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在头上嘴硬到底是什么概念呢

原标题:16句简短精辟的伤感句子,委屈什么,世上又不止你一个人爱而不得

01、有时候看错人,不是因为你瞎,而是因为你太善良 。

02、委屈什么,世上又不止你一个人爱而不得。

03、再好的链子也栓不住爱跑的狗。

04、都怪这个世界上女孩子太多了,我都不宝贝了。

05、真希望自己变回小孩,因为,摔破的膝盖总比破碎的心要容易修补。

06、音乐这东西,开心时入耳,伤心时入心。

07、说八分做八分,结果只成五分,差不多差不多,结果差多多。

08、人间多少事,看清了,想开了,淡了,忘了,就静了。

09、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何况我的腿还那么长。

10、有的时候已经很努力了,但结果却是个屁。

11、嘴硬到底是什么概念呢?大概就是你说你要走,其实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还是说:赶紧滚。

12、女性有两个特点:衣服再多也觉得自己没衣服,姿色再少也觉得自己有姿色。

13、我不知道,下一辈子是否还能遇见你,所以我今生才会,那么努力想把最好的都给你。

14、为女子,在尘世颠沛。看尽冷暖悲喜。为男子,在浮生流连。看遍弱水红花。

15、浮世万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16、脱去皮囊,灵魂独彷徨。心里空亮,曾经忧伤。无需计较,百年的骄傲,也抵不过红尘一笑。

  陈晓周冬雨主演的电视剧《遇见爱情的利先生》正在热播,剧中男二纪振宇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纪振宇深爱女主刘欣桐,也一心一意付出,为了抢女人与利耀南兄弟二人闹得反目成仇。刘欣桐与利耀南的感情一波三折,被各种排斥和打压,《遇见爱情的利先生》大结局纪振宇能赢得刘欣桐的心吗?纪振宇结局如何?《遇见爱情的利先生》大结局及分集剧情:

  《遇见爱情的利先生》纪振宇是富商纪百均的儿子,纪家大公子,帅气温柔,喜欢刘欣桐。而且刘欣桐因为家里原因迫不得已搬进了富商纪百均的家里的,纪振宇认识了刘欣桐,慢慢对刘欣桐产生了感情,不过刘欣桐却对利耀南产生感情,那麽纪振宇和刘欣桐结局会不会在一起呢。

  纪振宇是一个温柔帅气的人,在大家的认识里,温柔只是别人装出来骗女孩子的其中一种手段,可是纪振宇的温柔却是与生俱来的,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而纪振宇的身份是富商纪百均的儿子,是个成熟稳重的高富帅。

  纪振宇在表面上是富商纪百均的儿子,可他却只是一个养子,或许是纪振宇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才没有给人嚣张跋扈的时候感觉,也因为这个养子的身份,他的内心一直很自卑,这对纪振宇来说他的身份让他在这个家里很尴尬,特别是纪百均对他好的时候,因为他心里一直想着他只是养子而已。纪振宇最后结局没能和刘欣桐在一起,因为刘欣桐最后选择的人是利耀南而不是他。

  灰姑娘刘欣桐帅气出场,以一敌十大战跆拳课堂上的所有学生,获胜秘诀那就是动作“快准狠”一气呵成,外加甜美微笑以示友好,让众学生被打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就连老师看到这一幕,也只是摇了摇头斥责自己所教的学生还不如一名送披萨外卖的小妹。

  原 来刘欣桐并不是什麽武林高手,更不是大学学生,而是一名兼职打工的外卖小妹。因为家境贫寒,她并不能像同龄女孩儿一样进入大学学习生活,而只能在大学附近 兼职打工。她之所以选择在大学附近打工是因为她热爱学习,打工之后的空闲时间都用在大学里到处蹭课,其中蹭得最多的便是跆拳课,而她的跆拳道练得比跆拳课 上所有学生都还要出色。

  刘欣桐的妈妈吴春英对於女儿不能像其他同龄孩子一样上学感到非常愧疚,常常在她面前长吁短叹,怕她将来没有大学文凭找不到工作。刘欣桐却笑嘻嘻地安慰她,表示自己目前一天都有好几份工作,将来更不用担心。

  纪 氏集团宴会上,刘欣桐临时兼职做服务员一不小心打破餐具,恰好被娇蛮任性的纪家千金纪智珍看到,於是纪智珍非常傲慢地奚落刘欣桐。这让刘欣桐非常反感,於 是便反唇相讥。纪智珍没料到一个小小的服务员居然胆敢对自己不敬,於是,两人发生肢体冲突,最终被练过跆拳道的刘欣桐一个用力推倒在游泳池,成了当天宴会 最大的笑料。当然,此事自然被纪智珍当成奇耻大辱记在心上。

  刘欣桐因为宴会闹得不欢而散,当然也没拿到几百块钱的兼职工资,这让她感到非 常 地憋屈,於是纠结郁闷一晚上的她,决定跑到纪家要回本该属於自己的劳动报酬。哪知,在去纪家的跑上,却遇到劫匪打劫路人。於是,她便本能的出手相救,却不 小心让自己的手臂受伤。恰巧被劫持者因为情绪激动,血压升高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刘欣桐见状连忙帮忙联系家人,很快和受害者家人一起赶到医院。

  与此同时,刘欣桐的妈妈吴春英发现自己暗中苦苦寻找二十一年的亲生女儿,有可能就是纪百均的女儿。

  吴春英从刘欣桐那里偶然得知纪家住址,於是为了偷偷看一看自己心心念念了二十一年的亲生女儿,便一个人悄悄来到纪家大门口。哪知,却被准备外出的纪智珍发现,於是招手打发司机从后门而出抓住门外鬼鬼祟祟的女人。

  吴 春英哪里知道和自己亲身女儿的第一次照面,却是被对方当成小偷辱骂,还扬言要把自己交到警局。可是,就算她心底有委屈和难过,却还是被能见到自己亲生女儿 的喜悦之情给掩埋。就在吴春英不知所措之时,纪百均出现了。他非常感谢刘欣桐的救命之恩,自然对吴春英也是异常的感激,於是邀约她到家里做客。

  吴春英心底暗暗欣喜,於是便进了纪家客厅,她拿出自己精心制作的甜品,原本是希望自己的亲生女儿能尝尝自己的手艺。哪知对方不但不领情还再一次地辱骂奚落她,当然同样不给她好脸色的还有异常纵容女儿纪智珍的徐凤鸣。

  徐凤鸣见自己的丈夫纪百均待吴春英犹如座上宾,於是,异常生气地拉着女儿纪智珍的手离开了客厅,可是纪智珍因为怨恨刘欣桐连带着吴春英一起怨恨,临走之时,还把放在桌上的甜品扫落在地上。

  尽管这样,吴春英仍旧不死心,她眼见纪百均对自己做的甜品赞不绝口,於是便主动提出愿意留在纪家做厨娘,纪百均由於对刘欣桐的救命之恩异常感恩便欣然答应。

  刘欣桐知道吴春英要进入纪家生怕她被娇蛮任性的纪智珍欺负,於是,主动提出一起到纪家,却遭到吴春英的拒绝。不过,刘欣桐却坚持表示,怕她一个人在外面被欺负。吴春英看出眼前这个女儿对自己的孝心,於是只能无奈接受。

  纪 智珍眼睁睁地看着刘欣桐母女踏入自己的家门却阻止无效,於是,郁闷之余便叫来闺蜜一起到酒吧喝酒。酒过三巡,纪智珍眼见闺蜜怎麽都叫不醒,於是一个人摇摇 晃晃地准备回家,却被几个小混混围堵在楼道口。她惊慌之余大喊利承俊的名字,而且还非常不客气的表示,无论对方使用任何手段,自己都不会喜欢,自己喜欢的 永远是利耀南。这话无疑彻底激怒了利承俊。他命令小混混她的衣服,而且还拿着手机拍下她被欺负的画面,并且威胁她要是胆敢不乖乖听话,便把手机拿给自 己的哥哥利耀南看。

  有这样一个娘娘腔的名字,据说是因为我的颜色。

  不象其他的同类,我并不雪亮晶莹,周身反而泛着微微绯红色的光芒,就象是红蔷薇花瓣一样。

  每次当主人把我从鞘里抽出来的时候,我都能看见对面的人震动畏缩的眼神和脱口的惊呼“血薇剑!”――难怪他们,因为,我实在是太有名太有名了……

  五十多年来,饮过多少江湖中豪杰英雄的血,我已经记不得了。唯一记得的是我身上的颜色越来越亮丽,每次一出鞘,绯色的剑光都能照的人不寒而栗。

  “血薇,不祥之剑也,好杀、妨主,凡持此剑者,皆无善终。可谓之为魔。”

  我不明白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相剑大师的孟青紫为什么会对我有那样的评价――这个只见了我一次的家伙,居然在《刀剑录》里用如此恶毒的话来诋毁我和诅咒我主人――以至于“魔剑”这个带着偏见的称呼,居然成了我在武林中的代称。

  可是我并不想杀任何人,包括我的主人――甚至在每一次饮过人类的血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想吐――因为,握着我的那双手,竟然同样也是另一个人类啊……

  人心险诈,杀戮本来由世人自寻,为何却把恶名推卸到刀剑的头上?!

  我前任的主人――那个被武林人视为洪水猛兽的邪派高手“血魔”舒血薇,杀人如麻,在武林中恶名昭彰――但是血魔原来也并不是一个魔,而是被人逼成了魔!

  如果不是有人苦苦相逼,那么前任的主人终其一生、也只是一个浪迹天涯的孤胆剑客而已,不求闻达于江湖,只求心安理得地在天地间锄强扶弱。

  血魔是我追随过的最令我同情和敬佩的主人。

  可惜的是,虽然他因为武艺绝世而没有被正派人士杀死,但到最后却由于心志错乱而自刎!死的时候,才只有二十八岁而已。

  ――我躺在他的血里,看着这个孤胆剑客的凄凉下场,不禁开始问自己:是否,我真的是不祥之剑?……我真的只能给人带来不幸?

  或许,我应该就这样让自己被黄土埋葬吧?

  我终于还是没有随着主人葬入黄土。一只手把我从血泊中拖了起来。由于我的重量,一只手几乎拿不动,于是,另一只手立刻紧紧同时握住了我――让我惊讶的是,

  忽然又有东西一滴滴落在我身上,湿而热的液体――是血吗?我习惯性地想。

  那不是血――我忘了,人类所能给予我的、和血一样潮湿而温热的,还有……泪。

  当然,我品尝到前者的几率远远大于后者――对于我来说,后者比前者珍贵亿万倍。

  “爹爹……”她把我抱在怀里,看着血泊里死去的主人,低低唤了一声,声音清脆得如同风送浮冰――“你也不要阿靖了吗?谁都不要阿靖了吗?”

  我看见泪水从她眼睛里流下,然后顺着腮,一滴滴落到我身上,混入她父亲的血里,一起渗进黄土。

  那是个才八岁的女孩子,很清丽,但是眼里却带着冷冷的对任何事情都不信任的光芒――不知为何,让我忽然想起了悬崖上临风绽放的红色蔷薇,那样的美丽不可方物,却遍布着让人无法接近的毒刺。

  当然,无论她怎样呼唤他,父亲是永远无法回应了――这个界于侠与魔之间的人,就这样抛下那么年幼的女儿,去寻求心灵的永久安宁了……任凭那么小的孩子挣扎在险恶的江湖。

  我从看见新主人第一眼起就喜欢她――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没有给我血,却先给我泪的人。

  或许,这样能破解加在我身上的不祥的宿命罢?我不愿意看见她再一次沦入那样悲惨的轮回。

  三年后,十一岁的新主人第一次让我尝到了鲜血。

  “怕什么?杀人又怎么样呢?那些人和猪狗有什么区别?……反正我没有亲人,反正没人说我做的对不对,反正我只是没人要的孩子。”十岁的主人看着尸体冷冷地笑,我听见了她内心这样的话。

  “任何人都不会在乎我,那么我也不会在乎任何人……”

  “我绝对不会为任何人哭。”

  在杀人时,我不停地听见她内心这样地反复着。

  杀戮之门一开,走进去就永无回头之路,一直到死。

  命运……如果真的有人类所谓命运的话,那么命运的转轮从开始转动此后,所有人就都在命运的流程里生、离、死、别,随着命运之轮的转动永不能再停歇!

  洛阳。朱雀大道。听雪楼。

  在堂中所有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主人冷冷地扬了一下眉毛,然后一抬手――“唰!”

如同一道亮丽的闪电般,我一掠而过,牢牢地钉入檀木茶几。知道主人是要镇住楼中不服她的人们,于是我尽情地展现着自己的光辉,轻轻摇曳,幻出清影万千。

  我一如既往地听见了人们的惊呼,还有窃窃私语,但是,没有人再敢怀疑年轻的主人的武功和能力――哎,人类都是这样欺软怕硬的吗?看着冷漠美丽的主人,我有些高兴地笑了。

  “你是舒血薇的什么人?”我听见有人惊讶地问主人,看来,前任主人虽然离世那么多年了,名头依然响亮的很啊……熟悉的手轻轻把我从几上拔起,然后,我听到了主人淡淡的回答:“――我叫舒靖容,以后叫我阿靖就好。”

  堂中的气氛忽然间凝结――我发觉所有人都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主人,戒备中带着嫌恶――血魔的女儿――因为这个身份,主人从小受尽了白眼与冷落,没有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伙伴,那样孤苦飘零地一个人过了二十二年。

  多年过去了,江湖局面也早已经不同往日,然而即使到了现在,居然还是受排斥吗?

  从主人八岁起,我就跟着她了……一直到十年后,我和主人才达到了心灵默契的境地。以后,我能知道她的喜怒哀乐,而她也视我如同她的生命。

  她自幼经历的一切,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懂。

  那是令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歧视、寂寞、排斥和放逐……但令我安心的是,主人毕竟没有被打倒,她是那样坚强地活了下来,并且得到了足够在江湖中生存下去、不畏惧任何人的力量。

  但是,经过了那样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主人的内心变的惊人的冷漠和孤僻,不依靠任何人也不相信任何人,拒绝着亲情友情和爱情,唯一相信的,只有力量和命运而已。

  ――那样苍凉的心境,让我都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她还是一个刚刚二十二岁的韶龄女子。

  主人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我的锋芒,看着面前惊疑的众人,眼睛里有讽刺的光。

  “咳咳……好了,大家都见过新的领主了?”忽然间,我听见有微弱、但是极具威势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来,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一时间,凝结的气氛仿佛又加上了令人屏息的静穆,所有堂中的人低头、垂手、各自退下去按次序站好了队――我感觉到主人握着我的手指也起了微

  我知道,是他来了。

  “参见楼主!”在那个人的脚步从后堂转出时,所有人齐齐拜见,声音里是发自内心的崇敬和仰慕。

  这也难怪,面对着坐拥半壁武林江山的楼主,没有人不从内心感到畏缩――连我的主人都迟疑了一下,在所有人都俯身行礼后,才把我放回鞘中,单膝点地,对着来人行礼:“舒靖容参见楼主。”

  然,她的声音冷如冰霜,丝毫没有旁人的虔诚和敬慕。

  她行礼,只因为她知道对方是自己效力的对象,是应该行礼的――然而,她的内心,根本不向那个人屈膝……也从不会向任何一个人屈膝。

  我在鞘里,在主人的腰畔,有些感叹地看着敛容沉静的主人――唉……尽管是那样冷漠孤僻的一个人,终于也不得不卷入这个江湖的是非中去了。

  那个可以收服主人并使其听命的听雪楼主,的确配得上那个“人中之龙”的称号啊!

  楼主有些急促的咳嗽着,咳声空洞而轻浅,终于喘上了一口气,微微笑答:“阿靖……何必客气。”

  在他俯身来扶主人的时候,我看见他的手,腕骨很细,指骨修长,腕上还系着一条淡蓝色的手巾,看上去完全是书生型的手,无力得很,不象是练过武功的样子。

  然而,我却知道,藏在他袖中的,却是那柄令天下武林为之变色的第一刀――“夕影刀”!

  在他的手握住那把刀的时候,任是天地风云都会为之震动。

  刻骨铭心地记得那一刻,那袖中的夕影刀滑过我的拦截,刀光如梦,刀意轻怜,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和甜意,轻轻挑落了主人脸上罩着的轻纱――然后,在生平第一次失败的耻辱和震惊中,我觉得主人的心忽然有异样的变化。然后,我听到她说:“你比我强……我承认。”

  “那么,请遵守你我的约定罢。”脸色苍白的萧楼主解下腕中的手巾,擦着额头细密的汗珠,一边说,一边不停地轻轻咳嗽――他咳嗽的时候全身都在抽搐,似乎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他是有病的。当时我就想。后来,我才知道他得的、居然是不治之症。

  主人立刻单膝在他面前跪下,静静道:“我舒靖容愿意加入听雪楼供楼主驱谴,百死而不回,――直至你被打倒的那一天!”

  “咳咳……”萧忆情苦笑着,咳嗽,然后

问,“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发觉我不是最强的,你自己能杀死我或者别人比我强,你就会立刻背叛,是吗?”

  “哈……那叫什么背叛啊。”主人冷冷地笑了起来,带着微微的冷峭,抬眼看第一个能击败自己的人,“难道你会信任我?如果你不信任我,那谈得上什么背叛!而且,我只欣赏强者,只追随最强的人――如果你能被别人打倒,那么我当然要离开你!”

  “哦……我记住了。”萧忆情微微咳嗽着,若有所思地看着什么,有一些女气的眼睛里有冷漠迷离的光闪动,缓缓回答了主人一句,“我喜欢用快刀,虽然它有割破手的危险。”

  主人没有发现,那个时候,楼主的眼睛一直望着的,是旁边树上刚刚绽放的一朵红色野蔷薇。

  那就是听雪楼主萧忆情。

  三年前,自从前一任听雪楼主、他的父亲萧逝水以三十九岁的英年弃世之后,才方弱冠的他中止了在雪谷老人门下的学业,匆匆步入江湖,招回了楼中四散的人马,以病弱之躯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家业。

  然,让那些认为他是文弱公子的人吃惊的是,在五年里,听雪楼在他的带领之下召集了如云高手,几年内拓地万计,以洛阳为中心、把势力拓展到了长江以北的所有地区!

  听雪楼。这个二十年前还是无名组织的帮派,如今已经隐隐有领袖天下武林的架势了……而听雪楼主萧公子不世出的英才和武功,也成了江湖中诞生的又一传奇。

  我又有一些的不安,同时,也感觉到了主人内心传来的不安。这个萧楼主,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几乎都是我见过的唯一丝毫不逊色于主人的奇才,而且,他还成功地让主人为他所用。

  主人在他的殷勤搀扶下缓缓起身,不置可否地坐到了堂中的第四把交椅上。要知道,听雪楼在她加入之前,已经有了除萧忆情以外的两位副楼主――高梦飞和南楚。

  “阿靖,坐这里。”我听到了楼主轻声的吩咐,然后我看见他拍了拍身边榻上的空位――主人呆住。这样明显地表示出对于她的倚重,是主人不曾料到的。想了想,她终于轻轻走过去,坐在他身侧。

  后来,我才知道那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是主人和他以后携手开始长达五年征战的序幕。

  金戈铁马,并骑战场剿灭各方不想称臣的势力,将霹雳堂雷家等江南

三大世家灭门;铁腕平乱,镇压楼中酝酿已久的叛乱,手刃二楼主高梦飞,囚禁萧忆情的师妹池小苔;势力南扩,派出大批人手,征服南方武林中最神秘的帮派拜月教;……

  三年的时间,就在满目的鲜血中这样漂过了……

  当宣布武林一统时,万众对他下跪、宣誓效忠之声震动云天;那个时候,坐在建立旷世武功的病弱年轻人身边的,是我的主人――脸罩轻纱,木无表情,似乎一切辉煌都与她无关。

  这只是证明了一件事而已:她所追随的人,的确是最强的。

  她只追随强者,只相信绝对的力量――就象我一样。

  端坐在听雪楼的正殿中,面纱后的主人坐在武林霸主的身边,几乎享有和他对等的权力――人中龙风。

  我知道,很多武林人士都这样看待着主人和楼主的关系,而且纷纷私下猜测两人之间的情感问题。毕竟,象这样年轻的霸主身边长期存在着一位美丽的女性,简直是让人不遐想也难。而由于两个人身边都没有走的近的异性的缘故,楼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我主人成为楼主夫人是迟早的事情。

  只有我明白,事情远远不是那么简单的。

  就是以为和主人心意相通的我,都不明白主人对待楼主的真正想法。

  我曾经看过楼主在当众病发时暗中握紧主人的手,而主人默默用真气不动声色地为他调理、以免让他在万人面前倒下。面纱后,主人的眼睛是温柔而抚慰的,看着在那一刻寻求援助的凌驾武林的萧楼主,却仿佛在看一只受伤的动物一般。

  我也看过那个萧楼主为了斩草除根对霹雳堂下达了灭门追杀令,而为了维护另一个人叫“雷楚云”的人,主人坚持着不同的意见――在密室里的争论中话不投机,主人拔出我,直指着他的心口!――那样的杀气,和主人如同草芥一般杀戮其他人时、是没有什么两样的;我知道楼主和主人之间有过严重的分歧,曾经有几次,甚至到了决裂的边缘,然后,却莫名地又相互退让,继续象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合作下去,只是彼此的眼中闪过不信任的光芒;我还知道主人爱过的那几个人,和她在乎的那些人……

  其中有一些,就是毁在楼主手上的。

  我甚至知道萧忆情真正的寿命本来只有二十二年,过了那个期限,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忍受旁人不能忍的

煎熬,从阎王手里赊来生命!他只是想在死之前统一分崩离析三十多年的江湖而已,他想用前人没有的功业,为自己铸造一个永恒的纪念碑――那么即使死了,他还会活在传说里……

  他很会用人,也很会杀人。听雪楼三万多子弟,几乎每一个人都对他既敬且畏,宛如天神一般地崇敬,只要他的一句话,就不顾生死地去完成那个指令。

  有时候,我想,主人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剑而已吧?只是用来杀人的工具而已。只是因为名剑难求,所以也才分外地珍惜。

  “如果你不是最强者,我就会杀了你――相对的,如果我对你不再有用,那么你就杀了我。”

  “如果有一天别人杀了我,或者你自己动手杀了我,那么,我所有的一切,都遗留给你。”

  那样无情而冷静的约定,仿佛是两个为了利益走到一起的商人,签定的一个契约而已。

  “如果,你是病死的呢?”

  “萧忆情只会死于兵刃,不会死于床榻。”他的回答是淡漠的,仿佛看穿了生死。

  “如果万一是呢?”主人不退让地继续问。

  “那么……请你代替我照顾好楼里的子弟,起码,不要让他们被四方蜂拥而来的复仇者屠戮。”

  那是他第一次流露出对于手下的眷顾和温情,那个一直以武力强行征服武林的人、第一次谈到了对自己身后的担忧:“当然,你同样可以自行出任楼主,成为最强者……或者,替我守护它,一直到出现新的继承者为止……”

  主人微微冷笑了,我很惊讶地看见她的笑容中居然有一丝从来没有的悲伤,宛如一朵开在冷雨中的红蔷薇。纤丽,冷漠,而又充满戒备。

  “萧楼主也会说这样的话啊……”她笑着,开始抚摩我水一样的刃,好几次,我都担心她的手会出血――因为我感觉到主人的心很不安静,根本没有平日和我的默契,“但是,我凭什么接任?无亲无故,我只是你的下属而已,何况南楚还在,别人不会服气我当楼主的。”

  没有回答。忽然,他伸出了手,轻轻接过了我――我很惊讶,主人居然没有拒绝。

  他修长纤弱的手指抚过我的身体,我忽然轻轻吟了一声――那是怎样充满控制力、杀气和魅惑的一双手啊……我甚至可以想象出我如果在他的手中,将会展现和主人手里完全不同的另一种风采

  我一刹间甚至有些羡慕他袖里的那把夕影刀――虽然知道那个家伙不见天日的日子也很难过。

  “那么,嫁给我吧。阿靖。”他轻轻用食指弹了弹我,听着我发出的呼应,忽然在剑声中说了一句。

  “做我的妻子,名正言顺地接收我所有的一切。”

  脱离了主人的手,我感应不到她内心的想法,然而这一次,我却清清楚楚看见了向来冷漠的主人刹间变了脸色――似乎有蔷薇的颜色染上了她的双颊。

  能让听雪楼主屈身求婚的,天下之大,恐怕也只有我的主人一个了……除了对方,几乎都找不到另一个如此相配而能力对等的人、来共渡一生了。我欣慰地想。

  忽然间,我听见一个字从主人口中吐出。她眼色有些恍惚,但是却挣扎着说了关键的一个字。

  摩挲我的手停住了――然后,我看见萧楼主淡然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主人停顿了很久,我想,可能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吧?

  “因为我不想做寡妇。”

  终于,主人回答了,蔷薇色的脸迅速变成了惨白,清澈的目光里带着复杂的感情。

  “我不想为任何人哭。”

  我身子一震,忽然感觉到有温热的血,流淌在我身上!

  “啊……该死,我居然忘了我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了……”楼主忽然咳嗽起来,咳得惨白的双颊泛起了病态的红潮,微微苦笑着说,“不好意思……抱歉。”

  我能感觉到他肺里咳出的带着腥味的空气,我知道那是肺痨。我想,他的确是活不了多久了。

  他很痛苦。痛苦的感觉从他的手心里传递了过来,让我全身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心里会忽然觉得很冷,冷得如同浸在冰水里。

  ――我只是一个命在旦夕的病人,苟延残喘地活着而已……

  ――真是愚蠢,居然向她那样的女人要求爱情。

  我听见他心里传来这样的话……可怜的人……我忽然觉得这个不可一世的萧楼主实在是可怜的很。主人……主人是从来不会爱任何一个人的……他真是自讨苦吃了。

  “你弄脏了我的血薇。”忽然,主人伸手,把我从他手上拿了回去,微微蹙眉,冷漠地说。然后,从怀里拿出绯红色的丝

巾,轻轻擦拭。可她不知道,我很兴奋呢!――听雪楼主的血!

  试问天下有几柄剑能够如同我这般幸运?

  “我不想为任何人哭。”主人忽然梦呓般地看着我,重复了一遍。我感受到了她内心忽然间的彷徨和无助――这样软弱的情感,几乎是从来没有在主人坚硬如冷铁的心中出现过的。他居然能让主人的心在刹那间柔软起来……真不愧是听雪楼主。

  努力啊……再加一把劲,可能就会打动主人了呢!哪怕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也可以啊!

  我默默地为他鼓劲,然,他再也没有说什么。

  一直到死之前,他再也没有说过和这次类似的话!

  ――或许,人类的自尊都是那么脆弱而敏感的吧?

  拥有权力地位如他,和冷漠无情如她,更加如此。

  这次,两颗心第一次擦肩而过。

  后来的两年多时间里,这样的情况不止一次地出现――两个同样骄傲优秀的人,因为各自的顾虑和误解,一次次在冷漠和僵持中错过了真情流露的机会;而在这样复杂微妙的关系中,隔阂一天天地累积起来,横亘在两颗心灵之间……

  我想,可能我是世上最了解主人的了――她那样从小遭受不幸的女子,对于“幸福”“爱情”之类的东西,实在是不信任得很。她习惯了孤独,习惯了一个人,如果忽然让她的生命出现另一个相关的灵魂,如果必须要两个人相互信任、生死不渝,我知道,主人是不会习惯的。

  她还是不信任任何人,绝对不会把自己的生死和情感托付在另外一只手上。

  “我不想为任何人哭。”

  只崇敬力量、只追随最强者的她曾经那样说。我明白,那是因为她害怕自己会哭而已。

  可怜的主人……我要如何才能告诉她:只有会哭的人,才真正懂得去爱,才能拥有真正的幸福……这是我从老主人一生的经历中领悟出来的,可惜,我无法告诉她。更加无法让她知道,就是她号称“血魔”的父亲,也是会哭的――可我只是一把不能说话的兵器,一把不祥的凶器而已。

  主人是武林中的奇女子,也是出名的心狠手辣。在三年的时间里,我喝的血就要比在老主人手里十几年的都多!多到我自己都不寒而栗。

  主人她……太狠心了。她甚至没有把人当作同类。

次,主人和楼主一起征战四方,在杀场中并骑驰骋――腥风血雨中,我的清光和夕影刀的华丽交织在一起,刀剑相逢的瞬间,互放出的光芒令天下所有人目眩神迷。

  那几乎是完美的杀人艺术,死亡散发出前所未有的魅力而吸引力,几乎让所有人为之不顾生死!

  ――似乎和对方比试着速度,主人经常和楼主进行残酷的杀人竞赛。

  然,每一次,在我进入对方心脏的时候,都发现那夕影刀已经在那里等我了……然后,和刀在敌人体内相触的时候,我都可以看见主人失望和不平的神情。

  “公子他喜欢你的主人呢……”在短短相遇的时刻,我听见刀这样对我说,在另外一个人的心脏里。

  我只有苦笑……主人也是喜欢楼主的吧?但是,却相互戒备伤害的那么深――而我们这些不会说话的兵器,又能够做什么呢?

  “为什么要我放了她?”那一天,萧忆情指着另一个人,责问我主人。

  那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女孩子,名字叫石明烟,本来是毒蝎帮帮主石鹏飞的女儿,因为父母所在的帮派被听雪楼所灭而落到了楼主手里。

  瘦小的身体微微发抖,然而眼神却是冷漠而尖锐的,带着恨意和报复。

  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预料到,那样一个孤女,将会毁灭整个听雪楼!

  “因为她象以前的我。”主人淡淡回答。

  “哈……奇怪的借口。阿靖,不能给我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吗?”

  “――我希望她能比我幸福。”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我觉得主人的心震动了。

  楼主的眼神也变了,变的有些迷梦。本来就带着妖异女气、美丽不可方物的眼睛里,忽然也闪着有些类似于深情的光,叹息般地问:“是吗?……原来你一直不幸福吗?为什么从来没听你说起?”他苍白修长的手轻轻覆上了主人的手,然而,主人没有闪避。

  我感觉到她心里漾满了苦涩和酸楚,似乎缺乏和平日一样的坚毅。

  “说了有用吗?……”她似乎也梦呓般地回答,“我知道今日的你可以给予一切:权势、地位、金钱――但是,你能给我幸福吗?楼主?”

  “不能……”楼主的手颤抖了一下,然后,我看见他用迷离的眼神看着远方,淡淡回答:“连自己都没有的东西,我怎么能给你呢?”

他又默然良久,才低低道:“阿靖,幸福,不是任何人能给予你的,要你自己去寻找才行。”

  “可能吗?……”主人惨淡地笑了,笑中仰起脸看着楼主,问,“三年了,我手底下杀过多少人?流过多少血?背负着这样深重的罪孽,还能谈得上什么幸福吗?”

  那是悲哀、宿命的笑容,那一刹间,我几乎以为主人会哭……会违背她以前意愿地哭出来。

  我想,如果那一刻主人哭泣的话,楼主是会拥抱她的,是会用那淡蓝色的手巾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的。那么、两个人的幸福,都会在刹那间来到他们身边……幸福,原来并不是遥不可及的啊。

  ――然而,她还是没有。她只是悲哀而又冷漠地看着他,眼睛里有清澈的光。……仿佛悬崖上的野蔷薇,用骄傲的刺来维护着脆弱的花蕊。

  于是,他伸出去拥抱她的手,就停在了那里。

  “萧忆情,我不许你伤害她!”主人伸手,护住了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面纱后的眼睛闪动着不多见的决绝,“其他人随便你象杀猪杀狗一样地对待,但是绝对不许碰她!”

  我看见楼主修长的双眉轻轻皱了一下,然后冷淡地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必须要把它连根拔起!或者,下手废了她,我才放心。”

  “不可以。”主人毫不退让,冷冷道,“我要她完整、幸福地过完人生。”

  不顾楼主的反应,主人拉起那个孩子走了,把她带回了自己住的白楼。

  主人那样温柔细心地对待那个孩子,叫她妹妹,虽然那个孩子丝毫不领情――她一生都没有对别人那么好过。

  我知道,她是把这个怀着仇恨的孩子当成了童年时的自己……

  “我不想为任何人哭。”

  “所有的付出都是必须要有回报为前提的,没有人会无条件对另一个人好……他只是想让我死心塌地为他所用、去征服武林而已,为了这个他不惜动用一切手段,包括他的感情。”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武功、判断力,成为了对于他没有利用价值的人,那么现在说过那么动听的话的人,他手里的刀就会割断我的咽喉。”

  “自小就不会有人在意我……我不需要任何人也能活的很好,我不需要任何人……”

  很多很多次,我都听见主人反

复地在心里这样说,本来稍有动摇的心,在一次次反复的自我暗示后重新变的生硬如铁。

  从那个时候,我就隐约有绝望的感觉――为什么我是一个哑巴呢?为什么我不能说话!

  在和夕影刀相击的刹那,我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我受伤了。

  他的血再一次流淌在我身上。

  而主人的血也从他的刀尖上滴落。

  夕影刀淡淡的青色锋芒里,闪着血洗过后的明澈,然,由于方才那剧烈的撞击,那把号称天下第一的刀刃上,也如同我一样留下了长长的缺口。

  它微微震动着,我也听见它在呻吟――然而,我们相对而视的时候,忽然都忍不住苦笑……当然,那是无声的苦笑。愚蠢的人类啊,为什么总是要自相残杀?

  “我主人的血…温暖吗?”我苦笑着问它。

  “就象我主人的一样……”夕影刀微微喘息着,大概从来还没有受过这样严重的伤,它说的话有些不连贯,“哎,我说――怎么样,先动手的还是你的主人吧?”

  “但是误会却是由两个人一起累积起来的啊……”因为戒备和冷淡,从不交流内心想法的他们,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深,有太多的事情无法彼此谅解,才导致今天这样兵刃相见的惨剧吧?

  “萧忆情!拿命来!”

  本来是在密室等候她来议事和商量东扩计划的,然而,等来的却是夺命的一剑!

  在出鞘之时,我就感觉到了主人内心令人震惊的愤怒和悲哀,――就象是十五年之前,看见父亲自刎倒在血泊里的感觉!出手时是那样快速狠毒,几乎达到了她武术的颠峰!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一刹间,我听见主人内心的呐喊声,同时,也看见了等待的楼主震惊的目光。在听雪楼最安全的密室里,他轻袍缓带,因为病弱畏冷的缘故手上还捧着一个紫金的手炉,看来丝毫没有料想到这个朝夕相处的得力助手会向他刺来夺命的一剑!

  象千百次一样,我准确无误地刺入了他的心口。血流出来,温暖的血。

  然而,我却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叮!”在到达他心脏的千钧一发之际,我猛受重击,从胸膛里弹了开来。我看见有一片淡淡的青色寒芒从楼主的衣袖中流淌了出来,带着凄艳而凌厉无匹的气势拦腰截住了我。寒芒迅速地

展开在萧忆情身畔,宛如初秋零落的雨丝。

  我终于又一次看见了夕影刀。

  然,因为生死旦夕,夕影刀发挥出了极大的力量,毫不留情地杀戮着范围内的一切。

  “嘶――”刀风过后,我听见主人压抑地哼了一声,然后,我就觉得她的手一震,血如瀑布般地顺着手指涌到了我身上!

  主人捂胸踉跄后退,终于气力不继,单膝跪倒。我用力支撑着她,让她不至于倒下――但是看见她胸口那致命的一刀后,我忽然失去了力气!身子一软,主人跌落在密室的地面上。

  “为什么?阿靖……为什么背叛我!”同样以手捂着心口涌出的鲜血,楼主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垂死的主人,他目光中的悲哀和绝望令我目不忍视,“――为什么连你都会背叛我!”

  我想,他是太认真了,认真到已经忘了自己曾经对眼前这个女子明白地说过、如果她有杀死他的能力,就把他的所有遗赠给她。

  “那、那算是……背叛吗?”奄奄一息的主人吃力地回答了一句,再也无法继续了――刚才他在濒死时自救的那几刀,已经毫不留情地削断了她的大动脉。

  “知道吗?阿靖,我本来以为……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件东西是可以相信的……”

  楼主的激愤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苦笑,认命的苦笑。他咳嗽着,目光的萧瑟之意更加浓厚,然而,他咳出来的,都是黑色的血沫――我清楚地知道,我刺中了他。刚才主人那样猝及不防的一剑,已经刺破了他的心脉。

  楼主缓缓地走过来,把主人轻轻从地上抱起,然后,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死灰色眼睛里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苦笑着,叹息:“我本来是想信任你的……可是居然是你来刺杀我!……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我、我本来也想相信你的!……”挣扎着,主人用尽所有力气冷冷笑着,讽刺地看着他,“可你…可你到了现在,还对我演戏!……萧忆情……萧忆情……你做了那样的事,还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感觉主人的心跳在渐渐微弱下去,我也渐渐绝望。

  然,我看了看身边的夕影刀,它也这样绝望地看着我,我知道,楼主也是垂危了。

  “我做了什么?竟然让你这样杀我而后快吗?”楼主愕然地问,终于看不得

主人嘴角不断流出的殷红的血,解下手腕上的丝巾轻轻为她擦去,目光中,有难以言表的痛苦和茫然。他的手一从心口放下,那里的血就如同喷泉般地涌了出来,每一滴,似乎都带走了他的一分生命。

  “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派人斫断明烟的双足?!……太狠了……萧忆情,我说过,我不许你对付她的!……”主人的眼里放出了不顾一切的光芒,同样痛心疾首地,问一句,就努力吸一口气,这样,她才能坚持着不昏死过去。

  “真的要斩草除根?……对一个孩子也不放过!……我、我说过……不许你…不许你碰她的!”

  “什么?……”楼主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仿佛被人当胸一击,他喷出了一口血,然后支持着,惊讶地分辨,“我、我不知道……我没有派人做这件事!”

  主人冷漠地笑着,眼睛里的光却渐渐黯淡了,我感觉她握着我的手慢慢松了开来――不要死!主人,不要放开我啊!一旦放开,就是永不再见了!

  难道,我真的是不祥的吗?

  “我没有……”楼主有些恼怒地微弱地回答,但是身子已经没有支持的力量,只好抱着垂死的主人,倚着墙壁坐下,即使坐拥武林的他,此刻却是无助的。

  “说谎……你说谎……”主人执拗地重复着那句话,但是意识已经渐渐模糊。

  “没有,我没有!”楼主也执拗地反驳着,神色渐渐委顿。

  “楼主!靖姑娘?……”半个时辰过后,按时到来参加密室会议的属下惊叫着,想把满身是血的两位楼中掌权者抬出去就医,然而,楼主微弱地呵止了他们――“没用了……去,把明烟带过来,我、我要问她的话……快……”

  “嘻嘻……”失去双足的小女孩是被武士们抬过来的,然,看见鲜血满身的两个人,她忽然诡异地笑了起来!眼睛里闪耀着恶作剧得逞后的兴奋和幸灾乐祸。

  “难道……是你自己做的?”看见孩子眼里的光芒,陡然间,萧忆情蓦然想通了什么似地、不可思议地问了一句。

  “杀了我爹娘,你们都得死!……”明烟诡异地笑着,然后,看着昏迷中的主人,眼里露出恶毒的嘲讽,“杀人凶手……居然叫我‘妹妹’!还说什么让我完整幸福地活着……笨!难道不知道,自从你们杀了我家

里人以后,我根本无法‘幸福’了吗?”

  “无论如何,看不到你们两个人死,我就无法幸福!”

  她、她的目光,简直和十四年前的主人一模一样!……居然有那样狠的心肠!能狠得下心自残嫁祸,根本不是普通十几岁孩子能做到的啊……好厉害的孩子……

  “唰!”周围的属下齐齐拔刀,全部对准了这个孩子。

  “……住手……”微弱地,因流血过多陷入恍惚状态的楼主呵止了属下,然后苦笑着,对那个十二岁的孩子道,“很好……你打败我了……那么,我死了以后,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如何?”

  孩子本来已经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然而忽然惊讶地睁开了――用那早熟而坚韧的目光看着这个武林中传奇人物,有些惊疑不定。

  “但是,楼主,她杀了你和靖姑娘,我们怎么能奉她为主!”

  “她是杀人凶手!”

  “杀了她,为楼主报仇!”

  周围的属下群情汹涌,纷纷嚷了起来。

  “谁、谁敢不听从我的命令?反对的,杀无赦!”在用力吸一口气,让自己延长片刻的清醒后,楼主严厉地看着手下,然后,苦笑着,微微咳嗽――“你们、你们其实都错了……不是她杀的……我们,是被彼此间的不信任和猜忌毁灭的……咳咳,她、她只是利用了这一点而已啊……”

  “真正错误的……是我们两个人自身,不能怨谁……”

  “这个小家伙……是个人才……厉害,真的厉害……咳咳,我说过,谁能打倒我,就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他……请大家尊重我的诺言……”

  “我萧某…一生虽然下手、下手不容情……咳咳,但是……却决不做无耻无信之事!”

  不再管属下和女孩呆若木鸡的样子,楼主回头,用极其温柔的语调,对一直昏死的主人说:“看见了吗?阿靖……不是我,不是我做的……这个孩子好生厉害啊,咳咳……我们都被骗了……”

  “说谎……说谎……”然,昏迷中,主人只喃喃地重复着那一句话。

  “真是的……咳咳……看来,只有到那边,才说的清楚吧……”楼主微微苦笑,然后,伸手握住了主人的手,“来,不拖延了……去、去说个清楚吧……”

  然后,我忽然感觉主人的身体一震,有大力传入,刹间震断了她微弱的心脉!

  不要!不要死!……

  然,我还是从主人无力的手中坠落……在坠落的同时,我看见同时落下的夕影刀。

  我终于确认,我是一柄不祥的魔剑。

  虽然一直以来,和我一起的夕影总是安慰我,说他们之所以死,完全是因为人类性格中的弱点。但是,我知道我是不祥的。自始至终,我都明白主人和楼主间的误会,然而,我却无法说出来!

  她是我最喜爱的主人,然而,她却死的比以前任何一任都早……才二十五岁!

  象悬崖上绽放的红蔷薇,她可以在恶劣的环境下倔强地成长,然而,却一样在心魔的肆虐下夭折。

  幸好,那以后我成了无主之剑――出于对楼主的崇敬,听雪楼建立了祠堂,把我和夕影供在了上面,作为那个恩威兼顾的楼主在听雪楼所有子弟心中地位的见证。在每年的忌日,总有成千的楼中子弟前来拜祭,怔怔地看着刀流下泪来。

  我知道,虽然楼主以武力强行征服江湖,中间杀戮无数,但是在自己人心目中,他却是完美得近乎神的化身――可是,那样的人中之龙,却无法直面自己内心深处的矛盾。

  “我家公子,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哪……”在深夜里,当万籁俱寂的时候,夕影和我说起了往昔种种,说起主人,它也不由流露出由衷的自豪。“当然,他对手下恩威并重,对自己严厉自制,行事有气吞河山的大将之风――这些,外面人的赞扬我都听厌了……”

  “但是……他为人太内敛,几乎深不可测……偏偏却又极度敏感和自尊。所以有时候别人说话间,不经意的伤害对于他而言,是永生不忘的……”

  听它说起萧楼主,我也不由仔细倾听――要知道,对于主人,恐怕没有谁比我们刀剑更了解了。而对于这个在主人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人,我知道的却并不是很多。

  “他生性高傲而专制,一生中以权力武功俯视天下,可惜偏偏缠身的绝症又让他每时每刻面对着死亡!……所以,有时候主人的内心是被分裂成两半的――”

  “他重权嗜杀,却害怕死亡;他冷淡决绝,为人极重理性,可另一面又非常寂寞和脆弱;他极度重视个人尊严,不让臣服脚下的人有丝毫抬头看他的机会,但是,他一生都在寻找能让他平等对待的人……这样的他,连和他朝夕不离的我都捉摸不透……

  夕影苦笑了起来,月光在它青色的刀锋上流动,宛如泪水。

  “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公子喜欢你的主人……但是,你主人说的话太冷酷了……”

  我不想做寡妇。我不想为任何人哭。

  我知道,就是这两句话!……我仿佛还能看见说话时,主人眼里恍惚的神色。

  五年过去了……听雪楼还是领袖着武林。

  楼主一生英明,到了最后做出的决定,也没有分毫差错。

  如今的楼主、那个坐着轮椅的孩子石明烟,已经是当今武林的主宰者。在她身上,似乎同时兼具了主人的冷漠坚韧和萧楼主的深沉练达,在她井井有条地处理着庞大帮派内部的事务时,没有人能够想象,她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残废的少女。

  可以说,她也是大度的,面对着杀父母仇人,她还是同意了在楼里建造供着灵牌和刀剑的祠堂。

  甚至,不知道为何,虽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在几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竟然看见新楼主悄悄地进来,抚摩着我,出神。

  我还是有些恨她――主人一生都没有对别人那么好过,然而,这个“妹妹”却是用那样狠辣的计划暗算了她和楼主……虽然她有完全的理由,但是,我还是不能原谅!

  她今年十七岁了,已经是一个美丽的少女――但是,因为听雪楼主人的身份,而几乎没有人意识到她还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很美丽、寂寞的女子。

  在看着她发怔的脸时,我忽然觉得她很象我少女时的主人。

  想起来,当年萧楼主让她接受所有一切时恐怕也想到过――给予别人这样巨大的荣耀和地位,同样也是另一种惩罚吧?

  今天晚上,子时,门悄悄打开,推着轮椅的影子从门外进入。奇怪的是,我发现她居然是一副远行的打扮,身边还带着包裹。

  和往昔一样,她来到神龛前伸手取下我,横在膝上抚着我的剑刃,沉思了许久。我能感觉到她的内心极不平静,有惊涛骇浪掠过――其中,好几次闪现过我主人的名字。

  她的脸上,忽然有复杂的抽搐。

  “妹妹……一定要幸福啊!”

  忽然间,在她内心某一处,我仿佛听到了主人在微笑着嘱咐――声音里完全没有在世时的冷漠和孤僻,只是如同一位温柔善良的姊姊。

  在抚摩过我的锋芒时,我听见她哽咽着说了这个字。

  “靖姐姐……”她低低唤了一声,抱着我,把温暖的颊贴在了我冰冷的脊上。然后,我感觉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溅落――这一次,我知道,那是泪水。

  从那一刻起,我是真心地希望她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

  沉默了许久,她想了想,轻轻拿起了我,配在了腰边。然后,轻盈地摇着轮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离开了听雪楼。

  我的第二十七位主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着朗月微微笑了起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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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饕餮几乎暴怒到要把整个海底掀过来了。

  从北冰洋一路搜到了太平洋中途岛附近,整整三天,一无所获。派出了无数魔使帮忙寻找,依然是什么也找不到。急切之下,牙病再度发作,痛不可当,半边腮帮子高高肿起。一怒之下他决定把这片海域踏平。

  露出了真身的神兽在大洋底下冲撞来去,巨大的羊角如锋利的镰刀,一路掀翻摧毁了无数珊瑚礁和岩石,惊得大小鱼类纷纷逃窜,海面上起了巨大的漩涡和风暴。

  “妈妈呀,”一条小鲨鱼从粉碎的石头下跳出,赶紧游开,追在母亲身后,大哭,“这只疯羊,把我们的厕所踩碎了!”

  发怒中的饕餮大吃一惊,连忙提起脚跟仔细查看。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水流里传来微弱的波动――极其细微,一闪即逝,然而却瞒不过神的眼睛。

  那是灵力在某处瞬间爆发的波动,这个海底的某一处、汇聚了极大的念力。

  饕餮的眼睛落在远处――那里,是一直升入大海深处的腾蛟山脉末尾,埋在深深的大海之下。那黝黑冰冷的一条山脉,仿佛刚刚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什么东西?”喃喃自语,饕餮恍然忆起这座山脉的来历,眼睛一亮,“在那里!”

  他循着山脉急奔,寻找着这上古神龙遗骸的最终消失处。

  传说中千年前龙神为了庇佑海国子民投身火海、用躯体堵住了裂开的大地。龙死去后,化为了横亘东海沿岸的腾蛟山脉,山脉伸向大海,逶迤着消失在碧蓝的水面下。

  然而,在如今奔驰其上时,饕餮忽然感到了山体在微微震动,宛如心脏的搏动。

  仿佛有地火在深海运行,要喷薄而出。

  心里陡然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他加快了脚步。

  在最末一节龙脊消失处,他看到了站在海底的兄弟。

  辟邪比他早一步来到了这个节点,同样现出了真身,正在发疯般地利爪击打着海底。那森冷的岩石,居然硬生生破开了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来!

  从未看到这个沉静内敛的兄弟如此疯狂,饕餮一惊,反而驻足。

  “萧音在下面!”一眼看到饕餮,辟邪铁青着脸低吼,“她正在动用念力!快!”

  “啊?!”霍然明白过来,饕餮扑了过去,合力撕开海底。

鲛人挟持织梦者完成祭典前,阻止他们!

  五星形的祭坛,用海底一种说不出名字的奇特石头筑成,奇迹般地逃过了千年前那一场海天大难保留了下来,从海市岛上完整地沉入海底。

  祭坛上有一座小小的神庙,艾美想,萧音姐姐应该就在那里面。

  她跟着凝光走上台阶,发现五星的五条棱上装饰着龙和一些异兽的图腾,连绵不断。她认出那是龙之九子的雕刻:蒲牢,囚牛,嘲风,饕餮,狻猊,辟邪……栩栩如生,簇拥着龙神,向着祭坛最高处升起。

  “哎呀!”年轻的织梦者仿佛想到了什么,忽然叫起来了。

  海巫女一惊,站住身回望:“怎么?”

  艾美脱口叫了一声,连忙住口,满脸尴尬:“我……只是忽然想起来,如果、如果饕餮辟邪是龙的儿子,那么……难道他们是你姐姐生的?――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海国沉没是几千年前的事情,可饕餮说过他们已经活了几万年啦!”

  凝光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也都是神,当然不是我姐姐的孩子。”

  “啊,那么说,龙神以前有别的老婆给他升了九个儿子?”艾美抓了抓头,恍然大悟,“真可怜……它已经有了老婆,又对子民许愿,结果被大公主胁迫?”

  这样说来,这是天上地下第一个被逼婚的神吧?

  看着艾美纳闷的样子,海巫女苍白的脸上浮出了笑容,忍住笑摇了摇头:“也不是。龙神在那之前,并没有妻子。”

  “啊?”艾美更奇怪了,“没有老婆,怎么能生出辟邪他们呢?”

  海巫女却淡淡然地说出了答案:“它自己生。”

  “啊?!”年轻的织梦者睁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了0型。

  “不要以人的、甚或世间一切生灵的惯例去推断神族。”海巫女微笑着,眼睛里却浮起了肃穆景仰的表情,“它们是凌驾于我们之上另一种存在,所有凡世的准则、对它们来说统统无效。以人的角度去妄自揣测神,是一种亵渎。”

  “……”艾美眼里有不服气的光,但看到巫女的虔诚,也只好吞下话去。

  ――她可没觉得那只臭山羊有什么凌驾于她之上了。

  “噢,那么说来,龙神是自己生了九个儿子了?”她接着问。

  “也不是‘生’,应该是一种分裂吧。”海巫女一边继续往上走,一边解释,“原来这个世界是一片海洋,龙便统管

着一切。后来天裂地变,浮凸九州,龙为了让每一块土地上的生灵都更好的休养生息,便把自己的力量分成十份,而给其中九份赋予了九种不同的外形,派上大陆去庇护当地生灵,从此便有了‘九子’的称呼。”

  “哦……是克隆的?”年轻的织梦者恍然大悟,好奇追问,“可龙神怎么能娶鲛人呢?”

  她实在是想不出一个年轻美丽的鲛人,如何和一条巨大的龙在一起生活。

  “只要它想,就可以。”海巫女眼里有一种敬慕的光,“龙神千变万化,能以任何状态存在于任何空间,没有它作不到的事。”

  “噢……也对,”艾美抓抓头,喃喃,“辟邪不也娶了萧音姐姐?”

  因为从来没看到过辟邪的真身,所以艾美的脑袋里的辟邪就是一个居家型帅哥的形象,并无不妥。如果换成是那只胖山羊,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出、所谓人和神的婚姻生活该是如何一番情形。

  “后来你姐姐如何了?”织梦者的好奇心是无止境的,问了那么多问题后还不依不饶,艾美一边走,一边继续缠着这个海巫女。

  然而此刻凝光已然走上了最后一级台阶,站到了祭坛上。

  “神域,禁声。”海巫女竖起手指,示意她安静,“跟我来。”

  “啊!”然而一眼看到祭坛五个角落上的灵体时,艾美还是不自禁地低低惊呼了一声――幽灵是没有面目的,所以她也不知道那两个便是全世界都鼎鼎大名的星野冢大师和霍普森?金导演――然而织梦者的直觉让她感受到了某种共鸣和冲击,不禁脱口惊呼。

  在少女踏上神坛的同时,两个灵魂也是陡然一震,齐齐注视过来。

  多么强烈的创造力和灵力!

  在这个世间,拥有这种力量的灵魂寥寥无几,而各自所拥有的才华也是体现在不同方面,立体三维地相互补充,彼此之间有着奇特的感应。

  是新一任的织梦者么……两个灵魂相互交换了一下思想,有欣慰的意味。

  然而不等艾美仔细打量五星上的两个灵体,凝光却打开了那座神庙的门,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式――而神庙里,隐约可见一个女子的侧影。

  她顾不得别的,立刻几步冲了进去。冲得太急,一头撞上了一个人。

  “嗯哪?”揉着额头,她有点晕乎地抬头看去,就看到了一双如勿忘我花一样的蓝眼睛。

……”她从胸臆里吐出一个含义不明的音符,有点慌乱地看着面前这双蓝眼睛的主人――看到过的!在金水桥旁争夺Johnson灵魂的时候,她就饱受了这个人的教训,那一句句毫不客气的话如同当头大棒,将她一直以来的自负打压下去。

  “真正的织梦者,必须尊重每一个生命:尊重他的生,也尊重他的死。”

  “你没有权力去操纵任何一个人的生死。你只能守望,用你的力量,去编织一场场美梦,给人心以慰藉……你应顺从人心的愿望。”

  那个时候,她是多么惊骇于这样的话语。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些。萧音姐姐虽然答应过教导她,却因为自身精力的衰竭而过早搁笔,无法再担当起教导下一任织梦者的职责;而她跟着饕餮成长起来,那个邪魔除了向她展示这个世界的直观一面外,却从来不曾在思辨理性的高度上对她进行引导。

  或者,这就是饕餮和她说过的“所不能教导”她的?

  随着年龄和见闻的增长,织梦者的天赋蓬勃发展起来。然而她变得自负而任性,无所畏惧,以为自己能够做到一切――她的精神世界就像一个没有园丁的花园,野草藤蔓四处攀爬,恣意宣扬着活力,却缺乏管束和引导。

  所以,那天晚上面临生死选择时听到的这几句话,无疑是惊雷落耳。

  从来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精神层面上引领她。

  如今,她终于看到了那时候说话的那个蓝眼睛的人――高个子的贵族男子,典型鲛人外貌:优雅,俊美,沉静的王者之气,穿着海蓝色的鲛绡织成的袍子,上面是连绵的蟠龙花纹。白玉的带子,白玉的高冠,上面点缀着夜明珠。

  看到了这身的装束,她恍然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不自禁地紧紧盯着,打量。

  是海皇……这个人,就是刚才凝光叙述里的末代海皇?!

  那个年轻时有着风流名声的西海候;娶了海国小公主的权贵;最后为了族人累死在海底的末代海皇――短短一瞬间,方才的故事全在耳边响起。仿佛无穷多的颜料一起涌上,将那个苍白的剪影瞬间涂抹成了一个光影分明、有血有肉的形象。

  “年轻的织梦者。”看到闯入的艾美,海皇微笑起来了,对着她伸出手来。

  “呃……蓝……?”艾美却是无措地看着眼前这个有着蔚蓝眼睛、优雅从容的男子,忘了伸过手去,反而喃喃地叫出了

  “嗯?”海皇也错愕了一下,却不追究,只是侧过身让她看到背后的情景,“来,年轻的织梦者――来帮助你的前辈。”

  “萧音姐姐!”一眼看到神殿内静静躺着的女子,艾美惊呼了起来。

  前代织梦者沉睡在海底神庙中,面色极其苍白,隐约竟如琉璃般易碎,不由得让人想起她的精神力早已枯竭、接近崩溃的边缘。

  她的双手交叠在胸前,右手无名指上带着辟邪赠与的素白婚戒。

  青色的灵珠放在两手中间,流转出青碧色的光芒,笼罩了萧音全身,并且如潮汐般缓缓地流动着――艾美只看得一眼,立刻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不敢正视!

  “如意珠?”她脱口惊呼。

  “方才她使用念力过度,精力支持不住,我只能用龙神的如意珠替她恢复灵力。” 身边的沧溟帝微微颔首,“你过去帮帮她,用织梦者的念力去摧动力量发挥出来。”

  “我……可以碰么?”艾美战战兢兢地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那个传说中的至宝,那颗蕴涵着无穷力量的宝物没有弹开她的手指,反而将一股舒服之极的感觉传递过来。

  “哎呀!”年轻的织梦者欢喜地叫了一声,大胆地将如意珠握在了手心。

  心底一片澄明,脑中清晰充盈,真是说不出的舒展自在。

  “用念力注入它,抵着萧音的额心。”旁边的海皇低低嘱咐。

  艾美听话地握紧了珠子,闭上眼睛默默凝聚心底的力量,集中在掌心,然后把合着的双手放到了萧音苍白的额头上。那一瞬间,她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了萧音姐姐的病势是多么严重――在她触手之处,居然空空荡荡!

  那个曾经编织出宏大幻界的大脑里,竟然已经枯萎到空无一物。仿佛膨胀到极点后、又坍塌完毕的空荡荡的宇宙。

  “萧音姐姐,醒来……快醒来啊!”她在心底一遍一遍默念,焦急而恐惧。

  在念到第九十九遍时,感觉到了手底下的肌肤有了微微的触动。

  “艾美?”眼睛缓缓睁开,看到了面前闭目合十的少女,诧异地低呼。

  在萧音苏醒的一瞬间,完成了任务的灵珠听从了海皇的召唤,从艾美手中瞬忽跃起,回到了沧溟帝的手中。

  看着神庙中的两任织梦者,微微一笑,海皇悄然退出。

  “萧音姐姐!”听得声音,艾美喜极,扑过去抱住了她,“你醒了?哎呀

……我、我刚才还以为你……太好了,这珠子很管用!你真的醒了!”

  “你来了,也很好啊。”萧音苍白的脸上有微弱的笑意,看着她已然日益成熟的脸,轻轻叹气,“真是对不起……我一直没没有尽到职责,让你跟着一个邪魔成长。”

  “没关系,我自己慢慢来就是。那头山羊也挺好的。”艾美笑着抬起头说了一句,又忍不住蹙眉,忧心忡忡,“姐姐只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刚才那个样子……真的很可怕啊。辟邪要是知道了,一定担心死。”

  听到“辟邪”两个字,萧音苍白脸上掠过一丝变化,仿佛哀伤,又仿佛绝决。

  “来到这里,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她低声道。

  艾美却仰起了脸,诧异:“你来这里,原来辟邪不知道?――这怎么行?帮鲛人复国,需要很大的精神力,姐姐你不可以勉强自己了!这样一定会出事的!”

  萧音却扬起了头,嘴角有一个冷毅的表情:“与其那样不死不活,不如来个决断。”

  “决断?”艾美抓头,急切,“可辟邪呢?”

  “对神而言,凡人的一生不过是一个瞬间。”萧音微微笑了笑,低下头去抚摩着手指上那个婚戒,眼神宁静无惧,“小美,你如果爱上了一只蜉蝣,就算一瞬不瞬的看着它,又会有多久的欢喜和多久的遗憾呢?”

  艾美张口结舌,想着该怎么反驳却无从说起。

  “可对那只朝生暮死的蜉蝣来说,它一生的价值,并不在于会被神或者人爱上,”前代织梦者用力握着自己的手,缓缓说起自己心底里的话,声音虚弱却坚强,“对它来说,生命长短可以不计,朝生暮死也无所谓,只要是――朝闻道,夕可死。”

  朝闻道……夕可死?

  艾美心里猛烈地跳了一下,直觉地领会到了萧音内心强大而坚定的信念,却隐隐为此感到害怕。如果织梦者的一生,只为寻求和殉了“道”,可是,什么又是那个“道”呢?

  “是,我也无法解释什么是‘道’。”虽然不曾开口,萧音却仿佛知道了艾美心里的疑问,“那只是一种指代,是我一生都在追寻的东西。小美,你有想过你最想得到的是什么吗?”

  “我……”艾美张了张口,终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想成为姐姐这样的人。”

  顿了顿,又补充:“我想写出云荒那样的世界!”

  “呵……”萧音笑起来了,

无限关爱地看着艾美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脸,“简单直接的愿望,和我十八岁时候一样啊――小美,你会超越我,你也必须超越我。不然,你无法看到你所追求的‘道’。”

  “呃?”艾美听得胡涂,不好回答,只好含糊说了一句,“我答应鲛人来这里,其实就是想……想动用力量,帮助建立一个新的世界。”

  “哦?”恍然明白了她的动机,萧音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想创造海国是么?”

  “一开始,我以为海国是和云荒同样的情况嘛!后来才知道海国只是在沉睡,而不像云荒是毁灭了――”艾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嘀咕,“我只是……想试试自己的力量。”

  “创世是个很有吸引力的挑战,是不是?”萧音问。

  “嗯!”艾美两眼放光,难以掩饰地用力点头,却现出了一个愤恨的表情,“可恨那头山羊不许我碰它的亚特兰迪斯,还说我远远不够水准。”

  萧音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点头:“是不够。”

  仿佛被一棒子打中头顶,艾美睁大了眼睛看着萧音,说不出话来。

  萧音姐姐……萧音姐姐也这样贬低她的能力?她、她也说自己远不够水准?!少女的眼睛里闪过各种表情:愤怒,失望,不信,反抗和自傲,抿起了嘴。

  “你知道这个神庙千年前的故事么?那个龙神许下三个愿的故事?”萧音问。

  “知道!”气乎乎地,她哼了一声。

  萧音眼里却带着笑,轻声问:“从这个传说里,你明白了什么?”

  那是在考她么?艾美歪头看了萧音一眼,赌气道:“那头笨龙,不该随便许愿――这样会害了很多人也害惨了自己。”

  “嗯……”萧音微微点头,吐了一口气,“其实,龙神是爱自己子民的。”

  “其实,它根本不该这么许愿,”艾美语气里还是气乎乎的,“什么王位啊血统啊,海国的事情海国自己解决――它那么一插手,就把凡间全打乱了。我想,到的后来,那个小公主未必就不怨恨它。”

  “对。”萧音唇角终于露出了一个笑意,带着赞赏和怜惜,抬起手轻轻抚摩了一下艾美的鬓发,轻轻说――

  “其实,龙神对于海国的教训、也适用于织梦者对笔下的世界。你明白了么?”

  如同醍醐灌顶,艾美啊了一声,闪电般地抬起头来,看着前任织梦者。

  明白了!明白了!少女的眼睛里

闪烁着无数光:恍然、狂喜、惭愧依次掠过。艾美显然是瞬间想通了什么,却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只是紧紧拉着萧音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真正的织梦者,必须尊重每一个生命:尊重他的生,也尊重他的死。”

  ――她终于明白了沧溟帝那时候说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意思。

  那是织梦者的准则。

  “可惜,有一些,我是无法教你的。”

  ――她也恍然记起了饕餮经常反复叹息的一句话。

  让邪魔束手无策的,也就是这种人生态度吧?

  织梦者只是为记录历史、修补人心裂痕而出现。无论如何,她必须克制自己,不让个人的意志去擅自影响这个世界的流程运转,去逆转别人的命运――她不能因为拥有超乎常人的力量,就对一切失去敬畏之心,随心所欲地妄自支配。

  紧紧握着萧音的手,艾美因为心神激荡而说不出话,眼睛里却满含感激。她知道萧音姐姐是在极度衰弱的情况下,竭尽全力将所领悟到的真谛告诉自己。

  她也终于知道饕餮所说的、她和萧音的差距究竟在哪里。

  并不是精神力和创造力的高低,而在于对生命的敬畏、对笔下所操纵一切的尊重。

  上善若水。如果没有悲悯和敬畏的心,而以凌驾之上的造物主姿态出现,就算技法多么完美出众,想象力多么华丽,也永远不能成为优秀的织梦者。

  因为,没有心灵的注入和分享,那个虚幻世界永远无法活起来。

  任凭自己的手被她握得生疼,萧音只是微笑着凝视这个少女――毕竟是聪明的孩子,已然领会了两三分了吧?

  就在两代织梦者言传身授、拈花微笑时,神庙忽然剧烈地震了一下!

  仿佛头顶有巨爪击下,撕裂开虚空。

  “糟了!”萧音先回过神来,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把拉起了出神的艾美,“辟邪他们找到这里了!得马上赶去祭坛!”

  艾美懵懂地被她拉着冲出了门。

  一出去,就看到手持如意珠的沧溟帝等候在门边,眼睛里也有焦急之色,显然情况已然急迫。艾美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头顶原本透明平静的蓝色已经变成了墨水般的黑,仿佛有巨大的利爪撕扯着,急速地哗啦啦涌动。

  蓦然感觉到某种可怕力量的逼近,艾美浑身一颤。

  “快!”一看到两位织梦者联

袂而出,沧溟帝短促地说了一声,立刻引着她们走向祭坛――那里,五个角落上已然有两个纯白的灵体在静静等待。

  艾美看着祭坛中间那个悬浮着、不停变幻的东西发呆:这是什么?

  然而沧溟帝径自走向西北角,坐下,抬眼看着其余四方:“大家各自就位!”

  “你去那里。”萧音也迅速在东南角坐下,手指一抬,指着正北的方向,“坐下。”

  要开始复苏海国了么?艾美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手指微微发抖。然而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回过身去,解下一物,放在了萧音的手中。

  “这是?”萧音一惊,看着手心里的东西:神之古玉?

  艾美拉着她的袖子,央求:“带上吧……我怕……”

  怕什么?怕她死掉么?萧音微笑起来,抬手抚摸了一下少女的长发:“你快过去。”

  艾美听话地退开,然而刚一坐下,就感觉到祭坛也在猛烈地一抖。

  仿佛海底海面都有看不见的利爪撕扯,要破开虚空进入这个世界,将一切粉碎!

  其余的人应该也是感觉到了逼近的压迫力,刚刚全部就位,艾美就看到了萧音的双手合拢,抬至眉心,开始凝聚起全部的精神力。

  “啊!”看到这种手势和表情,艾美想脱口惊呼――这样近乎孤注一掷的发挥力量,萧音姐姐的脑子如何承受得住?

  惊呼未落,就看到一道强烈的白光从萧音眉心激射而出!

  那道凝聚了所有力量的光,依次被四个角落的人所折射――先是星野冢,再是霍普森?金,每一次折射、光芒都更加充溢和盛大。

  最后,折射到了坐在西北角的沧溟帝额心。

  末代海皇闭目凝神,双手持着如意珠抬至齐眉。

  那一道凝聚了所有念力的白光,就准确地射入了那颗蕴含着无上力量的如意珠内!

  被如意珠一反射,白光以惊人的力量和速度返回,直射向正北方坐着的艾美。

  艾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瞬间发生的一切,对着这一道急速奔向她而来的光芒、却不知如何是好,光线迎面笼罩下来,带着无比澎湃凌厉的灵力――就在一刹那,她感觉到那道白光击中了眉心。

  神智仿佛都被忽然而来的光击溃了,她恍惚起来,不知道自己游离到了何处。

  这是在哪里呢?艾美四顾,可周围只是一片空白,仿佛刺眼的白光一下

子裹住她、将她送到了另一个时空里。

  “往前走。”一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来了,衰弱而细微,“一直往前。”

  萧音姐姐?她想惊呼,却发现开不了口。

  于是,她只能一直朝着面向的方向走去。不知为何脚步分外艰难,似乎每走出一步、都要消耗她极大的精力。她听从了萧音姐姐的声音,咬着牙往前,一步,又一步。

  奇怪的景象出现了――

  三步之后,她看到眼前出现了一条雪白的长廊。

  那条长廊有着连绵不断的拱券,通向不可知的彼端。她又想惊叫了:因为她看到长廊两侧那些柱子都是透明的,里面,居然都封印着一个个人首鱼尾的鲛人!

  那些人柱支撑起的长廊,长的看不到尽头。

  而长廊外面,并没有“空间”。

  她只看到无穷无尽的雪白藤蔓攀爬着,铺天盖地的遮蔽下来。那些……都是女萝?!那些女萝展开惨白的手臂,相互纠缠着,绕着这座长廊,仿佛透不过气的死亡森林。

  这是在哪里……这是在哪里!艾美惊诧不已,几乎要失声叫起来了。

  “这是……在海国人的‘梦魇’里。”萧音的声音再度响起,更加的衰弱了,几乎细不可闻,“你现在在结界里……快点去打开那个水晶棺……一路上,不要回头,不要停顿!”

  水晶棺?艾美的好奇心再度点燃了,她开始奋力拔脚,迈出了第一步。

  每一步都是缓慢的,需要费尽全身的力气。在她足尖踏入的地方,地面都起了微微的起伏。仿佛光影随着她的行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黑暗退缩了,白光随着她一步步的扩展。

  在她走过之处,长廊纷纷在身后倒塌,柱子里被封印的鲛人们获得了自由,而廊外那些遮天蔽日的苍白藤萝也纷纷枯萎,散落,化为灰土。

  无数鲛人从紫河车里逃逸出来,飘散,在她身后发出欢喜的笑声。

  然而谨记了不可回头看的警告,艾美对于背后那些古怪的声音不闻不问,只管用尽全力跋涉。在走过第五十根柱子后,她已然看到了长廊尽头那个祭坛。

  祭坛上,静静躺着一座水晶棺,折射出晶莹的光。

  艾美凝神看了一看,几乎惊喜得要跳起来。就在那一瞬,萧音的声音穿越了空间,催促:“不要停!千万不要停!……你的时间有限……快、快去……”

到了最后细若游丝,飘断,再也听不见。

  萧音姐姐!艾美惊慌了起来,不敢怠慢,再度鼓足力量抬起了脚。

  然而越到后面,越是艰难。

  长廊的地面,长廊的空气,每一处仿佛都有看不见的樊篱,阻碍着她的前行。她仿佛是陷入了沼泽和流沙,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不能停……不能停!艾美一遍遍在心里对自己说,小脸憋得苍白,握紧了拳头。

  第九十九根柱子,在她身后轰然倒塌。

  “啊!”就在此刻,她听到好几个声音在惊呼,不是那些鲛人,而是萧音姐姐和海皇的声音!然后,那个一直指引她的声音就停顿了――怎么了?上面、上面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东西闯入了海底?

  艾美惊慌地四顾,却只看到孤零零旷野中摆放着的水晶棺。

  棺中,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面目恍然有几分熟悉,穿着织有金色凤凰图案的衣服,配着华丽的首饰,静静躺在棺内,双手交叠放在前襟上,神色平静安详。

  奇异的是、这个棺中女子的腹部高高隆起,竟似在怀孕中死去,被收敛在此处。

  艾美无措地看着水晶棺,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停顿中,她感觉到这个密闭的虚空猛然震动了一下!

  她惊叫起来。因为她发现这个震动的来源、居然出自于棺中女子的腹内!

  那个死去多年的女子面色安详,然而腹部却在微微蠕动,仿佛里面有什么正在极力挣扎,冲破水晶棺的限制。

  随着那细小的波动,整个虚空都在颤抖。

  艾美惊骇的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不敢想象腹中有什么,几乎想拔脚就逃。然而身后有无数鲛人的声音在呼叫,虽然听不懂、却明白是让她继续努力的意思。

  这个棺材里的女子,究竟是谁呢?……居然有几分眼熟?

  她想着,俯视水晶棺盖下那个盛装女子的脸。

  “打开!”忽然间,海皇的声音穿透时空响起,显然是经过努力才将讯息透入,疲倦而急切,“快打开!让龙神出来!”

  龙神?艾美惊讶,却来不及想,手指已然扣住了棺盖,用力掀开来。

  就在这一瞬,她忽然认出了那张脸象谁――就像、就像刚刚见过的海巫女?凝光!

  穿着凤凰衣的……躺在这里沉睡的女子,孕育着龙神。

  “长公主!”艾美明白过来,在

掀开棺盖的同时脱口惊呼。

  水晶的棺盖在她手指触及的瞬间片片碎裂,仿佛虚空里起了一阵透明的风暴。然而棺盖打开后,仿佛什么侵蚀进去,棺中颜色如生的女子迅速地枯萎了。用尽了全部力量守护着脆弱的幼生的龙,渡过了千年的休养生息,而在封印打开的瞬间化为尘土。

  只有海皇的血统,才能和龙神的力量兼容。

  所以,在大难来临,龙神在化为山脉舍身封住大地裂口的瞬间,才将一点精魂托付给了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以求在漫长的修养恢复后、重新回到世间吧?

  那个因为景仰“力量”和“神权”,从而爱上了神的长公主,终于如愿以偿地祭献出了毕生所有,和神合为一体。

  艾美诧异万分地呆在一旁,眼睁睁看着长公主的躯体在刹那间腐朽。

  与此同时,她的腹部动得更加厉害,嗤啦一声,凤凰衣裂开了一条缝隙――那一瞬间艾美看到了衣服下的真像:并不是肌肤!精美鲛绡覆盖之下,并不是鲛人的肌肤,而是一层薄薄的的壳!

  水晶棺里的长公主,居然是怀抱着一只雪白的蛋,静静死去。

  “啊!”看到壳裂开的刹那,艾美惊叫起来,止不住地后退了一步。

  密闭的虚空里轰然爆发出了欢呼,充盈了她的耳膜,无数刚刚挣脱束缚的鲛人魂魄迅速涌来,将她围得密不透风。然而那些雪白的手臂,却是伸向水晶棺的――

  那里,裂开的缝隙里,一对明黄色的小角钻了出来,琥珀色的眼睛滴溜溜的乱转。

  “龙神!龙神!”那一瞬间,天上地下所有声音都轰然发出了敬畏的声音,为了神的复生欢呼。与此同时,仿佛上面的动荡更激烈了,这个密闭空间都开始有坍塌的迹象。

  那些刚刚挣脱了束缚的鲛人魂魄纷纷上涌,争先恐后地离开,然而艾美却在发呆,看着那一只小东西从长公主腹中钻出来,张口结舌――这个、这个,就是龙神?所谓四海九州最高的神?

  不过两尺长,金色的鳞片还是软软的,带着水气。琥珀色的眼睛如婴儿般天真,明黄色的角刚刚露出一点点,鹿茸一样可爱。这头小龙,甚至还没有长出胡须。

  摆了摆尾巴,新生的小龙左顾右盼,琥珀色的眼珠子终于盯在了发呆的艾美身上。忽然尾巴一卷,一个蹦跳,直接跃入了艾美的怀里,清清脆脆地叫――

  神庙在神的愤怒下四分五裂,然而饕餮还是怒不可遏。

  “艾美呢?艾美呢!”巨大的山羊一脚踩在祭坛上,恶狠狠地对着鲛人怒吼,“你们把她关到哪里娶了?!――数到三,不把她交出来我就一脚踩扁了你们这群该死的鱼!一!”

  在和辟邪合力撕开地底,强行潜入海下后,他们终于在腾蛟山脉末端找到了海国。

  然而,还是来得晚了。

  辟邪在看到昏死过去的萧音时,已然顾不上教训那群鲛人,忙着将妻子抱到一旁施救,只留下饕餮在一旁暴跳如雷。

  “二!”饕餮恶狠狠地开始倒数,一边积累着毁灭性的力量。

  “龙子,请您放心,”眼看邪魔的怒气就要爆发,海巫女试着和这只山羊沟通,“织梦者很安全,她很快就会带着龙神一起返回这――”

  “三!”饕餮压根听不进一个字,吐出了最后一个字。凝光连忙躲避,远远退开。

  “轰!”巨大的爆裂声随之响起,整个祭坛在瞬间翻覆!

  海底隆起,大陆架迅速抬高,凸现出一个岛屿的雏形;水流激荡,形成了巨大的漩涡,从海底呼啸着向洋面卷去。而伴随着这种天地裂变力量的,是无数从海底涌出的白色影子,一个接着一个,仿佛挣脱了束缚逃逸出来,迅速消散在海水里。

  轰然而起的水柱中,饕餮却是灰头土脸地站着,有些发呆地看着这一切。

  怎么回事?他尚未摧动力量,地底下就有东西抢先一步掀翻了出来!

  而那种破开一切的力量,竟比他所拥有的还厉害!

  “臭山羊!”水流卷起,有个声音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我在这里!”

  他还来不及抬头看,背上一沉,艾美已然顺着水流从地底冲出,凌空一个翻身落到了饕餮的背上,欢喜万分地揪住了他的双角,用下巴在他头顶揉着,嘻嘻欢笑:“我在底下感觉上面摇晃的厉害,就猜是你来找我了!下次还敢惹我生气么?”

  “什么呀……我才懒得管你,”猝及不妨,第一次被这个丫头骑到了背上,饕餮厌恶地摇晃着身子,想把背上的人类甩下来,“我是帮辟邪来找萧音的!”

  “噢……”艾美一下子泄了气,乖乖地从他身上溜下来,四顾,“辟邪呢?”

  看到了远处海底花园里的那一对夫妻,艾美撇了撇嘴,颇为失望:“已经变回去了啊……我还以为这次可以看到辟

  “像只大狗,有什么好看的。”饕餮不屑地冷嘲,眼神却忽然凝滞了――

  “那是什么?!”邪魔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看着地上一弹一弹跟在艾美身后的某物。

  “妈妈!”那只幼小的生物死死赖着,跟在年轻的织梦者身后,用爪子抱住她的腿往上蹭,试图爬到她怀里去。

  “哎呀,我的丝袜!”艾美叫起来,连忙挥手把那只东西打了下去,“去去。我才不是你妈妈――你妈妈是长公主,已经在底下化成灰了!”

  “妈妈!”那只小东西却不依不饶,眼睛里露出受伤的表情,亦步亦趋跟着。

  “这……这……是龙神啊!”看着地底冒出的两尺长的小东西,饕餮终于惊呼出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艾美,“它……它叫你什么?”

  “妈妈!”新生的小龙清脆地再度叫了起来。

  全宇宙最大的神,四海九州之王,在初生的时候却和所有动物一样、将第一眼看到的生物自动认成了自己的父母。

  “我的天哪……”饕餮发出了一声呻吟,捂住了腮帮子,“怎么可以这样!这只蠢龙居然叫你妈妈?那我不是成了你的……简直乱了套了!”

  “啊?对了!”艾美正在锲而不舍地和小龙玩着捉迷藏游戏,此刻一听这句话,反而眼睛放光,“这样说来,你和辟邪都是我儿子?哈哈哈……太好了,还有蒲牢、嘲风、狻猊……你们全成了我晚辈!”

  就在年轻织梦者得意洋洋的瞬间,小龙抓到了机会,终于攀着丝袜一路爬到了艾美胸口,舒服地用尾巴勾着艾美的脖子,绕成一个圈,在前襟上蜷起了身子:“妈妈!”

  “诶……”艾美越想越好玩,拍了拍小龙,“这样也挺好。”

  她神气活现地带着蛟龙转了个身,觉得就像个精美的琥珀项圈。然而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神色变的不安起来:“糟了!萧音姐姐呢?我们得去找她!”

  “好像至少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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