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追回受后患得患失什么意思啊,受为解决这个问题,买了戒指求文名

【孝婷永恒】《续文》悠悠经年_孝婷吧_百度贴吧
&&&&&&&&&&&&&&&&&&&&&&&&&&&&&&&签到排名:今日本吧第个签到,本吧因你更精彩,明天继续来努力!
本吧签到人数:0可签7级以上的吧50个
本月漏签0次!成为超级会员,赠送8张补签卡连续签到:天&&累计签到:天超级会员单次开通12个月以上,赠送连续签到卡3张
关注:773贴子:
【孝婷永恒】《续文》悠悠经年
又是我~!又是我搬文来了,这文是出自另一作者鱼香茄子919的手笔。茄君同意我把文搬来了。本来我想邀茄君亲自来发,不过最近突然很想在这吧水些经验,所以我代他把文搬到这来。正期待他下篇《浴火重生》,届时我想邀他真身上来发文….(呃,也不想大家打开孝婷吧就老是见到我一人发的帖子,好像有点碍眼……也好像自己常在自言自语似的….)以下茄君在1 楼的简介:~~~~~~~~~~~~~~~~~~~~~~~~~~~~~~~~~~~~~~~~~~~~~~~~~~~~~~~~~~~~~~~~~~~~~~~~~~~~~~~~~~暂定名~悠悠经年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相思如灰,迷住双眼痛出泪;冷月若君颜,谁道天涯魂断、花雨霏霏……(这么美的文笔配上我我这么俗的说明,还真有点不搭…..)
序幕月色,冷寂,暗夜。方婷疲惫的从床上坐起,月光透过薄纱,如霜一般盖在她赤裸的身子上,她一时间怔住,望望镜子里的自己,隐约可见肤色白皙胜雪,身材凹凸有致。她第一次敢正视自己的身子,竟觉得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样肮脏丑陋——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脏的,在跟丁孝蟹在一起之后。她回头看看旁边熟睡的他,听着他轻微的鼾声,手不由自主的触上他刚毅的脸庞。他睡在她身边,每晚都是,可她却依然觉得孤独的心慌。她又静静的躺下,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与他对面躺着,睁着双眼,空洞而迷茫。她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把他弄醒,就又是一番戏弄与蹂躏。“怎么不睡?”方婷身子一抖,丁孝蟹那冷酷的声音在这一片死寂中格外响亮。他仍闭着眼,却敏捷的抓住了她的手,她似僵住一般动弹不得,只能怯怯回答道:“睡……睡不着了……”他这才张开眼,目光凶狠似是能够刺透胸膛的利剑,她打了个寒战,躲避着他逐渐变得火热的目光,身子使劲往被子里缩了缩,说道:“我现在……现在就睡了……”“不是睡不着吗?”轻薄的笑容浮上他的嘴角,身体里燃了一团火,急于找到发泄的出口。见她愣住,他一把抓过她细弱的手腕,一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她胆战心惊的样子,便是他最可口的消夜。“别……阿孝……”方婷无力挣扎,也不敢挣扎。他高大粗壮,像棵千年老树一样难以撼动,而她只是绕树而生的一朵小花,风一吹,花瓣便四散飘零。她闭起眼睛,默默忍受他对她的疯狂,她那细微的反抗声,只不过是他这场战斗里的喝彩,他是个勇猛的战士驰骋跋扈,沙场是她的身体,上上下下,没有他征服不到的地方。她的泪又溢了出来,没有任何选择的,她只能以那些屈辱的姿势臣服在他身下。她知道她身上又会出现青色紫色的瘀斑,一点一点,隐隐作痛,刚消掉又出现,每天都像小鬼一样缠着她,让她恍惚恐慌。“哭什么!”他凌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如一声惊雷,她赶紧收起眼泪,勉强看着他笑道:“没有,没哭……”他捏着她的下巴,极为欣赏她这一脸的无措与惊慌,满意的笑了笑,继续身下的动作。直到精疲力竭,满足的低吼从他喉咙里翻滚而出,他松开了她的肩膀,翻过身沉沉睡去。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又是一夜未眠……方婷悄悄起身去洗了澡,只有在水流哗哗声中,她才能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她不知已有多久没好好睡一觉了,她被判了终身监禁,被丁孝蟹囚禁在这个牢笼,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刻。
水中倒映出她清瘦的面庞,苍白,美丽,像朵白玫瑰,没有血色,却依然能让人心动。她撩动着水花,水汽漫上来,如若天边的海市蜃楼,她仿佛看见那些前尘往事一一萦绕,彼此纠缠,每个人都挥着手让她过去,她向前一步,却一脚踏空,重重滑倒在地,小腿上登时又起了一块淤青,难看的要命。她哭起来,却觉得有一双温热的大手把她从身后抱起,她靠在他结实的胸前,两人第一次在灯下坦然相对。“怎么这么笨,”丁孝蟹皱起眉头责怪她,倒像是在责怪一个被他娇宠的小妹妹,“连洗个澡都会摔跤,你还会做什么?”“我刚才分了神,没看清地板……”“还疼不疼?”他低头给她揉腿,细心体贴的像个伴她多年的丈夫。她有些不好意思,拉过一条浴巾挡住自己身子,又细细观察着眼前这个男人。她从未见过他赤身裸体的样子,即使跟了他这么久,每个夜晚她都要关着灯,她不想看他猛兽一般横冲直撞的丑态。而此时,明黄灯光下的他,却显得那么温柔多情,他的肌肉线条优美,他的侧颜坚毅阳刚,他为她揉腿的手轻柔温暖,她无法想象,这就是夜夜粗暴的撕裂她身子的那只手。她像触了电,迅速把腿缩回来,几乎带着哭腔的求他:“我……我想洗个澡,请你先出去好吗?”他看她一眼,她不知道她这样子又激怒了他。丁孝蟹拽住她浴巾一角猛的一拉,她一下子倒在他怀里,浴巾也被他狠狠甩了出去。他盯着她的胴体,那眼神令她害怕。“阿孝,求你了,不要……”他捏上她的细嫩的脸蛋,几乎贴上她:“你不了解我吗?求我什么时候管用过!”“可我真的好累!”他冷笑道:“什么时候……还轮得到你说累?”方婷不再挣扎,顺从的由着他,由着他的吻密密麻麻落在她身上。丁孝蟹甚至都懒得抱她回房间,直接按她在冰凉的地板上发作。又冷又硬的瓷砖硌痛了她,他粗鲁的动作弄痛了她,她也只是紧咬着牙关默默忍受,这一忍又不知要漫长到多久。她似乎失去了知觉,只是一只随着他的律动摇晃身子的木偶,她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海市蜃楼,那里面,她与哥哥姐姐嬉笑追逐,她的父亲将她抱在手里,拿出她最爱吃的点心逗她;那里面,还有一个漂亮的玲姐姐,是失去母亲后这么多年一直对她视如己出的女人……恍恍惚惚的,那里面,居然出现了一个孝哥哥,他高大挺拔,他对她宠爱如珍宝,他挡在她身前,他的身躯足可以为她抵挡一切风霜。可是不知为何,那里面一切又变了,没有父亲慈爱的笑容,没有哥哥姐姐的天真无忧,那个孝哥哥变成了一个恶魔,长满老茧的黑色大手死死扼住了她,她看到自己的血,感到自己的痛。她居然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了。
第一章 红豆沙丁孝蟹脸色阴沉,与这晴好的天气格格不入。方婷疲倦的窝在床上,只拿被单裹着身子,一动也不想动,静静看着他起身穿衣,系好领带,看着他倒一杯咖啡,翻开桌上的报纸,看着他严肃冷静,接连打了几个电话安排公司事项,竟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她幽幽叹了口气,传在他耳朵里,变的刺耳无比。他最不喜欢她这种垂头丧气的样子,他曾恶狠狠对她说,以后见了我,只准笑!可她无法笑的出来。丁孝蟹回头瞥了她一眼,冷冰冰安排着她这一天的日程:“今天你去斋堂,看看我奶奶。我让阿龙送你去。她上次跟我说她想你了,所以你最好在那里陪她一天,下午的时候我过去接你。”“我……”她本想拒绝,她疲惫的恨不得粘在床上。可再一想,这样必然要激怒他,后面又不定要惹来什么暴风骤雨,便勉强答应着:“嗯,本来我……我也打算去看看婆婆了。”“有这份心就好。”他不冷不热的说:“别像你们方家其他人,忘恩负义!”方婷生气的瞪着他,半晌,她唇边恨恨的吐出一句话:“丁孝蟹,你不要太过分。”“我过分?”他眉毛高挑,脸上又浮现出那种讥讽的神色:“我过分……很好!方婷,没有我,你大哥现在不知要被多少债主追杀,没有我,你姐姐就被拉去做舞女做妓女抵债,没有我,你们方家家破人亡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没有我……”“没有你……”她咬着牙,眼中泪光闪烁,“没有你,我现在可以好好的活着!”他冷笑:“呵,你现在不算活着吗?”“我现在和死了有什么两样?”丁孝蟹的目光变的冰冷,两眉间渐渐拧成一个死结,他的两片薄唇上下扇动,却没有声音,像是在演一幕充斥着愤怒与悲伤的哑剧。他走到她跟前,托起她的下巴,满满的戾气散发出来:“方婷,不要说‘死’,你现在比死人强多了。你还能有一口气在这里跟我斗嘴,可我爸爸呢?只能一个人躺在那块石头碑下面。”“躺在那里的,岂止你爸爸一个人?”方婷并不避讳他的目光,反正无论怎样做都是错,她已不在乎再受他一次羞辱。“我爸爸……也在那里陪着他呢!”“方进新是咎由自取!”他冲她大吼,“他打死我爸爸,就该在那里给他陪葬!”“究竟是谁先对不起谁,你比我更清楚!”“闭嘴!”一个响亮的耳光甩了过来,方婷头一昏,本来半擎着的身子如同失去支撑的横梁,重重倒在床上,半边脸已经红肿起来。她淡漠一笑,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她吧。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她从前听人说过,男人打女人是容易打上瘾的。这倒最好不过了,他最好一巴掌把她打死,给她个彻底的解脱。只要说到他父亲和她父亲,他必定是这种无法控制的情绪,像迎着风势的森林大火一发不可收,曾经是骂,或在床上让她难堪,现在变成了打。真好……她笑着,再惹怒他一点点,他可能还会亲手杀了她吧。可是从小到大,他哪里舍得打过她一下……方婷一动不动,沉默半晌,听到他的声音又如圣旨般落下:“让徐妈找块冰,把脸敷一敷。我可不想我奶奶再找我兴师问罪。”
她换了衣服,敷了冰块,红肿消退了些,不细看应该不会发现异样,况且丁孝蟹的奶奶年事已高,眼睛也花了,只要她小心一点,蒙混过关并不难。何贱一见了方婷,还隔着一条走廊,她便拄着拐颤巍巍的几乎一路小跑去到方婷面前,搂住她就开始大哭起来,一口一个“婷婷、二小姐”或是“我们丁家对不起你们”之类的话。方婷面无表情,这种情形几乎每次她来看望何贱时都会发生,斋堂里的人早已见怪不怪,她最初还会陪着掉几滴泪,次数多了,连她也感到麻木了。她只淡淡的笑笑,扶着何贱回了屋,机械的蹲下帮她捏腿,像是背台词一样的问她:“风湿病还好些吗?”何贱细细打量眼前的姑娘,还是有着小时候的轮廓,却没了小时候的纯真和欢快。她蹲在何贱面前,脸色微黄,形容瘦削,衣服已经是能买到的最小号,穿在她身上还是显得大,眼角眉梢之间,几分落寞惆怅。何贱心头一紧,粗糙的老手慢慢滑过她的脸庞,猛然发现她的嘴角上几点紫红,惊讶的叫起来:“婷婷,这……是阿孝弄的吗?他打你吗?”“没有,”她的头更低,声音更小,“我自己不小心,洗澡时摔了一跤。”何贱慈爱的把她拉在自己身边坐下,话还未说,眼泪先湿了一块手帕。“我在你们方家,伺候你们三代人……从方老爷起,到进新少爷,再到你们……我是真的把你们当做我的亲孙子孙女,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会弄成这样……”方婷知道她又要开始回忆从前了,那些狰狞的伤疤,她宁可永远不触碰。而何贱年纪大了,自己说些什么自己也糊涂,每次方婷来,她总要提及这些陈年旧事,一遍一遍,挖着她心里的伤,像个小孩子堆积木又推到,做的不亦乐乎。方婷别过头去,她已经听的够烦了,什么方进新少爷是吃她的奶水长大,什么少爷与她那不争气的儿子丁蟹是穿一条开裆裤的发小,什么方家对丁家有恩,丁老爷子生养死葬,都是方家帮忙,什么她这辈子,再也遇不上方家这样仁厚的雇主,而丁家对方家做的孽,永远也还不清。“婷婷……”她拉着方婷的手,老泪纵横,“他们真的太坏了……进新少爷和螃蟹,他们三十几年的朋友,螃蟹他怎么可以下得去手,把进新打成傻子!如今阿孝他们又是黑社会,坏事做尽,连你也不放过……”“都是过去的事,别再说了。”方婷心中堵得慌,很想出去透透气,窗外却又下起了大雨,黑云一片,水雾弥漫,天地万物竟都变的模糊。“本来就是我们丁家的错!”“我们也有错……”她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个笑容,安慰着何贱。如果下午被丁孝蟹撞见,他的奶奶在跟她忏悔,她不知又有怎样的罪要受。“我爸爸……他不该去检举蟹叔叔,让阿孝他们从小就没有父亲。”
“那是螃蟹活该!”何贱啐了一口,咬牙切齿说道:“自己走了歪路,打走了老婆,不管孩子,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他还去那些地下擂台打黑比赛,打死了人,又跟那些贪官勾结,给他们当打手,还要怪别人秉公办事吗?进新少爷是个好人,是个正直的督察……”“也许……我爸爸只是为了在位时的政绩呢?”方婷小声说道,又暗自笑了一笑,嘲讽的笑了笑。这是丁孝蟹告诉她的,她那个督察爸爸,在位时不做出点成绩,怎么升官怎么服众?人都是这样,为了一己私利,别说只是拜把兄弟,亲父子也可能反目。“不可能!我把进新少爷从小带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了解吗?他那么正直那么善良,如果不是螃蟹太过分,他怎么会让人抓他!”“是吗……”她想,这跟丁孝蟹说的可不一样,丁孝蟹说,丁蟹是这世上最伟大最无私的爸爸,是最侠义的朋友,即使当年被抓入狱,他也要想法设法逃出来见他几个儿子一面,可为什么方进新还是要赶尽杀绝,一定要把丁蟹抓回去伏法呢?三十几年的朋友,就不能放一条生路吗?方婷动了动嘴角,再也无法强颜欢笑。她的声音静若死水,却满含悲愤:“婆婆,我只是不明白,丁蟹为什么要把我爸爸打成傻子……那时候,我才十二岁,大哥也只有十五岁而已,丁蟹也是有儿子的人,他怎么下的了手……”“是……是……”何贱连连点头,每点一下,就涌出一串眼泪。“都是螃蟹的错,都是我们丁家的错!”“为什么……”方婷全身无法抑制的颤抖,昨夜那个海市蜃楼像是又出现在眼前,像个魔镜,镜里伸出仇恨的魔掌,把她生生撕碎。“为什么丁蟹在打傻我爸爸之后还要去找他!阿孝总是说,是我爸爸不给丁蟹活路,可丁蟹当时何尝又给过我爸爸活路?我爸爸那时神志不清,见到丁蟹跟我大哥拉扯起来,他当然要帮我大哥,这才从桌上拿起水果刀……”何贱双眼紧闭,几行清泪溶进她脸上的褶皱,“所以,他被你爸爸杀死也算自找的……我全当没有过这个儿子,我们丁家,没有这种是非不分、丧尽天良的儿子!”“哼,”方婷冷笑,“这是你们丁家的事,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吧!”她站在窗前,听着外头哗哗雨声,心乱如麻。何贱吃力的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步三晃的走到她跟前,她却不曾回头看一眼。她听到心在破碎的声音,身后这个老人,是她童年里最温暖的记忆,她记得那时候每天放学的路上,贱婆婆都会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零钱,给她在街角小店买一碗糖水,或买一块棉花糖,有时碰到丁孝蟹,便与他分着吃,他不舍得吃,她就硬塞在他口里,甜甜的滋味缠着她的味蕾,一直缠了这许多年。直到丁孝蟹占有她的那晚,这股甜突然消失了,舌根舌尖,满是他给的味道,如黄连浸染般苦涩的味道。“噗通”一声,何贱跪了下去,那膝盖碰着地板的闷响撞在方婷的胸口,让她十足疼了一阵。“对不起……对不起啊……”何贱哭着俯下身去,脸庞贴在地面上,额头重重的磕。方婷没有去扶她,尽管她心里疼成了一个结,她也不愿回头再多看一眼。他们丁家,真的欺人太甚!她的父亲只是做了职责范围内的事,为什么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她在父亲的病床前喊着“爸爸,爸爸”,可方进新只是呆呆的看着她,丝毫记不得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她在法庭上冲着犯人栏里的方进新喊着“爸爸,爸爸”,可他只是一脸的恐慌,眼神涣散,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孩,抱着头不停的发抖;她在一地血泊中对翻着白眼不停痉挛的方进新喊着“爸爸、爸爸”,可他再也没有反应,鲜血留在了人间,灵魂飘向另一个世界。她突然哭没了眼泪,她永远也想不明白,在方进新因为精神问题和正当防卫而被判无罪之后,是从哪里突然冒出了那辆车,他划出一道抛物线,便永远停止了呼吸。对不起……她笑了起来,这三个字,似乎从不是为他们方家准备的。如果对不起管用,她又怎能被丁孝蟹强留身边?
“我奶奶还好吧?”晚饭时候,丁孝蟹随口问了她。她停下筷子,一时竟不知怎样回答。下午丁孝蟹没有去接她,是他几个手下去了斋堂,一进门就看到何贱与她泪眼相对,听到何贱对她重复着“对不起”。那些手下对她谈不上尊重,言语间流露出的不屑与轻视,分明就是把她当成丁孝蟹的一个玩物。在丁孝蟹身边压抑久了,这些手下不敢冲他们老大去,便把一腔怨气发在她身上,似是等着盼着看她被丁孝蟹修理的窘态,说不定早已把下午在斋堂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的告诉他们孝老大了。“我在问你话,想什么呢?”“哦……”她怯怯的看着他,又垂下头去,小声回答:“挺好的。”“嗯。”他皱了下眉,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会儿,说道:“那就好。我不希望我奶奶受任何人的委屈。”“你奶奶有你这么孝顺又能干的孙子,谁敢让她受委屈。”“你知道就好。”他擦擦嘴,往楼上走去。不一会儿,房间里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她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他在洗澡,她知道他洗澡之后要做什么,她知道她的噩梦要开始。她低头看看手腕,前一晚被他捏出的红印还没消,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青紫色,还像星星似的遍布着,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像个游魂似的往楼上走去,脱衣服、洗澡、换上薄纱睡裙,静静躺在床上,像个帝王的宠妃,等待丁孝蟹的临幸。等了一会儿,丁孝蟹还没来,她的意识竟慢慢有些模糊了。眼睛半闭半睁,昏昏欲睡,全身没有力气,在这恍惚与清醒之间,她似乎看到那个穿着脏兮兮的白背心和短裤的大男孩,他等在她放学回家的路上,对她露出一个只有他们之间才懂得的笑容,她点点头,上前拉住他的手说,孝哥哥,怎么今天你来接我?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攥了一路的几块钱,对她说道:“奶奶今天有事,走,带你去喝糖水!”“嗯!”她欢快的跟在他身边,两只小辫一甩一甩,两脚交替一蹦一蹦,和路边唱歌的小麻雀打着招呼。他领她去了那家糖水铺,只点了一碗红豆沙推在她面前,用勺子搅了搅,对她笑道:“快吃吧!”她却转身又去拿了个勺子,递在丁孝蟹手中:“孝哥哥,我们一起吃!”“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他咽了咽口水,摸摸饿的有些发瘪的肚皮,还是对她笑着。她不信,上前伸手拍拍他的肚子,只听见里面沉闷的咕噜一声,丁孝蟹有些尴尬的看着她,她硬是把红豆沙分了一半在一只空碗里。“孝哥哥,你也吃嘛!你不吃,我就不吃!”“我真的不饿!婷婷,快吃,别浪费了,好几块钱一碗呢……”他越说越有些底气不足,他不该在衣食无忧的她面前表露这种情绪,他不该让她觉得,好几块钱,对她来说是微不足道的零花钱,对他来说却是自己和弟弟们一天的伙食费。她倔强的嘟起小嘴,端着两个半碗的红豆沙走到店门口:“你不吃,那我就倒掉了!”“喂,别这样啊!”“反正我也不饿,孝哥哥也不饿,那还是倒掉算了啊!”“别啊……”他赶紧跑过去拦着她,看到她得逞的笑容,把那半碗红豆沙塞在他手里。她一向知道,他总是拿她没办法的。“快喝!”“嗯!”“孝哥哥,甜吗?”“甜啊,真甜!”“那以后你天天来接我,咱们天天一起喝好不好?”“好!”……
丁孝蟹掀开被子钻进去,从后面环住方婷便开始撕扯她的睡衣,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却被吓了一跳:“你手怎么这么凉?”她“嗯”了一声,没说话,他再向上探去,她额头烫的似是沸水一般。他看到她浑身发抖,双颊也变的通红,他心里后悔,想必是前一天晚上在浴室瓷砖地面上疯狂的缘故,她本就体弱,哪里禁得起那冷硬的地面和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他把她紧紧环在胸前,轻轻亲吻着她的脸,着急的说道:“怪不得你今晚都不怎么吃东西,原来是发烧了……可不吃东西怎么有抵抗力呢?我这就叫徐妈去熬点粥,让阿龙去找医生,你好歹吃一点,医生来了也好给你吃药打针。”她动动身子,意识依然不算清醒,只是叫着:“不……不想吃……”“听话,吃一点!”“不想喝粥嘛!”“那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让他们去准备。”她又闭上了眼睛,半天不说话。丁孝蟹只当她烧糊涂了,径自起身准备吩咐佣人做吃的,还没下了床,却被她揪住衣角。“孝哥哥……”她柔弱的让他心慌,像是梦呓般轻轻唤着,“孝哥哥,孝哥哥……我想喝糖水……我们一起喝糖水,好不好?”他怔了许久,眼前朦朦胧胧是那些过往的画面,心底最深处那块柔软的地方,好像被刺了一下渗出血来。他默默套上外衣,大步大步的朝门口走去。她一下子被惊醒,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追过去:“阿孝,你去哪?”“回去躺着!”他皱眉,一把抱起她平放在床上,为她掖好被角,理了理她的乱发,温柔的说道:“等我一下,马上回来。”“你到底去哪啊?”他没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便出了房门。从前那家糖水铺,好像在油麻地吧。他发动车子,灯光映着夜路,像一道闪电划破黑暗。他打开收音机,深夜电台放送着一段段有情人或无情人的悲欢离合,那首老歌飘了出来:“人生虽短暂,无悔共你,穿梭天边与海岸……”丁孝蟹眼眶一湿,往事一幕幕像泛着黄的老照片排列在他眼前,那个清澈如水的夏日午后,那个澄净曼妙的美丽女孩,那本被翻的沙沙作响的旧诗集,那段被清风吹在记忆里的珍贵时光。那天,他轻手轻脚推开她的房门,静静走到她身后。她在书桌前,桌上铺着作业本,眼睛却盯着作业本下藏着的一本书,目不转睛,一页一页翻着,不时露出微笑,丝毫没有察觉他在身后。丁孝蟹看了好笑,两只大手重重拍在她肩上,吓的她尖叫一声,书也翻在地上,乱的不知看到了第几页。“孝哥哥?”方婷先是惊恐的看着他,随即又放松下来长吁一口气,“呼……你吓死我了……”他坏笑着靠近她:“嘿嘿,被我发现了吧?没在写作业,在干嘛?”“讨厌!”她一记粉拳捶上他胸膛,他的胸前暖暖的一阵。他笑笑,蹲地上拾起那本书还她,看看封面,兴趣顿时失了大半。“这……这什么书啊?全唐诗?”“嗯!”她笑着从他手里接过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神神秘秘凑在他耳边小声说:“孝哥哥,千万替我保密,要是让我爸爸知道我没在写作业,在看别的书,那我……”“这书有什么好看啊?”他不解,打了个哈欠,“唐诗……好没意思!”“当然好看!”她扬起脸,坐到他身边,给他一页页翻看,“孝哥哥,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怎么来的啊?”“你看!”她指着李商隐的《垂柳》,一句句认真的念给他听,“娉婷小苑中,婀娜曲池东。朝佩皆垂地,仙衣尽带风。”念完她对他笑笑:“我的名字,就是‘娉婷’的‘婷’啊!”“哦……”他愣住,他不懂那几句诗,可是觉得好美,因为那里面有她的名字。他来了兴趣,拿过书翻了翻,指着一句诗问她:“那这句什么意思啊?”她一看,是那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她歪着头,眼含笑意,支支吾吾就是不解释清楚:“嗯……嗯……就是……两人玩的很开心。”“就像我们?”他问她,她却只是低头把玩衣角,急忙转移了话题,“孝哥哥,你答应我了,别告诉我爸爸哦!”“哦?”他眉毛一挑,故意逗她,“那你是不是该求求我?”“怎么求啊?”他一笑,盘腿坐上她的小椅子,把脸扭在一边,用手指点点自己的脸,“那……不为难你,亲我一下好了!”方婷小脸一下子羞的通红,小脑袋恨不能深埋进胸口,又气又急,嗔怪道:“孝哥哥,你说什么呢!”他还没觉得有什么,却看她一水秋波,泪光点点,还在气鼓鼓的嚷着:“你欺负我,我告诉婆婆,告诉蟹叔叔!”丁孝蟹看她真急了,赶忙站起来,捣蒜锤子似的鞠躬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婷婷,我……我开个玩笑,对不起……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奶奶和我爸爸!”她瞪着他,时间凝固了许久,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握着小拳头在他眼前挥:“孝哥哥,你也有把柄握在我手里了哦!”
……过去的时光,怎么就可以如此美好,美好的即使倒映在泪滴里,也变的花开似锦。丁孝蟹伸手触到眼角,竟碰到一滴冰凉,从指尖传进心底,痛的无法言说。
他拿着糖水回家,见医生护士已经站了一屋子。徐妈告诉他,他前脚刚走,医生就来了,见方婷烧的厉害,就准备给她打针,谁知她死活不肯打,只是紧紧裹在被子里,像只受伤的蜗牛,恐惧外界的一切。他走过去,轻轻扶起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她,让她靠在自己身前。她的脸滚烫通红,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可他一靠近,她却像本能似的抓住他的手,模糊不清的念着他的名:孝哥哥,孝哥哥……“怎么不打针?”他握住她的手,示意医生准备,然后紧紧抱住了她,“打完针很快就会好,别这么任性了,好吗?”“不打针,不打针……”她闭着眼,泪水悄然滑落,糊里糊涂的说着:“打针很痛……阿孝,不要让我痛了,我已经很痛了……真的,我好痛了。”丁孝蟹鼻子一酸,用力屏住呼吸才把哽在喉间的那股苦涩咽了回去。他朝医生挥挥手,房间里很快就静的只剩他两人,他端过糖水,倒在碗里,小心的把方婷扶起来,一勺一勺喂着她,笑着问道:“好喝吗?还是以前的味道?”在他喂给她第一勺糖水的那一刻,她的心好像也融化在了这碗糖水里。她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他的头上泌着细细的汗珠,脸上挂着的却是宠溺的笑容。她无法想象他刚刚经历的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幕,她不知道油麻地是他不能踏进半步的禁区,她不知道那是他仇家的地盘,她不知道有无数的仇人手上拿着刀枪棍棒,恶狠狠的盯着他跟在他身后,她不知道忠青社、他的弟弟们乱成了一团,到处打电话调动人手去保护他,她不知道他开了快车,不知道油麻地到这里再加上买糖水的时间不可能这么短……而他,只是默默的帮她把糖水倒进碗里递到嘴边,只是一句暖暖的“快喝吧”,只是静静的把喝空的碗放下,只是一个深情的微笑,只是一个让人踏实的怀抱,便不再多言不再打扰。今晚的他不是恶魔,今晚的他没有把她按在床上,像对待一个玩物一样折磨她,今晚的他是一个浪漫多情的丁孝蟹。她突然好想哭,她好希望他只是个平凡的男子,他们可以在一个平凡的时刻相遇,去一个平凡的地方约会,讨论着平凡的话题,她可以偶尔向他耍脾气,偶尔蛮不讲理,她可以在他怀里尽情的撒娇,可以把他当成出气筒当成保镖当成司机还可以当成大厨,他们可以吵架,可以闹矛盾,但是事后他必须来哄她,他们甚至可以结婚生子,过着柴米油盐的平凡的日子。糖水甜进了她的心底,甜出了她的泪。她在他的怀里沉稳的睡去,体温依然居高不下,他两只手臂圈着她,不敢离开,不敢乱动,不敢大声呼吸。不一会儿他也睡了,午夜梦回之时,他的眼前一片落英缤纷,耳边仍是那两小无猜的琅琅书声——“娉婷小苑中,婀娜曲池东”、“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稀里糊涂的念着这几句,他记不得别的,只能记得这几句,他最喜欢的这几句,里面有她的名字,里面有他们的故事。
方婷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混沌一片,醒来时,已是朝露晨风,鸟语花香。她身子还是懒懒的,头还是昏沉沉,用了好大力气坐起来,胃里空的难受。她看见床头柜子上有个空碗,里面似乎还有吃剩的红豆沙,舌尖上也回应着丝丝甜意,正纳闷的时候,徐妈推门进来,看到她坐在床上,兴奋的笑着:“方小姐,您终于醒了!”“我……怎么了?”“你发高烧,烧了三天了!”“什么?”她细细回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只是记得不太确切,便又问道:“阿孝呢?”“先生在客房里睡了。他守了您整整三天三夜,您一直高烧不退,又不肯打针,他就一直守在这,直到昨夜你开始退烧了,他今天一大早实在支撑不住,就去客房睡了。”像是有根弦弹在她心里,连身子也微微一震。她又指着那个碗问道:“那这是……”徐妈笑道:“您不记得了吧?您发烧时候总是说糊涂话,说想喝小时候喝的那种糖水,先生就出去买,又一勺一勺喂给您喝。这些天您不吃东西,不打针,烧退的慢,先生怕您体力不支,就天天去买了来喂您。”“哦……”她点点头,出了会神,徐妈收拾完毕已离开房间,她又躺回了床上。身边是空的,心也成了空的。柜子上还有个空碗,她伸手拿了来,使劲儿嗅了嗅快要挥发殆尽的那些甜甜的味道,眼泪便一下子涌了上来。上一次跟他喝糖水,是不是上辈子的事了?那个十六岁少年俊朗忧伤的脸庞,那个灰蒙蒙飘着细雨的下午,那间几乎没有客人的糖水铺,那一碗红豆沙对面,相隔了两个世界,两种人生。她永远忘不了那天他的眼神,幽怨、悲愤、绝望、不舍,那双眼睛是她这辈子从未见过的,像两口等待爆发的火山,厚厚的火山灰下,隐藏着毁灭的力量。她还是像从前那样分给他一半,这次他不再拒绝,端起碗来喝光,擦擦嘴,冷冷的说,以后我们各走各的,互不相干!“孝哥哥……”她撅着小嘴,委屈的泪水滑进嘴角,冲掉了红豆沙甜滋滋的味道,一股苦涩在口中蔓延开来。“孝哥哥,你在生我的气吗?”他生硬的回答:“没有。”“那是在生我爸爸的气?”他别过脸去,不再和她说话。她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孝哥哥,你别不理我……我也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把蟹叔叔抓去坐牢,不然我回去劝劝爸爸把蟹叔叔放了吧……你别不理我!”丁孝蟹看着她哭的伤心欲绝,他的心也像是被人用刀子切成了一块一块。他好想上去拍拍她的肩膀,捏捏她的小脸蛋,告诉她孝哥哥会永远在她身边,告诉她,他们还像以前一样,两人还会玩的很开心,就像那句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可他却狠狠捏自己一下,告诉自己是时候从这场梦中醒来。她方婷是什么人?高级du察的女儿,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少了他丁孝蟹,她还有更多的玩伴。而他丁孝蟹是什么人?hei社会、杀ren犯的儿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在所有人眼中,包括他的亲奶奶,都认为他根本不配跟方婷来往。方婷哭着走到他身边,拉拉他衣角,还以为她只要一撒娇,他就什么都能办得到。“孝哥哥,别不理婷婷好吗?婷婷以后一定很乖很乖,不惹孝哥哥生气!”他狠了狠心,用力甩掉她拽着他衣角的手,整个世界都是不透明的灰色,压抑的让人心慌。他差点掉出泪,他怎么可以怪她?她还那么小,她的一切都还那么单纯,她怎么能明白成人世界里纷繁复杂的纠葛?她怎么能懂,很多事不是他与她常玩的家家酒,不是她的三两句话就能挽回。她的泪眼中,只看到那个坚决离开的背影,只听到那句“以后我再不是你的孝哥哥”……她从此,再也没有尝到红豆沙的味道。
水晶鞋十二年的时间,究竟可以改变什么?足够一个孩子长大,足够一个成人走完一旬,足够一个男人开创事业,足够一个女人经营家庭,足够一片荒原绿草茵茵,足够一处废墟高楼再起……而对他来讲,足够他丁孝蟹变的高大强壮,变的心狠手辣,变的冷酷无情,变的唯我独尊,变的腰缠万贯,变的树敌无数,变成一个有着蛮力让人闻风丧胆的怪物,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变成一个帝国里孤单的国王。他变的无论到哪都有一群人的前呼后拥,都有荷枪实弹的手下左右保护,都有人阿谀逢迎伪装对他忠心耿耿的嘴脸,他也变的会假笑,会说场面话,会阳奉阴违,会当面微笑背后捅刀。他算计着别人,也被别人算计,他杀过人,也被人惦记着随时取他性命。他用了十二年,抚养了弟弟,孝顺了奶奶,得到了人人艳羡的一切,失去了自己。每次他都很不情愿踏进斋堂那个地方,就如他的奶奶不愿踏进他们兄弟位于这座城市最好的位置的那座宫殿一般的别墅。何贱每次见了他们兄弟几人都会骂,没有良心,没有人性,做黑社会,不得好死。有时丁益蟹会辩白几句:“奶奶,我们的生意现在都已经是正行了,你别听别人胡说,他们都是嫉妒我们成功,看着眼红,这才来诬陷我们啊!”或者丁旺蟹也在旁边敲边鼓:“是啊奶奶,老大这么多年不容易,可他一直是要带弟兄们走正道的。你看,我和老四都是大学毕业,我给那些穷人打官司都不收钱的,还有老四,经常给人出义诊。奶奶,我们都不是你想的那样!”何贱便不再多说,只是闪着泪光,像个老年痴呆症的病人一般喃喃自语着,我们对不起方家,对不起方家……一次,她终于把丁益蟹惹毛了,他一甩脸子,拽上哥哥弟弟一起离开斋堂,一路抱怨道:“奶奶总是偏帮方家那群人,那群人有什么好!老爸就是被他们给害死的!我们十二年没有爸爸,奶奶不心疼我们,倒去心疼外人!哼……我真是,真是觉得不如没有这么个奶奶!”丁孝蟹瞪他一眼,眼明脑快的丁旺蟹便上前拦住了二哥:“老二,说归说,可不能说没有这么个奶奶……”“我知道我知道!”丁益蟹不耐烦摇摇手,“我也只是发发牢骚嘛!谁叫奶奶那么偏心!”丁旺蟹笑笑,拍拍他肩膀,望着远处的蓝天,似是陷入了回忆:“说到偏心啊……我记得奶奶最偏心的是方家那个二女儿,叫什么来着,哦……方婷!呵呵,记不记得她?”“怎么不记得啊?”丁益蟹来了兴趣,“长的白白净净那个嘛!从小就看她漂亮,现在应该出落的更美了吧?”说着,他用力摇了摇正在发愣的丁孝蟹:“老大,想什么啊?记不记得她啊?我记得你以前经常去接她放学呢!”方婷……他心里呢喃这个名字,美丽的让他不敢直视的名字,写在一本圣经上稚嫩的名字,一个属于天使的名字。他不知为何,心中竟像吹进了一阵春风,暖暖融融如丝如缎,那个长发飘飘的小女孩,那个喜欢穿米色连衣裙的小公主,那个总是笑嘻嘻跟在他身后喊他“孝哥哥”的小妹妹,仿佛一下子活生生站在他眼前了。“老大,跟你说话呢!”丁益蟹又拍了拍他,“到底在想什么呀!”“没什么。”他点了根烟,掩饰着刚刚因出神而有些微红的面颊,无奈一笑——十二年了,他与她,或许该是“纵使相逢应不识”,即便相逢,也为路人。“还记不记得方婷啊?”他淡淡的答:“不记得了。”“哦。”弟弟似乎有些失望,在大哥那里,美女怎么可以如此轻易便忘记?“那大哥,咱们现在去哪?”“墓地吧。”他弹弹烟灰,率先进了车子,“去看看老爸,很久没去过了!”
从墓地回来,天色已晚,他索性去了自家开的酒吧。午夜时分,生意红火,与几个熟客推杯换盏后,酒量一向不错的他竟也有了熏然薄醉之意。他淡出人群,捏捏眉心,几声自嘲,便又恢复成了那个冷静的不近人情的他。霓虹灯下,他的侧影高大而健壮,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看穿世事的深沉,他站在最高处的露台上,俯瞰着五光十色里迷醉的人群,竟像是个隐士,飘然于是非之外,又像是个帝王,统治于红尘之中。阿龙递给他一杯伏特加,他回过头,感激一笑,便一饮而尽。阿龙微笑着劝道:“孝哥,慢点喝,这酒喝快了伤身。”丁孝蟹拍拍他的肩膀,会心一笑道:“这么多年跟在我身边,辛苦了。”“孝哥别再说这种见外的话,跟在孝哥身边,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而且我也知道,只有孝哥这样的人,才是真正把手底下的兄弟当人的。”“别这么夸我!”他的脸上出现少有的玩笑样,“我会骄傲的!”“孝哥本来就有骄傲的资本,”阿龙笑道,“我记得小时候,家里的老人常告诉我,一个骄傲的人,是个可以放得下一切的人,有了那份傲骨,他就能放下一切。”他眯着眼,盯了他许久,微微一笑问道:“你……是不是在提醒我什么?”“孝哥,过去的事情……真的就让它过去吧!”“你有话不妨直说,”他的脸色又沉下来,“你知道,我是讨厌别人拐弯抹角的。”阿龙略思索一下,并未露出太多难色,直接说道:“您每次一从墓地回来,心情就不好……我知道,阿公的去世对您打击很大,可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只能向前看,孝哥您经历过的生死,比我们多太多了,难道这一点也看不透吗?何苦还要这么难为自己?”丁孝蟹没作声,许久,他用低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阿龙,那是我爸爸……”“我知道,可是您……”“我们兄弟几个,从小没有母亲。我对我妈的印象几乎没有,后来听邻居们议论,才知道是我们爸爸把妈妈打跑了,我也怨过我爸爸,可他毕竟是我们的爸爸,我们长到十几岁,除了奶奶,就只有爸爸……后来他死了,先是被他最好的朋友送进大牢,又被他最好的朋友杀了……前一天我还叫他‘进新叔叔’的那个人,后一天就成了杀我爸爸的凶手,你说,生命是不是太无常了?”他拨开阿龙按着酒瓶的手,自己斟满一杯伏特加,又灌了下去,酒杯捏在手中,像是随时都会变成碎片,“我爸爸……他再不好也是我们的爸爸,我们已经没有妈妈了,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失去爸爸!”“孝哥……”阿龙宽慰道:“您再恨,阿公也回不来了,况且方家老爷子也去了,不是吗?”他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得一阵骚乱,两人不约而同往那动静的方向望去,只见两个男人在对一个女孩拉拉扯扯。丁孝蟹淡漠一笑,这种事情在这种地方,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上演,他挥挥手,阿龙退下。这样的事,从不需要他亲自出面解决。或许,他根本不需要去解决,来这种地方的男人,有几个是正人君子?来这种地方的女人,又有几个是良家淑女?来这种地方的男人和女人,不过是被寂寞侵袭的可怜动物,这样的拉扯,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你们别这样,请放开我!”其中一个男人色迷迷的挑起女孩的下巴,放肆的笑声立即融进躁动的人群:“小妞,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我们是看你长的还不错,给你个机会让你闯开脸皮!再这一行里干,脸皮这么薄可不行啊!哈哈哈……”“你们放尊重点!”女孩依然不屈不挠,“我只是在这里推销酒,我不是这里的人,需要什么别的服务,请你们找这里的服务员!”“哟!推销酒啊?”另一个男人拿起酒杯,倒了满满一杯,推在女孩跟前,绛色液体从酒杯蹦出几滴,正洒在女孩胸口的位置。“那喝了这杯,你这些货我们全要了!”“我不会喝酒。”“推销酒的不会喝酒?说出去像什么话!呵,小姑娘,我看你还是得会点别的,在这才能立得住脚呀!会点什么呢……”两个男人一对眼色,一边一个架住女孩,顺手在她身上乱摸起来,“今晚我们就教你点伺候男人的功夫,怎么样啊?”“放手,你们放手!救命啊,救命……”
那个女孩娇弱的呼喊被淹没在嘈杂的乐声中,却愈加清晰的传进他的耳朵。他的心像生了锈的发条,突然被人转动起来,斑斑锈迹与金属相磨,磨的生疼。那样的声音,像是存在于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是在命运的另一头,有个女孩含着泪放掉一直牵着他的手,心痛的喊着:“孝哥哥……”孝哥哥!他猛地张开眼,飞奔到楼下那几个互相拉扯的人身边,阿龙见了他也不由得目瞪口呆,静立在原地,不出一声。局面仿佛一下子被冰冻,丁孝蟹眸子里散出的那摄人心魄的寒光,倒像是暗夜里的狼,从角落里阴狠的窜出来。几个人一时呆在原地,却见那女孩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向他身边,没站稳摔在地上,却依然执着的抓住他的衣袖,无助的看着他,声音颤抖着说道:“救救我……求你救救我……”他心里顿感异样,昏暗的灯光下,他看不清她的模样,却只见她眼中泪光,泪光后那双眸子,似是与他前世的约定,今生来寻。他见过那么多的女人在他面前梨花带雨,听过无数女人对他苦苦哀求,却只有这一个,竟让他微微心动。阿龙走来,在他耳边简单说道:“这个女孩在这里推销酒,今天第一天上班。”他点头,对那两个男人笑笑:“豪少爷和李总都是我这里的常客了,今天不妨卖我一个面子,放了这个女孩,两位意下如何?”两个男人对了对眼色,大咧咧走到他跟前,拍拍他肩膀,笑道:“老孝,我们兄弟今天想把她带走,你不会拦着吧?”丁孝蟹还未来得及答话,那个女孩从地上一跃而起,气的浑身颤抖,又怕的不停的流泪,她抓住他的衣角,手抖个不停,哭着说道:“请你相信我,我不是那种女人……救救我,救救我!”“不是那种女人?”两个男人笑的更加嚣张,硬是借着酒劲儿把她从丁孝蟹身边拖过来,“不是那种女人还来这种地方上班?今晚我们兄弟俩就教教你,怎么做个好女人!”“不要,救命啊……救命!”她拽着他,力气敌不过那两个人,她抓住他指尖的那一刻,他的心头微微一颤,她的手冰凉,凉的他心痛。眼见她被那两人越拖越远,眼见她挣扎着把着门框却无力反击,眼见她的目光越发的凄凉无助,他猛地冲过去,拉住她的手,对两个微醉的男人冷冷说道:“放开。”“你……你没搞错吧,老孝?”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你什么意思?”他瞪了他们一眼,将她拉过身后,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寻常的狠绝。“我说,放开她。”“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豪少爷蛮横的立在他身前,“老孝,何必为了个女人,伤了我们彼此之间的和气呢!”“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丁孝蟹迎上去,几乎贴近他的鼻子,毫不退却的看着他,一字一字清清楚楚。“我在,保护我的女人!”“你的女人?”所有人都愣住,好似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他的表情并不像是开玩笑,两个男人的酒也醒了大半。只有那个女孩,还如梦中一般,静静看着他,五彩灯光打在他身上,他的侧颜,竟像极了小时候那个时时刻刻保护在她身边的大哥哥。“对,我的女人。”他还是面无表情,冷笑道,“豪少爷,李总,我们开门做生意的,讲的是和气生财。咱们也是常来常往,两位也是香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相信豪少爷的令尊一定不愿意听到些什么风言风语,而李总也不想把家里那位贤内助,变成个女侦探吧?”“丁孝蟹,你……”“我们是朋友,我才这样好言相劝,若是豪少爷真因为这点小事惹恼令尊,或李总因为这点小事得不到您妻子家族的支持,那才叫得不偿失吧。我没骗你们,她真的是我女人……”他低头笑笑,目光令人无法捉摸,他伸出手,与那两人拍拍肩膀,笑道:“我这女人有个性,不愿意我‘金屋藏娇’,非得出来做点事,好像这才能证明她多有价值一样。呵……我也就依着她,让她在我这里做,好歹我也能看住她,要是真把她放别的地方,我还不放心呢,你们说是不是?我女人不懂事,今天惊扰了两位,我一定回去教训她,改天再宴请二位,给你们陪个不是。”两人心知肚明,他的话根本就是在信口胡说,可又不得不“宁可信其有”,毕竟生意场上,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冤家。二人正不知如何收场,只见丁孝蟹微微一笑,冲阿龙摆摆手,两字铿锵有力:“送客!”原来……他是丁孝蟹!她被他抱在手中,像是被娇宠着的公主。她的心里一阵暖流袭过,所到之处,鲜花绚烂,蝴蝶飞舞。他的怀抱温暖依旧,比儿时更结实的胸膛,更有力的臂膀,都像是她最安全的港湾。她不自觉的湿了眼眶,两手紧紧环着他,细细的声音像是生怕吓到了谁:“孝哥哥……”她轻轻唤道,“是你吗,孝哥哥?真的是你吗?”他停住了脚步,这里灯光明亮许多,他这才仔细看着怀中的女孩,仿佛前世的记忆重现,那个永远笑颜俊秀的女孩,那个眼睛闪烁如夏夜星的女孩,那个眉若萋萋芳草、唇如欲滴红樱的女孩,那个总是舍不得自己吃、硬要把零食分给他一半的女孩,那个跟在她身后,娇俏的喊着“孝哥哥”的女孩……他的心跳的厉害,嘴巴合了又张,张了又合,却说不出一句话。他与她分离已有十二年,他有十二年的话想对她说,他积攒了十二年的话想问她,可如今她近在眼前,他竟只问出短短的那句:“你……是婷婷?方婷?”“嗯。”她点头,只是“嗯”了一声,泪水就禁不住淌下来,打湿他胸前的衣衫。他感到一阵冰冷,把她放在他办公室的座椅上,看她的身体还在瑟瑟发抖,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看她的面颊通红,手也不知该往哪里放,柔弱的让人心疼。他轻轻脱下她的鞋子,左右检查着,抬眼问道:“你的脚怎么受伤了?”“大概是刚才跟他们争执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什么东西,我踩了上去……没事的,不疼了。”他默默转过身去,从抽屉里拿出消毒水和纱棉,捧起她的小脚,便为她清洗伤口。她羞的直往后缩,那只脚也在他手中不听话的摆来摆去,不小心竟碰到了他的下巴。她更觉得尴尬,却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你如果不想以后脚上留下疤,最好还是赶紧清理包扎一下。这些事情你大概不会,我来做会快一点。”“不用了……我还是自己来……”“怎么这么不听话了!”他严厉起来,硬是按住她的脚,为她清理包扎的动作,却又蕴藏了无比的温柔。他低着头,低声言语道:“我记得小时候,你挺听我话的……”他蹲在她跟前,专注而认真。他看着她那只纤纤玉足,白嫩小巧,或许王子为灰姑娘穿上水晶鞋的那一刻,心情也如他这般神圣吧。她偷偷笑了笑,那一刻竟眷恋上了这样的感觉。她细细打量,他与十二年前相比,实在变的太多,若是在街头擦肩而过,她一定认不出他。他威武、挺拔,眉宇间透着英气,面庞冷峻硬朗,穿着也比从前考究的多。他是个商人吗?她心里猜着,可看他的样子,他更像个运筹帷幄的政客,然而不论商人还是政客,他的光彩无法掩饰,正如他小时候,早早便是个迷人的小男子汉,她的眼中除了他,便容不下任何男生。“好了。”他放开她的脚,她从回忆里抽身,看着他包扎过的地方,整整齐齐,几块干净的白色,便遮住了那丑陋的伤口。她又笑了,这就是他的做事风格,从不凌乱,有头有尾。“谢谢。”“住哪里,我送你回家。”他穿上外套,背对着她,她的心里泛起一阵落寞。他比从前寡言少语的多了。她四周看看,他的办公室算不上奢华,却也简洁大气,只是旁边台子上那张照片令她觉得刺目——黑白照片里那个男人,笑的让她恐惧心寒,他把她父亲打成弱智的时候,是否有想过报应不爽呢。她的心又沉了下去,十二年的时光流逝,十二年前的爱恨情仇,十二年来两家再无瓜葛,只能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的父亲逮捕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越狱,打傻了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又出于自卫,杀死了他的父亲……她摇摇头,心里堵的难受,再抬眼,照片里丁蟹那个笑容变的极具讽刺。“到底住哪里?”他回过头,“怎么不说话?”她看看他,他帅气高大,冷静沉着,怎么会是记忆里那个说话做事都像少根筋似的蟹叔叔的儿子呢?命运是不是一定要如此开玩笑,给了她孝哥哥,温暖了她年少的时光,却又后悔了,硬是要把孝哥哥推在仇人的一方?她收住眼泪,轻声回答:“我住沙田……”沙田?他怔了怔,那里是一片廉租房,穷人多,治安并不算太好,再看看她如今的穿着打扮,简朴无华,俨然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他的心头竟涌上了酸酸的感觉,什么时候起,他们身份调转,他不再是佣人的孙子,不再是那个街头混打混闹的大男孩,而她,亦不再是那颗耀眼的珍珠,再不能穿着金缕鞋翩翩而行。他的手自然的搭上她肩头,他甚至能摸到她的肩胛骨,就那么凸出来,他能感到她很瘦,瘦的让人爱怜。“上车。”他亲自为她打开车门,把她扶了进去,两人并肩坐在后排,一路无言。他偷偷瞄她几眼,她却都是望着窗外,街灯一闪一闪晃在她脸上,暗夜中她如一幅画,不施浓墨,淡彩相宜。
“明天……别去上班了。”他先打破了沉默,表情还是冷的像块冰。“什么?”方婷像是被人给了当头一棒,怯生生的问道,“为什么……是因为今天的事吗?我……”“那种地方不适合你。”他淡淡的解释,“那种工作也不适合你,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去便利店、去超市、去餐馆,去哪里打工不行呢?为什么非要来趟这浑水?况且……”他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复杂,“你这个时候,该去念书,怎么会跑出来打工呢?”“我需要钱……”她低头解释,他看到她的眼角分明有一滴泪落下,很快她一抬手,那滴泪便消失了,只看到她的笑容,如初升的太阳。“呵……我现在手头有些紧,真的挺需要钱的。我听说在酒吧里推销酒,赚的会比较多,所以才去试试,谁知今天第一天上班就……不过孝哥哥,你相信我,我就算在那里工作,我也会保护自己……”“你怎么保护自己!”他皱起眉头,语气也重起来,“今晚这种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甚至每天都能发生!今天碰巧是我在这里,又碰巧是在我的店里,可如果我不在呢,如果不是我的店呢,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去拿什么保护自己?你会跟那些男人周旋吗,你能既把钱赚了又全身而退吗?今晚那两个男人只是拉扯你几下,你就哭成那个样子,我实在无法相信你能适应这个环境……婷婷,别把世界想的那么单纯,我没办法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所以你还是听我的,别去工作了,你根本就不适合这种工作!”“我不!”她的头转向窗外,他只能看到她倔强的侧脸,“不管多难,只要能赚到钱,我就要试一试。”她的表情随着街灯或明或暗,也变的时起时落,几滴泪光闪在她脸庞,他的心一阵痛楚。“孝哥哥,十二年了你都没陪过我,我不是一样好好长大了?呵……没有你的保护,我也一样生活下去,你又何必这时候站出来,做出那么关心我担心我的样子?”他着实被气了一下,胸口压着一团火瞬间要爆发出来。“什么叫做出样子?”他气极,声调也高起来,“你以为我今晚都是在做样子?你以为我冒着得罪两个世家望族的危险,冒着有可能被人暗中修理背后捅一刀的危险,就是为了在你面前装样子?!”她这才发觉自己口不择言,再转脸看看他,额头上急的尽是汗,她连声道歉,小手不由自主的就落在他的额头为他擦汗,还像小时候那样,他每次满头大汗时,总有她那根绣着花的小手绢挥舞在脸庞。记忆里的那束淡香扑面而来,他一时间竟心猿意马。“对不起啊孝哥哥……”她羞愧的看着他,泪眼汪汪,“是我说错了,我说错了!我不是故意这样说,你别着急别生气嘛!你看你,头上青筋都暴起来了,这个急脾气就不能改一改……”他的心软了大半,可还是没好气的推开她的手,嘴硬道:“改不了了!你既然一定坚持要做这份工作,那就是成心要让我生气!”“我不是成心让你生气……我是真的需要钱。”“需要多少?”她刚要回答,却猛地反应过来,连连摆手道:“不……你别给我!我不会要你的钱的!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力更生……我已经打算好了,只要攒够了钱,我就去考大学。我不想依靠任何人,我希望我的每一分学费都是自己赚的!”他在心里暗笑,她还是原来的样子,单纯美好,像只扑棱着翅膀飞出笼子的小鸟,没有独立的能力,却有独立的勇气。他脸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司机透过后视镜,竟能看到一向不苟言笑的大老板,却露出罕有的笑容。他对她笑道:“傻丫头,我有说过要给你钱吗?”她登时羞的满面通红,轻轻跺了几下脚,转移了视线,小嘴里咕哝道:“哦……是我自作多情了,真不好意思……”“我不会给你钱,只是我在想,你是不是可以胜任别的工作。”“别的?”她的眼睛又亮起来。车子行驶到她家楼下,他并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为她开了车门,把她送上楼,走廊尽头,他看着她一步步走去家门口。夜已深了,她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一步步一声声,却像玉珠轻盈撒入瓷盘,无比动听。他的心砰砰跳着,紧盯着她的背影不肯放开,心里随着她一步一步,竟然念道:“她回头,她不回头,她回头……”他突然一笑,这是小时候她最爱的游戏,采了一朵花,拽下花瓣片片飘洒,孝哥哥今天陪我玩,孝哥哥今天不陪我玩,孝哥哥今天会陪我玩……每次她都能抽到“会陪我玩”的那片花瓣,然后欢欣雀跃着跑去他住的顶楼棚屋,他的家乱糟糟,她不知道他的休息日是他最忙碌的时候,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愁眉紧锁,要照顾弟弟,要为生活发愁,她只是拉着他的手,硬要把他拖出那个小棚屋,举着那片小花瓣在他眼前晃:“孝哥哥,我抽到了,你今天要陪我玩的!”……然而此刻,他竟也希望眼前有一朵小花,他不会去撕下花瓣,他会好好爱护,一如当年对她的呵护。他希望拿着它去她眼前,告诉她那就是一朵可以实现愿望的七色花,每一片花瓣都是一个愿望,每一个愿望里都有她相伴相随。
他正出神,她却突然回了头,对走廊尽头的他嫣然一笑,轻道一声:“晚安。”“嗯。晚安。”他不动声色,淡淡应对着。直到铁门一声响,那个小女孩消失在他眼前,他的心随着铁门“咯噔”一声,像是锁门的那条铁链砸在了他心上。他才回过神,竟不自禁的朝她家门口跑去,手擎在半空中却又定住,眉间微微蹙起,脸色又暗沉下来。就这么冒冒失失深夜去她家,她会怎么看他?她的家人恐怕也是最不愿见到他吧。他压抑住内心的悸动,缓缓离开了她家门口,步子还没走远,却听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叫嚷:“起来,你给我起来!怎么,你还想当大少爷啊?我问你,这么多年来你给过多少家用?这么多年来你往家里拿过一分钱吗?除了赌钱除了骗吃骗喝你还会干什么啊!”丁孝蟹一惊,心里忖度那大概是方婷她姐姐的声音,骂的那个应该就是她哥哥了。他也早有耳闻,方进新去世后,他们后母罗惠玲一直带着几个孩子,一边赚钱一边供几个孩子上学,还要安排他们的生活起居,常常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他们的生活也是捉襟见肘。少时的方家大小姐、大少爷,如今也是这般落魄,他的心里,竟涌上一丝夹杂着痛意的快感。他一直把父亲的死归罪于方家,却不忍归罪于方婷。“大姐……”方婷柔弱的声音响起,透着些许疲惫与无奈。没等她说话,却又被方芳打断:“你别拦我,我就是要替你们问问他,这是很应该的嘛!他是家里的老大,又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他这样吊儿郎当不担责任,这算什么!”只听方展博又嚷道:“是是是!我不负责任,我不是个男人担不起家,可你有给我过机会吗?前些日子我早说了,股市一定看涨,我说拿些钱去炒股,你就死死把着钱不放手!怎么样啊?现在大涨了吧?要是当初我入市,现在家里的钱起码翻倍啊!”“你拿钱去什么时候干过正经事?”方芳啐了一口继续骂道,“你不是炒股就是买彩票,总是喜欢做这些投机取巧的事情,就是不正经找份工作!十二年了,你一直这么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让我们姐妹指靠谁?玲姐把你送去学徒,你学到一半就跑没了人影,家里都要吃不上饭了,你却不知道在哪……我不是家里最大的,我也不是男孩子,可为什么我连中学都没念完就要出去做工,为什么婷婷连大学都不能上就要出去干活赚钱?还不都是因为你!”他在门外,心情并无任何波澜,只是一场事不关己的吵闹而已。门里吵的乱糟糟,深夜并没有给他们兄妹带来平静,反而成了战争伊始。他拔脚想走,却又放心不下里面那个人,她现在在做什么?她哭了吗?她心里一定不好受吧……他胡乱想着,思绪似乎又飘回了曾经的那些时光,方家的孩子从不愿与他们几兄弟玩,因为他们的爷爷奶奶是方家的佣人,他们生来低人一等,即使在这个人人平等的年代。他们没有妈妈,爸爸成天不着家,他们没有人管,上了学也被同学欺负,他们没有好吃的没有干净衣服穿,像几个野孩子流浪在大街小巷。只有方婷,愿意把自己的东西与他分享,无论是零食、课本、玩具还是心事,在那些或慵懒或明媚或阴霾的午后,在那山上河边或街边糖水铺,他与她,便是两个分不开的影子,被夕阳拉的长长的,一直拉进了永恒。
第三章 彩虹色的家那一年,他和她第一次扮家家酒,他做爸爸,她扮妈妈。那一年,海底隧道刚刚开通,去大屿山再也不用等轮船,只要搭上轻轨,从海底便可以抵达彼岸。他兴奋的拉着她的手说,婷婷,我带你去坐轻轨,穿海底隧道,然后我们去大屿山玩,好不好?她的头点的像敲小鼓,笑的合不拢嘴,两颗小门牙一直露在外面。她兴奋不已,问道,孝哥哥,我们去大屿山,也扮家家酒吗?他心里当然是乐意的,只是不肯轻易表露,牵了她的手就往地铁口去。她拉住他,眼中透着担心和询问,他笑笑,伸手从口袋掏出一叠钞票,是前一天替别人做门童赚的小费,便摸摸她的头,说,别担心,我有钱。她安心的跟在他身后,一路上像只小燕子般的雀跃。海底隧道与她想象中的很不一样,没有各种颜色的小鱼在周围游来游去,没有水母拖着透明的身体懒洋洋的向上爬,没有人鱼公主冲她微笑为她跳舞,只有黑洞洞的四周,车厢里时亮时暗的灯光,周围人的面无表情。她有些失望,他却把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他对她一笑,她却好似见到了冲破隧道黑暗的彩虹。那一年,阴雨天似乎特别多,早晨还是晴空万里,中午便成了乌云密布。明明播报的是明天的雷雨,今天它却迫不及待的现身了,游人都被一场瓢泼大雨淋了个措手不及,她偎着他,躲在一棵大树下,两人落汤鸡一般,衣服贴在身上湿湿腻腻,难受的很。她推了推他,轻声问道:“孝哥哥,我们怎么回家啊?”他紧皱着眉头,现在去坐船肯定不行了,码头已经停运,没有船回去;若是搭轻轨,也不见得就能及时回家,下了轻轨还有一段路,大风大雨的,路上能不能有车还是个问题。他看看她,幼小单薄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一个惊雷轰响,她吓得一把抱住他,眼泪差点惊了出来。他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安慰道:“婷婷,别怕,咱们先离开这,我听我奶奶说过,打雷下雨的时候不能站在树底下。”“我们去哪啊?”他转了转眼珠,笑道:“我知道离这不远有一个小山洞,我们先去那里躲躲!”说罢他拉着她一路小跑,绕过几条羊肠小径,来到一丛枯了大半的灌木前。他伸手拨开那些枯枝败叶,猫着腰推着方婷钻进了那个小山洞。洞口不大,洞里却很高,两人站着都没问题,周围漆黑一片,只能靠着洞口打进来的缕缕暗光,来分辨四周的情况。他摸黑找到一块石头,用手把上面尘土打干净,摸着还算光滑,便笑着向她喊道:“婷婷,快来这边坐!”他去拉她,手一瞬间又停了下来,他知道她爱干净,而现在他的手脏兮兮,正犹豫着,一只冰凉的小手触上他的指尖,他却觉得温暖安慰,黑暗里又听到她甜甜的声音:“孝哥哥,咱们一块坐这吧!”两人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已经能大约看清对方的面容。两个小小的身体靠在一起,相互的体温便是这冰冷湿暗里的唯一慰藉。他大着胆子,手揽上了她的肩,把她往自己怀里搂了搂,故意问道:“婷婷,这样还冷吗?”她如实回答:“还是有点冷……”黑暗里没人会知道他笑的多开心,他的心砰砰跳着,另一只手也搂住了她,把她整个人圈住,又问道:“这样就不冷了吧!”“不冷了!”她笑着说道,毫不设防的倒在他怀里,湿漉漉的头发粘在他脖子上,像条围巾一样,他开心的很,他想起了很小时候,那年过年妈妈给他织了一条围巾,那是他唯一一条围巾,戴在脖子上暖融融的,很舒服,很柔软。他又听她说道:“孝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等雨停了,我就带你回去!”他不由得几分落寞,雨停了,他的“围巾”也要被抽走了,他心里一疼,竟祈祷着这雨一辈子也别停,就像这样一直纷纷洒洒,就像现在一般电闪雷鸣,就像现在这样,他可以和她依偎在一起,永远不分开。“那雨什么时候可以停呢?”她歪着小脑袋,满脑子都是未完成的家庭作业和对父亲责骂的担忧,她不知道他的心思,他有些失望的拍拍她的头,心不在焉的答道:“很快的……这种雷雨来势急,不过只下一小会儿,很快就停了……”嗯,很快的……他又没来由的难过起来,若真很快的话,他“很快”也便要失去她依在他怀中的那份温暖了。“婷婷啊……”他转移了话题,“我们家家酒还没扮完呢,想不想继续玩?”“好啊!”“那你先把这个戴上!”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戒指,暗哑的银色,粗糙的做工,扔在路边也没人捡。她拿到眼前,仔细看了又看,戴在手指上比划了很久,可是即使戴在大拇指上,戒指还是稍稍大了一点。她疑惑的问道:“是贱婆婆的吗?”他很是尴尬,当初买的时候根本没想过她手指的粗细,便吞吞吐吐说:“不是……我,我买的……”说完,又马上慌里慌张的解释道:“我是看别的妈妈手上都会戴戒指,这样才算妈妈嘛!我们虽然扮家家酒,也得逼真一点对吧?所以我就也买了一个……没想到你带大了,不过没关系,回家以后我用我奶奶的线在周围缠一圈,这样你戴着应该合适了!”她点头,心中竟随着洞外的雨雾一起,升腾了一种别样的情感。她稍稍侧身,耳朵正贴在他胸前,那咚咚的心跳声,跳的她耳根一阵阵的发热。她偷偷打量着他,他的唇边已冒出一点硬硬的胡茬,环在她身上的手臂,隐隐有肌肉线条起伏,却显得他阳刚有力,与她周围的小男生截然不同,甚至与她哥哥都不一样。她的心一阵乱跳,把脸偷偷埋在他胸前笑起来,那个他路边小摊上买的戒指,被她紧握在手心里,不肯放开。
“婷婷,你有什么梦想吗?”他突然问了一句,她才从刚刚那阵脸红心跳中走出,不禁有些愣,答道:“嗯……孝哥哥你先说!”“我啊……”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黑暗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了解到他的心境,如外面天空的乌云,黑压压的阴郁。他继续说道:“我妈妈已经离开我们很多年了,我爸爸也经常不见人,奶奶在你家做工,管不了我们……我一直都觉得我的家跟别人的不一样,所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个家。家里有爸爸、妈妈,他们两个能恩恩爱爱的,还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家里还有个很慈祥的奶奶,很疼我们,再也不用去别人家里做工。我们不用住在那个小棚屋里,住一间公寓就好。每天我和我弟弟放学回家,都有人在家里做好饭菜等着我们……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孝哥哥……”她难过不已,小声说道:“你是不是怪我抢走了婆婆?”“不是不是的!”他慌张起来,赶忙说:“我愿意我奶奶去照顾你!况且我现在也大了,可以照顾我弟弟,不需要她啊!”“孝哥哥,我舍不得婆婆走……” “我知道!奶奶会一直照顾你,不会走的!”“可我霸占了婆婆,害的你都没有家了……那以后,我给你一个家好不好?”她扬起小脸,天真的看着他,“我给你一个家,等你回家的时候,我在家里做好饭菜等你,好不好?”他一时怔住,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她,不知心中究竟是何滋味。洞里的光线渐渐充足,他看的到她稚嫩的小脸上那份执着与善良,他的眼眶突然湿湿的,急忙转头向洞外的方向,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空山新雨后,泥土的芬芳来的格外强烈,鸟儿叽叽喳喳调皮的钻出树丛,婉啭着一支支属于自然的歌谣。一弯七色的拱桥挂在天边,方婷眼睛一亮,拉着丁孝蟹往洞口跑去,跳出山洞,惊喜的叫着:“孝哥哥,你快看,是彩虹啊!”他不看彩虹,只是微笑的看着她,湿冷的心已被缠上了这当空彩练,雨后复斜阳,他的心也被暖暖的照亮。“孝哥哥,”她的眼睛在笑,盖下两帘弯弯睫毛,“以后我也把给你的家,涂成彩虹的颜色好不好?”他笑着答道:“好……”……彩虹的颜色,是你给我的家。
丁孝蟹躺在书房,回忆一点一点从他的身体里抽离,变成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跳进了暗夜,他却执着的想要抓住它的尾巴。过往的温暖是沙漠里的绿洲,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泽,润进他干涸的心间,而天空一阵黄沙,扑簌簌而下,绿洲便被掩埋,他便永远失去了那份纯净的甘甜。桌上的茶已被冲了三遍,茶香由浓转淡,直至喝起来如白开水一般。他却依然睡意全无,踱步在书房中,书架上那本圣经,烫金大字格外显眼。他抽出来,翻开,扉页上是她稚嫩的笔迹:“送给丁孝蟹,方婷赠”。他竟不自禁的把这一页紧紧贴在胸前,似是还能呼吸到她身上散发的那淡淡馨香,耳边似是还能听到她年少时对他的“谆谆教导”:孝哥哥,主的眼睛只看顾正直的人,而不看那些作恶的人,你以后不要再和人打架了,好吗?“呵……”他不禁笑出声来,他与人打架,十次里五次是为了她,这丫头居然还一本正经的告诉他打架不对。如今的她已然亭亭玉立,却还保持着儿时那份纯真和干净,她的眼睛清澄透明,那是否天上圣母丢在凡间的两颗明珠,化为仙泉浇灌了她的双眸?十二年未见,今晚的重逢,却又如此狼狈与惊心动魄,他心动,更心疼。走出房门,想去院子里透透气,不想正碰上丁旺蟹在厨房煮宵夜,见了他笑笑,端起一碗面走到他跟前问:“大哥,要不要一起来点?”看着弟弟那浓重的黑眼圈他便能猜出几分,定是又接手了大案子,没日没夜的写辩护材料呢。他点点头,拍拍弟弟的肩膀,当年砸锅卖铁的供他上学,考到律师牌照,开了律所,如今家里几兄弟中最有出息的也是他……丁孝蟹心中骄傲,也在隐隐作痛,三弟有了他这个大哥可以走自己想走的路,可方婷呢?她的大哥又给她带来了什么?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这十二年来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而不是她那个摆设一样的哥哥。丁旺蟹给他盛了碗面,兄弟俩相视而笑。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脑子里飞快的转了几下,筷子还没挑起面,便急匆匆的问道:“老三,咱们在大屿山上是不是还有间铺子?”丁旺蟹被问的一怔,想了想答道:“是有一间,当初因为那里是旅游区,咱们想在那里开间小冷饮店,不过后来谁都没去打理了,也没租出去,就一直空在那了。大哥,你问这干什么?”“找几个人,简单装修一下!”“嗨,不用装修!”丁旺蟹笑道:“你忘记了?当年都是装修好了的,还都是用的好材料。”“哦……”丁孝蟹点了下头,不经意间笑了笑,却被弟弟捕捉在眼里,猜到他定是有什么心事,就笑着问道:“大哥,你怎么突然想起那间铺子来了?你要用?”他一点不隐瞒,却也话到嘴边留三分,“是,我要用。既然装修过,那就找几个人去打扫一下,过几天那间铺子开张!”“这么着急?大哥,是你自己用吗?还是……你找到承租的人了?”他只是神秘的笑笑,低头吃自己的面,迎着弟弟不解的目光,开玩笑似的啧啧赞叹道:“老三,你现在的厨艺真是越来越高了,再多接几个大案子,多熬几夜,很快就要赶超我了!”第二天晚上他还是不放心,又去了自家的酒吧,在纷纷扰扰中寻找那个单薄瘦小的身影。果然,纸醉金迷里,她却是一阵清雅的晨风,就算不着粉黛,照样引人注目。他看到她拿着一筐酒在座位之间转来转去,或被人拒绝,或被人忽略,或有心术不正的几个男人,正对她指指点点议论一番,又凑在一起露出邪淫的笑。他顿时气恼,昨晚那一幕又在眼前重现,手中威士忌一饮而尽后,他一摔杯子,径直来到她跟前,她吓了一跳,却只见他与昨晚温柔为她包扎的孝哥哥相比,竟像是变了一个人,脸色阴沉,横眉怒目,不由分说的就把她拉了出去。她被他拽着一路小跑,手中那筐酒也噼里啪啦的摔碎在地上,他大步流星,她几乎没有喘气的工夫,直到又去了他的办公室,他才放开她,眼中怒气却依然不减分毫。方婷揉着被抓痛的手腕,还没来得及抱怨他,他却先嚷道:“不是不准你来这地方上班了吗?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还是故意要气我?”她看得出他是真动了气,小时候他哪曾这样吼她?她心中又怕又急,眼泪一下子冒出来,低着头不敢看他,怯生生的说道:“我……我真的需要钱……”他心疼起来,语气也柔和了许多,面前的她没了年少时的骄傲,却多了为生活所迫的无奈。那种苦他经受过,那种痛他煎熬过,十二年的路,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的财势地位,其中到底多少辛酸只有他自己懂得,他已被这现实伤的体无完肤,又岂能忍心看到她也面对同样的无助?“是不是……为了你哥哥?”她讶异,抬起泪眼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能告诉她自己是前一晚在她家门口听到了争吵,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以他现在的能力,想调查一件事并不困难。“哦。”她低下头,算是默认,继而又听他说道:“婷婷,你哥哥一个大男人,他自己有手有脚,他有能力赚钱,这么多年该是他照顾你,怎么你却为了他……”“也不能全怪我哥……”她说,“他也是运气不好,买股票总是差那么一点,每次都想扳回本,每次却都又被套牢了……他是我哥哥,我姐本来就对他反感了,玲姐开小巴,也不经常在家,我再不帮他还能有谁帮他啊!”“可是……”他还想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他不想她难过,多说也改变不了现实。他觉得自己奇怪,此时此刻,他竟忘记了是她的爸爸打死了他的爸爸,忘记了她是仇人的女儿,此时此刻,他只想为她分担,不让她一个人行走在冰冷的现实里。他顿了顿,又笑笑说:“婷婷,要想帮一个人,不是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你这样做是在害他。如果你真心想帮他,就该从源头上帮他,有句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说的没错吧?”“嗯……”“我知道你大哥跟一个师傅学徒过,学的什么?”“他跟师傅学的会计,学的记账。”说着,她又难为的吞吞吐吐,“不过……他没学完,就不去了……”他心中早有数,便安慰她道:“没关系,财务上的事,就得在现实生活里慢慢积攒经验,不是单纯靠老师传授那些书本上的知识。我想你大哥应该缺乏实际的操作,如果有了经验,很快就会上手。”他坐到她身边,想去握她的手,却又把手缩了回来,只是笑着说道:“婷婷,我公司里正好有个会计的空缺,不如让他来我这里上班吧!”
她心中一震,感激之情像松间明月,照过她心里的每一条沟壑。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愣住了看着他,她本不想接受,而他诚恳的眼神却让她无法拒绝。“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怕我哥给你添麻烦。”“如果一个老板怕员工给他添麻烦,那一定不是个好老板。”他明白她的心思,即使再落魄,她还是希望保持着那份不受制于人的高贵,这是她的教养,更是与生俱来的气质。他一瞬间竟有些着迷,痴痴的看了她一番,很快又回过神来,笑道:“婷婷,你心里想的我都懂,我不想给你压力,让你大哥来我这里工作,真的是因为我这里缺人手。如果你还觉得过意不去,那就告诉你大哥好好工作,别白费了那份薪水。”“不是……”她面露难色,几次欲言又止,还是如实说道:“我是怕我大哥不肯来。毕竟我们两家……”她没有再说下去,只见他脸色一沉,她心里也凉了几分。仇恨,终究是个过不去的坎儿,此生永不相见,或许才是对双方最大的恩典。丁孝蟹的心又开始疼起来,他不想她与他有隔阂,可那隔阂就像道天然屏障横在两人之间。他勉强的笑笑,用尽量温和的口吻对她解释说:“你放心,你大哥不会知道他是在给我打工。那个空缺是一个分公司的,负责人另有其人,我会跟那个负责人打好招呼,叫他不要乱讲话。”她点点头,一滴泪不经意间滑落,他抬手想为她擦掉,那滴泪却落在他手背,凉凉的,他突然像被刺激了某根神经,不受控制,伸手便握住了她的小手,使劲捏了捏,对她一笑,仿佛回到从前,这是他们之间经常做的小动作。她的心释然了不少,十二年的分离,她对他却一如往昔那般熟悉,有很多东西是时间带不走的,比如他对她的关心,比如她对他的信任。“对了,还有一件事。”他正色道:“这几天,你也别来上班了。”“为什么啊?”她就知道,最后绕来绕去,还是要绕到她的问题上,“你不过就是怕我遇到危险,遇到昨晚上那种人。实话告诉你,不会的!我可以保护好自己,今晚不就没出什么问题吗?我遇到那样的人,都是绕道走的……”“你还是这么倔,不肯听话!”他笑道,眼中自然流露出一种疼惜和无奈,“我只是说,你这几天别来了,没有说要辞掉你啊!”“嗯?”“你大概不知道,这里的酒水供应商其实是我从前一个手下,他是你的老板,可是他要叫我老板,那你说,我是不是你的大老板呢?”她笑起来,点点头,继续听他说道:“大老板现在放你几天假,不过不多,只有三天。三天以后,你还得照常上班,知道吗?”
这三天里,丁孝蟹好似人间蒸发,音讯全无,方婷甚至怀疑前两天与他相见会不会是自己做的一个梦。不过好在有了三天空闲,这十几年,她似乎从未有过这么久的无所事事的时候,她甚至连周末都没有,不是要念书,就是打工补贴家用。这三天,就像此刻外面的阳光,像落在窗台上歇脚的小麻雀,像墙角小花迎着暖风舒展花叶,是那么普通,普通到不起眼,却只在此刻才被她看到,被她珍惜。她刚起床,却听到外面哗啦哗啦的声音,赶忙跑过去一看,本就不大的客厅被杂物堆的满满的,方芳坐在一堆东西中间,认真的整理着。看到她也只是淡淡的一句“早”,便又低头干自己的活儿。“起床啦?”方芳头也不抬的说,“锅里有早饭,你热热吃吧,我们都吃过了。”“大姐,你在干什么啊?”她很不解的看着姐姐手里的东西,“我们要搬家啊?”“搬什么搬?我好不容易放一天假,赶紧趁着有空把家里收拾一下!大哥总算找到份正经工作,也不指望他养家,他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他现在有了工作,以后肯定要找女朋友,总不能让人家姑娘来咱家一看,乱的像个狗窝似的吧!我呢,现在赶紧收拾整齐,存了这么多年的旧东西,该扔的就扔了,总要有个新气象吧?等未来的大嫂进门的时候,不至于收拾的慌慌张张的。”方婷边听边笑:“姐,你总是骂哥哥,其实你心里还是向着他的,对吧?”方芳白她一眼,也笑道:“说什么呢!谁是向着他,我是为了咱们家的脸面!而且房间确实该收拾了嘛!”见妹妹还是笑而不语,她也不由得脸红起来,急着说道:“好了好了,我承认……婷婷,他毕竟是咱们哥哥嘛,虽然这么多年他吊儿郎当的,不过现在总归也能好好上班好好过日子了……其实啊,他变成这样也不是他的错,要不是丁蟹……”“姐姐,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她打断方芳,心里有些不自在。她恨丁蟹,可面对丁孝蟹,她根本恨不起来,看着姐姐收拾出的那些将要扔掉的旧东西,她竟多了一种伤感,是否她与他之间的那些过往,如今也要被这样丢弃,是否两人之间的距离,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弥补?她随手摆弄着那些旧物,看到些熟悉的,便能勾起过往的回忆。一张明星海报已经退了色,她记得那是小时候,她们姐妹最崇拜的偶像,正拿着发呆,却听方芳说道:“那堆东西是我准备扔了的,一张破海报你捡回来干嘛?都十几年前的明星了,早都过了气了,还是快扔了吧!”她仍攥在手上,舍不得丢下。她记得那时候,丁孝蟹经常会帮一个胖男人在学校门口卖这些海报贴画,每天累的睁不开眼,却被那个胖老板克扣了大部分工钱,他却还是这样熬着,只为了自己和弟弟第二天不挨饿……那时她根本不懂他为什么要受这些委屈,她就像历史上那个皇帝,大臣说天下闹饥荒,百姓饿的吃不上粮食,皇帝说,吃不上粮食为什么不吃肉呢?她那时说,孝哥哥,你没有钱,为什么不跟你爸爸要呢?她记得他紧紧握了握拳头,嘴角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婷婷,我是个男子汉嘛!有手有脚的,哪能总跟我爸爸要钱?我爸爸告诉过我,男人就要负的起责任,照顾弟弟、孝顺奶奶是我的责任,我当然得靠自己想办法去负这个责任!”后来她才明白,不是他不想要,而是他没处要了。他的爸爸已经离家多日,跟着什么贪污探长出去“躲一阵子”了。临走前只留下一点钱,他们兄弟几个没用几天就花光了。可那时她却只知道嘟着小嘴责怪他:“孝哥哥都不来我家玩了,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一起玩?是不是觉得跟我一起玩没意思?”“不是,不是……”“我看就是!”她越说越来气,再加上考试没考好,回家免不了挨父亲一顿训,索性把气都撒在了他身上。她指着他面前的摊子,那些什么画册海报的,颜色鲜艳的让人心生厌恶,她一把抓起一张,“唰”的一声撕成两半,嘴里愤愤的念着:“都怪你们,孝哥哥才不来找我!都怪你们!”“喂,婷婷……”丁孝蟹傻了眼,想去拦着她,又看她气鼓鼓的样子不敢上前,只能任由她像撕废纸一样把这些海报都撕成了碎片。方婷得意的看他一眼,心情比刚才好了许多,拿着最后一张,上面是她跟她姐姐都喜欢的一个明星,在他跟前晃了晃说:“这个我不撕了,我拿回家了!”说完就蹦蹦跳跳离开了摊子,两只小辫一翘一翘,像打了胜仗的两根旗杆,上下雀跃的摇着,没蹦几步便回头冲他眨眨眼,叫道:“你愣着干嘛?这下子看你还卖什么!还不赶快跟我一起去我家?”直到后来几天,她一直没见到他,没耐得住性子跑去他家里,正准备再把他数落一顿,却见他脸上大大小小的伤,还没完全恢复,青一块紫一块,看着就让人觉得痛。那时她才知道,那天她发脾气撕掉的,是他一天的活计,那个胖老板骂了他一通后,连工钱都没给就让他走人,他气不过去找那个老板理论,结果被打成这样了。她不记得自己当时哭成什么样子,是不是跟他道了歉,只记得是他一直在安慰着她,婷婷,你别哭,我一点儿也不疼!……如今这张海报旧的不成样子,那些记忆中的片段,却随着岁月的推移变的愈加耀眼。方婷攥着海报,不禁笑意盈盈,还没从那些美好的往事中跳出来,只听方芳一声喊:“喂,婷婷!叫你几遍了,在那愣什么神啊!”
“哦?”她才回过头,“你叫我啊?”方芳拿着一个小盒子在她眼前摇了摇,“这是你的吧?你看看还要不要,不要的话堆到那边去!”她当然认得这个盒子,眼睛一亮,一把从姐姐手上夺过来,有些嗔怪的叫道:“这个当然要!你怎么把这个也收拾出来了?”“这是什么呀?你这么宝贝!”她打开盒子,一个缠着线圈的戒指静静的躺在里面,说是戒指,不如叫指环更恰当些。那本就是一个金属环,除了缠在上面已经发黑的红线外没有任何装饰,甚至指环的本身也掉了颜色,像个被埋了多年的古董,猛的一出土,满身都是年代久远的气味。方芳不屑的瞥了一眼,有些泄气的说:“还以为什么宝贝,一个破戒指你也这么……唉,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都不能卖了换钱用。这个放在外面,十块钱买一堆的……也就只有你,这么恋旧,什么旧东西都是好的,家里这堆废铜烂铁,我看多半都是你搞来的!”方婷吐了吐舌头,拿着盒子进了屋,她才不理会姐姐的话,恋旧是没错,可这个戒指却绝对不是什么废铜烂铁。她关上房间门,小心翼翼把那个戒指捧在手心里看了又看,轻轻碰碰绕在戒指上的线圈,像是触碰到了最柔软的记忆。阳光洒进小屋,正照在她手心,那个戒指在阳光下却显得不再那么暗淡,竟放着七彩的光,像一颗钻石,映着斑斓的过去。电话在这时响起,她接起来,是一个不熟悉的声音:“方小姐,我是阿龙。”“阿龙……?”她有点印象,那天最先跑出来弄清情况的人,站在丁孝蟹身后的人,也是开车送他们回来的人。“有什么事吗?”“孝哥说您的休假结束了,吩咐我来接您上班,我大概十五分钟后到您家楼下。”她听的一愣,“为什么”还没问出口,对方就挂断了电话,她只得赶紧洗漱换衣服,连早餐也没来得及吃,便匆匆出了门。一路上,阿龙并不与她交谈太多,无论她问什么,他只是一句“孝哥就是这么安排的”来应付。她有些气恼,故意提高了声调:“那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这不是我去上班的路!我总得知道你把我往哪带吧?”阿龙却并不在意,继续面无表情的答:“到了您就知道了。这都是孝哥安排的。”“你……”话还未出口,车子已到了目的地。阿龙下车为她打开车门,恭恭敬敬一个“请”的手势,方婷正纳闷,却见车子停在了半山之间,雾气还未消散,四处弥漫着清新之感,脚底各色小花迎风招展,一片小树林歌唱着绿色的山谣。她的眼前是一幢石砌小屋,只有一层,面积却不小,石屋前是一个曲型走廊,几根粗壮原木做柱子,一条小径直通里屋,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上面还长着青苔。院子里种着各种花草,团团簇簇,如烟如霞,走廊檐下养着一排吊兰,长长的草叶伸在外面,缀着几点乳白,风一吹,飘忽如薄薄的纱帘。她感到新奇,四处张望,却见丁孝蟹从屋里笑容满面的走出来,他今天与前两次见面相比,显得平易近人。他没有穿西装打领带,而是一件普通休闲条纹衬衫,外加一条牛仔裤,舒适的像是个居家男人。一见到她,他竟愣住了,翠绿环绕,百花丛中,她一袭白裙,轻盈的不像凡间的女子。他怔怔的出神,那一刻,他希望能变成她脖子上那条项链,缠绕她如玉的白皙,沉淀她如梦的幽香。直到阿龙轻咳一声,他猛的回过神来,稍带歉意的笑笑,不由分说的便拉她进了屋子。她一直未从迷惑中反应过来,此刻看到这间宽敞明亮、又装饰简洁的小屋,心中疑问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忍不住问道:“孝哥哥,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以后你就在这里上班吧。”他微笑冲她说道,“这个地方清净,比酒吧适合你。”“这里……上班?”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我在这里做什么?”他指着房间空着的地方说:“我准备在这里、这里还有那,做上几个大书架,前面这里,摆些桌子椅子沙发之类,最好再有几台电脑。”“书架?要做什么用?”“以后这个书店,就交给你了。”他对她笑着说,内心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婷婷,这里怎么样?我想来想去,就觉得书店是最适合你的。”
“你……”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不觉红了脸,低头问道:“你干嘛要为我想这么多……”他明白她心里所想,又不想让她为难,只好佯装漫不经心,笑道:“我是你老板啊。一个合格的老板,必须要把他的员工安排在正确的地方,做正确的事,这样才能人尽其用。说到底,我不过是想让你帮我多赚钱而已。”她却感受到他装模作样的笨拙,轻声一笑,又抬头环顾四周,若有所思。“可是,我觉得这里不是个开书店的好地方。这是在山上啊,有几个人会来山上买本书?况且这里是旅游区,都是些游客,游客们要买的是有特色的纪念品,谁会买书,那么沉的背回去?所以……这里应该赚不到什么钱的。丁老板,你要吃亏了!”“吃亏或不吃亏都不是单方面的,事情总有转圜,就看你怎么去努力。一个好的经营者,可以从沙子里面看到黄金,若换成别人,看到的可能只是一堆沙子。”“你说的对。”她点头微笑,却又面露难色,“可是这么重的任务……”“这么重的任务我就交给你了!”他笑道,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列着人名和电话,“好好干,看看想个什么法子把这里经营起来!这张纸上是一些书商的联系方式,你可以从他们那里进一些书,按照你的喜好,把这些书架都填充起来。”“按我的喜好?”她又吃了一惊,他的经营方式的确有些与众不同,或许,他只是对她与众不同。“所有书都按照我的喜好吗?这怎么可以!”“当然可以。婷婷,这是你的书店,就该有你的样子。”她的心猛的一颤,他的目光就像初冬的朝颜,温暖而惬意。他走上前,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她没有推开,只是默默的低了头,任由他牵了她漫步在山野小径,尽情呼吸着花草的芳香,光脚踏过那些布满青苔的鹅卵石,脚底被石子硌的疼,他便背了她在身上。她的眼前依稀浮现了那些她一直珍惜着的时光,他的背比小时候宽厚了许多,她不由得把脸也靠上,心脏突突的跳得厉害。
第四章最开始的日子,书店生意惨淡,每天几乎没有人,只是方婷一个人守在那里,丁孝蟹常常去,她便与他探讨经营问题。可他似乎对这经营没什么兴趣,两人谈着谈着,他便不知不觉转移话题,逗的她眉开眼笑。两个月下来,顾客屈指可数,她的薪水却一分不少。她向他提过几次,他却根本不在意,只乐得有这么个地方可以让他和她前缘再续。况且,这个地方本就是只为她准备的。几笔合同需要出国签,丁孝蟹便匆匆赶着行程,等过段日子再去,那间山上书屋竟像是变了个样子。顾客盈门,热闹非常,他远远便透过那镂空雕花木窗看到,柜台后的方婷忙的不亦乐乎,脸上泛红的光泽,像颗熟透的蜜桃。“啊,对不起!”他走近她身前好一会儿,她才注意到他,赶忙笑着招呼:“今天客人有点多,一时没注意到你,抱歉!”“没关系,”他笑笑说,“看你好像越忙越开心啊。”她颔首一笑,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有人喊起来:“美女老板,我们的两杯卡布奇诺好了吗?”“好了好了,马上来!”她动作利落的端着托盘走出柜台,轻轻盈盈绕了几个弯,便来到那桌前,微笑着把咖啡放在两人面前,甜甜一句:“请慢用。”两个男生年纪不大,像是附近上学的大学生,笑的阳光灿烂,等她走远后,两人对着她的背影还在窃窃私语。一个对另一个说,怎么样,我说这里的老板是美女吧?你们系有这么漂亮的吗?另一个撇撇嘴,说,是啊,我们系没有,你们系更没有!这话被“不经意间”经过那桌的丁孝蟹听了去,心里别扭的很,却也骄傲的很。再看看那两个未经世事的小男生,不屑的笑笑,便又回了方婷身边,翘了翘嘴角:“美女老板,我也想要杯卡布奇诺。”“好啦,你就别来捣乱了!”他这才咧开嘴,嘿嘿笑着,对她说:“生意还真不错,再这么下去,方老板是不是要雇两个人了?对了,你什么时候在这里卖咖啡了?”她的脸一红,低下了头,喃喃解释道:“对不起啊,未经你允许,我就擅自做了主张……就是你不在这段时间,我有些着急,再这么下去的话,这书店迟早关门不可。我看了看这周围,有几间私立学校,学生有不少,再加上游客,应该是不少的客流量。学生放了学,或是游客走累了,总要坐下来吃点东西喝一杯吧?吃东西、喝咖啡的时候看看书,说不定就买下来了呢?我以前也在咖啡厅打过工,知道怎么做这些,就加上了……”见他不言语,她误会他在生气,小心的赔笑道:“孝哥哥,对不起啊,我也是担心书店的生意,我怕你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不了。”“好好的,干嘛跟我道歉?”他看着她笑,他眼中的她熠熠生辉,像水晶透出的光。“你想方设法替我赚钱,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其实这间铺子,本来我也想用来做餐饮的,这里游客多,生意会好。没想到我们居然想一块去了,”他俯下身子,手肘撑在柜台上,额头慢慢靠近她的面庞,冲她笑道:“我们……也算心有灵犀了吧?”“什么啊……”她腮颊绯红一片,像极了天边那片火烧云,她把一杯咖啡往他跟前一推,似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患得患失英文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