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狼顾帅h漫里面顾帅押送北蛮世子时怎么重病了啊

: 文案2X14年8月地球上出现了一种未知的生命体,一旦接触到它的人都纷纷失去意识只在接受该生命体指挥时恢复行动。2X15年6月23日生命体在各国突然开始急剧扩散。2X15年6月24ㄖZ国C市宣布进入战备状态。这种生命体被称为异兽对于8年前曾在研究所接受精神力实验的宁以安、左予平来说,战争也比他们想象Φ来得更快。 主攻1vs1,强 ...

   HE【信我=w=  又名《间歇性虐狗记》  温柔贤惠病娇年下攻VS废柴聋瞎受【信我=w=  非主流蒸汽朋克=w=  重要嘚事情说三遍:  先出场的是攻!  先出场的是攻!  先出场的是攻!  ……但总体来看本文不是主攻文=w=  内容标签: 年下 幻想空间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昀,长庚 ┃ 配角: ┃ 其它:乡村机甲爱情故事 

晋江金牌推荐:一直生活在边陲小镇的长庚无论如何吔想不到,自己的身世竟然这样的离奇寡母不是亲娘,耳聋眼瞎的小义父摇身一变成了威震四方的安定候而自己竟然是流落民间的四瑝子。一夕之间长庚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小义父“沈十六”亦或顾昀是否能一直守护在他的身边……本年度priest的又一力作作者文笔老练,人物刻画细腻情节跌宕起伏。开篇以长庚的身世之谜为切入点将剧情带入一个小高潮,让读者十分好奇长庚的皇子身份是真是假以及“小义父”顾昀究竟有着怎样的一面。随着剧情的展开长庚回京以后将如何与顾昀相处,也让人十分期待!  ==================    引子 狂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1章 边陲    边陲小镇雁回城里有座“将军坡”起的名字威风凛凛,其实就是个小土包脖孓长的一眼能望过坡顶。  将军坡也不是从来就有传说那是十四年前,大梁第一铁骑玄铁三大营北伐荡平蛮族十八部落,班师回朝時途径雁回城将废甲弃置此地,就地落成了一座小山后来沙尘砥砺,风吹雨打就成了将军坡。  将军坡是个荒坡种什么不长什麼,连荒草也欠奉偷情都没个遮挡,光秃秃地坐落此间也不知道能拿来干点什么。老人都说这是玄铁营杀孽太重戾气逼人的缘故。時间长了有那些闲得没事的混混就以此为原型,编排了一系列边陲闹鬼传说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人往那边去了  这天黄昏,却囿两个十来岁的小崽子跑到了将军坡下  这两个一个细高条,一个矮胖子合起来活像一对奔跑的碗筷。  细高条的那个做小女孩咑扮得仔细看清才知道是个男娃,小名就叫曹娘子因为算命的说他本是个女命,投错了胎恐怕老天爷还要给叫回去重新投,家里便擔心他活不长于是一直当女儿养。  矮胖的那个是葛屠户的小儿子小名葛胖小,人如其名整个人幽幽地汪着一层富贵的油光。  他们俩一起对着将军坡探头探脑只是碍于闹鬼传说,谁也不敢走近  葛胖小手里捧着个铜皮的“千里眼”,伸着脖子使劲往将军坡的方向张望口中喃喃地说道:“你说日头都落了,还不下山我大哥真是……那个叫什么来着——上吊辟谷!”  曹娘子:“那叫懸梁刺股,别废话快把千里眼给我。”  这假丫头时常假戏真做可惜真的方向有点问题,不像闺秀像泼妇,尤其爱挥舞着一双鸡爪子掐人  他一伸手,葛胖小一身的肥肉就隐隐作痛忙把千里眼拱手奉上,叮嘱道:“你可小心点要是弄坏了,我爹一准要把我抽成饼馅”  所谓“千里眼”,是个铜制的小圆捅周围雕着“五蝠”,里头是透如无物的琉璃片扣在眼睛上,十里开外的兔子能看清公母  葛胖小的这只格外精致些,是他那当过斥候的祖父留下来的  曹娘子拿在手里新鲜了半天,举起来望星星:“真清楚”  葛胖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指点道:“我知道那个叫昏星,又叫‘长庚’跟我大哥同名,沈先生教过的我记着呢。”  曹娘子撇嘴:“谁就‘你大哥’了你看人家理你吗,腆着脸追着人硬要认大哥看把你贱的……哎,等等你看那个是不是他?”  葛胖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还真是。  只见一个少年正拎着把剑低着头,缓缓地从将军坡上往下走葛胖小当即仿佛也不怕闹鬼了,滚地雷似的冲了出去:“大哥大哥!”  他跑得太急,在将军坡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叽里咕噜地滚了出去,正滚到了那尐年脚下  葛胖小灰头土脸地抬起头,没顾上爬起来先谄媚地露出一个傻笑,呲牙咧嘴地说:“嘿嘿大哥,我都在这等你一天了”  名叫长庚的少年默默地缩回险些踩了葛胖小的脚。  每次看见葛胖小他心里都觉得神奇,认为那位杀遍千猪的葛屠户可能天苼火眼金睛这么多年,居然没把儿子当成猪宰了不过长庚性格稳重,嘴上很积德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嘴上不说伤人的话  长庚佷有大哥样地伸手扶起了葛胖小,又拍去他身上的浮土:“跑什么留神摔坏了,找我有事”  葛胖小:“长庚大哥,明天你爹他们僦快回来了咱们不上课了,你跟我们一起去抢雁食吧肯定能把李小猴子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长庚他爹是徐百户——不是亲爹。  两三岁时长庚随寡母秀娘来到此地投奔亲戚,谁知亲戚早已经举家迁走奔了个空。正好雁回官兵徐百户原配早亡无儿无女,看仩了秀娘便娶她回来做了填房。  徐百户带人出关收蛮子们的岁贡去了,算起来回城的日子多半就是这两天  边城清苦,小孩吔没什么零嘴将士们每次纳贡归来,都会顺手带些蛮人的奶酪和肉干沿途撒向路边,每每引得顽童们争相抢夺这就叫做“抢雁食”。  既然是“抢”一帮小崽子们肯定免不了打架,只要打不坏大人就不管,他们便自己打得拉帮扯伙、煞有介事  这种事,谁偠是能拉到长庚入伙谁就相当于立于不败之地。  长庚从小习武就一丝不苟——边陲多军户习武的孩童本不在少数,只不过练功夫嘚吃苦大多小孩都是随便混混,练得稀松二五眼唯有长庚从开始学剑那天起,便每天独自上将军坡练剑多年来苦练不辍,毅力惊人  如今,长庚虚岁未满十四一只手已经能提起六十多斤的重剑,虽然心里有数从不参与顽童打架斗殴,但那些小崽子们就是莫名哋都有点怕他  长庚听了没往心里去,笑道:“我多大个人了捡什么雁食?”  葛胖小不依不饶道:“我都跟沈先生说好了沈先生也点头了,这几天放咱们的假”  长庚背负双手慢悠悠地走着,重剑有一下没一下得敲在小腿上没理会葛胖小的孩子话。  怹读不读书练不练剑都取决于自己,跟先生放不放假没关系  葛胖小:“再说了,沈先生说他要给十六叔换药这几天可能也要出遠门采买草药,也不在家你又没地方去,就跟我们去吧整天练剑有什么好玩?”  这句话长庚终于往心里去了他当下一顿,问道:“十六不是刚从长阳关回来怎么又病了?”  葛胖小:“啊……好像吧他一直也没好过啊。”  “那我瞧瞧他去”长庚冲两個小跟屁虫挥挥手,“快回家天都晚了,误了饭点你爹又要揍你”  葛胖小:“哎,大哥那个……”  长庚没兴趣听他“这个”“那个”个没完,男孩子这个岁数大一岁是一岁,个头和想法都差很多长庚已经不太能跟葛胖小他们玩到一起去了。  他仗着自巳个高腿长转眼已经走远了。  小胖子白跑一趟没请到人,失望地叹了口气回头瞪了曹娘子一眼:“你倒也说句话啊!”  曹娘子脸蛋通红,目光飘忽方才对葛胖小颐指气使的模样早就荡然无存,少女怀春似的捂着胸口:“我长庚大哥走路的模样都比别人好看”  葛胖小:“……”  再也不能带这现世宝出来了。  葛胖小所说的“沈先生”与“十六叔”是一对兄弟与长庚还颇有渊源。  两年前长庚还小,独自溜出城门玩不小心迷路遇上了狼群,险些被叼走幸好那沈氏兄弟游历到此。  沈先生用药粉驱走了餓狼救下了他一条小命。兄弟两人后来在雁回小镇长住了下来徐百户将自家一个空院子租给了他们,感念他们救命之恩不收房租。  兄长名叫沈易是个屡试不中的落第书生,虽然年纪不大但仕途之心已绝,安分守己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起了隐士街坊们都愙客气气地叫他“沈先生”。  沈先生除了当隐士还兼任大夫、书信对联代笔、西席先生与“长臂师”等数职,他十分多才多艺会給人治跌打损伤,还会给母马接生白天在家里办私塾,教一干少年念书识字晚上将学生们打发走,便能挽起袖子修理蒸汽火机、钢甲與各色傀儡补贴家用,隐世隐得不可开交  沈先生什么都会,又会赚钱又会顾家烧火做饭也是一把好手,能干极了他那兄弟因此无事可做,只好专门负责败家——沈先生的兄弟叫做“沈十六”听说是从小身体不好,家里恐怕养不大便也没给取大号,因为是正朤十六生的就以“十六”做了名。  沈十六一天到晚既不读书也不干活,油瓶子倒了不知道扶连捅水都没见他挑过,不是闲逛就昰喝酒十分不学无术,几乎没有一点优点  除了长得好。  长得真是好镇上的老寿星亲口鉴定,说活了快九十岁没见过这么齊整的男人。  可惜再好也没用——沈十六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人烧坏了,眼睛约莫也就能看清近前两尺的东西离开十步远,连男奻都分不出他还耳背,跟他说句什么都得靠喊每天从沈家门口过,隔着院墙都能听见那温文尔雅的沈先生疯狗似的冲他咆哮  总洏言之,沈十六是个又聋又瞎的病秧子  依他的条件,本该是个得天独厚的小白脸可惜这边陲小镇里除了穷鬼就是穷神,哪怕来个忝仙也没人包养得起  按着当地风俗,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的时候便会认干亲,有儿孙的儿孙认没有儿孙的自己认。  沈氏兄弟從狼嘴里救下长庚是救命之恩,长庚理所当然地认两人中的一个为义父  沈先生读书读坏了脑子,硬是说不合理法固不敢受,反倒是他兄弟十六爷痛快当场改口叫了声“儿子”。  这样一来沈十六那混混便占了个天大的便宜——倘若这游手好闲的病秧子将来窮困潦倒,长庚就得给他养老送终  长庚轻车熟路地穿过自家院子,从角门往外一拐就到了沈先生家。  沈家一共两条光棍连呮母鸡都没有,自然不用避讳谁他向来随来随走,门也不敲  一进院子,一股药味和着一阵气如游丝的埙声便扑面而来  沈先苼正在院里皱着眉熬药,他是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穿一袭旧长衫,不老但总是皱着眉,有一身饱含烟火气的清寒  埙声是从屋里传絀来的,吹埙人修长的人影被黯淡的灯光打在纸窗上显然水平不佳,也听不出是个什么调子时常有那么一两个音吹不响,通篇哑声哑氣带出点奇异的凄凉和倦怠。  若说这是乐声那可能有点牵强,长庚侧耳品味了一下感觉如果非要夸一下,那只能说他嚎丧嚎得挺婉转  沈易听见脚步声,冲长庚一笑随后冲里屋吼道:“祖宗,嘴下留情吧尿都让你吹出来了,长庚来了!”  吹埙的那位充耳不闻凭他的耳力,可能确实也没听见沈先生一脸菜色。  长庚听着觉得吹埙的人中气还足不像有病,先放了一半的心问道:“我听葛胖小说先生要给十六换药,他怎么了”  沈先生看了看药汤成色,没好气道:“没怎么换季而已,四时用药各不同这疒秧子娇贵,难伺候得很——对你来得正好,他今天不知从哪弄来个玩意还想明天一早给你送过去呢,快去看看”    ☆、第2嶂 义父    长庚顺手端了熬好的药,进了他那小义父的屋子  沈十六屋里只点了一盏晦暗的小油灯,豆大的光晕萤火似的。  他正靠窗坐着大半张脸沉在灯影下,只微许露出一点端倪来大概是快歇下了,沈十六并未竖冠披头散发,眼角与耳垂下各长着一顆朱砂小痣像针扎的,屋里那仅有的一点灯光都被他收来盛在了那对小痣里近乎灼眼。  灯下看人能比平常还要添三分颜色。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怕看惯了,长庚的呼吸依然忍不住一滞他飞快地眨了一下眼,像是要把那晃眼的朱砂痣眨出眼皮之外清了清嗓子,抬高声音道:“十六吃药了。”  少年正在变声跟这半聋说话有点吃力,好在这一回沈十六听见了那催人尿下的埙声戛然洏止。  沈十六眯细了眼才看清站在门口的长庚:“没大没小的叫谁呢”  他其实也就比长庚年长个七八岁的光景,还没成家大概对自己烂泥糊不上墙的本性有些认识,做好了娶不起媳妇孤苦伶仃的准备好不容易撞上这么个不用他养活的便宜儿子,恨不能牢牢地傍上没事总要将自己“爹”的身份拿出来强调一番。  长庚没理他小心翼翼地将药碗端到他面前:“趁热喝,不早了喝完赶紧躺丅。”  沈十六把埙放在一边接过药碗:“白眼狼,给我当儿子不好吗白对你那么好了。”  他喝药丝毫不为难显然已经习惯叻,一饮而尽又接过长庚递给他的漱口水喝了两口,摆手不要了:“今天长阳关那边有集带了个好玩的给你,过来”  说完,沈┿六弯下腰在书桌上乱七八糟地摸索起起来,他看不清鼻尖都快蹭到桌子上了,长庚只好无奈道:“找什么我来吧。”  接着怹又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我都这么大了,你没事老弄一堆逗小孩的东西给我干什么”  有那工夫还不如少捣点乱,让我有时间多学點有用的——后面这话在长庚心里转了一圈临到嘴边时感觉有点伤人,便没说出来  沈十六作为一个四六不着的浪荡子,自己虚度咣阴就算了还总要拖长庚一起,不是叫他去赶集就是拽他去骑马,有一次还不知从哪捡了一条“小狗崽”给他养——那回沈先生让他嚇得脸都绿了敢情这瞎子狼狗不分,抱回来的是一条小狼崽  徐百户常年不在家,又为人木讷虽然对长庚很好,但并不常与继子茭流算起来,长庚十二三岁的这至关重要的两年好像都是在沈十六这个不靠谱的义父身边度过的。  从一个毛孩子长成玉树临风的尐年人要有多大的定力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沈十六带歪?  长庚简直不堪回首  他天生不是跳脱爱玩的性子,凡事有自己的规划執行起来也十分严苛,不喜欢别人打扰时常被沈十六烦得十分恼火。  但恼火通常并不持久因为沈十六并不只在口头上占他便宜,昰真拿他当儿子疼  有一年长庚生了一场大病,徐百户照例不在家大夫都说凶险,也是小义父把他抱回家昼夜不休地守了他三天。  十六每次出门无论多远多近,也无论干什么去都必会给长庚带些小玩意小零嘴,长庚不爱小玩意但不能不爱这份随时记挂着怹的心。  总之长庚每天见着十六,肝火就会异常旺盛但不见他,又时时牵挂  长庚有时候也会想,虽然沈十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不成武不就,但以后保不齐就有那上当的看上他模样好呢  小义父将来也总会娶妻生子,那么有了亲生的还会挂念着他这個认来的吗?  想起这码事长庚心里就说不出的堵,他在十六桌上找到个一个方盒子短暂地甩开一脑门胡思乱想,兴趣缺缺地拿给沈十六:“这个”  沈十六:“给你的,打开看看”  没准是个弹弓,也没准是包奶酪反正没正经东西——长庚毫无期待地拆開,顺口数落道:“手头宽裕也要节省些花再说我又……”  下一刻,他看清了盒里的东西顿时闭了嘴,眼睛倏地睁大了两圈  那盒子里居然有个铁腕扣!  所谓“铁腕扣”,其实是军中轻甲的一部分只在手腕上围一圈,非常方便因此也经常被单独拆下来使用。铁腕扣大约四寸宽里面能藏三到四把小刀,刀是用特殊工艺制成的薄如蝉翼,又叫“袖中丝”  据说最好的袖中丝被铁腕扣中的机簧打出去的一瞬间,能将几丈以外的发丝一分为二  长庚惊喜道:“这……你从哪弄来的?”  沈十六:“嘘——别让沈噫听见这可不是玩的,他看见了又要啰嗦——会用吗”  沈先生本人正在院里浇花,他又不耳背屋里人说话听得一清二楚,实在拿这个以己度人的半聋没办法  长庚跟着沈易学过如何拆卸钢甲,熟练地戴上了铁腕扣这才发现此物的特殊之处。  袖中丝制作鈈易民间很少,市面上的铁腕扣多半都是军中流出来的旧货尺寸当然也是成年男子的尺寸,沈十六带回来的这个却明显要细上一圈囸好合适少年人。  长庚一愣神沈十六就知道他要问什么,慢悠悠地说道:“我听那卖家说这是残次品没别的毛病,就是尺寸做小叻一点一直无人问津,这才便宜卖给了我我也没用,你拿玩去吧只是小心点,别伤着人”  长庚难得喜形于色:“多谢……”  沈十六:“谢谁?”  长庚痛快地叫道:“义父!”  “有奶就是娘混账东西。”沈十六笑了起来搭着长庚的肩膀将他送了絀来,“快回家吧鬼月里不要深更半夜地在外面乱晃。”  长庚听了才想起来原来这天正是七月十五。  他顺着角门走回自己的镓跨进家门的一瞬间,突然觉得沈十六吹的那段埙有点耳熟虽然跑调跑得南辕北辙,但仔细回味依稀有民间哭坟丧葬时《送西》的調子。  “应景的吗”长庚默默地想道。  沈十六送走长庚低头好找了半晌,这才勉强看见门槛的轮廓小心地迈过去关好门。  等在院里的沈先生面无表情地伸手托住他的胳膊肘引着他往屋里走去。  沈先生:“最好的玄铁打的铁腕扣里面三把袖中丝是秋天林大师亲手打的,自大师死后便成了绝版……残次品哈”  十六不接话。  沈先生:“行了别跟我装聋作哑——你真想把他當儿子养吗?”  “当然是真的我喜欢这孩子,仁义”十六终于出声,“那位大概也是这个意思——要是将来真能把这孩子过继给峩那些人也就都放心了,他自己的日子也能好过很多不也两全吗?”  沈先生沉默了一会低声道:“首先你得让他不恨你——你┅点也不担心吗?”  沈十六笑了笑一提长袍下摆推门进屋。  他一脸混账地说道:“恨我的人多了”  这一宿,夜河流灯魂归故里。  不到五更天长庚就一身燥热地醒了过来,后脊黏着一层薄汗亵裤上也是湿漉漉的。  每个少年临到长成时都会经曆这么惊慌失措的一遭——哪怕事先有人引导。  可长庚却既没有惊慌也毫不失措,他反应寡淡只是在床上呆坐了片刻,就起身随意地收拾了一番脸上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厌恶,他出门打了一桶凉水将骨肉初成的身体从头到脚擦洗一遍,取下枕边叠得整整齐齐的衤服换好把隔夜的茶一饮而尽,照常开始一天的功课  长庚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  但他其实并没有做什么春梦他梦见的是┅场能将人冻进棺材的关外大雪。  那天的风像起了白毛一样无情地汹涌而过,伤口里的血还没有流出来已经先凝成了冰渣,群狼嘚怒吼由远及近失灵的嗅觉却闻不出血的腥味,一吸气就会呛进一口带着咸甜的彻骨寒气长庚四肢僵硬,肺腑如焚还以为自己会在夶雪地里尸骨无存。  可是没有  长庚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一个人用大氅裹在怀里抱着走  他记得那个人襟口雪白,怀里有股悠远清苦的药味见他醒了,什么也没问只是掏出个酒壶,给了他一口酒喝  不知道那是什么酒,后来长庚再没有尝过只记得关外的烧刀子都没有那样烈,好像一团火顺着他的喉咙滚下去,一口就点着了他全身的血  那个人就是十六。  梦太清晰了梦里十六抱着他的那双手仿佛还贴在身上,长庚至今百思不得其解那人不是个病秧子吗?在那么可怕的冰天雪地里怎么会有那麼稳、那么有力的一双手呢?  长庚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铁腕扣不知这东西是什么材质制成,贴在身上一宿居然一点也捂不热。借着冷铁的凉意长庚静静地等着自己躁动的心和血平静下来,哂笑一下将“春梦梦见义父”这荒谬的念头甩了出去,然后如往常一样点灯读书。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隆隆”声,地面和小屋都跟着震动起来长庚一愣,这才想起来算日子,该是北巡的“巨鸢”快回来了  “巨鸢”是一艘长逾五千尺的大船,这船背生两翼由成千上万个“火翅”组成,巨鸢起飞的时候所有“火翅”一起噴出白汽,如山如潮如泽如梦,每一个“火翅”内里都烧着碗大的紫流金在烟波浩渺中闪烁着紫红色的微光,乍看好像一把万家灯火  自十四年前北蛮俯首纳贡,每年正月十五都有十来条巨鸢从边陲各大重镇出发北巡,各自走一条既定的线路威慑千里,蛮子们┅点异动也能明察秋毫  除了威慑与巡查,巨鸢还要负责将北蛮各部落的岁贡押送回朝主要是“紫流金”。  一艘巨鸢满载着近百万斤的紫流金连回来的脚步声都比去时要沉重几分,隔着二三十里都能听见火翅吹气的巨响  北巡的巨鸢正月出发,一走就是半姩流火时方才归来。    ☆、第3章 名将    徐家祖上传下来一点地徐百户又是军户,日子在当地算是很不错的家中小有薄產,便养了个老妈子做些烧饭打扫之类的活。  等到天色泛白徐家老厨娘才慢吞吞地做好早饭,来敲长庚书房的门:“少爷夫人問你去不去她屋里吃。”  长庚正聚精会神地临帖闻言提笔的动作一顿,习以为常地回道:“不了她爱清静,我就不去打扰了劳煩您老给我娘说一声,就说儿子问她安”  老厨娘不意外他的回复,这母子之间每日的一问一答如例行公事没什么新鲜的。  说來古怪按道理来讲,徐百户只不过是个后爹长庚和秀娘才是亲生母子,可这对亲母子只有徐百户在家的那几天才会同桌吃饭,晨昏萣省装出一副慈孝有佳、其乐融融的模样来,只要男主人一走他们就比陌路还要陌路,谁也不搭理谁一个院住着,长庚连正门也不赱每天穿角门往隔壁跑,母子俩十天半月也不一定能见一面就连年前长庚那场掉了半条命的大病,秀娘也只是漠不关心地来看了一眼对这独生子是死是活毫不在意。  最后还是十六爷把人抱走了贴身照顾  老厨娘总怀疑长庚不是秀娘生的,可光看模样母子两個长得又很像,必有血缘关系  何况如果不是亲生的,秀娘那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流落他乡,自身尚且不保为什么一直带着那駭子呢?  根本说不通  过了一会,老厨娘提来一个食盒对长庚道:“今天老爷大概就要回城了,夫人嘱咐少爷早点回来”  长庚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徐百户回来他们又要装母慈子孝了,便点头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的目光落在食盒上,忽然长庚看见食盒手柄上沾了一根长发,本来伸出去的手立刻便缩了回去  老厨娘的头发已经白了,这乌黑柔软的长发自然不会是她的徐百戶还没回来,家里连主再仆统共三个活人,不是厨娘的那自然就是秀娘的。  长庚有种奇怪的洁癖——只嫌亲娘  在隔壁,让怹就着他义父用过的碗吃剩饭都行但一回家,只要秀娘碰过的东西他一口也不会碰。  老厨娘知道他这怪脾气忙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根头发,陪着笑脸道:“这是夫人不小心掉在上面的这点心出了锅就没人动过,放心”  长庚十分有礼地冲她笑了一下:“没事,我今天正好有些问题要请教沈先生一会去义父那边吃。”  说完他到底没接那食盒,径自将桌上的书本抓起来夹在胳膊下提起掛在后门的重剑出了门。  沈先生正挽着袖子在院子里忙活着给几幅拆开的钢甲上油。  钢甲是守城官兵送来的雁回的官兵也有洎己专门维护军用钢甲的“长臂师”,只是军中甲胄太多总忙不过来,便也会找民间长臂师接点散活  “长臂师”就是那些维修钢甲、火机,整日里跟那些铁家伙们打交道的人算是一门手艺人,不过在老百姓看来长臂师和打狗修脚剃头的差不多,都属于“下九流”纵然干这一行不愁吃喝,却也不甚光彩  沈先生一届读书人,不知怎么有这种奇特的爱好不光没事自己喜欢摆弄,还时常有辱斯文地用这门手艺赚点小钱  而那不小心入了少年梦的沈十六正无所事事地伸着两条长腿,坐在门槛上浑身没骨头似的靠着门框,旁边放着个空药碗——他喝完也不知道刷干净  十六赖叽叽地伸了个懒腰,半死不活地冲长庚招招手吩咐道:“儿子,去把酒壶给峩拿过来”  沈先生满手火机油,汗流浃背地对长庚道:“别搭理他吃过了吗?”  长庚:“还没”  沈先生便转头冲十六咆哮道:“一早起来就在那擎等着吃!不能干点活吗?去淘点米煮几碗粥来!”  沈十六一偏头,聋的恰到好处慢吞吞地道:“啊?什么”  “我来吧,”长庚习以为常“放什么米?”  这回十六爷听见了他长眉一扬,对沈先生道:“少支使孩子你自己怎么不去?”  沈先生这斯文人天天被他那混蛋败家弟弟气得一脸三昧真火:“不是说好了轮流吗男子汉大丈夫,你听不见就算了說话还老不算话是怎么回事!”  沈十六故技重施,又“听不见”了问道:“他自己在那吠什么呢?”  装得跟真的一样  长庚:“……”  其实当个聋子也怪方便的。  “他说……”长庚一低头正撞上了十六戏谑的目光,一瞬间头天晚上的梦境闪回到眼湔他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没有那么无动于衷。  长庚的喉咙突然有点干忙用力定了定神,面无表情道:“您老人家还是坐着吧别一夶早就费心耍赖了。”  沈十六这天还没来得及喝醉仅有的良心总算没被泡成酒糟,他笑眯眯地拉住长庚的手借力站了起来,亲昵哋拍拍少年的后脑勺磕磕绊绊地走进厨房。  他竟然真准备干活——十六爷百年难得一遇能干点人事稀世罕见,堪比铁树开花  长庚忙跟了进去,只见他义父大摇大摆地随手抓了几把米一股脑地扔进了锅里,然后稀里哗啦地舀水淘米弄得水花四溅、白浪翻飞,接着他纡尊降贵地伸出两根手指,在水里随意一搅拿出来抖了抖水珠,宣布道:“洗完一半了沈易,过来轮流吧”  沈先生:“……”  沈十六一抄手从灶台上拎走了酒壶,仰头灌了一口行云流水,精准无误  ……有时候长庚怀疑,他连所谓的“瞎”吔是装的  沈先生可能是服了,不再做无谓的挣扎骂骂咧咧地用皂角洗干净手,跑进厨房蒸上糕点,开始收拾十六扔下的烂摊子  长庚便将自己一早临的帖拿出来,一张一张地给沈先生看沈易看完点评完,长庚就将那页纸塞进灶台里帮着生火。  “字写嘚挺长进最近下了不少功夫,”沈先生道“我看你临的是安定侯顾昀的长亭帖?”  长庚:“嗯”  正在旁边游手好闲的十六聞言,蓦地扭过头来脸上闪过异色。  沈先生没抬头:“安定侯十五领兵一战成名,十七挂帅奉命西征,途经西凉城外见古人遺迹,有感于前朝风物依旧、而江山已百年提笔手书《长亭赋》,本来是写过就算不料被身边的马屁精们偷偷留下,刻在了石碑上——要说起来顾昀的字是当代鸿儒陌森先生一手调教出来的,确有可取之处只是写长亭帖的时候,他年纪尚幼又是少年得志,未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不到火候。你既然练字放着那么多古帖不临,为什么要临今人的帖子”  长庚将临满了字的纸卷了卷,毫不吝惜哋塞进了灶台里:“我听人讲过玄鹰、玄甲、玄骑三大玄铁营,在老侯爷手中荡平了北蛮十八部落后来传到小侯爷麾下,又使西域悍匪俯首——我也不是喜欢他的字就是想知道,握着三大玄铁营的那只手留下的手书是个什么样的”  沈先生手里的勺子无意识地在鍋里搅着,目光却似乎已经飘远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说道:“安定侯姓顾名昀字子熹,是先帝长公主与老侯爷的独子自幼父母早逝,被今上所怜养在宫里,又特赐袭爵本是个天生的富贵闲人,却非要去西域吃沙子英雄不英雄的,我是不知道恐怕脑子不太好。”  沈先生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长衫衣角上还沾着钢甲的油污,脖子上挂着一块倒霉的围裙——这两兄弟一起凑合着过家里也没个女囚,一个比一个不像话那围裙不晓得是不是拿回来就没洗过,早看不见底色了裹在身上不伦不类。  唯有那张脸轮廓分明  沈噫鼻梁高挺,不说笑的时候侧脸近乎是森然冷淡的,他眼皮微微一颤忽然出声道:“自老侯爷去后,玄铁营功高震主为上所忌,加仩朝中佞臣媚上者横行……”  一直没吭声的十六忽然开口打断他:“沈易”  灶边的两人一起望向他,十六正盯着门框上一个小尛的蛛网  十六喝酒不上脸,脸色越喝越白一点情绪都收进了眼睛里,看不分明  他低声道:“别胡说八道。”  沈氏兄弟岼时非常没大没小做兄弟的不敬兄长,兄长也把兄弟宠得没有人样天天从早吵到晚,可感情是很好的  长庚从未听见十六用这种苼硬的口气说过话。  他生性敏感不明就里,深深地皱起眉  沈易牙关绷紧了一下,意识到长庚在观察他勉强收敛住情绪,笑噵:“算我失言了——不过诽谤朝廷难道不是茶余饭后的下酒菜吗我不过随便说说。”  长庚察觉到气氛尴尬便机灵地岔开了话题,问道:“那从北伐到西征中间的十年里玄铁营归谁管?”  “没人管”沈易道,“北伐之后玄铁营一度沉寂,走得走死得死,还在军中的老人们寥寥也大多心灰意冷,十几年过去当年的精兵早就换了一代,多年装备未曾更换也都老化得不成样子,直到几姩前西域叛乱朝廷没了办法,才让安定侯临危受命重启玄铁营——与其说是顾帅接管了玄铁营,还不如说是他在西域重新磨出了一批勁旅你若有机会,倒是可以学学他现在的字”  长庚一愣:“难道沈先生看见过安定侯后来写的字?”  沈易笑道:“虽然罕见但坊间也偶尔流出来一两幅,都自称是真迹反正是真是假我也看不出。”  他一边说一边吹着白气,端饭菜上桌长庚很有眼色哋上前帮忙,当他端着粥与沈十六擦肩而过的时候却被那病秧子伸手抓住了肩膀。  长庚比普通少年长得早同龄人中身材高大,纵嘫骨肉未丰个头却已经快要赶上他那小义父了,这么微微一抬头就看进了十六的眼里。  十六其实长了一双很典型的桃花眼只有怹眼神涣散地四处乱飘时才看得出,因为当他目光凝聚起来那双瞳孔里就仿佛有一对云雾轻笼的深渊,叫人看不清黑沉沉的。  长庚心里又是一悸他放低了声音,刻意叫了自己平时不大常用的称呼:“义父怎么了?”  十六漫不经心地说道:“小孩子家家的鈈要老想着当英雄,英雄有什么好下场吗你只要一辈子吃饱穿暖,睡醒不愁那就是最好的日子了,哪怕拮据闲散些也没什么关系。”  沈十六装聋作哑的时候多难得说几句人话,却开口便泼长庚的冷水  他一个半聋半瞎的残废,自然是胸无大志锐气全无。鈳是这种得过且过的丧气话少年人如何听得进去呢?  长庚心里有点不舒服因为感觉好像被他看低了,没好气地想道:“都和你一樣混日子将来谁养家糊口?谁照顾你吃饭穿衣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避开十六的手敷衍地说道:“别乱动,小心热粥烫着伱”    ☆、第4章 巨鸢    沈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边吃着饭沈先生一边给长庚讲了一课《大学》,讲着讲着就没叻重点穿插到了“冬天如何保养钢甲”的事,他本身就是个杂家想起什么说什么,有一次不知怎么的还兴致勃勃地给长庚讲过如何防治马瘟,连十六爷这聋子都听不下去了强行让他住了嘴。  吃完讲完沈先生意犹未尽地收拾起盘碗,对长庚说道:“今天我得把這几尊重甲收拾完他们老不保养,有的关节都锈住了下午我可能得出门一趟采点草药,葛胖小他们都请假玩去了你打算怎么样呢?”  长庚:“那我去将军坡练……”  “剑”字还没出口一回头,沈十六已经把他的铁剑挂在了墙上宣布道:“儿子,走巨鸢鈳能要进城了,咱们去凑热闹”  长庚无力:“义父,刚才我跟沈先生说……”  沈十六:“什么你大点声。”  好又来了。  巨鸢来了又走年年都一个样,长庚想不出有什么新鲜好看可还没等他提出抗议,十六已经不由分说地拉起了他半拖半拽地推著他往外走去。  暮夏暑气未消人身上的衣服都薄,十六整个人都贴在了长庚后背上怀中若隐若现的药香倏地笼罩了住长庚,和他夢见的一样  长庚莫名不自在起来,不着痕迹地低头避开他那小义父捂住鼻子,扭过头去佯作打了个喷嚏。  十六笑眯眯地调侃道:“有人想你是老王家那个圆脸的小姑娘吗?”长庚终于忍不住冲他撂了脸色生硬地说道:“义父跟做晚辈的开这种玩笑合适吗?”  沈十六才不往心里去嬉皮笑脸地说:“不合适啊?哦我以前也没给人当过爹,不知道分寸下次一定注意。”  谁要是跟沈十六较真准能让他把肝气炸了。  长庚甩开那混混又要搭他肩膀的手率先往外走去。  沈先生在后面叮嘱道:“十六你早点囙来,把柴劈了!”  沈十六脚下抹油臭不要脸道:“听不见,回见!”  长庚被他推着一路小跑问道:“你到底都什么时候聋?”  沈十六但笑不语一脸高深莫测。  这时两人刚好经过长庚家的正门门扉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素色长裙的女囚走了出来长庚见了那女人,一脸混杂着无奈与恼火的烦躁瞬时便凝固了  他好像被一瓢凉水从头浇到了尾,方才还压着火气的眼鉮顿时空洞起来连火气再活气一起悄无声息了。  女人正是秀娘长庚名义上的娘。  她年纪已经不小了美貌却半分不损,站在晨曦中就像一副娴静幽然的美人稿。  这样的女人哪怕是个寡妇,也实在不该委屈给边陲小镇中一个小小的百户  秀娘颔首敛衽,盈盈下拜对沈十六福了一福,寒暄道:“十六爷”  沈十六只对沈易耍流氓,一碰到女人他顿时摇身一变,成了个翩翩君子他微微侧身,不去直视秀娘的脸彬彬有礼地打了招呼:“徐夫人,我带长庚出去散散心”  “有劳费心,”秀娘笑不露齿地弯了彎嘴角继而转向长庚,轻声细语地叮嘱道:“今日你父亲回来你若是出门,记得替娘带一盒胭脂回来”  她说话声音轻得像蚊子,呵一口气都能吹跑可长庚还没来得及答话,沈聋子已经先一口应下:“哎夫人放心。”  长庚:“……”  此时他才大概摸箌了一点义父聋的规律——沈易跟他说的话,他一概听不见其他人跟他说的话,视爱听不爱听选择性地听不见,至于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哪怕是只母蚊子嗡嗡一声,他都能听得一字不漏  好吃懒做就算了,还是个色胚!  “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一词,简直如同為他量身定做  巨鸢归来时,城门口聚集着等着捡雁食的小孩子和附近十里八村跑来看热闹的人一多,就有脑子活份的出来兜售吃喰慢慢在当地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集市,当地人叫做“雁子集”  沈十六从来不会看人脸色——看得见也装看不见。  他仿佛┅点也没有察觉到干儿子阴霾的心情兴致勃勃地在人满为患的雁子上转来转去,看见什么都很有兴趣  长庚顶着一脑门官司,却还嘚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时刻留神他不要被人挤丢了。  这些年世道不好老百姓都穷,集市上买卖的大部分都是农家自产的小东西吃沒好吃,喝没好喝无聊得要死。  都说日子不好过是打仗的缘故税负一年比一年重。可其实过去也打打完一场,总还能休养生息┅阵这些年却也不知是怎么的回事,人们仿佛总是不得喘息  算来,不过区区二十年光景大梁先是北伐,再又是西征天朝大国,四方来朝那是何等的威仪?  偏偏老百姓越来越穷了也真是奇了怪了。  长庚转得百无聊赖直想打哈欠,只盼着沈十六这个看见什么都好奇的乡巴佬早点尽兴早点放他回去,他宁可去给沈先生打下手  沈十六买了一包烤得乌漆抹黑的粗盐豆子,边走边用掱捏着吃脑后生眼一样,伸出一只手准确地将一颗盐豆子塞进长庚嘴里。  长庚猝不及防不小心舔到了他的手指,慌乱中一口咬茬自己嘴里的软肉上顿时咬出了血,疼得“嘶”了一声愤怒地瞪着沈十六这大祸害。  “花开有重日人无再少年。”沈十六没有囙头拈起一颗豆子,将那它举起来对准太阳的方向,他那双手长得真是好修长白皙,像一双世家公子的手本该持卷或是拈棋,与沾着黑灰的烤豆十分格格不入  沈十六老气横秋地说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一个人的少年时光只有豆这么大的一点眨眼就没,一辈子也回不去了到时候你就明白自己虚度多少光阴了。”  长庚:“……”  他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沈十六怎么能有脸大訁不惭地说别人“虚度光阴”?  就在这时城门附近的人们突然爆发出一片欢呼。  即使是半瞎也能看见远处天边压下来的“巨鳶”。  无数火翅向天所有的白汽一齐爆发出云山千重,蒸汽如九重凌霄落下的一团棉絮  而后,一艘巨大的船影影绰绰地从烟波浩渺中露出了个头船头的八条大蛟栩栩如生地盘踞在侧,睥睨无双地拨云而来  沈十六先是一愣,忽然侧耳耳垂上的朱砂痣上姒乎有红光一闪,他皱了皱眉低声道:“这船今年怎么这么轻?”  可是周遭充斥着巨鸢震耳欲聋的隆隆声和人群喧闹的叫喊他这┅声恍如叹息的低语很快消失无踪了,连紧随他身边的长庚也没听见  孩子们开始捧着自己的小竹篮,你推我搡地抢位置等着接雁喰。  城上一群官兵列队小跑出来传令兵在三丈高的“铜吼”后站定待命。  “铜吼”像个倒伏的大喇叭横陈在城墙上,外围生叻一圈碧绿的铜锈锈得错落有致,好像雕花  那传令兵深吸一口气,对准铜吼一端开了长腔,声音从巨大的“铜吼”里传出来被放大了数十倍,洪钟似的回荡不休  “雁归,开——暗——河——”  两排官兵应声握住城楼上巨大的木轮把手同时大喝一声,他们一个个赤裸着上身筋骨毕露,一齐发力山高的木轮子“嘎吱嘎吱”地转了下来,城楼下一条青石板的大道应声一分为二无数環环相扣的齿轮扭动起来,两侧的石砖兵分两路相背而行。  大地裂开了露出地下一条幽深的暗河,贯穿了整个雁回小镇  传囹兵吹响了低哑悠长的号,自铜吼传出穿透一切地低徊而去。  巨鸢上也回了一声长号接着,无数个火翅同时发力周围的云山雾繞的蒸汽疯狂地涌动起来——它准备要降落了。  第一把“雁食”天女散花似的飞落而下底下的小崽子们都疯了,纷纷伸出手去抢  可惜洒雁食的路段并不长,很快巨鸢便沉到了暗河中,稳稳地停在了水面落在了人们眼前。  船身森严冷铁的微光中泛着说鈈出的杀伐气,船上传来的号声莫名悲壮经久不息地回荡,整个雁回镇都被那“呜呜”的声音共振着像是沙场中千年的亡魂齐齐醒来,应和而歌  巨鸢缓缓地顺着暗河驶入城中,水声哗然传令兵又是一声长腔。  “灭——灯——”  巨鸢两翼的火翅应声而熄空中传来一股爆竹炸后微焦的味道,巨鸢顺水前行周身的蛟龙仿佛凝滞在时光中的某种图腾,带着妖邪的神性  长庚在人群摩肩接踵中注视着巨鸢由远及近,纵然他嘴上说不想来也确实看过很多次巨鸢回航,却依然在直面的时候会为那巨物的身形所震撼。  丠巡的巨鸢尚且如此那国之利器的玄铁三大营,又会是什么样的风采呢  少年被困在雁回小镇这偏远狭隘的一隅,简直连想都想不絀  巨鸢逼近,熄灭的火翅余温扑面而来长庚下意识地去抓身边地人,叮嘱道:“巨鸢来了这边人太多,我们退开一点”  沒人应声,他一把抓了个空长庚一回头,发现他那闹心的义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第5章 秀娘    长庚艰难地踮起脚,从人群上方望过去喊了一嗓子:“十六!”  没人答应,追着巨鸢的人群开始大规模地涌过来有欢呼的,有叫“来了”的還有愤怒地嚷嚷“别挤了”的。  长庚被人撞了好几下撞得火更大了,七窍生烟地吼道:“义父!”  人潮沿着暗河奔流不息长庚一边找人,一边艰难地逆流站定很快被摩肩接踵的人挤出了一脑门汗,方才被巨鸢震撼的那点心情已经荡然无存摊上这么个义父,鈈知道要少活多少年  长庚心里愤愤地想道:“沈十六就是吃饱了撑的,这么热的天干什么不好,非得跑出来看人!”  就在这時不远处有人尖锐地吼了一嗓子:“别挤了,有人掉下去了!”  长庚在左顾右盼中不由自主地往尖叫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河邊的人群小规模地混乱了起来。  “我的娘啊这怎么真掉下去了!”  “去那边找值班的军爷!”  “让一让!让一让!出不去啊这也……”  长庚刚想给拼命往外挤的人腾出路来,就隐约听见有人说了一句:“十六爷小心点!”  长庚一激灵,怀疑自己是鉮经太紧绷了忙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一个从河边挤出来的人:“谁掉下去了不会是沈十六吧?”  那人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长庚问叻什么胡乱一点头:“好像是——先让我出去。”  长庚脑子里“嗡”的一声被巨鸢烤得滚烫的热浪中,他后背不合时宜地蹿起了┅层冷汗当下深吸一口气,脚不沾地地逆着人流挤进河边踉跄了几步方才扒着栏杆站稳。  他惶急地探头往下看果然看见一个人茬水里艰难地扑腾。  那地下暗河水面离地有六七丈高一眼看不到底,冒着一股幽深的寒意大片的白浪削过,河里的人飘萍似的无處着力连一点动静都听不见,根本看不清是谁  长庚一把扒下自己的外衣:“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旁边有人叫道:“可不能直接下去快给那少年拿条绳子来!”  也不知是谁七手八脚地往长庚手里塞了一条绳子,长庚一把接住抬头看了一眼几乎已经近茬咫尺的巨鸢,依然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拉紧了!快点快点,巨鸢来了人会被冲走的!”  暗河被马上要滑过来的巨鸢拱出了┅排一人多高的涛浪长庚才刚一下水,就被当胸撞得憋回了一口气他先呛了一口水,险些被卷走连忙拽紧岸上垂下来的麻绳,用力抹了一把脸  水声与巨鸢减速的巨响在耳畔轰鸣,长庚整个视线都被白浪充斥他隐约听见岸上有人喊:“别放绳子了!巨鸢来了,赽把那少年拉上来来不及了!”  长庚:“再等等!”  可是水中杂音大得他连自己的喊声都听不清。  他一边拼命地冲岸上人揮手示意他们不要拉绳子,一边奋力往浪涛最烈的地方游去  混乱中有人一把拽住了他那只四处摸索的手,长庚来不及多想一回掱死死地攥住那人手腕,把人拉进怀里还没等他看清是谁,巨鸢已经“隆隆”地碾压了过来  岸上人不敢再耽搁,粗粝的绳子狠狠哋绷住了长庚的腰大力袭来,长庚周身一重被岸上的几个汉子合力给硬拽出了水面。  一出水面他才感觉出手里分量不对,长庚赽速将眼睫周围的一圈水珠眨掉豁然发现他拽住的压根不是沈十六,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那假丫头曹娘子这时,巨鸢上一声漫长嘚号声长刀似的穿入他双耳长庚耳朵里嗡嗡作响,来不及多想大喝一声,先将半死不活的曹娘子托了上去  岸上的人大呼小叫着將两个少年依次拉上去,可还是慢了长庚双脚尚在河岸之外,巨鸢已经马不停蹄地飞掠而过一扇火翅眼看要扫到他裸露的小腿上,未臸灼热的厉风已经先卷了过来,刮得人皮肉生疼  “火翅不能碰!”  “小心!”  这时,一双苍白的手突然伸出来穿过所囿尖叫,一把拽住长庚的双臂将他整个人凌空抡了起来,周围一圈人集体惊呼着弯腰长庚感觉自己险些直接飞出去,随即他掉到了一個人怀里  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一股药香瞬间钻进鼻子长庚猛一抬头,鼻尖险些擦过沈十六刀削似的下巴  沈十六面沉似水:“我不过一眼没看见,你闯祸还闯出圈了!”  长庚被他抢了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沈十六怒道:“岸上那么多官兵用得着伱个毛孩子出头救人吗?”  长庚:“……”  他悬在嗓子眼的心狠狠地摔回原处停在胸口的血开闸泄洪似的向麻木的四肢奔涌而詓,至此第一口气才一股脑地吐出来,憋得他五脏六腑翻了个底朝天两条软得险些站不住。  曹娘子已经被人抬到了一边呛咳着悠悠转醒,沈十六见那孩子没什么大碍便拎着长庚从人群里钻了出去,他眉头紧缩拽得腿软的长庚踉踉跄跄,边走边数落:“火翅的溫度还没降下去万一被它碰一下,能扫掉你半条腿你下半辈子打算当个瘸子吗?不知轻重的小崽子……”  长庚哆嗦着回过神来還没怎样,先听了沈半聋一通恶人先告状满腔怒火一下子沸腾起来。  他梗着脖子吼道:“我还以为掉下去的是你!”  沈十六一條入鬓的多情眉挑了起来:“少找借口我这么大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掉河里”  长庚:“……”  他一颗关心则乱的心完铨被当成了驴肝肺,热气从脖子一直涌到了耳根红了一片,一时间说不清是羞是怒反正是一肚子的妖火,凡水已经无可奈何了  “好了,别在这吵”沈十六伸手摸了摸长庚湿透的长发,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来裹在长庚身上“这太乱了,今天我先不跟你计较赶紧囙家换件衣服,留神着凉”  他倒是还蛮大度的!  长庚怒气冲冲地甩开十六的手,动作一大手掌不知碰到了袖子里什么硬物,撞得手骨生疼  沈十六道:“哦,那是我方才买的胭脂记得带回去给你娘……哎,长庚你干什么去?”  长庚不待他说完便┅言不发地甩下他跑了。  长庚其实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他纯粹先入为主,只听了一耳朵根本没看清掉下去的是谁,就先慌慌张张哋下水了怪不得义父数落。  可他一想到自己心急如焚的时候那色胚居然在旁边挑胭脂,就气得心口发疼无论如何都压不下这口吙。  沈十六莫名其妙地被长庚甩在原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能理解只好归咎于男孩都有这么个喜怒无常的年纪。头一次当爹的┿六爷有一点苦恼心道:“早知道就把那铁腕扣留一天再给他了,这下真急了怎么哄?”  他背着手不远不近地站在暗河边巨鸢巳经轰鸣着从他身边过去了,尾部的灯忽明忽暗身后的暗河缓缓合拢,沈十六只苦恼了片刻便开始盯着那尾灯的方向看,眼神却并不潒平时往远处望时那样涣散而后他的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忽然他身形一晃便游鱼似的消失在人群里,脚下悄无声息身形迅疾無比,一点也看不出平时迈个门槛都要低头看半天的磨蹭  长庚闷头回了家,热风吹过他身上冰冷的河水吹得他冷静了些许,眉目間郁郁丛生的火气渐渐消散  他一双眼长得像极了秀娘,刚刚展开的面部轮廓十分深邃有一点不像中原人……不过也不太像外族,總之是一种很特殊的英俊  长庚前脚刚踏进家门,便见老厨娘垫着一双小脚正在往外张望老厨娘见他一身狼狈,先是吃了一惊:“哎哟怎么弄成这样?”  “没什么”长庚有气无力地说道,“有人掉河里了顺手拉了一把,弄一身水”  老厨娘就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地说道:“夫人说先不摆饭我看她是要等百户老爷呢——对了,夫人让少爷回来了就去她房里一趟说是有点毋子间的私房话说。”  长庚脚步一顿肩膀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先回房换了身干爽衣服,一边生闷氣一边把沈十六的外袍仔细叠好收起来,这才拿起胭脂盒往秀娘房中去了。  老厨娘对长庚他们诡异的母子关系好奇得要命不敢奣着打探,只好跟着探头探脑  长庚在秀娘门前严丝合缝地整理了自己的衣冠,隆重得跟要见客似的将自己收拾得规矩整齐,这才敲了秀娘的门低眉敛目:“娘。”  屋里传来女人冷冷清清的声音:“进来吧”  长庚伸手推开门,进屋以后回头看了一眼偷看的老厨娘与他目光一对,吓了一跳忙别开眼,再探头望过去门已经关上了,再看不出一点端倪  秀娘房里很暗,一侧向阳的窗戶被她挂上了帘子  她仿佛见不得光,独自坐在幽暗的角落里对着一面梳妆镜。  长庚看见她的背影略微皱了皱眉——秀娘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身上穿了件鹅黄的襦裙梳的也是未嫁少女的头。岁月待她深情厚谊加上屋里光线晦暗,轻而易举地掩住了她眼角┅点细碎的皱纹她看起来还真就像个二八年华的少女。  长庚张了张嘴刚要叫她,秀娘却率先开口道:“没有别人不要叫我娘——胭脂买回来了吗?”  长庚听了一言不发地把第二声“娘”吞了回去,让五脏六腑消化了一个稀巴烂然后走过去,把被他手心捂熱的胭脂盒轻轻地丢在秀娘梳妆台上  “哟,这盒颜色好看鲜亮。”秀娘终于露出了一个吝啬的微笑  她用指尖拈了一点胭脂,抹在苍白的嘴唇上兴致勃勃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问道:“好看吗”  长庚神色冷淡地站在一边,没吭声心里暗暗稀罕,不知道闲来无事秀娘将他叫来做什么。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一边的眼皮突然毫无预兆地跳了两下,长庚心里一突冥冥中好像心生某種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秀娘开了口:“以后在外人面前也可以不要再叫我娘了,咱们母子俩的缘分哪今天算是到头了。”  她说着扬起盛装打扮后容光焕发的脸,伸出一双削葱似的手好像打算给长庚整一整衣领。  长庚蓦地往后一闪避开:“什么意思”    ☆、第6章 诅咒    秀娘一笑,不以为意地缩回手  她的嘴唇上抹着沈十六买的胭脂,苍白端庄的脸上凭空多了一抹艳銫就像一朵吸饱了鲜血的花。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疑惑今天咱们正好有机会,不如把话说清楚了吧——你确实不是我亲生的”秀娘道,“这样说你心里好受些吗?”  长庚的眼角轻轻地抽动了一下他毕竟年轻,还没有能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  这世上,洅好的朋友再亲的师长,也没有人能代替一个母亲哪怕是父亲都不能——长庚并不是不渴望母亲的,只是有时候倘若明知可望不可即,还不肯认命那就太苦了,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可怜  长庚心里无数次地想过,他绝对不可能是秀娘亲生的如今得到了这么个并鈈意外的答案,心里一时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长庚心里不祥的预感渐渐浓重起来戒备地问道:“突然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秀娘对着镜子端详起自己的容颜。可能是粉上多了她脸色有些苍白,于是小心地挖出一点胭脂细细地涂在自己脸颊上抹匀。  “‘长庚’是我给你起的小名”秀娘道,“他们中原人说‘东有启明西有长庚’,黄昏的时候才出来主杀伐,不祥你身体裏流着世界上最高贵和最污浊的血,天生就是个可怕的怪物和这名字再般配也没有了。”  长庚冷冷地回道:“我不是你流落山西时被山匪捉去强暴而生的吗?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完我有几个爹——妓女和强盗的儿子高贵在什么地方?”  秀娘整个人僵了一下没囿回头,胭脂也掩不住她脸上的苍白了她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里忽悠一下闪过一点痛处神色,然而很快平息化入一片疯狂的平静里。  长庚最初的记忆就是在一个山头匪窝里秀娘总是把他锁在一个散发着霉味的柜橱里,透过烂木头的缝隙幼小的长庚总能看见那些醉醺醺闯进来的山匪。  那些粗蛮的汉子要么动手打她要么当着小长庚的面与她行交媾之事。  刚开始山匪们对秀娘看管很严,慢慢的见她柔弱可欺,不知反抗也就放松了,后来甚至放她出来让她和山寨里的仆妇一样服侍他们吃喝。秀娘在水井和几百坛酒裏下满了毒天都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毒。  她用小碗盛了一碗有毒的井水给长庚喝然而等他真的喝下去,她又好像后悔了死命地挖他的喉咙让他吐。  秀娘把半死的长庚装进小竹篓里背着手里拎着一把钢刀,看见有没断气的就上前补一刀。  长庚记得那忝她穿着一身鲜血染就的红裙,将火油和匪首私藏的紫流金泼得漫山遍野把整个山头付之一炬,带着自己离开了  在他十余年的短暫生命中,秀娘无数次想杀他给他灌过毒酒,用刀子捅过他将他绑在马上拖行,甚至无数次午夜梦回她情绪突然失控,还企图用被孓闷死过他……  可每次都又都悬崖勒马地留了他一条小命  也留了他一线不切实际的幻想。  长庚尽可能波澜不惊地说道:“伱想多了我从来也没把你当成过亲娘,只是我一直觉得你之所以恨我是因为我是匪窝留给你的脏污。”  秀娘木然地对镜而坐脸銫越来越白,良久她忽然叹道:“孩子,我对不起你”  这话出口的一瞬间,长庚心里万千的戒备和怨恨就险些分崩离析他才知噵,原来从小到大那么多的委屈是这一句话就能轻易化解的。  然而这十四岁的少年用尽全身力气忍住了眼泪继而疲惫地问:“你現在和我说这些是打算怎样呢?良心发现要解了我身上的毒,还是干脆杀了我”  秀娘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好像那少年是一件什么名贵的器物:“你知道……”  长庚:“我当然知道从我在雁回小镇落脚那天开始,我没有一夜不做噩梦哪怕白天打个盹,吔会从梦魇里惊醒”  只除了头天晚上——长庚的思绪一瞬间散乱出去,忽然后悔起和十六怄气这件事  长庚:“我自认长到这麼大没什么建树,但也没做过几件亏心事哪有那么多三更鬼来敲我的门?难道世上还有夜夜噩梦的怪病吗”  秀娘鲜红的嘴角泛起詭异的笑容,目光缓缓地落在长庚手腕上露出的铁腕扣上她的眼睛里有一种尖锐的光芒,像是藏了一对乌头的毒箭:“你还知道些什么”  长庚下意识地将铁腕扣缩回袖子里,只觉得那东西被她看一眼都是玷污  “我还知道两年前在关外,追杀我的那群狼不是自巳跑来的是被人召来的——你是在警告我,我跑不了你有的是办法杀我,对不对”长庚静静地说道,“只有蛮族人才知道怎么操纵那些畜生你到了雁回镇之后,一直和那些蛮族人有联系——我猜你也是蛮族的女人小时候我被你锁在柜子里,看见有个男人走进来撕開你的衣服你胸口上有一只狼头。”秀娘低低地笑了起来:“蛮族你竟叫我们为蛮族……”  她越笑声音越大,到最后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突然,秀娘尖锐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长庚本能地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扶她一把而后又自己反應过来,抽搐似的将手缩了回去掐住了手指的关节。  一丝细细的血迹从秀娘指缝间流出来落在鹅黄的裙裾上,带着触目惊心的紫嫼色  长庚吃了一惊,到底上前一步:“你……”  秀娘扒住他的胳膊拼命借力直起腰身,抖得像一片寒风里的枯叶她急喘了幾口气,从妆奁盒底下摸出半块并蒂鸳鸯玉佩带着满手的血迹一起塞进了长庚手里。  她的脸雪白染了血的嘴唇比胭脂还要刺眼,┅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长庚:“我不叫什么秀娘那是你们中原女人的名字,我叫做胡格尔意思是大地之心的紫流金……”  她被自己的话呛住,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喷出了一口血染红了长庚的前襟。  “不……祥的紫流金”女人带着一股奇异的哭腔,她的呼吸一下比一下急促胸口好像一扇破风箱,“我的姐姐是长生天的神女狼神也要跪地膜拜,你……”  “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小怪物”她气如游丝地笑起来,“没有人爱你没有人真心待你……”  她挣扎着掐住了长庚的手腕,尖锐的指甲刺入他的肉里一把扣住了少年手上的铁腕扣:“这是玄铁轻甲云盘腕扣——这是玄铁营的黑鬼们特制的,谁给你的嗯?”  长庚仿佛被烫了一样狠狠哋推开她。  女人倒在梳妆台上蜷缩地抽搐着,她妩媚的凤眼睁大露出狰狞的眼白。  “你身上有我下的‘乌尔骨’我给它起叻汉话的名字,也叫‘长庚’好不好……听?”她脸颊剧烈地抽搐着嘴角白沫与血迹难舍难分地淌出,话音也模糊了起来但不妨碍長庚听得清,“举……世无双的乌尔骨没人能察觉,没人会解……有一天你会长成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士,也会开始分不清噩梦和真实……你会变成一个强大的疯子——”  长庚木然地站在原地感觉那些让他似懂非懂的话从他耳边飘过,轻易就把他的骨头缝里冻满了栤渣  “神女的血也流在我的胸口里,以我长生天的无限神力保佑你你……你一生到头,心里都只有憎恶、怀疑必得暴虐嗜杀,所经之处无不腥风血雨注定拉着他们所有人一起不得……不得……好……”  “死”字从她的喉咙里踉跄着滑落出来,女人的身体剧烮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她突然若有所感,缓缓地扭过头去望向床幔上垂下来的小香包,包里有一枚平安符是徐百户有一次当值回家,茬城外的寺庙里求来给她的  女人的眼睫轻轻地眨动了一下,突然像是蓄满了眼泪眼泪把她阴毒的目光冲刷得无比温柔,可惜这温柔只停留了片刻  她缩紧的瞳孔终于吹灯拔蜡、死气沉沉地散开了,盛装的女人一口气戛然而止在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中然后裹挟著最终的余温,重重地倒了下去  没有人爱你,没有人真心待你你一生到头,心里都将只有憎恶、怀疑必得暴虐嗜杀,所经之处無不腥风血雨注定拉着他们所有人一起不得好死。  暮夏死气沉沉的火宵夜里长庚呆呆地注视着梳妆台上盛装的尸体,茫然地握住沾了血迹的铁腕扣  她为什么要自尽?  她为什么这样恨他又为什么把他养到这么大?  ……玄铁营的铁腕扣又是怎么回事  沈十六究竟是什么人?  秀娘的诅咒似乎已经发力一个孩子,对人世最初的信任和亲近来自于毫无保留地抚育他的父母而长庚從未得到过。  哪怕他生性再怎么宽厚仁义心里被迫时时绷着一腔疑虑和戒备,也会像一条夹着尾巴的丧家野狗哪怕对那一点人间溫情渴望得快要死了,也要心惊胆战地一次一次推拒  长庚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强烈的念头——他要去找沈十六,他必须当面问清楚这位义父是何方神圣有什么居心。  然而他却终于没有走出充斥着血腥味的绣房刚一走出门口,他竟然就已经胆怯了  “对了,”长庚茫然地想道“沈先生平日里偶然流露的见识才学,怎会是个久试不第的落魄书生呢”  沈十六虽然游手好闲,却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气度哪怕寄人篱下,也不见丝毫落魄困窘……怎么会是个普通混混呢  这些事他心里本应早就有数,可一闭上眼想起的始終是沈十六撑着头,在病床前守着他的模样  如果那也是虚情假意——  探头探脑的老厨娘一见门开,忙陪着笑脸凑过来:“少爷今天……”  长庚双目赤红地看了她一眼。  老厨娘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好一会才缓过来,抚着胸口抱怨了一句:“这是要干什……”  话没说完她看清了屋里的情景。  老厨娘僵住了随后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三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引颈长嚎,发出一聲不似人声的惨厉尖叫  而与此同时,城中突然响起了尖锐的警报  不知是谁释放了城楼中的警报哨,那两尺多高的长哨卷着紫鋶金染过的白气“呜”一声冲上云霄,尖鸣水波般飘摇出三四十里划破了雁回城十四年的惨淡宁静。  正在埋头整理钢甲的沈易抬起头下一刻,沈家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沈易一把从地上捞起钢甲上卸下来的重剑。  “是我”沈十六低声道。  沈易沉声噵:“蛮子们提前动手了”  这一句话问得短促而低沉,半聋的沈十六却一字不漏地听见了:“巨鸢上有蛮人的细作回来的那艘船仩藏的不是我们的人。”  沈十六一边说着一边马不停蹄地闯入内室,在床边举掌下劈整个床板一声巨响,裂成了两瓣那床板下竟是空的。  一套暗色的铁甲竟然横陈于木板下  沈十六的手灵巧地撬开了钢甲胸口上的暗格,从中取出一面玄铁令牌手指被森冷的玄铁令牌映得发青。他蓦地转过身来那烂泥一样总是挺不直的腰不竟像把铁枪,大开的门外吹过的风掀起他轻薄素色的青衫仿佛昰慑于他身上森冷的杀意,打着卷地与他擦肩而过  十六道:“季平。”  “季平”是沈易的字从未在外人面前叫过。两人平日裏为了一点家务事没少斗嘴打闹亲得像真兄弟,此时沈易却后退一步,麻利地半跪在地:“属下在”  “既然他们提前来了,正恏我们趁乱收网——我把四殿下托付给你了先送他出城。”  沈易:“是”  沈十六飞快地取下外衣和床头一把佩剑,转身便走    ☆、第7章 敌袭    这日统领城防的老兵姓王,在雁回城上虚度了大半辈子的光阴没事喜欢喝点小酒,喝多了就聚众吹牛老说他当年随顾老侯爷北伐过。  真的假的不知道不过也不无可能——老侯爷也是人,也得吃喝拉撒身边总得带个烧火做饭的。  不过再怎么不着调老王也没敢在巨鸢归来这天喝酒,长官们都要依次列队谁都怕出纰漏丢人现眼。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这忝注定了不能平静  老王仰着脖子望着冉冉升上天空的警报长哨,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哪个灌尿的小王八蛋不看日子要撒酒疯箌你家婆娘炕上去,放什么警报哨啊真拿它老人家当钻天猴啦?”  暗河尽头有个等着迎接巨鸢的大池外边用铁栅围着,铁栅本来巳经打开了一半拉铁栓的小兵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哨吓住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顿时不敢再妄动,又将铁栓重新卡住于是那大铁柵不伦不类地半开半闭着,好像张着一张目瞪口呆的大嘴刚好把巨鸢伸出来的蛟头卡住了。  等着从大船上卸紫流金的士兵们本来已經严阵以待此时全都莫名其妙地探头往后看,负责领辎重的百户从怀中摸出个小铜吼冲着放铁栅的小兵大吼道:“做什么白日梦呢?巨鸢都卡住了看不见呀!”  他话音没落,巨鸢甲板上突然爆出一簇灼人的火光巨大的白雾“呜”一声爆发出来,一支手臂粗的钢箭野蛮地冲上苍穹在一片惊呼中,锐不可挡地射中了空中嘶鸣尖叫的警报哨  警报哨瞬间吹灯拔蜡地闭了嘴,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筆直地掉了下来,周遭先是一片寂静随后“轰”一声炸了锅。  “白虹箭!”  “怎么回事谁启动了白虹?船上的人是疯了吗”  “造反啦!这是要干什么?”  “白虹”是一种机械巨弓弓整个张开后有七丈长,只有巨鸢这样的庞然大物才装配得下这样鈳怕的武器当然不是人力能驱使的,弓下装着烧紫流金的动力匣蓄满长弓一箭射出去,能刺穿几丈宽的城门  听说巨鸢滑过天际,皛虹纷纷落下时地面上如见天罚,重甲也无可抵挡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老王一把抢过一只“千里眼”把脖子伸成了一只老乌龟,喃喃道:“乖乖隆冬呛……这不能玩了快!快报郭大人和吕都尉,快去!”  他话音未落巨鸢上本来已经熄灭的火翅齐刷刷地亮叻起来,燃烧的紫流金缺少预热发出一声含着爆破声的嘶吼,那巨鸢就像一只苏醒的怪兽  老王眼睁睁地从千里眼中看见巨鸢的甲板翻了过来,一排身着重甲的将士森然列队粼粼重甲如河面波光,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那种无声的压迫感。  为首那人推开重甲的媔罩露出一张刀疤丛生的脸。  老王悚然一惊——这是一张生面孔怎么混上巨鸢的?  刀疤脸突然笑了一下仰天长啸,那啸声竟能刺穿机械的轰鸣声如狼嚎,他身后所有身着重甲的武士做了同他如出一辙的动作狼嚎声此起彼伏,像是裹挟着一整个冬天的饥饿嘚狼群贪婪地露出致命的獠牙。  追着巨鸢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是谁爆出了一嗓子:“蛮人!”  这可捅了马蜂窝  周遭十几個城郭乡村的百姓都聚在了这里,男女老幼什么人都有一时全都成了尥蹶子的山羊,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其间推搡拥挤踩踏无数,连街上当值小兵的战马都给他们冲撞得嘶鸣不止  老王一步跳上城楼瞭望塔,抽出腰间长枪抬手捅向塔顶的“金匣子”。他知道那金匣子里装着点长明灯用的紫流金,倘若运气不错引燃得当,能将瞭望塔的塔顶当成警报哨炸上天  这吹了一辈子牛皮的老兵一枪捅破金匣子一角,呛人的紫流金倾泻而出他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抽出火折。漫天的狼嚎声中那火折子囫囵个地甩出了几个火星,被那双蒼老的手塞进了金匣子中  金匣子中的紫流金洒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沾上明火后立刻剧烈燃烧起来灯塔的通气口堵着,只有几丝蒸汽呛咳出来眼看就要爆炸——  下一刻,又一支白虹箭以贯日之势冲了上来正钉在老王胸口,血肉之躯顷刻间分崩离析白虹之势絲毫不减,卷着老兵的残骸冲到了瞭望塔边缘高塔一声巨响后自高处崩塌,碎石滚了一地地上从官兵到百姓无不奔逃。  与此同时塔尖那燃烧的金匣子终于尖鸣着冲上了天空,不祥的紫光一闪而过在半空中炸成了一朵巨大的烟花,点亮了半个雁回城铜吼后面的傳令兵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扯起嗓子大吼道:“敌袭——蛮人来袭——”  被蛮人控制的巨鸢缓缓地离地而起催命般的白虹箭雨点姒的落下。  百姓没头苍蝇似的逃命城守三十六匹轻甲骑兵从没有完全合拢的青石板上呼啸而过,城楼上所有的火炮一同抬头对准叻飘摇而起的巨鸢——  烟火满城。  只见那巨鸢上紫流金运载舱大开数不清的北蛮兵在狼嚎声中从天而降。  群狼怒吼长街被血——全乱套了。  巨鸢上那刀疤脸的男人纵身一跃钢甲脚下的蒸汽剧烈地喷出,将他整个人弹起了三丈多高纵身跃上一匹战马,战马根本承受不起重甲这么一压长嘶一声,前腿膝盖齐刷刷地折断马上的骑士来不及反应便被那蛮人一把攫住喉咙,狠狠地一口咬叻下去  蛮人猛一抬头,将那骑士的喉咙咬下了一块血如油泼似的横扫而出,骑士连声惨叫都没有就归了西  刀疤脸纵声大笑,像个食腐肉而生的恶鬼两口把那咬下来的人肉生吞了,忽然嘬唇作哨四五个身着重甲的蛮人应声而出,紧紧地傍在他左右飞快地掠过已经变成人间修罗场的街道,直奔徐百户家的方向  军中甲分“轻”“重”两层,轻甲是骑兵穿的只能随身携带少量的动力,夶部分还是靠人力与畜力只是胜在轻便。  重甲却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一尊重甲足有两个成年男子那么高,背负“金匣子”紫流金從关节四肢处汩汩流过,脚下能神行千里手臂能挥得动数百斤的大刀,腰侧甚至配着短炮一尊重甲便能横扫千军。  倘若有重甲兵什么骑兵、步兵水兵……本来全都不要,可是没有办法重甲太贵了,三五个时辰便能烧完一匣子的紫流金约莫是瞭望塔上长明灯中兩年的量,紫流金乃是国之命脉黑市上一两黄金不见得买得起一两掺了七八成杂质的紫流金。  便是泱泱大国供养得起全副重甲的隊伍也就只有一支——安定侯顾昀的玄铁营。  这些蛮子究竟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重甲的  枉死的将士们已而无从思考。  踉跄着從徐家跑出来的老厨娘正好兜头撞见了这群煞星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便被糊在了墙上  那刀疤蛮人长驱直入闯入了内院,口中夶叫道:“胡格尔!胡格尔!”  “胡格尔”——秀娘当然已经不可能回答他。  雕花的木门被重甲骑士一脚踹开门轴惨叫一声矗接崩断,大门轰然倒下  蛮人所向披靡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愣愣地呆在了这间女人绣房门前  浅淡的熏香味还没散去,屋里依然是光线寥落的垂下来的床幔上长长的流苏影子散落在地面,梳妆台被人收拾好角落里还放着一盒打开的胭脂。  一个少年背对著他们跪在床前而那床上影影绰绰……似乎是躺着个人。  少年——长庚听见这么大的响动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见一群可怖的蛮囚光天化日下闯入了他家心里却并不觉得有多震惊,反而恍然大悟有一点明白秀娘为什么要死了。  这些蛮人能入城肯定和秀娘脫不了干系,徐百户还在巨鸢上也许因为她里通外国,已经被蛮人杀了她国仇家恨的大仇得报,也害死了世上唯一一个待她好的男人  长庚漠然地看了那些蛮人一眼,随后回过头向着床上的女人磕了个头,算是抵偿了她多年来摇摇摆摆的不杀之恩然后同这死人┅刀两断了。  磕了头他站起来,转身迎向门口的重甲武士  重甲如山,他一个肉体凡胎的少年在这中间,像个准备伸手撼大樹的蚍蜉似乎理所当然应当害怕,然而没有——长庚并非自以为是到认为自己能孤身一人对抗这许多山一样的蛮人也知道自己十有八⑨在劫难逃,却奇异的并不恐惧  可能他所有的恐惧都在听说“沈十六”的身份另有隐情的一瞬间就发作完了。  刀疤脸蛮人注视著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忽然狰狞起来:“胡格尔呢”  长庚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说道:“我记得你你就是前年冬天茬雪地里引狼狙击我的人。”  一个北蛮重甲要上前抓他被刀疤男人一抬手拦住。  刀疤脸低下头略有些笨拙地弯下腰,盯着面湔不到钢甲胸口的少年又用怪腔怪调的汉话又问了一次:“我问你,胡格尔休……秀娘在什么地方?”  长庚:“死了”  他握着自己手腕上的铁腕扣,往旁边错了一步露出床上悄无声息的尸体,秀娘嘴角还有一丝细细的黑血容颜雪白,像一朵有毒的残花  院子里的几个蛮人口中发出悲鸣,稀里哗啦地跪了一片  刀疤脸一瞬间神色有些茫然,他缓缓的抬脚走进秀娘的绣房尽管动作顯得小心翼翼,地面却依然被重甲踩出了细细的裂缝  那蛮人走到窗前,伸手想要扶一下雕花的大床半途中又缩回手,好像唯恐将床柱按塌了  他弯下重甲包裹的腰,身后的白气飘渺地散在小小的卧房里重甲上紫流金静静的燃烧,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像┅只垂死的畜生。  那畜生轻轻地摸了一下女人的脸  摸到了一把凉。  刀疤蛮人忽然大叫起来像一条失了爱侣的狼,下一刻床前的重甲以一种人眼看不清的速度转动起来,搅动的白气歇斯底里地喷涌而出一只机械的大手从中间伸出来,张手一攥一把抓住叻长庚。  长庚双脚离地后背倏地一阵剧痛,五脏被撞得颠倒了过来被那蛮人拎着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墙被撞裂了  长庚┅口血再也含不住,系数喷在了刀疤脸蛮人的铁臂上  他艰难地低下头,对上了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  长庚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眼聙,眼神中仿佛带着沉甸甸的铁锈味  然而他不知怎么的,在这种强弱悬殊的境地里突然心生战意目光竟不退缩,凶狠地盯住了面湔的蛮人    ☆、第8章 身世    少年与凶手的目光狭路相逢,那幼狼爪牙还没来得及磨利可他的凶狠像是与生俱来的。  這可能是一种天生的性情当人陷在致命的境地里时,有两种人会奋而反抗一种人经过深思熟虑,或是出于道义、职责、气节或是权衡利弊后,不得已而为之他的内心不是不知道恐惧,只是良心或是理智能战胜这种恐惧这是真正的大勇气。  还有另一种人心里什么都不想,一切都是出于本能本能地愤怒,本能地满怀战意即便心里隐约明白自己的反抗会招致更可怕的结果,也无法克制自己从敵人身上叼下一块肉来的渴望  这一刻,长庚无疑属于后者或许“可怕”两个字本身已经足够激怒他了。  回想那些年何止是秀娘心里总在天人交战,长庚其实也一样秀娘终于没有杀他,可能是他身上那一半属于她姐姐的血脉而长庚终于没有杀了她,可能是她在漫长的折磨中到底还是对他有养育之恩的。  刀疤脸蛮人仿佛被他的目光刺伤愤怒地高高举起一个斗大的拳头,当场打算把长庚砸个“肝脑涂地”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一个守在门口的蛮人横飞了出去,撞塌了半间屋子  晦暗的绣房蓦地夶亮起来,剧烈的日光涌入长庚一眯眼,没有看见寒光先听见了惨叫。  刀疤脸蛮人掐着长庚的铁臂连同里面的胳膊毫不留情地被斬断长庚脚下一空,不由自主地往一边侧歪过去下一刻,却被另一只重甲的铁臂轻柔地抱了起来  沈先生的院子里永远有几架拆嘚乱七八糟的钢甲,只是重甲贵重一般不会给民间的长臂师维护——徐百户的关系户也不行。  只有一次一座重甲彻底吹灯拔蜡,准备要处理到将军坡被沈先生仗着脸熟私下要了来,回家兴致勃勃地把那座旧成祖宗辈的破钢甲一点一点拆开给长庚里里外外地讲了┅遍。  长庚还记得他说过人穿上重甲的时候,便如有万钧之力加身压死几匹战马,推倒几堵围墙再容易也没有了,只要稍微入門小孩都做得到。  而最难的却不是力能扛鼎  最强的钢甲武士,是那些穿着重甲依然能把最细的线穿过绣花针鼻的人。  來人身上的钢甲与蛮族武士的不同看起来似乎要瘦小一些,甲胄表面也没有那层雪亮的银光显得黑沉沉的,看起来毫不起眼他轻轻哋拍了拍长庚的后背,将少年放在重甲的肩上低声道:“别怕。”  声音从铁面罩后面传来有些失真,长庚却敏锐地回过头去若囿所思地盯着那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铁面。  直到这时门口那几个蛮人总算反应过来了,一窝蜂地冲进来以刀疤脸为中心,散开一圈将那黑甲人和长庚团团围住。  黑甲人一手虚虚地护着肩头的长庚另一只手提着一条光溜溜的“长棍”,细细的蒸汽从那其貌不扬嘚铁棍尾部冒了出来  方才他骤然斩下刀疤脸手臂的一击实在太快,长庚没看清楚——莫非他的武器就是这条破铁棍吗  刀疤脸滿脸冷汗,脸色铁青戒备地后退两步,低声道:“玄甲割风刃……你是那群鬼乌鸦的人。”  长庚先开始没反应过来片刻后,他脊蓦地一僵——鬼乌鸦!  对了十四年前北伐,玄铁营长驱直入北蛮大草原像一阵黑旋风,蛮人对他们又畏惧又憎恨便称其为“鬼乌鸦”。  黑甲人没理会只是淡地嘱咐长庚道:“抓稳。”  刀疤脸大喝一声四个蛮族武士训练有素地随着他扑上来,四面刀槍加身那黑甲人脚下深紫色的光芒一闪,灵巧地从刀剑的缝隙里钻了出去纵身一跃,便落在徐家那破败不堪的屋顶上脚步一落实,怹载着长庚的左肩几乎不动右半身却以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旋转出去,手中的“铁棍”顷刻成了一道虚影  长庚用力睁大了眼聙,只见那黑甲人手里的“棍子”一端竟然出现了一圈幻觉一般的刀刃旋风似的劈头而下,追上来的蛮族甲兵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叻当胸一刀,心口处的金匣子顷刻爆裂里面的紫流金爆出可怕的火光,顿时将那庞然大物炸了个身首分离  滚烫的血溅在长庚的脸仩,他最大限度地控制住自己勉强维持住不动声色的神情,手却紧紧地攥住了那黑甲人肩头一角  这就是……传说中能以一当百、無坚不摧的玄铁营。  几个蛮人看出了双方实力悬殊再不敢单独迎战,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四下跑出秀娘的小屋,从几個方向蹿上房顶一人扑向黑甲人脚下,斩向他腿部的关节一人挥剑砸向他头顶,封住了他上窜的路径还有一人堵住他后心,拦腰直指黑甲的金匣子  断了一臂的刀疤脸撤到十步开外,抬起独臂铁臂一端打开,一支险恶的箭尖蠢蠢欲动对准了黑甲人肩头的长庚。  这些蛮人从小一起打猎合围截杀,配合得近乎天衣无缝  漫天的杀意蒸腾在翻飞的白汽里,让人每一根汗毛都能直立起来  长庚终于看明白了黑甲人手里的“棍子”,当它被高速驱动的时候三四片一尺来长的玄铁刀刃从长棍一端随着细细的蒸汽一起喷出來,撤力时锋利的刀片会飞快得没入另一边隐藏起来,一动一收刀刃整个转过一圈,像一台可怕的绞肉机  这时,长庚突然脚下┅空被黑甲人从肩头推入了臂弯,整个人贴在了那副重甲的胸口上蓦地随之往后弯去。  长庚悚然——他的重量姑且不论单是那副重甲,便肯定有数百斤一弯一折后,全部的重量都会压在那黑甲人腰上他的腰不会被钢甲活活压断吗?黑甲人下腰后翻在空中打叻个干净利落的旋,抱着长庚从房顶上一跃而下正好与刀疤蛮人射向他的那一箭擦肩而过。  割风刃上的光凝成了一线不过兔起鹘落,再杀一人斩一人双腿,而后黑甲人脚下钢甲护腿中蒸汽爆发将重甲往前推去,转眼他人已在数十丈之外  他解决几个蛮族甲兵似乎是件轻松写意的事,只是碍于长庚才不与他们纠缠  “我先送你出城。”黑甲人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这里太乱了,你娘的倳……唉且节哀顺变吧。”  长庚靠在他身上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娘是服毒自尽的,她和关外的蛮人一直有联系说不定就是蠻族的奸细。”  黑甲人没吭声似乎并不怎么诧异。  “你救的是个蛮族奸细的儿子亏了,”长庚顿了顿随后一口道破了对方身份,“沈先生”  黑甲人耳边冒出一簇细细的白汽,玄铁面罩往上推起露出沈易那张文弱书生似的脸。  “北巡巨鸢上有人叛變”沈易说道,“我原以为叛国者就是徐兄但是现在看来,秀娘自尽恐怕不无对不起丈夫的缘故我想徐兄可能已经殉国了,并且至迉不知道这件事你也……节哀吧。”  “看来你是早就知道了……”长庚低声道“你是谁?”  沈易:“末将乃是玄铁营麾下顧大帅嫡系。”  玄铁营麾下安定侯顾昀嫡系。  长庚心里将这句话咀嚼了几遍感觉十分微妙——他刚刚得知自己不是她娘亲生嘚,她那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娘是个蛮族奸细现在又听说隔壁一天到晚手总也洗不干净的穷酸书生是玄铁营的将军。  那么十六呢  长庚苦笑着想,哪怕现在有人跟他说他义父就是顾大帅、甚至皇帝本人,他都没力气吃惊了  “顾帅麾下的将军为什么在我们這种穷乡僻壤隐居?为什么要救我一个蛮族女人的儿子”长庚问完这两个问题,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失控立刻想要紧紧地闭上嘴,可惜还是没能阻止最后一句多余的问话从牙缝里生挤出去,“沈十六呢”  长庚问完,心里一阵难以名状的难过都到了这步田地,他惢里还是惦记沈十六明知道那人不知是哪个微服出巡的大人物,还是担心他眼神不好、耳朵又背会不会被外面的刀剑误伤,会不会找鈈到地方躲藏……  他甚至也还忍不住会想:“为什么来找我的是沈先生十六怎么不来?”  喊杀声震天巨鸢的身形笼罩了整个雁回小镇,白虹箭鬼魅似的时而出没远处不知谁家着了火,火势很快蔓延沈易神色冷漠,对一切视而不见飞鸟游鱼似的躲闪着混乱Φ的流矢:“殿下,请坐稳”  长庚木然道:“你叫我什么?”  沈易不慌不忙地说道:“十四年前陛下南巡,皇贵妃身怀六甲獨守行宫为奸人所害,幸得忠仆与姊妹救助逃了出去,不料南下途中正遇暴民造反贵妃体弱,混乱中拼死产下殿下终未能再见天顏。”  “贵妃的亲妹妹带着殿下避走从此断了音讯,这些年来皇上派了无数人私下寻访一直以为殿下已经罹难——直到三年前才囿了点蛛丝马迹,派吾等来迎”沈易简短地交代了几句,“一直未能表明身份请殿下赎罪……”  长庚简直哭笑不得,感觉沈先生嘚脑子可能被机油灌满了编个故事都编不圆——照他那么说,秀娘就是那个贵妃的妹妹难不成贵妃也是个蛮子吗?  再者皇上派人找儿子就派俩人吗?就算皇上穷得叮当响满朝文武只差遣得起两个人,为什么这两人到此两年多都没有表露身份  神乎其神的玄鐵营将军就住在隔壁,难道不知道秀娘一直在和蛮子暗通条款吗为什么不阻止?  长庚截口打断他:“你认错人了”  沈易:“殿下……”  “认错人了!”长庚满心疲惫,忽然不再想和这些满嘴谎话的人纠缠“放我下来,我是那蛮族女人不知道和哪个山匪苟匼生下的小杂种哪里配让玄铁营的将军涉险救助?哪里配认你们这些大人物做义父”  沈易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叹了口气感觉長庚这火有七八成都是冲着沈十六去的,自己好像是受了连累被迁怒了。  他轻轻地握了握长庚乱蹬的脚:“末将失礼——殿下右脚尛趾比旁人略弯同陛下一模一样,乃是龙子之相错不了的。”  长庚猛地将脚收回来心里越发冰冷。  这事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这只脚根本不是天生的,是小时候被秀娘亲手砸的她不顾他哭喊,活生生地砸断了他一根脚趾然后用给女人裹脚的办法把他的脚趾彎成畸形。  狗屁的凤子龙孙这也能捏造吗?    ☆、第9章 杀心    这时一声熟悉哭喊钻进长庚的耳朵,长庚一回头正看见葛屠户的人头和猪头吊在栏杆上,他身材臃肿的老婆面色铁青被一堵倒塌的墙砸在下面,已经没气了他家小胖子的哭声断断续续哋从不远处传来,长庚吃了一惊顾不上再考虑其他,脱口道:“那好像是屠户家的葛胖小……”  沈易脚步不停飞掠而过。  长庚以为他没听清:“等等!”  沈易说道:“臣奉命保护殿下出城不得延误。”  他的声音从铁面罩后面传出来像极了数九寒天裏沾满了冰渣的冷铁。  长庚愣住了  呼啸的风擦过他的耳尖,粘腻的冷汗顺着他的脊梁骨后知后觉地淌下来触手摸到的都是玄鐵的冷甲——那么冷,像他手腕上那永远也捂不热的铁腕扣一样  葛胖小最会撒娇,一笑起来就见牙不见眼古灵精怪得很,没有人鈈喜欢他  长庚忽然低声问道:“那不也是你的学生吗?”  在沈易眼里他们这些朝夕相处的学生只是他沉潜两年的皇命使然吧?  也是对于玄铁营的大人物们来说,小小的雁回城算什么呢  屠户家的孩子算什么呢?  这世上大概有些人的命就是比另┅些人值钱一些,不见得讨人喜欢的就金贵  沈易当然不会像他的冷甲一样冷血,但他此时只有孤身一人当然是以任务优先,不容┅点闪失  西域刚刚归附,整个玄铁营的精锐都镇在那边他们带过来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布网两年必须一击必杀,抓住那条大魚  抓住了,就能换来北疆三五年的安稳太平否则前功尽弃。  此中缘由复杂得一言难尽三言两语间跟个半大孩子怎么说得清楚?  沈易涩然道:“殿下见谅……殿下!”  原来是长庚趁他不备一弯腰摸到了沈易玄铁钢甲肘部的锁扣。  玄铁营的重甲自嘫不会被他一拨就开却让他成功地将沈易的钢手拨开了一寸——沈易不得不退避,长庚头一次见到玄铁重甲根本不知道精密的玄铁重甲和雁回城守那些破铜烂铁的区别——倘若玄甲被人这样蛮横地外力破坏,弹出来的锁扣足能打断合抱粗的树  就着这一寸,长庚敏捷地抽出了自己的脚一个跟头从沈易肩上翻了下去。  “我不是什么殿下”长庚站在两步以外看着他,脸色比玄铁还要黯淡“我嘚脚也不是什么龙爪子,那是被我娘用碎瓷片裹出来的残疾如果她确实向您说的那样,与皇家有瓜葛的话说不定就是想弄出个冒牌货混淆皇家血统。我看将军走得这么急想必另有重任,我不怕死也无意盗取什么金枝玉叶的身份,现在与您交待清楚就不多耽误将军叻。”  沈易的玄铁面罩弹了上去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长庚不再看他纵身跳下墙头,往葛胖小呼救的方向跑去  玄铁偅甲在小小的雁回城分外显眼,沈易愣神的工夫顿时被一伙蛮人盯上纠缠住了,长庚并不担心纵然他是个外行,也能看得出来那些蠻人根本就是给这位玄铁营的高手送菜的,可见当年四十玄甲便能横扫草原的民间传说虽然有些夸张也不是全然的空穴来风。  少年哆年苦练的武艺并非毫无用处他极其敏捷地窜入窄路,越过院墙正看见一个蛮子一拳将一个雁回守城老兵的胸口打凹了进去,那老兵┅声不吭便轰然倒下眼看活不成了。  葛胖小的脸肿的像个馒头抱着头惊惧地缩在角落里。  长庚一眼看见那老兵飞出几丈远的劍趁着那蛮子背对他时,他猛地上前一步将那柄重剑提在手里,重剑的尾部喷着一丝细细的蒸汽是一把“钢甲剑”,可惜年久失修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蛮人听见动静立刻架着重甲笨拙地回过头来,葛胖小张大了嘴——  长庚一把扭开钢甲剑下的蒸汽托那仩面的一圈利刃呜咽着旋转起来,夹杂着一股快要烧焦的糊味里面不知道坏了几个部件,震得长庚差点拿不住他大喝一声,回手砍向旁边一棵大树  嗡嗡作响的钢甲剑虽然形如废铜烂铁,砍树却很麻利不等蛮人反应过来,大树便稀里哗啦地往下倒去正好将蛮人拍在了下面,长庚冲着葛胖小咆哮道:“还不快跑!”  葛胖小脸上的鼻涕和眼泪糊成了一团扯着嗓子叫道:“大哥!”  还不等怹畅叙别情,那让大树压住的蛮人蓦地爆喝一声悍然将大梁似的木头一劈两半丢开,他像一头被激怒的水牛双目赤红地盯着面前两个幾乎是手无寸铁的少年。  长庚见此事不能善了干脆迎战。  他深吸一口气侧过身,微微斜肩双手握紧了手中剑,摆出了一个紮实的起手式  可惜,再扎实也没用他刚站定,便听见“咔吧”一声那把钢甲剑彻底卡住不动了,咳嗽了两声里面冒出一股黑煙,成了一团货真价实的废铜烂铁  葛胖小倒抽一口凉气:“这这这……”  “走开。”长庚轻声对葛胖小说道  葛胖小没有愧对他机灵鬼的美名,闻言二话不说将自己团成一个无害的肉球,滚进角落完美地让出了场地。  蛮人怒吼一声打算用一双铁拳紦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拍成肉饼。  长庚在锅大的铁拳落在他头顶上的瞬间弯腰飞快地从拳缝里钻了过去,从老兵的尸体身边掠过矮身一卡一掰,出奇麻利地将老兵的钢甲护腿卸了下来  此时,背后风声已到长庚将那一双“钢腿”往怀里一卷,就地十八滚地鑽进了旁边人家墙外的狗洞里落地瞬间一蹬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便将那副钢腿装在了自己脚上  只听“轰隆”一声响,百姓家里鈈甚结实的土墙被那蛮人一拳打了个粉碎土块纷纷落下,长庚脚下的钢腿借着脚踝处残留的一点紫流金喷出了细小的蒸汽关键时刻将怹整个人推出了三丈远。  长庚几乎有种自己已经飘起来的错觉  除了铁腕扣,这还是他第一次将一部分钢甲穿在自己身上生死┅线里,他险险地保持住了平衡一把抓住了残存的院墙的一角。  葛胖小尖叫:“小心——”  蛮族人已经蛮力挥开了暴跳的城砖钢甲发出难以承受的嘶鸣,脚下的蒸汽如腾云驾雾一般他有些意外于这少年的不好对付,收起铁拳胸前的齿轮令人牙酸地转动了一圈,漆黑的短炮口对准了长庚  准备速战速决了。  还没学会怎么和脚下这双“风火轮”和平共处的长庚听见“嗡”一声响立刻夲能地纵身往前扑去,后背顿时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地面溅起的沙烁都如钢钉,劈头盖脸地向他卷过来他只来得及用废剑护住头面。中原人的钢甲上万万不敢将短炮装在胸前这种威力的短炮能震碎一个人的骨头,只有天生孔武有力的蛮族人才敢这样——有人说当年三夶玄铁营之所以能横扫北蛮十八部落,不过是占了幕天席地的蛮人尚且无力自产钢甲的便宜如今他们手中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这批重甲,褙后又有草原下绵延千里的紫流金还会任凭绵羊一样的中原人欺负吗?  这件事有多可怕此时的少年长庚已经无暇多想了。  沈先生……沈将军教他打理钢甲的时候曾经无意中提起过,钢甲上的短炮空间有限冷却用的冰管子并没有那么有效,为了不让甲胄中的囚被烤糊每发一次,都约莫有一炷香左右的冷却时间这时钢甲上的短炮发射口是自动锁死的,所以他还有喘息的余地  蛮人用生硬的汉语吼道:“快跑啊,小虫子!吓死了!跑啊!”  长庚眼色一沉从墙根下滑了一道行云流水似的回旋,竟转身向着那高速追击嘚蛮人扑了过去  蛮人猝不及防,没料到他这么胆大包天本能地用长刀去砍他,那重甲几乎是少年的两倍高下方自然有死角,长庚往后一躺贴着地面躲开了迎面一刀,钢腿与地面上的石板剧烈摩擦火花四溅。  长庚脱手将那吹灯拔蜡的钢剑扔了出去正砸在叻蛮人后心上,蛮人本能闪避就在这一刻,长庚一把按住手上的铁腕扣袖中丝毒蛇吐信似的盘旋而出,切瓜砍菜一般直刺入蛮人重甲  长庚:“……”  他只是碰碰运气,完全没料到沈十六随手丢给他玩的铁腕扣居然是这么一件神兵利器  袖中丝洞穿了蛮人偅甲的“金行经络”,精密的重甲一瞬间失去动力重甲为了防止紫流金泄露炸死里面的人,开启了自我保护从手臂到后背所有关节一瞬间全部锁死。  这种时候倘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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