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本小说,背景爷爷在农村干了我小说爷爷为了给孙子续命,还有什么凤凰树什么的

留守儿童问题若干典型案例及评析- 胡志鑫律师 - 110法律咨询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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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儿童问题若干典型案例及评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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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例】曾是留守儿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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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段风》简介: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是周岚第一次见到李风生,脑中所浮现的唯一话语;这样如风般清雅的人,却是全香港身价最高的伴游。也许正是他独特的气质哄抬了身价,让人趋之若鹜,现在周岚也成为了其中之一;可惜的是,李风生不接男客, 但既然是商品,都是待价而沽,只看价码能否谈拢,既然人人都当周岚是留学归国浪荡子弟,那么他是否也该不负众望地一掷千金,以博佳人欢心?
《两段风》 文/mmit简介: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是周岚第一次见到李风生,脑中所浮现的唯一话语;这样如风般清雅的人,却是全香港身价最高的伴游。也许正是他独特的气质哄抬了身价,让人趋之若鹜,现在周岚也成为了其中之一;可惜的是,李风生不接男客, 但既然是商品,都是待价而沽,只看价码能否谈拢,既然人人都当周岚是留学归国浪荡子弟,那么他是否也该不负众望地一掷千金,以博佳人欢心?   楔子   我爱夜,因为我属於夜。   银灰色的林宝坚尼高速滑行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仿佛已与夜色溶为一体。   打开天窗,让沁凉的夜风灌进车厢中;敞开衣襟,感受风的挑逗,风的诱惑。   然后幻想。   是你的手指正在抚摸我的鬓发。   是你的嘴唇正在亲吻我的颈项。   前方,被妖艳霓虹掩盖住狰狞面目的不夜城,轮廓渐渐清晰……   第一章   周岚第一次见到李风生,是他刚刚回到阔别二十三年的香港那一天。   周岚的父母叔伯兄弟姐妹都已经定居在美国,因为人口众多,俨然形成了自己的小国家,所以周岚并没有像其他在美国长大的华人小孩一样英语说得比国语更好。   说出来或许没有人会相信,周岚甚至能流利地背诵《长恨歌》。   他这次回港,是为二奶奶庆祝六十大寿。   周岚的爷爷周大猷,数十年前也是香港出名的风流人物,娶了一妻二妾,育有四子一女,周岚的父亲,排行老三,虽然是嫡出,但他的老婆,周岚的母亲,却是二奶奶的外甥女。   唉呀呀,闲话愈扯愈远。且让我们回到正题,细述一下主角相遇的过程。   周岚走出机场的通道,举目四望,却没有发现大学时的死党韩临的身影。   韩大少曾经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会『亲自』来接机,风雨无阻,不见不散。为此,周岚还婉拒了爷爷派车来接的好意,并忍受了十多分钟诸如『不懂得体恤长辈的爱心』、『乾脆住在韩家不要回来』之类的电话训斥。   可是现在,飞机准点到达,接机人却不见踪影。   周岚耐起性子等了一刻钟,只得拿出电话,准备厚着脸皮找爷爷。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韩临的粗嗓门。   但见韩临气喘嘘嘘地跑过来,皮球一样的身材几乎可以用『滚』来形容。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男人。   周岚刹时被那年轻人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   他和一八○公分的韩临几乎一样高,但要瘦得多,穿着白色的亚麻衬衫和黑色西裤,短发有微微湿漉漉的感觉,似乎刚洗过;为了跟上韩临的步伐,他也快速地奔跑着,那跑动的姿态,优美犹如帕米尔高原上的藏羚羊。   而他的那双眼,那双眼,大概只有吸尽了星月的光辉才能长成。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句林逋的诗就这样适时应景地钻进周岚的脑海中。   韩临已经跑到周岚面前,忙不迭地解释:『我在隧道口和人撞车,挡风板完全变形,能够毫发无伤地来接你,实在称得上是万幸。』   然后终於发现老友的心思其实全都放在自己身后那个人身上。   韩临不由得皱皱眉,又好气又好笑。他掏出张面巾纸递给周岚,调侃道:『擦擦嘴,你的口水快要淹没整个国际机场。』又回过头说:『李先生,我已通知司机赶来,你可以走了。』口气相当不耐烦及恶劣。   但那年轻人丝毫不以为忤,只是淡淡笑一笑,说:『修理费的帐单,请寄到旅行社来。』连声音也是清朗又带些磁性,极好听。然后他同周岚颔一下首,便转身离去。   只留下一个潇洒绝伦的背影,惹周岚发痴。   坐在车上,周岚迫不及待地问韩临:『刚才那个年轻人,是谁?』   韩临扫他一眼,那了然的目光让周岚感到一丝狼狈。   『年轻人?你我相加再修行三十年乘上一百只怕也不及他的道行高深。』   周岚奇道:『怎么难道他不是你的员工?』   『哈哈,我那种小庙怎么容得下他那样的大和尚。你没听到他说帐单寄到旅行社?李风生是真爱旅行社乃至全香港身价最高的伴游,俗称高级男妓。他的上一个客人,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的姨妈。』   男妓?那么清雅的一个人。啊!周岚转念想到,那大约正是他能如此走红的原因。   『如此说来,今天的事故只怕不是意外吧?想必是韩太少看到人家的车心有不忿,潜意识地撞上去的吧?』周岚有些明了地说。   韩临不禁悻悻然:『谁会想到这厮的驾驶技术那样精湛?竟能躲得过……』转头却看到周岚又开始在神游太虚,赶紧出声提醒:『不要妄想了,人家只接女客。本市那么多的闺中怨妇排队等他临幸呢!生意好得很。』   周岚的性向,在朋友闲早已不是秘密,而且周氏家风开明,长辈对於他的天生性向大多表示理解——敢於挑战世俗而不性乱,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勇气。反倒是像他堂哥彼得那样隔三个月换一个女朋友的靡乱行为,令几个女权主义者的姑婶颇有微词。   周岚没有理会韩临的微讽,心里却在盘算:他是一件商品呢!只有价格合适,没有不做买卖的道理吧?      周家的老宅位於石澳的宝月道,那一围云璃石彻成的围墙足足占了半条街,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外观看起来灰扑扑,似乎破烂陈旧,其实高宅深院内,既有终年恒温的泳池,又有合抱粗的香椿树,现代化和古典风结合得简直完美至极;家私都是清祖传下来的老骨董,那些太爷椅懒人枕贵妃榻,躺着不知多舒服。   此刻,周岚便半躺在一张铺着大红蟒花锦缎软垫的湘妃竹凉板床上,吃着紫红色的车匣子,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周家老太爷的训斥。   『难得回一次香港,成天就知道斗鸡走狗看赛马,你们这一辈不事生产的浪荡子,日后怎么得了?』   『挂个总经理助理的闲职,半点力也没有出过,却拿上百万的薪水,年终还分红,你不觉得羞耻吗?』   周岚心中大是委曲,只是不敢辩驳。他自认虽然工作不够勤奋且喜好玩乐,却也品端行正,不知怎地总是被骂成浪荡、花心、薄情。   似乎有钱人家的靓仔,没有沾上些小毛病连亲人都不会相信。   『上次那个一西卡瓦桑相貌人品也还不错,为什么不早点定下来?有个固定的伴侣,也好过成天在外荒唐。』   骂到这一句,周岚终於有话说了:『爷爷,石川和我只是好朋友,你不要乱猜好不好?』   『总之看到合适的,就要积极去争取,你也知道我们要求很简单,只需是身家清白的亚裔即可;那些黄毛蓝眼的西人,不要考虑。』   艳帜高张,无论如何也算不得身家清白吧?周岚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李风生。   才只见过一面呢!就已经令他牵肠挂肚。   就在周岚听得双耳几乎滴油时,救兵出现了。   周大奶奶和老佣人福嫂端着雪耳炖的杏仁豆腐走进来,一边招呼:『口渴没有?请先中场休息,喝碗甜汤再继续。』   周岚闻言,忍不住嗤地一声笑出来,气得周老爷直瞪眼。   周大奶奶坐到周岚身边,笑道:『不要看你爷爷木着脸,你能回来,他不知多开心,平日里寂寞惯了,终於有个人可以让他过家长瘾了呢!不把握住机会怎么行。』   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周岚优点不算多,善解人意却是其中之一。   所以隔天,他又陪周二奶奶去街上购物。   以周家的财势,几位长辈的正式服装都由顶级品牌的设计师特别设计,再送至周宅,省心又省力,所谓购物,其实是为了享受逛街的乐趣。   从铜锣湾到尖沙咀,十数层高的大厦逐层浏览,周岚须帮忙拿重物,还要不时提出参考意见,『那双软羊皮的半跟鞋更好看。』、『水洗绸的旗袍有坠性,奶奶你穿着不知多称身。』   半日下来,周岚累得一身臭汗,表面上却半点端倪不敢露出来。   好容易捱至下午,二奶奶一看表:『咦,已经四点,是下午茶时间了。』   周岚开始对港人雷打不动的饮茶习惯谢天谢地。   两婆孙来到半山上的会所,早有相熟的侍者过来招待,坐在可以看到海景的窗边,周岚叫来奶奶推蔫的奶茶,尝一口,不由叫起来:『真是太美味了!』   周二奶奶笑道:『当然美味,这是中环金凤茶楼的招牌饮品,旺季时每天有超过三百人前去品尝;需要排队才能买到,在这里自然不用等太久,价格却翻了十倍。』   正说话间,周岚看到了李风生那令自己念念不能忘的身影。   他和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一同走进来,照例白棉质衬衣和黑色灯芯绒裤子,清雅得像荷塘月色。   可是那个女人看他的眼光,却仿佛在看一杯卡布其诺咖啡上的奶油,只需一口,便能吞进腹中。   他们不知在谈论着什么,突然,李风生展颜一笑。   笑的只是脸部肌肉,那双眼里没有笑意。   似乎察觉到了周岚的视线,李风生微微侧过头来,眼睛微眯了一下,余光已扫过周岚。   仅仅只是余光,已如霞映澄塘,月射寒江,明艳不可方物,令周岚的全身为之一僵。   感觉到周岚的异样,二奶奶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一望了然。『那不是游曼曼吗?她丈夫古启智是运通银行董事。』   『古氏不是大伯的校友?他妻子好年轻。』   『只怕也有四十多了,保养得法而已。她身边那个英俊小生是谁?世上竟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真是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   周二奶奶望着周岚明显已经胶着在李风生身上的目光,提醒道:『他们这些行家,一旦进了那个圈子,难免沾上些要命的恶习,要想上岸难如登天;绮年玉貌时倒还好,将来色衰而爱弛,只落得人不人鬼不鬼,晚景实在太凄惨。』   周岚忍不住反驳:『可是每一代里,总会有一两个特别的人物,做出些轰轰烈烈的事迹,被后人誉为传奇不是吗?』   『哈,你说的是谁?秦淮八艳还是赛金花小凤仙?哪个后来不是半生潦倒,红颜啊!没有几个不薄命的。何况,社会对男子的期望高得多。』   是吗?周岚不再说话,低头继续喝自己的奶茶。   眼光,却时时不由自主地追逐那清扬的身影。   可是,他在心里说。来不及了呢!奶奶,我已经被他勾去固守了二十六年的心魂。      后来半个月,周岚向真爱旅行社打去数次电话。   每次都由一名声音爽脆如黄莺的年轻女孩子接听,回覆的内容大同小异:『李风生外出公干未归。』或『李风生目前出差,已离开本港。』未了还不忘加上一句:『先生,我们不接待男性客人。』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意味。   呵,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不过周岚自有妙计,他委托侦探让查出真爱旅行社的地址,然后亲自登门拜访。   或许是因为业务兴旺的缘故,这间旅行杜位於繁华的中环,周岚一踏出电梯,便看到一片开放式的办公室,数个白领打扮的女子正在井然忙碌,阳光从宽大的玻璃窗外射进来,使这里显得与香港的其他普通商行并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社会愈来愈开放,所以他们也不用再昼伏夜出。   一个女子迎上来,礼貌地开口:『先生有何贵干?』熟悉的声音,一听便知正是接电话的那位小姐。   周岚不禁宛尔,『请问李风生在不在?』   『啊……』女子也听出周岚的声音。几次在电话里听到,她还以为不过是一个音色年轻的猥琐中年人,谁想竟是一个笑容非常可爱迷人的阳光男孩,露着一口整齐的白牙,让她刹那间有被电到的感觉。   不不不,这样的男孩子应该驾着游艇在海中枭水冲浪,或是与朋友在兰桂坊喝酒嬉戏,怎么会到旅行让来找伴游?   但是她仍然礼貌地回答:『李风生昨晚已去澳门出差。对不起,先生,我们真的不接男客。』   周岚并不气馁:『可是,凡事总有例外对不对?既然敞开大门做生意,没有拒绝送上门来的客人的道理吧!至少你们应该问一间他本人的意见。』   这时一个声音在旁边想起:『说得好,这位先生,请过来和我详谈,她做不了主的。』   周岚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黑色套装的妙龄美人,正含笑倚在隔间的门边。   周岚随她走进办公室,方落座,即刻有人送来香浓的咖啡。   『先生尊姓大名?大家都叫我蓝玉。』美女如是说,刚才她已经细细打量过这个年轻人,居移气养移体,不用说肯定不是出身在平凡人家,但是花花公子也有几个等级呢!大部分不过是在父荫下拿一点点的零花钱,然后开一辆法拉利哄哄小明星的档次。他们做的是明码生意,没有兴趣陪少年人玩恋爱游戏。   『蓝玉?真是美人配美名。我叫周岚,门吉周,山风岚。』放下咖啡,周岚心想,此姝只怕便是李风生的老板,年纪轻轻,足见手腕,须得先恭维两句。   『不知你和荣昌行的周老板……』   『锦荣和锦昌足我堂兄。』   『那可真是失敬。』蓝五正色说道:『周先生,你是世家子,被熟人看到於名声不好,如果想寻芳,我们这里并不是好地点,不如我给你介绍几家品味不错的同行,彼处的保密工作更到家……』   『蓝小姐。』周岚打断她的说话,『不瞒你,从小我喜爱的,就不是异性。』   笑话,他要是只想找一具泄欲的躯体,何需如此锲而不舍?   既然看准了目标,纵有弱水三千,也只取一瓢饮。   蓝玉释然。敢这样直接地说出来,想必早已无所顾忌了。   『那么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本地对风生有兴趣的先生,倒也颇有几位,可是,李风生是直男子。』   周岚一笑,他早已想好台词:『蓝小姐,我三岁就离开了本地,如今回来,连镛记和陆羽都分不太清楚,怎么够应付长辈和酒肉朋友。我的动机很单纯,要求很简单,不过是要找一位既知情识趣又赏心悦目的识途老马,陪我游览一下香江,吃几顿饭,聊一聊天就足够,绝不会有别的逾矩行为。』他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支票,递到蓝玉面前,『一个月时间,这个数目。』   『这……周先生,我可以代你转告风生,但最终决定权在他。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心帮你游说。』扫了一眼支票上的数字,她不由得吃惊,虽然平日里往来的客人大多出手豪阔,像这个年轻人这般大手笔却还不曾有过。   周岚闻言,高兴地与蓝玉握手:『如此说来,就拜托蓝小姐了。』呵呵,他要的,可不只是一个月的导游而已,以他的条件,让李风生爱上他,应该不算是难事吧?   他却不知道,在他走后李风生与蓝玉之间的对话。   『周岚?闻所未闻。』   『是宝月道那个周家的后人呢!想必又是一名在某时某地对你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痴儿。风生,你的魅力当真无远弗届。』   『可是蓝玉,你竟为了那区区十五个百分比的抽佣把我卖入虎口。』   『唉呀呀,怎么这样说话?人家说了,只陪吃饭及游玩,不卖身。何况那样英俊的美少年……兴许好多人倒贴都愿意。』   『会有人花费八位数作这样的蠢事?』   『风生,以你黑带四段的身手,难道还怕他霸王硬上弓不成?若他打算和你讲心不讲金,哈!你有心吗?无情不似多情苦,既然无论如何都不吃亏,何不白赚这一笔。』她弹弹支票,『连我都能分到好几百万呢!像你我这样爱钱的人,何乐而不为?』   李风生低头但笑不语,是呀,数字后面足足七个零呢!何乐而不为。      和李风生第一次约见的那天,周岚兴奋得天还没有亮就再也睡不着,起床后又在车库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终於选定一辆积架代步。   到达目的地,意外地发现李风生已先到一步。   之前他还担心过时间订得太早风生起不来,因为他们不都被称为夜之生物?   但是他每一次看到他,却都是在青天白日下。   正好借机搭讪:『其实,你就是晚几个钟头来,我也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风生心道。当然周岚并没有迟到,而是他选择早到。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比约定时间早到半刻,可以让客人有被重视的感觉。   风生回答:『虽然我很喜爱黑夜,但也并不排斥白昼。』   看到周岚时,风生恍然大悟,原来是他,那个在机场发花痴的年轻人。   并不是李风生具有摄影机记忆,而是那天他从早上出门便诸事不顺:头发被茶楼侍应不小心泼上水,车子被抄罚单,最后还与客人的亲戚撞车,心情早已荡到谷底。谁知送韩临到了机场,迎面看到一个阳光少年,带笑的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几乎口水滴答,阴郁的心情顿时开朗起来。不管怎样,被人专注地凝视,即使那人是同性,也是件十分享受的事。   所以才对周岚留下深刻印象。   何况后来,他还发现他是个肯陪长辈喝茶聊天的好青年。   由此可以想像,未来的一个月里他们应该能够相处得很愉快。   李风生穿了一件宽松的阿拉伯棉织衬衣配菲拉格慕休闲裤,意外地添了几分学生气,更显得眉目如画,惹得周岚实在无法收回贪婪的眼光,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一时间竟让李风生不知所措起来。他从前的客人,总是在人前扮惯了淑女的,即使已经抱着舍得一身剐的决心来寻欢,也总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需要他的主动引导,才能渐渐放开。   而周岚,他们几乎还是陌生人呢!就已如此肆无忌惮,当真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看他一副毫无机心人畜无害的灿烂模样,也不知是未尝过人间疾苦,还是扮猪吃老虎。   不过他很快适应过来,露出自己的招牌笑容询问周岚:『周先生想游览本城的哪一处?』   『安排行程不应该是你们旅行社的工作吗?而且,风生,我们尚有一段时间朝夕相对,称呼我『岚』如何?』   结果两个大男人在迪士尼混到天黑。   当然他们也并不是没有交流,坐云霄飞车的间隙,周岚会问:『『风生』可是你的本名?』   李风生笑:『当然是,要不要检查我的护照?』   『可是怎么会起这样的名字呢!香港人不是应该叫伟文、智成、兆基吗?再不济,也要叫家健家康吧!』   『我的名字得自父亲,是《滕王阁序》中的一句『爽籁发而清风生』。』   『那也应该叫李清风才对。』言毕才想到五庄观那两个看守人参果的小道童,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风生却不以为忤,装作一本正经地辩道:『张恨水先生的笔名,取自李后主的『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照你的想法,他岂不是该叫张长恨?』   然后两人为这没有营养的对话一起大笑。   李风生又道:『我的同事们倒大多不用真名,都由我暂定代号。蓝玉自不必说……』   『啊我知道,李商隐的『蓝田日暖玉生烟』。』   风生点点头,『我有一对双胞胎同事,姓柳,俊秀至极,就取名晓风和残月。呵呵多么附庸风雅,各人的名号都由诗词歌赋中脱胎。就像古时,妓院叫做烟花风月;其中的姑娘称为苑兰流莺。』   周岚也附和着笑:『柳七的词配那些美丽女子,不知多合适。唐代还有风尘三侠呢!何必这样意兴阑珊。』这几句话发自肺腑,他记不得几个圣贤的名字,关盼盼苏小小倒是耳热能详,因为佩服这些至情至性的女子。   李风生闻言,不由扬眉。他自己看得开是一回事,在客人眼里,他们其实卑贱如地上的烂泥,很少有人会在他自嘲时安慰得这样得体。这个男孩子,真是与众不同。   不知不觉中华灯高上,已是吃消夜的时间。李风生却提出要告辞,因为早与弟弟有约,雷打不能动。   周岚当然不满,转念一想,反正来日方长,他一向善解人意,於是很快答应。   大概也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爽快,李风生吃了一惊,他想好的几十句解释尚未出口呢!不由有些感动,主动说道:『明天去游沙地吧!我的朋友在彼处开了一家小店,那里有全香港最正宗的卡巴度斯乳酪和圣地门茶色波特酒。』   你看,当真是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周岚高兴地回到家中,洗完澡躺上床,即使已在浴缸里做过水压按摩,仍觉腰背酸软不堪,仿佛要散架。   想不到貌似瘦弱的李风生竟有那样惊人的体力。   他不禁苦笑,常听友人抱怨追求爱人可以形销骨立,风露立中稍也是等闲事,今日方知所言非虚。   因为此时,他已经在很贱地期待明天的来临。   就在周岚进入梦乡,养精蓄锐迎接明天的约会时,且让我们把目光转回一个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的地方。   那是一个着名的酒吧!往来的客人大多是各大公司里的高级白领,这些衣着光鲜打扮入时的年轻人,总会在像老黄牛一般操劳数十个小时后来到这里放松心情,然后感叹,自己不过是这个大都会里终年劳魂役梦的小小蚂蚁。   李风生一走进酒吧!就看到了在姿容出色的一群人中也格外显眼的弟弟。   『云遏。』他喊道。   香云遏抬起头来,看到自己的兄长,高兴地跑过去。两兄弟坐在角落处的台子旁说起体己话。   方才和云遏一起喝酒的几个人却在一边窃窃私语起来。   『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年轻人是谁?』   『我之前见过一次,好像是香云遏的兄长。』   『他的哥哥不是明达明远两位吗?』   『香家的人员关系复杂又不是一两天的事。』   『不过这位的眉眼倒真和云遏有几分相似。他在哪里就职呢?』   另一位定睛细看后说:『无论如何也不是在香氏,香家老太爷出名吝啬,连亲生儿子每月都只支五万元的薪呢!你看他那件保罗史蔑夫的衬衣,休闲款,市价二千多美金,香氏哪位仁兄舍得花这样的闲钱。』   而被议论的主角,李风生和香云遏,正一边喝着Bollingger香槟,一边谈心。   『听说你已升做企划二部的经理,恭喜。』风生举起盛着粉红色液体的玻璃杯向弟弟致敬。   云遏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上月我的部门有三个案子被香明达否决,不久香明远的企划一部便会推出类似的企划;你可知道他们懒到什么地步?直接复印就算,连封皮都懒得重新设计。』   『那么可想到解决之法?』风生关切地间,对这个弟弟,他是真的关心。   『久走夜路总要撞鬼吧?上一个案子,我特地嘱莲达在总预算后面多打一个零。果然香明远连仔细审查也未便复印给他弟弟,你不知后来大会上,香利早指出错误时他们两兄弟的表情。哼!真正过瘾。』   『往好处想,此事倒间接说明了香明远对你有多么信任,至少也算肯定了你的能力。至於香利早,他毕竟是你父亲,直呼名讳不太好吧!』   云遏闻言冷笑:『除去提供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精子外,他为我做过什么?他一直只有两个儿子,就是明达及明远两只猪头。』   『不,他爱的是童氏百货带来的嫁妆,谁叫我们的母亲没有一个资产雄厚的娘家。』香家的情景不是不好笑的:正室二世祖嫡子和侧室才干出众的庶子整日大斗法。   看电影和小说,总觉得太过虚假,偏偏现实里偶尔上演一宗豪门恩怨,曲折离奇的程度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童岱欣一直非常嫉妒母亲拥有我这样聪明的儿子,上帝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哼!等香子儒这个老不休翘掉以后,我一定要掌握香氏!』云遏恨声说道。他的双眼中燃烧着炯炯的火焰,名为怨恨。   平时在公司或家里,他都将自己的情绪深深隐藏,只有每次和风生见面时,才发泄出来。   李风生有些担心的看着弟弟,这样好不好呢?让恨意盘踞在心间,不但束缚住他人,也束缚住自己;可是,对香家人的怨恨,是支援云遏力争上游的最大动力,如果生活没有了目标和希望,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就像他一样。   而这个学业工作都很优秀的同母异父弟弟,一直是他的骄傲——二十二岁就拿到哈佛的国贸博士文凭,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后来两兄弟又聊了一阵,然后各自回家。   李风生自裤袋里掏出一大叠金色的钞票递给云遏。   云遏愕然:『哥,我已经工作半年,怎能还要你的钱?』   『香利早会付你优厚的薪水吗?结交朋友应酬客户哪里不花销?公帐冲得太多只会让你那两个哥哥有闲话说。放心好了,旅行社近来生意不错,多带几个团就能赚回来。』他见云遏还是扭扭捏捏,又说道:『将来你入主了香氏,再加倍还我也不迟。』   云遏想想不错,才接过那笔钱,并在心里第八千次发誓,要打败自己的父亲及兄弟。      接下来的数十天,李风生都在陪伴周岚的游玩中渡过。   说是『游玩』,真的就是边游边玩,可谓货真价实,周岚把他执袴子弟享受生活的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他能在任何一个平淡无奇的小酒馆找到娱乐的亮点。   而且他的知识相当渊博,从安格尔塞尚到时下最新的流行音乐,没有不精通的;他甚至会在公园里发声纠正一个小女孩的错误:『黄帝是轩辕氏,不姓黄,而且那时姓和氏有不同意义,姓继承自母亲……』令人宛尔。   但李风生却时时感到不知所措和迷茫。   怎样和女客相处,对他而言是一件简单而游刃有余的事,只要发挥出男性的绅士本能,处处以她为先,温柔一点,体贴一点就可以;可是和周岚在一起时,被温柔体贴地照顾着的,却是他。该怎么应对呢?风生为此很苦恼。   最要命的是,周岚似乎对他的一切都很感兴趣,不时打探他的稳私。   就像现在,他们正坐在一家小小的义大利餐厅里,品尝老板推荐的蜗牛煎蛋卷和 Piper-Heieck的淡白香槟。周岚说道:『煎蛋卷里加有少少的芥茉,早知道该配Krng。』   风生刚刚回答一句:『我倒觉得柯罗维锡的White-Table Wine口感更丰厚。』   周岚却突然话题一转:『除了弟弟,你还有其他的家人吗?』   李风生一愣,怎么回答呢?从来没有客人会不识趣地关心伴游的私生活。但他想到旅行社的服务宗旨是诚挚地对待客人,於是老实出声:『我母亲尚在。』   然后看到周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脸色变换不停,最后用充满同情的眼光看向自己。  李风生暗叹一口气,这个问题儿童大概又展开了自己丰富的联想,把他的身世想成一部惨绝人寰的大悲剧。因为上次,他已经把蓝玉定义成了天涯孤独沦落风尘的传奇皮条客。   殊不知,他们都不过是为了能够迅速敛财而聚集在一起的一群生物而已。   为了制止他再幻想下去,风生索性自动招供:『我母亲曾经是富豪会的艳舞女郎,某日与我那做大学讲师的父亲坠入爱河后从良生下我,可惜父亲好人不长命,他死的那年,我才两岁。一个毫无学历及工作经验的女人,要养活自己和孩子,除了重操旧业外还有什么办法?不过我母亲运气很好,不久她便被某大亨看上,收为妾室,还生下我弟弟。』   『就这样?』周岚微微失望。他以为总应该有类似於肥皂剧的情节,比如亲人身患绝症或背负巨债等等。   『当然就这样。你看我长得这个摸样,若是女子还可以权充花瓶让人呵疼,不幸生成男人,却只会令别人质疑我的工作能力,还不如将这副皮囊善加利用。』从小风生就已经知道,有一张美丽的脸,可以得到女性同学帮助和情书,男性同学的嫉妒和冷箭,以及老师的不信任和保护。   后来在英国读大学,每次在可以冻死北极熊的图书馆辛苦查阅资料写出完美的报告后,教授总会置疑:『李,我会给你A,但是请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替你捉刀?我们系竟然有这样优秀的学生,我要让她免试进我的研究室。』   似乎没有人相信美丽的人也会认真学习与工作。   何况在这个城市里,人人笑贫不笑娼。三十九元一杯的丝袜奶茶,拿到山顶便索价三百九,只因为可以欣赏到碧海蓝天。本地连清风白云尚且要收费,更惶论其他。   所以他进入这个行当,然后迅速走红赚大钱。旁人嘲笑又怎样,只要自己不在意,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他。   过了两日,周岚邀请李风生到自己家里去。   风生骇然:『怎么我这种人不会被乱棒打出吗?』   周岚笑道:『放心,我的爷爷和三位奶奶都是非常可爱且慈祥的人物。』   到了周宅,李风生几乎一进大门就爱上了这里。   含笑木槿山茶紫薇,还有美人蓼高良姜中国榆小叶榕及满墙的常春藤,此地哪里是动感之都香港一隅,分明是加州海边的圣芭芭拉。   进屋时正好碰到周二奶奶出门,她看到风生,也不知心里有没有大吃一惊,至少脸上依然满面笑容地招呼:『想不到岚儿这么快已经到结识新朋友,有空常来,不要客气,当成自己家好了。』   风生感动得甚至忘了回话。从来没有一个气质这样高雅的老太太用这样和蔼的语气亲切地对他说过话。   尔后周大奶奶还为他们准备了杨梅酒腌的水果布丁。看到佣人端上盛在钧窑天青紫斑鼓钉盘里的甜品,风生不由感叹,品味这东西不可捉摸难以界定,却真的很致命。   城中那么多的富商巨贾,有几个真正生活得像这样舒适惬意?那些暴发户们总以为所谓豪宅,是必须连厨房的窗户都能看到无敌海景。   对坐在后花园里,周岚笑问:『怎么样,我们家没有令你失望吧!』一副肯定的语气。   李风生环顾四周,绿芜墙绕青苔院,中庭日淡芭蕉卷,深吸一口气,能香进肺里。   他衷心赞叹:『我今天才知道,什么是风来袖底暗香满。』   可事实上一切的美景都需要靠金钱维持。就说角落那一株三色杜鹃,树干有大豌口粗,为了保证花朵的艳丽,必须每年从四川空运回数吨酸性松针土培育。   或许是觉得气氛足够好,周岚毫无预警地拉过风生的手包覆在掌中,李风生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甩开。   只听见周岚含情脉脉的声音:『风生,你是否愿意长久地和我在这里生活?』   突如其来的告白教人怎能不吃惊?何况语气中有那样明显的认真。   不动声色地用力抽回自己的手,风生小心地问:『怎么你非常喜欢我吗?』   周岚夸张地大叫:『怎么你没发现?』然后又正色说:『你不知道吧?我喜欢你到想非礼你的程度,每天晚上和你分手后,就盼望第二天快些到来,我为你憔悴,为你消瘦,你都不曾注意到。我会爱你直到永远。』   呵,风生在心里暗笑,是谁说过?永远不要说永远。   『可是我们彼此并无了解,不要告诉我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这种事发生。何况像我这样的人,就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外表看来光鲜,五脏六腑只怕都早已腐烂。』他哪里有周岚说的一样好?好歹也曾念过书留过洋,当初也可以进大公司从基层做起,慢慢升迁到部门经理,然后在三十岁供完五房三厅的中级公寓和欧洲车,娶妻生子,平静终老。   只不过自己爱慕虚荣好逸恶劳,不愿意每天西装革履挤在中环的人潮中拼命。才会进伴游旅行社工作。   『风生,腹有诗书气自华,我相信一个内在沆瀣的人不会有你这样清澈的眼神和淡雅的气质。而且,你靠自己的劳力赚取报酬,正大光明。』周岚当然不是一味以貌取人的白痴,但通过一月的相处,他觉得李风生虽然聪明且知情识趣,却心机单纯,具有很多可爱的优点和美好的品质,根本不像韩临形容那样有翻手为云覆手雨的高深道行。每和他相处多一天,对他的喜爱之情就会更多一分。   李风生看向周岚,他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富家子,不识人间疾苦,所以永远只看到事物的光明和美好面。嗯,这个人和他完全不同世界,即使有交集,也注定不过是『X』中间那一点交叉,又怎么可能长久地在一起?   今日的他已不再急需金钱,所以这人无论如何不是他的对象。   於是风生拒绝:『周先生,我一向偏爱年长的女性,因为她们成熟端庄进退得宜,而且有雄厚的经济基础,虽然和你相处很愉快,但我还是不能接受同性,即使你是如此的年轻英俊。』   周岚闻言,大大失望,他换上一脸哀戚:『你好残忍。』   『所以更加不值得你投注感情。』   周岚耷拉下脑袋:『风生,一个月快到了。』   『对,这一个月我过得很开心,谢谢你。』说完忍不住笑出来,『要不要到我们旅行社工作试试看,你很有潜力。』   『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吗?』   风生温柔地看着他,『和我做朋友,是最残酷的自虐。』   拒绝,当然必须一乾二净得彻底,否则岂不变成欲擒故纵的笑话?      是夜李风生回到家中,接到蓝玉打来的电话。   『这一个月,可有什么收获?』   风生笑:『大量的知识和大笔的酬劳。』   蓝玉大奇:『竟然没有收获到爱情?』   『蓝玉,你也曾说过我是个无心的人,没有心,又怎么会有爱。』   『难道那位周先生在得不到你的爱情时,竟没有索要你的肉体?』   风生不由轻斥:『不要把别人想得这样龌龊。』   惹得蓝玉大叫:『咦,你维护他,你喜欢他。』   风生认真地想了一想,然后回答:『对,我喜欢他,因为他能令我笑;但我不爱他,因为他还不能令我哭。』   『可是你应该尽量把握住他,出手那么大方的一个客人。』   『不差那一点半点吧!我已赚得够多。』合理地花费,一辈子都已经不成问题。   『啧啧啧,请问富豪,何时从良?』   风生没有回答。   从良后,应该干什么呢?只怕会孤独至死吧!他洁身自好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不嗜烟酒,不好赌毒,却也因此感到无比寂寞。就像现在,一回到这冷冷清清的公寓中,孤单就像空气,时时如影随形。在安抚那些贵妇时,他又何尝不是在给自己寻找寄托。   所以,就这样过下去吧!直到色衰而爱弛的那一天。   风生给自己倒上一杯Johnnie Walker,走到窗边慢慢啜饮,然后俯瞰维港的点点灯火。   这个靡乱的城市,处处用纸醉金迷华服锦衣掩盖声色纵情和肉欲横流,多他一个,又有何妨?   第二章   —天夜里,周岚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独自发呆。   他一向深有自信、一旦他真心地爱上哪个人,任谁也无法抗拒他的追求。因为他有英俊的容貌和健美的身体,有温柔的性情和出众的家世,最关键的是,他从来不以这些条件为本钱玩弄人,没想到……   呵,生平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周二奶奶悄悄上来看了两次,见他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不禁叹了口气。   走到三楼的小起居室,周大奶奶急忙问姐妹:『怎么样,还在为伊消得人憔悴吗?』   『可不是,岚儿自幼便死心眼。』   『我的孙子是何等优秀的人物,怎么也会失恋。还是那种风尘中的角色。』   周二奶奶又叹一口气:『英雄出自困苦,明娟出自陋室。你看那个李风生的样子,一双眼睛简直可以吸人魂魄,连我这老太婆每次见到他都觉得通体舒泰,岚儿血气方刚,哪有不动心的道理。老爷口口声声说要找乖巧清白的,一看岚儿这副陷得太深的架势,还不是拦都不敢拦。万幸我们家大业大,无需仰人鼻息,也没有人敢笑话。』   『可是人家不要我们的孙子呢!』   然后两才异口同声地叹气。   她们却不知道,今夜周岚倚栏沉思,是因为拿到了私家侦探送来的调查报告,就是这份报告,让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此后数月,周岚成日早出晚归,比上班还勤奋几百倍。   连周老太爷都担心他是否刺激过剧导致精神失常,忍不住出声询问。   周岚笑嘻嘻地回答:『我在化悲痛为力量,研究恒指的涨落。』   那一段时间,连早已不问世事的周老太爷都时时听闻股市一片长红,某几支股票日日涨停。哪有这样好的事,几十年来哪次不是盛极而衰,惨澹收场。   於是他找机会提醒周岚,不要太过投入。周岚笑道:『我有分寸,爷爷。』   终於到了那一天,开盘不到半个小时,指数突然一泻千里,任一众行家尽力挽救也无力回天。   街上不知哭死了多少人。   之前政府早已发表声明,提醒市民谨防海外基金的暗箱炒作,但贪字当前,又有几人听得进去?   这天早上,周老太爷破天荒地看起了电视。   萤幕里正在播出几名师奶在大楼前呼天抢地的画面。   周大奶奶走过来看到,感叹:『命里无时莫强求,怎能都去跟风。这太平山下几时太平过?切莫弄得全城经济衰退才好。』   『放心,港股历来命硬,何况现在还有内地作靠山。九八那次老虎和量子不也锻羽而归。』   『我们家可有损失?』   周老太爷答:『荣昌行和广生行在本地,损失自然大一些,但也不过是巴西种植园里多开采几亩甘蔗便能补回来的数目。我担心的是岚儿。』   『放心,我已向美国去电,他们回覆说岚儿的财务状况没有任何问题。』   周老太爷感到非常吃惊,孙子不是整天泡在股市里吗?怎么会不受波及?他甚至已经准备好拍卖在巴黎繁华地段的几幢大厦给孙子作基金。   周岚弄的什么玄虚姑且不提,我们只需知道,这次金融风暴来得太迅猛,并不是每一户都会像周氏一般经得起风雨。   李风生驾车去见母亲时,路过平时熙来攘往的商业街,大白天,只见不少门面部暂停营业,萧条得令人唏嘘。   然后,在那个半山的会所里,他见到了自己的母亲黄秀如。   黄秀如女士绝对不若坊间传说的那样,有狐媚子一般的勾魂眼及水蛇一般的杨柳腰,只需眼皮一抬,便能吸走男人们的精气,事实上,风生和云遏眉眼都有几分像她。而且她的心思善良而单纯,只是在年轻时,她先是过度追求感情,尔后又过度追求物质,蹉跎了青春而已。   李风生犹记得他向母亲直言准备入行时,黄女士并无反对,只是提醒『切记不可吸毒及酗酒』,然后淡淡自嘲『果然是老鼠生儿会打洞呢!』   『云遏有没有什么不妥?』风生落座立即问。   黄秀如摇摇头:『他一向小心谨慎,不会出错。但是香明达和香明远亏空了公款不知多少个亿,前天已被廉署拎去问讯。』   『那多么美妙。』   『风生,这次香氏涨得最高跌得最重,或许会从此不复存在。』   『不用担心,母亲。』风生握住她的手,『我会照顾你的下半生。』   黄秀如莞尔:『风生,我不知道云遏是对你怎样说的,平心而论,香利早待我不薄。他转在我名下的产业,大多是国家公债,不会受股票太大影响。但是云遏近日很伤心,毕竟他为了得到香氏,曾经那样拼命。』   『我给他拨过几次电话,可是无人应答。』   『他请了几天假,独自去小时候在永福街的祖屋调节心情。』   『那么我去看看他。』      当风生找到香云遏时,几乎认不出那是自己意气风发的弟弟。   各种芝华士和皇冠伏特加等烈性酒的酒瓶滚落满地,床单和窗帘上不知为什么都沾上了大量酒渍,连空气中的乙醇分子含量也远大过正常值。   香云遏倒在床上,不省人事,头发蓬乱得像喜鹊窝,下巴处一片阴影,是心灰意冷无暇打理仪容的痕迹。   风生走到床前推醒他。   云遏睁开双眼,把风生吓一跳。他的眼球已经浑浊得变成灰黄的颜色。   不过他还能识人,看到风生,咧嘴一笑,喷出带有浓浓酒臭的一口气:『哥哥,我喝光了你的Smirnoff一九三○……怎么只有三瓶?』风生甚至看到他的门牙上沾有黑色的污渍。   风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把祖屋的钥匙交给弟弟保管。   把云遏抱进浴缸里,给他仔仔细细地洗了一个澡,再找出自己的衣服给他换上,云遏总算清醒了不少。   风生做好醒酒茶递给他,说道:『醉死也见不到刘伶坟上土吧!』   『可是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总要找一种发泄的方法吧!我不愿意大哭或大笑,只好躲起来喝闷酒,哈,物情惟有醉中真,与尔同销万古愁。』   『是举杯消愁愁更愁好不好?香氏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母亲没告诉你吗?股东会议后香子儒中风进了医院,香利早已经辞职。至於香明达和香明远,童岱欣打算将他们保释出来后安排他们偷渡去南美。』   真是呼啦啦一幢大厦将倾。   『你呢?』   『我?不知道,要看乔航和长实竞争收瞒的结果。不过,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云遏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   风生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不如我出资给你做生意怎么样?成立一个多种经营的公司,从小做起,虽然规模比不上香氏,却可以全凭自己做主。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香港有多少豪富,不都是白手兴家的吗?』   换来云遏的嘲笑:『哥哥,你好天真。让我用你出卖身体的钱去创业,不如叫我去死。』   出卖,身体的钱……   仿如晴天打下炸雷,风生呆住。   只听云遏继续说:『你以为我千方百计想得到香氏为的是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把那么年幼的你送去英国念书?那时我就发过誓,将来一定要让香利早这个畜生好看!』   终於……说出来了。   风生已经说不出任何的语言回应弟弟。   他一直自欺欺人地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以为单纯的弟弟不知道他的工作性质。   不不不,没有机心的笨人一直是他。突然想起当时向母亲要求对弟弟保密时,母亲那似笑非笑着答应的表情,只怕是早已知道瞒不过云遏吧!在香家那种沆瀣之地生活得如鱼得水的弟弟,怎么可能像他一样单纯得近乎愚蠢?何况,有哪一家正规的旅行社会支给员工的薪水会高得可以住豪华公寓开林宝坚尼?只是他不说,云遏也从来没有问。   想到自己居然曾经道貌岸然地教导云遏:『在公司里做事,无非就是装聋作哑一忍再忍』,『识人,绝对是一门了不得的学问,若是一味的先敬罗衣后敬人,说不定会失去重要的客户』。看在弟弟眼里,一定如跳梁小丑一般。   他突然不可抑制地笑起来,只是低声的笑,并无失态,却一连十分钟都停不下来。   云遏渐渐发觉不对劲,大是紧张,使劲擎住他的双肩,一迭声地叫:『哥哥,不要这样。』   可是风生还是一直不停地笑。   突然,风生感到被弟弟托起后脑勺,然后,一个温热略带酒味的物体覆上了他的唇。   和所有客人充满脂粉香的柔软完全不同,那唇是乾燥而充满男性麝香味的。   是云遏在亲吻他。   那一刹风生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反应,任由云遏的舌头长驱直入攻城掠地,几乎舔递他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   接着终於回过神来,猛力地推开弟弟。   这一下力道极大,云遏在地上连翻了两个滚,撞到墙壁才停下来。他的右肩撞到了床角,发出很响的声音,痛得忍不住小声呻吟。   风生下意识地向云遏跨出一步想察看他的伤势,但随即又停下来;他咬咬牙,摔门而   然后发动车子,以接近危险的速度飞快逃离。   就这样无意识地开着车子一直来到西隧海边,然后才下车在长堤上坐下,无意识地用手帕反覆擦拭嘴唇。   远处有几对少男少女正在嬉笑追逐,天真无邪的脸上有灿烂的笑容,成人的烦恼,离他们是那样远。   风生渐渐平静下来,想起十多年前,也曾带着弟弟在海边捡贝壳,手小脚小的云遏有时会笨拙地摔倒,然后哇哇大哭找哥哥;为了避免母亲训斥,回家前自己总会给他买冰冻青草茶。   后来母亲和云遏终於得到承认,被接回香家大宅,分别那天,弟弟哭得满脸是泪,坐上车后还不停地喊『哥哥哥哥』,撕心裂肺。   再后来他被送到约克郡念寄宿学校,那个矫生惯养的小少爷弟弟怕他吃不惯腻答答的英国沙拉,来看他时还带上亲手做的油豉捞饭。   这么多年来,让孤独寂寞身份尴尬的自己心中始终保留下一小块温暖和希望的,不正是弟弟吗?   风生低下头,凝睇自己细白的手指,光滑的皮肤,和皮肤下面隐隐的青色静脉。他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只要云遏能出人头地。      李风生走进真爱旅行社,发现连自己工作的地方也是一片愁云惨雾。   他走上前去问道:『梦欢,你损失多少?』   梦欢抬起头,微瞠:『说多不多,只是年底结婚时无法穿上那款心仪的薇拉王了。』她正是那名接周岚电话的女子。   看着别人在股市大有斩获,於是忍不住也跟风玩两手,谁料才短短几日就变了天。呵,真是像自己的名字一样,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她向风生勾勾手指示意他伏耳过来,小声道:『蓝老板的损失超过数千万。』   风生笑:『无妨,她损失得起。』   言毕推门进入蓝玉的办公室,竟被呛得咳嗽起来,此间烟雾浓得可以熏腊肠。   不是烟就是酒,人类在烦闷时,大抵都脱不了在这两样东西上寻求慰藉。   蓝玉的桌上摆有两份文件,风生定睛细看,竟是轩尼诗道和摩利臣街上的房契。   他大惊道:『这次的股市大震荡真有这么严重?』   却换来蓝玉更吃惊的声音:『你不知道?怎么你一点也没玩吗?』   『蓝玉,你应该知道我的原则是一鸟在手胜过二鸟在林。』   『妈的。』蓝玉狠吸一口烟。『风生,经过这一次,我晚节不保。』她原本准备两年后就上岸。   风生只得安慰她:『胡说,你还年轻呢!现在业务这么好且还蒸蒸日上,勤奋些三五年后就又是身光颈舰人一个。』   『是,只要真爱没倒闭,我就有本钱。』蓝玉终於展颜一笑,她想了想,又问风生:『你家那边的事,处理得怎么样?』   风生平静地笑,然后说出正题:『蓝玉,我打算接男客。』   做伴游的好外,就是即使自己不是同性恋,从心理和身体上接受同性也比普通人容易。   何况说出来恐怕没人相信,他虽然不爱同性,却也从来不曾爱过异性,他根本属於精神上的性冷感。   风生还记得自己只在很小的时候,对珍芳达那去掉肋骨塑出的纤腰有过幻想,可是很快,他的幻想就被各色男女注视他时,仿佛要吞噬他的眼光磨得一乾二净。   左右不过是肉,触感并无太大分别。   从前拒绝,最大的原因不过是怕痛。   『你家细佬玩过火了?可是新闻纸上并没有提到。』蓝玉愣了足足五分钟才消化下风生的话——不是不吃惊的,她知道李风生两年前就已经在纽约和巴黎置下房产,身家早已赛过几许小老板。   香氏这次遭到重创的消息固然街知巷闻,但她约莫也曾听风生提过,他弟弟对父兄颇有怨怼,只怕巴不得香氏倒台。   『不。』风生摇头。『是我想为他做些事。』   『女客没有这个能力吗?』   风生笑:『蓝玉,城中经历此次金融风暴也无关痛痒的家族中有哪位太太刚信用卡时不是签自己父兄或丈夫的名字?我的价码太过高,她们没有能力做主。』他说出一个令蓝玉都咋舌的数目。   『可是风生,那样的高价意味着你需要与客人订长期合同,从此将不再是自由身,而且赚得的也是血汗钱。圈中出名的莫过於陈翁和古翁,他们固然疏爽,也早早表示过对你大有兴趣,但怪癖也是真恐怖,你应该还记得『慧如』当年那个叫小乔的红牌吧?至今仍躺在医院里没有苏醒迹象。』   他当然知道,那是甚至超出了普通SM范畴,会闹出人命的变态行为。血汗钱?不不,那是安家费。但是他这条贱命,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放心,即使是他们,想必也不舍得把一件天价购得的玩具很快洗白。你如有若干债务需要偿还,相信抽我这一笔佣金也已足够,我们双赢,何乐而不为?』   『啊!做生不如做熟。之前那位周公子倒是情种,我替你联络如何?』蓝玉脑中灵光乍现,想到周岚。   风生却制止她:『他不过是靠着父荫过闲散生活的花花公子,哪里会有这个能力。』好马尚且不食回头草呢!何况周岚是那样美好可爱的一个男孩子,何必再和他们这些魑魅魍魉纠缠不清。      第二天风生便收到蓝玉的便笺,写着会客时间及饭店地点,意外的没有附照片,没有提姓名,只说客人穿黑色开斯米西服。并附合同一份,拟自最权威的安捷律师行,大约是某某人为某某会社打工,首付薪资月付薪资各多少,期限多久云云。   风生苦笑。蓝玉这次办事恁地迅速却不牢靠,大酒店的西餐厅里穿黑西服的男士不知有多少,难道要他一个个地去询问:『先生,请问你可有徵召真爱旅行社的伴游……』然后以防碍风化的罪名被拘至警局。   打电话回旅行社,却只得到老板外出的消息。眼看时间快到,风生只得出门赴约。   来到那个五星级酒店的法式餐厅,李风生终於明白可以没有客人照片的原因。   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一名男子,正侧头俯看窗外的车水马龙万家灯火,他穿深黑色西装,即使采坐姿也能看出个子颇为高跳且气宇轩昂。他的头发乌黑浓密,手指修长而乾燥,一望便知绝不是鸡皮鹤发的老年人。   偌大的餐厅里灯火通明,安静得能够清晰地听到侍者不小心将银制的刀叉碰到瓷盘发出的声音。   因为,整个大厅里就只有一桌客人而已。   李风生走过去,迳自坐在那人对面。   侍者递来餐单,风生刚一打开,客人就已经殷勤地推荐:『前菜的话,今天的醺鲑鱼沙拉不错;餐前酒我已经点了White Martini,你不满意可以自己换。』   风生微笑着对待者说道:『那就醺鲑鱼沙拉好了。』   话音刚落,又听客人道:『他们有今天刚运到的阿尔卑斯牛肝菌,加在risotto里极其美味。』   忍无可忍,风生不得不和这位客人正视:『周先生,不妨告诉你,虽然我不讨厌西餐,却根本吃不惯义大利菜,尤其是会加醋的沙拉!』   『啊!』周岚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对不起,我不知道。之前我们在丽景吃意粉的时候你并没有说过不喜欢,我还以为……』   『那是因为我们的服务宗旨是尊重客人的选择……』风生说不下去了。   这不等於自己搧了自己耳光吗?一向从容淡定不以物喜的他屡屡在周岚面前破功,实在令他感到懊恼至及。   人到无求品才高,自己是仰人鼻息的那一个呢!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玩格?   只得抬头问待者:『吃risotto你们推荐什么酒?』   或许是因为觉得这两个客人的关系太过奇怪,侍者看了周岚一眼,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偏偏周岚有了前车之监悻悻然,平时一向伶牙俐齿的他不敢再多嘴。   风生只好继续落矮桩,掉转头问周岚:『你可有点餐酒?』   周岚当然也不是不懂得打蛇随棍上的呆瓜,赶紧回答:『Domaine Larouche Chablis,一九二六年份,是最醇厚的红酒,再也找不到比之更配菌类的。』   气氛终於又活络起来。   餐中,两人也间或有些对话。   『风生,我在落霞道那边买了一层小房子,等会带你去看好不好?』   风生却顾左右而言他:『你竟敢把餐厅包下来?好嚣张。为了一己之私损害大众利益。』   『风生,我原本准备在香港待半年就返美,但是前天,我已经徵得爷爷同意,留在本地做出入口生意。』   『广东省近日调整了猪肉价格,只怕香港也会受影响,不好拿到代理权吧?』   完全纯粹的鸡同鸭讲牛头不对马嘴。   周岚啼笑皆非:『风生,出入生意那么多,我不会去成吨地买卖猪肉。』   风生不答,暗自冷笑,不错,但是你会买人肉。然后一凛警醒,怎么能有这样凶恶丑陋的想法?周岚是客人呢!而且总好过那些肌肤如破棉絮兼有体臭的老年男色家一万倍吧?可是……   刚见到周岚那一刹,他受到过剧刺激,一点心理准备也无。客人为何会是他?只怕个中曲折须得去问蓝玉。   也想过掉头便走,曾经相处的一个月非常愉快,何不就让其成为美好的回忆烙印在彼此心里?但想到弟弟,时不我予,两条腿不由自主迈过去,心中自我安慰,既签了卖身契就回不得头,不如调整心态坦然面对,好好侍奉金主。   左右不过是个客人,还有谁谁谁的区别不成?   两人用餐完毕,风生主动问:『你可有订房间?』   周岚一愣:『为什么要订房,我们会一起生活很久不是吗?我要给你一个家。』   啊!风生猛地有了事件的真实感,他已把自己长久地卖给了眼前这个人,犹如过了河的卒子,木已成舟。      当晚,在周岚的带领下,李风生来到了落霞道上的那幢小洋楼。   房子位於街尾,很清幽,下车后,但见斜斜一溜两旁遍植月月红的石板路通向房门口,路尽头的凤凰树上悬挂着一块小铜牌:风生楼。   风生顿时感觉鸡皮疙瘩几乎掉满地。回头看向周岚,却见那厮呵呵傻笑一张面孔。不由暗自摇头,堂堂昂扬一米八多的个子,亏他做得出如此肉麻的事。   取出门匙打开门,周岚不由分说地将风生拉上二楼露台,指向一个方向:『你看!』   风生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啊!原来这房子建在小山坡上,那边是斜斜一带绿地,一直延伸至海湾,隐隐可以看到湾中是一个小码头,泊有几艘游艇。   彼时月亮刚刚升起不久,尚有未谢幕的晚霞徘徊於天际,更兼滟滟海潮折射出点点波光,美得宛如莫奈的印象派大作。   风生惊叹,没想到最最伧俗的香港也有这样的景致。   周岚略带炫耀得意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屋主最近投资失败,只得低价售屋套现。我来踩点时,无意中走到这里,极目望去,哗,真真是『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於是当即就付了定洋。大概全香港,就属这栋楼最配你。』他本想带风生回祖宅,转念一想在长辈面前要肆无忌惮吃豆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决定另觅住所。   风生闻言低头不语,心中五味陈杂。欣喜之余想到周岚本是集万千宠爱於一身的大少爷,却在他这样一个男人身上花尽心思,实在替他不值得;再一想此金屋虽美,未来居住的矫客却是自己这个老皮老肉的男子,不免又有些好笑。   正沉思闻,他被周岚扳过身子与之相对。风生抬起头,看到周岚黑漆漆的眼睛定定睇着自己,好像夜空中的寒星,其中闪着晶晶的光茫,名为欲望。   自己好像砧板上的肉呢!风生淡淡自嘲。却听周岚很礼貌地问他:『我可以吻你吗?』   『周先生,如果我说不可以,你会停止吗?』   『嗯……』周岚煞有介事地蹙眉沉思:『今天应该会,以后就不敢保证了……你不可能一直说不可以吧?』   风生哭笑不得:『周先生,我不过是你买下的商品,怎样使用是你的权利,根本不需要询问我的意见。』   『……』周岚心中对风生的自嘲感到一丝恼火,眼前这个人儿之於他,意义重大,怎么可以自比为商品?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可笑自己一步步费尽心机,终於达到想要的目的,真正看到了心仪的人儿时,却屡次言行闪失。平日的自己少说也算伶牙俐齿,偏偏在李风生面前就诚惶诚恐不知所云。   见周岚没有反应,风生索性主动拉下他的头,送上自己的唇。   不用说风生的技巧有多么高明,周岚自然也不是弱兵,两人的吮吻磨擦出了让四周空气也随之升温的高热。   良久,终於分开,连风生这样的老手都不得不深深呼吸几口以理匀气息。   和弟弟的吻……完全不同。   谈不上有噁心或销魂的感觉,他与客人接吻,一向入戏。   只听周岚说:『风生,你打算这么多年都称呼我为『周先生』吗?』   风生闻言抬头,对他露出勾魂摄魄的笑:『岚,我们还要在露台赏多久的景?』      卧室里有一张欧陆中世纪风的大床,一层层的幔帐直垂曳地,还点缀着流苏并绣满玫瑰,香艳得简直夸张。   风生骇笑着望向周岚,只见他尴尬地挠头:『来不及换掉……不过也别有一番风情不是吗?』配上香槟色的灯光,像煞销金窟。   风情?看着豪华大床的顶篷,风生联想到酷爱玫瑰的法王宠姬蓬皮杜,这里就是自己将要渡过『初夜』的地方,听说痛极,不知是真是假。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少顷,周岚沐浴完毕自卫生间出来,他腰间裹一条浴巾,赤裸的上身挂着些水珠,从宽阔的肩膀到细瘦的腰腹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倒三角形,纵然一向知道他外型出色,风生还是忍不住开玩笑地赞叹:『岚,你若是我的同事,会抢掉我真爱第一的位置。你有让女士痴迷的本钱。』   『可惜似乎不能令你痴迷。』周岚笑着坐到风生身边,一边轻吻他的脸颊一边轻佻地解开他的衬衫扣子。『我心里一直有个龌龊问题,这样瘦削且充满禁欲感的你,是怎样令那些女客人满足的。』   微抖的手泄露了他迫不及待的心绪。   呵,紧张的可并不只风生一人,他也仿佛回到了初尝禁果的少年时代。   风生抓住最后的时机,握住他的手制止他道:『岚,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对我这样执着,但请你考虑清楚,我是否值得这个价钱。』   换来周岚的嗤笑:『不要在这种时候说煞风景的话好不好,相信我,你是极品。』说话间褪下他的衬衫,单手抚上他的侧腹。   风生的骨头圆而细,所以虽然看来很瘦,却不至於峥嵘嶙峋,正是所谓的瘦不见骨。周岚抚摸着他那均匀滑腻而富有弹性的肌肤,为这美好的手感深深着迷。他褪下风生下身的衣物,左手已握住两腿间那柔软的物体,细细把玩。   风生的性器形状和色泽都相当完美,的确堪称极品。   周岚的力道控制得宜,对敏感带的触碰也恰到好处,风生感觉酥麻感自体内渐渐升起,於是慢慢放松下来。   『啊……』   风生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因为周岚已将他的男性纳入口中。   说来惭愧,风生这二十多年来还从未尝过这种被人服侍的滋味,在床上,他一向是服侍别人的工具。   所以他吓得直起身推周岚的肩:『不要这样,好脏……』   周岚抬起头,不以为意地笑:『如果不让你彻底放松下来,等会你会很痛苦。』   『啊……啊!』   风生能够感觉到体内高热的血液不受控制地向小腹下方集中,他低头看到周岚宽阔的背脊和乌黑的檀发正在自己的双腿间不断起伏,微微的噁心感混和无与伦比的视觉刺激直达感官,令他的阴茎瞬间又涨大了一圈。   『嗯啊……』   『啊……啊!』   周岚柔软的舌尖滑过前端的细缝,惹得风生的腰向前弓起,将精液释放在了他的嘴里。   周岚坐直身子,嘴边挂一丝乳白色的黏液,显得分外淫靡。   他侧头晈一下风生的耳垂,右手扶住他微微急喘的背,左手伸向下方,握住那发泄过一次尚未完全萎缩的小东西,附耳笑道:『现在我终於知道,你的宝贝是何等令人销魂。尺寸在东方人中绝对不算小。』顿了顿又说:『你的声音也清清冷冷的很好听,让我嫉妒起那些听到过的女人来。』   色情的话令风生红了脸,他怎么可能在女客面前发出这样的声音?但是他当然说不出口,只是轻斥道:『同志在床第间都是这样下流吗?』   周岚呵呵笑地反问:『难道男女之间从来不说这些增加情趣的话吗?』言毕他已将风生放躺下,拿出早已放在枕边的润滑油。   看到那支小小的软管,风生苦笑,有时会碰到特别乾涩的客人,为了以防万一他也会随身带上一支,谁能料今天也会用在自己身上。   周岚将一个靠枕置於风生腰下,分开他的双腿,用手指掰开他蒜瓣一样圆润的臀。   然后便看到那个粉红色泽的小穴微微开合,诱惑至极。   不愧是未经开发的处女地。   在手指上倒上大量润滑剂,周岚将一根食指小心地探入,却仍然听到风生轻轻抽气的声音。   他停下动作,紧张地问:『把你弄疼了?』   风生摇头:『只是不习惯。你不用管我,继续就是。』   周岚一边努力将动作放得更柔,一边不停地亲吻风生,这段前戏就几乎要持续到地老天荒那么长。   终於风生的身体适应了三根手指的进出,周岚抽出手指,换上自己早已擎天的昂扬。   一个挺身,没入龟头部分。   『啊——』   陡然被一个比手指粗长得多的东西填满甬道前端,风生忍不住低叫一声。   好……痛……,激痛向上下扩散,直传到头顶和足尖,身体更仿佛被分为两半。平日耳濡目染,风生也知道要将自身的伤害减至最低,唯有尽力放松一途,可是知易行难,肌肉越发不听使唤。   察觉到他的僵硬,周岚强忍住自己的欲望,一动不动地等待他适应。   风生看到他忍得满头满睑全是汗,心中一阵感动,微微抬起臀让自己好受点,对周岚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   得到风生的首肯,周岚终於开始狂猛地抽插。   当然他不会只顾自己快活,还会用手爱抚风生前端的性器,并寻找他的前列腺刺激点。   渐渐风生也有了感觉,痛之外更觉得全身发热,嘴里不禁发出销魂蚀骨的轻吟。   『不……啊呀……』   『嗯啊……』   尤其当周岚的肉棒摩擦过内壁上的那一点时,会产生令全身酥麻腰部融化一般的感觉,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而前方因被搓揉着而再一次勃起的阴茎前端,偶尔会与周岚下压的腹部接触,产生出颤栗的电流。   两具男性驱体合成出的高热弥漫了整间卧室。   『呼……我……快不行了……』   惹来周岚的坏笑:『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投降。』说罢低头咬住风生粉色的乳头。   『啊呀!』   胸口的刺激令风生再也坚持不住,眼前白光一闪,欲望利时喷薄而出,溅上周岚和自己的小腹,同时后庭一阵紧缩,使得周岚也在肠道中射出一股股热流。   『呼……呼……』   激情过后,风生大口地喘气。   周岚把手臂放在风生的身体两侧支撑住自己,以免身子伏下去压到了他。他的欲望还未得到满足呢!但是考虑到风生第一次做受很辛苦,还是将自己的阴茎从销魂乡中抽出。   『啊……』这个动作引起风生一阵发抖,射精的余韵混合着排泄感,让他忍不住又呻吟出声。   周岚翻身在他旁边躺下,长臂一伸搂过风生,在他汗湿的肩头和锁骨落下细碎的吻,说道:『等会我抱你去浴室。』   『我自己去就好……』风生下意识拒绝,蓦地想起自己腰部以下全然使不上力,声音不由低下去。   周岚抚摸着他光滑的背脊,略带兴奋地说:『风生,我自然不是什么玉洁冰清的角色,很小就发现自己更喜欢男孩子,大学时也和几个学长上过床,可是从未有过恋爱的感觉,后来渐渐觉得与别人做和自慰并无分别,也就索然无味了。可是今天,你让我体验到什么叫性爱。』   是吗?风生在心里笑。他不否认这场之间的性事并没有他想像的难以度过,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肉体天生淫荡的关系,也或许是因为对象是年轻俊美的周岚的关系。但是后遗症……想到自己会发烧和腹泻,不寒而栗。   任由周岚将自己抱进浴室,风生在心中安慰自己:第一个男客是周岚,绝对是不幸中的大幸。      翌日清晨,李风生是被鸟声闹醒的。   十坪空间也要挤下三个成年人的东方之珠怎么可能还有飞禽生存得下去,风生一时好奇,下床察看。   却发现不过是一个类比鸟声的电子闹钟,想必也是前主人的对象。   昨夜周岚为他清洗完身体后重又抱他上床,然后极绅士地去客房就寝,让风生大大松一口气。   之前有时客人在性事过后寂寞已久的心中会涌出些少女情怀,要求用风生的手臂作枕入睡。肌肉的酸痛是小事,最恐怖的是第二天清晨,那些中年女客精致的化妆早已糊掉,又没有了夜色的掩饰,松弛的皮肤下垂的嘴角晦暗的脸色简直惨不忍睹。於是风生只得继续装睡,直到客人起身妆好扮妥后再起床。   所以风生一直这样想,以后若是能够结婚和某位女士共同生活,一定要分床睡,保持各自精神上的隐私。   由於睡了一个好觉的关系,风生感觉精力恢复良好,连两腿间的钝麻感也已经很轻微。   靠墙的一排衣橱里挂着数十套纯棉质地的衬衫及长裤,风生取出一套观看,正是他平日的尺寸和心水的牌子。   不用打开下面的抽屉也知道,周岚一定连内衣也成打地早为他准备好。   风生莞尔,周岚就是有这种让人无比愉快的本事。   整理完毕,走出卧室,才发现周岚早已起床在楼下张罗早点。   走到厨房门口,风生再次体味到惊喜。   昨日没有看仔细,今天方觉这幢洋房除了能瞻到美景的露台,还有一个可以拿到美食杂志做样板的超级厨房。   察觉到人气,正在煎鸡蛋的周岚回过头,对他露出一个比阳光更灿亮的笑容:『你在饭厅等一下,我马上就可以做好。』   风生却走进厨房,仔细参观,一面对着那些赤陶质地的面包记忆体和日本锋钢菜刀啧啧不已。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自己占了原屋主多大的便宜。』周岚开始有些得意地用锅铲指一下放着嗤嗤冒泡的不锈钢内胆平底铜锅的灶具,『Rorgue三眼打火炉,市价六万多英镑。』   怎么可以这样奢侈?虽然风生也不是节俭的人,但当他看到放在角落那个只怕从未使用过的La Cornue鈇合金顶级烤箱时,还是不由得小声感概:『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说话间,周岚已将鸡蛋和芝士火腿三明治装盘,闻着已是香气扑鼻,风生尝一口,简单的菜色好吃得几乎咬下自己的舌头。   不得不承认,时时带给自己惊奇的周岚是个十项全能的怪才。   接收到风生的目光,周岚开始炫耀:『家祖是巴人。我们家至今过年时要食正宗重庆火锅,香飘十里,唐人街最着名的川菜师傅都来偷师。以后我给你做菜肉云吞,四川人叫红油抄手,爆辣椒的油必须是老母鸡胸口靠近翅膀那一点点。』   风生已经听得快流下口水来。   他亦是爱好美食的人,可是自身厨艺善乏可陈,所以特别崇拜能自力更生满足舌头及胃肠需求的人士。   风卷残云享受完自己那份早餐,甫一抬头便对上周岚含情脉脉的眼,只听他问道:『身体还痛吗?』   风生当然不可能似周岚那样肉厚皮粗若无其事地回答,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支开话题:『你的消息恁地灵通。』   周岚当然明白他所指为何,乾笑数声:『那是因为我爱你的缘故。』   风生不满:『这还构不成勾结蓝玉欺骗我的理由。』   周岚大呼冤枉:『我只是看到满街都是张皇失措的市民,实在担心你,才去电旅行社,恰好听到你的消息而已。你既然已下定决心,客人是谁又有何妨?』   他说的都是真话,只是隐瞒了部分实情。但不知道若某一天风生发现了整个金融风暴都是他的杰作会有怎样反应?   良久,风生才开口:『岚,我一早已把你当作朋友……』不愿意彼此关系与铜臭沾边,所以一而再的拒绝,想必会被看成是虚伪吧。   却立即被周岚接过话头:『将来你会发现,我也是一个不错的伴侣。』   『可是我不是。』   『那有什么开系,我会迁就你。』   风生露出困惑的表情:『为什么这样执着於我?』   『因为你是我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二十六年中唯一希望能够长相厮守的男子,而且你并不是同性恋,我却以卑鄙的手段得到你,使你的身体承受疼痛感到不适,不管怎么想,都是我占了便宜。』他绕过橡木镶绿松石餐桌,来到风生面前蹲下,双手放於风生膝盖上,一脸坏笑,『我唯一不安的是,没有经验的你会因内心排斥而受伤,不过经过昨晚,我知道你一定能很好地适应下来。』   言毕挽过风生的头,印下一吻。   一席话深深感动了风生,以至於不再计较他言语后半段意义龌龊的调笑和偷香。   无论如何,他们俩应该可以愉快地共同生活一段时间吧?   直到周岚厌了,腻了。   第三章   数日后的一个早晨,风生坐在饭厅,看见周岚正在阅读新闻纸。   今日的餐点是自制白朗峰栗子奶油蛋烘糕,无出例外的又香又甜。   他刚刚拿起一块尚未放入嘴里,周岚将报纸递至他面前道:『你且看看今天的经济版头条。』   呵,满川风雨看潮生,只怕好戏上场了,风生暗笑。他接过报纸,只见上面硕大的标题《神秘人士成功收购香童百货》。   事件大约是这样的,自从香氏内部爆出经济案丑闻,股票停牌至几乎崩盘,势必须由新资注入后重组,毕竟是老字型大小,多年的实力摆在那里,感兴趣的财团不少,尤以乔氏航运与长江实业竞争最为积极。孰料半途杀出个程咬金,前日通过一家知名的海外证券公司做揽手,以每股高於市价三元港币的价格大量收购香氏股票,且完全现金交易,不搞那些以股易股或按揭的把戏,惹得刚刚损失惨重的股民纷纷抛售,短短两日便获得香氏控制权。   抬眼看看周岚,神色如常。他知道多少呢?风生决定坦白:『是,收购香氏的正是我。』   『为了你弟弟?』   『不如说是为了自己感动自己。』   『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召开股东大会,宣布由香云遏出任要职。』   周岚皱眉:『会不会太过招摇?』   『放心,我会保持神秘,永不现身。』   两人吃完早餐,风生闲闲开口:『对我的事,你似乎知道得很清楚。』   周岚一愣,然后以笑作掩饰:『哈哈,是听蓝玉提过一点半点。』   只怕不是一点半点那样简单吧?但是风生决定不再追间。   只听周岚又说:『我还得感谢你们的兄弟友爱。』让我有机会得到你。   风生却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岚,你别多心。可否告诉我,你的身家到底有多少?』   这个大城市中无疑有太多财不露白的富户,数代韬光养晦低调行事。风生有女同事就曾经逢到这样一位客人,住市区普通大厦顶层,开美国产中级轿车,可是住宅室内,富丽得好比基度山伯爵的行宫。   可是即使那样的人家,也断不会允许孙儿辈的年轻人动辄支出十数亿的钱财吧?   周岚回答道:『我十五岁那年,被保送至史丹福电子工程专业作特别生,那时网路不如现在发达,在图书馆登录电子资料需要排队轮候,我嫌耗时太久,便利用课余更新了学校的电脑软体,使每个视窗可以通过局域多人同时使用,省去查找连接的步骤。后来这项技术被普遍应用……』   风生耸然动容:『啊!我知道,康桥九六年后也在校园中普及,人类学的学生们还与教授讨论过那个天才不在年高的十六岁发明者,没想到就是你。』   『九六年?』周岚摇头,『英国佬永远只会把时间用在莎士比亚等墓木已拱的人身上,难怪永远慢一拍。那年我都已经在微软占有不少股份。』   当然也不能说他是白手兴家,没有受过父荫。数年后有同他二伯交情至厚的唐人街教父悄悄暗示:『与你们老板交恶的那位参议员已向我借将,以取得想要的东西,世侄你何必去瞠浑水?常言道富不与官斗,早些抽身要紧。』   那位世伯有两员得力手下是最出色的妙手空空儿,去罗浮宫偷取德拉克洛瓦的撒丹纳巴勒斯之死也如探囊取物,不知比偷天换日里的辛康纳利和凯瑟琳泽塔琼斯高出几个段数。   好一句富不与官斗,周岚受教,立时退出微软。回到家族内的一个中型公司,安安逸逸领个闲职。   不久,微软被控违反美国反垄断法条例。  这段经历他不太提起,亲友也知道得不多,就像爷爷,还以为他在西雅图也是飙车泡妞做太子党呢!哪里想到他曾是微软的高层之一。   周岚拍拍风生的手:『你放心,好子不问爷田地,我所花用一丝一毫都是私蓄。不过你会为我担心,倒令我欣喜若狂。』   『咄!』风生啐一声,『这样就叫狂?裸奔给我看看才是真金白银的狂。』   抬首看见周岚只穿一件紧身背心和牛仔裤,年轻的身形在晨光中分外健美姣好,不由喝声采:『我今天终於相信上帝的儿女是用最美丽的金子做成。岚,为什么同人不同命?』心里不是不嫉妒的。   『古人尚言不把双眉斗画长好不好?上帝不将我塑得好一些,怎能与你匹配?』周岚上前揽住风生的腰,促狭地在他耳边吹一口气,说道:『你真的想看我裸奔?不妨上楼细细观赏。』   渐渐地,两人都习惯了这种淫糜的打情骂俏。      香云遏看着眼前这个身形佝偻的男人,心中五味陈杂。   犹记得半个多月前娱乐周刊上登载的照片里,与十八九岁新进九龙小姐出双入对的香利早穿时髦的西装及尖头皮鞋,倒也意气风发颇显年轻。   而现在的他,宛如七旬老翁,比真实年龄还老了十余岁。   是哪个说的男人五十余岁正是流金岁月?看看,经过一点风雨就老态毕露。   掠过一阵快意,云遏缓缓开口:『放心好了,香氏不会更名,你也可以挂一个名誉董事的头衔。』   香利早久久不能语,他也知道大势已去。但为着骨血,最终不得不厚起老脸请命:『可否设法替你两位哥哥脱罪?』   『我没有百上加斤,已是慈悲为怀。还想怎地,难道当真杀人放火金腰带?』   『他们是你哥哥!』香利早悲愤交加。   云遏冷笑:『就不知玄武门之变是如何发生的。』   一对父子关系糟糕到这种地步,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香利早气馁,颓然挥挥手:『也罢,这本是我们欠你。你好本领交游遍天下,自有达官显贵一掷万金慷慨相助,我们只会伏高踩低,怨不得谁。』   云遏不语,却心知肚明除出风生再无他人。真不知他用何种手段挣得数额如此庞大的钱钞。   呵呵,当真不知?再笨的人也想得到,不外乎是一双玉臂千人枕换来。   一思及此,顿觉胸中五味涌上口腔,全是苦辣辛酸涩,一丝丝甜鲜香也无。   哥哥,从来没有明白过他的心思,却一味作贱自身。   曾经那样对他,不知他还肯不肯见自己?   既而想深一层,精神又一振,事实摆在眼前不是吗?若不是为着他这个至亲至厚的弟弟,何须收购香氏。   那厢香利早也突然间恍如醍醐灌顶,大叫出声:『我知道了,是风生对不对,是风生!』   他开始像虫蚁一样办公室里团团转,一边喃喃:『一定是他,他还恨我入骨,所以巴不得搞垮我……』   云遏冷眼旁观,出言嘲讽:『劝你莫要高估自身,痴心妄想在风生的记忆里占有一席之地。』   『那你告诉我,收购香氏的是不是他,是不是他!?』他擒住云遏的手喝问,几近歇斯底里。   被云遏大力挥开,彷佛他是某种惹人厌的外星生物,『我没有向你解释的义务。』   云遏站起身打开门,『何必放不下,或许明年的今日你会发现,在大堡礁钓鱼潜水的乐趣胜过吞并某家小公司百倍。』   香利早只得走出去,立即听到背后的房门老实不客气大力阖上。   有助理跑过来担心地询问:『老板,你脸色极差,可有感觉哪里不妥?』   他这才惊觉,伸手一摸,自己的额头上满是冷汗。   冲眼前热心的女孩子和蔼地笑一笑:『不碍事,只是马齿渐增经不起劳累的缘故。啊!我已不是老板,请尽心效忠里面那位新主人。』   他继续向外走,没有看到身后年轻的助理眼中满是同情,因为他花白的头发凌乱,领带松脱,脚步趔趄。   所以心想,我照顾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也是应该。   香利早这时却在想:是风生吗?一定是。他就像一个幽灵,无声无息间已经渗透进来,牵引住各色人等的命运,一如当年,浸进他的心魂。      听到楼下喇叭响数声,李风生自露台上探头,冲周岚挥挥手。   却引得周岚大惊失色跑上来搂住他,急道:『露台栏杆那样矮,怎么能做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的动作?!』   风生不悦:『我不是女人。』哪个无疾无病的男子小时候没有飞檐走壁掏过鸟蛋?杯弓蛇影。   周岚摇摇头,搂紧他:『除去我母我妹的任何女人爬上拦杆跳芭蕾也不干我事。』   也知道他是紧张自己,风生任由他搂住,再不抬扛与挣扎。周岚的颈项间Opium古龙水的香味似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里,让风生有种错觉,他的一双坚实臂膀与宽厚胸膛仿佛就是一天一地。   良久,两人才分开。   周岚瞥见凉椅上放着一本书,竟是仿笔耕山房老版竖字的《弁而钗》。不禁骇笑:『你从哪里翻来这样的书?』   『当然是前屋主留下的,还有《宜春香质》、《醉葫芦》……让我眼花缭乱。』   『读完有什么感想?』   『可见此人是醉西湖心月主人的书迷,还有,古人的文笔较为写实。』一点点美感也没有。   『我倒觉得可见此人与我是同道中人。』   『那当然也说不定。金赛研究不是表明同性恋比例为百分之二到四。』风生点头表示赞同。   『可是仍然是弱势群体。』   『哈,你哪里弱势?』风生念出一句歌词,『强人是你,能飞天遁地。』   弱不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事,这人最懂得的就是善待自身。   『你真的这样想?』周岚自内袋摸出一个信封,『那明晚你是否愿意随我这个强人出席一个派对?』   『带秘书前往岂不是更好?』   『并不是商务应酬,各人都是带家眷。』   『只怕有人会中伤我。』   『风生,难道你是会在意旁人话语的人?而且,我的目的正是为你正名。』   风生却仍然踌躇:『不会影响到你的事业吗?』   周岚笑:『怎不见张国荣因为同志身份无戏可拍?』   风生释然,转移话题:『容妈今天带来大闸蟹。』他比一个手势,『每只是有这么大。』   周岚一拍脑袋,『啊呀,我倒忘了,现在正是吃蟹的季节。想必是二奶奶差她送来,她们江浙人就好这一味。』言毕急匆匆赶去厨房,突又省起:『糟,没有紫苏叶。』  『放心,容妈有一并带来。唉,现在哪里还能找到像你家这种做好醒酒汤为主人等门的下人?』风生感概。   『那是因为我们一家全没把这些老人当佣人的缘故。』他们的制服尚有专人洗熨呢!穿的鞋都是名牌PRADA。突然想到一件事,周岚停在门边,转头对风生说:『更正你的一个用词,不是『你家』是『我们家』。』   那怎么可以?   风生不语。   他对自己的身份有深刻了解,再怎样的如花美眷,也抵不过似水流年的摧残。周岚口口声声的爱语,也是具有时效性的。就像唐明皇费尽心思得到杨玉环,结果呢?感动了痴男感动了怨女感动了白居易,却感动不了马前的叛军和皇帝自己。   想毕他笑一笑,自己的心啊!恐怕是全身唯一值得自己守护的东西。   他也下楼为周岚打杂去。   周岚烹蟹很有一套,从不计时,只凭感觉,偏偏每次自蒸屉中提出都是刚刚好。   风生在橡木酒柜里逡巡一番,出来说道:『岂有此理,偌大的酒柜里通通全是轩尼诗人头马克鲁格,一瓶黄酒也无。』   『由此可见这个一百平方尺酒柜的前主人很懂得什么叫附庸风雅。』   风生坐下,哀叹着掉书袋:『怎么办呢?食蟹不饮美酒犹如好马无鞍,最为憾事。』   周岚窥到他那仿佛在为天大的事情烦恼的样子,煞是可爱,笑着逗他:『来,给我一个吻,我叫容妈偷来爷爷的私藏绍兴状元红。』   风生惊喜,然后低笑:『我的吻竟比状元红还值钱?』毫不犹豫地送上自己的唇。   周岚本想尽情享受风生难得一次的主动,可是不一会就感到体内欲望几乎要喷薄而出,赶紧分开,以啧啧回味状作掩饰:『余香满口啊!』一边深呼吸着掏出电话,『奶奶吗?……』   是夜两人将『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的大闸蟹放肆狂啖了一番,一阵风卷残云杯盘狼藉后,风生还不舍地舔舔手掌,说道:『当真甘腴虽八珍而不及。』   却不知这一幕看在周岚眼里,粉红的舌头隐隐露出,喉结在骨感纤长的颈项前上下滑动,在襟口若隐若现的锁骨也散发出丝丝性感,实在是无比的诱惑。   一直压抑的欲望不受控制地爆发,他走上前,一把打横抱起风生向楼上走去,引来一声惊呼:『你疯了?』   周岚大方承认:『不错,为你而疯。』   『可是碗筷……』   『噤声。明天自有人来收抬。』   将风生放在床上,周岚急不可待地将他剥个精光。然后缓缓除去自己身上的衣物。   风生并不动弹,只是苦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周岚已经俯下身,紧紧熨贴上他光裸的胸膛,笑说:『那也是绝色的美人鱼。』   然后分开他纤长光滑的大腿,将自己贲张的火热埋入那温暖的甬道中,深深抽动。换来风生的低回浅昤,时断时续。   旖旎的晚风将窗纱吹拂成片片雪浪…… 夜,正长……      第二天傍晚,李风生难得地穿了一身Jil Sander的休闲西服,随周岚去赴宴。   周岚一边驾车一边为风生解释:『韩坚是韩临的弟弟,与他订婚的黄嘉蓝听说是小有名气的演员。』   风生说:『我知道,正在热播的《认真摆命》便是由这个女仔主演。听说她的英文名叫Green,呵,真的是黄加蓝。』   『哗,那倒真是人如其剧名,听说黄小姐早已珠胎暗结,难得竟能得到韩家两老的承认。不过一入侯门深似海,这才仅仅是她万里长征第一步呢!』   『岚,为什么我觉得我俩愈来愈像狗仔队?』   『唉呀,何必说得这么难听,这叫关心他人好不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韩家大宅。   这夜不知是谁的创意,在泳池上方悬挂了无数的七彩小灯泡,再由水波反射得流光溢彩。周岚与风生甫一进大门,便看见十来个身段妙曼的女孩子穿着三点式的比基尼或在池边摆出撩人姿势,或在水中畅游嬉戏,惹得几个早到的单身男士宾客顾不得身上昂贵的礼服,跃入水中与众美色打情骂俏。   舞场就设在池边的草坪上,从那里还清晰地传来歌声:『蔷薇蔷薇处处开,青春青春处处栽,挡不住的春风吹进胸怀……』居然是旧上海那种又俗又艳的老歌。   偏偏和现场的气氛不知多匹配。   风生骇笑道:『豪门夜宴,酒池肉林?』   周岚也吃了一惊,说道:『久闻韩家老二是个风流人物,看看他的行事作风,果然名不虚傅。莫要出格到让我们吃肉台盘就好。』   『连你也没见过他吗?』   『他只是我好朋友的弟弟,还特意约见不成?』   其实在他俩进门时,不要说众人的眼光,就连舞池那边的音乐声,都好似滞了一滞,只是风生惯会装聋作哑,周岚也浑不在意,都像事不关己一般。   这时韩临迎上来,大嗓门又冲周岚一阵怪叫:『怎么才到?快来帮我招呼宾客,累死我。』话毕同风生点点头算是招呼。   『笑大我的嘴。谁不懂得自娱自乐,还要你招呼?』周岚不甘示弱顶回去,眼角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即惊呼出声,『我没看错吧?那边草坪上跳探戈的好像是我爷爷!?』   韩临回答:『哈哈哈,正是周老爷子,他是我弟弟的忘年交。你都没看见他派的那份红包有多大。』   『他来干什么?放眼望去全是年轻人。』   『周岚,当心我告你歧视老年人。何况周爷爷哪里老了,刚才我们搓麻将,他唤二筒为叶子媚,不知多跟得上潮流。』   『有几个年轻人会打麻将?』周岚苦笑。   『哎,废话少说,快随我去迎宾。』韩临拉住他就向大门走。   周岚只得同风生说:『我一会儿便回来,你不要管旁人,只管大吃大喝就是。』   风生笑笑,他当然懂得如何照顾自己的舌头与胃。   韩坚自然没有荒唐到设那劳什子肉台盘,草坪边一溜长桌,上面西式餐点应有尽有,风生捡起一个大盘子,满满选了堆成小山似的食物。   旁边却有两个不知好歹的二世祖,只怕早就窥视了许久,见他落单,开口闲闲讽刺:『世道真是变得太快,各式各样的野草杂花都已经可以登堂入室,烟视媚行。』   『最奇的是有手有足的男子也可以与少女一样靠姿色求出身,而且男女通吃,左右逢源。』   『听说和男人做比和女人做刺激百倍,不知是真是假。』   『试试不就知道了?』   『所费至钜呢!哪里是你我这样的孤寒佬负担得起的。』   『还听说被人捅习惯后就会欲罢不能,那时倒贴钱也愿意让你操。』   『但是千万要记得做好防护,爱滋病这样猖撅。哈哈哈哈哈……』两人爆出一阵噁心的大笑。   看看看,世上到处都有这种人,能从中伤别人的过程中获得快感。   风生当然不会与他们一般见识,他早已练就百毒不侵的高深内功,懂得选择性耳聋,只是一语不发地坐到另一头的沙滩椅上大快朵颐。   可是早有人在一旁按捺不住,拍案而起。   周老太爷刚刚舞完一曲,正在自我陶醉风采不减当年,准备喝口酒水再接再厉,就听见有人出言不逊,污辱自己孙儿的情人。   他自己对李风生的职业略有不满是一回事,外人是否有资格批评又是一回事。   迳自走到两人背后,说道:『韩家真是欠考虑,怎么让他也作为客人上门。』   二世祖甲扭转头看到周老太爷,大喜过望,以为正是巴结逢迎的大好机会,忙不迭接腔:『就是就是。令孙只是一时糊涂,想必不久便会迷途知返。』   二世祖乙亦附和:『周老爷,不如我们陪你去教训他一番。』   这两个人,只怕巴不得周老太爷上前揪住李风生,唰唰甩伊两记大耳括,他们乐得在一旁看一出张天师捉鬼当消遣。   只听周老太爷又说:『不过看到客人中有你们两位,又让我觉得倒还辱没了他。』   这一招先扬后抑,直把两人噎得喉咙咕咕作响,只是发不出声,最后不得不讪讪退场。   周老太爷犹觉得不解气,四下打望,准备抓住周岚也骂上一顿。   这时的周岚被韩临缠住盘问,正不得脱身。   韩临问:『你是怎么样被李风生迷惑住的?』   周岚更正:『不是迷惑,是绮惑。』   『我管你那么多,劫数才是真。听说你为他花了不少钱?』   『真可悲是不是,再多的真心,也要用钞票作铺垫才有人垂怜。』   『唉,你这个人,天下男子那么多,难道就找不到一个情投意合的?偏生要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一个男妓的冷屁股。』   『呵呵,不要提醒我。你这样说会让我忍不住今晚回去尝试一些没做过的性爱姿势。』   听得韩临瞠目结舌:『周岚,你病入膏盲无可救药冥顽不灵!』   周岚只是一味的笑着回应:『你尽管说,待到你坠入爱河的那一天我再加倍奉还。』   韩临还要说话,周爷爷却已杀将过来,逮住周岚劈头盖脸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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