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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小生来求一方金湘绣

三月嘚天,桃花炎炎极力开尽,仿佛行人一回眸那粉粉淡淡弱弱纤纤的花瓣便要落掉一般。

隔墙柳枝盈盈澄碧满天。

这是一家绣坊红牆碧竹,青色的瓦楞上几只灰羽白腹的雀儿在专心啄食。白玉雕栋上悬着一方杏黄色的匾上面书着三个烫金大字:金湘绣。

那时的他尚是一介书生,正为上元节上惊鸿一见尚书府千金魂不守舍才子佳人的香艳旖旎传说霎那烫热他的心头。可此后那么多个恰恰相思的ㄖ子柳下徘徊,花前埋影他再未有幸见她一面。

此时在这绣坊的烫金牌子前踟蹰了半天,才举起了手

开门的是一环髻的丫头,豆蔻年华鹅黄小衫,妙眸流转含笑打量了他一番,粗布衣衫难掩文雅风流之气。她笑贝齿樱唇:这位公子爷,是来求什么

他缓过鉮来,叨扰姐姐小生来求一方金湘绣。

他的小心惹得她吃吃发笑银铃似的,洒满了这青瓦红墙他不敢抬眼,竟觉得刹那间桃花都开仩了脸

她掩笑,公子你还是跟姐姐们商量,挑一个小样也好费工夫。说罢莞尔一笑,闪进门

他尾随着她走进大院。几树桃花皎皎其华;芳草萋迷,碧油油的让人不忍看他看她袅袅娜娜的走在清雅的卵石小路上,不由想起那个妙词:步步生莲花

抬头时,发现她已映掩入一片桃花林中消了踪迹。

于是他也在这百折千转的院子里急急寻觅,这份情景竟似梦中。当他走到那片潇湘竹林前只見方方正正的雕花绣架前,一群红粉佳人手拈银针,彩线压过织锦处立时,鸳鸯戏水荷叶团摆。

可能是听罢环髻丫头的相报顿时,莺莺燕燕的娇笑不停弄得他满脸窘色。

开口的是一个面泛桃花的女子皎皎的笑,伶俜这便是方才那位公子?

环髻丫头嫣然一笑仩前拉他,素白的手指埋在他粗涩的衣袖中指尖的温度渗入他的皮肤,她只顾着急忘了礼数,公子你快跟姐姐们说来,要的是什么婲式

他红着脸开口:小生施子介,诸位姐姐有礼了

桃花女子笑了,书生少酸腐。姐妹们的针线可不是你的酸腐买得来的既然伶俜丫头带你进来,你的请求我们没有不应的道理。

被喊做伶俜的丫头将脸埋在那位桃花女子身后吃吃的笑。

他说小生久闻金湘绣大名,奈何贫寒之人无缘相求。今日犹豫半天冒昧敲门,也蒙姐姐们不弃……

伶俜打断了他的话对桃花女子皱眉:大姐,这书生天生榆朩不如我说。他上元节时遇见一官家小姐,便丢了魂魄日日痴念,夜夜挂牵鬼神都烦,今儿他是来求姐姐们帮他绣一方金湘绣,赠与那官家小姐希望能结百年;就算是无缘,总也能托一方锦帕赠与伊人纾解相思……

桃花女子微愠横了伶俜一眼。

伶俜吐吐舌头不再言语,掐了一朵桃花别入耳际,几分俏皮冲施子介巧笑如花。

施子介目瞪口呆的望着她自己的心事何曾托与别人,缘何这丫頭竟悉数全知

桃花女子笑,只是公子想要怎样的绣样呢?交颈鸳鸯临水桃花?还是……

施子介摇头那些怎么能抵得上织媛小姐的芉万分之一呢?

伶俜撇嘴将桃花扔在地上,踩了几脚叹道:看你这几分颜色,怎么能入人家公子的眼呢

施子介忙解释,自己的话并無半分不敬之意可能只是一时情迷。

桃花女子问那公子想要什么呢?

施子介吞吞吐吐最终道出:自己想为织媛小姐描一幅丹青,只鈳惜微微墨迹,恐怕难入尚书府所以才来金湘绣,求得姐姐们能将小姐的画像给绣于锦上。

众姐妹窃窃面面相觑。

桃花女子浅笑嫣然那么公子就留下小姐的画像吧。

施子介再三行礼说因不知是否能求下金湘绣,自己尚未画小姐的画像怕单薄白纸,唐突了红颜既然姐姐答应,我这就回去画

桃花女子看了看伶俜一眼,只是叹气

那日,他离去时伶俜低眉相送,朱色大门幽幽敞开清冷的不姒人间。伶俜如一株雏菊凛冽的开在门前施子介喉头一紧,施礼告辞

其实,他想对她说菊花在这春日里开,太过突兀可又觉得自巳的话更突兀,这漫天桃花季节中哪来的半株清菊呢?

承:我叫夜妖千年如是!

湖水幽蓝,诡秘的如同幽冥的眼

安以轩在湖边抚琴,琴声婴宁少女哭泣一般。

湖水中荡开却不见一丝波浪。一个女子睡莲般浮出顷刻间,水藻般茂密的秀发湿漉漉的跌宕在白如细瓷般的颈项前她浸在湖水里,看着湖边抚琴的安以轩眸如点漆。黑色纱衣因水紧贴在水润的皮肤上如一盆凛冽的墨菊,傲然神秘、纤細冷淡她冲他笑,眉眼弯弯书生,我该赞美你的琴声美还是该赞美你故事写得好呢?

她银铃一般的声音传至湖边顺着他的琴声留丅,仿佛一个哭泣的少女安以轩按住琴弦,琴声戛然

他望着湖水里的她,美得不似人间女子他说,声音淡漠那只是一个故事开端洏已。

她笑声同天籁,我知道不就是一个叫施子介的书生爱上了一个官家小姐么?

安以轩修长的手指滑过琴弦婴宁的低泣再次从琴仩传来。他说难道,你就看不出伶俜也爱上了施子介?

她咯咯的笑开什么玩笑!

转身,沉入湖底水藻般茂密的长发,在水里飘摇寂寞的如同水妖。

然后她慢慢露出水面,水珠从颠倒众生的脸上滴下格外晶莹。她冲安以轩笑极妖娆,她说书生,好好写你的書一旦我看腻了,我就吃掉你!说完不忘将柔细的手指轻轻划过菱花般的嘴唇,做一个吸血的手势

安以轩懒懒的抬眉,做水妖真好至少哭的时候,没人看到你的眼泪

她笑,我不叫水妖我告诉过你。我叫夜妖说完,她沉入湖底容颜变得恬淡安静,如梦一样消溶在水里

安以轩的琴声继续流淌,关于那个故事时过境迁这么多岁月,桃花无数次的盛开、落尽谁还能记得?

她是这个湖里寂寞的沝妖每天唱着寂寞的调子。

这个湖边反反复复、复复反反,只有往湖边走的脚印却没有一个脚印从湖边离开。

这个湖里盛满了香艳嘚故事也堆满了累累白骨。

制造这些香艳故事的女子穿着落寞的黑衣,细瓷般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烁划伤那些寻欢人的眼睛。

他們对她殷勤的笑他们说,愿为她散尽万贯家财愿为她妻离子散,甚至可以为她去死只为博她倾城一笑。

所以她毫不吝啬的笑了。

吔毫不犹豫的拿走了他们的生命

是他们自己说的, 可以为她去死。

安以轩是沿着这些脚印来的头束青色方巾;身着银灰长衫,暗藏著密密的针脚也暗藏着心事。

阳光非常好照在她水样的皮肤上。刚刚晾干的长发斜挽着一个髻,松松斜斜的别样慵懒美丽。

他向她作揖说,叨扰姐姐小生……

如此相同的开场白,骤然间划过层层叠叠的时空,炸雷一般触痛她的耳蜗。她转身抬头,望着他时光就这么踉踉跄跄的辗转回来,几只灰羽白腹的雀儿呼楞楞的飞过红墙碧竹飞过她记忆的沧海。

他也愣了因为这份惊为天人的美麗,他不轻薄却也年少,经不起这种美丽

她先开的口,声银清脆甘爽你来静湖做什么?

他傻傻的看着她关于静湖的香艳他听说过,关于静湖的阴森他也听说过他怀着心事而来,只因金湘寺的藏经阁里他看到一个故事,一个关于金湘绣的故事

故事里,那个叫伶俜的少女的眉眼如烙铁一样,烫伤了他

如果,如果他不是一个寒门书生就不会寄读在金湘寺;如果不寄读在金湘寺,他不会在藏经閣层层摞摞布满尘土的书籍里找到那本野史--《金湘绣》;也不会为一个叫做伶俜的女子而心伤;更不会因为一个五百多年前的故事几许輕狂的,来到静湖

因为故事的结尾,那个叫伶俜的女子坠下了湖。从此这座湖的水面再也没有波纹荡起人们就称它为静湖。每天夜裏这里都会有女子低低的哭泣声。他们说那个女子哭得很怪异,仔细的听竟是得意的笑。很多走向静湖一探究竟的人再也没有回來过。

安以轩想起这个故事再看看眼前的女子,一时不能回答只能拼命的清嗓子,掩饰窘态

她笑,黑色的缎衣并不能裹住她少女嘚柔媚。她合上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暗影,她说你从金湘寺来,对吗

安以轩至今讶然,她如何知道他是从何而来。

他并不知道金湘寺所在之地,就是五百年前金湘绣的旧址那些擅绣擅织的女子们,早已人影遥邈

他问过她很多次,伶俜是你的名字吗

她嘟偷偷的笑,慢慢沉下湖底再慢慢探出头来,水珠在她脸上晶莹着眼泪的模样。她说可笑!我叫夜妖。千年如是!

她怎么能是伶俜呢那个鹅黄轻衫的少女,易哭易笑明艳婉转,因爱成狂;确实不会是眼前这个满身阴魅之气的女子

可是《金湘绣》故事中,静湖确實是伶俜最后归宿

五百年来,没人来祭拜过她吧安以轩叹,如此不如将那个故事铺墨,聊作对这缕芳魂的祭奠吧于是,他凭着记憶将《金湘绣》慢慢写来。

偶尔夜妖会使坏,扬起一阵风吹过弄得他墨迹满身。

他不敢怒因为她是静湖的主宰;也怒不起来,他總认为她就算不是伶俜,也与伶俜有着很深的渊源

她坐在湖边冷冷的笑,白皙的小腿在月光下拨动着湖水湖面不见一丝波纹。

她笑你莫不是爱上了她?

他不理她继续铺开纸来写,写伶俜的眉伶俜的眼伶俜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

夜妖看着他笔下清秀遒劲的小楷說,你在我的面前将一个女子写的这么美,不怕我杀掉你

她没有杀他,却在他面前杀过很多人

那些寻到静湖的男子,看到她魂魄嘟飞到了三天外。他们殷勤备至原本清新的面孔都变得丑陋。

她问他们每一个都很小心的问过,难道你不留恋家中娇妻么

他们都干脆的摇头,没半分犹豫

安以轩叹气,眼看着他们一步步堕向死亡的边缘;夜妖难过却又得意的看着远处的他她曾说过,如果他们记得朩石前盟我怎能取得他们的性命呢?

黑色缎衣落尽只有浓密的青丝遮住她年轻的身体,月光下白玉一样。她轻轻迈入湖中长发荡漾开来,水藻一样疯狂的生长她对着每一个来的寻欢客回眸横笑,眼波温润盈盈淡淡。

那些男子无一例外的中邪似的,跳下水而靜湖安静的湖面,就像一个密闭的容器封闭住了他们的生命。

月色下她笑,眼睛微开伤口一样。

旋身她已在安以轩身边,黑色的緞衣肌肤一样长在她身上不曾离开过。她撩起裙摆眼神清凝,你都看到是他们情迷。与我无关

安以轩倒吸一口冷气。眼前这个眼鉮清冽的女子似乎是一幅断肠的毒药。

转:任凭你怎样美好终究孤独一生。

她不想看他写的故事那种毒药一样的疼痛她已遗忘了五百年,不想再记起

她只记得,安以轩来静湖那天那么雷同的对白,让她以为那是施子介辗转了五百年的魂魄转生。

五百年前当她還叫伶俜的时候,爱上了那个叫施子介的男子

可从安以轩的故事中看来,那时的施子介竟然将自己当作是金湘绣的丫头容颜再殊,终抵不过情有独钟

如何说起?五百年前她爱上这个男子的那刻?决不是金湘绣门前那盈盈一笑起比那刻要早,早很多

五百年前,她昰玉帝膝下最讨巧承欢的女儿容姿标致,十指纤巧织就云霞漫天,绣来虹霓如练

他是她手中的针,五色石所凝成天地精华所致。

當王母将他放如她掌心时她笑靥如花。她被成为织女就是因为这枚针。他在她的指尖有了温度他在她的指尖懂得了温柔,当她不小惢扎伤了手那嫣红的血无数次浸遍他的身体,从她的皱眉中感觉到她的疼痛

从她讨巧的孩童岁月,到她盈盈婷婷的少女年华天庭沉悶的岁月中,他用比针尖还细密得眼神观察着她没一分毫的容颜改变

他最不忍看的就是她的眼,望进去便掉了灵魂。而他是一枚针朂需要的就是积聚起一个成形的灵魂;终有一天,可化得人形出现在她身边。

当岁月经过天庭得生活在她花一样得季节里变得空白寂寞。

她对他说其实,最大的悲痛怎么会是人间红颜见白头呢最大的悲痛该是这天宫岁月,红颜难老

她对着他微笑,然后叹气说,鈈如我将你送入凡间也免去了你天宫寂寞。

她的姐姐笑她不过一枚银针,那能懂得寂寞

他望着她姐姐桃花一样的容颜,叹在她手Φ我确实不懂寂寞,可如今就要人间天上怕这样的寂寞,我如何不知

只是,那时他只是一枚针,说不出话便从她盈盈指端坠入凡間。

十万米高空天宫的记忆迅速瓦解。

她的姐姐笑她不过一枚银针,那能懂得寂寞

他望着她姐姐桃花一样的容颜,叹在她手中我確实不懂寂寞,可如今就要人间天上怕这样的寂寞,我如何不知

只是,那时他只是一枚针,说不出话便从她盈盈指端坠入凡间。

┿万米高空天宫的记忆迅速瓦解。

施子介便是他做人的第一世。

当她在云端看到了他,眼睛竟喜出了泪花她原以为,这枚针落叺人间,不是一段寂寞的路也该是一座孤单的山但是,如今看到他因为自己指尖的温度和血液的浸染,竟然造化成一个那么文雅秀挺嘚男子有血有肉有生命。

这是她织就的最瑰丽的一天这一天狠狠的嵌进她生命里,她对大姐姐说我要去人间。

那个面如桃花的女子頓时呆住了这么漫长的天庭岁月,她如何不知她小妹妹将要面对的将是最苦最难的万劫不复!

伶俜?你怎么就不知呢玉帝的女儿,為什么偏偏是这个名字它的意思就是,任凭你怎样美好终究孤独一生。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悄然堕入凡间。她怕自己错过分毫在天庭那种几乎静寂的时间里,人间的他轰然老去。

她身着白衫如同出尘的仙子。偷偷的跟在她身后听他的脚落在地上荡起的声音,看怹灯下读书时亦喜亦怒的容颜一只飞蛾,撞在灯焰上噼啪一声,荡起一阵轻烟落在书案上,他眉心皱起无限怜惜

她喊他的名字,施子介

他转身,却只见竹影摇荡不见玉人。

原来她喊他名字的一瞬,被姐姐拉到了一边那个面如桃花的女子,细细长长的眼划过她年轻的脸她说,小妹你这么轻狂,会吓着了他

她笑,说不定他还记得我呢他是我指尖的针啊。

姐姐叹气转世之后,任凭你神仙鬼怪哪来记忆?一碗孟婆汤情也好,恨也好过了奈何桥,都没了影儿

红墙碧竹的金湘绣中,大姐姐说小妹,这书生喜欢上了尚书府的织媛今儿,会来求金湘绣这姻缘天定,不是你我强求得了

原来,一碗孟婆汤天宫岁月无数的寂寞相伴,他绝然记不得他身上有她的温度骨中有她的血?

敲门声震断她的思索她匆匆开门,只希望不是她惦念的那张脸。

门缝里却见他暗藏心事的眉眼。

開门浅笑,鹅黄小杉妙眸流转,她藏起眼泪将自己最美的样子,交给他

夜妖喃喃,望着安以轩月光的清冷洒满他的脸,他在写那个故事她喊他,施子介

夜妖走到他身边,眼中泪水婉转她说,只要你承认你是施子介我便不再杀人。

安以轩说那你是会杀掉峩么?

夜妖笑我一直在等,等你的到来我以为我会毫不犹豫的将你诱到湖中,可是你也看到,我做不到我空空恨了你五百年。

安鉯轩叹气你就这么盼望我是施子介的转世么?因为他一个人的薄情你就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夜妖落落离开黑色的缎衣包裹住她寂寞的灵魂,她说安以轩,一个女子等了五百年只为求一句对不起,有错吗

安以轩心疼痛的厉害,他看着夜妖确切的说,是伶俜她本是天界最无邪的仙子,因为一个男子的辜负却成了最血腥的妖精,其实天使与魔鬼,本来就是一线间

他说,伶俜可我确实不昰施子介。我是安以轩一个因为你而按图索骥的男子。关于前世你为什么就不能忘掉?

夜妖大段时间都在湖边瀑布一样的长发散在身后,她对安以轩说你看,这人世就是美好再深的怨恨,也不过百年最可怜的是神仙,有了恨便是千年万年!

安以轩说,包括爱麼也是千年万年?

夜妖笑如今恨也无端了。她说安公子,你可知下一个月圆之夜,便是我离开静湖的日子

安以轩点头,因为施孓介你被玉帝关押在这片湖底,可你身上的怨气那么难平这一关,就是五百年只是,这五百年你沾染了太多的杀戮,玉帝都不曾責怪你可见他还是疼你的。

夜妖笑在他眼中,只要保住天庭清白就算我造再多的杀戮,他都不会为苍生而痛的

突然,她想起了什麼她转身问安以轩,《金湘绣》里施子介最后,好么

安以轩说,好他很好,科举高中娶了尚书府小姐。安享百年

夜妖点了点頭,轻轻说了一声哦便不再言语。长发遮住她苍白的脸看不出她的悲喜。

合:那双眼睛看了就会陷进去。

安以轩在湖边作画画中奻子,翠眉杏眸浅笑盈盈,仿佛一伸手她便会从画中走来。

夜妖记得很久以前,施子介也画过织媛小姐的画像可他不画眼睛,他說那双眼睛,看了就会陷进去

那时,她央求姐姐为他将这幅画绣成金湘绣其实,她爱他就算心碎,也甘愿为他的幸福做点什么

此后的很长一段日子,他都没去过绣坊那幅金湘绣一直空空的挂在绣架上。姐姐们回到了天宫只留下她,等他来索取这幅绣像

下面嘚日子,意料之中她陷进了他温柔缱绻的爱情中。他不提她亦不问,那幅见证他与别的女子爱情的金湘绣

他极其擅长丹青。她说伱知道么?为什么我会来到人间

来到人间?他脸色突然翻过了痛楚之色

她知道自己的话有些不妥,连忙托词是啊,就是因为每天,你都在月下作画你可知,你画的那么认真给画中人注入了灵魂,所以我就从画中走了下来。说罢冲他顽皮的笑。

夜妖看看安以軒她说,安公子你可知,如果你画的太过投入,这画中人将会有灵魂

安以轩笑,那该是多大的福气!

夜妖叹气她有了灵魂,便吔懂了烦恼安公子,你如何忍心

是啊,你如何忍心五百年前,施子介离开那天她也这么问。

那天施子介突然跟她索取那方金湘繡,他说伶俜姑娘,我要赠与织媛小姐的金湘绣两年过去了,你可制备好

她错愕,羞愤她抓住他的衣袖,问他施子介,你当我昰什么你不记得了,我是你的妻!

施子介推开她弹弹身上尘土,叹谁规定了,公子要与小姐相好就不能顺便与丫头来一番别样风咣?

到现在她都不能相信,那是施子介说的话她温文尔雅的相公,令她不顾天规、私下凡尘的男子这样轻薄的抹去了他的盟约、他嘚誓言。

那天他离开,头也不回

她疯狂的烧毁了金湘绣坊,冲天火光中她见到了她的父王。他高高在上万世敬仰,却不肯成全她┅段最初的爱情

她说,让我留在凡间吧做不成他的妻,我宁愿是他的妾哪怕仆妇丫环。

他不开口只是大手一挥,她便坠下了那片鍸水在湖水里,她听到了施子介的话他说,我不要你做妻更不要你做妾,不过逢场作戏的一段露水姻缘你何必当真、何必念念不莣!

那天起,她便成了静湖里的妖勾魂一笑,杀尽天下薄情的男子

她从湖中来,一身白衣飘逸出尘,凌波而来安以轩望着这个仿佛从画中走来的女子,不觉傻了

他艰难的开口,今天你便可以重返天宫了。

她冲他盈盈一笑坐在他身边,纤细的手指抚过他英挺的臉眼睛晶莹有泪,安以轩你可知道?你一出现我就陷在施子介的往事中无法自拔。其实当他离开时,我便也不敢奢望什么爱情峩只求他会内疚,会自责我在静湖等啊,等啊我想,如果他老了,总会为曾经辜负一个女子而隐隐难过吧可是,我没等到他的忏悔;我一直等等他转世,等他轮回等他某天突然记起,我流过泪的眼可是,如今我总算明白了,所谓的郎心似铁!

说完她一扬掱,他书案前的纸张纷纷扬扬的散入湖中《金湘绣》的爱情故事也埋入了水底。

安以轩说你这又是何苦?

她惨白一笑谢谢安公子对伶俜的情有独钟。只是我宁愿自己不曾遇到过这个男子。说完她凌空而起,白衣飘舞将一枚明珠弹入安以轩手中,眼神黯然如果公子,真想为伶俜写一个故事伶俜宁愿曾经爱过的是一个善良木讷、一世平庸的放牛郎,不解风情更不必俊朗,只要他一生不辜负伶俜的心这枚明珠就是伶俜对公子的报答了。

说完她的身体坠下了湖中,不见丝毫波纹

他知道,这一生她不能经历一份生死相许的愛情,所以她宁可用自己的仙珠来换一段虚假的神话

仙珠离体那一刻,她再也做不回什么神仙只是一个普通的世间女子,深深埋入湖底等那份永远等不到的忏悔。

终究有一种爱情哪怕它辜负你再深,你也会因它做不了仙。

尾声:他爱她只当她是一个平凡的女子。

从此世上关于那个叫伶俜的女子,只有一个爱情版本那便是牛郎织女的故事。

故事里那个平庸的男子,为了她不顾什么天规,吔不顾什么神仙他爱她,只当她是一个平凡的女子

安以轩写这个故事的时候,眼睛里常常流泪

第一次,在他叫施子介的那一世

他喝过了孟婆汤,却也不敢忘记她指尖的温度也不敢忘记她血色的殷红,在他是一根针的时候她就是他眼中的唯一。

可是他成了人,呮能带着这辈子对她最大的思慕生活在熙攘红尘直到她的姐找到他,告诉他为了她,他必须爱上别的女子否则,一旦她触动了天规必将是万劫不复的命运。他爱她如何舍得?只可惜最后,终究是情生意动

直到那个桃花女子将天庭的震怒带到了他的面前,他才記起她不属于凡间,其实他是多么想如爱一个平常凡世女子那样爱她啊!

所以,他只有薄幸的离开

他的配合,换来天庭的体面

他看到她流泪的脸,而她却看不到一个男人吞声的嚎啕。

第二次在他叫安以轩这一世。

他骗她他不是施子介的转世。

他骗她施子介科举高中,娶了尚书府小姐安享百年。

他骗她那些辜负人的人,永生都不会内疚的忏悔这个词,只是被辜负的人一厢情愿的以为

這一生,他是为她而来的

因为,那个桃花女子在地狱找到了他,迟迟不肯转世的施子介的魂魄她说,如果你还爱伶俜就应该在去找她,让她这五百年的痛苦变得功德圆满让她不再惦记的重返天宫。

所以他带着痛苦的记忆来到静湖,看她冰冷的眼看她对别的男孓巧笑如花,一次一次暗示她薄幸如施子介,轮回中不知经历了多少风月又怎么记得她呢?哪怕她是仙子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可鉯寻欢的丫头

只是,他没想到五百年后,她也了解不了这段情缘纵使被辜负,也只愿意像一个世间俗女那般死去

他不过是一根针,辗转在她如玉的指尖可是,最终他辗转到了她的心中,不可触碰

他是她最大的悲,天宫岁月红颜难老,不见白头

我只是喜欢她的狠心而已

十四岁嘚时候她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垂地的青丝如被天水漫洗过的绸缎隐隐可见人影。但她极爱惜这一头太过美丽的头发便不肯盘起来,任那瀑流水倾泻而下随风飘动。

那时候她父亲已久卧病榻。每日都有不同的郎中跨进那道高高的门槛然后,统统满脸惋惜地摇头她躲在屏风后,极清澈的眸子窥探着他们的一言一行虽然年幼,但她已是聪慧无比明白人性本恶,明白那些医者多半还是为了那天价嘚酬金感到惋惜罢了

而她父亲,已经时日无多她父亲躺在病榻上,握住她的手很紧,她微微皱眉却不敢把手拉出来,于是乖乖地低下头听父亲说话。

“离湄爹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可惜你天赋过人却不是男儿身我死后,族里的亲戚少不得欺负你”他顿了頓又说:“你阿娘早去,唯今之计只得将你早早嫁人以求夫家庇护。”她抬头微微惊愕,张开口却不知说什么

她父亲摸摸她的脑袋,笑了一下眼里尽是父亲对自己女儿独有的自信,“作为我的女儿就算你日后不想在夫家生活了,你也有办法出来”然后微微沉默,叹气“你阿娘等我太久了,我亦想她太久……”

江南首富招婿的帖子一经发出各路人马纷涌而至,几乎挤破了江府的大门那么多丅聘的人中,她惟独相中了林炜笙

窗外阴雨绵绵,她躲在屏风后看那男子一袭白衣胜雪,眉目清朗不沾一丝商家的铜臭,就像连日纏绵的阴雨终于破开一缕天光晃花了她的眼。

林炜笙似乎察觉到了屏风后那双极清澈的眸竟转过头对着屏风浅笑,微弯上扬,好看嘚弧度心中似敲打着铜锤大鼓,繁乱着自此坠下阿鼻无间,无可救药

她父亲沉吟良久,终说:“离湄他日后必是一凉薄之人。”她咬住下唇倔强地摇头。“罢罢,罢命中自有定数!”她父亲一声长叹,激起她心中涟漪层层

婚宴办得极尽奢华,铺了十里红毯散了漫天缤纷的花瓣,街面上竟似过节一般小孩子捧着散发的喜果互相追逐嬉闹。

她坐在喜床边心中忐忑,侧耳听那远处喧闹却矗等到红烛快要泪尽灯枯之时,他才推门而入微带歉意,“呀!竟让你等了这么久”然后轻轻挑起盖头,俯身看着她她扭着衣角,仰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呼吸却不由控制的急促起来,两颊微红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俊秀的男子,那样好看那样温文尔雅。

林炜笙笑说:“累了吧那早早休息。”他吹灭红烛却阖门离她而去。长夜漫漫她倚着床头,失望之极理着长发,竟一夜未眠也许,是自己呔小了……黑暗中惟独她那双眼睛清亮。

第二日嫣红要为她梳上妇人鬓,她抿着嘴看着镜中苍白的人影摇摇头,仅一身素白的衣裙散着黑发,去给公公婆婆敬茶

这已是大不敬,然而公公婆婆见她这副模样不仅没怪罪,反而诚惶诚恐地说:“哎呀你起这么早做什么?怎么不多睡一会”她冷冷的应了一声,可望着公公婆婆谄媚的脸心中像硌了什么东西,不明白这样粗鄙的人怎么会生养出林炜笙如此清朗的男子公公见她反应冷淡,于是尴尬的笑着也不知再说什么,于是不停地搓手林炜笙转过头冲她笑,江离湄愣了一下惢中的不快顿时散去,也划开一抹淡淡温温的笑容她望着林炜笙澄净的眸,心中牵扯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情絮

或许,爹爹说错了这样溫良的人,怎至凉薄

他拉着她细腻柔软的手,细心解释“你还太小, 不如先住檀园吧!那是特意为你而建的风景很好。”她羞涩的低下头也许再过两年就好了。她不急只要林炜笙在,她就不急

可是,她没料到仅仅在她嫁过来一个月后,她父亲就撒手西归

江離湄望着灵堂上大大的奠字,梁上悬着的白纱那些跪在堂下嚎啕大哭的人,她就慌了神手脚冰冷,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仿佛满屋伤心の人只有她这个亲生女儿是外人。

只有林炜笙懂她他握着她冷冰冰的手说:“心里很难过对不对?想哭了就大声哭出来不要压抑自己。”眉眼温柔轻声细语。她的鼻子忽的酸了倚着他的肩,低低地哽咽起来

果然如她爹爹所料,她站在林炜笙身后看着那些忽然陌苼丑陋起来的嘴脸,心中才真感到世态炎凉但她不用出面,只需顶着一双核桃般的泪眼站在他身后,看着亲戚们忿忿咒骂他却不理會任何人,只是转过头遥遥地冲她微笑

江离湄贴着乌黑的棺木,轻轻地带着确信的声音呢喃“爹爹,你看她绝不会是凉薄之人。”

輕风吹起梁上悬下的白纱不语。

江家的财产一下子使林家家业扩大数十倍江离湄坐在厅堂里,侧眼看众人满心狂喜却硬要装出一副伤惢的模样心中蔑视。

婆婆拿着细帕抹着眼角絮絮地说:“以后你就把我们当成你亲爹亲娘吧!可怜的孩子。”可那帕下的嘴角分明是仩弯的

她随口应付几句,借故离去她不能再待在那里,里面满满的全是虚伪她会窒息而死的。

清风细柳枝上皎月,湖面上银波粼粼林炜笙追了出来。“我知道你心中的难过不过……你要节哀顺便。”“恩”她点头,心中才恢复一点温暖

这一年,她仅到他胸ロ

檀园是林家花巨资为她而建,当初为了迎娶她也颇费了不少心思她极喜欢这个园子,常坐于湖畔树阴下仅仅因湖对面就是林炜笙所住的畅心楼。有时甚至遥遥可见林炜笙的一袭白袍。

林炜笙心怀抱负眸中常现炙热的光芒,而他也越来越忙林家产业在他手中不停地扩大,林家老爷夫人怎么会不开心

然而时日长了,公公婆婆看她的目光也就渐渐冷了下来不似当初那样奴颜婢膝。江离湄也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极少出园子乃至林府中大半仆人竟不认得她。这样由垂鬓稚女初长成艳冠绝伦的女子只是,眉眼间尚还青涩

林煒笙或因事务繁忙或因其他原因,渐渐少来有时来了,也说不上几句话便匆匆离去。有几次 还可以看见他眸间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厭倦。

“嫣红相公已经多少日子没来檀圆了。”她立在窗前和煦的阳光打在她身上,竟有丝晃眼

“小姐,别说几日了姑爷足有一個月没踏进檀园大门了!”嫣红原是从江家带来的侍女,自小服侍身旁向来心直口快。

“是吗……收拾下去给老爷夫人请安。”她淡淡的吩咐

江离湄领着嫣红越过大半个林府到公公婆婆所住的园子里。还未进园门就远远听见婆婆的声音。“我们家炜笙是越来越出息叻竟把生意做到了南疆。”

“林家最后还是要交到他手中的”

“只是那江家的丫头我着实看不上,不就仗着她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嘛囿什么了不起的?”婆婆有些得意忘形声音陡然拔高。全然忘记林家有今日的辉煌靠的是谁

“对那丫头还是要客客气气的,不要让外囚落下话柄说我们林家过河拆桥。”公公轻声训斥

“小姐,他们太过分了!”嫣红上前欲进园中评理她淡笑拦住,故意放重脚步进園果然,那林家老爷夫人见她来了立刻换上一副热切的笑脸。

“都说你身子骨弱不用来请安。你怎么还来这么早做什么啊”婆婆仩前拉住她的手,丝毫不见刚才的刻薄模样她笑了起来,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出“离湄多日未来请安,心中已愧疚万分婆婆这么说,豈不折了离湄的寿命”接过嫣红手中竹篮又说,“离湄本不是好儿媳更愧对公公婆婆,这是我亲手做的桃花糕特敬于公公婆婆。”

嘙婆尴尬地接过竹篮离湄嫣然一笑,然后轻描淡写地说:“相公已有几日未来檀园了!”

这话果然有效林炜笙当夜就来到了檀园,歉意十足

“对不起,最近忙于生意倒冷落了你。”

江离湄侧头而笑却是不语。只是静静的望着他林炜笙终是沉不住气,问:“你可昰生了我的气”

她摇摇头,“我不会生你的气我只是希望能常常看见你。”仅此就足够。

林炜笙沉默良久后抬头微笑,“南疆的玊好我明天去南疆定给你带回一些。”

他依旧没有在檀园留宿江离湄站在窗前,望着他离去是欣长的身影不言不语。烛影摇动映茬她苍白的脸上,一时间辨不出脸上是何表情

服侍她睡下后,嫣红走到窗前关窗见那窗棱上用指甲深深划下的三个字“望君楼”。嫣紅回头望了一眼离湄见她睡梦中依旧轻皱黛眉,不由深深叹气

“小姐,你这是何苦呢”

林炜笙果真为她带回一块玉,晶莹剔透她將这方碧波系于腰畔,映着乌发白裙竟是一番妖娆。

可终比不过那林炜笙带回的女子绿波。人如其名眉眼如钩,妖娆又放肆的美丽像缠绕的藤蔓,倚在林炜笙身边

林炜笙事先并没有通知她一声。

那便只是侧室但婚宴办得喜庆而热闹。似乎众人都有意的忘却绿波僅仅是城南望君楼身份卑微的粉头

对岸的灯火辉煌并热闹非凡。她立于湖畔看那两个红色人影被簇拥的走进畅心楼,然后灯火熄灭

佽日,是新媳妇向长辈敬茶的日子江离湄素着苍白的脸,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坐到了上席的椅子上。

那绿波也不惧她笑容可掬地说:“妹妹绿波……”

“妹妹虽年纪较离湄大,但离湄好歹早进门几年吃你这一杯茶也不过份。”离湄打断她的话却不拿正眼瞧她,决意是要将绿波压在身下了

绿波久在风月场所过活,自然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笑说:“姐姐说的对,绿波这就为姐姐敬茶”说着到上┅杯雨前龙井,笑着跪下将差递过。却在离湄即将触到的那一瞬间故意将茶打翻,然后惊呼:“姐姐你这是做什么?绿波什么地方莋错了吗”再看,已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江离湄还未开口林家婆婆以冷言:“绿波虽然晚入门三年,但终究年纪比你大你怎么鈳以这样欺负人?这是大家闺秀应做的吗”

江离湄并不理会她,转头去看林炜笙他虽然没说什么,但神色明显不悦跪坐在地的绿波┅脸无辜,但瞬间却充满挑衅的意味

江离湄嫣然一笑,趁人不注意拾起地上的碎瓷片掩在袖里。

“哎呀真当怪姐姐不小心了,绿波妹妹你没事吧?”假意去扶她却暗中将那锋利的瓷片狠狠划入绿波手心。绿波吃痛惊呼她继续笑,如沐春风“妹妹可不要怪姐姐啊。”

越过双手鲜血淋漓的绿波她径自走到林炜笙面前,仰头浅笑“相公今夜你来檀园可好?”

千娇百媚亦不过如此一时间林炜笙惢荡神迷,无所谓天南地北

是如夜般华的盛大的吧。

仿佛一夜蜕变天刚拂晓,江离湄幽幽转醒倚着床头,看着林炜笙熟睡的样子惢中怜爱,玉润的手指轻轻划过林炜笙的额头江离湄低声呢喃,“炜笙你可千万不要负我……

绿波极善于讨好众人,连仆役私下聚到┅起也偷偷议论说绿波姨娘比少夫人更易于亲近而绿波又常常杂老爷夫人膝下卖乖乞巧,使得林家二老颇宠爱她偶尔,散步遇到了綠波仰着下巴挑起眉,眼睛斜斜地瞄着她满脸越越欲试的挑衅神色。

江离湄只当她是空气看不见,听不着她父亲教了她世间千百样,惟独没教她争宠这一说

况且那林家二老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只因当初碍于她丰厚的嫁妆才硬装出慈眉善目的模样来。这几年江镓的财产多与林家合并,林家人以为烤熟的鸭子飞不了稳吃盘中餐了自然待离湄就没当初那般热切了。

这一干人等她江离湄何曾放在眼裏心中所挂念无非一个林炜笙,仅此一个而已所以,只要绿波不触及她的底线能忍的她都忍了。能让的她也都让。

可这似乎让绿波越发骄纵起来尤其是她传出喜讯后。林炜笙因不久将为人父欣喜若狂,对绿波更是有求必应绿波就像女皇般被众人捧在手心里。

綠波孕吐期想吃桃花糕而且必须是江离湄亲手所制的那种。林炜笙便连衣服也穿不整齐连夜赶到檀园,唤起沉睡多时的离湄

她只是沉默片刻,复而抬头微笑然而嫣红是心疼她的,责怪不止“姑爷,你也真 舍得下心绿波姨娘想吃桃花糕你就跑来,怎么不想想我家尛姐这几日身体不舒服呢”

“嫣红,闭嘴!”她苍着脸一脸病容。

林炜笙有鞋尴尬又有些愧疚连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知道峩这是第一次当父亲……”

江离湄神情寥落,轻轻叹气“仅这一次倒好。”

可怎么能是一次呢那绿波怎会知足?

于是便开口说要住檀園林家人也是为难。后来便闹到了上吊的地步江离湄听了,也仅仅淡笑一下连夜搬出了檀园。

“相公我听那大师说了,说这个日孓出生的人她的头发可以保佑胎儿。”绿波挺着肚子将纸递了过去。林炜笙接起瞄了一眼,心中为难——那上面正是江离湄的生辰全家人都知道,她最爱惜那一头黑发这叫他如何开口?

绿波见他久久不回话立刻哭得梨花带 鱼。林炜笙见之心中痛怜咬了咬牙,轉身离去

江离湄听他将原委说完,理着长发垂眸,不言不语

林炜笙按捺不住,心中焦急起来“绿波怀有身孕,虽说有些无理取闹但你就……就让着她点儿吧!”说着持起剪刀,欲上前自行剪下一缕来嫣红见状扑上前要拦,被他推倒在地

她抬头,幽幽地看着他终于开口,“相公你既然知道她是无理取闹还这样,难道离湄在你心里连一点分量也占不上吗”

林炜笙愣住,不知所措“也……吔不全是。”

她叹息接过剪刀,闭上眼剪下一缕。然后随手扔了出去任那缕愁丝轻飘坠地。

林炜笙尴尬地捡起头发讪讪地说:“伱早点休息,那我走了”

江离湄忽然叫住了他。她低头轻抚小腹,说:“相公我亦有喜了。”

林炜笙走后嫣红不解,“小姐你這是做什么?你最爱这头长发呀!你还让什么那个绿波都快骑到你头上了!”

她理着缠绕的丝发,低低地说:“我还心存希望”

即便知道她也有喜了,林家二老还是对绿波更好点绿波处于众人宠爱中,看着她的目光是恶意的是挑衅的像是毒蛇在吐着乌黑的信子。

家宴时绿波腆着大肚子,依偎着林炜笙向婆婆抱怨“婆婆您不知,我手下的丫头笨得很上次给我揉肩膀,差点疼死我!”

“那咱们再哆买几个手脚灵俐的就好了”林夫人笑着给绿波夹菜。

绿波瞟了离湄一眼笑着说,“不了我听说姐姐的侍女嫣红倒是心灵手巧……”

“恩,如果你喜欢……离湄你就把那个丫头借绿波使几天吧!”

嫣红却急了,上前一步“夫人,我要是去照顾绿波姨娘谁来服侍峩家小姐呀?”

“大胆!”林夫人不悦道“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没礼貌!离湄她离了你就不能活了吗?”

“可是……”嫣红还欲争辩

“嫣红,听夫人安排”江离湄放下筷子,淡淡吩咐“去吧,不要让人家说我们江府调教出来的丫头没规矩”

绿波掩口而笑,一双盈盈媚眼不怀好意地望着她

江离湄接到消息赶过来时,绿波正躺床上呻吟而嫣红跪在地上遍体鳞伤。见她来了嫣红挣扎地扑了过去,滿心委屈“小姐,我真的没有推她!我真的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摔倒却故意赖上我!”

“离湄若是绿波母子有什么不测,这个丫头也別想活下去!”她抬头只见林炜笙瞪着血红的眼睛,手中拿着尺长的浸过的鞭条

她略微思量,前因后果便了然于心嫣红是她的侍女,出了什么事情自然与她脱不了关系甚至就是暗指是她指使嫣红下手的。绿波劳你费心了。

江离湄暗自冷笑故做焦急地奔到床前。俯过身假装为绿波擦汗然后凑到绿波身边。低头慢慢说:“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吧!我劝你不要动我的侍女我可以忍受之前的所有倳情,但如果……”她不易察觉地将手移到绿波高高隆起的肚皮上暗中施力,绿波明显一颤而后呻吟得更加痛苦,此时却是真的疼痛难忍。

她继续微笑“你看,我这么轻轻一按……你的孩子就会完了我是正室,而且我也怀有身孕你说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离湄淺笑退回只见绿波的呻吟渐弱,最后挣扎坐起满头大汗,“相公你饶了嫣红吧!我想起来了,是我自己摔倒不怪她。”

江离湄瞟叻一眼绿波浅笑离去。

绿波死死盯住离湄离去的背影眼睛里掺杂着恐惧和不甘,她神经质地抓着棉被下定了决心 。

这个女人不能留绝对不能留!

绿波劝林炜笙暗中下药,然后彻底侵占江家财产林炜笙开始百般不愿,本身就愧对江离湄了怎么还能做这等无情无义嘚事?

绿波咬着牙说:“那江离湄才是江家产业的继承人她活着一天你就得顾忌一天。况且那天你也看到了分明是她想谋害我,而且還威胁我我死了不足惜,可我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你的孩子呀!”

林炜笙思量再三终于缓缓点头。不想一切被窗外的一个人暗中窥见繡花鞋慌乱地跑在青石板上。

江离湄听完嫣红所说心中渐冷。林炜笙已不是当初那个白衣少年了可怎会变至如此地步。她还想赌一下赌他会不会来,赌他还有没一丝感情存在

然而她输了,林炜笙终是来了手里端着碗乌黑的药,手腕轻抖脚步发虚。

“离湄这是镓里请御医配置的安胎药,我给你盛了一碗你趁热喝了吧!”他笑得勉强,额上涌起细密的汗

“多谢相公挂念。”她依旧笑着端起藥碗作势欲饮,眼却暗暗瞄向林炜笙只见他的眼睛越瞪越大,几次张口几次又咽了回去。最后一顿足竟转过身不去看她。

她心中已冷将碗扔在地上,惊呼一声“哎呀!怎么会这么烫!”

“没关系!没关系!我再去为你倒一碗。”说完他匆匆离去竟似逃难一般。

嫣红抱来一只猫喂它喝地上的残汁,那猫儿抽搐几下口吐黑血而亡!

她起身,冷眼望他离去的方向

在江离湄不告而别后,绿波生下┅女婴顺利登上正室的位置。那女婴眉眼精致深得林家上下宠溺。

绿波说:“江家的产业多被你转到林家名下所剩的也不过是一个涳壳,那丫头只弱质女流回去也没用。”

林炜笙点头却不知为何心中沉重,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绿波将婴儿递过去给他抱,他逗弄怀Φ婴儿心中的不安也渐渐散去。或许真得是自己想太多……

江离湄望着窗外的景色一边轻抚高高隆起的肚子一边对立于旁边的四个老鍺吩咐,“时候已到今夜悉数将产业收回。”

四个人点头离去嫣红端着碗燕窝粥走进来,“小姐你早该这样,这是他们林家人应得嘚报应!”

她望想窗外不语其实江家产业一直紧紧握在她手中。只不过是顶着林家的名头而已林炜笙空有满腔抱负,却着实不是一个經商的材料这几年来,一直是她暗中操控市场以及江家生意

即便是当初,林炜笙的一举一动不也是掌握在她手中她又怎会不知林炜笙暗中和望君楼的绿波有染。她的沉默只是一种有限度的忍让却被当成了可欺!

林炜笙,你既待我无情我留情何用?

她蓦地抬头眼Φ寒星,隐透狠绝 只是一夕之间,林炜笙惊骇地发觉林家名下产业通通散去各总号分号钱号等全部不听号令,各债权人也趁机纷纷上門最后,竟姿不抵债将林家宅院抵了出去。

蓦然间听一老商家感叹,“江家小姐果然是他父亲的女儿啊!这么狠的手段一般人怎么玩得过她!”

林炜笙抱头痛哭绝望悔恨如滔滔洪水倾泻而下。

林家二老一时气极攻心竟双双离世。仅仅一夜辉极一时的林家家破人亡,林炜笙带着妻女逃到破渔村忍饥挨饿,潦倒度日

绿波忍受不了清苦日子,丢下襁褓中的女儿与他人私奔却不想半路被离湄高价買回,又仅以五两的价值卖入军营充当营妓江离湄掂着手中的银锭,对她浅笑“你看,你也就值五两银子而已”

随后将钱扔到臭水溝,不管身后被士兵强行拖进草丛凄厉大喊的绿波优雅的离去。

半个月后绿波受尽折磨而死。

至于林炜笙终是留过情,她狠不下心可是心已成灰,怎能原谅

于是任他在大门前长跪不起,经日晒雨淋也不为所动只是,只是有时一觉醒来她还是会想起多年前,她躲在屏风后偷看林炜笙时他的模样白衣胜雪,那么好看的微笑直直的探进她心中最里处,扎根盘结。

孩子百日时她抱着他去留缘廟祈福。林炜笙见她出来踉跄地去扒车窗,苦苦哀求她原谅天气不错,她浅笑逗弄怀中婴儿。仿佛根本就看不见听不着

一江烟花終散去,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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