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骑马高谈,回忆起曾经的峥嵘岁月 何惧风流,天将亮未亮,城中的鸡鸣声传到了耳边。好男儿就该有弃繻赴边疆的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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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天    0  那是一座半山腰上的大房子。  七十年前,是个很好的住处,只有有钱人才住得起。  七十年过去,山上早已经不再是炙手可热的宝地,反而是房地产开发商手中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韦祺祥今日却开着车,缓缓地盘山而上。  他要去寻找一个人。  段英崎。    古旧的房子外沿早已经爬满青苔,当初精致的钢铁大门也锈迹斑斑。七十年的岁月,可以消减去少年人的风华,也可以令人造的天堂缓慢风化。  韦祺祥迟疑再三,还是按下了门铃。  出人意料的,那个旧时代才有的东西,居然还可以响。  有人应答,说是马上就赶过来开门。  等待的过程中,韦祺祥脑中回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才搜集到的段英崎的资料,还有段宇桥亲口讲述中点点滴滴的段英崎。  那是一个俊美的男人,五官精致,英气非凡。  他的眼中似有光芒可以照亮人心,他的笑容纯粹毫无做作。  他二十三岁即段宇桥之后登上当之无愧的格斗天王的宝座。虽然没有段宇桥以十八岁的少年之姿夺走王冠那么惊人,却仍然是人们心中的奇迹。  二十五岁,他却莫名的退出了格斗界,一心经营段家的事业,在其大哥段研浩的帮助下,使段家的事业蒸蒸日上,比起段元博当年霸气更甚。  可是,大概是天妒英才,段研浩三十八岁既殁,段英崎却远没有他大哥那样的经商智慧和谋略。他是个太热心的人,怀着满腔的温暖和正义,却忘记了商场上,最需要的不是原则和正义,而是策略。  段英崎三十五岁,段家逐日衰败。  名下的公司纷纷宣告破产,丢着一堆烂摊子。  段英崎消沉了三个月,咬牙,再登擂台。  有人笑他,英雄白头,十年不见,现在又厚着脸皮爬了上来。  是,这世界没有奇迹。  所以他堪堪在冠军争夺战落败,却笑得阳光灿烂,脸上早不复当年的青涩,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风范。  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只是用自己的任性的方式向世人展示,他可能会失败,但是他不会屈服。  畅快淋漓的比赛之后,段英崎再次重整旗鼓,杀入商场江湖。  他不愿为了利益屈服自己的原则,虽然不讨好,却也赢得了一片赞誉。  王朝复辟,犹胜当初。  这是一个传奇的人物,韦祺祥却没有听说过太多。  段氏一族早已经举家搬至加拿大居住,段氏子弟也撒至世界各地,打理各地的业务。台湾的产业也已经交给叶家人打理。  可是,段英崎,却还住在台湾,住在老屋。  韦祺祥道听途说,当初段老爷子的儿子孙子一起求老爷子搬家将房子卖掉,结果被老爷子追着打得满花园的跑。那时候老爷子已经八十多岁,结果儿子孙子五十多岁二十几岁的人,还是被敲得满头包。  他正神思游离,已经有一个须髯尽白的老人走过来,开了门。    “段老先生,您好。”韦祺祥微笑,“我是韦祺祥。”  他看着那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一瞬间点亮了整张脸。    英崎推开了房门。  那是段宇桥的房间。  “这里,从来都没有变过。”英崎说道,“我每三天就叫他们打扫一次,一直在等他回来。”  韦祺祥用近乎挑剔的眼光看着这一切,却找不出一点可以批判的地方。  窗帘干干净净,随着午后的阳光还有微风起舞。  床铺柔软,好像昨天还有人睡过。  他突然眼角湿润,对眼前这位老人的敬意又更深一层。  “这么多年,很辛苦吧。”他轻声说着,有些哽咽,“您一个人……就为了段宇桥……”  段英崎爽朗的笑。  “其实,也不是为了他,倒不如说是为了自己。”他眯起眼,细细地打量韦祺祥,然后在段宇桥的床上坐下。  看着他拍了拍身边的地方,韦祺祥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他突然觉得怦然心动。  这张床,是段宇桥曾经睡过的。  这个房间,是属于段宇桥的。    段英崎却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絮絮叨叨地说道:“那个时候我见过你,还让你带了一封信……”  心知他将自己认成了林尔奇,韦祺祥却也不辩驳,只是笑着岔开了话题:“您说不是为了段宇桥,那又是为了什么?”  深深地看了他一样,段英崎叹道:“如果是你,应该可以说吧……”    韦祺祥静静地听着那个老人叙述,和记忆中段宇桥的描述细细对照。  段宇桥说,大家没了他,都会幸福。  可是那个冒着傻气的孩子不知道,他身边的人花了多大的力气,想让他快乐。  那场阴错阳差的换子事件,他是最大的受害人。  他失去了亲生父母,失去了疼爱自己的父亲,失去了格斗天王的位置,失去了自己的黄金手臂。  甚至,他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大家都想好好爱他的时候,他却淡淡地笑着疏远开来。  段宇桥说:“没有我,他们就可以快乐了。”  段英崎说:“没有他,我们每次笑的时候都会内疚,想着他一个人在外面,然后担心。”  段宇桥说:“没有我,英崎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和爸爸亲密一点。”  段英崎说:“没有他,我和老爸之间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以前他在的时候,可以将我们两个联系在一起。可是他走了,我又不是一个习惯撒娇的孩子,有时候总是和老爸大眼瞪小眼,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段宇桥说:“研浩不用内疚了。”  段英崎说:“研浩事实上是我们之中最难过的一个,他很多次都说,如果不是他,宇桥不会那个样子。”  ……    韦祺祥一时间心酸。  段英崎早已经说完,扭头看着他,许久之后缓缓地问道:“宇桥他……还好么?”  韦祺祥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该说什么?  说他事实上并不好,他为人时候发生的一切当他变成吸血鬼之后又重新上演,而且更加惨烈。  说他事实上还是一个孤独的只会逃避的孩子,虽然装着云淡风清,骨子里面还是渴望着温暖和爱。  说他……  ……也很想念你们……  他口腔发干,最后轻声说道:“他……很好。很优秀,很……变得……很体贴。”  “他向来是个体贴的人,只不过嘴上不好意思说。”段英崎回道。  韦祺祥点头,看着英崎,然后说:“您可已将这房子卖给我么?我想……”  段英崎眼中只有坦然。  “这房子原本也不是我的。老爸早就写好的遗嘱上将这房子留给了宇桥。如果是你,送给你也没关系,只要你交到宇桥手上。”  韦祺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天没反应过来。  段英崎突然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不过……你可以把他带来给我看看么……那么多年没见……”  心中酸酸的苦涩,韦祺祥艰难地说道:“我觉得,您最好还是别见……”  自嘲地笑,段英崎小声说道:“是啊……我觉得他应该和你一样,还保持年轻时候的样子。一直都不会变……其实,那夜他去参加葬礼,当他和你一起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是被赋予了什么新的力量。他的眼泪……是红色的……”  韦祺祥沉默,不知该怎样回答。  “可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希望可以见到他。”段英崎坚定地说,“希望,可以亲口告诉他,在这里,他还有一个家。”  有些震惊地看着那个目光灼灼的老人,韦祺祥眼角湿润,却露出了笑容。  “您放心,我一定会带他来。”  他看着段英崎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一时间,他眼前的老人,与七十年前桀骜不驯的少年身影重合。    金黄的的蓬乱的头发,笑容明媚。  好像有阳光自他身上散出。    1  穹顶之下,灯火通明。  众人屏气凝神,等待着一场关于段宇桥的判决。  一个快要秃顶的小老头抚了抚头顶上稀疏的几根毛,高声宣读:“……段宇桥在明知对方是人类的情况之下,故意将吸血鬼世界的情况口述给对方。按照律法第五十六条,应削除当前一切职务……”  听到判决结果,段宇桥扬了眉,笑得吊儿郎当,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    于是下面的人不禁议论纷纷。  有人说,不知道王仁甫花了多大力气打点上上下下的人,才让段宇桥这般神定气闲。  然后有人笑道,他哪里用得着花那么大力气,往法院门口一站,那些高级法官只怕也得唯唯诺诺,任凭他差遣。  有人感慨,王仁甫果然是长袖善舞,将上上下下都弄得服服帖帖,七十年前的火烧文莱,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胜利。  更有对王仁甫段宇桥两人心怀不轨的人酸酸说道,我看,也不过是在床上……  话音未落,说话的人已感觉到身边杀气腾腾的目光。  一干女吸血鬼愤愤地看着他,恨不得可以立刻扭下他的脖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人立刻缩了脖子闭紧了嘴巴,老老实实地听审判。  王仁甫坐着,笑得胸有成竹云淡风清,笑得眉目如画面如冠玉。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那些人的纷纷议论,王仁甫耳聪目明自然听得七七八八,却风度绝佳,毫无怒气。  而另一个议论的中心段宇桥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便干脆只是笑,笑得温和却邪气,毫无敌意却又尖锐。    皱着眉头听那老头巨细无遗的将律法五十六条解释给大家听,段宇桥神思游离。他看着那老头头上稀疏的挡不住铮亮的头顶的毛,不由得抿了嘴,差点大笑了起来。  审判席上只有他一个人,恰似一把在鞘的剑,看不见锋芒,找不到刃,却有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但是由于段宇桥斩杀光复余孽有功,功过相抵,功大于过。因而元老院诸位元老一致决定,授予段宇桥亚洲区督察一职,戴罪立功。”  听到这审判结果,不光是段宇桥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台下诸位观众也一并哗然。  大概是面对这样的局面有些紧张有些尴尬,那小老头窘迫得连头顶都红了起来,连忙说道:“散会!”  只有王仁甫淡淡地笑,压低了帽檐。    人流开始外涌。  这里是梵蒂冈教堂之下偌大的吸血鬼法院,平时庄严肃穆,今日却因为段宇桥的审判吸引了大把人来观望。  来看看孙协志的转世,传说中潜力无限的新生代力量段宇桥,也看看传说中强如鬼神的王仁甫究竟长了几个脑袋。  八百人的听审席,因为这两个人,居然座无虚席。  小刀和许孟哲两人散了会之后变等着那两个人出来。他们不需要刻意去寻找,虽然那两人身着并不显眼的深蓝制服,但是只要看着人流目光所向就可以轻易找到。  那目光有敬畏,有爱慕,有冷漠,有仇恨。  种种目光交织成一条宽广的路,铺在脚下。  段宇桥一边向这边走,一边懊恼地对王仁甫抱怨着什么,后者却只是一味地笑,笑中有着宠溺的味道。  看着那两人缓步走来,小刀不由得大笑:“许孟哲,我们家小孩都长大到可以当督察了。我们也该退休了。”  许孟哲却瞪了他一眼,不满的答道:“你是老了,可是我还年轻。”  他说着,眼角眉梢上也染满了笑意。  王仁甫已经看到了他们两个,走过来尚未说话已经笑出了声音:“怎样,是否精彩。”  “自然精彩,精彩绝伦。”小刀大笑,“台下观众的表情尤其精彩。”  “美洲区的代表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一副快要气绝身亡的样子。”许孟哲笑道,“真没想到元老会会派那个小丑来。”  段宇桥翻了个白眼,十二万分郁闷地接道:“是是是是,他是小丑,我就是小丑手上的球,被丢在空中掉在了地上,给所有人看笑话了。”  闻言王仁甫大笑,却没在说什么。    他们身后,方才宣读审判书的小老头正向这边走来。  “真是难得看到您们四位聚在一起。”他狡黠地笑,几根翘起来的头发在空气中招摇,“祝贺段宇桥大人担当重任,也希望王仁甫大人休假愉快。”  小刀抿了唇,淡淡地说道:“多谢好意。”  “元老会的大人们对各位可是寄予了重望。吸血鬼世界的半壁天下,可还要您四位来撑呢。”  小老头笑道,冷不丁的却看到了那四人一齐望着自己。  并没有敌意,只是淡淡地看。  段宇桥的眼神慵懒,许孟哲的眼神温和,小刀的眼神散漫,王仁甫的眼睛清澈。分明并没有一丝半点的威胁。  就算不想他们四个一个是亚洲督察,一个是非洲督察,一个是下议院领袖,一个是双子之一。只是被这四个人这样一起望着,都会感觉到一丝无形的压力。  所以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的小老头立刻讪讪地笑,匆匆地告了别便落荒而逃。  段宇桥看着他那几根仍然不屈不挠的在空气中挣扎的毛,终于在看不见他的人影之后大笑了起来。  “为什么元老会会派他来……”他笑得歪倒在王仁甫身上,“他那几根毛……天……”  王仁甫抿紧了唇线,一本正经的样子,眉眼中却满是狡猾的笑意:“我们也要尊重一下人家不是,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元老身边的红人。停电的时候还能当电灯泡用呢。”  另外两个人也终于忍不住,四个人顿时笑成一团。    “不过我总算是解脱了。”王仁甫笑着拍了拍段宇桥的肩膀,“终于可以给自己放个大假,好好休息了。”  “是,你是该好好休息了。”笑够了,小刀神色温柔地说,“这么多年……”他突然换上了嬉皮笑脸的神情,“带小孩也够辛苦了。”  许孟哲接道:“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抓你回去工作了,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一切事情。但是别放过了好不容易抓住了的幸福。”  段宇桥想了想,说道:“不过你还得早点回来啊,如果我的副督察翘班太久,我就没办法翘班了。”  听了前两个人的话王仁甫原本满心感动,听了段宇桥的话之后却转眼间苦笑不得,伸了手勒住了那小鬼的脖子就往死里掐。  “你们什么时候走。”小刀突然问道。  看了看手表,王仁甫眉宇间带了几分伤感。  “三个小时以后。”他说。  “你呢?”小刀又看向许孟哲。  “半小时以后。”许孟哲答道。  段宇桥扬了眉,突然笑道:“不然,王仁甫,你的蜜月之旅就先去非洲,然后再来梵蒂冈?”  “好主意。”王仁甫咧开了嘴,伸出了右手,“来吧。”  许孟哲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然后是小刀,段宇桥。  四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有一种温暖的力量充实了疲惫的心灵。  然后王仁甫轻声说道:“我们四个……”  “……都要加油……”许孟哲说。  段宇桥接道:“不光是要实现我们的梦想。”  “还要一起活下来,打某些人一巴掌。”小刀挤了挤眼睛,做了个鬼脸。  王仁甫微笑,笑容灿烂了眉目。  “那好吧……”  “加油!”四个人一起大声说道。  三个小时之后,各奔东西。  这短暂的相聚,也不过短短的五分钟而已。     2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王仁甫的防御堡垒宣告崩塌。  “你也太不给面子了!”饶是超过五百年的老妖,面对这样的窘迫的场面也不由得面红耳赤的嚷嚷了起来,“你就让我多玩一分钟会怎样!”  气恼地摘了头盔,王仁甫瞪大了眼睛看着段宇桥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谁叫你一个劲的叫我陪你玩虚拟的魔兽争霸。”段宇桥翻了个白眼,“你也不嫌烦,从台式机玩到笔记本,从场外操纵玩到虚拟现实,还没玩够啊。”  “不行不行!”王仁甫冲过去卡住了段宇桥的脖子,“再来一次,我就不信我干不过你。”  “好啊。”段宇桥开心地说道,“你别忘了你已经输给我十次了,等你蜜月回来要帮我代十个月的班。”  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边,王仁甫闷闷地说:“你个不尊敬长辈的小鬼……”  段宇桥随手拿过放在一边的咖啡,抿了一口,然后哼道:“我这个小鬼是在长辈的勾引下才玩游戏的。”  “上飞机前,小刀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王仁甫突然沉声说道。  自知与自己相关,段宇桥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的问:“什么?”  “他说,乌鸦的想法,不过就是让韦祺祥成为吸血鬼,对于我们五个再次聚齐,元老会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届时……”  “……我不会看着韦祺祥死,只好自己去死。”段宇桥扬了唇,嘲讽地笑,“可惜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我根本不想把他变成吸血鬼。”  王仁甫望着窗外的星空,轻声说道:“我觉得,你们两个简直就是參商。”  段宇桥心中一动,却悠悠然的笑:“我不懂。我只知道你回来要帮我代班。十个月。岔开话题是没有用的。”  看着窗外的人脊背一僵,可怜巴巴地转了过来。  “下飞机前我们再来一场!如果我赢了,之前的就一笔勾销!”  “好,如果你输了就要翻一倍,反正你也赢不了我。”  漆黑的夜空之下,群星璀璨。  那颗颗星子,是否是一个个孤独的灵魂。  在无边的黑夜之中,等待陨落。  飞机无声的划过夜空,恰似一道流光。  在西边的天空,如同一颗流星。  缓缓降落。    2  昏暗的地下室中,少女双眼在男人的唇舌间迷茫。  那是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双颊红润,明眸善睐。一时间被黑暗迷惑了身心,便将永世落入地狱。  揽着她的男人眷恋着那细腻的口感,竟有几分不舍。  花样的生命,真的要在此刻终结?  这样想的男人未免有些兔死狐悲的可笑,又有些鳄鱼眼泪一般的讽刺。  每每都怀着这种哀悼的心情感受着指尖生命的流失,温热的血液沿着喉咙滑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痛苦与快乐并存的快感。  只是,他再也无法感受这种类似于高潮的兴奋。    情迷意乱之间,少女只觉得身上一凉,怀抱着自己的男人便缓缓倒地。  “阿遥?”她诧异地问,弯腰看着那风度翩翩此刻却悄无声息如若死人的男人,惊叫被另外一双冰冷的手堵在了喉管里面。  阿遥,一秒钟前还在对自己微笑的阿遥,躺在地上,有血慢慢地蔓延,直至自己脚下。  她惊恐地回头,想要看清身后杀人凶手的模样,却在不设防间撞入了一个漆黑的陷阱。  世界上,可有一种宝石有这样一种深邃的色泽?  深红的,深邃的,夺目的,摄魂的。  深红的虹膜包裹着漆黑的瞳仁,红与黑,张扬和内敛的撞击,摄人心魄。  然后,那人微笑,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着了魔一般,少女忘记了身边尸身未冷的阿遥,全身心只牵系在眼前俊美得妖异的男人身上,回答:“暮雪……你……”  “暮雪?好名字。”男人微扬起嘴角,柔声说道,“你现在是不是很累,很想睡……”  一种奇异的困倦攀爬出来,攫取了少女的神思。微微应了一声,她便闭了眼,在男人怀中沉沉睡去。    “带她回家。”段宇桥毫不怜惜地将怀中的人丢给gino,淡淡地说,“把这里打扫干净。”  Gino看着他有些疲惫地脸,不由得好奇:“那人是谁,要你亲自来管?”  “名为阿遥,实为乌鸦的左膀右臂之一。”段宇桥挑了眉,悠悠说道,“王仁甫说,这算是考核,如果通过不了,这个督察也不用当了。”  一时间有些惆怅,gino不由得说道:“仁甫哥他,真的要结婚了?而且对方还是一个人类……他们……”  “他们的事情自然由他们自己解决。”段宇桥弯了嘴角笑得事不关已,“王仁甫觉得开心,那个女人觉得可以接受,我们这些外人还瞎操什么心。”他突然叹了口气,一脸哀怨,“唯一可怜的就是我,明明就是个闲人,却突然要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Gino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安啦,你可以的。”  “是,我可以。”段宇桥突然冷淡地推开了gino的手,“但是我不想。”  似乎懒得再多说一句话,段宇桥转了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反复咀嚼着他那句不知是喜是悲的我不想,gino一时间感慨万千。    王仁甫将手上厚厚的一叠资料交给段宇桥,微笑。  “再有两个星期你就上任了,这些东西要好好看。”他顿了顿,突然柔声说道,“要记得小心保护自己,别当了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虽然有小刀全力维护,可是他毕竟还不是最有权力的人,你自己小心。”  段宇桥随手将资料放在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又不是不回来,有你这老狐狸在,不会有事的。”  王仁甫一愣,继而微微地笑。  “也对,”他说,“又不是不回来,很多事情还可以慢慢教。”  “你的语气怎么那么奇怪。”段宇桥皱了眉头不满地说,“你有事瞒着我?”  “怎么会。”王仁甫连忙说道,“我只不过觉得这一切来得太顺利,让我有不真实的感觉而已。你也知道……”  “是是是,”段宇桥失笑,一拳打在王仁甫的肩膀上,“你们这群老妖,从坟墓里面爬出来,历经艰辛打下了这个时代,所有的一切都是努力得来的。突然有这么一大桩美事从天而降,自然是被敲得眼冒金星。”  被打的人也咧开了嘴,笑得满脸傻乎乎的幸福,全不似当年雷厉风行的王仁甫。  段宇桥突然觉得那笑容有些刺眼。  所以他敛了笑容,慢慢地转身。  察觉到他的失落,王仁甫伸手想去抓他的肩膀,却堪堪地落了空。段宇桥风一般地走到门口,淡淡地问:“是不是说,我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本不是这样,王仁甫却不愿意再去逼他。  所以他说:“是。”  他看到了段宇桥露出狡猾的笑容,狡黠了眉眼,又觉得似乎是自己上了他故作悲伤的当。  段宇桥说:“那好,我一个星期以后再来接任,这期间,你就继续辛苦吧。”  说完,他就飞快地走掉了,生怕王仁甫一时间反悔,拉着自己立马上任。王仁甫看着他孩子气的身影,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他自私,将自己的责任推给宇桥。让他任性一点,也是应该的。  只是……  ……还能让他任性多久?  王仁甫垂了头,笑容中夹带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悲伤。  他只觉得心中闷闷的堵,抽抽的痛,好像有刀子在钝钝的划过。  也许是一时间兴起,他拿起电话,拨下了那熟悉的号码。  嘟嘟的声音一声两声,在空气中画出不连贯的音符。  “喂……”似乎是刚刚入睡便被吵醒,含糊不清的女声自电话那边传来,却让王仁甫听得心旌荡漾。  “睡了么?”王仁甫柔声问道,“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晚安。”  “没有啊。”刻意做出清醒的样子,电话彼端的女人的声音中洋溢着幸福的味道,“只不过是电视太无聊,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  王仁甫挑了眉,轻轻地笑,笑容妩媚了锐利的眉眼。  “仁甫,我们晚上明天出去,好不好?”女声柔柔,恰似一张柔弱的网,俘获王仁甫的心,“我们好久都没见面了……”  个中失落,不是做作。  王仁甫却只是温柔地笑,尽管这笑她看不到:“按照我那个时候的风俗,男女结婚之前,是不能再见面的,不然婚姻会不幸福。”  “哼,你这个老古董。”并非真的抱怨,只是怀着甜蜜的嗔怪,“知道你活了几百年,可是你这个玩虚拟现实玩得风生水起的家伙,怎么还是这么刻板。”  “啊,你不要再说虚拟现实。”王仁甫抱怨道,“我被我们家的小鬼在飞机上干掉了十五次,一败涂地。还有……”  他轻声说道。  “……我是一个爱家好男人呢。”  “是是是,”女人笑得弯起了眼角,眼中亮晶晶的光辉流动,“你是最好的男人。”  “你早点休息,我还有些事情,晚安。”王仁甫听着她的笑,却突然觉得身心俱疲,一时间冷却了心,连再周旋下去的热情都被扑灭了。  似乎对他蓦然的冷淡习以为常,女人只是愣了半秒钟,然后小声地说:“好吧,晚安。”    王仁甫丢开了电话,倒在床上。  他想起来,自己曾经说,林尔奇与段宇桥的爱情,是饮鸩止渴,得到全部即是死期。  那么现在,曾经弯着唇角嘲笑那两个孩子的自己,是否也是饮鸩止渴,得到,便是失去?    3  段宇桥坐在路边,呼吸着潮湿的空气,手边燃着的烟散着青白的雾。  他只觉得自己无处可归,天大地大,这世界竟然没有一个可以让他温暖安心的角落。  所以他坐在路边,像一只可怜的小狗,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  他以为会有人看到自己这样子过来搭讪。他自觉是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虽然矮了点,可是气质却比大多数人好很多。不管是男人女人,他只要一个能让他暂时遗忘孤独的怀抱,而不是温柔却令人窒息的桎梏。  可是他坐了半天,坐得屁股都麻了,却还是没人过来理他。  段宇桥很认真地想了想原因,后来发现是自己手上的烟太碍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太值钱。  所以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将GUCCI的夹克衫揉成一团塞在垃圾箱里面,再将衬衫从腰间拉出来,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  对了,还有头发。  他揉乱了自己的长发,凌乱的刘海遮去了眉眼,只露出小小的下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这是他屡试不爽的招术。  那些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将他捡回家的人,总会在第二天早上便忘记自己昨夜做过了什么事情,只记得有一场颓然华丽的梦境,充斥着莫名的妩媚和黯然。  催眠,这是吸血鬼的基本生活技能,不过段宇桥用得更加炉火纯青。  段宇桥再次走上街头,已经是一个单薄落魄的少年。  这样的他,没走出几步,就已经有不怀好意的男人上来搭讪。  透过凌乱的发,段宇桥嘲讽地眼神看起来是怯怯的怕生。    “我说你在这里干什么?”  段宇桥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偏偏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半是气恼半是惊讶的望去,段宇桥只看到韦祺祥调笑地下了车,向自己走来,一把揽住了自己的肩膀。  看着段宇桥郁闷到内伤的表情,韦祺祥的心情却是无限暗爽。  “好啦,兄弟。”他神色嚣张地看着对面不明就里的男人,故作的亲热的掐住了段宇桥的脖子,“这个家伙一副瘦瘦小小的样子,事实上强悍得很。我为你着想,就把他抓走了。”  说着,他就拉着段宇桥向自己的车走去。  甩开了他的手,段宇桥拨开了头发露出了锐利的眉眼,冷冷问道:“你干什么?”  “那你在干什么?”双手撑在段宇桥身体两侧,韦祺祥反问道,“站在大街上勾引别人?”  “别说得那么难听。”段宇桥扬眉,冷笑,“各取所需而已。”  “那就当我是陌生人,从我这里拿走你想要的东西吧。”韦祺祥眯了眼,凑近段宇桥,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然后他贴着段宇桥的耳朵,压低了声音哑哑地笑,笑得自信:“你在大街上,总不好给我来个过肩摔……”  段宇桥抬眼,静静地看着他。  路灯惨白的光映在他眼中,竟有五色斑斓。  鄙夷,无奈,厌恶,悲伤,气愤……  韦祺祥被他看着,只觉得是自己欺负了眼前这个无辜的孩子,而他前几天毫不客气的用过就丢掉的行为没有一丁点的错。  “你不要这样看我好不好。”韦祺祥委屈地说,“明明就是你把我丢在一边,我还没抱怨呢,你倒恶人先委屈了。”  段宇桥冷哼了一声,一把推开韦祺祥,凉凉的说:“那你是来要报酬的么?如果是,随便你开价。”  韦祺祥眉开眼笑,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一把抓住了段宇桥的肩膀,轻声说道:“那,你可不可以给我一天的时间?24个小时就好。”  这一次惊讶的是段宇桥。  “你只要24个小时?”段宇桥警惕的上下打量着韦祺祥,怀疑的问道,“……你没什么特殊爱好吧?我可不是牛郎,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兴趣。”  “……”  “……”  韦祺祥瞪着眼前的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我是变态吗……”他艰难地说。  段宇桥毫不犹豫的点头。  “……”    身边的车开来又开走,一条流动的光的河如若流动的生命,生生不息的涌动。  韦祺祥被晃花了眼,不由得伸出手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平淡的对话,却让他想哭。  他真真切切的抓住的人,是段宇桥。是他超越了百年之远,一直想抓住,却一直都没有抓住的人。  段宇桥不记得了,韦祺祥也不记得了,那些无数次的转世轮回。但是相望时的那种感觉,那种心中的悸动,永远都不会忘怀。  韦祺祥看着段宇桥漆黑沉静的眸,一时间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其实……”韦祺祥松开了手,讪讪地说,“……我真的不是变态。”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段宇桥听到了这句话之后不由得绝倒。  “……好啦,我开玩笑的。”段宇桥无奈的说,“不过就算你真的是变态也和我没关系。你想让我做什么?只要你别再来找我,做什么都可以。”  听见这句话,韦祺祥抬头,恳切地说道:“那你,可以跟我回一次段家么?”    一丝细小的裂痕自段宇桥心中蔓延。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足够坚硬,足够抵挡一切。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还是不够坚强。  因为他的心在颤抖,颤颤的疼痛。  这么多年,他刻意忽略着所有的一切,将自己与那个家庭割裂,将自己当成一个遗世独立的人,不去关心,不去在乎。  可是到最后,那一丝微薄的眷恋,却仍然可以汇聚成足以掀翻城池的巨浪。    “我不能答应你。”段宇桥抬头,双眸褪去铅华只余一片哀伤的清明,眼眶却是干涸的,“我是吸血鬼,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不然会被再次审判,你已经让我被审判过一次了。”  肩膀再次被温热的手抓住,段宇桥抬头不耐烦地看着韦祺祥,冷冷说道:“放开。”  “审判很严厉么?我让你受伤了么?”不顾他冰冷的话语,韦祺祥急切地问道。  段宇桥咬牙,只觉得一阵晕眩。  他厌恶,厌恶这样真切的关心,厌恶这种不受控制的心酸和委屈,厌恶这所有的一切。  “只要你别靠近我,那就比什么都好!”近乎失控地甩开了韦祺祥的手,段宇桥低声怒吼道,“你凭什么要求我回去,你凭什么来干扰我的生活!”  韦祺祥诧异地看着他,又伸手去拉段宇桥的胳膊,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扣得动弹不得。  “我警告你。”段宇桥盯着韦祺祥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眼眸中渐渐浮现出浅浅的暗红,“从今以后,不要与别人说我们的事情,不要来跟我说要我回段家,不要再来找我!”  痛得发抖,韦祺祥看着段宇桥充满杀气的脸,不由得点了点头。  放开了韦祺祥的手,段宇桥缓缓转身。    夜风如此寒冷,仿佛可以刺穿他单薄的身体。  段宇桥突然后悔刚刚丢掉了自己的外衣,因为他现在快要冻僵了。  川陀的夜,没有星。  寒风凛冽,刻骨铭心。  一丝温柔的酸楚从他心头蔓延,蔓延至喉头,最后涌上眼眶。  “你真的不去?”韦祺祥在他身后,仍然不甘心地问道,“英崎……老先生,他一直在等你回家。”  段宇桥缓缓抱紧了自己,咬牙。  “如果我回去,我就会更恨林尔奇。”他哑着嗓子说道,“这就代表,我会更讨厌你。”  他不敢回头,怕韦祺祥看到自己眼中的脆弱和不确定。    “你希望这样么?”    “我不希望,但是,还是请你回去。”韦祺祥说,“何况,就算你不回去,我和你,也不可能有什么,不是么。”  他看着段宇桥的背影,唇边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段宇桥沉默许久,突然笑了起来。  “也对,你都有这样的自觉的,我还在怕什么。”他缓缓转身,微笑着看着韦祺祥,“带我去。”    4  段宇桥躺在韦祺祥柔软的大床上,辗转反侧。  他睡不着。  一方面是因为吸血鬼原本就是夜行生物,要他在精力最旺盛的时刻睡觉,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另一方面,是因为那个即将到来的行程。  段宇桥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和段家有交集。  他一直以为,自从那个令人心伤的夜晚,段宇桥这个人,已经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他坐起来,靠着床边,望着漆黑一团的天花板,突然觉得心烦意乱。  掀开被子走下床,段宇桥摸了摸自己衣服的口袋,却失落的发现那包烟已经被自己丢掉了。  郁郁地打开了房门,段宇桥并不意外的看到韦祺祥坐在客厅,瞪着电视墙发呆。    “有烟么?”毫不客气的问道,段宇桥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韦祺祥。  被他吓了一跳,韦祺祥愣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四处摸了摸,最后好不容易从储物柜里面翻出了一条皱巴巴的香烟。  “你怎么还抽这种东西。”韦祺祥看着段宇桥点了火,皱着眉头吸了一口,“如果是因为要舒缓压力,现在有不会上瘾的药品可以刺激神经,这种古老的东西……”    虽然这么说着,韦祺祥还是不得不承认,段宇桥抽烟的样子,很好看。  他体型瘦长,自带一份优雅。整个人被柔软的沙发包裹着,被青白的烟雾笼罩着,如诗如画。浑然天成的完美。  “怀旧吧。”段宇桥摩梭着手上的打火机,淡淡地说,“就和王仁甫玩了那么多年的电脑游戏一样,我不过是选择了一个比较悠闲不用动脑筋的方式来怀念自己的时代。”  “香烟又不是你那个时代特有的产物。”韦祺祥皱了皱鼻子,“我看你是觉得抽烟比较帅吧。”  闻言段宇桥微微偏了头,挑了眉眼看着韦祺祥,唇边的笑容嘲讽却妩媚。  “哦,你这样觉得?”他刻意扬起了尾音,不留痕迹的诱惑和暧昧。  韦祺祥蹭了蹭鼻子,向后坐了坐,与段宇桥拉开几分距离。  “明知道没有结果,你还这样诱惑我。”他讪讪地说,“段宇桥你太邪恶了。”  耸了耸肩膀,段宇桥倒也没有继续玩下去,只是又将自己向沙发中缩了缩,像个孩子。  电视上放着当下最流行的节目,一群人唧唧喳喳的吵闹,开着宗教和鬼神的玩笑。    “你看过二十世纪的电影么?”段宇桥突然问道。  韦祺祥乖巧的摇头。  “你想看?”  “嗯。”  好在当下媒体库中各项数据齐全,世界各地自有电视电脑开始存在的节目信息都有保存,只要愿意,可以随时调用。  段宇桥出奇的怀旧,竟然选了一部《罗马假日》。    “这部片子出来的时候,你都还没有出生吧?”    “嗯。”    “那为什么会想看?”    “和你有关系么?”    “你是在用我家的电脑在看啊,我连问问都不行。”    “…………”    “好啦……你想说就不说吧……”韦祺祥对着段宇桥冷冰冰的眼神,举手投降。  段宇桥随手扯了一个沙发垫子抱在怀里,打了个哈欠。    “得不到的爱情,很美。”他突然很文艺地说了一句。  韦祺祥一时间没听清楚,快嘴的问了一句:“什么?”  “朵儿曾经对我说,得不到的爱情,很美。”段宇桥的刘海遮着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得到他单薄瘦削的身影在电影错落的光影之中闪烁。    “那是多久以前了。她拉着我去看电影,我在里面睡得天昏地暗。出来的时候她对我说:‘宇桥哥,得不到的爱情,是最美的。’”    “我是好久以后才明白她的意思。然后又过了好久,才体会到这句话的精髓。”    韦祺祥深深的望着他,突然笑道:“你不用用这样的方式来警告我。”  瞥了他一眼,段宇桥没有说话。  “还是说,你在警告你自己。”韦祺祥轻声地说。  “都无所谓。”段宇桥再次打了个哈欠,“我只是想找个能让我睡觉的片子,当初在电影院的效果不错,现在同样有效。倒是你好好的看啊,那个奥黛丽,是我们那个时候亘久的女神。是说我果然只能当一个俗人……这些什么高雅的格调和我没有半点搭调的地方……”  说着,他歪歪地靠在了一旁,竟然真的睡着了。  韦祺祥默默地看着那时黑白的粗糙的画面,听着段宇桥微弱均匀的呼吸声,心中有脉脉的温情涌动。  他试探着,靠近段宇桥,将他的身子扳倒自己这边来,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  然后,手臂绕过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圈在怀中。  他看着那个记者缓缓地走出会场,面带笑容。  唇边也浮现了浅浅的笑。    得不到的爱情,竟然真的如此美妙。  因为片刻的甜蜜,因为挣扎的绝望。    “再一下,只要再等一下。”他轻声说道,控制着自己不去紧紧拥抱段宇桥。  他缓缓的磨蹭着段宇桥的头发,轻声细语。  “D……”    D,你知道么,我还是习惯这样称呼你。  你是林尔奇的段宇桥,却是我的D。  D,等我,等我也变成吸血鬼,变成吸血鬼来陪你。  我不会再让你寂寞,不会再让你悲伤。  让我为你造一个人造的太阳,让你可以在阳光下微笑,却不会被烫伤。  让我们两个,好好的在一起……    韦祺祥喃喃自语,却没有发现缩在他怀中的D,眼眸中闪着平静如同湖水的光,没有半点涟漪。  许久之后,D,段宇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刻意翻了个身,背离韦祺祥的怀抱。  一滴血,自他唇角流下。  宛若一滴泪。    5    听着gino的回报,王仁甫的指尖神经质的敲打着桌面,漫游太虚。  “仁甫哥……”看着他心不在焉的表情,gino讪讪地唤道。  王仁甫敛回了神志,含笑看着他,眉眼中一片清明。  “他不是小孩子了,他的决定,我无法干涉。”他懒洋洋地说,“何况,这是他私人的事情。倒是光复那边的情况如何?”  Gino舔了舔嘴唇,有些紧张的看着手中的资料,答道:“今几日有形迹可疑的吸血鬼在川陀附近的几个城市陆陆续续的住下,我调查过他们的资料,都没有任何疑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有些地方很奇怪……你知道,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有技术高杆的人悄然潜入电脑不留痕迹的修改记录也未尝不可。”王仁甫冷笑着说,“我一直都坚持要用文字纸张记录这一切,虽然麻烦冗杂了一些,可是毕竟比较保险。结果元老会那帮死老头子平时迂腐迟钝,对于这件事情倒是坚持着要跟上时代。搞到最后敌我不分,是非不明。”他猛地站了起来,斜眼看着gino,“你去找立扬,叫他用尽一切办法,查找骇客在电脑上留下的痕迹,如果有必要,重新进行名册登记。”  听着他一如往常的大胆批评元老会的做法,gino悄然擦了擦头上的汗,点头。  王仁甫却看着窗外,沉寂了容颜。    天,悄然的亮了。  韦祺祥迟疑着摇了摇段宇桥的肩膀,小心翼翼。  后者几秒钟之后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着韦祺祥,突然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早安。”  即使不知道这个笑是给谁的,韦祺祥的心,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柔软了起来。  “早……早安。那个,今天太阳很大,你,可以么?”  摇晃了一下睡得有点晕眩的头,段宇桥迷茫的眼神慢慢恢复至冰冷的清明。他走到窗外,微微掀开了窗帘,神色复杂地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淡淡地应了一声:“啊,如果有一把伞,应该没有问题。”    韦祺祥站在阳光下,看着段宇桥撑着一把黑伞缓缓地向自己走来,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罪恶感。  他的表情沉静无波澜,却散发着巨大的忧伤。  这种气场如此强烈,强烈到身为人类的韦祺祥都可以感受得到。  那一瞬间,韦祺祥想冲过去抱住他,然后说,我们不去那个地方了,不去那个会让你伤心难过的地方,你好不容易才忘记这一切……  他想着,段宇桥却已经自他身边走过,优雅地自己拉开了车门,关上。  韦祺祥愣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坐进了驾驶座。    阳光灿然,道路两旁鲜花盛开,繁华艳丽自飞速的车的两旁错过。韦祺祥看着段宇桥蹙了眉,歪歪地靠着窗,不由得担忧的问道:“你不会消失吧。”  段宇桥睁了眼,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很不情愿的说:“……有点晕车……”  韦祺祥被噎住了半晌,只得讪讪地看向窗外。  吸血鬼这个种族,竟然如此神秘,又如此平易近人。  他们拥有强大的超人的力量,他们是最接近神的种族,却在拥有强大的同时拥有人性的弱点。  韦祺祥突然心生一阵寒意。  如果有吸血鬼想要统治这个世界,他有比一个普通的人类更强有力的  依靠。人类必须依赖外物才可强大自身,而吸血鬼本身即是强大的存在。  他们同样会有贪婪,会有暴戾,会有人类暴君可能有的一切弱点。  韦祺祥突然洞悉了段宇桥在对自己叙述中一直默默隐藏的一点。  改革与光复之战,只怕并不仅仅是为了他们自身的利益而战。  改革与光复之战,如果他的推断正确,只怕是一场为了人类世界而进行的长久拉锯之战。  光复主张人类是低劣的生物,应该接受吸血鬼的领导。吸血鬼应当以一个领导者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  改革名为改革,实则保守。如果是他们的想法,应该是认为吸血鬼是依附于人类社会,不可超越,亦不可不跟随。众生平等,人类有人类的自由,吸血鬼亦有自己的生存空间。    “你想得没错。”段宇桥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冷冷响起,“我们与光复的战争,大半是这些个原因。”  韦祺祥突然身体一震,惊诧地回头看向段宇桥,却赫然发现段宇桥的眼眸泛着淡淡的红光。  “D你……”  “如果我愿意,我可以阅读人类的心理。”段宇桥说,用自己慢慢恢复至漆黑的眼眸看着韦祺祥,“但是只有很少一部分,我的能力还不够。”  韦祺祥张口结舌,不由得问道:“那你之前……”  “阅读人类的心理很累的,”段宇桥面带困倦地说,“我通常不用。这一次只是为了确认你这次的行为有没有恶意。”  听到他明显的怀疑,韦祺祥孩子气的嘟起了嘴巴,说道:“你连我都不信。”  段宇桥扬眉,冷笑:“你是谁?”  “我是好人。”韦祺祥眨了眨眼睛,说道。  段宇桥翻了个白眼,重新闭上了眼睛。    英崎怀着期待的心情等待着那个数十年未曾见过的人,眯了昏花的眼睛,看着阳光。  孙子特意从美国回来,帮自己料理出售房屋的各项事务,现在唯一挂心的事情,就只有宇桥。  蓝天白云,轻松愉悦的心情。  这几十年,他不可谓不快乐,却总是在心中留了一道伤。  而今,这道伤,也会慢慢痊愈了。  有人挡了他的阳光。  英崎抬眼望去,却只看得到一个模糊的面容。即使模糊,这张脸在他心中却不曾淡去过。  “你……”  他张了张口,瞪大了眼睛。  “好久不见,段英崎。”那人唇边的笑容温文有礼,如同受过最良好教育的欧洲贵族,“近来可好。”  “那时候,是你告诉我在满月之夜去找那个男人……”英崎说道,“你居然半点都没有改变。”  “是。因为我和段宇桥一样,都是那种不死的生物。”  “那你现在来干什么?和宇桥叙旧?”  “不……”男人温柔地说道,“……我不敢挑战段宇桥的智商。据我所知他的感觉和洞察人心的能力在那五人当中算得上是数一数二,连王仁甫都自叹不如。如果被他知道你当初被我利用了害得他差点死掉,只怕我的日子也不会好过。那,只能委屈您老人家……”他的双眸蓦地绽放出艳丽的红光,摄人心魄。  段英崎惊异的看着他,然后缓缓的站起来。  转身,离开。  “愿上帝保佑您,英崎先生。”那男人最后缓缓地将右手弯在体前,深深鞠躬,看着英崎蹒跚的背影,微笑。    6    一段平稳的滑行之后,韦祺祥说道:“到了,你先等一下,我跟他们说说看能不能直接把车开进去。”  看到段宇桥点头,韦祺祥跳下了车,按响了门铃。  出人意料的,半天都没有人来应答。  皱了皱眉头,韦祺祥不甘心地又按下了门铃,一直按着,直到一位中年男子红着眼眶走了出来,为他开了门。  “您是韦祺祥先生么。”大概是因为从小在美国接受教育,段子良的国语发音并不灵光,却咬字咬得十分中规中矩,用词也十分的礼貌,显然接受过良好的中式教育。  可是面对着这样的礼貌,韦祺祥却是十二万分的不习惯。  “啊……对……那个,英崎老先生。”  他看到那个中年男人的眼中蓦地泛满了泪水。  “很抱歉,爷爷他……”他哽咽着说不下去,却还是没有失去自己的礼貌,“……不过请您放心,关于房子的一切手续都已经办好……”  韦祺祥心中一凉,不由得回过头去看了看车中的段宇桥,却骇然发现,他径自走下了车。  缓缓走到段子良面前,段宇桥一字一句地说:“带我去见他。”  被他的悲伤和气势压倒,段子良面对这个外表比自己还要年轻上许多的男人,竟然没有半句怨言,微微颔首,便引他们入屋。  走在段宇桥身后,韦祺祥默默地看着段宇桥握紧的拳头,心中一阵颤抖。  “不要去了。”他突然拉住了段宇桥的手,低声说道,“你会难过……让他最灿烂的样子留在你的脑海里吧……别把他破坏了……”  段宇桥的另一只手,缓缓地掰开了韦祺祥的,冰冷,缓慢,却坚定,有力。  “我的字典里面,只有面对,没有逃避。”他说。    可是,当真正面对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却永远都不会再起来说话的英崎的时候,韦祺祥还是看到了段宇桥明显颤抖的身体。  “他……这些年好么?”段宇桥望着英崎苍老的容颜,问着身后的段子良。  即使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悲伤得有些莫名,但是段子良却仍然回答道:“很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摘下了眼睛,擦去了不断涌出的泪水。  “眼泪,是擦不干的。”段宇桥轻声说道,“想哭,就直接哭出来吧。有些人,想哭,却连眼泪都没有。”  段子良愣愣地看着他,忘记了流泪。  突然有灵光在他心头一闪,那个许久之前的阳光灿烂到模糊的午后,他在爷爷最珍惜的那个房间玩耍,无意中翻到了那一本相册。  那个漂亮英气,神采飞扬的男人,在阳光下回头,笑得温柔却又爽朗。  “段……宇……桥……”那个模糊的名字在他口中凝聚成型,化成不确定的音符。  段宇桥缓缓地转身,抬头,然后点头。  “他有很好的后代。”他说,“段家的血脉。”  他的眼眸中红光缓缓绽放,韦祺祥哀伤的看着段子良的眼神迷茫了一阵子,然后仿佛没看到段宇桥一般与他擦肩而过,走出英崎的房间。  段宇桥仍然面无表情,看着他离开之后,才又将目光落在英崎身上。    “他老了。”    “是。”    “老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是。”    “可是我看上去还这么年轻。”    “是。”    “这是不是很讽刺。”    韦祺祥猛地抬头,看着段宇桥站在英崎身边,垂着头,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鞋尖。  砸出鲜红的花朵。  “英崎……我一直都忘记了,他是会老的。”段宇桥哽咽着说,“我一直都……”  “这没有什么好悲伤的,所有的人都会老。”韦祺祥柔声说道,“如果你愿意,你还会看到我从现在这个样子,变成老头子。”  段宇桥沉默不语,任凭自己泪水恣意。  然后韦祺祥揽了他的肩膀,将他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口。  没有拒绝韦祺祥的温柔,段宇桥静静地站着,木头一般。  他在哭,却没有颤抖没有激动。  只是任凭泪水缓缓流下,平静如同涓涓溪流。  却终将汇入大海。    “叫段子良进来吧。”段宇桥推开了韦祺祥,淡淡地说,“我想四处看看。”  “尽管看,我已经买下了这栋房子。”韦祺祥连忙说道。  停顿了许久,他又不甘心地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买下这栋房子?”  段宇桥缓缓转身,看着他的眼神中有几分凉凉的嘲讽。  “为了我,我知道。”他说,“可是这是你的意愿,又不是我强迫你的。我为什么要因此感激你。”  韦祺祥被他一席话说得仿佛脸上有火在烧,立刻转身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段宇桥的眼神却渐渐化冰成水。  如果韦祺祥看到了他眼中此刻的温柔,只怕段宇桥当下叫他去死,他都不会有半点怨言。  风乍起,吹皱了一池春水。    韦祺祥看着段子良井井有条的安排着所有的一切,通知亲属,联系殡仪馆……心中却突生一阵悲凉。  有一天,他也会这样死去。到另外一个世界去。  如此突兀的,悄无声息的死亡。  忙忙碌碌了一天,这一场混乱终于从段家转移,这栋空旷的房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突然想到大半天没见到段宇桥,韦祺祥不由得一阵紧张,连忙四处寻找那个不知何时就会消失在自己眼前的身影。    他大力推开了属于段宇桥的房间的门,却不由得放轻的脚步。  段宇桥的房间,有着清爽的颜色。此刻却因为久久之后才再次归来的主人平添黯然。  段宇桥坐在床边,神色疲倦。  他闭着双眼,韦祺祥不知他是醒着还是睡了,只能凝神看着他一动不动,仿佛自己也成了一座雕塑。  “我累了。”段宇桥突然这样说道。  “那就休息一下吧。”韦祺祥接道,“房间都是刚刚打扫过的。”  段宇桥缓缓站了起来,仿佛昨日还在这里睡过一般打开了衣橱,拿出了属于自己的睡衣。  时代日新月异,万事变迁。  当初他的衣物,只怕早已经化成了飞灰,英崎和研浩却如此细心,时时更换,延续至今。  只等着,那个不知道何时会回家的人回家。  韦祺祥看着他走进浴室,自己转身离开,缓缓关上了门。  他需要平静一下自己的心情,这份亲情的冲击太过巨大,令他无法喘息。    7  月上床头,笼罩着冷清的身影。  段宇桥早已经醒了,只是懒得动,就躺在床上愣愣的看着窗外。  他胸口闷闷的堵,浅浅的痛,却叫不出来哭不出来,只能堪堪的熬,等待疼痛消失。  门,悄然的开了。  韦祺祥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站在段宇桥床边,屏气凝望,伸出了手,又缩了回去。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觉得好笑,段宇桥干脆一把抓住了那只在自己面前晃了半天的手,转头望着那人,道:“如果想帮我盖被子,就动作快点,再迟就要感冒了。”  韦祺祥被他吓了一跳,讪讪的蹭了蹭鼻子,然后毫不客气的坐在他床边。  “你醒了,还看我笑话。”他说,反手握住段宇桥抓着自己的手。  段宇桥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被紧紧抓住的手,最终没有拒绝,只是浅浅地叹了一口气,又望向窗外。    他是个贪心的想要温暖的孩子。  时至今日,仍然未变。  他贪贪的渴望可以有人用温暖的怀抱来融化他心上的坚冰,可是这层冰却吓走了那么多的人。  韦祺祥的手传来的人类的温度,如此温柔,令他不忍心舍弃。  只要,再多一秒,一秒就好。  然后一秒变成一分钟,十分钟……    “你饿了么?”韦祺祥突然愁眉苦脸地说道,虽然在月光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仍然可以隐约看到他纠结在一起的眉头。  D,段宇桥微微偏了头看着他,只听到“咕咕”的声音从韦少爷的肚子里面传出。段宇桥眯了眼睛笑,不由得温柔了神色。  “好吧,我也饿了,我们吃饭去吧。”他松了韦祺祥的手,正要下床,却被韦祺祥抓住抱在怀中,不肯放开。  “不要,”韦祺祥孩子气的说,“你好不容易这么温柔,这么愿意接近我。我得多在这房间呆一会儿,好好感受一下。”  闻言段宇桥扯了嘴角,静静地坐在床边,任他抱着。    不知道是黑暗模糊了神志,还是月色分外温柔。  段宇桥只觉得自己的心很久都没有这样柔软并哀伤着。从身后传来的温度令他觉得心安。  但是,不能拥有。  那就让他多享受一会儿,多一分钟一秒钟也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要保持这种姿势多久。好像时间都已经停止了,而这种温柔的爱恋可以延续至天荒地老。    只可惜,韦祺祥不争气的肚子大煞了风景,咕咕作响并且越来越响。  段宇桥终于忍不住笑,而韦祺祥却是十二万分的尴尬。  “吃饭吧。”段宇桥说。  “再等一下。”韦祺祥不甘心地抓住他,凑到他唇边,目光灼灼好像小孩子在和时间争夺一件宝物,“让我再看看你这么温柔的样子,出了这个房间就看不到了……”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迷离,迷惑人心。  段宇桥望着他靠近的放大的面孔,微微一笑,正要贴近,却只听到又是一声巨响。  韦祺祥垂头丧气地放开了段宇桥,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间。    段宇桥坐在床边,愣了半晌。  今晚的自己,是否太过失常?  韦祺祥究竟有怎样的魔力,可以让自己沦陷在他的温柔热情之中。  只是因为他与林尔奇有着相同的面孔么?  状似如此,却又全然不似如此。  他苦笑。  喜欢又怎样,爱上了又能怎样。  他厌倦了这种种情感的所带来的疲惫,更厌倦了不知何时就会失去的诚惶诚恐的心情。  许久之后,他缓缓的起身,走出房间。  韦祺祥早已经在楼下等他,可怜巴巴地神色小狗一般。  “我叫了外卖,味道还不错。”他说,“我们可以吃饭了么?”  微微颔首,段宇桥沉默的入座,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却没有半点胃口。  韦祺祥却是真的饿了,吃相虽然文雅不至于夸张,却也算得上是风卷残云。  有些无奈的看着他,段宇桥的眼中又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温柔地神色。  “你有时候真像个小孩子。”他说,“但是你明明就是个很有心机的人。”  韦祺祥抬头,慢慢的理解着段宇桥的话,然后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那是因为……”他刻意慢条斯理的说,“……在D的面前我不需要耍心机啊。”  “为什么?”段宇桥仿佛没有体会到他话语中的调侃,淡淡地问,“只是因为你喜欢我么。”  韦祺祥一愣,答道:“因为……因为我觉得在喜欢的人面前不应该隐瞒什么东西。”  “可是你不觉得很可笑么?”段宇桥漆黑的眼盯着韦祺祥,看得后者心中一阵寒冷,“你我见面不过几次,认识不超过半个月,算上今天是第十天,你却对我说,你喜欢我。”  “爱情是一瞬间的事情。”韦祺祥抿了唇认真的说道,“何况,我只想跟着感觉走,我想留在你身边。”  “可是你会老。”段宇桥说,“你没法陪我一辈子。”    灯光明亮,在玻璃制的饭桌上映出刺眼而冰冷的光。  韦祺祥握住了手中的餐具,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食物,一言不发。他只觉得神志恍惚,仿佛找不到神志的落脚点。  “你就不能,让我和你一样么?”  “傻瓜,”段宇桥温柔的擦去了他嘴角的油渍,言语却是钝钝的利器,“我们五个人,元老会是不会让我们五个人在一起的。”  “可是……我们是……”韦祺祥欲言又止。  他想说我们是相爱的,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可是段宇桥冷冷淡淡的眼,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所看到的温柔,是否是真正的温柔。  “通常相爱的人都无法在一起。”段宇桥轻声说道,“因为他们需要全身心的投入,而那样太累。人总是会疲倦的。”  韦祺祥缓缓地扬起头,看着明亮的灯光,希望可以将眼中酸涩的感觉倒回心中。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正视段宇桥。  段宇桥却只是温柔的,哀伤的看着他。  “我知道的。”他说,笑嘻嘻的,“我早就有这样的认知了,你不知道么?”  段宇桥闻言微笑,有几分释然。  “我也该回去了,估计还有很多事情要我处理。”他说,“那我先走了。”  他说着,推开眼前的食物,站了起来。    “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D,段宇桥低头围好了围巾,说道。  他不敢抬头看着就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韦祺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慢吞吞的整理衣服,一言不发。  终于,连最后一点磨蹭的理由都没有了,段宇桥终于抬头笑道:“那我走了。”  他转身,一步一步的离开韦祺祥的视线。  “不走,可以么?”韦祺祥垂下了头,轻声问,声若蚊蚋,只说给自己听。  段宇桥却听到了,甚至连那轻微的哽咽都可以听到。  “不行。”他说,却突然回过头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找个好女孩结婚吧,那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韦祺祥身体微微一震,眼眶泛了红。  他讨厌这种感觉。  段宇桥如此温柔,却是温柔的离开。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向天花板。  即使隔着一层水雾,惨白的光仍然刺眼。    脚步沉重,段宇桥心事重重地一步步向玄关走去,神思游离。  韦祺祥却疯了一般从餐厅里冲了出来,站在门口,气息难平。  “段宇桥。”韦祺祥近乎绝望的执拗疯狂,“你不走,可以么?”  “我已经说过不行。”段宇桥背对着他冷冷说道,“你要我重复多少次。”  一声枪响,他面前十米开外的花瓶突然爆裂,碎了一地。原本娇艳欲滴的玫瑰被子弹的余威扯裂,残红凄然。  D缓缓地转身,神色复杂地看着拿着枪颤抖的指着自己的韦祺祥,不由得无奈的笑。    他只当韦祺祥是个任性的孩子。任性一如当初的自己。  得不到的东西,想方设法也要拥有。  拥有的东西,却从来未曾在乎。    “你想干什么?杀我,还是杀你自己?”  韦祺祥的眼神木然,个中没有悲伤只有冷漠。  “我只问你,你走,还是留。”他咬牙说道,手上的颤抖却愈发剧烈。  段宇桥眨了眨眼睛,微笑。  “走。”说罢,他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你不怕我背后开枪么!”韦祺祥高声叫道,“这是银质的子弹,如果穿过你的心脏,你就会死。”  段宇桥再次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    “我相信,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不会伤害我,不会利用我,那个人的名字,会是韦祺祥。”  话音落下不过是0.1秒。  尾音消散与枪响几乎是同时发生。  韦祺祥愣愣地看着手上冒着青烟的□□,如梦初醒,却动弹不得。    8  段宇桥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的胸口传来一阵炽热的疼痛,穿过了曾经的旧创,疼得人撕心裂肺。  他想哭,却哭不出来。  所以只能咬紧了牙,按紧了胸口,咳出一口血来。  “为什么不朝着心脏打。”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样我还死不了。”  血流如注,流过漆黑的皮衣,流下裤脚,被暗色的地毯吸收。  段宇桥轻轻的喘息着,眼前一阵又一阵的昏花。  然后,一个滚烫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背心。  “你的枪法太烂了,韦祺祥。”他轻笑着说,毫不畏惧地转身正视着韦祺祥,抓住了他手中的枪,送到自己的心脏部位。  “要往这里打,明白么?”他唇边的笑容莫名其的凄厉,令人心伤。    没有狂暴的愤怒,只有淡淡的,却足以令人窒息的绝望。    韦祺祥却好像全然看不见,只是漠漠地低着头,指尖颤抖。  “怎么还不动手?”段宇桥轻声细语地说,“杀了我啊?为什么不杀了我,打了一枪还怕打第二枪么!”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扯起韦祺祥的衣领,强迫他看着自己。    他一直都相信,只有这个人,会是真的爱自己的,不会伤害自己的。  他是林尔奇的转世,是那个温柔的男人的延续。  自己心中有一个温柔酸楚的角落一直为他留着,不曾有其他人占据。  时至今日他才嘲笑自己的愚蠢。  不是早就明白过了么?  爱得越深,伤得越痛。  没有例外。  他宁愿自己早已经被一枪打死,也不要心这样疼痛绝望。    “打啊……”他颤声说道,紧紧的盯着韦祺祥的眼睛。  后者愣愣地回应着他的注视,突然丢开了枪,缓缓蹲下抱紧了自己的头,全身颤抖。  段宇桥心中一动,却在下一秒钟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头发,丢了出去。  狠狠地撞在墙壁上,段宇桥全身的力气都被摔散,连视线都模糊了起来。    几个黑衣的身影在悄无声息之中潜入了段家大宅,瘦削的身影立在雪亮的灯光之下一如长剑。  段宇桥的眼睛迷迷糊糊,仿佛隔了一层纱,只觉得光亮得刺眼,一阵又一阵的晕眩。  这一切变故来得太快,让他来不及反应。    “你们……是光复的人……”他喘息着说道,努力想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却再次被扯住了头发,被强迫着仰头。  乌鸦。  “他真的很在乎你。”乌鸦的声音温润,在白晃晃的灯光之下却显得笑容诡异,“从他一开始来找我,我就对他下了催眠,一旦你下定决心离开他就将你射杀,可是到了最关键的一刻他却下不去手。可惜这却增加了你的痛苦。”  他踢了踢蜷缩在地板上的韦祺祥的身体,摇了摇头。  “真没用。”    催眠……    段宇桥模糊的视线看不清蜷缩在地上的韦祺祥的样子,却有一种释怀的温暖在心底蔓延。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催眠,对不对?”他轻声反问。  乌鸦回头,微扬了眉,答道:“是……”他招了招手,便有身边的人扯了韦祺祥的领子将他拖了过来,拖到段宇桥身边。  段宇桥伸出手,想去抓住韦祺祥的。身体却麻木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原来,那不是他自己的意愿……    韦祺祥的手离他那么近,可是他却抓不到。    乌鸦冷眼看着,唇边的笑容嘲讽。  “真是让人感动的一对,”他叹息道,“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尽量的问。放心,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乌鸦突然笑容灿烂。    “亚洲的控制权,马上就要落入我们手中了。”  “胡说八道!”  段宇桥努力的想撑起自己的身体,咬牙切齿,却被一个强壮的男人死死按住。  “真不知道我们的手下败将从哪里来的这么多自信。”段宇桥顾不上疼痛,弯了唇角嘲讽地说。  乌鸦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人,微笑。  “不管结果如何,你都看不到了。我也没有兴趣向你解释我的部署。”他淡淡的说,“反正你马上就要下地狱去找孙协志了。”  “你早就计划好的,要用韦祺祥引开我的注意力。”段宇桥虽然在问,语气中却尽是笃定。  “是。”  “……”段宇桥恨恨地看着他,“我没想到你失去双手,却还可以这样。早知道就应该直接杀了你。”  乌鸦却朗声一笑,在段宇桥面前蹲下。  “傻孩子。”他眼神温柔,仿佛段宇桥就是自己的儿子一般,“我一直都教给孙协志两样事情:有仇必报,还有,吸血鬼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他扯起韦祺祥的头发,轻笑:“我对他的催眠,你看不出来吧。你的力量还太弱小,根本无法和我抗衡。如果我愿意。我甚至可以控制你的思想,或者击碎你的精神。你对于吸血鬼力量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枪也是你给他的?”  “是。”  “吸血鬼的世界不是禁止使用枪支么。”  乌鸦唇边嘲讽地笑容愈发浓烈。  “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做法,”他说,“我们拥有比人类更高等的智慧,更漫长的寿命,却不能使用更高级的武器。”  “其实,你不觉得,由我们来控制人类世界的发展,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么?人类总会不停的反相同的错误,但是我们不会。我们吸血鬼可以在漫长的生命中获取至高的智慧和威严。”他站起来,右脚踩上段宇桥的胸口,用力碾压。  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段宇桥身下的地毯已经被他的鲜血浸润。他咬紧了牙关,狠狠地瞪着乌鸦满脸的陶醉。  “我曾经寄希望于孙协志等人,他们拥有最好的血统,来自远古最强大的力量,阿卡莎和安可欧的力量,凯曼的力量。可是那几个小鬼真是让人失望,居然落入了权力纷争的两派陷阱……孙协志和王仁甫更是一人斩我一条手臂。”乌鸦眼中戾气尽显。  “无奈之下,我便转入光复。幸而那时光复元气大伤,我得以步步上爬,时至今日,可以用光复的名号招揽同志。”他说,“光复的目标已经改变。整个体制也改头换面,不会再被你们逗小孩一样的打了。”  乌鸦移开脚,蹲下,抬起了韦祺祥的下巴,专注地看着他茫茫然的眼睛,嘴上却在对段宇桥说话。  “让他来了结你的性命吧。”他将枪重新塞进韦祺祥手中,拉起那个脚步虚软的人。  “他不是不忍心么?没关系。”乌鸦笑道,“多打几枪,子弹还有很多,总会有死的一天不是。”    段宇桥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他所有的心思,都萦系在韦祺祥身上。他望着那个垂着头的人,仿佛这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惨白的光,凄红的血。  韦祺祥咬牙看着段宇桥奄奄的淡漠,心如刀割。  有泪水从他的眼中落下,落在段宇桥手上。透明的,滚烫的眼泪。  这是不是机缘巧合,段宇桥杀了林尔奇,韦祺祥却不得不杀了段宇桥。  “祺祥……”段宇桥却笑了。他温柔地望着韦祺祥,仿佛一片温柔的海,“……我现在突然很想留在你的身边。”  他笑着说,泪水却不由自主的涌了上来。  韦祺祥咬紧了下唇,抓紧了自己的手腕,却仍然控制不住要扣动扳机的肌肉反射。  “我该怎样做……”他哑着嗓子问道,声音已然哽咽,“宇桥我该怎样做才不会开枪,你不是也会催眠么……”  “可是我的力量太渺小,无法打败他。”段宇桥轻声说道,“狠一点心,直接打中心脏,我怕痛,给我一个痛快。”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唇边的笑容竟然有几分妖异。  韦祺祥扣动了扳机。    9    烈火冲天,点明了半边黑暗。  东京银座的数栋大楼,竟然莫名其妙的同时起火。无数的游客惊叫哀嚎着从燃烧着的建筑物中涌出,有人摔倒,后面的人却毫不留情的践踏过去……  警车,救火车,救护车,交织成一张嘈杂的网,用恐惧与失措将人群笼罩。  与此同时,北京,香港,台北,新加坡,首尔……  这堪堪的一个晚上,竟似有恶魔下凡,翻手人间!    王仁甫已经可谓是焦头烂额。  他皱眉站在指挥中心的中央,咬牙切齿。  监视器可扫描的地方,皆是一片火海。  “他们都撤走了么?”他凉凉地问gino。  “不,有些资料……”看着他铁青的脸色,gino颤声说道,“……我叫他们……”  “混蛋!”王仁甫百年来第一次破口大骂,“放弃一切资料,保证活着的人安全撤离,不需硬碰硬。”他顿了顿,恨恨地加了一句,“能活下来多少就活下来多少。”  Gino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立马向话筒里面一顿乱吼。    “所有小组注意,立即撤离,不得有误!”    王仁甫闭紧眼睛,握紧了拳。  他沉浸在从未有过的懊恼之中,连萧立扬走进来都没有察觉。  “督察。”即使情形如是混乱,萧立扬仍然有处乱不惊的双眸,“我已经向副督察发送了无数次紧急诏令,可是都没有回音。我觉得副督察应该……”  王仁甫冷冷地看着他。  “去找。”他说,“川陀总共就这么大,不至于连这一个人都找不到。”  微微颔首,萧立扬转身出门。  王仁甫叹息。    韦祺祥扣动了扳机。  却是转身朝着乌鸦的。  按着段宇桥肩膀的男人顾不上段宇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剑斩断了韦祺祥的手臂,乌鸦的反应却更快,早在韦祺祥转身之际就已经闪开了人。    韦祺祥只觉得手臂上一凉,然后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右手上爬。  他张开嘴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却知道自己一定在惨叫。  可是奇迹般的,他并没有晕过去,意识仍然超乎寻常的清醒。  对,还不能失去意识……  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  即使一再提醒自己,韦祺祥却还是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不由得向后倒去。    震惊的看着韦祺祥,段宇桥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接住了他后倾的身体。  七十多公斤的重量狠狠地砸在破碎的胸口,却感受不到疼痛。    他已经窒息。  世界突然天旋地转,乌鸦等人的面孔似乎转瞬变得十分遥远。  韦祺祥的血如此温暖,包裹着段宇桥早已经冰冷的身体,沁入骨髓。  他以为自己早已经不会流泪了。  所有的泪水都沉淀在心中。  他不要这样的结局,他已经受够了失去,继续失去,不断失去。  他不要在这样煎熬一般的生活下去,他不要逃避了。  如果段宇桥有勇气回到段家,那么他也应该有勇气去重新拾起那一份支离破碎的感情。  如果他可以面对老去的英崎,他也可以面对一个稚气的韦祺祥。  让那些诅咒见鬼去吧……  段宇桥心中有一把熊熊的火在燎烧。  那些该死的过去……那些该死的前世……那些该死的恩仇……全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抱紧我。”韦祺祥突然轻声说,“抱紧我。”  即使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段宇桥还是伸出手,抱紧了韦祺祥。  “闭嘴。”段宇桥咬牙说道,“你不用管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说罢,他抬头看着向自己冲过来的几人,眼中放出强烈的红光。    王仁甫曾经教过他,吸血鬼不光可以读心,可以催眠,如果运用得当,甚至可以让对方自相残杀。  那时候王仁甫说,段宇桥你现在的力量还太弱小,不是非常时期不要用这样的力量,很容易导致自己的精神受损。  可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顾不上了……    “刺瞎他的眼睛!”有人惊慌叫道。乌鸦带来的几个年幼的孩子已经在这种摄人心魂的注视下面向对方举起了长剑。  然后,段宇桥眼前一黑,身体急速的下沉,坠落。    直至重重地摔倒地上。    世界安静了,没有喧嚣。    段宇桥努力抹去了右眼中的血,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便低头看向韦祺祥。  “……祺祥……”他颤声叫着,被刺瞎的左眼不住的流血,不知是泪,还是其他什么。  韦祺祥面色惨白,听到他的声音却还是忍着剧痛睁开了眼睛,惨惨地笑:“很搞笑吧……”他轻声说,“我本来想关着你的房间,居然救了我们两个一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斩断的右手,泪水终于不住的涌出。  “宇桥……我好痛。”他说,“我是不是快死了……”  “没有。”在韦祺祥听来,段宇桥的声音似乎在九霄云外,“有我在。”  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韦祺祥缓缓地伸出手,抚上段宇桥的脸颊,泪留满面。  “我没有杀你……你说的话我都听得到……”韦祺祥喃喃地说着,眼光却已经涣散,“可是我控制不住身体……还有你的眼睛……左眼看不到了对不对……对不起……”  段宇桥忍着胸口传来的剧痛带来的晕眩,抓紧了韦祺祥仅存的一只手,轻声说道:“相信我……这一次,我带你走。”  “让我陪你……”  “嗯。”  段宇桥点头,目光坚定。  韦祺祥的眼睛亮了亮,继而黯然。  他闭上了眼睛。    段宇桥俯下身,将自己锐利的尖牙没入韦祺祥的脖颈。  他坚持了许久,不肯将他变为自己的同类。  他再三保证,不会感情用事。  却在最终,无法忍受韦祺祥死在自己面前,而打破誓言。    这一次,就算是下地狱,也让我们两个一起走。    10  亚洲地区的吸血鬼世界正如乌鸦所言,陷入了一片混乱。  即使王仁甫早有准备,却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节节退败。  他向各洲督察发出救援申请,但是心中却十分清楚,真正会派来救援的也许只有非洲,其他人不过是隔岸观火,待到战事明了才会前来分羹。  在这种时候,身为现任副督察下任督察的段宇桥,居然不见人影。  王仁甫麾下的人员已经进入了全面的战备,唯独缺了一个最重要的人。    “你们究竟找到他没有!”已然濒临暴走边缘,王仁甫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却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更令人觉得恐惧。  萧立扬大概是这里面唯一一个尚可神定气闲面对他的人。  “我已经找到了他,但是副督察现在的情况很危急,他身边有二十个以上的敌人。如果要救他,恐怕我们需要派出一倍甚至更多的人。得不偿失。”  “那你是什么意思?”王仁甫恶狠狠的挑了眉,“放弃他,还是让他自己逃出来!”  被狠狠质问的人眼中闪着平静的光,冷静得仿佛没有感情。  “放弃,和他自己逃出来是没有任何差别的。”他说,“我选择相信我们的副督察。”  王仁甫咬牙切齿地闭上了眼睛,颓然靠上身后的椅背,无力地挥了挥手。  他身处指挥部的中心,被二十台电脑,十几台监控器包围着。他要掌握每一组的战斗情况,全盘运筹帷幄。  所以不能惊慌……  不能任性……  不能感情用事……  相信段宇桥……  他握紧了扶手,咬牙切齿。  他太低估这次光复的全面反击了。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王仁甫紧紧抓着他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仿佛那是曾经的孙协志的或者王绍伟的或者许孟哲的或者小刀的手。  他从未如此恐惧。  并非恐惧将来的敌人,而是恐惧一个人面对。  他心中的脆弱,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萧立扬默默地望着他,突然问道:“是否应该将那女人接来,我担心……”  王仁甫挥了挥手,轻声说道:“接来也好,交给你去办。”  领命,萧立扬微微敬礼便离开指挥室。  王仁甫颓然靠在椅子上。  他想哭。    混混沌沌中,他浅浅睡去。  睡梦中他是百年前幼小的阿甫,穿着白色的唱诗班的袍子,站在阳光下。  他陶醉在这种神圣的美好之中,却迎上了下面一双漆黑的,鄙夷的眼睛。  阿甫,我讨厌你唱那么虚伪的东西。  阿志如是说道。  可是我觉得那些歌很美。阿甫眨着眼睛回答。如果是美丽的东西,本身是不会有错的。  只要是美丽的东西,不管怎样,它是不会有错的。  世界天旋地转,转眼间阿甫面对的已是王绍伟。  眉眼温柔,却城府极深。  仁甫,你和协志为何还会有那么多的精力去专注那些虚伪的梦想。  仁甫朗声大笑:我做我的,我的梦想是对的,我的作为是对的,何必去在乎有没有回报,有没有赞扬。  然后……再然后……  孟哲望着自己心痛又无奈的眼神,大声的吼道:王仁甫,你不是说过你不在乎。  小刀说:仁甫,你变得连笑都不会了。    我也想笑啊……  可是……我好累……  连笑都笑不出来……  这世界最可怕的不是面对敌人,而是孤独的面对敌人。    “仁甫?”一个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仁甫疲倦又不耐的睁开眼睛,恍惚的看着眼前的人。  许孟哲……  天……  所有的疲倦都一扫而光,王仁甫几乎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我向你求助,不是要你亲自来!”没有感激,王仁甫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责骂,“你这样丢下自己的工作,非洲那边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许孟哲已是雷厉风行可独当一面的大将,面对王仁甫却还是怔怔地像个孩子。  “可是……我担心……”他嗫嚅着说道,“你这里是最坚强的堡垒,如果这里沦陷,那也顾不了其他地方。何况我在那边也都进行了部署,即使受到袭击,也不会有沦陷的危险,反而能减轻你这边的压力……”  王仁甫愣愣地看着他,连耳机里面传来的呼叫的声音都听不到。    “仁甫,我最不希望的,就是眼睁睁的看着你落难却只能袖手旁观。”许孟哲认真地说道,“你受够了,我也受够了。这一次,让我帮你。”  说着,他伸手摘下了王仁甫头上的耳机,简洁地下了几句命令,又回头看着仍然发愣的王仁甫。  “段宇桥的事情我也听萧立扬说了。”许孟哲按着王仁甫的肩膀让他坐下,“我觉得他做得对,我们应该相信他。”  他感觉到手下的身体有微些的颤抖,眼睛不知怎样就泛了潮。  “嘿,阿甫。”他颤声说道,“我们很久都没有这样并肩战斗过了吧。七十年,还是更久。”  “七十一年零三个月。”王仁甫的声音也添了闷闷的堵,“许孟哲……”  “嗯?”  “你回来我很高兴……”  他站起来,狠狠地对着许孟哲的胸口打了一拳,眼眶泛红,脸上的笑容却异样灿烂。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11    乌鸦皱眉。  他本想将段宇桥斩杀于此,可是却平生波折。  “给我把他们抓出来。”话音未落,他身后一直垂头如影子一般毫无存在感的人便闪了出来。  两道寒光闪过,地板已经被劈开,缓缓下沉。  乌鸦身手敏捷地跳下地下室,冷冷地打量着四周。身边有人想说话,却被他抬手打断。  一行八人,踏着缓缓地安静的步子巡视在偌大的地下空间。  一行血迹,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阁下……”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很快就要天亮了。”  乌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缓慢而又坚定地说:“你知道吸血鬼最擅长的战术是什么么?”  这个问题是分明的风马牛不相及,被问的人讪讪地说道:“恭请阁下教诲。”  抿紧了菱角分明的嘴角,乌鸦冷笑道:“你们这些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家伙自然不清楚。暗杀是吸血鬼斗争中最常用的手段。段宇桥虽然年轻,但是却是暗杀一等一的好手。尽早除掉他,也免去了后顾之忧。”  有人笑道:“可是他现在身负重伤,我们又占了优势。就算是老天想救他也没办法了。”  乌鸦不语,唇边的笑容却缓缓浮起。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地面猛地摇动起来,仿佛地震了一般。墙皮簌簌的下落,落了八个人一头一脸。  乌鸦猛地抬头,赫然望见了天空  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漫天群星粲然,却不该在此时出现。  段家老屋,竟然在顷刻之间被炸成废墟!  纵然是活过百年的吸血鬼,面对此时的情景,竟也动弹不得。  正值乌鸦张口结舌之际,头顶传来轰轰隆隆的引擎声音。狂风来袭,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几道雪亮的探照灯扫射过来,黑夜如若白昼。  “阁……阁下!”身边有人惊呼,“是……是特种部队!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乌鸦咬牙切齿,心中隐约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想。    王仁甫身为亚洲督察,自然与人类社会会有千丝万缕的纠缠。他本身是无法调用部队,可是光复刚刚才闹出那么大的事情……  ……倘若以他的关系,对军队透露出纵火主谋的去处,恐怕那些人不信百分百,也会信百分之九十。    眼看着天要亮了,有人不由低吼:“阁下,杀了他们吧。  “犯不着和他们斗。”乌鸦轻声说道,“他们搜寻一圈找不到人也就算了。我们做我们的事情。”  他不想与这些人类硬碰硬,却往往事与愿违。    那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猫一样灵活轻巧的走在废墟上,仔细搜索着尸体的痕迹。  “这里有地下室。”二十七对对讲机轻声说道,“请求进入巡视。”  “一号接到请求。二五,二七,二八,你们三个去地下室搜索,如遭遇反抗,立刻……”  直升飞机上负责控制控制全局的一号突然沉默了,似乎在仔细聆听另外一个人的话语。  “恐怖分子手中有人质,如果人质有生还希望,尽全力解救。”  “明白。”  “明白。”  “明白。”  二十七号率先跳下地下室,扫视一周,并无异样。确认安全之后他不由得扭头对二十五号说:“你不觉得这事太奇怪。”  二五沉默,径自向前。  二十八号轻声呵斥:“二七,保持警惕。”  “炸成这样,人早就死光了。”二七不屑地说,“正常情况,不都是应该尽力解救人质,现在好,先炸平了,再去找……谁……”  二七突然发问,声音却卡在了嗓子里面,然后沉默了。  二五警觉事情不对,回头看向二八。二八也停住了脚步,一阵寒意漫上心头。  两人一起回头,只看到二七软软的耷着脑袋,站着。  “二七?”二五试探着叫道。  声波也可将人推倒,二七缓缓地倒下,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二五与二八诧异又震惊的对视,却突然感觉到背后有风。  幸而他们反应够快,反手便开枪,连瞄准都省了。    “我的神!”开枪的瞬间二八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子弹换过!没有火药!”  二五也已经察觉到了异样,却还是咬了牙,闷了劲的对自己面前的黑影开枪,直至那人一动不动。  “二八。你还好么。”二五端着枪,轻声问道。  他一个人独独的立在黑暗之中,一种无助的茫然顷时用上心头。  二八没有回答。  他沉默地等待着下一波袭击,头脑却开始高速分析这一次的任务。  太多奇怪的地方。  有人背后来袭,速度飞快。  二五猛地转身,开枪。  子弹耗尽。  二五几乎可以看到那人脸上狰狞的微笑。  在那种超乎他想象的强大的力量面前,他只觉得绝望。    那人苍白的手指就停在他的鼻尖。防毒面具早已经寸寸裂开,剥落。二五深棕的双眼愣愣地看着那缓缓栽倒的人,冷汗这才流过额头。  防毒面具已是无用,同组的两人也已阵亡,二五简洁的向一号报告了情况,申请撤离现场,得到的命令却是——  ——“二号,三号,八号,十四号即将前往支援,务必找到人质。”  二五虽然心存疑虑,还是镇定地检查了一下死者的身体。    异样的苍白。  口中有异于常人的尖牙。  身上配有银质的长剑。  衣饰明显模仿中世纪的贵族。    二五是个冷酷的军人,总结了一下自己的观察结果却只觉得好笑。  千千万万不要有人对他说,此次的纵火主谋居然是吸血鬼这种生物。  他继续检查,目光却凝重了。  死者是由于一把银质的匕首刺穿心脏,才当场毙命。  这里,还有人在。  是敌是友,无可辨析。  一声轻微的呼救声却在此时进入二五的耳朵。  “请……救救我们……”  声音弱如蚊蚋,几乎听不到。  二五警惕的走到墙边,冷冷问道:“谁?”  有人努力推开了掩盖在身上的砖块,露出了一张惨白却秀美的少年般的面孔。  “我和哥哥被人关在这里……”那个脆弱的仿佛随时会死去的人说,“……救救我们。”  二五心知这就是一号所说的人质。面对着这样一张脸,他不由得放柔了语气。  “你放心,我们会救你出去的。”    支援的人也在这时赶到。五人一起将覆盖在少年身上的砖块搬开,才赫然发现少年的怀中还紧紧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男人。  八号试图将男人从少年的怀中挪开,却被少年一把推开,反而将那男人抱得更紧。  “不……不要把我们分开。”少年喃喃地说,“哥哥没有事情,只要他和我在一起,就不会有事情……”  二号眼尖的看到男人的右手不知何故被人齐肘斩断,立刻急躁了起来。  “快把他放开!”二号吼道,“他如果再不治疗会死掉,到时候你就没有哥哥了!”  少年猛烈的摇头,神情恍然悲切,却没有一滴泪水,眼眸中尽是清澈的悲伤。  “我们要一起。”他说,声音突然转为低沉磁性,“我答应过他,这一次,下地狱我们也要一起……”  面对这倔强诡异的少年,这些铁血的特种兵一时间也束手无策。  最后十四号沉默地将少年扶起,二五立刻帮助少年支撑住了男人的体重。  “先上去再说。”三号干脆的命令。  二五这才想起方才的怪事,不由得出声提醒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在,要小心。”  话音未落,他眼前寒光一闪,距离少年最远的二号已经倒下。  一个黑衣的身影立在剩余的几人面前,面容狰狞。  “把那人留下。”他说,指了指那个纤细的少年,“剩下的断手的那个你们可以带走。”  三号无声地端起枪,摇了摇头。  一股诡异的气氛在这几人中间缓缓散开。    少年仅存的右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红光。他一把推开了十四号,随手捞走了他腰间的□□,射击。  十四号瞠目结舌地看着另一个站在自己背后的人缓缓倒下。  少年的枪法神准,没有瞄上半眼,却正中了心脏。  十四号只觉得耻辱。  自己没有察觉到背后的敌人也就算了,被人质救了也就算了,居然连枪都被人抢了去。  一把夺回少年手中的枪,十四号咬牙切齿地将它放回腰间。  二五心中的诧异却愈加猛烈。  他警惕地看着身边的环境,留意着每一个细微的动静。  少年自己大概也受了重伤,此刻脸色惨白得近乎发青。抱着男人的右手不住的颤抖。  三号向八号使了个眼色,然后说:“你们先撤,这里交给我们两个了。”  二五与十四同时点头,迅速地架着那两人开始向地面上爬。    “我们已经发现人质,请迅速到达c区。”十四号小声的报告着。  身后突然传来两声枪响。  二五想回头,却被十四制止。  “往上。”十四冷冷地说,“他们可以照顾自己。”话至句末,他的声音已经在颤抖。  少年的眼神却仍然是淡淡地冷冷地,身负重伤,一手拉着一个比他重得多的男人,却还是可以迅速的攀上地面。  地面上的人眼疾手快的将他们拉了上去。  直升机缓缓地靠近地面,放下了软梯。  首先将怀中的男人送上去,少年正想向上攀爬,身后却传来了一片枪响以及乌鸦的怒吼。    段宇桥回头,冷冷地看着乌鸦手持滴血的长剑,身边倒下了一片特种士兵。  而乌鸦自己也是伤痕累累,血从额头留下。  直升飞机在此时缓缓地拉升了高度,乌鸦咬牙,坚定而有力地举起了剑。  “我不会让你活着回去。”他说,坚决从骨头缝里面散出。  一丝冷笑自段宇桥唇边扬起。  他伸出了右手,手上是不知何时再次从十四号腰间拔出的□□。  枪响。  乌鸦的动作停顿在半空,眼睁睁的看着直升飞机远去。  银质的子弹,没入他的心脏。    这是现代科技的胜利。  乌鸦永远都不会懂。    12  有人将段宇桥拉上了直升飞机。  段宇桥看到是自己人,不由得松了口气,但顾及到还有其他闲杂人等,眼中仍然是怯怯的。  “韦祺祥……”他轻声地说,“……救他。”  “不要担心。”立扬将别人递过来的毛毯围在段宇桥身上,“我们很快就到了。”他顿了顿,突然笑了。  “你的演技真好,我都心疼了。”他说,“行了,这里的人都被我催眠了,你不要装了。”  闻言,段宇桥长长的舒了口气,眼神却愈发的悲伤。  “我很抱歉。”许久之后,他轻声说,“我……”  他的指尖流连在韦祺祥的脸颊,划着悲伤的弧线。  “我给他喝了我的血……可是他一直都不醒……”段宇桥低垂着头,低低地说道,“立扬,你比我有经验,你看他……”  萧立扬突然伸出手,拨开了他的头发。  段宇桥愣愣地看着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左眼。  “啊……没关系的。”他连忙说道,“右眼还看得见……”  “仁甫哥知道了,大概会想杀了韦祺祥。”萧立扬意味深长地看了段宇桥一眼,“你最好早早想一套说辞,该怎样向他解释你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段宇桥微微抿了嘴角,握紧了韦祺祥的左手,但又觉得不放心,将另外一只手也覆了上去。    韦祺祥……  你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  好不好……  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    萧立扬扭过了头,不忍再看段宇桥的表情。  他可算是段宇桥这百年来的旁观者,所以他了解那种温柔的笑下面暗藏着怎样的伤痛与渴望。  越是了解,就越是心疼。  “他会没事的。”萧立扬背对着段宇桥柔声说道,声音中夹带着鼻音,“仁甫哥会救他的。”  “嗯,我知道。”段宇桥轻轻地回答,“立扬,我头痛,借我靠一下。”  说罢,他将头靠在萧立扬的肩膀上,沉沉地睡去。  萧立扬却已经是泪留满面。    即使在睡梦中,段宇桥仍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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