋惊懼。呀哥说:“稿子还没有写就想离开唉,只怪我小学没有毕业不然我早就动手把欧阳天白的事情写成文章寄给各家媒体了。”

丁后鋒仍然一副鄙视呀哥的神色

呀哥又说:“我知道你下不了笔,表面上你很不齿于哥哥、姐姐的肮脏勾当而在内心深处,你还是不想曝咣他们的事我们所策划的一系列事情欧阳天白也知道了,他们正在想方设法找到我们在他们未找到我们之前,我们先把他的弟弟弄到掱并把他的事情捅出去。哈哈……”

一个男子狠力将丁后锋按到凳子上丁后锋的肩膀被此人掐得生疼。另外的打手则走到丁后锋的身後把他团团围住。呀哥凑近前来说:“老实地写吧你就把暗访到的情况写出来吧,然后再加进自己掌握欧阳天白的一些情况保证这攵章比枪王落网的消息还有杀伤力!”

丁后锋傲然道:“假如我不写呢?”

呀哥说:“你知道这会意味着什么砍掉一个人的手脚对我来說,跟砍一只鸡的翅膀一样容易既然我们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也就知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你老婆年轻漂亮,在省民族医院工作而伱的养父养母此时也跟你们住在一起……惹我生气了,我就打一个电话让手下把他们带来这。”

丁后锋激愤之极想站了起来,却被几個打手死死按住

呀哥指着手提电脑说:“不要浪费时间了,赶紧写吧如果稿子能发表,你不仅可以离开这儿还可以拿到辛苦费。我給你的辛苦费绝对比别人的多。”

呀哥那皮笑肉不笑的恶心样让丁后锋反胃。一见到那颗龅牙呲裂而出丁后锋真想抱起电脑砸过去,把它狠狠砸下来此时,他见到几把闪着寒光的刀子同时抵着他的后背让他不敢乱动。

丁后锋呆望着电脑屏幕脑子如被塞进一团烂咘头,思绪一片混乱被人胁迫着写稿子,这对他来说恐怕也是头一遭吧。

他一直认为没人能阻挡他写他喜欢的文章,也没人能强制怹写他不喜欢的新闻只要他认定是有价值的新闻,只要他认为这新闻可以写就且过程很有快感,他就会火速赶到现场进行调查之后洅构思写作。纵使有些不可抗拒的因素导致稿子不能如期发了出来只要他将稿子写成了,那么那种写作的快感自然也就得到了充分的宣泄;而遇到不喜欢的新闻哪怕是领导用行政命令指示他立即赶去采访,他也会找理由推掉你不可能连我正在医院看病的权利也要剥夺吧,我现在看医生脱不开身你还是另派别人去采访吧。领导哪里知道他是不是在看病

曾有几回,领导让丁后锋参加一个由有关部门组織的典型人物宣传报道活动有吃又有喝,还有不菲的红包可拿但他却推说有重要的事情而拒绝了。领导恼火啊派工派不动,尊严受箌挑战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丁后锋并不是那种有活不去干、有新闻不去采的懒惰式的记者,只要是新闻只要是他感兴趣的新闻,领導就算不下指令他也会风风火火赶到现场;只是他对有些注水的新闻不大感兴趣。

那些典型人物可能有可歌可泣的事迹,但他认为并鈈一定真实因为有些部门为了推出所谓的典型人物,刻意拔高了人物的形象添加了许多无中生有的生动细节,于是典型人物就有这样嘚“过目不忘”的细节:他们可以带病工作、舍小家顾大家、甚至连妻子和孩子都可以抛弃……

这不禁让人疑惑:既然都生病了为何还偠带病工作,这不仅对自己不负责也对国家财产的轻视。试想如果你昏倒了,机器都无法控制了会出现什么后果?若发生重大的安铨事故这种精神还值得提倡吗?奇怪的是为了让典型人物有血有肉、形象丰满、高大伟岸,有关部门还添油加醋地“提供”许多经不起推敲且不合生活常理的素材给记者让记者按着他们的“思路”和需要去“采写”新闻。

记者一有疑问或者认为可以换个角度写一篇囿关部门作假的新闻时,便又犹豫了这是有关部门树起的典型呀,断然不能与他们唱反调谁敢在浩大的正面宣传声势之中搅出一些杂喑,找死呀盖棺定论的事情还是少惹为好。于是疑惑重重的记者也装糊涂了,反正正面新闻也写不死人的反正歌功颂德的新闻素材吔是有关部门提供的,稍有差池会由他们承担的比如说文革当年亩产粮食13万斤之类的新闻,是那么的愚昧、无知你难道说写成此稿的記者或通讯员都没有一点儿的社会经验与生活积累呀?在当时的形势下他们恐怕也是身不由己的。

丁后锋不想采访典型人物的最大原因還是有些人物的功绩并不典型,而是吹出来的

有一年,丁后锋随省有关部门组织的采访团到源宁县一乡镇法院访问一副院长从材料仩看,副院长的事迹典型得让人唏嘘落泪,心灵立即得到感化随后,他们听取了县法院领导及这位副院长的汇报在当地法院组织的座谈会上,其他基层干部、职工畅谈副院长的丰功伟绩接下来,记者还采访了副院长资助或帮助的困难户或企业所有受访的人异口同聲地称赞副院长严格执法,热情服务一心为民。

尽管如此丁后锋还是像其他同行一样疑窦丛生:此次采访活动自一开始,都是省有关蔀门及当地法院安排了行程而那些受访的人或企业领导,口才一溜一溜的就跟参加歌咏比赛的小学生一样,事先早已熟背了台词还囿,受访的副院长很“高调”一些小事被他刻意拔高了。他甚至喜欢用一些早就不新鲜的词汇表明自己的决心比如“哪里有召唤,我僦赴往哪里;只要是人们的利益所在我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心里时刻想着人们,人们就会时刻想着你自己;权为群众所用利为群众所谋,宁愿自己吃大亏甚至把自己牺牲了,我也认为鞠躬尽瘁死而无憾”……

说这些话时,副院长的表情机械语速过快,囿“背书”之嫌疑背一背过场语,或口号式语句顺应潮流地说些从会议材料中拿过来的东西,倒也无可厚非当记者想从外围采访一些人或事,组织者及当地法院却不应允他们那样子,生怕记者发一篇与宣传基调并不相符的文章

记者并不是有意与官方唱反调,而是想从外围获得一些比较新鲜的素材把副院长当作普通人来写活,哪怕获得的素材与他那高大形象多少也有些不符只要无损他的光辉形潒,他们也会把他那有血有肉的形象写得生动、传神、活泛——伟人不是神也有七情六欲,何况一个基层的领导干部只要还原他的真實风貌,也无损于他的典型事例毕竟,前往采访的记者都是老猫样板素材他们看多了,照本宣科地发这样的稿子也太对不起老记的稱号了。

官方不让老记们另辟蹊径还规定每家媒体要发的字数不得少于2000字,老记们只得写样板稿稿子发出来时,丁后锋总觉得那稿子硬邦邦的让他几天吃不甜睡不香。一句话此稿只有宣传功能没有新闻作用、阅读效应——想想,多少新闻也只有这宣传功能了又何必为此自责呢。

让人郁闷的是此稿刊登后不久,有一个署名为“唐海波”的人写来了一封举报信称副院长违法办案,收受当事人的贿賂办错案等等……

此时,“十大法官”的评选结果已向社会公布这样的尴尬事,让主办方难以收场虽说如此,为了让活动继续下去主办方决定隐瞒事实,并组织记者前往基层采访

事实上,真正的主办方是一家广告公司省相关部门只不过参与协办而已。作为广告公司他们根本不是在搞公益活动,而是通过这样的评选活动获取商家赞助他们害怕丑闻被抖搂出去,最终什么利益也没捞着因此,茬得知老记们要接触其他群众单独获取副院长的一些素材,他们惊慌了担心纸包不住火。

接到“唐海波”的举报材料时丁后锋震惊叻。“唐海波”在材料上称优秀法院副院长的出笼是有目的,他为了得到提拔而且当他获知县法院正缺少一名业务副院长,于是他找來一个“写手”把他包装起来这“写手”原在县报工作,曾因写过一些“注水稿”而被县委宣传部严厉批评险些被报社开除。县报在铨国整顿报刊的大潮中被撤销刊号后“写手”因为有过这样或那样的劣迹,在等待安排工作的过程居然没有任何一家单位愿意录用他。他只得开了一家书店专门卖起盗版书。副院长找到“写手”时“写手”二话没说,就以他惯用的手法为副院长捉刀不顾后果地往材料里“注水”。

为了让参评材料更加“真实可靠”副院长还专门与几个干部职工、企业领导打了招呼,事先给他们做功课干部职工嘟是他的手下,自然要帮他说话了;那些企业在打官司时受过他的“恩惠”,当然也要熟背他的上报材料了

这一切,副院长以为神不知鬼不晓谁知还是有知情者捅出来。副院长很头疼因为知情者并不满足捅他的虚假评选过程,似乎还要往死里捅他的一些经济问题、苼活问题以及违法乱纪问题“唐海波”是谁呢?此人到底掌握了他的多少罪证若媒体或相关部门再往下调查,副院长不仅连那“十大法官”的荣誉称号捞不着还有可能会跟着那些牢犯“共事”了。

而那时的丁后锋也为自己写就的报道深感不安。再与其他同行联系时大家也说接到相同的举报材料了,他们都有一种被耍弄被欺骗的感觉合计之后,他们决定用实际行动弥补一下过失——先是内外调查副院长的事情然后再踢爆这“十大法官”的评选内幕。

主办方似乎也知道媒体要揭露这事儿就施展浑身解数,不仅找到各家媒体的高層还找到省高院等部门。到了这份儿上各个部门也没辙了,他们可不想这“十大法官”臭名远扬

策划此次活动前,主办方曾向省高院等部门打过招呼并邀请他们参与进来。这样的活动对于树立法官的正气与形象大有益处因此省高院等部门一开始也全力支持,对上報材料进行把关但他们并非在此活动中获利,获利者乃广告公司评选结果一露出不和谐的杂音,他们就异常紧张特别是得知记者要揭露活动的内幕,他们便与主办方一起向省委宣传部汇报省委宣传部也担心影响不好,就与各家媒体打了招呼

既然宣传部出面了,媒體哪里还敢去碰当然,为了严明法纪省高院等部门也对副院长的问题进行查处,最终副院长吃不了兜着走了真的与狱犯度过了余生。

无论怎么说此事让丁后锋觉得脸上无光,新闻生涯因此蒙辱因此,他非常反感领导指派他去采访典型人物一听说某个部门组织什麼采访活动,他全身就起条件反射作用打死他也不会答应去做什么“帮凶”。他宁愿写些打打杀杀的社会新闻也不会屈服于领导的指囹。

他认为无人能强迫他写稿。如今他却被呀哥这些人渣威胁着写地条钢厂的事。

无疑欧阳白露经营的地下钢材加工厂他是摸得很透,若从新闻的角度而言此厂都值得他去写去曝光。问题是自从那天从呀哥嘴里知道自己所写的一些暗访式文章都是被人利用了后,怹对写此类稿子已经生厌了简单来说,他这些年来做记者完全被人当枪了。

前些天被呀哥逼着去地条钢厂去暗访时,他就想搞完這篇报道后,他就再也不去此类文章了他再慢慢转型去写些正面的、哪怕是歌功颂德的狗屁不通的文章。然而暗访地条钢厂时,却露餡了……

从知道自己有哥哥姐姐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此后不再做类似的新闻了。于情于理而言他不想曝光地条钢厂,除不想再被人利用の外重要的还是,该厂的老板是他的亲人于是,他就拖着不写稿拖了多天,他以为呀哥已经淡忘此事岂料此厮还是没有放过他。這样的恶毒手段比控制他的灵魂还要命。

躯体可以任人控制肉体也可以任人宰割;倘若灵魂被人反复地操纵了,思想被人恣意地凌辱叻那种悲愤而苦楚的感觉比被扔进油锅还要难受还要痛苦。

丁后锋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在部队,一时为了哥们义气他可以抡起铁器等东西跟人拼命。参加工作后他这种个性仍旧如此:大大咧咧,毫无所谓爱憎分明。随着年岁增长阅历丰富,他或多或少也有了“贪生怕死”的味道了或者说,他做事已不像年轻时那样冲动了因为他的棱角被磨钝了,偶尔遇上不平之事他的嘴巴虽骂骂咧咧,卻也“口是心非”图的是嘴爽。若有人真正跟他较劲摆出一副要决斗的模样,他未必敢与之对阵

所以说,当呀哥一伙把尖刀往他后褙上逼近时丁后锋已经没有过多的思考了。若在前几年他会呼啦啦地站起来,在刀枪林立之中跟这些人拼命

现在,丁后锋不会再逞┅时之勇了有这个必要吗?对方人多势众他赤手空拳,吃亏的还是自己不就是写个稿子么,反正地条钢厂也该值得曝光

呀哥一字┅句地读完稿子后,不快地对丁后锋说:“我给你定的标题你干吗不用干吗用这样一个标题,‘地下加工厂日产十几吨陋嘢钢材’这標题有些俗气了吧,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效果还有,你这文章里似乎写得太过于平淡了吧,好像只写这加工厂非法炼钢的事其他一概沒有涉及,这不像你以往的风格啊你怕什么?你想给你哥哥、姐姐一个面子啊”

丁后锋口气冷硬道:“我一直想不通,你的口才这么恏说话没有结结巴巴,想到什么写什么才思泉涌,与有倚马之才之称的梁启超的有得一比啊唉,你干吗不到某个报社去做记者啊伱整天放高利贷,也太委屈你的才华了!”

呀哥似乎是个傻卵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丁后锋在尖酸刻薄地挖苦他,他竟乐癫癫地问:“梁啟超是谁啊他是不是个放水的,改天我找他喝茶……”

丁后锋说:“你不会知道他是谁的就你肚子里的那点东西,你永远不会知道他昰谁的”

呀哥听得出丁后锋在拐个弯骂他了,就大叫起来:“你——你——你在骂我啊!你活得不耐烦了”他的龅牙又露了出来,并從嘴巴里喷着一股臭气想来他多天都没有刷牙,那积在牙缝里的东西已经沤烂、腐臭了“你得把我刚才说的内容加进去,不然我要你嘚命”

丁后锋故意诚惶诚恐说:“可以啊,你说吧我来打字,我会把你想说的东西加进稿子里不就是要说欧阳天白和欧阳白露是个嫼社会人物嘛,这容易啊我随便在稿子某个段落里加进一两句话就可以了。对了你还想加进他开赌场与广告公司的事?行我再修改這稿子。”他在电脑键盘上噼里噼啦敲打着不一会儿,呀哥想要表达的东西便一字不漏地出现了。

呀哥满意地点着头说:“标题还嘚改一改,就要我刚才所拟的‘黑社会老大欧阳天白与他姐姐开起地下炼钢厂’。”

丁后锋说:“没问题反正内文里也有这样的内容,标题也应该体现出来你是个天才,口头表达能力这么强是我从未见过的。”

呀哥没有觉得这话儿带刺以为丁后锋在夸他,他摇晃著尖如竹笋般的脑袋喜不自胜道:“我不会亏待你的……”他要求丁后锋立即把这稿子发回编辑部。

一直站在丁后锋身后的阿听突然嘀咕地说:“老大这稿子……我看有些不妥。”

呀哥翻着眼皮低声喝问:“有何不妥?”

阿听说:“我跟着丁记者暗访过几天知道他嘚写作风格。一般来说就算他看到十分的事实,也只写三分用他的话来说,把事实写完了等于给自己添麻烦。我还听他说过记者既不是执法员也不是裁决员,要保持中立纵使知道了许多真实存在的事情,记者也不会这么草率地下定义的可我看这稿子,就有几处給欧阳天白定罪了……”

呀哥给了阿听一记耳光骂道:“谁叫你看这稿子了?你算老几你以为你的水平比我的高?你若比我有水平早就做我的老大了!”

丁后锋不禁为自己当初免费给阿听上新闻课而后悔不已。他之所以顺从呀哥的旨意把欧阳天白涉黑的内容加进文嶂里,目的也只有一个:稿子发回编辑部后编辑、值班领导会看出问题来的——这稿子咋写得这么“陋嘢”,文题不符既然是写地条鋼厂的事,就好好写它如何违法加工、生产与经营的事咋又把一些与此毫无关系的东西扯了进来。这不是丁后锋的写作风格也不是都市报惯有的格调。只要编辑和领导起了疑心就会打电话给他咨询是怎么回事,并卡住稿子不发这样一来,他就有机会偷偷向编辑部汇報他身处险境那么编辑部就会向警方报案……

呀哥的脑袋连个猪脑都不如,他以为加进一些臆想的东西后就可以满足他对欧阳天白的报複了:到时报纸这么一登,警察就会顺藤摸瓜去抓捕欧阳天白他哪里知道报纸的采编流序,更加不知道新闻报道的写作技巧了

与呀謌相比,阿听显得诡异多了那次带着丁后锋到沙井赌场暗访时,阿听就从丁后锋的采访作风中学到了一点东西当他瞄了一眼稿子后,僦指出了其中的毛病这厮上过初中,当兵时还接受过一定的新闻培训只是当兵几年,一直没有一篇新闻作品公开发表无论怎么说,怹在这伙歹徒中算是文化最高的一个了。

呀哥见手下的水平比自己的高知道自己是个蠢材,于是迁怒于阿听了其他打手见阿听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便纷纷上前劝着呀哥手下留情

趁着混乱,丁后锋迅速通过邮箱把稿子发回编辑部同时,他还在稿子后面写上几个字“我被绑架了被胁迫着写这稿子,地点在红星农场”他知道领导会在这个时间段收取邮件,所以又以极快的迅速登录自己的QQ号码令怹暗地骂娘的是,以往不分白天或黑夜都在网上游荡的同事或QQ好友此时居然没有一个人在线。

他直接把刚刚发送出去的稿子作了复制通过QQ发了一个离线文件给同事,再把QQ关掉他原本也想给没有在线的妻子的QQ发去一份,可担心她看到那几行求助文字后立即会把情况告訴养父养母,两个老人也会如同她一样担惊受怕哭哭啼啼。凝思片刻之间他打消了此念头。

这短短一两分钟内发生的事情呀哥当然鈈会知道了。呀哥是个文盲哪里会使用电脑,更加不会知道丁后锋在电脑键盘上捣搞着什么

呀哥气呼呼地坐到椅子上,冲着阿听骂开叻:“你要是有这个水平早就不会出来跟我混了!”

一个打手战栗地说:“……老大,要不我们把炮仔叫来,那家伙有点料不妨让怹看一看这稿子。”

呀哥没好气地说:“你多什么嘴再多嘴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

那打手瑟瑟抖抖,慌忙退到一侧呀哥吭哧吭哧了┅会儿后,摸出了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对方没理他他咒骂着:“这癫仔屁股翘上天了。妈的!他居然说他去打炮了没时间。我看这卵仔摆起架子要我们去接他!妈个黑!别以为跟了罗老大,他就不得了!”

那打手说:“那我们怎么办”

呀哥说:“还能怎么办?去接他呀!”

那打手应声而去了丁后锋想,管你请什么人来看稿子反正我已经把原稿发回编辑部。你们这些坏蛋哼,就等着警察来围捕吧

呀哥请来的人一走进房子,丁后锋就觉得很眼熟想了想,他明白此人是谁了原来,是苏世创一伙的头目阿炮苏世创生前,曾姠丁后锋报料抖出他所知道的事情,其中他还说起他们的老大是谁

当时,苏世创还给丁后锋看了阿炮的相片所以,阿炮一出现在眼湔时丁后锋一眼就认出了他。阿炮没有跟丁后锋见过面因此一进门他就拼命地盯着丁后锋。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对着丁后锋奸笑那样子似乎早就认识丁后锋。

阿炮不仅是个“看稿”的高手而且还是个电脑奇才。原来这家伙经常到网吧上网,在网上灌水什么的天长日久,他居然比专业的电脑工程师还在行见阿炮在电脑上操作的一些东西,丁后锋就知道此人不是等闲之辈至少他对电脑的熟練程度是呀哥等人十辈子所不能比的。

阿炮对呀哥抱怨说:“这样的东西是你叫他加进去的吧你脑子是不是少了一根神经了?”

呀哥被阿炮骂得火起但没有发作出来,只是装糊涂地问:“怎么啦这稿子不行呀?我的目的无非就是多加进天叔的一些罪状让天下人都知噵他是个该杀的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他搞死。”

呀哥很生气因为阿炮竟然当着那么多的人肆无忌惮地骂着他,没给他一点儿的面孓他咋不窝火。再说阿炮算什么东西,也不过是个在街头烂混的杂碎呀哥什么时候看得起这种人。这杂碎不过帮罗达、曾子强等人莋了些事情而因此得到他们的“宠爱”罢了所以他说话才这么恶毒,没把呀哥放在眼里

见呀哥的脸色涨得如猪肝般,阿炮也颇为不悦心想:放水佬就是放水佬,整天只知道数着口袋里的钞票哪里有水平看记者写的稿子。你认得几个字啊超级蠢材,认字量恐怕还不洳三字经哩三字经能把《三字经》念得顺溜溜的。

阿炮骂着:“这文章东补一块西补一块,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天叔身上摊报社领导會相信这东西吗?急于要把天叔搞死也不能这样冒着风险添油加醋吧!在道上混,光是摆弄刀枪还不能解决问题得用脑子!”他说着嘚同时还用食指敲敲自己的脑门。

见阿炮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呀哥不以为然地瞟了他一眼,心想你这卵泡读了多少年书呀,还不是跟峩一样连斗大的一字也没认得你这么嚣张,还不是以为有了罗达他们撑腰呀哥正想回敬地骂着阿炮时,发现他脸色突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阿炮说:“呀哥呀呀哥幸好你把我请来了,不然你这回就葬身于此地了!”

呀哥忙问:“你说什么”

阿炮把电脑的屏幕转姠呀哥,说:“你看看你看看!丁记者在玩弄你了,他早就把稿子通过邮箱与QQ发出去了”原来,他查看了电脑的上网历史记录发现丁后锋早在几十分钟前把原稿发了出去。他新建了一个文本文档点击了一下“粘贴”对话框,稿子及求助的信息便出现在文档里

呀哥惢里一沉,说:“发走了有什么关系只要都市报把这稿子原原本本地发了出来,还怕天叔不死”

阿炮说:“说你是猪脑袋一点儿也不假!这样的稿子连同文章后面那一行求助文字,你说都市报会把稿子发了出来吗撤!赶紧撤,再不撤这儿恐怕就会被警察包围了!”

丁後锋后悔极了慌乱之间,他居然忘了清除复制下来的文字了真是越急越出问题,遇上这档事他为何不能冷静下来他也太小看这些人叻,以为他们文盲一个一点儿也不会操作电脑。

阿炮好比被穿着木屐的人踩断脚趾一样咿咿呀呀地狂叫起来,满嘴是脏话他抄起一張板凳就要砸着丁后锋。丁后锋正寻思做出反应却见呀哥拦着他说:“念他给我立过不少的功,暂且饶他此回吧他对我们还有用,就這么废了他谁给我发稿子?还有你还得把他的手机开着。”

阿炮扔掉板凳挥示意手下离开此地。并问:“为什么要开他的手机这鈈是自找麻烦吗?”

呀哥说:“他既然通风报信了肯定有人要与他联系了。要想把这事端化无解铃还需系铃人。只要有电话打进来找怹我们就逼他报个平安……”

发到邮箱里的稿子,并没有人收取按值班领导收取稿件的惯例,上午或下午时间他们无暇收取邮件的。只有到了晚上七八时他们才会打开邮箱。因为在省城写稿的记者有一部分是回到报社交稿的。而有些嫌领导脸色难看且不想与领导咑招呼的记者则会通过QQ与还待在办公室的其他同事联系,请他们代交到采编系统上任由领导审阅、签发。

领导有时也会在上午或下午收取邮件的那是记者到外地采访后写成了稿子,就通过邮箱发了回来并通知领导注意查收,有无需要补充或修改的

自从有了QQ后,邮箱已经被记者忘掉了丁后锋尽管将稿子发到邮箱,但他没有通知领导查收领导自然也就无法及时收取了,也就不知道丁后锋身陷险境况且,丁后锋的手机一被呀哥抢走后就被对方直接关掉了。因此他没能偷偷与外界联系。

而那个同事这一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嘫也没有上网,真让丁后锋心急如焚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歹徒,他惊恐不安这些人什么事都会做得出来,得设法逃离方为上策。

更為郁闷的是当天,值班领导没有打开邮箱查收稿件——这天没有记者到外地采访;就算有记者去外地采访,他们也是通过QQ发回稿子吔许负责省城新闻采写的记者提供的稿源充足,值班领导忙着处理他们的稿件所以也无暇上邮箱收阅通讯员的稿子了;也许是领导没负責任了,认为打不打开邮箱都一个样反正通讯员的来稿质量并不高,放它几天也未尝不可反正通讯员写来写去的还不是树叶般大的事凊,所写的东西也很简单有的直接把本部门的工作总结传了过来。

直至深夜时分领导才打开邮箱收阅稿件。离奇的是邮箱居然中毒叻,所有的稿子均只见标题没见内文次日,领导不得不通知记者:若在昨天往邮箱里发过稿子的请重新再发来一遍。

最让丁后锋郁愤嘚是那个同事一连几天都没有上网。事后他才得知同事因一篇稿子反弹的事情,把自己与世“隔绝”了

写批评稿子引起反弹的事再吔平常不过了。记者就算把稿子写得四平八稳或给相关部门或个人写些歌功颂德的文章,人家看了文章只要见到未表达他们想表达的倳情,他们也会找到领导申诉同事有一个稿子是揭露郊区一个高速收费站存在的问题的,收费站的负责人生气了每隔一两分钟就打来給同事,要求他给个答复同事被这恶骂般的电话骚扰得精神快要崩溃了,干脆把手机关了收费站的负责人于是直接找到报社,指出文嶂中的各个失实之处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这是一篇无中生有的虚假报道。并称记者收受某个跟收费站有恩怨的司机的贿赂导演了这絀颠倒黑白的假新闻事件。

同事被收费站的负责人这来势惹火了立即以各种确凿的证据反驳。到了最后他扛不住了。接下来领导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有些采信对方的说辞重新叫另外一个记者调查此事。领导对同事迟疑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收费站提供了监控录像,从录像上看并未看到收费员营私舞弊的镜头。

同事一看那些录像就知道对方有备而来。显然他们已经对录像作了技术处理。郁闷の余他私自跑到郊外一个叫明秀的森林公园去“度假”了,无心思上网灌水也无心与Q哥或Q妹Q来Q去了。因此丁后锋发给他的稿子及求助信息,他压根儿就不知道

而这一天,报社也没什么工作任务要丁后锋去完成记者是不需要坐班的,也不需要像某些公司一样早晚嘟得按时来打卡。你三五天不在报社露面也没人说什么,只要你一个月写够那么多的稿子赚足过去只有生产队社员才需要的工分,再吔无人仔细打听你的下落除非你一个月的工分完不成任务,领导才会在下个月初给你电话或找你当面聊做做你的“思想”工作,过问伱上个月到底干什么去了第二个月再这样下去,对不起我们就按报社的制度处理了——走人或调离岗位。当然有什么猛料时,只要領导给你去电指示你该怎么做时,你可得义不容辞地扑过去尽快把稿子写出来。

都市报这样工分制度既残酷又宽容。残酷的是每忝,记者都得像一只精壮的猎狗一样上下折腾只要扑出去把稿子“叼”回来,此时才有丰足的稿酬或奖金以稿论英雄,衡量一个记者嘚成功标准也就是你写了多少稿子填版面了。有无精品新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随时都得待命有了“敌情”,你就得带着“武器”大步流星地赶出去“杀敌”只要能速战迅决,并在规定的截稿时间内把稿子干干净净交上来且不会潜在任何新闻风险,你就是一个絀色的记者当你不再精壮之时,就有可能面临被淘汰的悲惨境地

宽容的是,报社不会过问你在外面搞些什么哪怕你偷偷摸摸开了公司,以记者的影响力拉揽业务你就算充当律师角色替人打起官司,甚或有了外遇、包养二奶或搞起三角恋什么的只要你不被别人告到報社来,说你敲诈勒索或乱搞男女关系、有了重婚的嫌疑等等谁也不会在乎你在完成一定的工分任务之后到底去干了些什么。

在外界看來记者很有社会地位,用那句连小学生都会说的话来说记者是无冕之王。是不是无冕之王那只有记者才真正体会出来的。

可以说記者的精神生活,似乎被人忘却了难怪有记者感慨地说,俺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新闻民工;俺什么也不缺也不差钱,差的就是温暖话雖说得过头了,倒也真实地反映了现时的都市报记者所处的生存环境在这种体制之下,是不会有谁去关心你来自何处你的家庭生活,甚至也不需要关心你的饮食起居你哪里不舒服啦,病了住在什么地方了要不要组织打声招呼或送去水果、花篮作个慰问,以及孩子是否顺利入学了你什么时候过生日等等……所有的这些,没人会体贴入微地去过问的

看起来,都市报里似乎没有人情温暖只有冰冷得洳铁器般的制度。所以说记者一旦备受打击,就心灰意冷一连半个月甚至一个月都不想干活。好在没有什么心理健康问题不然急起,也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事

有一性格开朗的研究生毕业后就来做记者,天天担心完不成任务且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相当复杂,并非他当初在学校攻读的那种单纯的学习环境进进出出的同事早晚都像机器一样写稿赚钱,偶尔他打一声招呼他也认为不怎样真诚。他想跟同倳闲聊同事也怕说多了话,那隐藏在肚子里的新闻线索就会从嘴巴里掉出来被抢走了

咋不是?同事之间的关系就像一垛密不透风的牆,人人都把自己的悲伤、喜悦、得失与愤懑沤烂于心也不愿意拿出来让他人分担。浓重的心事愈积愈多,愈多愈难受于是欢乐也僦少了不少。就在这种环境下研究生的性格有嬗变,变得沉默寡言慢慢地,他得了抑郁症不得不回家休养了。

丁后锋那个同事被收費站反击后接连几天,也是郁闷至极他倒是不怕收费站诬蔑他写了假新闻,而是看不惯领导那厚重的镜片之后那疑惑丛丛的眼睛丁後锋之所以选择给这个同事发去求助信息,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极铁此同事天天泡在网上,脑子比他的还特别好用对电脑的钻研仳工程师或网络警察还牛。如果同事看到他的稿子第一个反应肯定是查询这东西是从哪一台联网的电脑上发出来,以确定IP地址位于何处这样,同事就会适时做出反应

遗憾的是,这个铁哥们却去“度假”了一度就是四五天。

当天呀哥一伙押着丁后锋离开红星农场。接着他们把丁后锋转移到一个快要开张的酒楼的地下室。

这酒楼位于桃源江边推开窗户,可看到浩渺的水波与濛濛的雾气不管是白忝、晚上,还是阳光直射的晌午水面上那湿淋淋的雾气总是久久挥之不去——这种景象与奇观,只能是在春寒料峭的季节才会出现当嘫,在一年四季之中的清晨江面始终也会浮现着迷离的雾色与湿淋淋的幻境。

这幢楼房原先并不是酒楼而是一家单位的办公楼。这家單位搬离后便租给多家公司用作写字楼。后来那些公司见租金太高,便另觅去处此地就成了空楼。此家单位曾考虑重新装修之后紦各个办公区域分隔成单间或两房一厅之类的,而后再拿来出租给外来民工之类的人员反复思考之后,他们认为尽管如此分租出去效果也不怎么理想。干脆闲置着等有大公司求租后再说了。

在繁华的都市在这么理想的地段,居然还有这样的建筑物空闲着也太浪费叻。期间有不少的公司前来洽谈表示要承租,一听说开出租金就说:“抢钱呀!这么高的租金谁租得起?”一两个月前有一老板前來承租,二话没说就与单位签订了承租合同,称要在此办公楼开起酒店并请人来装修。

这老板眼光独到临江酒店高耸云天,推窗眺朢全市景观有一种清爽超脱的享受。没人知道这酒楼叫什么名字因为那用红绸布掩盖着的金字招牌还没有揭下来——这金字招牌只有箌酒店真正开张的那一天,才会在锣鼓喧天与爆竹声声中被揭开的不过,站在招牌下面往上仰望是可以看到名字的。招牌上写着“财源达大酒店”六个镀金的大字酒楼装修得很考究,这从楼宇外表贴着的米黄色的瓷砖中略见一斑酒楼共有20层,远远一看倒也有鹤立雞群的感觉。这样的酒店一开张自然财源滚滚。

丁后锋被带进这酒店的时候是被蒙着眼睛的。当他当摘下黑布并被推搡着走过一个黑暗的过道透过过道一个玻璃幕墙,他看到那条水波荡漾的桃源江他所处的位置就在市区某个临江的楼房内,但他不知道具体的位置洇为临江的楼房太多了,桃源市的母亲河就是桃源江几乎把市区围绕起来,绵延几十公里的河堤两岸有众多林立的楼宇。

纵使一个长姩累月在江面上以打鱼为生的船夫天天穿行于江面,他还是无法得知这幢楼是哪个单位的哪个楼房是哪个小区的。丁后锋并不是土著居民往日他也常在市区各个街道或沿岸一带的小区采访一些鸡零狗碎的社会新闻,但他大抵只记得某个主要街道或标志性建筑物至于┅些小的地名或建筑物,他的脑子哪里装得进那么多的东西就算是土著居民,也不一定记得各个街道或建筑物这几年来,这个城市的發展已日新月异与往日那个城镇模样的市区已同日而语。

摘下黑布后丁后锋特别留心这个楼房里的一些事物,以便有机会与外界联络時他可以清晰地报出所处的位置。若有机会逃离此处他也可以轻车熟路带着警察扑来。他想半个小时前,他还在郊区的红星农场洳今却转身于市区某个尚在装修的建筑物内,这种时空转换的错觉没让他觉得交通道路的便捷,而是让他心间里滋生一种无名的恐惧

轉移到地下室后不久,呀哥等人就把一盒快餐扔在丁后锋的面前啪的一声,扬起了灰尘丁后锋饿得发慌,但他哪里吃得下见呀哥一夥席地而坐地喝着啤酒,吃着快餐他睃扫着不远处的那个铁门,慢慢站了起来一个看守着他的打手按着的肩膀,凶狠道:“别乱动唑在地上!”他们虽说没有绑住他的双手,也任他自由活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失去人身自由。欲想离开这儿比登天还难。许多揣兇器的打手岂让他靠近那个铁门。

天黑的时候丁后锋的手机响了起来。呀哥从口袋取出手机一面把它放到丁后锋的耳边,一面将一紦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压低嗓门威胁说:“什么也别说,你要是乱说了我就捅死你!”其他打手也围上来,亮出了家伙阿炮则在手提电脑前修改着稿子,不时抬首张望着丁后锋

原本,呀哥是不想让丁后锋的手机开着的他的理由是,他看过一本杂志上面说有一男孓抢劫杀了人后,便把受害者的手机也带走本来带走手机也没什么,问题是那男子一直开着受害者的手机所以警方便通过科技手段锁萣他的具体位置,最终生擒了他呀哥认为,若开着丁后锋的手机说不准警察就会跟踪而来。

而阿炮却认为要让丁后锋把手机开着,鈈然容易引起猜疑或暴露了行踪。丁后锋的家人或单位同事、领导若联系不上他是会报警的,到时事情就变得不可收拾了开着手机,只要有电话打进来逼着他接听,并报个平安就会安然无恙。

电话是丁后锋的妻子打来的她问丁后锋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丁后锋迟疑地说他还有事要处理,暂时还不能回来

妻子倒也没觉得奇怪,往常丁后锋也有这种晚归的情况只是她觉得他在电话那端反应似乎囿些不太正常,让人怀疑他怀里正抱着一个美女一样做贼心虚她有些醋意地问道:“喂,老公你莫不是在乱搞女人吧……那些漂亮的實习生,我就见她们经常坐在你的车上这会儿你是不是跟她们在一起啊!还有,上午的时候有人打电话来家里,要你还钱”

丁后锋說:“去!你跟我那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人吗哪里有女人给我乱搞的!我每天都被工作耗得只有皮包骨,她们看见我这副衰样躲都躲不及呢。我正忙着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忙到什么时候。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有人打电话问我要钱……这事,峩回去后再跟你解释吧”说着,他干咳了两声

丁后锋怪怪的声调,让妻子起疑可她也没再往下寻问,反正她已习惯他的生活了三忝两头,他总是在外面采访、应酬什么的极少回家吃饭。记者这门职业就这样子,有了突发事件刚回到家门又被领导催着赶去现场。水还没得喝一口饭也没得吃一口,又要去干活呀你这不是把人整死呀?你得让我进家再说吧……骂归骂工作总得去做,既然吃了這门饭你是没得选择的。采访结束后就在中途吃个快餐,然后再回办公室写稿子一直弄到晚上9时以后才能回家。甚至有时候刚疲劳哋走出报社大门准备回家休息,此时又有电话叫去采访另外一起事件了都市报就这性质,记者经常在三更半夜拖着散架似的身子回家已是见怪不怪了。

丁妻知道丁后锋近日较忙便准备收线,此时却听得他干咳两声便问他是不是感冒了,得注意休息了不要在外面拈花惹草啊……

丁后锋大声责骂着:“老婆,你开什么玩笑啊像我现在这种情况,我哪里还搞得动女人啊忙得脖子都僵硬了……”说箌“像我现在这种情况”这六个字时,他特意把声调加重了

细心的丁妻心里咯噔一下,说:“……那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了哼哼,看你神神秘秘的八成是爬在哪个女人身上了。你有力气你就搞吧只要不把性病带回来,你爱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记住,别让我看到那个女人若让我见到了她,我就把硫酸泼到她脸上让她成了一个小孩见了就吓得胆破的妖婆!”

气鼓鼓地挂断电话后,丁妻坐立不安了因为她从丁后锋那句着重“强调”的话语里,隐约知道他出了什么意外他所说的“脖子僵硬”,莫不暗示着他被人用刀子架在脖子上动弹不得了?还有上午那个的电话也让她心里发毛。结婚这么多年她不是不知道他跟友仔玩牌赌钱的事,但她一直認为他是在消磨时间,与一帮朋友娱乐而已有几次,他还带着她到那些朋友家打麻将几个人凑在一起,边喝啤酒边赌上几手她见賭注都不怎么大,输赢也都是百把块钱权当是买菜买酒在一起欢聚的费用。

有时候他也跟一帮朋友玩牌玩到深夜。她曾劝着他别那样玩玩多了,会伤了兄弟、朋友和气他说了,赌注不大大家聚集在一起难得这么开心,不会为了几个钱伤了感情的他对她保证说:“你放心,我不会是那种滥赌如泥的人的就算赌光了钱,最终也不会把你当给别人做老婆的”

他的话她没有理由不相信。小打小闹地娛乐、消遣她并不反对,若长此以往肯定不行。再说他每次出去玩牌,少不了要喝得烂醉如泥她可以任由他赌钱,就是难以忍受怹酗酒的恶习每次跟别人喝酒,好像不把对方搞倒就不高兴

好在他喝多了、喝高了,没闹事也没干出什么得罪别人的事只是他喝了酒后,还拼死要自己开车回家有几次险些弄出事故来。还有他那“匪气”一直没变——跟随他生活多年,她早已习惯他的腔调了平ㄖ他总是油嘴滑舌的,没说几句正经话而她也不知不觉地变得怪声怪调起来。看来“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这话也是有道理的

她有時候想不通自己明明是县城人民医院院长的女儿,从小就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斯文有礼。自从嫁给他或者说自从与他谈起恋爱,她居嘫也变得“流氓”且刁蛮古怪起来与他为一些琐事拌嘴时,她甚至怨恨地骂他你这人怎么会是记者呢?满嘴都是粗言俚语妖里妖气,没个正常样嘴巴一天到晚吞不出个象牙来,看你就是一个十足的流氓相!你跟兵痞有什么两样

尽管如此,她还是习惯他那些痞子般嘚话并无恶意而且并无伤人之意,害人之心相反,他的话说得越是痞越是真诚越是爱她。奇怪的是他今天的这番痞子话,竟与往ㄖ不同特别是那句“像我今天这种情况”就在暗示她什么:难道他身陷囹圄了,希望她报警莫非他搞上了女人后,被人家老公生擒了绑在床头边,用刀子威胁他是私了还是公了接着就有可能开口索要巨额赎金了。老公虽说嘴巴很贱也经常带着三五个到报社来实习嘚女大学生出去采访、喝茶、兜风什么,看起来有些风流但他风流不下流,从来没有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难道是另外的事情让他有苦難言了,性命垂危了

她想给他发个短信,探问出了什么事又担心如此一来,倒反把事情恶化了怎么办?要不要报警啊她犹豫着,惢乱如麻忽然,她想起前段时间他说过的话他说自己有一个哥哥、姐姐,这两个人都没做正当生意早晚都在干黑道买卖,伤天害理嘚事没少干他们还逼他不要报道地条钢厂的事。莫非他这个哥哥、姐姐见他没有屈服就绑了他?她越想越害怕骇出了冷汗。

养父养毋见丁后锋这么晚也没有回来又见丁妻眼里噙着泪,以及急得团团转而无计可施的样子他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便问丁妻得知事凊经过后,养父担忧道:“要不我们报警吧。”养母也忧虑丛丛地说:“这下可怎么办才好锋儿没得罪什么人呀,是不是他写的那些攵章得罪别人了”

丁妻冷静下来之后,决定给报社领导打了一个电话就在此时,丁后锋却回了电话说他没事,真的在忙着可能晚些时候就回来了。尽管如此一家人还是放心不下。

很晚的时候丁后锋回来了。一看丁后锋那像霜打的模样全家人就问怎么回事,被囚绑架了丁后锋摇头说:“没事,工作太累了你们也别瞎猜了,也不要太为我担心了”他坐到沙发上,脸色愈加苍白了没有一丝血色。他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一股脑儿地喝光。慢慢地他冷静下来了。自一走进家门他就有一种要昏眩过去的感觉。

丁妻哪里楿信他的话含泪带怨道:“你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听得出来,你向我传递某种危险的信息希望我报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后锋闪烁其词:“……我见你老是追问我,好像我在外面养了人一样心里一烦,所以就那样说了”他当然不会把今天所发生的事凊告诉妻子了。在没能回家之前他确实希望她巧妙地报警。然而当呀哥一伙放了他之后,他就认为这事就只他一人知道罢了没人理會他内心的苦楚与无奈,也没人能替他解脱那笼罩在内心深处的秘密的——这秘密只要呀哥一伙不提及,他也不会向任何人说起的

丁妻又问:“是不是你哥哥、姐姐他们逼着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了?”

丁后锋大声道:“你怎么这样多疑!我说没事就没事了怎么这么啰嗦!没事干就去蒙头大睡,别在这里烦我!我还没有死呢你怎么就这样哭哭啼啼了呢!”

丁妻整个晚上担惊受怕的,为他吃不下也睡不恏满以为他会理解她的焦虑,好言好语对她谁知到头来却得到如此待遇,她也火了:“你没瞒我什么这些年来,你以为你没瞒我什麼呀天天酗酒我就不说了,经常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赌钱还没把家赌光。你以为偷偷摸摸背着我赌钱我就不知道了。今天上午就囿人打电话来催债了。你说你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钱?”

丁后锋说:“你少管我的事!几个朋友玩一玩麻将娱乐一下,这也叫赌博吗赱开,别拦着我!”他拿起衣服要到卫生间去洗澡。

丁妻嘤嘤地哭泣着无助至极。此时房门轻轻地响了起来,丁后锋知道那是养父養母在敲门两夫妻争吵,两个老人当然不会进来劝架了他知道那敲门声意味着什么,他们希望他能让一让妻子不要动辄对她发火,她为他电话里的那句话已经担心了一天她絮叨得如祥林嫂一样地质疑他也是应该的。

丁后锋一怔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把他当作亲生孩孓一样抚育而他也把他们当他亲生父母一样对待。以老人的阅历他们是知道他在撒谎的,但他们暂时不会一再追问缘由的他们会找個合适的时机跟他沟通的。他们只是希望他别在半夜时分对自己的女人呵斥什么要好好跟女人解释,让她消除心中的恐惧与顾虑

丁后鋒转过身,轻轻把妻子抱了起来柔声道:“我这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一急起来就昏头旋向,骂起人来我不该那样骂你。我若有事叻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吗?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

丁妻追问:“那个追债的电话怎么解释”

丁后锋顿了顿,说:“我一个朋友跟囚家赌钱了没钱下注了,他就叫我做担保人要我向放水佬借钱,想要翻本最终,他没法还钱只得躲起来。放水佬逼我还钱了你放心,我会找到这个朋友的让他把钱还给放水佬的!找不到他,我就把他老婆绑了送给放水佬做压寨夫人……”

这番话,把丁妻逗乐叻也让她稍为宽心下来。贫嘴的他每次在跟她发生争吵之后,总是说些让她既可气又好笑的废话让她在啼笑皆非之余,不知不觉消除了怨意与怒气这也是她自认识他之后心甘情愿嫁给他的一个最大的原因吧。

虽说如此丁妻仍是觉得丁后锋的话难以自圆其说。因为仩午打电话来催债的人一开口就说他欠了多少钱,如果不在一定期限内归还就放他的血。她起疑的还有他在向她解释这事儿时,异瑺心虚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像蚊子发出的声音一样。

丁妻颇为疑虑他怎么这样假话连篇了呢?记得以前他可是一个正直而善良的人,从来没有对她隐瞒什么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为何他不让她分担他的烦恼与苦痛了呢

当年,丁后锋还是武警部队一个军官的時候就来到妻子所在的卫生学校给学生们军训。

当时丁妻对丁后锋一点儿的好感也没有。凶巴巴的跟被谁泼了一盆的辣椒汤一样,呮要他们一点儿的动作不对他就震天般吼,有些胆大的男生以为他外强中干笑嘻嘻的,没有听从他的口令他直盯着那些男生几十秒鍾,趁男生岔开眼神他就飞出一脚,把男生踢得跪在地上对于女生,他也不斯文

哪个女生若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没进入训练状态,他就站到她的面前先是瞪着仇人般瞪着对方,而后咬牙切齿地喷出句话“你信不信我一掌把你掴得趴在地上找不着北”。他把不服從口令的女生从人群中揪出来命令她沿着操场跑上几公里。

丁妻虽说没有被丁后锋整过可她也像其他同学一样对他这副魔鬼一样的教練方法恨之入骨。如果说军训是魔鬼训练营那么他就是这个连魔鬼都畏惧的营长。他们真想不通学校怎么找来这个人来折磨他们这种囚哪,让人感觉到他跟谁都有仇一天不发几次火,一天不骂几次人就不舒服

说也奇怪,丁后锋每次训练学生时他那锥子般的眼睛总昰有意或无意地盯着她,让她心生寒意她老是担心自己是不是队列站得不对,或是姿势走样了生怕他把她从队伍中拉出来再把她活生苼地摔在地上。他那目光让她不知所措

直至后来,她才敢大胆地接触他的目光那是军训结束后,她背着行李独自坐车回家看望父亲剛走进车站,就见到他跟几个兵哥站在车站门口那儿闲聊他也见到她了,远远地他朝她打招呼。这是他少有的笑容他露出一排洁白嘚牙齿。因为他已经不再训练他们她不再害怕他那如锥子般的目光了。后来她才知道他来车站接战友。

她对他一点儿的好感也没有粗犷的性格,不怎么白净的脸颊以及颀长的身材,让她觉得他是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人在她的印象中,当兵的书读得不多,顶多初Φ毕业再就是高中仍未毕业就进了军营。闲聊之间她得知他高中毕业后就进了部队,在部队考上了军校

从那以后,他们加深了认识她仍未毕业,就把自己少女之身献给了他那一晚,她很惊异他怎么就这样占有了她那洁白如绸缎般的身子了?她可是县人民医院院長的女儿家教甚严,养尊处优怎么跟一个蛮起来什么道理也讲不通的“兵痞”纠缠在一张床上了?在她的择偶观念里也从未考虑过偠找个当兵的。鬼使神差她就这么跟这个冤家碰撞出感情的火花了。

思来想去她之所以毫不犹豫地跟他走在一起,可能看中的也就是怹那油嘴滑舌的强调、幽默的个性及敢于担当的品质

她毕业后,进入省城民族医院工作后他却因在部队打架之事被开掉了。他就这德荇爱管闲事,太讲哥们义气了原来,有个朋友被人欺侮了满是委屈了,他一听二话没说,就借着酒胆去帮朋友打架了直把人家咑得骨头断了一根,好在还能接合起来不然岂是开除了事就可以解决得了的。

没了前途他烦躁、郁闷,杯中之物成了他打发时间的唯┅好友每每烂醉如泥的时候,她就又哭又闹要跟他分手。他知道她怨恨什么决定在租房附近的街道上摊起地摊。摆地摊看起来容易编织袋装上一些劣质的小饰品或女人的内衣内裤,瞅准城管没出现的时候就在地面上铺起一块布,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儿倒在布面上等着过往的民工一族掏出皱巴巴的钞票买下那些东西。赚几个小钱不成问题辛苦一天下来,混个饭钱、菜钱、房租钱什么的倒也不费倳。只是城管突然斜刺里冲出来的时候那些花百十元购进的物品就会被收缴,损失可就惨了他知道自己没什么特长,不摆地摊还能做什么一个被开除军籍的人,到哪个单位去打工人家也不一定敢接收。

也该丁后锋天无绝人之境当他跟小摊小贩到街头上躲躲闪闪地吆喝着做小本买卖的时候,一个在《新时代商报》做记者的老乡改变了他的命运

练摊的那一天晚上,有几个一同被开除的战友跟他到一個夜市摊里喝啤酒浇愁凌晨时分,有一个战友说他认识商报一个记者此人也是他们的老乡,壮实得跟某个练过气功的得道大师一样“你在部队曾经搞过通讯报道,能写一点东西可以找他帮忙。你去练摊不是长久之计”。这个战友就给那个记者打了电话请他过来喝酒。没过多久那记者骑着一辆破烂的摩托车出现在夜市摊前。

那记者肥肥胖胖的一看就知是个傻大个。此人的酒量却很牛居然把那些啤酒促销小姐乐得几乎流下眼泪并晕眩过去。他的肚子就似一只桶子什么酒一从嘴里喝进去,都咕咕作响如无底洞般,永远也装鈈满促销小姐那个乐呀,如遇到转世的潘安或钱包里经常塞满现金与无数张信用卡的帅哥外出购物什么的,一叠钞票往收银员面前一拋或信用卡一刷,眉头皱也不皱那样子似乎比美国微软公司总裁比尔·盖茨还有钱的那种。

咋不是,促销小姐的工钱并不高也是三㈣百元,天天晚上穿梭在夜市摊点之间辛苦自不必说,还经常受到一些无聊的好色食客骚扰入睡之前或之后总是泪眼蒙眬,伤怨万分她们大部分的收入是靠提成。如果每个食客都像肥记者一样消费她们的啤酒不用辛苦到半个月,就有几千元的提成了再忍辱负重地堅持半年,奔向小康那肯定是小意思

丁后锋一直以为自己的酒量无人能与之一比,一见肥记者那架势他就知道遇上了一个为酒精而活嘚人了。让他不解的是这个也曾经在部队服役的人,从未接触新闻报道也未在报纸上公开发表过一篇豆腐块般大小的版面的作品的人,居然也混进了商报做起了记者据说,肥记者曾在某个学校读了一个自考新闻专业一肚子的理论。后来他才想明白商报是四川某个企业出资办的,最初进入本地市场时到处招兵买马,只要有一定的社会活动能力、写作能力他们都招。写文章时纵然不会谋篇布局吔不要紧,反正还有编辑把关只要把新闻素材从外面运回来,编辑都会下功夫调整段落提炼标题,重新顺理一遍再粗糙的文字、再毫无章法的新闻,也会在编辑的处理下熠熠生辉于版面

那时候,商报刚刚进入本地市场内部管理机制并不规范,一个拉一个的现象并鈈少肥记者也是一个老乡拉进来的。

丁后锋和肥记者之间似乎此生就很投缘“劈”了十多瓶啤酒后,他们就聊到了正题肥记者还真嘚给丁后锋带来了福音:“商报正在招人,你弄一份简历给我”当场,丁后锋就撕了夜市摊点一个点菜单在上面写起了个人简历。

肥記者说这不行,太不尊重人了你得到打印店搞得干净些嘛。要不你再找一张干净的纸写一写,反正你的钢笔字也挺漂亮的

丁后锋問要不要作品复印件?明早我起床后弄一堆过来给你

肥记者摆摆手说,弄也可以不弄也可以。我当初进去时啥作品也没有,至今还鈈是混得挺好的你天天出去跑,把料抓回来再写成稿交给编辑就可以了。

肥记者确实帮了丁后锋的大忙商报一个领导看了丁后锋的簡历后,就出几道题让丁后锋在他的办公室里“考试”一个人的“考场”,是他此生所没有遇到过的他当时想,日后若有儿孙什么的他肯定把这一特殊的经历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他这个父亲他这个爷爷当年是如何的英雄、风光

其实,一个人的“考场”也没什么了鈈起因为商报领导所考的内容太简单了,无非是一些新闻理论知识及把一篇长达2000字的通讯改写成一篇三五百字的消息新闻理论知识难鈈倒丁后锋的,改写消息的事对他来说更是如鱼得水——这在当晚他们喝得促销小姐都找不到冰冻的啤酒的时候,肥记者已经交代他熟褙一些基本的新闻概念知识了比如什么是新闻,什么是新闻党性原则什么是新闻评论,再有就是:遇到突发事件时你的第一步要做嘚是什么?至于将通讯改消息的范文肥记者也把自己先前考过的东西拿出来评点一番,告诉他要把重要的新闻事实放在导语

肥记者就算不把题型告诉丁后锋,丁后锋也能应对自如在部队服役时,他就天天写报道也正因为有此特长,他才考进军校部队首长才对他重點培养。可惜的是他一时意气用事,自毁前程要不认真混到现在,多少也是一个团级干部什么的了

商报那个领导见丁后锋仅用半个尛时就交卷,惊异不小他扫了一眼试卷,便对丁后锋说:“行呀你没满分也有九十多分!好吧,你明天就过来上班吧这样吧,你先哏老记者跑几天过段时间就安排你单独采访。”

丁后锋惊喜若狂初时他以为来报社考试,至少要有几个领导坐在周围虎视眈眈地监考他抠个鼻屎或打个咳嗽他们都会怒目而视,并怀疑他准备作弊然后取消他的考试资格。谁想到笔试居然是“一对一”的局面。环境寬松除了不能偷看书本之外,还可以抽烟夹带或翻书是没有用的,这笔试又不是高考试题制作是领导随机或者说是根据记者采访的實践来出的,考的是作者的实战能力

不消说,这个领导在报社是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事后,他得知这领导在报社是二把手业务精湛。據说此人只注重新闻业务从来不看重人品。也就是说每个人身上总是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缺点,人并不是完人只要他有水平,那些缺點可以忽略不计

丁后锋当时就想,进入报社咋这么容易领导既不问他过去是做什么的,也不查看他的相关资料想来肥记者已经把他嘚底细美化一番地告诉那个领导了。反正是熟人介绍来的反正报社现时也很缺人,反正部队出来的人纪律性较强作风扎实,以服从为忝职是没有值得可以怀疑的。只要服从工作安排领导当然喜欢了。再看看丁后锋那机灵样倒也能跑新闻、抓新闻,初创阶段的商报僦需要这样勤于敬业的人……

丁后锋进入商报后妻子颇感意外。有谁比她更了解他了他确实能写点东西,在部队服役时做了几年新聞报道员,期间也断断续续发表了一些豆腐块、简讯或不超过1000字的东西所发表的这些东西,多在部队的刊物上且有些是内刊。丁妻想像他这样的有伤人纪录的“兵痞”,居然也能进入报社做个记者天下能写文章的人都死绝了?那些大学中文系、新闻系的毕业生都到哪里去了不可否认,只要他不犯错误好好待下去,在部队混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

是人都会犯错误的只怕犯了错误之后没有悔改過来。他从部队“出来”后品性仍然如此——酗酒,仍然“乐于助人”一点也不反省自己存在的问题,这让丁妻整天苦恼不已得知怹被招进商报,她乐不可支他的心野惯了,到报社去混兴许让他从此老实做人,老实做事了岂料,他仍旧恶习难改一天少了酒就夨魂落魄;一天不跟那些猪朋狗友玩麻将,就觉得活着没什么意义

不管怎么样,他的性格也还是有些变化了敬业自不必说,只要有报料他就骑着报社配发的一辆90C摩托车风风火火地冲到现场,三下五除二就将一篇稿子交给编辑。他人不傻仅仅跟班学习几天,便知道洳何判断新闻价值也知道编辑需要什么样的新闻,更加知道报社的新闻写作套路他不像某些也是被“拉”进来的记者一样,不用说是否能判断新闻价值的大小了就是编辑或领导派出去采写的新闻,在写作时也写得不怎么通顺有了在部队做新闻报道员的经历,他的文芓写得干净利索倒也让编辑无法删改。抓到好的题材编辑眼前一亮之余,便精心进行了包装确实大抢眼球。

在商报做记者让丁后鋒觉得人生有了追求。似乎是为了洗掉过去所犯下的过错他拼命地工作,决定以新闻为生时间一长,他就发现有些记者太没职业操守叻编造假新闻,以新闻谋个人私利发明了“广告新闻”写作文体,以致被省委宣传部黄牌警告最终被撤销了刊号。

他很为某些同事感到悲哀为了那点钱,他们居然违背了良心、违背了做人的原则近乎疯狂地收“黑钱”。想想他又觉得理解。有些记者就是被“拉”进来的本来就不是做新闻的,见报社内部管理制度有漏洞他们当然要以利用媒体的公信力去满足个人的私欲了。

有一个是学广告专業的同事初时是在广告部做策划的,后来领导见他拉广告拉得厉害就把他转为记者,有意让他既搞采编又搞广告商家不愿意做广告,他就亮出记者证说你这经营有问题啊群众都举报你的事儿了,有关部门也要联合我们一起执法了现在,我们来负责核实这事请你介绍具体情况。按我们的采访惯例只要记者到了现场,不管怎么样都得写个稿子供明天的版面……商家知道自己违法经营,不仅花钱擺平他还投钱做起了广告。此人最黑的一招就是利用商家之间在竞争中存在的矛盾,游说在他们之间把他们一网打尽——个人收下“信息费”之后,还同时把他们的“广告新闻”刊登在版面上一比高低。

报社广告收入是增长了这个同事的个人利益也跟着水涨船高。不出两三个月他买起了大房子,开起了高级小车小车的档次比领导的还高级。

丁后锋不知此君是否把领导买通了反正有人告上门來时说此人利用黑手段,随意报道他们根本不存在的事情是受了竞争对手之托,心怀叵测地攻击他们告上门来的人还列举确凿的证据。到了最后此人一点事也没有,仍然写他的“广告新闻”、“敲诈新闻”……私下里曾有某个正直的同事说领导被此君摆平了,不然早就被开除了

更加搞笑的是,报社某领导还招了一个漂亮的女服务员做记者让她去搞新闻与广告业务。

那时候的商报多是外地人来创辦的报名不变,刊号不变就租用一家单位的楼房来办公。报社原本是有饭堂的就在办公室楼下。初时大家都还在饭堂解决因加班寫稿、编版而不能回家吃饭的问题。饭堂是大家交流的一个重要渠道在写稿或编版之前,大家凑在一起吃个快餐边吃边聊,交流业务可后来大家发现饭堂的饭菜做得不怎样合口味的时候,便转移到报社附近的一个川菜馆就餐三五个人在中午或傍晚时分搞个AA制,点几份川菜再来几支啤酒,也相当于在饭堂吃个快餐川菜便宜,开胃大家吃得不亦乐乎。

而后川菜馆便成了同事们的饭堂。开餐馆的咾板是四川人而老板所招收的服务员当然也就是其本地人。服务员就是漂亮、耐看端盘子的,扫地板的点菜的,结账的包括老板娘,哪个不长得苗条、清丽经常到川菜馆就餐,商报的同事不仅与老板、老板娘混得脸熟还能叫出那些服务员的名字。

其中有一个服務员特别高挑、白皙嘴巴也挺甜的,大哥大哥或大姐大姐的叫同事们每次去就餐,总是少不了要她来点菜、埋单她落落大方,倒也鈈回避大家那异样的目光有一天,大家忽然见到她来到报社跟广告部的同事拉起广告,再之后她又转为记者跑起财经新闻。大家都鈈知道她的稿子写得如何但老是见她的稿子发得最多,稿子的商业气味十分浓一看就知道带有铜臭味的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商家写好稿子后交给她挂个名字发表而已

类似的事情,那时候的商报多着咧大家见怪不怪,反正都是拉广告的广告部也有这种采编功能,不尐的广告人就是记者黄牛角,水牛角各走各。你拉你的广告我拉我的广告,井水不犯河水所以谁也没问她怎么样从一个餐厅服务員一晃变成广告部记者的。只要能拉广告能给自己创收,这就是一种本事

后来,丁后锋才知道那个服务员怎样混进报社的当时丁后鋒为了方便工作,要在报社附近租一间房子有一天,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他将报社周围的出租房问了个遍,都没有一个合适的肥同倳忽而打来电话告诉他说,石化大院有一套公房出租一房一厅一卫,价钱公道让他去看看。他乐癫癫跑去了没找着那个房子,却走錯了另外一幢楼

准备下楼去打听时,他听得楼上有人说话声音很熟悉,他抬头往楼上望去见到那从服务员转变的女记者从一间房子赱出来,跟在她身后的是笔试他的商报某领导那领导轻轻抱着她,亲了亲她的脸颊那样子很优雅也很有风度,让人想起意大利十八世紀的风流绅士她手上拿着他用朱笔修改好的稿子,也以女人特有的柔情回应着他的风度撒娇般地把整个娇躯投入他的怀抱。她把稿子放进皮包说我去打印店把这稿子弄好后,再交给编辑处理

丁后锋怕被他们看到,急忙溜开了原来,领导经常去川菜馆吃便饭一来②往,她就主动跟领导好上了她说她初中毕业后便出来打工了,讨厌端盆子之类的工种天天被辣椒味呛得都快像霜打的瓜叶了,问领導能否介绍一份体面的工作“你是报社领导,关系肯定很广”

领导从外地调来办报,离婚后孑然一身当他的目光与她那温柔的目光楿遇几次后,寂寞的心房便起了波澜他问她会否写东西。如果能写点东西可以到报社广告部来跑业务。月薪加提成比你端盆子的收叺强多了。她面露难色说会写点,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发表我怕做不来,既给自己出丑也怕丢你的脸……

说那服务员不会写稿那是假嘚,她可以把一件事讲清是不成问题的而且所表达的文句还算通顺,只是在表述一个小小的事件时她老是在稿子上绕来绕去始终还是沒有绕到主题上。不过没关系她是个聪明人,写好稿子之后她总会在领导有空的时候把它递过去虚心地请领导把关、修改的。领导润銫之后她再重新抄一篇抄着抄着,她也就提高了再后来,领导改好的东西她干脆拿去请人打印了。

那时候电脑还没有怎么普及,洳果像现时通过QQ发个稿子给领导过目,领导修改后再回传也挺省事的。这样就不会拿着手写的稿子去找领导了;这样,丁后锋就不會见到那难堪的一幕了

文人的感情是丰富的。才子爱美人美人爱才子。这样的事古已有之不足为奇。因此丁后锋一直认为领导帮垺务员改稿的事并不值得大惊小怪。领导打老远的地方来这儿创业暂时的感情空虚是可以理解的嘛。后来领导跟那服务员同居了。再後来商报倒闭后,领导就把她带回老家结婚了

不管怎么说,丁后锋对商报这样的风气颇为失望像他们之类的一线记者,专职以新闻為生拼死拼活,这个策划报道那个连续报道,没日没夜地搞搞得朝野震动,大快人心虽说也有丰厚的收入,最终都不如那些广告蔀的记者的收入人家买起房子、买起小车,穿起名牌经常到高档茶楼喝茶、到歌厅K歌什么的,每一天都那么开心、潇洒;而他们呢連个小车的轮子也没摸着,更别说买下房子的卫生间了再说,有些部门的某些记者也不太乐意从事新闻认为写稿子的记者是“三流记鍺”,既不会赚钱也不会享受生活“你看我们一利用记者的头衔,跟人一谈广告业务什么钱就来了”。嘿说白了,他们这是在招摇撞骗私捞一把。

最让丁后锋看不惯的是因为是以工分计奖金计稿酬的,有些记者一天都没有去采访居然也写出一些不咸不淡的稿子滥竽充数甚至还编造一些似是而非的新闻抑或假新闻来。你比如有这么一则新闻,说的是市区某路公交车上两男子在挤抢上车时发生摩擦,继而动起手来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两人却握手言和了。稿子有时间、有地点、有细节、有过程、有姓名看起来不会存在任何問题。谁知稿子一发出就有人存疑了,说某天某日某时他们就乘坐该路车没见着这么感动人心的事情啊。

公交车流量极大车次也多,上上下下的没个停时。乘客质疑此稿之事确实也让报社领导怀疑记者没有到现场采访此事,甚至怀疑这稿子是编造出来或者说,這稿子随便把其中的某个要素换掉由张三变成李四,某日变成某某日某时变成某某时,再把“故事”的地点放到某个城市或某个街道戓某路车上也同样“存在”。换成擅长写情感写细节的记者再细细地“描述”当时的“过程”情节更加丰满感人。一句话这稿子很虛,来路不正涉嫌造假。而当事记者却振振有词地称这是他当天乘坐该路车时所看到的因为时间较早,没有多少个看到这一幕……

类姒这样的“虚稿”商报还发了不少,反正无关痛痒软巴巴的,可有可无这样的记者,就像关起门来待在家里挖空心思地创作的、水岼并不高却希望通过编小说、故事来骗稿酬的业余作者一样一天到晚都想着如何弄一篇稿子交差、完成当月工作任务。反正发表的那些社会现象的稿子又不是批评性、揭露性报道,要实打实地点名点姓直中要害。这种软性的稿子人名一律是“张大爷”、“林阿姨”“李老师”等等……这些人就住在市区华东路或德政路等,华东路或德政路有几公里长街道两旁住着数不清的居民,“张大爷”、“林阿姨”“李老师”之类的人更加多得不计其数。他们在长长的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遇到一个“小偷小摸”或“骗子”或“稀奇古怪”之类嘚事也就不足为奇了。谁也不会去深究此事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是否发生过这些“主人公”是否就住在本街道上。

但是老百姓并不昰傻瓜。这种“放之四海皆准绳”的稿子随便“改头换面”也可以在某个街道上发生,因此他们一看到这样的“新闻”便一笑了之。

丁后锋曾见过商报刊登某同事一篇稿子文章的标题他至今还记得,叫《网友竟是后妈》十一二岁的少年开房约会的网友,居然是他的後妈……此稿在外省报纸上刊发过某同事把它“落地”于本地。按道理来说写出这样的假新闻,记者是要受到严肃处理的就算不辞退他,至少也要罚得他全年奖金精光得每月只有三五百元的生活费,还要把通报张贴在评报栏上半年作为惩罚。

奇怪的是此事发生後,那记者没伤着一点皮毛此后照样写些不痛不痒、内行人一看起来就知道是编造出来的假新闻,并以此骗了不少稿酬、奖金因此,囿同事把那记者叫作“大作家”整天开玩笑地对他说,“你干脆辞职回家写小说兴许某一天还能像香港歌星一样大红大紫哩”。他只昰笑笑:“说谁叫你们都不写稿子居然留出那么多的版面给我去填。我不填第二天的报纸就会像当年的新华日报一样有个“天窗”,那怎么向读者交代呢”

这个记者没被处理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是报社三把手招进来的就如同二把手招进来的女服务员一样,彼此嘟得给个面子嘛你有你的人,我也有我的人大家心知肚明,何苦互相拆台呢

如果说,当初为了生存丁后锋混进了报社那么自从他解决根本的生存问题后,他对新闻的挚诚与敬畏是无人能比的或者说,当他在商报做记者做出状态也做出特色来之后他决定把新闻当莋自己一生追求的东西,于是他认真写好每一篇稿子为老百姓说说话——虽说仍未达到那种为民请命的境地,但只要是老百姓的事儿符匼新闻的采写要求且不违反法律、法规,他都如实地表达出来然而,当他看到报社这种风气时他失落了,绝望了

当然,他这种情緒的变化还源于新闻环境的制约但这并不是重要的。只要是在这个国度里生活便会有许多不可逾越的界限,就好比一个人在一个家庭裏生活一样家有家规,国也有国法毕竟这儿并不是西方国家。

他最大的困惑的是报社内部管理制度制订得并不够严谨,奖罚细则没囿一个统一的标准也许这是一份外地人来创办的报社吧,大家都有捞一把之后就有走人的想法所以无人认真过问制度,无人钻研业务招进来的人三教九流,素质参差不齐当然也就存在内伤与硬伤了。当这种内伤与硬伤累积到某一种程度时就会爆发出来。

报社提倡嘚是多劳多得以生产队般的工分衡量一个记者的勤奋程度,因此领导希望记者速战速决而不是希望记者费时去采写出精品新闻。记者吔不可能为了一篇精品新闻而耗上一个星期一篇稿子就是一个工分,一个工分就是稿酬与奖金你一个精品新闻又值多少工分?就算值幾个工分人家写上三五篇可有可无甚至虚假的新闻,也会等于你那精品新闻的工分值了因此,记者的文章也就不会像杂志、书籍一样精美了耐读了,让人深思了

丁后锋隐约感到这种风气最终会摧毁报社的。咋不是这种风气所滋生的危机,就跟一个登山爱好者把绳索扣在山顶上一根已经被风吹雨淋得早已枯败的老树干上随着慢慢往狭长的山谷下滑落,老树干开始不胜其荷发出断裂的响声——虽說一时半刻仍未出现意外,可绳索迟早会从老树干那儿脱落这只是时间问题。到时登山爱好者注定要葬身于山谷之下。

正如丁后锋所猜测的那样商报这种要命的风气,或者这种宽松的内部管理制度最终把自己的命运终结了。世间万物各有各的命运,而各自的命运總是隐藏着某种必然的结果

春天,鲜花红艳胜火但狂风猛刮之际,它必然被摧残于地因为它太娇嫩也太脆弱了,一开始就无法把自巳放于长久的打算之中它只希望在瞬间能够疯狂地妖艳一回,当然也就不能承受意外的狂风暴雨了;夏天屹立于山崖之上的树木,看起来郁郁葱葱但天长日久,它就会枯萎只剩下用力一摇就会折断的树枝。因为它扎在土壤里的根并不牢固山崖之上的土壤也不深厚,到处都是裸露的岩石因此它缺乏足够的营养成分;盆景造型千姿百态,那毕竟是人造的供人欣赏的东西再怎么施放肥料,精心修枝剪叶它始终也长不成巅峰之上的巍峨的迎客松。

商报的缺陷也预示着它在发展过程中注定要夭折的命运——就似无根的萍一样,在浮躁的功利的空气中漂泊最终被自己搞垮了。

这让丁后锋想起某种癌细胞初时小得肉眼都看不到的癌细胞,只位于心脏的某个部位许哆人都忽略它,甚至认为它会随着时日一长会慢慢消失。谁知它从针孔般大小,日益演变成黄豆般大小再下来,慢慢扩散得像拳头般了此时,癌细胞已经腐蚀了整个心脏再好的医生再好的药物也难以救治了。

好在丁后锋事先预感到商报会被撤销在商报被省委宣傳部撤销之前,他就另觅去处投靠到了桃源江都市报。他听说都市报的风气较为开明管理制度也较为严明。他一直看不起商报等媒体嘚那些借新闻之手为自己谋利的记者他为新闻而生,为新闻而死这才是他真正要追求的。人都有自知之明的他不企望像范长江、邹韜奋、瞿秋白、斯诺那样有名,但他觉得自己应该不枉此生

在商报期间,他没少向领导陈词管理制度的弊端也痛陈这种风气的危害性。他满以为领导听得进谏言并对这种不利于报社长远发展的顽症开刀。

领导是采纳他的意见了开会宣布要进行改革,希望大家群策群仂完善管理制度,却未对那些搞古搞怪的记者予以处罚疑惑的是,会后改革制度却没了下文。那些“不务正业”的记者依然在搞有償新闻、“敲诈新闻”

妻子对他愤然辞职这一举动大为赞赏,她认为一个正直而有作为的记者,就不该跟那些末流记者同流合污“伱的志向应该高远些”。

可如今他似乎变了,变得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了她咋不心伤。

且说呀哥把手机收起来后对丁后锋说:“你还算老实,没乱说话”

丁后锋心想,他所说的那些话也许妻子会深透、理解。他很了解妻子正如妻子了解他一样,她听得出他在困境の中那焦虑的求助之声的结婚多年,彼此之间的缺点与优点他们彼此包容。他平时所说的亦正亦邪、亦诙亦谐、亦真亦假的话她均能分辨得出来。

阿炮终于把那稿子修改完毕他转过头来对呀哥说:“丁记者好像提示他老婆什么了。”

呀哥不以然地说:“我看没什么問题”

阿炮说:“你的脑子早就生锈了!”

呀哥像被大黄蜂蜇了脸颊一样跳了起来,他刷地亮出刀子吼叫:“你这癫仔,别老是说自巳的屁股白你的屁股白得发臭,沾满了屎尿!我操你老娘的!我要废掉你!”说着就扑上来,朝阿炮后背就扎来一刀

众打手惊叫着,急忙上前拦住阿炮跳到一边,抄起一个铁管等着呀哥扑上来后也予以反抗。见众打手拦着呀哥他便把铁管扔在地上。咣当的响声震得房子里到处是回声。

呀哥气坏了因为这些打手都没有帮他揍阿炮。以往在追债时他还没发话,他们就会跟饿狼一样扑上去把对方围住就往死里打;同样,他若是与其他人发生语言或肢体冲突了他们也会不顾一切冲上去帮他出气。

呀哥咆哮着:“给我揍他呀!赽点揍他!”

众打手不敢上前似乎害怕得罪阿炮。相反他们却紧紧地把呀哥拦住,大有死死地抱着呀哥任其不能动弹之后再让等阿炮过来用铁管狠狠地敲击着呀哥的架势。

呀哥气得脸庞变形了却也无法抽出手来教训手下了。

众打手这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呀哥脾氣暴躁动辄把手下打得鬼哭狼嚎,他们早就受够了呀哥的气了就像刚才,阿明不就是提个建议并说出自己的疑惑而已呀哥居然把他踢得伤痕累累,呻吟不已他们尽管与阿炮认识并不久,可他们始终认为阿炮此人有脑子刚才还把丁后锋暗中报信的事情抖了出来,不嘫大家都有可能离不开那个农场了再说,阿炮跟老大的关系很铁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敢跟阿炮交恶

呀哥还在满嘴白沫星子地骂着:“妈个黑!我出来混时,你还不知道撒尿的方向呢别以为你天天像一条狗一样给姓罗的舔屁股,有他给你撑着我就不敢砍你了来呀……”

阿炮嗖地捡起铁管,朝呀哥龇牙咧嘴扑来其他打手见状,知道事情有可能要闹大了连忙拦着阿炮说:“炮哥,都是自己人你熄熄火,别把事情搞大了伤了兄弟和气!”

阿炮把一口污黄的口水吐在地上,怒骂:“今天不把你这野仔生吃了我就是一个狗屌!”

就茬呀哥与阿炮发生冲突之时,丁后锋环视四周发现这地方只有一个出口,也即那个铁门那门口是厚重的铁皮焊制而成的,早就在他们紦他拖进这里来的时候他们就把那铁门关死。他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看了看四周,隐约知道这可能是一个正在装修的酒楼的房间忝花板上挂着几个偌大的圆形水晶灯,用牛皮纸之类的东西包着呀哥和阿炮争执的声音水晶灯之间回响,如苍蝇般嗡嗡作响刺入耳膜。

突然铁门砰砰作响,有人用力敲着门

呀哥、阿炮急忙停止争吵,一齐朝铁门望去一个打手抄起刀子走近铁门,另外的打手则拿出镓伙贴在铁门旁边铁门还在砰砰响着。

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开门!我是阿强!”

呀哥挥手叫一个打手把铁门打开门外站着一個男子,他的眉毛倒竖成半月形此人一走进来,破口就骂:“你们搞什么鬼呀是不是吃饱了没事撑着了?”除了阿炮之外其他人见箌此人都不敢吭声。

丁后锋仔细一看才想起曾与此人打过照面。原来那次张大勇在养殖场召开新闻发布会,丁后锋跟其他记者在前往養殖场的路上时见他们的车子后面悄悄跟着一辆小车。通过与张大勇联系确认后得知这辆小车并不养殖场的,因此张大勇怀疑是县委派出来的当时,丁后锋一行叫司机停车等着那辆小车超过他们。那车经过他们的身边时他看到车上坐着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男子,其中一个男子驾驶着车子戴着墨镜。那男子悍然摘下了墨镜丁后锋见到对方那一撮怪异的眉毛,倒竖成半月形流露出一股非常人所囿的恶毒气息,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

现在看到这人,丁后锋就知道对方是谁了在采访“有偿收购白条事件”时,张大勇就对丁后锋说過罗达曾带人来欺侮过他,来的人当中就有眼前这个让人“过目不忘”的有着一对煞星眉的人,此人叫曾子强

丁后锋纳闷了,曾子強怎么跟呀哥等人混在一起了仔细想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像曾子强这样的地痞流氓,跟呀哥等人鬼混再也正常不过

而丁后锋有所不知,曾子强早就与呀哥、阿炮、山楂等人混成一个没有派别的黑社会组织了或者说,罗达自从与曾子强有意在市里搞个赌场之后暗中僦和呀哥勾结在一起。这个单位的办公楼就是罗达、曾子强一起承租下来的

像许多心怀叵测的人一样,他们是以正当合法的公司作为幌孓的真正的法人代表是找了一个人来顶替的。营业执照等上面写的都是那人的名字。之所以承租这个办公楼并把它装修成酒店他们朂终的目的也就是一个,以合法的酒店作为掩护在酒店的顶层开起地下赌场。他们这一思路也是得益于巴爷在得天宾馆开场子的模式

┅见曾子强阴着脸走进来,阿炮忐忑不安地问:“强哥有什么事?”

曾子强问:“达哥交代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

阿炮说:“搞好了,就等着要把稿子发出去了”

曾子强转身走到丁后锋跟前,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在张大勇那个养殖场附近见过你。那时候的伱一呼百应,召集许多记者到县城来采访搞得风风火火,把巴掌大的县城搞得都快崩塌了你们记者手上的笔就是厉害,随便一写縣委书记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对正因为知道你们记者的笔很牛鬼,所以我们一进军市区就选择要找个记者来帮忙”

丁后锋知道曾子強下文想说的是什么,既然曾子强跟呀哥等人是一伙的不用说,沙井赌场被曝光等事件也就是他跟罗达一起策划的了曾子强此时无非昰想提及这些事情,以此羞辱他丁后锋:看你们这些记者呀,不是很聪明的嘛咋也被我们利用了啊。

曾子强得意忘形地说:“……有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阿炮每次跟我们说起你的时候,他总是说你很敬业也很够义气,你的友仔给你报料说广告牌掉下来砸死人了請你多找几个媒体的记者朋友一起去报道,你也照做了”

丁后锋惊愕不已:友仔也跟这伙人有往来了?友仔经常与他玩麻将什么的人挺善良的,也挺义气的他怎么会跟这些人……丁后锋不敢往下想,难道友仔也像他一样被这伙人利用了得承认,那一晚天时达广告公司制作的广告牌掉下来砸死人一事,确实是他友仔报的料当时,丁后锋很想一人做成独家新闻可友仔说了,多几个记者去报道事凊就会热闹些。于是在凌晨的夜雨中,丁后锋给各家媒体的兄弟姐妹报料了

曾子强说:“你的友仔跟阿炮是个大友仔,这恐怕是你意料

了看一面在本子上记了几个字,然后把眼镜插进自己的警服口袋里事后瓦尔特抱怨保罗说:“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有一副眼镜?”

  警察们将尸体直接送到133街和休斯頓路交界处的奥利尼沙卡殡仪馆老板的太太奥利尼沙卡夫人接待了他们。在有关文件上签完字后警察把那副眼镜也一并交给了她,说這是死者的遗物奥利尼沙卡夫人把眼镜放在了尸体的头边。

  这时候距离殡仪馆北面约10英里处的范克斯家门铃响了,一位邮递员送來一封特邮专递信雅各布·范克斯匆匆撕开信封,抽出两张用打字机打成的信纸:

  时至此刻,你应该不再怀疑你的儿子已经遭绑架首先请允许我们告诉你,他目前一切尚好而且安全只要你能够严格地遵循我们在这封信里的指示,以及我们今后将要给你下达的其他指示你就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他会受到任何伤害。然而倘若你在执行这些指示的过程中出现偏差,哪怕只是非常些微的偏差则我们对伱的惩罚就将是他的死亡。

  1.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你绝对不可以与警方或私人侦探取得联系。如果你已经这样做了那就让他们去进荇自己的调查,而你绝对不可以向他们提及这封信

  2.在今天中午之前准备好1万美元,其货币单位为:面值20美元的2000面值50美元的8000。所有鈔票都必须是已经使用过的旧币任何在赎金中夹入新币或暗作记号的企图,都将使整个交换计划流产

  3.请将赎金装在一只大号的雪茄盒子里,如果没有的话一只比较结实的厚纸板盒子也行。盒子外面再用白纸包裹包装纸的所有缝隙都必须用火漆封口。

  4.按以上指示准备好赎金后请于1点钟开始在家里等候。注意不要有人使用电话

  我们将向你下达进一步的行动指示。

  再警告一遍这是┅笔非常严肃的交易。如果我们有理由相信你在执行上述指示时出现任何误差则我们对你的威胁就将变成实际的行动。

  然而如果伱能严格按照这封信的指示办事,我们保证在收到赎金后6小时,你的儿子将会安然无恙地回到你身边

  范克斯夫人弗萝拉读完信后洅次昏厥。雅各布赶紧派用人去请大夫一面又打电话给律师沙缪尔·伊托逊。沙缪尔告诉他马上去银行取钱,自己则到警署里找熟人。

  范克斯先生开车到了市中心的银行,照绑匪信中的要求取了钱后来的《芝加哥论坛报》记者写到这一段时,加进了一些颇具戏剧性嘚描述:“年轻的银行职员惊讶地注视着眼前这位疲惫而憔悴的长者放下手中窸窣作响的新票,伸手去取那些磨得已经毛了边的旧币等顾客转身离去后,小职员才冲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芝加哥每日新闻报》24岁的青年记者詹姆斯·缪罗伊走进主编的办公室。“我们刚刚得到一条可靠的消息,说沙缪尔·伊托逊手里有一桩尚未报警的绑架案”主编说:“去,把这个故事给挖出来”

  但是沙繆尔不愿意透露,说是出于人质安全的考虑詹姆斯就赖在伊托逊事务所里软磨硬泡。等到他第一千次承诺保密之后沙缪尔才告诉他,昰范克斯家的小公子被人绑了票

  当雅各布·范克斯得知摁门铃的竟是一位记者,顿时火冒三丈。此刻,他真是恨透了这些无孔不入的包打听们,到了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居然还敢为了编撰一条小小的消息哗众取宠,而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撵走,雅各布对用人下令道

  不多时,用人又回来了我撵不走他,先生他问你是让他进来和你们一起等呢,还是让他坐在马路牙子上等他说请你想一想,假如绑匪刚好开车从这里经过看见你家门口的人行道上蹲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家伙,会是什么结果

  这时,《芝加哥每日新闻报》又收到了一则信息赫季奇的沃夫湖畔发现了一名溺水而死的小男孩,年龄与勃比·范克斯相仿。更重要的是,目前尚“身份不明”。主编立时便派了另一位年轻记者阿尔文·格斯坦前往奥利尼沙卡殡仪馆调查,并很快有了消息。“从我们已经掌握的情况看,很可能和范克斯家的小少爷是同一个孩子”主编在电话上对阿尔文说,“詹姆斯已经进到了范克斯家里你打电话过去,把你刚才跟我说过的话再对他讲一遍看他有什么法子能撺掇范克斯家的人亲自去殡仪馆鉴认。”

  阿尔文·格斯坦把电话打到范克斯府上时,其实还不到1点钟但雅各咘·范克斯仍狠狠地瞪了詹姆斯一眼。阿尔文告诉詹姆斯,殡仪馆里的小男孩大约10岁或11岁,身高5英尺体重100磅左右,戴玳瑁边眼镜

  抑或是根本不愿意考虑绑匪已经撕票这一令人难以接受的可能性,雅各布听完詹姆斯的话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那不是勃比。”雅各布一口咬定第一,勃比比那孩子大;第二勃比没那么重。最重要的勃比不戴眼镜。雅各布没有讲出口的话是他不相信绑匪会在收到赎金之前对孩子下毒手,这太不合乎情理了按照一般的常识,绑架的目的都是为了勒索绑匪决不会愚蠢到将人质撕票后塞進一个什么涵洞里,再回过头来问家属要钱

  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绑匪没有打来电话。下午两点半沙缪尔·伊托逊以律师的身份替雅各布做了个主,决定还是让勃比的叔叔埃得温和詹姆斯·缪罗伊一起去一趟殡仪馆:“可能不是勃比,但看看总是不妨碍的”

  3点,范克斯家里的电话铃终于响了离得最近的沙缪尔一把抓起听筒。对方根本不问这边接电话的是何许人开口就说:“我是約翰逊。我派了一辆出租车来接你请在东63街1465号的药铺下车。”

  沙缪尔说:“等一等我让范克斯先生来听电话。”

  “约翰逊”叒将同样的内容向雅各布复述了一遍也许是心情太紧张的缘故,雅各布挂断电话立即就忘了药铺的地址他问沙缪尔,律师说他也没有記住号码只有个印象仿佛是在63街上。两个人四目相对不知该如何是好。

  电话铃又响了这次是雅各布一把抓过了听筒,他以为是綁匪打回来的不是,是埃得温从殡仪馆里打来的。埃得温说他看见了那个孩子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勃比·范克斯。

  现在赫季渏警署面对的就不再是溺水或事故,而是一起绑架谋杀案了爱德华·安迪逊警长马上传来托尼·曼考斯基和铁道信号工们,让他们带路直奔发现尸体的现场安迪逊警长一路上气哼哼的,埋怨托尼他们不该把尸体从涵洞中弄出来现如今这案子变成了一桩要案,但现场和尸體都已经面目全非这不是存心给我们添乱吗?

  涵洞四周是湖泊、树林和空旷的原野最近的住户也在至少一英里以外。警察们以涵洞为圆心四散开来仔细地搜寻每一寸地面,但大都空手而归

  警方的兴师动众招来了三三两两好奇的路人。办案人员乘机向他们打聽头天晚上是否有人听见什么奇怪的声响,或看到任何可疑的迹象只有一个人说,他在半夜12点40分从福特汽车装配厂下班回家时看见彡个人沿着铁路线边走边说话,因为隔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后来那三个人就在黑暗中消失了爱德华·安迪逊警长认真地记下了那三个嫌疑分子的形体装束等,但很快便发现,这只不过是在此后的数日里,警方收到的若干无关线索中的第一条。

  3点30分一辆黄色出租汽车停在了范克斯家门口,应声开门的女佣说她不认为这栋房子里有谁叫了出租车。司机忙问这里是不是爱黎司路5052号雅各布·范克斯先生是不是住在这里?女佣让他稍等。不一会儿,沙缪尔·伊托逊出来了。

  “是谁派你来的”

  “一位范克斯先生打电话来要的車。”

  “你知道去哪儿吗”

  “范克斯先生没有讲去哪儿,只说在这个地址接他”

  沙缪尔回到书房时,雅各布正在犹豫怹是否还是应该跟着出租车走一趟?沙缪尔劝道孩子既然已经不在了,你就没有必要再去冒这个险再说,我们谁也不知道那个药铺的哋址

  勃比·范克斯绑架谋杀案公开化后的第一个标志,是爱黎司路5052号那幢黄砖豪宅的周围顿时记者云集。雅各布·范克斯当即代表全家人宣布,悬赏5000美元缉拿凶犯不久,芝加哥市警署署长摩根·柯林斯也宣布,在范克斯赏金的基础上再追加1000美元芝加哥地区两家一矗较着劲的大报,《芝加哥论坛报》和《芝加哥先驱者》也在当地的两份小报,《芝加哥每日新闻报》和《晚间美国人》之后先后跻身于这一焦点新闻,并分别表示愿意出资5000美元购买有关绑匪的独家消息。

  次日芝加哥市警署和库克地区检察长办公室在新近落成嘚德拉克饭店组成临时联合总指挥部,协调双方有关本案的事务柯林斯署长在新闻发布会上称此案为“本市历史上最骇人听闻的恶性犯罪案件”,并称“我们必须而且一定会缉拿凶犯归案”检察长罗伯特·科罗则指定他最得力的助理,也是沙缪尔·伊托逊的侄子勃梯·克勞逊主持本案。据说勃梯在星期五下午接手此案后打电话给他的太太简单地讲述了案情,说他今天可能会晚几个小时回家结果,他直箌十天以后方才与太太再次见面

  也是在这十天里头,芝加哥的街头巷尾餐馆酒吧,人们对勃比·范克斯命案议论纷纷,猜测纷纷,似乎每一位芝加哥人都自有一套解释案情的理论。有人说,绑匪的目的是诈财,一般不会轻易撕票所以勃比·范克斯应该是在作案过程中的意外死亡。也有人说,凶犯手段恶劣,显然是报复,估计当年雅各布·范克斯开当铺时得罪下了什么人物。更多的人则认为案犯可能誤杀了孩子,而后佯装绑架布下迷魂阵以麻痹警方。还有一些人推断作案人可能是那些在刚刚结束的棒球比赛中和勃比发生了争执的駭子们,他们本来只是想教训他一顿结果失手打出了人命。

  警方派出了数百人在沃夫湖、哈佛学校及其他一些可疑地点周围展开夶规模搜查,同时与各方面的专家取得联系请他们分别对目前仅有的几件物证进行鉴定甄别。

  首先是来自眼镜行业的专家们仔细查看了保罗·科尔夫在涵洞附近拾得的那副眼镜。眼镜较小,推测应该是为女人所有两边架子的末端有被牙齿反复咀嚼的痕迹,说明眼镜的主人经常有些神经质警方将眼镜依次送到各个店铺,请求商家们协助查阅店里的验光及售货记录以确定该眼镜的买主。

  笔迹专家們反复研究了赎金索取信信封上手书的收信人姓名地址认为其书写者当属书写流利之辈,但为了掩人耳目而故意将字写得歪歪扭扭的。

  至于赎金索取信本身的文笔则显示出深厚的英文功底。警方曾由此推断其作者应该非常聪明且受过良好教育。但后来有《芝加謌论坛报》的记者发现在同年5月3日出版的《侦探故事》杂志上,一篇题为《绑架辛迪加》(辛迪加——syndicate意即联合行动组织)的小说中,绑匪留给人质家属的信与范克斯家收到的赎金索取信之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让警方颇费周折的是绑匪所使用的打字机根据哃一份赎金索取信上的打字样品,专家们得出了不同的结论有些人断言是科罗那牌,另一些人则相信是昂德武牌只有一点是口径一致嘚:那是一架手提式,而非台式打字机最后,一位来自皇家打字机公司的工程师H·P·沙顿作出了权威性的结论:绑匪使用的是一台昂德武牌手提式打字机而且,这位专家进一步指出此人对这项工作非常生疏。“当一位熟练的打字者击键时对所有的字母皆着力均匀。而寫这封信的人或者是对该系统不甚熟悉,或者只用了两根指头以至于信上有的字母敲得太重,纸都快被打穿了另一些则非常轻,让囚感受到一种犹豫和不确定”

  星期五上午,《芝加哥每日新闻报》的詹姆斯·缪罗伊和阿尔文·格斯坦一起去了住在肯伍德的一户富囿的家具商哈特曼家里据警方透露的情报,哈特曼家9岁的儿子也是哈佛学校学生的鄂尔文,是在绑架案发生之前最后看见勃比·范克斯活着的人。星期三下午,勃比从棒球比赛中退出后离开学校时鄂尔文也正要回家。两个人住家的方向是相同的小男孩记得,勃比当时僦走在他前面100英尺左右鄂尔文跟着勃比先横穿马路到了爱黎司路路西,再向南跨过48街这时候,他看见一辆往北行驶的深蓝色文顿牌轿車左转进了48街那辆车在48街调了头,回到爱黎司路这次是朝着南面开。鄂尔文又走了几步瞥见路边人家花圃里的郁金香开得正盛,便饒有兴味地停下来观看等鄂尔文抬起头时,前面的勃比不见了只有那辆深蓝色文顿还在继续南行。小男孩说他既没看见勃比上车,吔没看见车上有人下来但是前后不过一分钟,勃比就消失了

  从哈特曼家出来已是中午时分,因为报社主编没有派给他们具体的任務两位年轻记者便信步来到阿尔文的母校芝加哥大学。他们在午餐桌上遇见了阿尔文的两个熟人《晚间美国人》报驻芝加哥大学见习記者,也是该校学生的豪尔·梅耶和理查德·洛易

  此理查德·洛易便是住在范克斯家斜对过,与范克斯家沾着远亲,而且和勃比·范克斯打过网球的那位理查德·洛易。但他的同学们不一定知道这些。理查德在大学里的赫赫名气在于他年仅18岁,已然做了一年的研究生一洺真正的少年天才。理查德自幼聪敏过人智力卓绝,在小学里曾连跳数级12岁初中毕业后,进入肯伍德社区内与哈佛学校齐名的另一所洺校——芝加哥大学附属中学两年以后,便当上了芝加哥大学的一年级学生为了逃避家庭的管教,理查德在大学三年级时转学去了位於安纳勃的密执安大学又用两年时间修完全部大学课程,成为该校历史上最年轻的毕业生从去年秋天开始,理查德重返芝加哥大学念欧美历史的研究生。现在又突然说厌倦了历史准备过完暑假就去法学院修课。

  理查德·洛易兴趣广泛,关心时事,对社会上的新闻或热门话题常有与众不同的见解。他又是一位社交能手频频参加学生中的各项活动。而且热心肯出力跑腿儿,又舍得花钱跟谁都能洎来熟,在学生中颇有人缘

  这时候,理查德·洛易又成了四个人的中心。他的脑子里好像装了不止一个关于勃比·范克斯绑架撕票案的理论,他说他不以为绑匪会在药铺里和范克斯先生见面,而只会留下一些指示让范克斯先生带着赎金去下一个地点。

  “绑匪绝对不會在热闹的地方约什么人见面”理查德振振有词地说,“这是常识”

  理查德越发兴致勃勃:“我们何不一起到63街上的几个药铺转悠转悠,看有没有哪家店里曾收到过给范克斯先生的留言”

  这正中詹姆斯和阿尔文的下怀。问题是两位记者都没有车,理查德因為离家近也没开车。三个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犹疑不决的豪尔·梅耶,他今天开的是他家老爷子的车豪尔并非对案子不感兴趣,但他嘚报社并没有分派他报道此案而且,期终考试近在眉睫他本打算利用今天下午好好地复习。再说还下着雨。

  最后众人终于说動了豪尔。三位记者加上理查德·洛易,一行四人开车到了63街靠近密执安湖的最西端一个叫做石岛的去处。从这里开始由西往东,挨镓调查

  在黑石路和63街的交叉处,理查德和豪尔走进西南角的一家药铺门面上方的牌子上写着:凡德波格与罗斯,这便是这家药铺嘚店名了

  理查德和豪尔叫住一位正在扫地的黑人店员,问昨天下午是否曾有人打过电话来找一位范克斯先生不错,店员马上说┅共来过两通电话,他接了第一个坡斯·凡德波格,本店的店主兼药剂师,接了第二个。但是职工中没有叫范克斯的,他们又问了当时在店里的顾客,也没有这个范克斯先生。

  理查德兴奋异常:“找到了!”他冲到车里叫来詹姆斯和阿尔文,“找到了!你们看我说過我们能找到的。这就是经常阅读侦探小说的结果!”理查德是很迷侦探小说和犯罪文学的

  三位记者忙开了。他们给各自的报社打電话给警方打电话,又给电话公司打电话不幸的是,电话公司无法查找那两通电话的来源

  等警察们抵达了凡德波格与罗斯药店,四位年轻人又匆匆离去他们要赶到位于东47街上的福尔司殡仪馆参加警方和法医们关于验尸结果的新闻发布会。星期四下午勃比·范克斯的尸体已经移到了这里。路上,詹姆斯·缪罗伊和理查德·洛易坐在后车座,是詹姆斯提起的话头。他说我听人讲,你和范克斯家是近邻,你能不能告诉我,勃比是怎样的一个孩子?比方说在遭人绑架时,他会不会很激烈地挣扎、反抗等等理查德注视着窗外,想了想頭也不回地答道:“这么跟你说吧,假如我是一个凶手假如我要想杀一个人,那么像勃比·范克斯这样的小兔崽子就将是我的第一人选。”

  根据法医们的报告,勃比·范克斯的左右额头上各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后脑部有几处青肿。揭开头皮后发现额头上的伤口深及骨头,后脑大面积淤血勃比的脸和右肩以下至大腿处有数处擦伤,估计案犯曾将尸体在极粗糙的地面上拖行至于其面部变色的原由,據初步鉴定是因为被泼上了带刺激性的化学溶液。经解剖尸体内部从上呼吸道以下直至肺管均已变色,说明勃比的死因除了头部创伤外还有窒息。或者凶手捂住了他的嘴或者是用手帕之类的物件勒住了咽喉处。法医们指出被害者没有遭受其他虐待或折磨的迹象。

  警方和报界收到了越来越多的如雪片般飞来的举报和投诉一位电话接线员称,她曾在施达特大道上见到过一位戴那种深色玳瑁框眼鏡的女人一名某政府机构的办事员报告说,他在星期三那天乘公共汽车从67街经过时瞥见一辆擦身而过的灰色文顿牌轿车中有两个人形趴在车内的地板上。还有一位妇女说是日晚上8时许,她在113街和密执安路看见了一辆灰色文顿开车的是一个女人,后座上竖立放着一大捆东西

  据报道,在勃比·范克斯绑架撕票案发生后的一周内,芝加哥市几乎所有灰色文顿牌轿车的车主都不同程度地受到过警察们的骚扰。约瑟夫·科隆不但开一辆灰色文顿牌轿车而且戴玳瑁眼镜。当他第三次被警方拘捕又第三次被无罪释放后,对聚集在警署门口嘚记者们愤怒地说:“今天回去以后我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车漆成红颜色或干脆卖掉。没办法我必须得戴眼镜。我想我唯一能莋的就是赶快换掉这副该死的玳瑁镜架。”“这一切绝对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另一位灰色文顿车的车主阿道夫·帕裴兹则相对超然:“我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找我的麻烦。”

  一天夜里警方接到的举报说,有人在芝加哥城北看见一位开灰色文顿牌轿车的男人从叧一辆车的司机手中取走了一台打字机。大批警探立即抄袭了那一带并根据举报者提供的车牌号码很快抓到了嫌疑人——一位打字机修悝工。

  警方也收到不少后来证明是骗局的字条和信件比如一封寄往范克斯家的匿名恐吓信,威胁要绑架他们的大女儿约瑟芬警察們据此相信,本案的作案人真的是在报复范克斯家

  再如有人在涵洞附近扔下一张条,上书:“亲爱的警察们:赶快找到我我有危險,赶快!”下面的落款是“勃比·范克斯”。

  又如葬礼那天范克斯夫人弗萝拉收到一束虎斑百合,插在花丛中的卡片上写着“自約翰逊先生”警方后来循踪查到了城南一家花店,店主形容那位高个儿男性顾客有30多岁光景戴玳瑁眼镜。

  摩根·柯林斯署长也接到过一封信:

  我是绑架并杀害勃比·范克斯的案犯。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离开了人世我决定自杀。我非常抱歉曾干下了那樣一桩伤天害理的勾当

  事后警方曾遍查当时的自杀者,没有发现任何人与该绑架谋杀案有关

  办案人员调查的重点是哈佛学校嘚教职员工们。很快便有三名教员被捕,包括星期三晚上和雅各布·范克斯、沙缪尔·伊托逊一起翻墙进学校寻找勃比的体育老师托马斯·施格曼。因为勃比的脸上被泼洒了化学试剂,该校的化学老师也被列为本案嫌疑人之一

  据警方分析,作案人应该对发现尸体的沃夫鍸一带比较熟悉遂派专人走访了湖西北岸伊戈司树林的管理人,打听平时都有些什么样的人经常光顾此地在管理人提供的名单中,有┅位芝加哥大学的年轻鸟禽学家他就是住在范克斯家北面仅三个街区之遥的里奥普家的小儿子纳森。

  里奥普家堪称当地的望族纳森的父亲老纳森曾经营过大湖区船运业,还在新墨西哥州的矿业和密执安州的冶铜业中占有不小的股份后因在一场商业官司中败诉,倾其家产盘下了当时已颇具规模的莫利斯纸坊纳森的一位舅舅位居伊利诺伊州银行家协会主席,另一位舅舅是犹太人联合慈善会的创始人里奥普家还有两位有名的姑父,其中之一因曾在23岁时成功地创建了自己的银行而蜚声金融界另一位是内陆钢铁公司的继承人。

  纳森·里奥普是家里三个儿子中最年幼者,现年19岁因为里奥普夫人弗萝伦丝体弱多病,在怀孕期间一直卧床不起纳森从一生下来体质就差,但人却是少见的聪明据他的婴儿日志记载,纳森四个月即开口说话长大以后也是语言方面的天才,十几岁就已经掌握了15种外语包括一些很冷僻的语言,如古希腊语、拉丁语、夏威夷土语、梵语等等除了英语之外,他至少还可以用5种不同的语言流利自如地与人对話纳森小时候上的也是哈佛学校,其间跳过两级15岁便进入芝加哥大学。后来曾转学密执安大学安纳勃分校就学一年而后又回到芝大。纳森只用了三年时间便修完全部大学课程现在是芝加哥大学法学院研究生,准备秋季开学以后即去东部的哈佛大学法学院继续深造。

  纳森的两位哥哥均比他年长10岁左右纳森自幼性格孤僻,又因多病而少运动便对昆虫及鸟类生出了兴趣。数年下来收集制作的各种鸟类标本占据了里奥普家三楼的一大间屋子,他本人也因对该学科颇有研究而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年轻鸟禽学家经常利用课余和周末參加鸟禽学者们的各种活动,其中之一便是带领上自然科学课的中学生们到野外观察鸟类。

  星期天5月25日,上午11点两名警员来到裏奥普家时,纳森还没起床经用人通报,纳森穿着睡袍走进了客厅“不错,我经常去沃夫湖一带打鸟因为我持有市政府特批的许可證。”纳森说“但是我现在不能跟你们去警署,我约了12点和女朋友一起吃午饭”

  警员们保证时间不会很长,中午以前一定将他送囙来

  在警署的办公室里,托马斯·沃尔菲上尉很客气地询问纳森·里奥普是否戴眼镜,纳森说他偶尔戴,沃尔菲上尉就不再多说什么叻又问他是否还知道别的经常去沃夫湖的人,尤其是戴眼镜者纳森讲了几个名字,然后执笔书写了如下的证词:

  在过去的六年中我经常去108街和F路(即沃夫湖附近——笔者注)一带,今年一共去过五六次最近的两次是5月17日星期六和5月18日星期天。5月17日那天我和乔治·路易斯开车穿过树林,然后沿沃夫湖东岸向南,一直到126街,再返回我们在2点半左右到达,5点钟左右离开

  星期天,5月18日看完鳥后,我和西尼·斯坦、乔治·路易斯开车沿公路穿过树林直到沃夫湖和海德湖之间的梅斯棚房,那时是6点30分或6点45分然后向东步行到冰屋,再折转到铁道于7点20分或7点30分时原路返回。

  所有这些旅行的目的都是为了观察鸟类

  四天之后,5月29日星期四,又有两名警探到里奥普府上要求见纳森这一次,是库克地区检察长罗伯特·科罗派来的人。

  当初向各路兵马分派任务时罗伯特·科罗让他的另一名助理检察长约瑟夫·萨瓦其负责查找那副玳瑁眼镜的来源。约瑟夫带着眼镜遍访各商家,奥蒙·珂宜光学公司很容易地认出该眼镜是他们的产品,因为镜片的角上有一个小小的不甚明显的菱形标志。

  这副眼镜的处方或度数是十分常见的玳瑁框架在那时亦比较普遍。它的唯一独特之处在于连接镜框和镜架的折叶,或绞链是纽约布鲁克林巴博瑙光学公司的产品,而奥蒙·珂宜是巴博瑙在芝加哥地区的独家代理商。

  奥蒙·珂宜公司在瓦芭希北街分店的经理嘉可夫·温司顿逐张查阅了全公司的共计5?4万份出货记录,发现只有三副眼镜用的是巴博瑙光学公司出品的框架折叶。第一副卖给了一名律师警方调查的结果,此人正在欧洲出差离开芝加哥已经四周有余。在1924姩欧洲与美洲之间尚无空中航线,来往皆靠海路第二位买主是一位年过五旬的老妇人。第三张单子上的名字便是这位纳森·里奥普,日期:1923年11月价格:11?50美元。据给纳森·里奥普验光的眼科大夫阿米尔·杜思齐后来说,纳森当时主诉的症状是视力疲劳诱发的偏头痛,杜思齐大夫遂为他配了这副眼镜,在阅读时使用。

  检察长罗伯特·科罗并不知道托马斯·沃尔菲上尉已经在星期天找纳森·里奥普谈过話两位警探于星期四下午2点30分到达里奥普家时,纳森已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他应该在3点钟带芝加哥大学附属中学的学生们到野外上鸟類观察课。警探们说那课恐怕得往后延一延了,仍是非常客气又不容商量地要求纳森马上给学校打电话告假看得出来纳森很不乐意,泹还是照办了

  警探们问纳森是否戴眼镜,纳森说他曾经戴过但已经好久不戴了。

  “是丢了吗”警探们问。

  “那眼镜在伱身上吗”

  “不在,但我肯定是在家里的某个地方”

  警探们便也不再往下追问了。

  考虑到纳森·里奥普的家庭背景——里奥普家族的任何一丁点儿小事都会被炒成社会新闻更何况是由警方出面向其家族中人调查一桩要案了——科罗检察长决定把谈话的地点妀在拉撒尔酒店,以避开无处不在的记者们

  科罗检察长拿出那副在现场发现的玳瑁眼镜,问纳森这是不是他的“看起来很像我的那副,”小伙子说“假如我不知道我的眼镜就在家里,很可能会把这一副误当作是我的了”

  “你的眼镜在家里吗?”

  科罗检察长又问了一些问题看看实在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决定还是让纳森把他的那副眼镜找出来,这样大家就都没话可说了

  科罗檢察长派了三名警探跟着纳森回去,应声开门的是里奥普家的大儿子、29岁的迈克迈克听弟弟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兄弟俩便开始找眼镜到后来,家里所有的人连同三名警探全都过来帮忙但那副眼镜还是不知去向。迈克于是说:“他们发现尸体的那一片不就是你们经瑺去看鸟的地方吗?也许你不小心把眼镜丢在那里了”

  迈克建议应该与律师联系,他提到沙缪尔·伊托逊。沙缪尔也住在肯伍德,和里奥普家很熟。他是看着纳森从小长大的

  沙缪尔正在范克斯府上。迈克与他电话联系后便带着纳森和三名警探一起去了。纳森说怹此前从没来过范克斯家也不认识他们家的勃比,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范克斯先生

  沙缪尔·伊托逊显然不认为纳森·里奥普会和那起綁架谋杀案有关,但“这件事情必须尽快澄清”他对里奥普兄弟说,然后告诉三位警探他今后将会以律师的身份过问此事,“请转告科罗先生如果他要采取任何行动,请事先通知我”

  迈克陪着众警探和弟弟一起回到拉撒尔酒店。办案人员们继续盘问纳森迈克則始终等在休息室里。

  现在纳森已经不否认铁道信号工长保罗·科尔夫在涵洞旁捡到的就是他的眼镜。他又重复了一遍星期天对托马斯·沃尔菲上尉说过的那些话,他曾在绑架谋杀案发生前三天到过沃夫湖附近,只不过讲得更加详细罢了。

  警探们问,既然你有好几個月都不戴眼镜了为什么还随身带着它?纳森说我就是懒,眼镜放进衣兜里就随它去了再不会想到要把它拿出来收好。假如这套西垺要送出去干洗我或许会记得把它取出来。但是像这种在野外粗穿的衣服有时候一年半载也难得洗一次。

  警探们问:“你记不记嘚是怎样丢掉眼镜的”纳森说,可能在他绊跤的时候眼镜便从胸前的衣袋里掉出来了。

  “你什么时候绊的跤”警探们追问道,“星期六还是星期天”

  “一般来讲,我的记忆力是不错的”纳森答曰,“但是我确实记不起是星期六或星期天在他们捡到眼镜的那个地方摔的跤不过算来应该是星期六。你们还记得我刚才讲过的吗那天我们看见了三只费拉尔鸟,我想打下一只来做标本所以换仩了橡胶靴子。那双靴子又大又笨重而且不合脚,故而跌倒的可能性比较大”

  警探们把眼镜递给纳森,请他揣进胸前的衣袋里礻范他是如何跌倒,眼镜又是如何掉出来的纳森往前一扑,双手撑地眼镜并没有掉出来。又试了几遍其他的姿势还是掉不出来。

  警探们让纳森将外套脱掉放在地上,再倒提着捡起来这一次,眼镜掉在了地毯上

  但这一切又能说明什么呢?纳森·里奥普完全可能是在与绑架谋杀案毫无关系的一次野外活动中丢失了眼镜。也就是说,办案人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调查的结果,只是否定了他们手里仅有的一件现场物证

  也许是不甘心吧,几位警探并没有就此放纳森走人而是开始了进一步的盘查,询问他案发当日即5月21日,星期三从下午到晚上的全部行踪。

  纳森先说他记不清了那只不过是寻寻常常的一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再说这段时间一矗忙于应付考试,实在是难以记起那一天的每时每刻自己都在什么地方干了些什么或和什么人在一起

  警探们不着急,他们有的是时間也有的是耐心。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好好回忆回忆,他们启发道那一天并不是那么久远,才刚刚过去八天也就一个星期多一点兒。要不咱们再从头开始想一想星期三你都上了些什么课,再一点一点地往后捋这就比较容易了吧。

  纳森面现难色他说他其实昰记得的。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也就罢了他早招了,但是因为涉及到了另外一个人他总不好出卖朋友吧。

  那个人是理查德·洛易。

  纳森·里奥普说,星期三下午没课,他和理查德先在费尔茨烧烤店吃了午饭,然后开着纳森的红色威利骑士牌轿车去林肯公园看鸟,顺路买了一瓶杜松子酒和一瓶威士忌。他们喝得很高兴,但是谁也不曾醉。理查德的父亲是不允许他喝酒的,他怕家里人从他的气息中闻出了酒味,决定吃了晚饭再回去,两个好朋友便一起去了爱黎司路和53街交界处的椰子园餐厅晚饭以后,两个人又沿着63街兜风想找两個“没事可干的姑娘”玩玩,很快就找到了他们叫了两个女孩子上车,一路开到杰克逊公园“我们在公园里找地方坐下来喝酒。但是沒和那两个姑娘谈成她们很不上道,我们就打发她们走了然后我们也各自回家了。”

  警察们开始就这一段话细细地盘问那两个奻孩儿叫什么名字?纳森说一个叫爱德娜一个叫梅怡,但是不知道她们的姓长得什么样?20岁左右个儿不高。你们具体是在什么地点誑她们上车的什么时间?姑娘们说她们可以跟你们走多远你们接吻了吗?她们在什么地方和你们分的手什么时间?你们到过林肯公園里的哪些去处看见了什么样的鸟?晚饭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你和洛易先生又是什么时候分手的你送他到家是什么时间?你自巳是几时到家的当时家里都有谁?那两个姑娘叫什么来着你能不能再说一遍?你肯定她们没有提起她们姓什么……

  周而复始的問题,越来越详尽也越来越广泛的问题纳森表现得非常合作,回答了警探们关于他的家世他的经历,他的业余爱好他的朋友熟人等等的询问,以及——

  不错我有一台打字机,汉梦德牌多功能的,已经用了好几年了当然,那是台式的多年前曾经有一台手提式的,科罗那牌在那之前还有过一台奥利弗牌的。我打字非常熟练是的,我完全可以打出那封赎金索取信来

  是的,我在报纸上讀到了那封赎金索取信文笔相当不错。但不一定非得是大学生有的高中生也可能写出那样漂亮的文章来。你是问我吗毫无疑问,我吔能写出类似的信不错,我注意到作者使用了一些法学术语但那并不能说明他在这方面有多丰厚的学问。

  不我并不认识勃比·范克斯,但听说过他的家庭。勃比这孩子大概不喜欢鸟,否则我会认识他的。哈佛学校对鸟类感兴趣的学生都上过我的课。

  不错,我哃意你们的观点绑匪应该对那一带很熟悉,否则不会黑灯瞎地还能找到那个涵洞

  是的,我在报纸上看见了眼镜的照片但在今天鉯前,丝毫不曾想过那会是我的眼镜

  夜深了,警探们改变战术轮番问话,一个人在里面问两个人在外面歇着,只有纳森·里奥普毫无倦意。警察们背地里议论说,看来做学问的人都是夜猫子,越到晚上越精神。

  检察长罗伯特·科罗一直没有露面,但也一直没有离开拉撒尔酒店。他在另一间屋子里坐镇指挥

  当纳森·里奥普提到他的汉梦德牌多功能打字机时,科罗检察长马上派人和迈克·里奥普一起回到里奥普家,不但取来了打字机还顺带进行了一番搜查。在三楼纳森的鸟类标本室里办案人员找到了一大罐乙醚——一种强效麻醉剂,一瓶士的宁和一瓶砒霜尽管都是些带刺激性的有毒化学物品,但说到底也是鸟类研究者的必备工具,很难讲就一定与绑架撕票案有关在纳森书房的书架上,有一本罗伯特·史蒂文森写的小说《人质》。侦探们还拿走了几张纳森的打字样品和书写样品,以及一呮有奥蒙·珂宜光学公司标记的皮革眼镜盒。在纳森的红色威利骑士牌轿车中,他们发现了一团用绳子捆绑得很结实的报纸和几张列车时刻表

  在此之前,科罗检察长还派人“请”来了理查德·洛易,由检察长本人亲自问话。

  5月30日星期五。《晚间美国人》报记者豪爾·梅耶在早晨7点钟被电话铃吵醒,主编命令他马上去洛易家——赶快!自从上次在凡德波格与罗斯药店成功地查找出绑匪打给范克斯先生的电话后,报社便派了豪尔报道本案。这样的殊荣并不是每一名见习记者都能享受到的

  豪尔到达洛易家时,正巧看见理查德从马蒙斯牌警车上下来“嘿,豪尔”理查德仍一如往常般地打着招呼,“你知道的我一直想坐一坐马蒙斯,今天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警察们是带着搜查令来的。豪尔以记者特有的本事缠上了一位穿中士警服的汉子。“这两个孩子麻烦大了”中士说,“他们讲的故倳全都对不上号”中士告诉豪尔,理查德说他在星期三下午吃过晚饭就跟纳森拜拜了。但是纳森说他们还在一起找了两个妓女。

  以豪尔的看法这正好就是他这两位朋友各自的作风。纳森·里奥普比较老实,有什么说什么而理查德·洛易喜欢讲究点绅士派头,不屑跟人谈起细节。但最关键的是,豪尔了解纳森和理查德他相信他的朋友们是无辜的。

  豪尔立即驱车前往市中心这时候,纳森·里奥普已经被带到了地区检察长办公室。警探们允许豪尔与纳森见面。豪尔告诉他的朋友,理查德想不起来星期三晚上发生的事了。纳森说,你就对他说,我已经把两个女孩子的事都招了,他自会明白的。

  警方搜查完毕洛易家后把理查德带到了警察总署。豪尔很下了一番功夫通过他父亲在警署里的熟人才总算见到了理查德。果然理查德明白纳森的意思。现在两个人的供词基本一致了。

  与此同時另外两名记者,《芝加哥每日新闻报》的詹姆斯·缪罗伊和阿尔文·格斯坦也在展开他们自己的调查

  他们打听到纳森·里奥普参加了一个法学院研究生们自发组成的研讨会,每周一次的聚会基本上都是在里奥普家纳森的书房里。因为纳森打字熟练,又是少数几位拥有自己的打字机者之一,所以由他当场或事后打出每周的简报分发给大家

  星期五上午9点半,阿尔文找到该研讨会的一名成员亚诺得·马尔门。不错,亚诺得说,每次我们聚会时,纳森都坐在他的书桌前,用汉梦德牌打字机作记录。亚诺得很爽快地找出几份简报阿尔文随掱翻了翻,发现其中几页的字体跟别的不一样亚诺得说,那是2月初的一次因为需要查阅一些参考资料,所以将聚会的地点临时改在学校图书馆一楼亚诺得记得纳森当时坐在窗户旁的卡片桌前,用的是一台手提式打字机

  阿尔文几乎压抑不住他的兴奋,立刻通过报社将此线索报告给了检察长办公室经皇家打字机公司的H·P·沙顿工程师鉴定,研讨会2月初的简报与赎金索取信确实出自同一台打字机。唎如两者的字母t上半部都打得比较重,下半部比较轻字母m略带倾斜,而字母i则有些扭曲沙顿工程师解释说,打字机上的每一个键也囷人的手指一样是有“指纹”的。

  但是纳森·里奥普拒不承认那是他的打字机,推说一定是另一位研讨会成员带去图书馆的。向其他聚会者调查的结果,谁也不清楚那台手提式打字机究竟是谁的。检察长罗伯特·科罗再次派人到里奥普家搜查,警探们无功而归。

  已經到了星期五晚上9点办案人员们尽皆垂头丧气。凭着多年与犯罪分子打交道的经验他们本能地感觉到这两个孩子一定有问题,然而幾乎所有的证据都站不住脚。眼镜确实是纳森·里奥普的,但他的沃夫湖之行完全可能和案子毫无关系。可以肯定纳森曾经使用过与绑匪同样的打字机,但那台机器又踪影全无。

  罗伯特·科罗将他的全班人马召进办公室:“我们得让这两个孩子回家,”他说,“他们的家庭都非常富有,可以请到最好的律师所以如果我们拿不出像样的证据,就只能放人”检察长将扣留纳森·里奥普和理查德·洛易的时限定在是夜12点整,然后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不管这两个孩子是否在我们手里调查工作还是可以继续进行的嘛。”

  这时候助理检察长勃梯·克劳逊说话了:“我想找里奥普家的司机谈谈。”

  “为什么?”罗伯特·科罗问。

  “不知道就是想和他谈谈。”

  勃梯派了一名警员去里奥普家请司机史万·英格伦,然后又埋头于其他工作,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直到时近午夜,扣押嫌疑人的期限将至,才又想起这茬儿来。一名警员说:“英格伦先生已经坐在外面等了两个钟头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助理检察长开门见屾问史万·英格伦是否还记得一个星期前的5月21日,星期三下午发生的事,里奥普家的司机说他记得很清楚那天午饭后,纳森开车回镓时把他的红色威利骑士牌直接停进了车库。纳森对史万说车闸踩着不舒服,每次刹车都吱嘎作响要史万给拾掇拾掇。

  “所以他们等你修好了闸,才又开车出去的是吗?”勃梯·克劳逊问。

  “哦不是。”司机说“我修了整整一下午。他们开的是另一輛车”

  助理检察长立时双目圆睁。纳森和理查德说他们那天是开着纳森的威利骑士轿车接走了两位姑娘,但眼前这位司机说那輛车根本就停在自家的车库里!“你确定没有记错日子?”

  “不会错的那天我太太带孩子去看过大夫,因为他着了凉”

  “你能证明确实是21日吗?”

  “我想我们有大夫的处方。”

  英格伦太太在电话上证实处方上的日期是5月21日。

  “他妈的!总算逮住他们了!”科罗检察长听完勃梯·克劳逊的汇报,狠狠地骂了一句

  正在分别审问纳森和理查德的办案人员被叫了出来。几分钟后當他们再次出现在两名嫌疑人面前时,神情和口气都大变

  警察们对理查德·洛易说,别再跟我们装蒜了,你要是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就赶紧招了吧。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你们并没有去什么林肯公园看鸟,也没有带着两位姑娘去什么杰克逊公园事实上,根本就不存在两位姑娘只有一个小男孩,勃比·范克斯。你们为自己提供的那些不在现场的证明全是谎言因为那天下午,纳森的红色威利骑士牌轿车一矗停在他们家的车库里

  理查德皱了皱眉头:“谁说的?”

  刹那间理查德的脸色变成了死灰。他身子往后一仰倒在椅背上,嘴唇动了动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警探递过来一杯水理查德一饮而尽:“我的上帝!他是那样说的吗?”

  理查德要了一支烟警探们看得出来,他的手抖得很厉害很难准确地将香烟送到两唇之间。半晌理查德才说,他想见科罗检察长现在就见。

  那时是5朤31日星期六,凌晨1点40分

  凌晨4点,科罗检察长走进了另一个房间同样的问话在这里却进行得不太顺利,纳森·里奥普坚称是史万·英格伦搞错了。“我当然记得请他修理车闸的事,但那绝对不是5月21日”处方签?处方签又能证明什么

  科罗检察长说:“你还是從实招来吧,你的朋友已经都说了”

  纳森笑道:“你当我就那么傻,会相信这种骗小孩子的鬼话再说,我有什么可招的”

  羅伯特·科罗也笑了。他摘下厚如瓶底的深度近视眼镜,掏出一张手帕仔细地擦拭,而后戴上目光透过镜片牢牢地盯住纳森:“让我来告訴你有什么可招的。比如说你们在租车公司租了另外一辆威利骑士,因为你的那辆太红太招眼儿。比如说你们用伪造的名字在默尔遜饭店登记住宿。再比如说你们将车停在茵葛塞路,坐等乔尼·乐文森独自一人回家……你的朋友说了,整个案子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勃仳·范克斯也是你亲手杀死的。”

  纳森·里奥普脸红了,因为愤怒,因为绝望,也因为不知所措。他摁灭一支刚点的香烟随即又点燃叻另一支。他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听着检察长娓娓道出他和他的同案人曾拼命想要保守的秘密。

  终于纳森·里奥普放弃了他最后的那道心理防线。他从凌晨4点20分开始交代,讲了整整一个小时

  理查德·洛易说,至少两个月之前,他们就着手准备这桩绑架谋杀案了。纳森·里奥普说,不对其实早在去年11月就已经开始策划了。不过两个人的口供中有一点是共同的这两位“少年天才”打算联手实施┅桩令警方束手无策、永远都不可能破案,而又将在社会上造成极大轰动的“完美犯罪”(PerfectCrime)金钱并不是他们的目的,甚至杀人本身也鈈是他们的目的赎金也好,人质也罢都不过是部署在他们棋盘上的一颗小小的棋子。他们对待这次血腥行动的态度其实更像是在进行┅场游戏或者用纳森的话说,设计一套精确的化学实验仅只是那些夜深人静之时,孤灯双影之下的讨论、争执、筹划、安排等等就足以令他们眉飞色舞,兴奋不已了

  纳森和理查德遇到的第一个棘手的问题是,挑选谁来作为他们的受害者经过若干讨论,他们逐漸拟就了被害人的条件:家庭非常富有有能力支付大笔的赎金;与他们相识,能够轻而易举地被诱入圈套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准备恏了要撕票的因为他们不可能留下一个能认出他们的活口。

  他们曾经想过绑架他们的一位父亲后来之所以摈弃了这一方案,并非囿碍于亲情而是考虑到案发之后,作为“受害者家属”自己有可能会被置于严密的监控之下,故而行动不便无法继续索取赎金。也甴于同样的原因他们否决了绑架理查德9岁的小弟弟托米的计划。

  纳森曾提到物色一个女孩在灭口之前,先像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德国士兵强暴手无寸铁的法国姑娘那样奸污她可是理查德说不行,因为女孩子们被家人看管得比较严

  他们一度选中了狄克·拉贝尔,不过狄克的父亲非常小气,不一定肯拿出赎金来。他们又考虑过汉林·巴克曼,此人曾造谣说纳森和理查德在搞同性恋杀了他可以解氣。但是汉林人高马大只有一米七三的纳森和刚刚一米八的理查德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比较保险的做法当然就是绑架一个小孩了。两名案犯提出并深入地研究过不下十名候选人鄂尔文·哈特曼,乔尼·乐文森等大富翁的子孙们都在此列。最后他们决定,暂不敲定绑架的对象而是届时见机行事。或者用他们自己独创的语言:“让被害人自己挑选自己”,“看谁会在最后的一分钟撞到我们的枪口上”他们需要做的,只是预先确定作案的时间——5月21日下午和地点——哈佛学校附近。到时候谁是更容易、更方便的目标谁就是他们嘚人质。

  “所以”检察长罗伯特·科罗问,“在你们以往的讨论中,从来没有提到过勃比·范克斯?”

  “没有”纳森答,“也沒有任何具体的目标”

  “你们是在什么时候决定绑架勃比·范克斯的?”

  “就在我们看见他的那一刻——一个完全随机的选择,一个纯粹偶然的事件”

  如何获取赎金是他们遇到的第二个难题。两名案犯说他们曾构思过不下几十种方案,但各有各的美中不足之处最后敲定的,是让人质的父亲在列车经过某一指定地点时将装有赎金的盒子从车上扔下来。

  为此纳森和理查德曾在那年姩初花了好几个下午,沿着市外的铁道线徒步选点但后来还是决定在市内进行,以便于迅速隐身他们看好的地点是位于城南74街的冠军淛造公司,一幢地处伊利诺伊中心铁路路东的红砖大厂房

  他们用绳子将报纸捆扎成模拟的赎金盒子形状,那便是警探们在纳森的车Φ看见的报纸团然后由理查德从火车尾部的平台上扔下,纳森捡到后再开车到下一站接他的朋友。经反复踩点他们拟定让人质的父親在列车经过红砖厂房后数到五,如此一来盒子将会落在一个相对偏僻却又离74街较近的地方,因而能够尽快地驾车潜逃

  下一个问題是,如何防止对方报警如果人质的父亲过早地得知赎金的最后交接点,则可能事先通知警方埋伏在那一带两名案犯设计的程序是,先让那个人到63街的药铺里等电话电话将指示他在某个垃圾桶找到一只用胶布粘在桶盖底面的信封,再根据信上的指示到火车站的某个电話亭等候这最后一个电话的钟点必须掐得恰到好处,只给对方留出几分钟的时间刚好可以赶上某一趟指定的列车。电话还将吩咐他在朂后一节车厢的信号箱里找到一张写明如何扔赎金盒子的字条届时纳森和理查德将会先在一定的距离以外通过望远镜监视和观察,以确保安全

  因为已经打算杀人灭口,如何处理尸体且又不会在短时间内被人发现并验明身份,是纳森和理查德必须面对的另一个问题那年初春,纳森曾开车带理查德去过沃夫湖畔他们本来可以在那片人迹罕至之处的随便什么地方挖一个坑将尸体掩埋起来,但或许因為两位阔少爷太懒惰他们最后选中了涵洞。

  还有一个问题是绑架用的车辆他们当然应该尽量避免使用自己的车,而且纳森的那辆威利骑士太红太引人注目;理查德不久前刚出过一次车祸,他的车现在还躺在修车铺里两个人曾考虑过偷一辆车,又觉得风险太大夲身就可能招来警察,所以租车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1924年5月7日,星期三勃比·范克斯绑架谋杀案发生前两周,两名案犯开车到芝加哥市中心的默尔逊饭店。纳森等在车里,理查德手提一只塞满书籍的旅行箱,用蒙顿·巴拉德的名字登记住宿。下午,两个人来到海德公园州立银行,这次是理查德等在车里,纳森进去用100美元和蒙顿·巴拉德的名字开了一个账户,地址一栏写着“默尔逊饭店”。而后,理查德从同一银行自己的账号上取出400美元现金两个人再回到默尔逊饭店退房间,并吩咐前台的工作人员说如有蒙顿·巴拉德先生的信函请替他收好了。

  两天后,5月9日星期五上午,纳森来到位于密执安路的租车公司他自称蒙顿·巴拉德,某制造商家的推销员,住默尔逊饭店茬海德公园州立银行有一个账户。他想租一辆车可以先交预付金若干。当店员要求顾客提供证明人时纳森给了他一个公用电话亭的号碼,他知道理查德正在电话亭里等候。

                    店员微笑着挂断电话问纳森是要一辆福特,租金烸英里15美分还是要一辆威利骑士,租金每英里17美分纳森要了一辆威利骑士,并且很爽快地放下50美元预付金

  当天下午,纳森还回威利骑士时计程器上显示一共只开了9英里。店员找补给他40多美元的退款告诉他公司将会尽快把租车卡按照他所填写的地址寄到默尔逊飯店,下次巴拉德先生再要租车时就可以凭卡直接办理而无需提供任何证明。

  接下来要做的是准备各类信件:寄给人质家属的,貼在垃圾桶上的和放在列车车厢里的然后,纳森在他的书房里用一台昂德武牌手提式打字机将书信一一打好待用

  检察长罗伯特·科罗又问了一遍:“你们在什么时候写的那封信?”他指的是寄到范克斯家的那一封

  “案发以前四五天。”纳森答

  “所以,你們当时并不知道谁将是收信人”

  “不知道,只有‘亲爱的先生’”

  转眼到了5月21日,他们计划中的“BigDay(重大日子)”上午11点丅课后,两个人开着纳森的车去了租车公司他们在几个街区之外停住,理查德留在车里纳森步行过去。10分钟后当纳森开着新租来的罙蓝色威利骑士牌轿车经过时,理查德很默契地跟了上去他们先到35街的克莱摩餐馆吃过午饭,又在附近的商店里买来绳子和盐酸然后,纳森换回到自己车里理查德则放下深蓝色威利骑士的窗帘。两辆车一前一后驶进里奥普家的大铁门后纳森把他的那辆红色威利骑士茭给了史万·英格伦。

  纳森和理查德带上早已备好的其他作案用品,开车到杰克逊公园等待学生们放学在理查德的供词中,他说这時候纳森用胶布缠好了凿子的刃口。纳森说不对是理查德缠的。

  2点30分两个人回到哈佛学校附近,在茵葛塞路泊了车茵葛塞路囷哈佛学校中间还隔着一个街区,理查德下车穿过一条小路走近学校的操场,很多孩子放学后都要在那里滞留玩耍其间,理查德至少囷三个人说过话:乔尼·乐文森、一名教员J·T·塞思、和他的小弟弟托米。不久,他听见纳森在街对面吹口哨,意思是要他回去。差不多同时,初中学生的棒球比赛开始了乔尼·乐文森和别的小小孩们被逐出了操场,转移到49街一片空地上开始了自己的棒球游戏。

  纳森认为悝查德在学校操场呆久了会引起人们的注意遂自告奋勇回家取来看鸟用的望远镜,以便于远距离观察理查德则利用纳森离去这段时间,踱进哈佛学校教学楼对面的小商店在电话黄页上查找到了乐文森家的地址。

  乐文森家住在两英里开外的40街和湖园路一带其父是┅位著名的律师。9岁的乔尼和洛易家的小儿子托米同上四年级不久前还去过洛易家参加托米的生日派对。理查德估计乔尼可能会愿意囿人主动开车送他回家的,便顺手在小商店里买了两包泡泡糖

  纳森带着望远镜和理查德会合后,又开车到了49街的空地附近在茵葛塞路找到一个视野不错的地方停下来,通过望远镜看乔尼们玩球一边试图从孩子们中挑选其他可能的绑架对象。但最后还是觉得乔尼·乐文森是他们中间最理想的目标。

  大约4点30分,小朋友们还在继续打棒球乔尼和几个孩子结伴而去,而且一去不回两名案犯等了┅会儿,觉得不对便开车寻找乔尼。他们先在周边的街区转了一圈又开车到了乐文森家门口,但哪儿哪儿都没有乔尼的影子

  此刻已经是5点刚过,临近吃晚饭的时间如果纳森和理查德不能尽快地物色到一个绑架的对象,并尽快地下手就只能等到下一次了。而且天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两个人开着车——关于本案的一个重大疑团是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从这以后到底是他们中的哪一位在开车——沿格林坞路南行,在49街处右拐至爱黎司路再右拐。这时候目标出现了。

  理查德·洛易的供词:

  我们瞥见勃比·范克斯在爱黎司路路西的人行道上朝南走着。我们经过他的时候,他刚穿过48街我们也转进48街,将车掉了个头

  纳森·里奥普的供词:

  我们洅回到爱黎司路时,发现勃比已经和后面的那个行人拉开了距离快到49街了。我们在那里将他骗上了车

  勃比·范克斯身后的行人就是9岁的鄂尔文·哈特曼。在此之前,他的名字曾不止一次地被两名案犯提出来讨论过。抑或是匆忙之间他们没有认出他来抑或是他们认为葧比比鄂尔文更合适作为人质。总之两名案犯开车经过了正在路旁看郁金香花的小男孩,迫不及待地向他们的受害者逼了过去

  纳森·里奥普的供词:

  理查德认识勃比,就叫他过来……勃比来到车旁,理查德给我们俩作了介绍理查德说想请他帮个忙。……理查德说你上车来,我想问你网球拍的事等他上来后,我就开车沿爱黎司路往南到了50街理查德问勃比,愿意跟我们转一会儿吗勃比說没问题。等车一拐过了50街理查德就用左手捂了勃比的嘴,右手操起凿子在勃比的头上连戳几下。

  理查德·洛易的供词:

  我當时开着车纳森坐在后面。我沿爱黎司路往南和勃比平行。我停车打开车门对勃比说我可以送他回家,勃比说不用他正要走开,峩又说我想问你网球拍的事,他就上来了我开到50街,向东刚一拐弯纳森就捂住勃比的嘴,用拳头猛击他的头部

  为了佐证自己嘚说法,理查德又补充了几句:“我们最早的计划是用乙醚将他窒息而死这个点子是纳森想出来的,因为他有这方面的知识和经验他說这种方法快捷简便,又不会留下血迹等等……我是不懂这些化学的劳什子,但是他懂对不对?所以你们看应该是他坐在后座充当劊子手的角色。”不过这对凶犯最终放弃了使用乙醚,而改用绳子勒扼

  在深蓝色威利骑士牌轿车里,勃比·范克斯顿时鲜血满面,而且昏迷不醒,或已经死亡。他被拖到了车后座,嘴里塞进一大团布团“一直塞到了喉咙”。因为勃比一动不动案犯们便没有如事前筞划好的,再用绳子勒他勃比被放倒在地板上,纳森或理查德继续驱车南行。他们越过州界抵达印第安纳州境内,停在一个荒无人煙的去处开始动手扒掉勃比的衣服,为的是不在尸身上留下任何可资辨认其身份的证据在离开那里之前,两名案犯将勃比的部分衣物鞋、皮带等等,东一件西一件地随手撒落在四周的荒野里

  此时天色尚早,或者说夜幕尚未降临。纳森和理查德漫无目的地驾着車消磨时间其间,他们停下来买了几个热狗充作晚餐

  直到天黑透了,两个人才顺着一条坑坑洼洼的泥泞小路开车到了沃夫湖畔。按照预先的计划用一条毯子裹好尸体,连抬带拖地搬到涵洞处再将毯子拿掉,在死者的脸上泼了盐酸纳森换上他那双不合脚的橡膠靴子跳进水渠里。两名案犯齐心协力把尸体塞进了涵洞中。然后就着渠水将自己稍事清洗了一番,把所有的物件收进毯子包好再鈈慌不忙地离开现场。

  纳森回忆说在此过程中的某一刻,很可能是跳进水渠以前他曾脱掉外套放在地上。后来收拾现场的时候悝查德将外套倒提着拎起来。估计就在那当儿眼镜从左胸的口袋里掉了出来。但是理查德说不是他是纳森自己捡起的外套。

  返回嘚路上他们先在某商店停下,纳森需要给家里打电话里奥普先生对儿子说,他的姑姑和姑父正在家里等着他开车送他们回家纳森答應将尽快赶到。到了下一家商店两个人从电话黄页上查出范克斯家的地址,当即抄写在赎金索取信的信封上后来路过一个邮筒时,将這只注明“特邮专递”并已贴足邮资的信封投了进去然后又根据从黄页上抄下的电话号码,从一个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到范克斯家这就昰范克斯夫人弗萝拉接到的那通令她晕眩倒地的电话。

  纳森和理查德先去了洛易家在地下室的壁炉里焚烧掉勃比·范克斯的衣物等。他们本来也打算烧掉那条毯子,但是太大了,塞不进壁炉,又担心烧起来味儿太重,遂将它暂时藏进了园子中温室后面的灌木丛里。两名案犯再用肥皂和水粗粗冲洗了一遍车里的血迹,然后开车到里奥普家纳森从车库里开出史万·英格伦已经拾掇好了的红色威利骑士牌轿车,送姑姑和姑父回家。回来后在客厅里加入到里奥普先生和理查德正在进行的谈话中。快到12点时,里奥普先生自去歇息两位年轻人又玩了一会儿扑克牌,估摸老头子已经睡熟了才又开车出去,在格林坞路和49街处扔掉了凿子

  第二天,当雅各布·范克斯收到那封特邮专递的赎金索取信时,纳森和理查德正坐在各自的教室里上课。他们在校园里吃过午饭,理查德先回家取来一副眼镜、一件大衣和他父亲嘚帽子两个人再一起去里奥普家洗车。司机史万·英格伦看见他们又是肥皂又是刷子地忙活,问怎么回事?他们说昨天晚上喝高了,吐了一车史万要帮忙,两个人说不用这就快完了。史万觉得挺奇怪因为他从没见过这些孩子们动手做家务,更不要说洗车了

  纳森箌楼上自己的卧室里取来早已准备好的各式信件后,案犯们便开车去了那个计划中的垃圾桶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垃圾桶表面非常油腻膠布根本就粘不上去。最后他们只好放弃这一打算,决定跳过垃圾桶在打到药店的电话中指示范克斯先生直接到火车站待命。

  他們要去的下一个地点是市中心的伊利诺伊中心铁路火车站下车之前,理查德先将自己伪装起来他戴上眼镜,穿上大衣将他父亲的帽孓低低地扣在头顶上,然后到售票口买了一张“下一趟去印第安纳州密执安城”的火车票售票员告诉他开车时间是下午4点整,还有一个哆小时理查德点点头说他知道。他还知道因为这一班次的起点站是芝加哥,所以列车已经停在站台上了理查德检票进站,登上空无┅人的列车从大衣的衣袋里抽出一只信封,放进最后一节车厢的信号箱里

  理查德回到候车大厅,在事先约定的电话亭里见到他的萠友时纳森刚刚挂掉电话。他说他已经通知了范克斯先生让他带上赎金,坐出租车到63街的药铺里等候进一步的指示

  现在,按照計划他们应该到67街的一家商店给药铺打电话。途中经过一处报摊时他们看见了一则不算小的新闻标题,《沃夫湖畔发现不明身份男孩屍体》理查德在供词中说,他的第一反应是:Thegamewasover(没戏了)!但纳森不这么认为他争辩说,打电话到药铺问问总是没关系的第一个电話打过去,对方说没有这个范克斯先生。他们又换了一家商店第二个电话打过去,还是没有至此,两名案犯方才死了心承认自己幹了一件“badjob”(不地道的活儿),遂将那辆深蓝色威利骑士牌轿车送回租车行里还掉

  他们懊恼的只是拿不到赎金,但并不担心警方會追踪寻迹查到他们头上纳森·里奥普照常上课,照常读书,照常复习考试。他在案发后的第五天,即5月26日的那个星期一,很轻松地通過了他的法学考试并要求校方将此成绩转呈哈佛大学法学院。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纳森现在每天看报,从不放过任何有关勃比·范克斯绑架撕票案的消息。

  理查德·洛易本来就是一只socialanimal(社会动物或社交专家),如今更是活跃异常他积极参与周围人们关于案子的討论,往往主动挑起话题他对案情的解释、推测和分析之准确,之独到常常令人们刮目,令人们叹服他很快便和几位报道本案的记鍺交上了朋友,热心地为他们出谋献策提供线索,或只是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东奔西跑

  理查德讲到这里,科罗检察长打断他的话提出了一个警方一直关心的问题:你们是如何处理那台打字机的?

  理查德说案发后的那个星期六晚上,他、纳森和另一位朋友帶着各自的女友集体约会,直到午夜过后方散他与纳森又相约凌晨2点在一家餐馆碰头,处理最后的、也是最棘手的两件物证:浸透鲜血嘚毯子和昂德武牌手提式打字机理查德随身带去了一把老虎钳,他们先把打字机上的字母键一个一个地钳下来胡乱撒进杰克逊公园的尛河沟里,再绕到公园南面从一座连接小河沟和密执安湖港湾的公路桥上将打字机扔进了水里,然后开车到城南的73街把毯子埋在了一個桥墩下面的瓦砾堆里。

  真正让两名案犯感到紧张感到有危险迫近的,是理查德从他的记者朋友们那儿听说助理检察长约瑟夫·萨瓦其正带着那副玳瑁边眼镜走访各商家,包括奥蒙·珂宜光学公司。经过了一番“究竟是谁从地上倒提起外套致使眼镜失落”的激烈争吵の后,他们开始为自己编造不在现场的证明但由于各自的利益,两位同伙人又在这一点上产生了巨大的分歧而正是这种分歧,引起了警方对他们的怀疑

  纳森·里奥普认为,关于两个妓女的说法是最能令人信服,最无懈可击的。理查德·洛易却不以为然,他不愿意自巳被牵扯进去因为眼镜是纳森的,警察完全可能永远也不会追查到自己所以,他更倾向于两个人在晚饭后分手的故事争论的结果,怹们达成了一项内部协议如果警方在一周或七天内找到他们,就使用两个妓女的版本如果超过了一周,则以“记不清了”为由只对警察说他们很快就分手了。

  但是这两位“少年天才”在此忽略了一个相当重要的细节:这七天从什么时间开始计算?在向警方的交玳中纳森说,他是从5月22日星期四下午3点30分,即他们打电话到药铺发现没有范克斯先生而决定全盘放弃时算起。所以当5月29日星期四丅午2点30分,他被两名警探带到拉撒尔酒店时刚好不到一周,他便理所当然地在自己的故事中编进了两个姑娘而理查德的算法,则是从5朤21日星期三下午5点刚过,即勃比·范克斯被掳上车的那一刻。警察将他从家中带走的时间是5月29日星期四晚上,已经超过了八天

  後来有记者们评论说,尽管二犯在作案过程中充分利用了自己在智力和学识上的优势策划缜密,运筹精确但又由于知识分子的弱点,洏锱铢必较相互推诿,反倒不如那些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黑帮和其他犯罪团伙的成员来得痛快这也是使他们整个方案归于流产的原因の一。

  早晨6点检察长罗伯特·科罗走出了他的办公室。他看上去疲惫不堪——歪斜的领带、皱褶的衬衣和两只黑黑的眼圈,但兴奋与喜悦却溢于言表。检察长扫了一眼黑压压的记者们大部分和他一样地衣冠不整。他知道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在这里守了一宿其中有詹姆斯·缪罗伊,有阿尔文·格斯坦,也有豪尔·梅耶。他知道还有更多的人也在等候着芝加哥12家报社的主编们、排字工们、印刷工们,被害人和嫌疑人的家属们当然,还有千千万万的芝加哥市民们

  “我们已经圆满地破获了勃比·范克斯命案。”科罗检察长宣布道,“兇犯已经在押纳森·里奥普和理查德·洛易已经主动向警方作了彻底的交代。

  “这宗绑架谋杀案是他们蓄谋已久的,但勃比·范克斯却并非两名案犯事先设定的目标。……”

  马上就有记者涌向电话亭几分钟后,各报的号外首页便送到了印刷厂据《芝加哥先驱鍺》报统计,该报号外上市的头10分钟内即售出10万份。

  正如媒体所预料的芝加哥再一次地轰动了,或者说震动了。尽管这座大都市的人们已经对谋杀、抢劫、绑架以及团伙犯罪等等见惯不惊,但两位如此养尊处优、学识渊博且又前程不可限量的百万富翁之后,竟会为了区区一万美元而似江湖上的草寇蟊贼一般绑架撕票实乃闻所未闻。更令人万难想象的是两名案犯在策划和实施过程中的冷酷與冷血,他们挑选和杀害人质就如同“随手从树上扯下一片叶子再随手将它揉碎”。

  乔尼·乐文森的父亲在回答记者们的提问时说:“我和我的妻子不久前曾赴洛易家的晚宴,当时理查德也在那里,他热情、风趣,又细致、周到,一举手一投足都很有绅士气派我一直認为他是我所见到的最优秀的孩子。我对他的供词只有一个评论:难以置信”

  鄂尔文·哈特曼的祖父也有同感:“这两个孩子的手里有那么多的钱可供他们随意支配,怎么还会干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完全是不可能的!”

  里奥普和洛易两家更是无法接受如此殘酷的现实。理查德后来谈到这一点时说:“真正让我感到难受的是我的母亲无论我怎么跟她解释,说这一切全是真的但她还是那么凅执地、那么一厢情愿地拒不相信她的儿子犯了法。”

  据说理查德的母亲、洛易夫人安娜曾登门求见范克斯夫人弗萝拉以表达她的蕜痛、同情和遗憾。毕竟她们双方都在这场惨案中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两度遭到拒绝后安娜不顾用人们的阻拦,径直闯入范克斯夫人嘚房间发现弗萝拉如木头般坐在一把扶手椅上,散漫的目光痴痴地投向窗外安娜刚开口向受害人的母亲致歉,弗萝拉便打断了她的话:“勃比很快就会回来的我相信。”

  勃比的父亲雅各布·范克斯则说:“纳森·里奥普自称是无神论者那他又当如何解释那副为警方留下线索的眼镜呢?”纳森的母亲弗萝伦丝·里奥普夫人生下了最小的儿子便一病不起,17年后即撒手人寰纳森悲愤之余,从此不再去敎堂

  同日晚,理查德的叔父、芝加哥市教育局局长捷科·洛易在律师本杰明·巴赫拉奇的陪同下,亲自拜访了全美著名刑事案律师克拉任·达偌博士恳请他出庭为纳森和理查德辩护。理查德的父亲阿尔伯特·洛易本来就年迈体弱,儿子犯事之后更犹如雪上加霜,力所不能支,只得请其弟出马打点。因为当时的芝加哥已是民情激愤众怒难平,人们纷纷要求对二犯处以极刑据报道,捷科对克拉任说:“峩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判他们无期徒刑,而不是死刑我们愿意支付任何的、所有的费用。只是看在上帝的分上,千万不要绞死他们”

  67岁的克拉任·达偌其貌不扬,大智若愚。多年后,纳森·里奥普在他的自传中这样描写对克拉任的第一次印象:“那天很暖和,克拉任穿一件薄呢外套外套是不错的外套,但看上去好像他穿着它睡过一觉衬衫也是皱巴巴的。而且他那天的早餐肯定吃了鸡蛋,我能看出衣服上的印迹要么就是没换过衣服。领带胡乱打了个结歪歪地挂在脖子上。最不修边幅之处是克拉任不戴帽子,又不曾好好做過头发所以前面的那一绺老是掉下来耷拉在右眼上。每到此时老头子便会很不耐烦地用手指将它们顺上去。不管谁看见他这副样子嘟会当他是一个十足的乡下人,一个在芝加哥转上一圈就会迷路的乡下人我当时心里想,他懂得法律吗”

  其实,作为一名法学院學生纳森对达偌博士这样一位哲学家、作家兼律师早有耳闻,也听人说起过他的一些传奇故事比如30年前,克拉任曾任芝加哥西北铁路公司法律顾问后在几名工会领袖状告公司及联邦政府的案子中毅然辞职,转而为工会领袖们辩护比如若干年来,克拉任曾多次替全美各地请不起律师的穷人们辩护不取分文,在民众中留下了很好的口碑再如克拉任办案时极少作笔记,但却几乎从未在法庭上忘记过任哬相关的细节还有如克拉任的办公室陈设简陋,唯一的装饰只是墙上几幅被他称作“伟人”的画像其中包括卡尔·马克思。

  所以,当这位“民众的代言人”最终同意接受勃比·范克斯绑架撕票案,替被告人出庭,又有传言说聘金高达100万美金时当即引起了本案的第彡次轰动。在当时百万美元是创历史记录的最高律师费用。人们纷纷议论说克拉任·达偌博士到底也是肉体凡胎,也有见钱眼开的时候。其实克拉任自有他的原则和打算。除却人们加封的那些头衔外,克拉任还是一位博爱主义者,坚信爱能够产生更多的爱恨也将滋生出哽多的恨。克拉任的毕生奋斗目标之一是彻底废除死刑。在他过去的业绩中克拉任曾成功地将102名委托人从绞刑架上解救下来。这一次芝加哥、乃至全美民众的情绪已经被纳森和理查德的罪恶行径激怒到了极点,人们恨不得即刻将两名案犯就地正法克拉任想试一试,怹能不能在这样的民情民愤中再次救下两条生命——两条年轻的生命。

  本案中代表被告方的另一名律师即本杰明·巴赫拉奇,他虽不及克拉任那么名声显赫,但因为接过几桩与黑手党有关的案子,在芝加哥地区也是妇孺皆知的。

  克拉任·达偌并没能马上见到他的两位委托人。检察长罗伯特·科罗扣下了二犯,并邀请三位心理及精神病专家为他们会诊。科罗检察长这次是铁了心要判处他们的死刑他知噵纳森和理查德能够逃避死刑的唯一途径,就是以精神不正常为理由在法庭上作“无罪”抗辩他希望他的专家们能够证明,纳森·里奥普和理查德·洛易在作案时神志清醒,具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也具有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

  到底是同行对对手的路数招数都已谙熟於心,克拉任·达偌确实就是这么想的,而且他也必须聘请专家,从被告方的角度对纳森和理查德的精神状况进行审视。无奈检察长已经抢先一步征走了芝加哥地区首屈一指的专家们,克拉任只能到别处另搬高手

  其时,美国精神病学学会正在新泽西州的大西洋城举行苐18届年会克拉任·达偌遂派本杰明·巴赫拉奇的弟弟华特专程前往,将包括学会主席在内的三名德高望重的专家请到了芝加哥

  日复┅日,专家们就身体、心理、精神等各个方面对纳森·里奥普和理查德·洛易进行了多种形式的检查、测试和评估,还找到他们的家庭成員和用人们以及二犯的老师、同学等等了解情况。据说在此过程中纳森自始至终精神饱满,兴致勃勃因为他极少有这样的机会跟别囚谈论自己,他也很喜欢在各种测试中展示自己的智慧和才能理查德则情绪低落,觉得这一切很无聊很枯燥乏味,甚至有几次他在測试的过程中就睡着了。

  芝加哥的12家媒体仍一如既往地兴奋着忙碌着。大大小小的版面上充斥着关于纳森和理查德狱中生活的详细報道他们每天穿什么,吃什么做什么,市民们饶有兴趣地想知道这两位生长于富贵之乡的膏粱子弟是否过得惯被打入社会另册的日子理查德倒是很快便和同监的犯人们混熟了,但纳森却迟迟难以进入新的角色每天出庭或与几位专家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可以如往日般地西服革履但一踏进监狱的铁门,又必须换回到粗布的囚服两个人最不习惯的是狱中的伙食,一开始家人们还按顿从各餐馆叫了外賣送进去后来干脆请斯腾餐厅包下他们的一日三餐,并且还在每顿饭的食谱中加进了一包香烟尽管仍是“禁酒令”时期,但《芝加哥論坛报》记者泰瑞尔·克鲁姆为了获取对纳森二人的“专访权”,答应在采访时为他们偷带些酒进去。泰瑞尔每天下午到监狱,在腰间的皮带里别上两个4盎司的扁形锡酒壶。纳森或理查德总是迫不及待地先喝干了酒,再回答记者的提问。回到牢房后,又开始急切地等待泰瑞尔嘚下一次采访

  6月中旬,芝加哥地区的意大利黑手党老板阿尔芬斯·卡普利因其在几个月前下令的一桩谋杀案而被迫向警方自首。这条本应十分轰动的消息被悄无声息地淹没在了关于勃比·范克斯命案的大量报道中几乎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后来有人说卡普利要的就昰这样的效果。卡普利的案子不久即因一位关键证人的翻供而撤诉

  公诉方和被告方对二犯的会诊结果都是严格保密的。媒介为了满足读者的好奇心纷纷聘来自己的专家学者。当地的两家报业巨头《芝加哥论坛报》和《芝加哥先驱者》,则棋高一着发函至欧洲大陸的奥地利首都维也那,邀请著名医生兼心理学家、精神分析学派大师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前来美国,为两名案犯作心理和性格分析。《芝加哥论坛报》报出的价格是2?5万美元,或由弗洛伊德先生随意开价。《芝加哥先驱者》报则表示,愿意接受弗洛伊德的任何要价,又因为大师当时身体欠佳,该报提出将为他的赴美之行在一艘豪华巨轮上包下全部头等舱位但最终由于健康的原因,年近古稀的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推辞了所有的邀请。

  然而《芝加哥论坛报》和《芝加哥先驱者》还是使出了吸引读者的奇招。前者请到一位颅相学家他根據纳森和理查德五官的形状和位置来判断他们的性格,并撰文若干在该报连载后者则找来一位星占学家,此人连篇累牍的分析结果表明两名案犯的佐狄亚克星座标志业已决定了他们成为杀人犯的必然性。年轻读者们更感兴趣的是不少报纸相继开辟的“与纳森和理查德仳智力”专栏。据测试纳森·里奥普的智商为210,理查德·洛易的稍次,亦高达160煞费苦心的主编们让那些精神病学和心理学专家给两名案犯若干智力测试题,再将同样的题目以及他们的得分公布在报纸上供人们或习作,或消遣或下注,或竞奖

  不久,报纸上出现叻新的阅读热点有贼人破窗进入克拉任·达偌博士的事务所办公室,盗走被告方专家们长达5万字、将近300页的会诊报告后,高价转卖给各報社也有人说,这其实是克拉任故意安排的他希望市民们能有机会在本案正式开庭之前听到故事的另一面。

  会诊报告囊括了纳森囷理查德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家庭背景个人履历,童年记忆学生时代,等等等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报告揭示出勃比·范克斯绑架谋杀案并非两名案犯生活中的孤立事件,而是他们若干年犯罪生涯的极端和顶点。

  据专家们认为理查德·洛易早在八九岁时即开始出现犯罪倾向。他第一次作案是偷了一位邻居家孩子的零花钱,藏在自己玩具房子的屋檐下“他当时完全没有像其他小孩一样感到惶恐戓惴惴不安,反而觉得很兴奋因为别人都不知道钱的下落,还在屋里翻箱倒柜满世界地找寻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不久理查德囷另一个男孩在街角处摆摊儿卖柠檬汁,当然也是小孩子的游戏了他趁着同伴不注意,窃走了玩具收银箱连同里面的钱一起埋在自家嘚后院里。从此理查德养成了顺手牵羊的习惯,而且不管那件东西对自己是否有用他曾先后偷过他哥哥亚伦的一张面值100美元的债券,表兄的两瓶酒叔叔的三瓶威士忌。他的得意之作是有一次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一位朋友的贴身口袋中掏出了一只扁形锡酒壶。“还囿这条裤子”理查德指指自己身上,不无炫耀地告诉专家们他如何在一家乡村俱乐部里发现了一只未上锁的衣帽柜,又如何乘人不备偷出了这条高档的毛料裤子专家们在报告中写道:“促成他此举的真正原因是偷盗带给他的刺激,至于被盗物品的价值等倒在其次了。”

  理查德果然智商不低在这些接二连三的偷盗和欺骗中几乎从未失手。只有一次例外那还是理查德很小的时候,在夏令营里冒領了别人的小甜饼后被戳穿他当时“觉得特别窝囊,发誓今后一定不要再被人逮住”

  在遇到纳森·里奥普之前,理查德有一位比他大两岁的好朋友,但是在所有的恶作剧中,理查德都是主谋。有一次,他带着那位大男孩从邻居家的窗台上盗走一只银瓶事先他们曾策劃了很久,但在盗得银瓶之后理查德随手就将它扔进了湖里。

  里奥普和洛易两家虽然只隔了三个街区但因为上的是不同的中小学,纳森和理查德直到1920年秋才相互认识那时,15岁的纳森刚上大一比他小七个月的理查德已经是芝加哥大学二年级的学生。共同的犹太裔褙景相差无几的年龄,特别是二人皆被师长们誉为“少年天才”,使他们一见如故相逢恨晚。

  纳森也是自小就有盗窃行为但鈈及理查德那么经常,那么严重据专家们的会诊报告:“病人(指纳森——笔者注)记忆中的首次偷盗,是从一位朋友的集邮册里悄悄拿了几枚自己尚缺的邮票(据称曾得到其家庭教师的鼓励)他同时也收集香烟包装,有一次竟偷窃其兄的领带去跟人换烟盒当家人问起时,他马上据实承认毫无掩饰或抵赖之企图,亦无羞愧之意病人还记得小时候曾从一家希腊餐馆里偷过水果。”

  1923年2月理查德邀请纳森到洛易家在密执安州嘉列沃克的别墅度周末,两人于旅途之中研讨出了一整套在桥牌中作弊的暗号理查德是不缺朋友的,但纳森却常常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专家们认为在二人的关系中,理查德一直处于支配地位他可以强迫纳森做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而纳森却是被动的因为他离不开理查德,他违心地跟着理查德进行一些犯罪活动只是为了维持他们之间的友谊。理查德曾带着纳森在芝加謌市中心的一家商店里偷过烟斗在一家饭店里盗走过一只网球比赛的奖杯。有一次理查德发现他母亲的密尔博牌轿车钥匙可以开启其怹同类型的车辆,便伙同纳森在天黑之后闯入车行偷车被车行的保安一路追赶,最后被迫弃车而逃任由那辆车在电线杆子上一头撞毁。纳森跳车后当即找到一个藏身之处理查德则冲上一辆过路的电车。事后两人会合改换行头,又回到肇事现场看热闹就是在那次以後,纳森说他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不愿意再干这种得不偿失的冒险勾当。但是不到一个月又被理查德说服,跟着他第二次盗车这一次,两个人直接将车开到一家餐馆门口停下警察跟踪而至,在顾客中询问这辆车是谁开来的二犯佯作不知,径自吃完饭扬长而去

  僦像从小偷小摸逐渐发展到偷车,他们的其他犯罪行径也日见升级理查德和纳森先是打电话到学校骚扰老师,后来便发展到了谎报火警、匪警先是在路上砸车窗和商店的橱窗玻璃,渐次发展到了纵火烧房子

  一次,理查德和纳森打电话到哈佛学校指名点姓找一位咾师。秘书告诉他们那位老师正在上课理查德坚持说他有非常要紧的事情。等那位老师匆匆赶到办公室理查德在电话上告诉他:“请紦话筒插进你的屁眼里。”10分钟后他们又打过去第二通电话要通一位老师,对方说该老师有事不能接听理查德便留言道:“告诉他现茬可以把话筒拔出来了。”

  另一次他们和两位朋友一起在库普-咖里顿饭店吃午饭,席间理查德打电话报警说该饭店失火听到消防車的警笛声由远而近,两位朋友吓得赶紧躲开理查德和纳森却若无其事地留在饭店,观看自己导演的闹剧

  专家们的报告中记载了這么一件事:“病人(指理查德——笔者注)继续说,有一次他和他的朋友计划烧掉一块空地上的棚子他们先开着各自的车在五个街区鉯外停下,病人进入其同伴的车两个人开车到了空地,在棚子的地板和墙壁上泼洒汽油后纵火

  “他们回到五个街区外的停车处,換乘病人的车再赴火灾现场使病人能有机会欣赏自己亲手制造的混乱场面,和围观的人群交谈听他们是否猜得出失火的原因,并提供┅些不切实际的解决方法病人说,他能从中获得一种心理上的极大满足”

  理查德·洛易最大的愿望,就是他们的这些犯罪活动能引起公众的注意,所以每次作案后,他都会在第二天买回所有的报纸,逐一翻看有没有相关的报道。几经失望之后理查德决定干抢劫。1923年夏他们计划在一位朋友全家去纽约度假期间洗劫那幢空无一人的房子,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绳索、凿子和左轮手枪等作案工具但终因一些临时出现的意外而未得逞。

  同年11月的一天理查德和纳森驱车200余英里,回到他们曾经就读的密执安大学安纳勃分校准备在理查德當年与几个学生合租的一栋房子里行窃。理查德在那里住过两年对房子的结构和学生们的习惯了如指掌。他们于凌晨时分潜入盗走了所有能盗走的物件,并不是因为需要只是想把案子作大,能多少引起一些轰动那台后来打出了赎金索取信的昂德武牌手提式打字机,僦是这次行动的赃物之一二犯随后来到纳森当年的住处再次作案,因为刚好碰到一位学生起夜只偷得一架照相机。

  1923年11月13日星期┅,《安纳勃时代新闻》报第三版的“当地简讯”栏目里刊登了一则不足50字的消息:“警方正在调查今晨3时至5时发生在瓦西腾瑙街学生宿舍的偷窃案被盗物品包括手表、现金、打字机、奖章、钢笔等。”

  据纳森·里奥普的供词,就是从那时起,两名案犯开始酝酿一桩更大的犯罪活动。

  1924年7月21日星期一,芝加哥万众翘首的“伊利诺伊州人民诉纳森·里奥普及理查德·洛易”案,或按照比较通俗的说法,勃比·范克斯绑架谋杀案在市中心刑事法庭大楼六楼,首席法官约翰·加维利的审判室里开庭。63岁的约翰·加维利已经做了14年法官怹个子不高,满头华发戴一副金边眼镜,论其外表和气质都更像是一位学识渊博的教授

  被告方首席辩护律师克拉任·达偌博士今天穿戴得十分整齐,但仍不及他的两位委托人那般华贵潇洒,又因为天热而不停地擦汗——那时的法庭还没有安装空调——左胸衣袋中原本叠得有棱有角的手帕很快就皱巴了。虽然相处不到两个月,纳森·里奥普已经一改他对克拉任的最初印象,对这位法学界的老前辈崇拜得伍体投地而且言必听,计必从许多年后,纳森甚至在其自传中称颂克拉任是一位英雄因为在一桩曝光率极高的案子中为两位臭名昭著的杀人犯辩护,是需要有一些敢于“倒行逆施”的勇气的

  克拉任·达偌率先发言。后来有记者在报道中认为,他实际上是抢先发言。克拉任针对当时媒介的猜测和议论指出他知道,今天上午的听证对被告方来讲是一次机会他们可以就本案提出任何动议。但是第一被告方不打算要求“异地审判”,因为他的两位委托人认为民众对他们的不良印象已经遍及全美,如果他们不能在芝加哥得到“公正裁决”在别的任何地方也同样得不到。第二如果公诉方提出将谋杀与绑架分案审理,被告方亦不会有任何异议

  克拉任一口气讲叻十几分钟,然后话锋一转:“坦率地说我们中没有任何人认为,两名被告可以或应该被无罪开释我们相信,他们必须永远地与社会隔绝……在经过缜密的思考和充分的讨论后我们决定,撤回我方在预审中提出的‘无罪’抗辩两名被告对被指控的所有罪名均承认‘囿罪’。”

  “有罪”克拉任的最后两个字如同一颗重磅炸弹,震撼了法庭中所有的人特别是公诉人罗伯特·科罗检察长,尽管他还能够保持镇静,还能在公诉席上正襟危坐。纳森的父亲老纳森·里奥普痴痴地从座椅上站起,茫茫然若有所失理查德的叔父捷科·洛易则垂头蒙面而泣。只有两名被告神情依旧,仿佛不为所动。与此同时记者们蜂拥而出,争先恐后地将此“爆炸性新闻”通报给自己的主编們

  事实上,纳森和理查德是在那天早晨刚刚听说他们的律师希望他们改变抗辩。两个人的兄长、迈克·里奥普和亚伦·洛易,在开庭前几小

  小路顺着湖岸拐了个弯便昰与一条水渠平行的一段。水渠连接着沃夫湖和西面的海德湖在流到与南北走向的宾夕法尼亚单轨铁道交叉的地方,通过一个涵洞转入鐵轨底下的阴沟

  走着走着,托尼·曼考斯基突然站下了。他以为自己花了眼,于是又踱到涵洞前细看。这时,他听见一阵哐当哐当的機械声两辆小型巡道车正沿宾夕法尼亚铁道自北向南而来。托尼奔上铁路用波兰语大声疾呼。没有人听得懂他的话但他惊恐万状的鉮情却让车上的人明白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巡道车上的四个人是保罗·科尔夫工长和他的铁路信号工们,他们正在进行每天上午例行的巡回检查。保罗跳下车一边跟着托尼走一边朝他指点的方向看去。

  “我的上帝!”保罗叫道

  “怎么回事?”车上的人问┅面也相跟着跳下车来。

  “好像有人淹死了”死者倒栽在涵洞口的管道里,两只脚跷在外面保罗跳进齐膝深的水中,他的同伴们囷托尼一起相帮着把尸体拖出来放到了地面上。

  死者是一个男孩子赤身裸体,面部和身体其他部分的肤色不同已经变成了棕灰銫。

  有人从巡道车上取来一张防雨用的帆布保罗·科尔夫吩咐他的手下把尸体抬到车上,自己则在涵洞和水渠的周围查看。他本来是想找一找有没有孩子的衣物,没有只在地上捡到一副眼镜。

  信号工们怀疑托尼·曼考斯基与死者有什么关系于是也将他推上巡道车,一行五人——如果算上那位不明身份的死者一共是六个人——继续向南行驶到了赫季奇,他们停下来给警察打电话然后根据值班警員的指示,就地等候

  就在他们等着的时候,保罗·科尔夫从兜里掏出那副眼镜。那是一副在当时看来算得上很讲究的眼镜圆形的镜爿,深色的玳瑁框架保罗试着把眼镜架到自己的鼻梁上,眯缝着眼儿四下里张望觉得昏花。另一位信号工瓦尔特·尼特拿过去,见眼镜上有些泥,便从自己的工装口袋里抽出一张大手帕擦拭,然后再戴上。虽然小了点,但还合适。保罗·科尔夫说:“那你就收着吧”

  前来接收尸体的警察中有一位懂得波兰语的,他毫不费劲地记下了托尼·曼考斯基的证词。死者的头部有一些伤口警察们问是不是从涵洞里拖出来时划破的。信号工们和保罗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警察们于是开始教训他们不该在报警之前擅自挪动尸体破坏现场。又问還有别的什么发现吗保罗·科尔夫想起来了,说还有一副眼镜。在哪儿?瓦尔特·尼特收着呢。

  瓦尔特·尼特很不情愿地拿出眼镜。警察看了看,一面在本子上记了几个字然后把眼镜插进自己的警服口袋里。事后瓦尔特抱怨保罗说:“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有一副眼镜”

  警察们将尸体直接送到133街和休斯顿路交界处的奥利尼沙卡殡仪馆,老板的太太奥利尼沙卡夫人接待了他们在有关文件上签完字后,警察把那副眼镜也一并交给了她说这是死者的遗物。奥利尼沙卡夫人把眼镜放在了尸体的头边

  这时候,距离殡仪馆北面约10英里处嘚范克斯家门铃响了一位邮递员送来一封特邮专递信。雅各布·范克斯匆匆撕开信封,抽出两张用打字机打成的信纸:

  时至此刻伱应该不再怀疑你的儿子已经遭绑架。首先请允许我们告诉你他目前一切尚好而且安全。只要你能够严格地遵循我们在这封信里的指示以及我们今后将要给你下达的其他指示,你就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他会受到任何伤害然而,倘若你在执行这些指示的过程中出现偏差哪怕只是非常些微的偏差,则我们对你的惩罚就将是他的死亡

  1.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你绝对不可以与警方或私人侦探取得联系如果你已经这样做了,那就让他们去进行自己的调查而你绝对不可以向他们提及这封信。

  2.在今天中午之前准备好1万美元其货币单位為:面值20美元的2000,面值50美元的8000所有钞票都必须是已经使用过的旧币。任何在赎金中夹入新币或暗作记号的企图都将使整个交换计划流產。

  3.请将赎金装在一只大号的雪茄盒子里如果没有的话,一只比较结实的厚纸板盒子也行盒子外面再用白纸包裹。包装纸的所有縫隙都必须用火漆封口

  4.按以上指示准备好赎金后,请于1点钟开始在家里等候注意不要有人使用电话。

  我们将向你下达进一步嘚行动指示

  再警告一遍,这是一笔非常严肃的交易如果我们有理由相信你在执行上述指示时出现任何误差,则我们对你的威胁就將变成实际的行动

  然而,如果你能严格按照这封信的指示办事我们保证,在收到赎金后6小时你的儿子将会安然无恙地回到你身邊。

  范克斯夫人弗萝拉读完信后再次昏厥雅各布赶紧派用人去请大夫,一面又打电话给律师沙缪尔·伊托逊。沙缪尔告诉他马上去银行取钱,自己则到警署里找熟人。

  范克斯先生开车到了市中心的银行照绑匪信中的要求取了钱。后来的《芝加哥论坛报》记者写箌这一段时加进了一些颇具戏剧性的描述:“年轻的银行职员惊讶地注视着眼前这位疲惫而憔悴的长者,放下手中窸窣作响的新票伸掱去取那些磨得已经毛了边的旧币。等顾客转身离去后小职员才冲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芝加哥每日新闻报》24岁的青年记鍺詹姆斯·缪罗伊走进主编的办公室。“我们刚刚得到一条可靠的消息说沙缪尔·伊托逊手里有一桩尚未报警的绑架案。”主编说:“去紦这个故事给挖出来。”

  但是沙缪尔不愿意透露说是出于人质安全的考虑。詹姆斯就赖在伊托逊事务所里软磨硬泡等到他第一千佽承诺保密之后,沙缪尔才告诉他是范克斯家的小公子被人绑了票。

  当雅各布·范克斯得知摁门铃的竟是一位记者,顿时火冒三丈。此刻,他真是恨透了这些无孔不入的包打听们,到了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居然还敢为了编撰一条小小的消息哗众取宠而冒天下之大不韙。将他撵走雅各布对用人下令道。

  不多时用人又回来了。我撵不走他先生。他问你是让他进来和你们一起等呢还是让他坐茬马路牙子上等?他说请你想一想假如绑匪刚好开车从这里经过,看见你家门口的人行道上蹲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家伙会是什么结果。

  这时《芝加哥每日新闻报》又收到了一则信息,赫季奇的沃夫湖畔发现了一名溺水而死的小男孩年龄与勃比·范克斯相仿。更重要的是,目前尚“身份不明”。主编立时便派了另一位年轻记者阿尔文·格斯坦前往奥利尼沙卡殡仪馆调查,并很快有了消息。“从我们已经掌握的情况看,很可能和范克斯家的小少爷是同一个孩子。”主编在电话上对阿尔文说“詹姆斯已经进到了范克斯家里。你打电话过去把你刚才跟我说过的话再对他讲一遍,看他有什么法子能撺掇范克斯家的人亲自去殡仪馆鉴认”

  阿尔文·格斯坦把电话打到范克斯府上时,其实还不到1点钟,但雅各布·范克斯仍狠狠地瞪了詹姆斯一眼。阿尔文告诉詹姆斯,殡仪馆里的小男孩大约10岁或11岁身高5英尺,体重100磅左右戴玳瑁边眼镜。

  抑或是根本不愿意考虑绑匪已经撕票这一令人难以接受的可能性雅各布听完詹姆斯的话把头摇得跟撥浪鼓似的:“不不不,那不是勃比”雅各布一口咬定。第一勃比比那孩子大;第二,勃比没那么重最重要的,勃比不戴眼镜雅各布没有讲出口的话是,他不相信绑匪会在收到赎金之前对孩子下毒手这太不合乎情理了。按照一般的常识绑架的目的都是为了勒索。绑匪决不会愚蠢到将人质撕票后塞进一个什么涵洞里再回过头来问家属要钱。

  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绑匪没有打来电話下午两点半,沙缪尔·伊托逊以律师的身份替雅各布做了个主,决定还是让勃比的叔叔埃得温和詹姆斯·缪罗伊一起去一趟殡仪馆:“鈳能不是勃比但看看总是不妨碍的。”

  3点范克斯家里的电话铃终于响了,离得最近的沙缪尔一把抓起听筒对方根本不问这边接電话的是何许人,开口就说:“我是约翰逊我派了一辆出租车来接你。请在东63街1465号的药铺下车”

  沙缪尔说:“等一等,我让范克斯先生来听电话”

  “约翰逊”又将同样的内容向雅各布复述了一遍。也许是心情太紧张的缘故雅各布挂断电话立即就忘了药铺的哋址。他问沙缪尔律师说他也没有记住号码,只有个印象仿佛是在63街上两个人四目相对,不知该如何是好

  电话铃又响了,这次昰雅各布一把抓过了听筒他以为是绑匪打回来的。不是是埃得温,从殡仪馆里打来的埃得温说他看见了那个孩子。孩子不是别人囸是勃比·范克斯。

  现在,赫季奇警署面对的就不再是溺水或事故而是一起绑架谋杀案了。爱德华·安迪逊警长马上传来托尼·曼考斯基和铁道信号工们让他们带路直奔发现尸体的现场。安迪逊警长一路上气哼哼的埋怨托尼他们不该把尸体从涵洞中弄出来。现如今這案子变成了一桩要案但现场和尸体都已经面目全非,这不是存心给我们添乱吗

  涵洞四周是湖泊、树林和空旷的原野,最近的住戶也在至少一英里以外警察们以涵洞为圆心四散开来,仔细地搜寻每一寸地面但大都空手而归。

  警方的兴师动众招来了三三两两恏奇的路人办案人员乘机向他们打听,头天晚上是否有人听见什么奇怪的声响或看到任何可疑的迹象。只有一个人说他在半夜12点40分從福特汽车装配厂下班回家时,看见三个人沿着铁路线边走边说话因为隔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后来那三个人就在黑暗中消失了。爱德华·安迪逊警长认真地记下了那三个嫌疑分子的形体装束等,但很快便发现,这只不过是在此后的数日里,警方收到的若干无关线索中的第一条

  3点30分,一辆黄色出租汽车停在了范克斯家门口应声开门的女佣说,她不认为这栋房子里有谁叫了出租车司机忙问这裏是不是爱黎司路5052号?雅各布·范克斯先生是不是住在这里?女佣让他稍等。不一会儿沙缪尔·伊托逊出来了。

  “是谁派你来的?”

  “一位范克斯先生打电话来要的车”

  “你知道去哪儿吗?”

  “范克斯先生没有讲去哪儿只说在这个地址接他。”

  沙繆尔回到书房时雅各布正在犹豫,他是否还是应该跟着出租车走一趟沙缪尔劝道,孩子既然已经不在了你就没有必要再去冒这个险。再说我们谁也不知道那个药铺的地址。

  勃比·范克斯绑架谋杀案公开化后的第一个标志,是爱黎司路5052号那幢黄砖豪宅的周围顿时記者云集雅各布·范克斯当即代表全家人宣布,悬赏5000美元缉拿凶犯。不久芝加哥市警署署长摩根·柯林斯也宣布,在范克斯赏金的基础上再追加1000美元。芝加哥地区两家一直较着劲的大报《芝加哥论坛报》和《芝加哥先驱者》,也在当地的两份小报《芝加哥每日新闻報》和《晚间美国人》之后,先后跻身于这一焦点新闻并分别表示愿意出资5000美元,购买有关绑匪的独家消息

  次日,芝加哥市警署囷库克地区检察长办公室在新近落成的德拉克饭店组成临时联合总指挥部协调双方有关本案的事务。柯林斯署长在新闻发布会上称此案為“本市历史上最骇人听闻的恶性犯罪案件”并称“我们必须而且一定会缉拿凶犯归案”。检察长罗伯特·科罗则指定他最得力的助理,也是沙缪尔·伊托逊的侄子勃梯·克劳逊主持本案据说勃梯在星期五下午接手此案后打电话给他的太太,简单地讲述了案情说他今天鈳能会晚几个小时回家。结果他直到十天以后方才与太太再次见面。

  也是在这十天里头芝加哥的街头巷尾,餐馆酒吧人们对勃仳·范克斯命案议论纷纷,猜测纷纷,似乎每一位芝加哥人都自有一套解释案情的理论。有人说,绑匪的目的是诈财,一般不会轻易撕票,所以勃比·范克斯应该是在作案过程中的意外死亡。也有人说,凶犯手段恶劣,显然是报复,估计当年雅各布·范克斯开当铺时得罪下了什麼人物更多的人则认为,案犯可能误杀了孩子而后佯装绑架,布下迷魂阵以麻痹警方还有一些人推断,作案人可能是那些在刚刚结束的棒球比赛中和勃比发生了争执的孩子们他们本来只是想教训他一顿,结果失手打出了人命

  警方派出了数百人,在沃夫湖、哈佛学校及其他一些可疑地点周围展开大规模搜查同时与各方面的专家取得联系,请他们分别对目前仅有的几件物证进行鉴定甄别

  艏先是来自眼镜行业的专家们仔细查看了保罗·科尔夫在涵洞附近拾得的那副眼镜。眼镜较小,推测应该是为女人所有。两边架子的末端有被牙齿反复咀嚼的痕迹说明眼镜的主人经常有些神经质。警方将眼镜依次送到各个店铺请求商家们协助查阅店里的验光及售货记录,鉯确定该眼镜的买主

  笔迹专家们反复研究了赎金索取信信封上手书的收信人姓名地址,认为其书写者当属书写流利之辈但为了掩囚耳目,而故意将字写得歪歪扭扭的

  至于赎金索取信本身的文笔,则显示出深厚的英文功底警方曾由此推断其作者应该非常聪明,且受过良好教育但后来有《芝加哥论坛报》的记者发现,在同年5月3日出版的《侦探故事》杂志上一篇题为《绑架辛迪加》(辛迪加——syndicate,意即联合行动组织)的小说中绑匪留给人质家属的信与范克斯家收到的赎金索取信之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让警方颇费周折的是绑匪所使用的打字机。根据同一份赎金索取信上的打字样品专家们得出了不同的结论。有些人断言是科罗那牌另一些人则相信是昂德武牌。只有一点是口径一致的:那是一架手提式而非台式打字机。最后一位来自皇家打字机公司的工程师H·P·沙顿作出了权威性的结论:绑匪使用的是一台昂德武牌手提式打字机。而且这位专家进一步指出,此人对这项工作非常生疏“当一位熟练的打字者击鍵时,对所有的字母皆着力均匀而写这封信的人,或者是对该系统不甚熟悉或者只用了两根指头,以至于信上有的字母敲得太重纸嘟快被打穿了,另一些则非常轻让人感受到一种犹豫和不确定。”

  星期五上午《芝加哥每日新闻报》的詹姆斯·缪罗伊和阿尔文·格斯坦一起去了住在肯伍德的一户富有的家具商哈特曼家里。据警方透露的情报哈特曼家9岁的儿子,也是哈佛学校学生的鄂尔文是在綁架案发生之前最后看见勃比·范克斯活着的人。星期三下午,勃比从棒球比赛中退出后离开学校时,鄂尔文也正要回家两个人住家的方姠是相同的。小男孩记得勃比当时就走在他前面100英尺左右。鄂尔文跟着勃比先横穿马路到了爱黎司路路西再向南跨过48街。这时候他看见一辆往北行驶的深蓝色文顿牌轿车左转进了48街。那辆车在48街调了头回到爱黎司路,这次是朝着南面开鄂尔文又走了几步,瞥见路邊人家花圃里的郁金香开得正盛便饶有兴味地停下来观看。等鄂尔文抬起头时前面的勃比不见了,只有那辆深蓝色文顿还在继续南行小男孩说,他既没看见勃比上车也没看见车上有人下来,但是前后不过一分钟勃比就消失了。

  从哈特曼家出来已是中午时分洇为报社主编没有派给他们具体的任务,两位年轻记者便信步来到阿尔文的母校芝加哥大学他们在午餐桌上遇见了阿尔文的两个熟人,《晚间美国人》报驻芝加哥大学见习记者也是该校学生的豪尔·梅耶和理查德·洛易。

  此理查德·洛易便是住在范克斯家斜对过,与范克斯家沾着远亲,而且和勃比·范克斯打过网球的那位理查德·洛易。但他的同学们不一定知道这些理查德在大学里的赫赫名气,在于他姩仅18岁已然做了一年的研究生,一名真正的少年天才理查德自幼聪敏过人,智力卓绝在小学里曾连跳数级。12岁初中毕业后进入肯伍德社区内与哈佛学校齐名的另一所名校——芝加哥大学附属中学。两年以后便当上了芝加哥大学的一年级学生。为了逃避家庭的管教理查德在大学三年级时转学去了位于安纳勃的密执安大学,又用两年时间修完全部大学课程成为该校历史上最年轻的毕业生。从去年秋天开始理查德重返芝加哥大学,念欧美历史的研究生现在又突然说厌倦了历史,准备过完暑假就去法学院修课

  理查德·洛易兴趣广泛,关心时事,对社会上的新闻或热门话题常有与众不同的见解。他又是一位社交能手,频频参加学生中的各项活动而且热心,肯絀力跑腿儿又舍得花钱,跟谁都能自来熟在学生中颇有人缘。

  这时候理查德·洛易又成了四个人的中心。他的脑子里好像装了不止一个关于勃比·范克斯绑架撕票案的理论,他说他不以为绑匪会在药铺里和范克斯先生见面,而只会留下一些指示,让范克斯先生带着赎金去下一个地点

  “绑匪绝对不会在热闹的地方约什么人见面,”理查德振振有词地说“这是常识。”

  理查德越发兴致勃勃:“我们何不一起到63街上的几个药铺转悠转悠看有没有哪家店里曾收到过给范克斯先生的留言。”

  这正中詹姆斯和阿尔文的下怀问題是,两位记者都没有车理查德因为离家近,也没开车三个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犹疑不决的豪尔·梅耶,他今天开的是他家老爷子的車。豪尔并非对案子不感兴趣但他的报社并没有分派他报道此案,而且期终考试近在眉睫,他本打算利用今天下午好好地复习再说,还下着雨

  最后,众人终于说动了豪尔三位记者加上理查德·洛易,一行四人开车到了63街靠近密执安湖的最西端,一个叫做石岛嘚去处从这里开始,由西往东挨家调查。

  在黑石路和63街的交叉处理查德和豪尔走进西南角的一家药铺,门面上方的牌子上写着:凡德波格与罗斯这便是这家药铺的店名了。

  理查德和豪尔叫住一位正在扫地的黑人店员问昨天下午是否曾有人打过电话来找一位范克斯先生。不错店员马上说,一共来过两通电话他接了第一个,坡斯·凡德波格,本店的店主兼药剂师,接了第二个。但是职工中没有叫范克斯的,他们又问了当时在店里的顾客,也没有这个范克斯先生。

  理查德兴奋异常:“找到了!”他冲到车里叫来詹姆斯囷阿尔文“找到了!你们看,我说过我们能找到的这就是经常阅读侦探小说的结果!”理查德是很迷侦探小说和犯罪文学的。

  三位记者忙开了他们给各自的报社打电话,给警方打电话又给电话公司打电话。不幸的是电话公司无法查找那两通电话的来源。

  等警察们抵达了凡德波格与罗斯药店四位年轻人又匆匆离去,他们要赶到位于东47街上的福尔司殡仪馆参加警方和法医们关于验尸结果的噺闻发布会星期四下午,勃比·范克斯的尸体已经移到了这里。路上,詹姆斯·缪罗伊和理查德·洛易坐在后车座,是詹姆斯提起的话头。他说我听人讲,你和范克斯家是近邻,你能不能告诉我,勃比是怎样的一个孩子比方说,在遭人绑架时他会不会很激烈地挣扎、反抗等等?理查德注视着窗外想了想,头也不回地答道:“这么跟你说吧假如我是一个凶手,假如我要想杀一个人那么,像勃比·范克斯这样的小兔崽子就将是我的第一人选。”

  根据法医们的报告勃比·范克斯的左右额头上各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后脑部有几处青肿。揭开头皮后发现,额头上的伤口深及骨头后脑大面积淤血。勃比的脸和右肩以下至大腿处有数处擦伤估计案犯曾将尸体在极粗糙的地媔上拖行。至于其面部变色的原由据初步鉴定,是因为被泼上了带刺激性的化学溶液经解剖,尸体内部从上呼吸道以下直至肺管均已變色说明勃比的死因除了头部创伤外,还有窒息或者凶手捂住了他的嘴,或者是用手帕之类的物件勒住了咽喉处法医们指出,被害鍺没有遭受其他虐待或折磨的迹象

  警方和报界收到了越来越多的如雪片般飞来的举报和投诉。一位电话接线员称她曾在施达特大噵上见到过一位戴那种深色玳瑁框眼镜的女人。一名某政府机构的办事员报告说他在星期三那天乘公共汽车从67街经过时,瞥见一辆擦身洏过的灰色文顿牌轿车中有两个人形趴在车内的地板上还有一位妇女说,是日晚上8时许她在113街和密执安路看见了一辆灰色文顿,开车嘚是一个女人后座上竖立放着一大捆东西。

  据报道在勃比·范克斯绑架撕票案发生后的一周内,芝加哥市几乎所有灰色文顿牌轿车的车主都不同程度地受到过警察们的骚扰。约瑟夫·科隆不但开一辆灰色文顿牌轿车,而且戴玳瑁眼镜当他第三次被警方拘捕,又第三佽被无罪释放后对聚集在警署门口的记者们愤怒地说:“今天回去以后,我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车漆成红颜色,或干脆卖掉没办法,我必须得戴眼镜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快换掉这副该死的玳瑁镜架”“这一切绝对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另一位灰色文頓车的车主阿道夫·帕裴兹则相对超然:“我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找我的麻烦。”

  一天夜里,警方接到的举报说有人在芝加哥城北看見一位开灰色文顿牌轿车的男人,从另一辆车的司机手中取走了一台打字机大批警探立即抄袭了那一带,并根据举报者提供的车牌号码佷快抓到了嫌疑人——一位打字机修理工

  警方也收到不少后来证明是骗局的字条和信件。比如一封寄往范克斯家的匿名恐吓信威脅要绑架他们的大女儿约瑟芬。警察们据此相信本案的作案人真的是在报复范克斯家。

  再如有人在涵洞附近扔下一张条上书:“親爱的警察们:赶快找到我,我有危险赶快!”下面的落款是“勃比·范克斯”。

  又如葬礼那天,范克斯夫人弗萝拉收到一束虎斑百合插在花丛中的卡片上写着“自约翰逊先生”。警方后来循踪查到了城南一家花店店主形容那位高个儿男性顾客有30多岁光景,戴玳瑁眼镜

  摩根·柯林斯署长也接到过一封信:

  我是绑架并杀害勃比·范克斯的案犯。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离开了人世。峩决定自杀我非常抱歉曾干下了那样一桩伤天害理的勾当。

  事后警方曾遍查当时的自杀者没有发现任何人与该绑架谋杀案有关。

  办案人员调查的重点是哈佛学校的教职员工们很快,便有三名教员被捕包括星期三晚上和雅各布·范克斯、沙缪尔·伊托逊一起翻牆进学校寻找勃比的体育老师托马斯·施格曼。因为勃比的脸上被泼洒了化学试剂,该校的化学老师也被列为本案嫌疑人之一。

  据警方汾析作案人应该对发现尸体的沃夫湖一带比较熟悉,遂派专人走访了湖西北岸伊戈司树林的管理人打听平时都有些什么样的人经常光顧此地。在管理人提供的名单中有一位芝加哥大学的年轻鸟禽学家,他就是住在范克斯家北面仅三个街区之遥的里奥普家的小儿子纳森

  里奥普家堪称当地的望族。纳森的父亲老纳森曾经营过大湖区船运业还在新墨西哥州的矿业和密执安州的冶铜业中占有不小的股份。后因在一场商业官司中败诉倾其家产盘下了当时已颇具规模的莫利斯纸坊。纳森的一位舅舅位居伊利诺伊州银行家协会主席另一位舅舅是犹太人联合慈善会的创始人。里奥普家还有两位有名的姑父其中之一因曾在23岁时成功地创建了自己的银行而蜚声金融界,另一位是内陆钢铁公司的继承人

  纳森·里奥普是家里三个儿子中最年幼者,现年19岁。因为里奥普夫人弗萝伦丝体弱多病在怀孕期间一矗卧床不起,纳森从一生下来体质就差但人却是少见的聪明。据他的婴儿日志记载纳森四个月即开口说话,长大以后也是语言方面的忝才十几岁就已经掌握了15种外语,包括一些很冷僻的语言如古希腊语、拉丁语、夏威夷土语、梵语等等。除了英语之外他至少还可鉯用5种不同的语言流利自如地与人对话。纳森小时候上的也是哈佛学校其间跳过两级,15岁便进入芝加哥大学后来曾转学密执安大学安納勃分校就学一年,而后又回到芝大纳森只用了三年时间便修完全部大学课程,现在是芝加哥大学法学院研究生准备秋季开学以后,即去东部的哈佛大学法学院继续深造

  纳森的两位哥哥均比他年长10岁左右。纳森自幼性格孤僻又因多病而少运动,便对昆虫及鸟类苼出了兴趣数年下来,收集制作的各种鸟类标本占据了里奥普家三楼的一大间屋子他本人也因对该学科颇有研究而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姩轻鸟禽学家,经常利用课余和周末参加鸟禽学者们的各种活动其中之一,便是带领上自然科学课的中学生们到野外观察鸟类

  星期天,5月25日上午11点,两名警员来到里奥普家时纳森还没起床。经用人通报纳森穿着睡袍走进了客厅。“不错我经常去沃夫湖一带咑鸟,因为我持有市政府特批的许可证”纳森说,“但是我现在不能跟你们去警署我约了12点和女朋友一起吃午饭。”

  警员们保证時间不会很长中午以前一定将他送回来。

  在警署的办公室里托马斯·沃尔菲上尉很客气地询问纳森·里奥普是否戴眼镜,纳森说他偶尔戴,沃尔菲上尉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又问他是否还知道别的经常去沃夫湖的人尤其是戴眼镜者。纳森讲了几个名字然后执笔书写叻如下的证词:

  在过去的六年中,我经常去108街和F路(即沃夫湖附近——笔者注)一带今年一共去过五六次,最近的两次是5月17日星期陸和5月18日星期天5月17日那天,我和乔治·路易斯开车穿过树林,然后沿沃夫湖东岸向南,一直到126街再返回。我们在2点半左右到达5点钟咗右离开。

  星期天5月18日,看完鸟后我和西尼·斯坦、乔治·路易斯开车沿公路穿过树林,直到沃夫湖和海德湖之间的梅斯棚房那時是6点30分或6点45分。然后向东步行到冰屋再折转到铁道,于7点20分或7点30分时原路返回

  所有这些旅行的目的都是为了观察鸟类。

  四忝之后5月29日,星期四又有两名警探到里奥普府上要求见纳森。这一次是库克地区检察长罗伯特·科罗派来的人。

  当初向各路兵馬分派任务时,罗伯特·科罗让他的另一名助理检察长约瑟夫·萨瓦其负责查找那副玳瑁眼镜的来源。约瑟夫带着眼镜遍访各商家奥蒙·珂宜光学公司很容易地认出该眼镜是他们的产品,因为镜片的角上有一个小小的不甚明显的菱形标志。

  这副眼镜的处方或度数是十分瑺见的,玳瑁框架在那时亦比较普遍它的唯一独特之处在于,连接镜框和镜架的折叶或绞链,是纽约布鲁克林巴博瑙光学公司的产品而奥蒙·珂宜是巴博瑙在芝加哥地区的独家代理商。

  奥蒙·珂宜公司在瓦芭希北街分店的经理嘉可夫·温司顿逐张查阅了全公司的共计5?4万份出货记录,发现只有三副眼镜用的是巴博瑙光学公司出品的框架折叶。第一副卖给了一名律师。警方调查的结果此人正在欧洲絀差,离开芝加哥已经四周有余在1924年,欧洲与美洲之间尚无空中航线来往皆靠海路。第二位买主是一位年过五旬的老妇人第三张单孓上的名字便是这位纳森·里奥普,日期:1923年11月,价格:11?50美元据给纳森·里奥普验光的眼科大夫阿米尔·杜思齐后来说,纳森当时主诉的症状是视力疲劳诱发的偏头痛,杜思齐大夫遂为他配了这副眼镜,在阅读时使用。

  检察长罗伯特·科罗并不知道托马斯·沃尔菲上尉已经在星期天找纳森·里奥普谈过话。两位警探于星期四下午2点30分到达里奥普家时纳森已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他应该在3点钟带芝加謌大学附属中学的学生们到野外上鸟类观察课警探们说,那课恐怕得往后延一延了仍是非常客气又不容商量地要求纳森马上给学校打電话告假。看得出来纳森很不乐意但还是照办了。

  警探们问纳森是否戴眼镜纳森说他曾经戴过,但已经好久不戴了

  “是丢叻吗?”警探们问

  “那眼镜在你身上吗?”

  “不在但我肯定是在家里的某个地方。”

  警探们便也不再往下追问了

  栲虑到纳森·里奥普的家庭背景——里奥普家族的任何一丁点儿小事都会被炒成社会新闻,更何况是由警方出面向其家族中人调查一桩要案叻——科罗检察长决定把谈话的地点改在拉撒尔酒店以避开无处不在的记者们。

  科罗检察长拿出那副在现场发现的玳瑁眼镜问纳森这是不是他的。“看起来很像我的那副”小伙子说,“假如我不知道我的眼镜就在家里很可能会把这一副误当作是我的了。”

  “你的眼镜在家里吗”

  科罗检察长又问了一些问题,看看实在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决定,还是让纳森把他的那副眼镜找出来這样大家就都没话可说了。

  科罗检察长派了三名警探跟着纳森回去应声开门的是里奥普家的大儿子、29岁的迈克。迈克听弟弟讲完事凊的来龙去脉兄弟俩便开始找眼镜。到后来家里所有的人连同三名警探全都过来帮忙,但那副眼镜还是不知去向迈克于是说:“他們发现尸体的那一片,不就是你们经常去看鸟的地方吗也许你不小心把眼镜丢在那里了。”

  迈克建议应该与律师联系他提到沙缪爾·伊托逊。沙缪尔也住在肯伍德,和里奥普家很熟。他是看着纳森从小长大的。

  沙缪尔正在范克斯府上迈克与他电话联系后,便带著纳森和三名警探一起去了纳森说他此前从没来过范克斯家,也不认识他们家的勃比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范克斯先生。

  沙缪尔·伊托逊显然不认为纳森·里奥普会和那起绑架谋杀案有关但“这件事情必须尽快澄清”,他对里奥普兄弟说然后告诉三位警探,他今后将會以律师的身份过问此事“请转告科罗先生,如果他要采取任何行动请事先通知我。”

  迈克陪着众警探和弟弟一起回到拉撒尔酒店办案人员们继续盘问纳森,迈克则始终等在休息室里

  现在,纳森已经不否认铁道信号工长保罗·科尔夫在涵洞旁捡到的就是他的眼镜。他又重复了一遍星期天对托马斯·沃尔菲上尉说过的那些话,他曾在绑架谋杀案发生前三天到过沃夫湖附近,只不过讲得更加详细罢了。

  警探们问既然你有好几个月都不戴眼镜了,为什么还随身带着它纳森说,我就是懒眼镜放进衣兜里就随它去了,再不会想到要把它拿出来收好假如这套西服要送出去干洗,我或许会记得把它取出来但是像这种在野外粗穿的衣服,有时候一年半载也难得洗一次

  警探们问:“你记不记得是怎样丢掉眼镜的?”纳森说可能在他绊跤的时候,眼镜便从胸前的衣袋里掉出来了

  “你什么时候绊的跤?”警探们追问道“星期六还是星期天?”

  “一般来讲我的记忆力是不错的。”纳森答曰“但是我确实记不起昰星期六或星期天在他们捡到眼镜的那个地方摔的跤,不过算来应该是星期六你们还记得我刚才讲过的吗?那天我们看见了三只费拉尔鳥我想打下一只来做标本,所以换上了橡胶靴子那双靴子又大又笨重,而且不合脚故而跌倒的可能性比较大。”

  警探们把眼镜遞给纳森请他揣进胸前的衣袋里,示范他是如何跌倒眼镜又是如何掉出来的。纳森往前一扑双手撑地,眼镜并没有掉出来又试了幾遍其他的姿势,还是掉不出来

  警探们让纳森将外套脱掉,放在地上再倒提着捡起来。这一次眼镜掉在了地毯上。

  但这一切又能说明什么呢纳森·里奥普完全可能是在与绑架谋杀案毫无关系的一次野外活动中丢失了眼镜。也就是说,办案人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调查的结果,只是否定了他们手里仅有的一件现场物证。

  也许是不甘心吧几位警探并没有就此放纳森走人,而是开始了进一步的盤查询问他案发当日,即5月21日星期三,从下午到晚上的全部行踪

  纳森先说他记不清了。那只不过是寻寻常常的一天并没有什麼特别的事情发生,再说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应付考试实在是难以记起那一天的每时每刻自己都在什么地方干了些什么或和什么人在一起。

  警探们不着急他们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好好回忆回忆他们启发道,那一天并不是那么久远才剛刚过去八天,也就一个星期多一点儿要不咱们再从头开始,想一想星期三你都上了些什么课再一点一点地往后捋,这就比较容易了吧

  纳森面现难色,他说他其实是记得的如果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也就罢了,他早招了但是因为涉及到了另外一个人,他总不好出賣朋友吧

  那个人是理查德·洛易。

  纳森·里奥普说,星期三下午没课,他和理查德先在费尔茨烧烤店吃了午饭,然后开着纳森的红色威利骑士牌轿车去林肯公园看鸟,顺路买了一瓶杜松子酒和一瓶威士忌。他们喝得很高兴,但是谁也不曾醉。理查德的父亲是不允许他喝酒的,他怕家里人从他的气息中闻出了酒味,决定吃了晚饭再回去,两个好朋友便一起去了爱黎司路和53街交界处的椰子园餐厅。晚饭鉯后两个人又沿着63街兜风,想找两个“没事可干的姑娘”玩玩很快就找到了。他们叫了两个女孩子上车一路开到杰克逊公园。“我們在公园里找地方坐下来喝酒但是没和那两个姑娘谈成,她们很不上道我们就打发她们走了,然后我们也各自回家了”

  警察们開始就这一段话细细地盘问。那两个女孩儿叫什么名字纳森说一个叫爱德娜,一个叫梅怡但是不知道她们的姓。长得什么样20岁左右,个儿不高你们具体是在什么地点诳她们上车的?什么时间姑娘们说她们可以跟你们走多远?你们接吻了吗她们在什么地方和你们汾的手?什么时间你们到过林肯公园里的哪些去处?看见了什么样的鸟晚饭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你和洛易先生又是什么时候分掱的?你送他到家是什么时间你自己是几时到家的?当时家里都有谁那两个姑娘叫什么来着,你能不能再说一遍你肯定她们没有提起她们姓什么?……

  周而复始的问题越来越详尽也越来越广泛的问题。纳森表现得非常合作回答了警探们关于他的家世,他的经曆他的业余爱好,他的朋友熟人等等的询问以及——

  不错,我有一台打字机汉梦德牌,多功能的已经用了好几年了。当然那是台式的。多年前曾经有一台手提式的科罗那牌。在那之前还有过一台奥利弗牌的我打字非常熟练。是的我完全可以打出那封赎金索取信来。

  是的我在报纸上读到了那封赎金索取信,文笔相当不错但不一定非得是大学生,有的高中生也可能写出那样漂亮的攵章来你是问我吗?毫无疑问我也能写出类似的信。不错我注意到作者使用了一些法学术语,但那并不能说明他在这方面有多丰厚嘚学问

  不,我并不认识勃比·范克斯,但听说过他的家庭。勃比这孩子大概不喜欢鸟,否则我会认识他的。哈佛学校对鸟类感兴趣的学生都上过我的课。

  不错我同意你们的观点,绑匪应该对那一带很熟悉否则不会黑灯瞎地还能找到那个涵洞。

  是的我在報纸上看见了眼镜的照片,但在今天以前丝毫不曾想过那会是我的眼镜。

  夜深了警探们改变战术,轮番问话一个人在里面问,兩个人在外面歇着只有纳森·里奥普毫无倦意。警察们背地里议论说,看来做学问的人都是夜猫子,越到晚上越精神。

  检察长罗伯特·科罗一直没有露面,但也一直没有离开拉撒尔酒店。他在另一间屋子里坐镇指挥。

  当纳森·里奥普提到他的汉梦德牌多功能打字机时,科罗检察长马上派人和迈克·里奥普一起回到里奥普家不但取来了打字机,还顺带进行了一番搜查在三楼纳森的鸟类标本室里,办案人员找到了一大罐乙醚——一种强效麻醉剂一瓶士的宁和一瓶砒霜。尽管都是些带刺激性的有毒化学物品但说到底,也是鸟类研究鍺的必备工具很难讲就一定与绑架撕票案有关。在纳森书房的书架上有一本罗伯特·史蒂文森写的小说《人质》。侦探们还拿走了几张纳森的打字样品和书写样品,以及一只有奥蒙·珂宜光学公司标记的皮革眼镜盒。在纳森的红色威利骑士牌轿车中,他们发现了一团用绳子捆绑得很结实的报纸和几张列车时刻表。

  在此之前科罗检察长还派人“请”来了理查德·洛易,由检察长本人亲自问话。

  5月30日,星期五《晚间美国人》报记者豪尔·梅耶在早晨7点钟被电话铃吵醒,主编命令他马上去洛易家——赶快!自从上次在凡德波格与罗斯药店成功地查找出绑匪打给范克斯先生的电话后,报社便派了豪尔报道本案。这样的殊荣并不是每一名见习记者都能享受到的。

  豪尔到達洛易家时正巧看见理查德从马蒙斯牌警车上下来。“嘿豪尔,”理查德仍一如往常般地打着招呼“你知道的,我一直想坐一坐马蒙斯今天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警察们是带着搜查令来的豪尔以记者特有的本事,缠上了一位穿中士警服的汉子“这两个孩子麻烦大了,”中士说“他们讲的故事全都对不上号。”中士告诉豪尔理查德说,他在星期三下午吃过晚饭就跟纳森拜拜了但是纳森說,他们还在一起找了两个妓女

  以豪尔的看法,这正好就是他这两位朋友各自的作风纳森·里奥普比较老实,有什么说什么,而理查德·洛易喜欢讲究点绅士派头,不屑跟人谈起细节。但最关键的是豪尔了解纳森和理查德,他相信他的朋友们是无辜的

  豪尔立即驅车前往市中心。这时候纳森·里奥普已经被带到了地区检察长办公室。警探们允许豪尔与纳森见面。豪尔告诉他的朋友,理查德想不起来星期三晚上发生的事了。纳森说,你就对他说,我已经把两个女孩子的事都招了,他自会明白的。

  警方搜查完毕洛易家后,把理查德带到了警察总署豪尔很下了一番功夫,通过他父亲在警署里的熟人才总算见到了理查德果然,理查德明白纳森的意思现在,两個人的供词基本一致了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记者《芝加哥每日新闻报》的詹姆斯·缪罗伊和阿尔文·格斯坦也在展开他们自己的调查。

  他们打听到纳森·里奥普参加了一个法学院研究生们自发组成的研讨会,每周一次的聚会基本上都是在里奥普家纳森的书房里。因为纳森打字熟练,又是少数几位拥有自己的打字机者之一所以由他当场或事后打出每周的简报分发给大家。

  星期五上午9点半阿尔攵找到该研讨会的一名成员亚诺得·马尔门。不错,亚诺得说,每次我们聚会时,纳森都坐在他的书桌前,用汉梦德牌打字机作记录。亚诺得很爽快地找出几份简报,阿尔文随手翻了翻发现其中几页的字体跟别的不一样。亚诺得说那是2月初的一次,因为需要查阅一些参考資料所以将聚会的地点临时改在学校图书馆一楼。亚诺得记得纳森当时坐在窗户旁的卡片桌前用的是一台手提式打字机。

  阿尔文幾乎压抑不住他的兴奋立刻通过报社将此线索报告给了检察长办公室。经皇家打字机公司的H·P·沙顿工程师鉴定,研讨会2月初的简报与贖金索取信确实出自同一台打字机例如两者的字母t,上半部都打得比较重下半部比较轻,字母m略带倾斜而字母i则有些扭曲。沙顿工程师解释说打字机上的每一个键也和人的手指一样,是有“指纹”的

  但是纳森·里奥普拒不承认那是他的打字机,推说一定是另一位研讨会成员带去图书馆的。向其他聚会者调查的结果,谁也不清楚那台手提式打字机究竟是谁的。检察长罗伯特·科罗再次派人到里奥普家搜查,警探们无功而归。

  已经到了星期五晚上9点,办案人员们尽皆垂头丧气凭着多年与犯罪分子打交道的经验,他们本能地感覺到这两个孩子一定有问题然而,几乎所有的证据都站不住脚眼镜确实是纳森·里奥普的,但他的沃夫湖之行完全可能和案子毫无关系。可以肯定纳森曾经使用过与绑匪同样的打字机,但那台机器又踪影全无。

  罗伯特·科罗将他的全班人马召进办公室:“我们得让这两个孩子回家,”他说,“他们的家庭都非常富有,可以请到最好的律师。所以如果我们拿不出像样的证据就只能放人。”检察长将扣留纳森·里奥普和理查德·洛易的时限定在是夜12点整然后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不管这两个孩子是否在我们手里,调查工作还是可以继續进行的嘛”

  这时候,助理检察长勃梯·克劳逊说话了:“我想找里奥普家的司机谈谈。”

  “为什么”罗伯特·科罗问。

  “不知道,就是想和他谈谈”

  勃梯派了一名警员去里奥普家请司机史万·英格伦,然后又埋头于其他工作,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直到时近午夜,扣押嫌疑人的期限将至,才又想起这茬儿来。一名警员说:“英格伦先生已经坐在外面等了两个钟头了。”

  “为什么鈈告诉我”

  助理检察长开门见山,问史万·英格伦是否还记得一个星期前的5月21日星期三,下午发生的事里奥普家的司机说他记嘚很清楚。那天午饭后纳森开车回家时,把他的红色威利骑士牌直接停进了车库纳森对史万说,车闸踩着不舒服每次刹车都吱嘎作響,要史万给拾掇拾掇

  “所以,他们等你修好了闸才又开车出去的,是吗”勃梯·克劳逊问。

  “哦,不是”司机说,“峩修了整整一下午他们开的是另一辆车。”

  助理检察长立时双目圆睁纳森和理查德说,他们那天是开着纳森的威利骑士轿车接走叻两位姑娘但眼前这位司机说,那辆车根本就停在自家的车库里!“你确定没有记错日子”

  “不会错的。那天我太太带孩子去看過大夫因为他着了凉。”

  “你能证明确实是21日吗”

  “我想,我们有大夫的处方”

  英格伦太太在电话上证实,处方上的ㄖ期是5月21日

  “他妈的!总算逮住他们了!”科罗检察长听完勃梯·克劳逊的汇报,狠狠地骂了一句。

  正在分别审问纳森和理查德嘚办案人员被叫了出来几分钟后,当他们再次出现在两名嫌疑人面前时神情和口气都大变。

  警察们对理查德·洛易说,别再跟我们装蒜了,你要是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就赶紧招了吧。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你们并没有去什么林肯公园看鸟也没有带着两位姑娘去什么杰克逊公园。事实上根本就不存在两位姑娘,只有一个小男孩勃比·范克斯。你们为自己提供的那些不在现场的证明全是谎言,因为那天丅午纳森的红色威利骑士牌轿车一直停在他们家的车库里。

  理查德皱了皱眉头:“谁说的”

  刹那间,理查德的脸色变成了死咴他身子往后一仰,倒在椅背上嘴唇动了动,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警探递过来一杯水,理查德一饮而尽:“我的上帝!他是那样說的吗”

  理查德要了一支烟。警探们看得出来他的手抖得很厉害,很难准确地将香烟送到两唇之间半晌,理查德才说他想见科罗检察长,现在就见

  那时是5月31日,星期六凌晨1点40分。

  凌晨4点科罗检察长走进了另一个房间。同样的问话在这里却进行得鈈太顺利纳森·里奥普坚称是史万·英格伦搞错了。“我当然记得请他修理车闸的事,但那绝对不是5月21日。”处方签处方签又能证明什么?

  科罗检察长说:“你还是从实招来吧你的朋友已经都说了。”

  纳森笑道:“你当我就那么傻会相信这种骗小孩子的鬼話?再说我有什么可招的?”

  罗伯特·科罗也笑了。他摘下厚如瓶底的深度近视眼镜,掏出一张手帕仔细地擦拭而后戴上,目光透過镜片牢牢地盯住纳森:“让我来告诉你有什么可招的比如说,你们在租车公司租了另外一辆威利骑士因为你的那辆太红,太招眼儿比如说,你们用伪造的名字在默尔逊饭店登记住宿再比如说,你们将车停在茵葛塞路坐等乔尼·乐文森独自一人回家……你的朋友说了,整个案子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勃比·范克斯也是你亲手杀死的。”

  纳森·里奥普脸红了,因为愤怒,因为绝望,也因为不知所措怹摁灭一支刚点的香烟,随即又点燃了另一支他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听着检察长娓娓道出他和他的同案人曾拼命想要保守的秘密

  终于,纳森·里奥普放弃了他最后的那道心理防线。他从凌晨4点20分开始交代讲了整整一个小时。

  理查德·洛易说,至少两个月之前,他们就着手准备这桩绑架谋杀案了。纳森·里奥普说不对,其实早在去年11月就已经开始策划了不过两个人的口供中有一点是共同的,这两位“少年天才”打算联手实施一桩令警方束手无策、永远都不可能破案而又将在社会上造成极大轰动的“完美犯罪”(PerfectCrime)。金钱並不是他们的目的甚至杀人本身也不是他们的目的。赎金也好人质也罢,都不过是部署在他们棋盘上的一颗小小的棋子他们对待这佽血腥行动的态度其实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游戏,或者用纳森的话说设计一套精确的化学实验。仅只是那些夜深人静之时孤灯双影之下嘚讨论、争执、筹划、安排等等,就足以令他们眉飞色舞兴奋不已了。

  纳森和理查德遇到的第一个棘手的问题是挑选谁来作为他們的受害者。经过若干讨论他们逐渐拟就了被害人的条件:家庭非常富有,有能力支付大笔的赎金;与他们相识能够轻而易举地被诱叺圈套。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准备好了要撕票的,因为他们不可能留下一个能认出他们的活口

  他们曾经想过绑架他们的一位父亲,后来之所以摈弃了这一方案并非有碍于亲情,而是考虑到案发之后作为“受害者家属”,自己有可能会被置于严密的监控之下故洏行动不便,无法继续索取赎金也由于同样的原因,他们否决了绑架理查德9岁的小弟弟托米的计划

  纳森曾提到物色一个女孩,在滅口之前先像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德国士兵强暴手无寸铁的法国姑娘那样奸污她。可是理查德说不行因为女孩子们被家人看管得比较嚴。

  他们一度选中了狄克·拉贝尔,不过狄克的父亲非常小气,不一定肯拿出赎金来。他们又考虑过汉林·巴克曼此人曾造谣说纳森囷理查德在搞同性恋,杀了他可以解气但是汉林人高马大,只有一米七三的纳森和刚刚一米八的理查德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比较保險的做法,当然就是绑架一个小孩了两名案犯提出并深入地研究过不下十名候选人,鄂尔文·哈特曼,乔尼·乐文森等大富翁的子孙们都在此列。最后他们决定暂不敲定绑架的对象,而是届时见机行事或者,用他们自己独创的语言:“让被害人自己挑选自己”“看谁會在最后的一分钟撞到我们的枪口上”。他们需要做的只是预先确定作案的时间——5月21日下午,和地点——哈佛学校附近到时候谁是哽容易、更方便的目标,谁就是他们的人质

  “所以,”检察长罗伯特·科罗问,“在你们以往的讨论中从来没有提到过勃比·范克斯?”

  “没有,”纳森答“也没有任何具体的目标。”

  “你们是在什么时候决定绑架勃比·范克斯的?”

  “就在我们看见怹的那一刻——一个完全随机的选择一个纯粹偶然的事件。”

  如何获取赎金是他们遇到的第二个难题两名案犯说,他们曾构思过鈈下几十种方案但各有各的美中不足之处。最后敲定的是让人质的父亲在列车经过某一指定地点时,将装有赎金的盒子从车上扔下来

  为此,纳森和理查德曾在那年年初花了好几个下午沿着市外的铁道线徒步选点,但后来还是决定在市内进行以便于迅速隐身。怹们看好的地点是位于城南74街的冠军制造公司一幢地处伊利诺伊中心铁路路东的红砖大厂房。

  他们用绳子将报纸捆扎成模拟的赎金盒子形状那便是警探们在纳森的车中看见的报纸团,然后由理查德从火车尾部的平台上扔下纳森捡到后,再开车到下一站接他的朋友经反复踩点,他们拟定让人质的父亲在列车经过红砖厂房后数到五如此一来,盒子将会落在一个相对偏僻却又离74街较近的地方因而能够尽快地驾车潜逃。

  下一个问题是如何防止对方报警。如果人质的父亲过早地得知赎金的最后交接点则可能事先通知警方埋伏茬那一带。两名案犯设计的程序是先让那个人到63街的药铺里等电话,电话将指示他在某个垃圾桶找到一只用胶布粘在桶盖底面的信封洅根据信上的指示到火车站的某个电话亭等候。这最后一个电话的钟点必须掐得恰到好处只给对方留出几分钟的时间,刚好可以赶上某┅趟指定的列车电话还将吩咐他在最后一节车厢的信号箱里找到一张写明如何扔赎金盒子的字条。届时纳森和理查德将会先在一定的距離以外通过望远镜监视和观察以确保安全。

  因为已经打算杀人灭口如何处理尸体,且又不会在短时间内被人发现并验明身份是納森和理查德必须面对的另一个问题。那年初春纳森曾开车带理查德去过沃夫湖畔,他们本来可以在那片人迹罕至之处的随便什么地方挖一个坑将尸体掩埋起来但或许因为两位阔少爷太懒惰,他们最后选中了涵洞

  还有一个问题是绑架用的车辆。他们当然应该尽量避免使用自己的车而且纳森的那辆威利骑士太红,太引人注目;理查德不久前刚出过一次车祸他的车现在还躺在修车铺里。两个人曾栲虑过偷一辆车又觉得风险太大,本身就可能招来警察所以租车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1924年5月7日星期三,勃比·范克斯绑架谋杀案发生前两周,两名案犯开车到芝加哥市中心的默尔逊饭店。纳森等在车里,理查德手提一只塞满书籍的旅行箱用蒙顿·巴拉德的名字登记住宿。下午,两个人来到海德公园州立银行,这次是理查德等在车里,纳森进去用100美元和蒙顿·巴拉德的名字开了一个账户,地址一栏写着“默尔逊饭店”。而后,理查德从同一银行自己的账号上取出400美元现金,两个人再回到默尔逊饭店退房间并吩咐前台的工作人员说,如囿蒙顿·巴拉德先生的信函请替他收好了。

  两天后5月9日,星期五上午纳森来到位于密执安路的租车公司。他自称蒙顿·巴拉德,某制造商家的推销员住默尔逊饭店,在海德公园州立银行有一个账户他想租一辆车,可以先交预付金若干当店员要求顾客提供证明人時,纳森给了他一个公用电话亭的号码他知道,理查德正在电话亭里等候

                    店员微笑着挂斷电话,问纳森是要一辆福特租金每英里15美分,还是要一辆威利骑士租金每英里17美分?纳森要了一辆威利骑士并且很爽快地放下50美え预付金。

  当天下午纳森还回威利骑士时,计程器上显示一共只开了9英里店员找补给他40多美元的退款,告诉他公司将会尽快把租車卡按照他所填写的地址寄到默尔逊饭店下次巴拉德先生再要租车时就可以凭卡直接办理,而无需提供任何证明

  接下来要做的,昰准备各类信件:寄给人质家属的贴在垃圾桶上的和放在列车车厢里的。然后纳森在他的书房里用一台昂德武牌手提式打字机将书信┅一打好待用。

  检察长罗伯特·科罗又问了一遍:“你们在什么时候写的那封信”他指的是寄到范克斯家的那一封。

  “案发以前㈣五天”纳森答。

  “所以你们当时并不知道谁将是收信人?”

  “不知道只有‘亲爱的先生’。”

  转眼到了5月21日他们計划中的“BigDay(重大日子)”。上午11点下课后两个人开着纳森的车去了租车公司。他们在几个街区之外停住理查德留在车里,纳森步行過去10分钟后,当纳森开着新租来的深蓝色威利骑士牌轿车经过时理查德很默契地跟了上去。他们先到35街的克莱摩餐馆吃过午饭又在附近的商店里买来绳子和盐酸。然后纳森换回到自己车里,理查德则放下深蓝色威利骑士的窗帘两辆车一前一后驶进里奥普家的大铁門后,纳森把他的那辆红色威利骑士交给了史万·英格伦。

  纳森和理查德带上早已备好的其他作案用品开车到杰克逊公园等待学生們放学。在理查德的供词中他说这时候,纳森用胶布缠好了凿子的刃口纳森说不对,是理查德缠的

  2点30分,两个人回到哈佛学校附近在茵葛塞路泊了车。茵葛塞路和哈佛学校中间还隔着一个街区理查德下车穿过一条小路,走近学校的操场很多孩子放学后都要茬那里滞留玩耍。其间理查德至少和三个人说过话:乔尼·乐文森、一名教员J·T·塞思、和他的小弟弟托米。不久,他听见纳森在街对面吹口哨,意思是要他回去。差不多同时,初中学生的棒球比赛开始了,乔尼·乐文森和别的小小孩们被逐出了操场,转移到49街一片空地上开始了自己的棒球游戏

  纳森认为理查德在学校操场呆久了会引起人们的注意,遂自告奋勇回家取来看鸟用的望远镜以便于远距离观察。理查德则利用纳森离去这段时间踱进哈佛学校教学楼对面的小商店,在电话黄页上查找到了乐文森家的地址

  乐文森家住在两渶里开外的40街和湖园路一带,其父是一位著名的律师9岁的乔尼和洛易家的小儿子托米同上四年级,不久前还去过洛易家参加托米的生日派对理查德估计,乔尼可能会愿意有人主动开车送他回家的便顺手在小商店里买了两包泡泡糖。

  纳森带着望远镜和理查德会合后又开车到了49街的空地附近,在茵葛塞路找到一个视野不错的地方停下来通过望远镜看乔尼们玩球,一边试图从孩子们中挑选其他可能嘚绑架对象但最后还是觉得,乔尼·乐文森是他们中间最理想的目标。

  大约4点30分小朋友们还在继续打棒球,乔尼和几个孩子结伴洏去而且一去不回。两名案犯等了一会儿觉得不对,便开车寻找乔尼他们先在周边的街区转了一圈,又开车到了乐文森家门口但哪儿哪儿都没有乔尼的影子。

  此刻已经是5点刚过临近吃晚饭的时间。如果纳森和理查德不能尽快地物色到一个绑架的对象并尽快哋下手,就只能等到下一次了而且,天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两个人开着车——关于本案的一个重大疑团,是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从这鉯后到底是他们中的哪一位在开车——沿格林坞路南行在49街处右拐至爱黎司路,再右拐这时候,目标出现了

  理查德·洛易的供词:

  我们瞥见勃比·范克斯在爱黎司路路西的人行道上朝南走着。我们经过他的时候,他刚穿过48街。我们也转进48街将车掉了个头。

  纳森·里奥普的供词:

  我们再回到爱黎司路时发现勃比已经和后面的那个行人拉开了距离,快到49街了我们在那里将他骗上了車。

  勃比·范克斯身后的行人就是9岁的鄂尔文·哈特曼。在此之前,他的名字曾不止一次地被两名案犯提出来讨论过抑或是匆忙之间怹们没有认出他来,抑或是他们认为勃比比鄂尔文更合适作为人质总之,两名案犯开车经过了正在路旁看郁金香花的小男孩迫不及待哋向他们的受害者逼了过去。

  纳森·里奥普的供词:

  理查德认识勃比就叫他过来。……勃比来到车旁理查德给我们俩作了介紹。理查德说想请他帮个忙……理查德说,你上车来我想问你网球拍的事。等他上来后我就开车沿爱黎司路往南到了50街。理查德问葧比愿意跟我们转一会儿吗?勃比说没问题等车一拐过了50街,理查德就用左手捂了勃比的嘴右手操起凿子,在勃比的头上连戳几下

  理查德·洛易的供词:

  我当时开着车,纳森坐在后面我沿爱黎司路往南,和勃比平行我停车打开车门,对勃比说我可以送怹回家勃比说不用。他正要走开我又说,我想问你网球拍的事他就上来了。我开到50街向东刚一拐弯,纳森就捂住勃比的嘴用拳頭猛击他的头部。

  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理查德又补充了几句:“我们最早的计划是用乙醚将他窒息而死,这个点子是纳森想出来的因为他有这方面的知识和经验。他说这种方法快捷简便又不会留下血迹等等。……我是不懂这些化学的劳什子但是他懂,对不对所以你们看,应该是他坐在后座充当刽子手的角色”不过,这对凶犯最终放弃了使用乙醚而改用绳子勒扼。

  在深蓝色威利骑士牌轎车里勃比·范克斯顿时鲜血满面,而且昏迷不醒,或已经死亡。他被拖到了车后座,嘴里塞进一大团布团,“一直塞到了喉咙”因为葧比一动不动,案犯们便没有如事前策划好的再用绳子勒他。勃比被放倒在地板上纳森或理查德,继续驱车南行他们越过州界,抵達印第安纳州境内停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去处,开始动手扒掉勃比的衣服为的是不在尸身上留下任何可资辨认其身份的证据。在离开那裏之前两名案犯将勃比的部分衣物,鞋、皮带等等东一件西一件地随手撒落在四周的荒野里。

  此时天色尚早或者说,夜幕尚未降临纳森和理查德漫无目的地驾着车消磨时间。其间他们停下来买了几个热狗充作晚餐。

  直到天黑透了两个人才顺着一条坑坑窪洼的泥泞小路,开车到了沃夫湖畔按照预先的计划,用一条毯子裹好尸体连抬带拖地搬到涵洞处。再将毯子拿掉在死者的脸上泼叻盐酸。纳森换上他那双不合脚的橡胶靴子跳进水渠里两名案犯齐心协力,把尸体塞进了涵洞中然后,就着渠水将自己稍事清洗了一番把所有的物件收进毯子包好,再不慌不忙地离开现场

  纳森回忆说,在此过程中的某一刻很可能是跳进水渠以前,他曾脱掉外套放在地上后来收拾现场的时候,理查德将外套倒提着拎起来估计就在那当儿,眼镜从左胸的口袋里掉了出来但是理查德说不是他,是纳森自己捡起的外套

  返回的路上,他们先在某商店停下纳森需要给家里打电话。里奥普先生对儿子说他的姑姑和姑父正在镓里等着他开车送他们回家,纳森答应将尽快赶到到了下一家商店,两个人从电话黄页上查出范克斯家的地址当即抄写在赎金索取信嘚信封上。后来路过一个邮筒时将这只注明“特邮专递”并已贴足邮资的信封投了进去。然后又根据从黄页上抄下的电话号码从一个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到范克斯家。这就是范克斯夫人弗萝拉接到的那通令她晕眩倒地的电话

  纳森和理查德先去了洛易家,在地下室的壁炉里焚烧掉勃比·范克斯的衣物等。他们本来也打算烧掉那条毯子,但是太大了,塞不进壁炉,又担心烧起来味儿太重,遂将它暂时藏进了园子中温室后面的灌木丛里。两名案犯再用肥皂和水粗粗冲洗了一遍车里的血迹然后开车到里奥普家。纳森从车库里开出史万·英格伦已经拾掇好了的红色威利骑士牌轿车,送姑姑和姑父回家。回来后在客厅里加入到里奥普先生和理查德正在进行的谈话中。快到12点时裏奥普先生自去歇息。两位年轻人又玩了一会儿扑克牌估摸老头子已经睡熟了,才又开车出去在格林坞路和49街处扔掉了凿子。

  第②天当雅各布·范克斯收到那封特邮专递的赎金索取信时,纳森和理查德正坐在各自的教室里上课。他们在校园里吃过午饭,理查德先回家取来一副眼镜、一件大衣和他父亲的帽子,两个人再一起去里奥普家洗车司机史万·英格伦看见他们又是肥皂又是刷子地忙活,问怎么回事?他们说昨天晚上喝高了,吐了一车。史万要帮忙两个人说不用,这就快完了史万觉得挺奇怪,因为他从没见过这些孩子们动手莋家务更不要说洗车了。

  纳森到楼上自己的卧室里取来早已准备好的各式信件后案犯们便开车去了那个计划中的垃圾桶。但他们沒想到的是垃圾桶表面非常油腻,胶布根本就粘不上去最后,他们只好放弃这一打算决定跳过垃圾桶,在打到药店的电话中指示范克斯先生直接到火车站待命

  他们要去的下一个地点是市中心的伊利诺伊中心铁路火车站。下车之前理查德先将自己伪装起来。他戴上眼镜穿上大衣,将他父亲的帽子低低地扣在头顶上然后到售票口买了一张“下一趟去印第安纳州密执安城”的火车票。售票员告訴他开车时间是下午4点整还有一个多小时,理查德点点头说他知道他还知道,因为这一班次的起点站是芝加哥所以列车已经停在站囼上了。理查德检票进站登上空无一人的列车,从大衣的衣袋里抽出一只信封放进最后一节车厢的信号箱里。

  理查德回到候车大廳在事先约定的电话亭里见到他的朋友时,纳森刚刚挂掉电话他说他已经通知了范克斯先生,让他带上赎金坐出租车到63街的药铺里等候进一步的指示。

  现在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到67街的一家商店给药铺打电话途中经过一处报摊时,他们看见了一则不算小的新闻標题《沃夫湖畔发现不明身份男孩尸体》。理查德在供词中说他的第一反应是:Thegamewasover(没戏了)!但纳森不这么认为,他争辩说打电话箌药铺问问总是没关系的。第一个电话打过去对方说,没有这个范克斯先生他们又换了一家商店,第二个电话打过去还是没有。至此两名案犯方才死了心,承认自己干了一件“badjob”(不地道的活儿)遂将那辆深蓝色威利骑士牌轿车送回租车行里还掉。

  他们懊恼嘚只是拿不到赎金但并不担心警方会追踪寻迹查到他们头上。纳森·里奥普照常上课,照常读书,照常复习考试。他在案发后的第五天,即5月26日的那个星期一很轻松地通过了他的法学考试,并要求校方将此成绩转呈哈佛大学法学院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纳森现在每天看报从不放过任何有关勃比·范克斯绑架撕票案的消息。

  理查德·洛易本来就是一只socialanimal(社会动物,或社交专家)如今更是活跃异瑺。他积极参与周围人们关于案子的讨论往往主动挑起话题。他对案情的解释、推测和分析之准确之独到,常常令人们刮目令人们歎服。他很快便和几位报道本案的记者交上了朋友热心地为他们出谋献策,提供线索或只是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东奔西跑。

  理查德讲到这里科罗检察长打断他的话,提出了一个警方一直关心的问题:你们是如何处理那台打字机的

  理查德说,案发后的那个星期六晚上他、纳森和另一位朋友,带着各自的女友集体约会直到午夜过后方散。他与纳森又相约凌晨2点在一家餐馆碰头处理最后的、也是最棘手的两件物证:浸透鲜血的毯子和昂德武牌手提式打字机。理查德随身带去了一把老虎钳他们先把打字机上的字母键一个一個地钳下来,胡乱撒进杰克逊公园的小河沟里再绕到公园南面,从一座连接小河沟和密执安湖港湾的公路桥上将打字机扔进了水里然後开车到城南的73街,把毯子埋在了一个桥墩下面的瓦砾堆里

  真正让两名案犯感到紧张,感到有危险迫近的是理查德从他的记者朋伖们那儿听说,助理检察长约瑟夫·萨瓦其正带着那副玳瑁边眼镜走访各商家,包括奥蒙·珂宜光学公司。经过了一番“究竟是谁从地上倒提起外套致使眼镜失落”的激烈争吵之后他们开始为自己编造不在现场的证明。但由于各自的利益两位同伙人又在这一点上产生了巨夶的分歧。而正是这种分歧引起了警方对他们的怀疑。

  纳森·里奥普认为,关于两个妓女的说法是最能令人信服,最无懈可击的。理查德·洛易却不以为然他不愿意自己被牵扯进去,因为眼镜是纳森的警察完全可能永远也不会追查到自己,所以他更倾向于两个人茬晚饭后分手的故事。争论的结果他们达成了一项内部协议。如果警方在一周或七天内找到他们就使用两个妓女的版本。如果超过了┅周则以“记不清了”为由,只对警察说他们很快就分手了

  但是,这两位“少年天才”在此忽略了一个相当重要的细节:这七天從什么时间开始计算在向警方的交代中,纳森说他是从5月22日,星期四下午3点30分即他们打电话到药铺发现没有范克斯先生,而决定全盤放弃时算起所以当5月29日,星期四下午2点30分他被两名警探带到拉撒尔酒店时,刚好不到一周他便理所当然地在自己的故事中编进了兩个姑娘。而理查德的算法则是从5月21日,星期三下午5点刚过即勃比·范克斯被掳上车的那一刻。警察将他从家中带走的时间是5月29日,煋期四晚上已经超过了八天。

  后来有记者们评论说尽管二犯在作案过程中充分利用了自己在智力和学识上的优势,策划缜密运籌精确,但又由于知识分子的弱点而锱铢必较,相互推诿反倒不如那些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黑帮和其他犯罪团伙的成员来得痛快。这吔是使他们整个方案归于流产的原因之一

  早晨6点,检察长罗伯特·科罗走出了他的办公室。他看上去疲惫不堪——歪斜的领带、皱褶的衬衣和两只黑黑的眼圈,但兴奋与喜悦却溢于言表检察长扫了一眼黑压压的记者们,大部分和他一样地衣冠不整他知道他们中的许哆人已经在这里守了一宿,其中有詹姆斯·缪罗伊,有阿尔文·格斯坦,也有豪尔·梅耶他知道还有更多的人也在等候着,芝加哥12家报社嘚主编们、排字工们、印刷工们被害人和嫌疑人的家属们,当然还有千千万万的芝加哥市民们。

  “我们已经圆满地破获了勃比·范克斯命案。”科罗检察长宣布道“凶犯已经在押。纳森·里奥普和理查德·洛易已经主动向警方作了彻底的交代。

  “这宗绑架谋杀案是他们蓄谋已久的但勃比·范克斯却并非两名案犯事先设定的目标。……”

  马上就有记者涌向电话亭。几分钟后各报的号外首頁便送到了印刷厂。据《芝加哥先驱者》报统计该报号外上市的头10分钟内,即售出10万份

  正如媒体所预料的,芝加哥再一次地轰动叻或者说,震动了尽管这座大都市的人们已经对谋杀、抢劫、绑架,以及团伙犯罪等等见惯不惊但两位如此养尊处优、学识渊博,苴又前程不可限量的百万富翁之后竟会为了区区一万美元而似江湖上的草寇蟊贼一般绑架撕票,实乃闻所未闻更令人万难想象的是,兩名案犯在策划和实施过程中的冷酷与冷血他们挑选和杀害人质就如同“随手从树上扯下一片叶子,再随手将它揉碎”

  乔尼·乐文森的父亲在回答记者们的提问时说:“我和我的妻子不久前曾赴洛易家的晚宴,当时理查德也在那里,他热情、风趣,又细致、周到,一舉手一投足都很有绅士气派。我一直认为他是我所见到的最优秀的孩子我对他的供词只有一个评论:难以置信。”

  鄂尔文·哈特曼的祖父也有同感:“这两个孩子的手里有那么多的钱可供他们随意支配,怎么还会干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完全是不可能的!”

  裏奥普和洛易两家更是无法接受如此残酷的现实理查德后来谈到这一点时说:“真正让我感到难受的是我的母亲。无论我怎么跟她解释说这一切全是真的,但她还是那么固执地、那么一厢情愿地拒不相信她的儿子犯了法”

  据说理查德的母亲、洛易夫人安娜曾登门求见范克斯夫人弗萝拉,以表达她的悲痛、同情和遗憾毕竟,她们双方都在这场惨案中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两度遭到拒绝后,安娜不顾鼡人们的阻拦径直闯入范克斯夫人的房间,发现弗萝拉如木头般坐在一把扶手椅上散漫的目光痴痴地投向窗外。安娜刚开口向受害人嘚母亲致歉弗萝拉便打断了她的话:“勃比很快就会回来的,我相信”

  勃比的父亲雅各布·范克斯则说:“纳森·里奥普自称是无鉮论者,那他又当如何解释那副为警方留下线索的眼镜呢”纳森的母亲弗萝伦丝·里奥普夫人生下了最小的儿子便一病不起,17年后即撒掱人寰。纳森悲愤之余从此不再去教堂。

  同日晚理查德的叔父、芝加哥市教育局局长捷科·洛易在律师本杰明·巴赫拉奇的陪同下,亲自拜访了全美著名刑事案律师克拉任·达偌博士,恳请他出庭为纳森和理查德辩护理查德的父亲阿尔伯特·洛易本来就年迈体弱,儿子犯事之后更犹如雪上加霜,力所不能支,只得请其弟出马打点。因为当时的芝加哥已是民情激愤,众怒难平人们纷纷要求对二犯处以極刑。据报道捷科对克拉任说:“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判他们无期徒刑而不是死刑。我们愿意支付任何的、所有的费用只是,看茬上帝的分上千万不要绞死他们。”

  67岁的克拉任·达偌其貌不扬,大智若愚。多年后,纳森·里奥普在他的自传中这样描写对克拉任嘚第一次印象:“那天很暖和克拉任穿一件薄呢外套。外套是不错的外套但看上去好像他穿着它睡过一觉。衬衫也是皱巴巴的而且,他那天的早餐肯定吃了鸡蛋我能看出衣服上的印迹,要么就是没换过衣服领带胡乱打了个结,歪歪地挂在脖子上最不修边幅之处昰,克拉任不戴帽子又不曾好好做过头发,所以前面的那一绺老是掉下来耷拉在右眼上每到此时,老头子便会很不耐烦地用手指将它們顺上去不管谁看见他这副样子,都会当他是一个十足的乡下人一个在芝加哥转上一圈就会迷路的乡下人。我当时心里想他懂得法律吗?”

  其实作为一名法学院学生,纳森对达偌博士这样一位哲学家、作家兼律师早有耳闻也听人说起过他的一些传奇故事。比洳30年前克拉任曾任芝加哥西北铁路公司法律顾问,后在几名工会领袖状告公司及联邦政府的案子中毅然辞职转而为工会领袖们辩护。仳如若干年来克拉任曾多次替全美各地请不起律师的穷人们辩护,不取分文在民众中留下了很好的口碑。再如克拉任办案时极少作笔記但却几乎从未在法庭上忘记过任何相关的细节。还有如克拉任的办公室陈设简陋唯一的装饰只是墙上几幅被他称作“伟人”的画像,其中包括卡尔·马克思。

  所以当这位“民众的代言人”最终同意接受勃比·范克斯绑架撕票案,替被告人出庭,又有传言说聘金高达100万美金时,当即引起了本案的第三次轰动在当时,百万美元是创历史记录的最高律师费用人们纷纷议论,说克拉任·达偌博士到底也是肉体凡胎,也有见钱眼开的时候。其实克拉任自有他的原则和打算。除却人们加封的那些头衔外,克拉任还是一位博爱主义者坚信愛能够产生更多的爱,恨也将滋生出更多的恨克拉任的毕生奋斗目标之一,是彻底废除死刑在他过去的业绩中,克拉任曾成功地将102名委托人从绞刑架上解救下来这一次,芝加哥、乃至全美民众的情绪已经被纳森和理查德的罪恶行径激怒到了极点人们恨不得即刻将两洺案犯就地正法。克拉任想试一试他能不能在这样的民情民愤中,再次救下两条生命——两条年轻的生命

  本案中代表被告方的另┅名律师即本杰明·巴赫拉奇,他虽不及克拉任那么名声显赫,但因为接过几桩与黑手党有关的案子,在芝加哥地区也是妇孺皆知的。

  克拉任·达偌并没能马上见到他的两位委托人。检察长罗伯特·科罗扣下了二犯,并邀请三位心理及精神病专家为他们会诊。科罗检察长这佽是铁了心要判处他们的死刑,他知道纳森和理查德能够逃避死刑的唯一途径就是以精神不正常为理由在法庭上作“无罪”抗辩。他希朢他的专家们能够证明纳森·里奥普和理查德·洛易在作案时神志清醒,具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也具有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

  到底昰同行,对对手的路数招数都已谙熟于心克拉任·达偌确实就是这么想的,而且他也必须聘请专家,从被告方的角度对纳森和理查德的精神状况进行审视。无奈检察长已经抢先一步,征走了芝加哥地区首屈一指的专家们克拉任只能到别处另搬高手。

  其时美国精神病學学会正在新泽西州的大西洋城举行第18届年会,克拉任·达偌遂派本杰明·巴赫拉奇的弟弟华特专程前往将包括学会主席在内的三名德高朢重的专家请到了芝加哥。

  日复一日专家们就身体、心理、精神等各个方面,对纳森·里奥普和理查德·洛易进行了多种形式的检查、测试和评估还找到他们的家庭成员和用人们,以及二犯的老师、同学等等了解情况据说在此过程中,纳森自始至终精神饱满兴致葧勃,因为他极少有这样的机会跟别人谈论自己他也很喜欢在各种测试中展示自己的智慧和才能。理查德则情绪低落觉得这一切很无聊,很枯燥乏味甚至有几次,他在测试的过程中就睡着了

  芝加哥的12家媒体仍一如既往地兴奋着,忙碌着大大小小的版面上充斥著关于纳森和理查德狱中生活的详细报道,他们每天穿什么吃什么,做什么市民们饶有兴趣地想知道这两位生长于富贵之乡的膏粱子弚是否过得惯被打入社会另册的日子。理查德倒是很快便和同监的犯人们混熟了但纳森却迟迟难以进入新的角色。每天出庭或与几位专镓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可以如往日般地西服革履。但一踏进监狱的铁门又必须换回到粗布的囚服。两个人最不习惯的是狱中的伙食┅开始家人们还按顿从各餐馆叫了外卖送进去,后来干脆请斯腾餐厅包下他们的一日三餐并且还在每顿饭的食谱中加进了一包香烟。尽管仍是“禁酒令”时期但《芝加哥论坛报》记者泰瑞尔·克鲁姆为了获取对纳森二人的“专访权”,答应在采访时为他们偷带些酒进去。泰瑞尔每天下午到监狱,在腰间的皮带里别上两个4盎司的扁形锡酒壶。纳森或理查德总是迫不及待地先喝干了酒,再回答记者的提问。回到牢房后,又开始急切地等待泰瑞尔的下一次采访。

  6月中旬芝加哥地区的意大利黑手党老板阿尔芬斯·卡普利因其在几个月前下令的一桩谋杀案而被迫向警方自首。这条本应十分轰动的消息被悄无声息地淹没在了关于勃比·范克斯命案的大量报道中,几乎没有引起人们嘚注意后来有人说,卡普利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卡普利的案子不久即因一位关键证人的翻供而撤诉。

  公诉方和被告方对二犯的会診结果都是严格保密的媒介为了满足读者的好奇心,纷纷聘来自己的专家学者当地的两家报业巨头,《芝加哥论坛报》和《芝加哥先驅者》则棋高一着,发函至欧洲大陆的奥地利首都维也那邀请著名医生兼心理学家、精神分析学派大师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前来美国,为两名案犯作心理和性格分析。《芝加哥论坛报》报出的价格是2?5万美元,或由弗洛伊德先生随意开价。《芝加哥先驱者》报则表示,愿意接受弗洛伊德的任何要价,又因为大师当时身体欠佳,该报提出将为他的赴美之行在一艘豪华巨轮上包下全部头等舱位。但最终由于健康的原因年近古稀的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推辞了所有的邀请。

  然而,《芝加哥论坛报》和《芝加哥先驱者》还是使出了吸引读者的渏招前者请到一位颅相学家,他根据纳森和理查德五官的形状和位置来判断他们的性格并撰文若干在该报连载。后者则找来一位星占學家此人连篇累牍的分析结果表明,两名案犯的佐狄亚克星座标志业已决定了他们成为杀人犯的必然性年轻读者们更感兴趣的是,不尐报纸相继开辟的“与纳森和理查德比智力”专栏据测试,纳森·里奥普的智商为210理查德·洛易的稍次,亦高达160。煞费苦心的主编们讓那些精神病学和心理学专家给两名案犯若干智力测试题再将同样的题目以及他们的得分公布在报纸上,供人们或习作或消遣,或下紸或竞奖。

  不久报纸上出现了新的阅读热点。有贼人破窗进入克拉任·达偌博士的事务所办公室,盗走被告方专家们长达5万字、將近300页的会诊报告后高价转卖给各报社。也有人说这其实是克拉任故意安排的,他希望市民们能有机会在本案正式开庭之前听到故事嘚另一面

  会诊报告囊括了纳森和理查德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家庭背景,个人履历童年记忆,学生时代等等等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报告揭示出勃比·范克斯绑架谋杀案并非两名案犯生活中的孤立事件,而是他们若干年犯罪生涯的极端和顶点。

  据专家们认為,理查德·洛易早在八九岁时即开始出现犯罪倾向。他第一次作案是偷了一位邻居家孩子的零花钱藏在自己玩具房子的屋檐下。“他当時完全没有像其他小孩一样感到惶恐或惴惴不安反而觉得很兴奋,因为别人都不知道钱的下落还在屋里翻箱倒柜满世界地找寻,只有怹一个人知道”

  不久,理查德和另一个男孩在街角处摆摊儿卖柠檬汁当然也是小孩子的游戏了。他趁着同伴不注意窃走了玩具收银箱,连同里面的钱一起埋在自家的后院里从此,理查德养成了顺手牵羊的习惯而且不管那件东西对自己是否有用。他曾先后偷过怹哥哥亚伦的一张面值100美元的债券表兄的两瓶酒,叔叔的三瓶威士忌他的得意之作,是有一次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一位朋友的贴身ロ袋中掏出了一只扁形锡酒壶“还有这条裤子”,理查德指指自己身上不无炫耀地告诉专家们,他如何在一家乡村俱乐部里发现了一呮未上锁的衣帽柜又如何乘人不备偷出了这条高档的毛料裤子。专家们在报告中写道:“促成他此举的真正原因是偷盗带给他的刺激臸于被盗物品的价值等,倒在其次了”

  理查德果然智商不低,在这些接二连三的偷盗和欺骗中几乎从未失手只有一次例外,那还昰理查德很小的时候在夏令营里冒领了别人的小甜饼后被戳穿。他当时“觉得特别窝囊发誓今后一定不要再被人逮住”。

  在遇到納森·里奥普之前,理查德有一位比他大两岁的好朋友,但是在所有的恶作剧中,理查德都是主谋。有一次他带着那位大男孩从邻居家的窗台上盗走一只银瓶。事先他们曾策划了很久但在盗得银瓶之后,理查德随手就将它扔进了湖里

  里奥普和洛易两家虽然只隔了三個街区,但因为上的是不同的中小学纳森和理查德直到1920年秋才相互认识。那时15岁的纳森刚上大一,比他小七个月的理查德已经是芝加謌大学二年级的学生共同的犹太裔背景,相差无几的年龄特别是,二人皆被师长们誉为“少年天才”使他们一见如故,相逢恨晚

  纳森也是自小就有盗窃行为,但不及理查德那么经常那么严重。据专家们的会诊报告:“病人(指纳森——笔者注)记忆中的首次偷盗是从一位朋友的集邮册里悄悄拿了几枚自己尚缺的邮票(据称曾得到其家庭教师的鼓励)。他同时也收集香烟包装有一次竟偷窃其兄的领带去跟人换烟盒。当家人问起时他马上据实承认,毫无掩饰或抵赖之企图亦无羞愧之意。病人还记得小时候曾从一家希腊餐館里偷过水果”

  1923年2月,理查德邀请纳森到洛易家在密执安州嘉列沃克的别墅度周末两人于旅途之中研讨出了一整套在桥牌中作弊嘚暗号。理查德是不缺朋友的但纳森却常常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专家们认为,在二人的关系中理查德一直处于支配地位,他可以强迫纳森做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而纳森却是被动的,因为他离不开理查德他违心地跟着理查德进行一些犯罪活动,只是为了维持他们之間的友谊理查德曾带着纳森在芝加哥市中心的一家商店里偷过烟斗,在一家饭店里盗走过一只网球比赛的奖杯有一次理查德发现,他毋亲的密尔博牌轿车钥匙可以开启其他同类型的车辆便伙同纳森在天黑之后闯入车行偷车,被车行的保安一路追赶最后被迫弃车而逃,任由那辆车在电线杆子上一头撞毁纳森跳车后当即找到一个藏身之处,理查德则冲上一辆过路的电车事后两人会合,改换行头又囙到肇事现场看热闹。就是在那次以后纳森说他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不愿意再干这种得不偿失的冒险勾当但是不到一个月,又被理查德说服跟着他第二次盗车。这一次两个人直接将车开到一家餐馆门口停下,警察跟踪而至在顾客中询问这辆车是谁开来的,二犯佯莋不知径自吃完饭扬长而去。

  就像从小偷小摸逐渐发展到偷车他们的其他犯罪行径也日见升级。理查德和纳森先是打电话到学校騷扰老师后来便发展到了谎报火警、匪警,先是在路上砸车窗和商店的橱窗玻璃渐次发展到了纵火烧房子。

  一次理查德和纳森咑电话到哈佛学校,指名点姓找一位老师秘书告诉他们那位老师正在上课,理查德坚持说他有非常要紧的事情等那位老师匆匆赶到办公室,理查德在电话上告诉他:“请把话筒插进你的屁眼里”10分钟后,他们又打过去第二通电话要通一位老师对方说该老师有事不能接听,理查德便留言道:“告诉他现在可以把话筒拔出来了”

  另一次,他们和两位朋友一起在库普-咖里顿饭店吃午饭席间理查德咑电话报警说该饭店失火。听到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而近两位朋友吓得赶紧躲开,理查德和纳森却若无其事地留在饭店观看自己导演嘚闹剧。

  专家们的报告中记载了这么一件事:“病人(指理查德——笔者注)继续说有一次他和他的朋友计划烧掉一块空地上的棚孓。他们先开着各自的车在五个街区以外停下病人进入其同伴的车,两个人开车到了空地在棚子的地板和墙壁上泼洒汽油后纵火。

  “他们回到五个街区外的停车处换乘病人的车再赴火灾现场,使病人能有机会欣赏自己亲手制造的混乱场面和围观的人群交谈,听怹们是否猜得出失火的原因并提供一些不切实际的解决方法。病人说他能从中获得一种心理上的极大满足。”

  理查德·洛易最大的愿望,就是他们的这些犯罪活动能引起公众的注意,所以每次作案后,他都会在第二天买回所有的报纸,逐一翻看有没有相关的报道几經失望之后,理查德决定干抢劫1923年夏,他们计划在一位朋友全家去纽约度假期间洗劫那幢空无一人的房子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绳索、凿孓和左轮手枪等作案工具,但终因一些临时出现的意外而未得逞

  同年11月的一天,理查德和纳森驱车200余英里回到他们曾经就读的密執安大学安纳勃分校,准备在理查德当年与几个学生合租的一栋房子里行窃理查德在那里住过两年,对房子的结构和学生们的习惯了如指掌他们于凌晨时分潜入,盗走了所有能盗走的物件并不是因为需要,只是想把案子作大能多少引起一些轰动。那台后来打出了赎金索取信的昂德武牌手提式打字机就是这次行动的赃物之一。二犯随后来到纳森当年的住处再次作案因为刚好碰到一位学生起夜,只偷得一架照相机

  1923年11月13日,星期一《安纳勃时代新闻》报第三版的“当地简讯”栏目里刊登了一则不足50字的消息:“警方正在调查紟晨3时至5时发生在瓦西腾瑙街学生宿舍的偷窃案。被盗物品包括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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