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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部小说的女主角叫:小小,她先有三胞胎,这个小说的名字是啥?_百度知道
有一部小说的女主角叫:小小,她先有三胞胎,这个小说的名字是啥?
我有更好的答案
简若溪有一部小说的女主角是,大儿子叫简大宝,生了三胞胎,男主角是宫津帆,二儿子叫简二宝
女主叫阮小小吧,应该是《重生阮家姑娘》
《帝国总裁的宝贝宠妻》,女主叫简婉清,男主叫宫津枫。女主生的是三胞胎,叫:简大宝,简二宝,简小甜。(可是我不喜欢简小甜,可能是我心理扭曲了吧……)
能多给一点提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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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迷离的眼神
2 你是1000%
4 Lucky Chance,再一次
5 爱的记忆
1 木棉手帕
3 夏天,断念
5 红宝石戒指
6 SHOW ME☆☆有十万字左右,篇幅不长,最初可以当做爱情小说看,但是看完最后一段却又发现这并不是普通爱情小说那么简单~当然看的过程中仔细品味也是能发现一些端倪的~△△话说太多容易剧透~下面贴正文了~看完之后建议到豆瓣读书看一下书评,会帮助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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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迷离的眼神
虽然我不知道望月那天原来打算邀请的第四个人是谁,不过我恐怕得感谢那家伙一辈子。
托了这家伙临时爽约的福,我才得以与她邂逅。
电话打过来时已经过了下午五点,望月随便寒暄了两句便直奔主题。
“抱歉突然给你打电话,其实呢,今天晚上有一个酒会,有一个人突然来不了了。你今天……有空吗?有什么安排吗?”
“不,没什么。”虽然如此回答,其实我对这个唐突的邀请有些不知所措。我和望月参加的是不同的研究组,所以到四年级以后,我们的关系就只有偶而在食堂碰碰面的程度。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邀请。
“酒会,还有谁参加?”
“嗯,我、小嘎、北原和……还有四个女孩子会来。所以为了凑齐人数,无论如何还需要一个男生。……这种事很罕见吧,男生居然会不够。”
也就是说他口中的“酒会”其实就是被世人称为“联谊会”的那种东西。知道了他的意图后,我有点扫兴。
“和不认识的女孩子喝酒很开心吗?气氛热烈不起来吧?”
“没关系。铃木你偶而也得去去这种场合嘛。这样整天呆在屋子里,不是永远都交不到女朋友吗?你没女朋友吧?”
我也不是很想要女朋友。不,诚实地说,说不想要女朋友那是骗人的,但是我不想和那种性格轻浮到会轻率地和在联谊会上认识的对象交往的女人交往。轻率地开始交往,腻了以后就分手。我知道世间有众多男女耽于此道、乐此不疲。但是我不是那种男人,所以即使要交往也不是和那种女人,而是想和更有诚意的对象交往。
但是也不是世间所有参加联谊会的人都怀着找男朋友或是女朋友的目的,我只要在场就算完成任务的话,那倒去也无妨,怀着这种轻描淡写的心情,我答应了出席的事。
然后我确认了时间和地点。他说六点半开始,在一家市中心的店里。时间还很充裕,这点没问题,但是地点是个问题。大概,所谓的联谊会在那种地方举行本来就是天经地义,从这里过去的话——因为要去酒会所以当然不能骑助动车去——必须坐巴士前往,想想就觉得麻烦。还是应该拒绝啊——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啊,对了对了。今天来的女孩子里面有个叫松元优子的,她是我带来的你就别打她主意了。要挑就从其他三人里面挑吧。那就拜托啦。”望月一个人在那边唠叨完以后挂了电话。
我明明是被临时叫出来的人,却是最先到店里的。下午六点十五分。我进到店里报了望月的名字,然后被带到了预约的座位。小小的座敷里有一个掘地暖炉氏的桌子,已经准备了八人份的碟子和筷子。且不说房间的格局,光从室内装修和菜单来看,和大学周边的酒馆大同小异。这店要是出乎意料地很高级的话,我大概会更后悔吧。(座敷:铺着席子的日式房间。掘地暖炉:在桌子下挖一个用来放脚的坑,冬天会在里面放上暖炉。)
我坐在最里边的位子上,边擦汗边等待,大约十分钟后门开了,我看到门缝间露出了望月的脸。他一和我目光交汇,就对身后说:“啊,什么嘛,已经来了”,就这样进到店里。“欢迎光临”,店员们出声招待。
他们好像是约在店门前见的面,以望月为首,七名男女一个接一个地走向我这边。因为过道有弯角,队伍行至此处时可以让我从侧面观看,我似乎有幸得到了一个可以对女孩们一一品评的良机。
四名女生幷排站着——其中第二名女生瞬间吸引了我的目光。
发型很有特点,好像男孩子一样彻底的短发。因此从她白晰的脸上甚至可以看到发际。她的脸也很有特点。总是笑眯眯的,好像她的脸平时一直是这个固定的表情,世人应该会把这张脸归到可笑的脸的行列里去吧。不是美女,但是容貌还算是可爱。在和外面相比异常昏暗的店内的一角,只有她那张脸好像在熠熠生辉。
身材短小纤细,与其说是女生,倒更有女孩的感觉。上身是看起来清凉的白色衬衫,下身则是深蓝色及膝的裙子,和其他三人以原色或黑色为基调的时尚相比,她给人的印象极端朴素,但是给人以自然的感觉,我对此颇有好感。
希望她不是松元优子——一瞬间我如此祈祷。也就是说,我在那一瞬间已经坠入爱河了吧。我自己发现这件事是在不久之后。
我所在的这一侧是男生们,而对面的一侧则是女生们。从位子的安排来看就像是集体相亲。我心想,原来联谊会就是这样的啊。因为望月正在和对面坐着的容貌艶丽的女生小声地交谈,所以我推测她应该就是松元优子。她旁边是短发的她,再旁边是一位衣着华丽但容貌朴素的女生,而我的面前则坐着一位略显肥胖行色匆忙的女生。
先点了喝的东西,刚刚分发到每个人手上,望月就发起了干杯。女孩们也都有大杯在手。虽然我曾听闻现如今女孩子也会满不在乎地喝酒,但我希望四人之中至少有一个人说:“我喝不了”,可是我又想起了我在此地的职责,还是决定筑起围墙把自己封闭起来。因为先到一步而等候了片刻,反而使我体味到啤酒通过喉咙时异于平常的冰凉触感。
我刚舒了一口气,自我介绍就开始了。先从男生开始,顺序是望月、大石、北原,最后轮到我。我不由得紧张起来。
首先是望月用和往常一样的开朗语调带动了全场气氛,接下来的大石则说明了自己外号的由来:“因为我吃饭嘎吱嘎吱的所以人家叫我小嘎”,惹得女生们发笑。北原则说:“我的特长是魔术,”接着表演了一个让筷子附着在手掌上的小把戏,望月“喂喂,这连我都会啊”的吐槽紧跟而上。或许北原确实对魔术颇有造诣,只是打算过会儿再表演一个他的用心之作吧。大家都做了精心的准备,成功地取悦了女孩们。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在轮到我自己的时候更平添了一份紧张。
“啊,嗯,我叫铃木。”先依照惯例报上名号,边说边拼命地思考。该说什么呢?特长……我的特长是什么?兴趣爱好呢?“嗯,兴趣是读书——。”但是到此就接不下去了。虽然脑中已经一片空白,但决不能让自我介绍半途而废。“那个,其实刚才……一个多小时前,小望——不,望月给我打电话,突然叫我到这儿来,所以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诸位都这么漂亮——。”
“铃木今天是第一次参加联谊会,刚刚有点紧张,”望月给我帮腔,“是吧?”
“是,是。请多指教。”我低头行礼。
“不是吧。好纯洁哦!”我对面的胖女人劈里啪啦地拍着手大声叫嚷,她旁边的衣着艶丽的女生则用老鸨一样的口吻说:“联谊会初体验居然是和我们这样的人,真是对不住你了。”
勉勉强强在没造成冷场的情况下完成了自我介绍,我刚在内心松一口气,“铃木先生叫铃木——什么呢?后面的名字是?”短发的她问道。
“啊,我叫铃木,夕树。夕阳的夕,树木的树。”
这是我和她的第一次对话。在我看来,提问与回答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可她听了我的回答却莞尔微笑,稍稍向我颔首。
接下来轮到松元优子做自我介绍。我悄悄地卸下眼镜擦脸上的汗。因为感到口渴,我用啤酒润了润嗓子。结果又渗出了汗水,我再次用手帕擦拭。就在这一来一去之间松元优子的自我介绍结束了。我大致听到的内容是,她是文学部的二年级生,她带来的另外三人都是她高中时的同学。大学二年级的话应该是二十岁吧,比我小两岁,年龄上很般配啊。我想到了这些。
然后轮到短发的她了。
“我叫NARIOKAMAYUKO。”说完低头行了一个礼。和过分紧张的我完全不同,她看起来从容有余,好像正在享受着眼前的场面。
“在一番町的一家叫秋山牙科诊所里做牙科卫生员。”
“牙科卫生员……是牙科工作者里的护士一样的职业吗?”大石当即抛出一个疑问。在她回答了“是”以后,“那么,上班时是穿护士装的吗?”大石又提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是的。不过颜色不是白的,而是粉红的。”她回答。“哦!”闻言,大石和望月发出小小的欢呼,轻轻地鼓掌。我也勉强装出拍手的样子配合他们。
是吗?原来大家不全是大学生啊。她已经走上社会工作了,那个笑容就是用来接待患者的。
她的自我介绍就到此结束了,没有说明她的名字用汉字怎么写。NARIOKA多半是写作“成冈”吧。MAYUKO则有许多种可能性,无法确定。本以为会有人提出这个问题,可是却没有人这么做,看来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只能我自己去问了。
之后女生中剩下的两人也完成了自我介绍(穿着华丽的女生叫青岛夏子,微胖的女生叫渡边和美),菜刚刚上桌之后,大家开始各自随性地谈论起各种话题,以此来带动气氛。一开始是以望月和青岛夏子为主,八个人参与同一个话题的讨论,但不久后就分成了两伙,一伙以望月为中心,而我所在的这一伙是以两个女生为谈话的中心,我和北原则顺着她们的话题。
“铃木先生总感觉像是个NHK的广播员。”
“啊。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超正经的感觉。”
青岛夏子和渡边和美如此说道,北原在我旁边“噗”地笑出来。
“喂,来来,模仿一下广播员。”他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嗯,那么,根据刚刚得到的新消息——”我只好像这样勉为其难地试着模仿了一下,一做完就难堪得无地自容。
“啊,脸都红了。刚才是勉强做出来的吧。”渡边和美说道,青岛夏子用肘从旁捅了捅她的身体,笑嘻嘻地说:“不行啦,和美,这样太欺负人了。铃木先生可是个纯情的男孩。”这样总好过冷场,我被这样戏弄可还是笑嘻嘻的,不过我也不禁感慨,比起被取笑,还是像望月和大石那样用自己的言语来取悦别人比较愉快啊,他们即使面对女性也能侃侃而谈,令我稍稍有点羡慕。其实在只有男人的聚会时就连我也是能说会道的。
“喂喂,刚才你把眼镜脱下来了吧?”渡边和美又向我发话了。被看见了吗?“我看得很清楚哦。意外地英俊呢,那张素颜。”说到后半句时她转向了青岛夏子。
闻言,青岛夏子大声嚷嚷着:“真的假的?给我看看给我看看。”我只能照她说的脱下眼镜。当然,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这是第一次有女性谈论我的容貌。更何况还用了“英俊”这样的字眼,我一直认为自己和这个词是无缘的。我已经做好了被再次取笑的觉悟——但她们应该会想到那么做毕竟太失礼了吧。“原来如此啊。嗯,还可以,英俊——?”青岛夏子说着歪起了头,“该怎么说呢,脱了眼镜确实感觉比较好。而且,即使要戴眼镜,也应该戴更炫一点的。”她相当认真地给我提了建议,这倒是值得庆幸。
然而接下来,“说到英俊的话,我还是会选北原先生。”这话表达的才是她真实的想法吧。要是拿我和北原比的话,我自己也觉得一定是北原比较英俊。”
正因此如此,我认为:男人靠的不是容貌。当然不只是男人,女人也一样——所以说全人类靠的都不是容貌。靠的应该是内心,应该是性格。虽然我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我却已经理所当然地认定,眼前的渡边和美和那边的成冈MAYUKO相比一定是成冈的性格更好。我明明还不知道她的性格如何。
不,她的情况——成冈的情况是不一样的,我如此认为。她性格的好坏正透露在她的容貌上。我之所以认为成冈的性格好,就是以此为判断依据的,也就是说,我是在了解她性格的情况下做出的比较。
不过,虽然我认为今天在场四位女性中成冈是最好的,但是更进一步的、之后的事——“可以的话想和她交往”之类的我完全没有考虑过。
但是我还是在意她是否有男朋友,“小MAYU……你有男朋友吗?”所以当听到大石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把“那边居然已经用‘小MAYU’来称呼她了吗?’,或者‘这问题怎么这么直接啊!”之类的感想暂且放在一边,先把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不想听漏她回答中的任何一个字。
“欸?没有啊。”成冈回答。但是大石又进一步问道:“真的吗?那,这个戒指是……?”
不只是我,似乎所有人都对这个问题感兴趣,青岛夏子停下了自己说到一半的话,和渡边和美一起把脸转向成冈。
“那是我自己买的。从今年春天开始工作后的三月里一直在努力工作,这是用来奖励自己的。上个礼拜六——七月二日是我的生日。所以就买了这个东西,既然好不容易买了,想展示给别人看看也是人之常情吧。但是上班的时候不能戴,所以我决定,今天,只在今天,我要戴这个戒指。”
“我啊,在店门前和你碰面的时候就马上注意到了。”青岛夏子说道,“但是在大家面前问不出口——如果是男朋友送的不就那个了吗?所以就一直憋得慌。……这个是,红宝石?”
“对。”成冈回答,表情一下子变得明朗。提到宝石的种类她好像很高兴。“七月的诞生石。”她补充道。
“是吗?一般来说,不会有女孩子为了参加联谊会而特地在无名指上戴上戒指的。但是,瞧瞧瞧我们的MAYU,一般啦常识啦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是没用的。”
“没这回事啦。我觉得至少比起小夏我还是个在常识范围内的人。”她做出气鼓鼓的表情。真是个表情丰富的女孩啊,我心想。这简直就是漫画里的表情嘛。如果就这样给她画一幅肖像的话就可以成漫画了。特别是那双眼睛,好像平假名的“の”。
“上个礼拜是你的生日?”北原在这里加入了对话,“二十岁?”
“对。”成冈又再次笑眯眯的。
北原立刻把手搭到杯子的把手上,说:
“那么,虽然迟了一个礼拜,祝长冈小姐二十岁生日——。”
“成冈。”大石小声提醒。
“呀,失礼了。……祝成冈小姐的二十岁生日快乐,干杯!”他发起了祝酒,于是大家今天第二次干杯。放下酒杯后大家顺势鼓掌,作为回应,成冈在胸前合掌,说了声:“谢谢”,于是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融洽。
北原是四个男生中最早想到要庆祝生日的,这为他加分不少,可是在此过程中却把人家的名字给搞错了,这是一大败笔,所以成冈在心中对他的评价应该勉强在中等偏上,我自说自话地打着小算盘。而且,如果我自己能最先提出要庆祝的话,我不会犯说错名字的错误,与北原相比,我可以给她留下更好的印象,可惜我错过这个机会,我又想着诸如此类的事。但在另一方面,我内心也有对自我进行客观审视的部分,审视的结果是,就算我是在男生中最先想到要庆祝的,事实上我也说不出口,结果还是一样。
“那么,为了庆祝成冈小姐的生日,我想在此表演一个小小的魔术。”说着,北原就开始施展桌面魔术,他好像幷不是为了挽回刚刚说错名字的错误,而只是单纯地想要表演。他使用了四枚百元硬币,常见的把戏。
就在我如此认为的时候,青岛在中途插了一脚,然而北原完全没有表现出惊慌,他在左腕被压住的情况下,漂亮地展示了让硬币移动的绝技,让我颇感诧异。他大概在表演的流程中使了某种手段,使得魔术在遭到打扰时也能顺利完成。或者说,北原通过观察青岛到目前为止的言行,做出了青岛可能在中途捣乱的预测,为了让魔术在受扰时亦能无恙(或者说他赌魔术将会受扰)而改变了魔术通常的流程。有传闻说他的魔术连内行也要敬畏三分,他能得此评价恐怕不只是因为他的巧手,也源于他随机应变的才能。他应该具备着——至少是表演魔术时的他——无论何种事态都能冷静应对的那份机敏吧。
不论是望月还是大石虽然对这个魔术看得入迷却都没有中断和女生们的对话,从这点上来说,或许也可以算是某种“随机应变”吧。
可是我却……
连一个有创意的玩笑都开不出来,除了陪笑之外一无所长。这次多亏了青岛和渡边有意戏弄我,我为了配合她们而模仿播音员或是脱下眼镜,这才总算没有造成冷场而得以安坐于此处,如果对方不是她们,而是清一色的性格温顺的女孩的话,我可能会陷入更郁郁寡欢的境地。或者说,如果我和女生单独相处的话,在没有人可以伸手帮忙的情况下,我终究还是没办法取悦对方的吧……
大约十分钟后渡边的魔术表演结束了,我们都毫不吝惜地送上掌声(途中有一个上菜的店员当场被这个魔术迷得神魂颠倒,直到结束时的掌声响起时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回到柜台,着实好笑)。然后现场再次切换到畅谈模式。
看完魔术后青岛和渡边依然兴奋异常,两人的兴趣似乎都集中到渡边一人身上,于是乎我在此后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受到戏弄,不过却演变成了我一言不发地听其他三人谈话的状态。百无聊赖,最后只能依靠香烟来解围,而此前我一直在怀着要在女性面前保持克制的想法。久违的发言是“我可以吸烟吗?”,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堪,不过这反倒成了一个小小的谈资。
“唉,铃木先生会抽烟?和形象有点不符啊。”
“人家可是NHK的广播员啊。”
“我倒也不是觉得HNK的广播员就不能吸烟。”
两个女生交换着诸如此类的看法,不过也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抽完一支烟后,我中途离席去上厕所。事实上我的尿意还不是很强烈,但是我有一种冲动,想要离席片刻重整姿态。
当我正对着小便用的马桶时,望月也进了厕所。他多半是因为看到我身处窘境,心存担心而来。 等我完事他接替进来以后,他先是对准了马桶,同时向我搭话。
“没事吧,铃木。虽然是我硬要你来的,不过对你来说是不是不来比较好?”
“不。我十分高兴。”我说道,这倒未必是逞强。在来这里之前我预想的是自己与周围更加孤立的窘态,我自认为比起这样,现在已经够令人高兴的了。
我独自一人是没办法取悦女生的。所以至今我一直认为我对女生很没辙。但是像今天这样集体相处——望月他们也在场的话,只要把取悦女生的任务交给他们——这样摆脱义务感束缚的话,和女生在一起基本上还是愉快的,这是我的切身感受。
特别是成员中有像成冈这样、光是看着她的表情就已让我小鹿乱撞的女生的情况下。
边想边走出了厕所,立刻就在门帘处与她本人不期而遇了。我慌张过度,想在擦肩而过时以点头致意的方式来一笔带过,可她却主动向我说话了。
“那个,铃木先生?”
“是。”被她那双展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的眼睛近距离地盯着,我有些仓皇失措。、
“那个,大家决定离开这儿以后再去卡拉OK……铃木先生也一起去吗?”
“啊,是。”我条件反射似地回答。原来还有后续活动啊,我思忖着。如果是刚离开店的时候有人提出来的话,我多半会因为觉得已经尽到了参加酒会的义务而拒绝邀请。
“太好了。”说着,成冈脸上浮现暖意盎然的笑容。不经意间我意识到她和我之间的距离只有数十公分。我对她的表情看得着迷了。她微微点头后离开此地,然后消失在了女厕所的方向,我这才开始反省此举的无礼。
回到座敷以后,渡边问我:“有什么好事吗?”看来似乎是因为我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但我自然不能如实相告,“算是吧。把身体里积存的东西全部排出体外了,很痛快。”我如此搪塞道。结果,“NHK的铃木先生坏掉啦!”这个夸张的反应反过来让我吃了一惊。我好像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做出了所谓的“随机应变”。
我没来由感到放松了。原来,只要信口胡说就行了。
此后的酒会我是在拼命喝酒、拼命说话的状态下渡过的。我喋喋不休着,同时自己都佩服自己居然能像望月和大石一样能侃。然后在之后卡拉OK上,我一开始就老实地声明:“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唱K”,却又因此而受到好评,但是我其实素来喜欢唱歌,拿起麦克疯时功夫相当了得,以至于被怀疑”“真的是第一次吗?”,而且在卡拉OK的店我也大喝了一场。
也许是因为喝得太多了吧,事实上我几乎没有在卡拉OK店时的记忆。不记得和谁说过什么话,也不记得成冈在那唱了什么歌。惟独留下一个欢乐的印象。
出了店以后夜风拂面,因而醉意也稍退了吧。我记得四个男生坐上了出租车。我在曲金下车,另外三人则要行至小鹿附近,因此我们就在那儿分手——这么说来车费是怎么付的?——进了公寓的房间后,我直接瘫倒在被子上时,天花板仿佛在剧烈地旋转,后来我才意识到,那是我第一次喝得烂醉。然后我又感到不适,一头冲进了厕所。
我抱着马桶蹲在地上,不久后终于恢复清醒时,顿时感到,到刚才为止所发生的事宛如一场梦。
事实上,那的确像做梦一样。今夜的聚会从一开始就只是针对这一个晚上而策划的,如果其中有中意的对象的话,应该是以别的方式,有可能是通过望月或是松元优子个别地取得联络,然而我当然不会做这种事,我想我已经不会再有像这样接近女孩子的机会了。
换言之,像今天这样的事已经不会再发生了。
我只脱了牛仔裤,直接以这样的装束躺在被子上,反复回味着如梦般的记忆。醉意似乎仍未完全消退,身体感觉轻飘飘的,这又再次助长了宛如身处梦中的错觉。
就在这样的状态下我进入了真正的梦乡。梦中,短发的她就站在我跟前,一边用她那魔发师一样不可思议的双眸窥视着我的脸,一边无言地微笑着。
2 你是1000%
联谊会一周后的周末,望月又打来电话。
“上次过得怎么样?”他问道。
“啊,很开心。我觉得去得很值。”我陈述了我的真实想法。
“是吗?你那天不是醉得很厉害吗?所以我还想你是不是在那里呆不下去,于是借酒浇愁呢,害得我怪担心的。嗯,既然是这样就太好了。……那么,怎么样?那里面有你中意的女孩子吗?”
如此直接的提问让我陷入两难。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老实地回答时,望月那边倒好像先受不了沉默,说了声“算了”,自己把提问流产了。
“我现在才要说正事……,你下个月的二号有空吗?要不要打工或是回家什么的?”
下个月的二号,也就是说还有两个多礼拜吗?
“不,还没有什么安排。”
“这样的话,去不去海边?有人提议上次的联谊会全体成员一起去一趟静波。”
上次的联谊会全体成员……?既然如此。
“好啊。”
“哎呀,这就答应了吗?呵呵呵。既然如此,我就先通知你一点事。”
他说的是他会在那天早上八点开车来接我。
“那么,有什么事我再联络你。啊, 那天早上我离开家之前会事先给你打电话。”
“明白了。”
放下话筒以后,我做了两三次深呼吸。我已经在自己都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兴奋了起来。
又可以见到她了。
……也许。希望落空对我的伤害不大,因为我有一个习惯:凡事都做好最坏的打算。她不来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我认为只要和那群人保持联系,就是有意义的。能像上次那样尽兴就足够了。总之我就是这么想的。
在此基础上,如果能在那儿与她见面的话……
在这一个礼拜里,我一有空就会想起她,让她的笑容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记住了她在那次的自我介绍时说的工作地点。一番町的秋山牙科诊所。我已经实地调查过那儿的电话号码了。所以我只要给那边打电话就能和她取得联系了——虽然我心里都明白,但最终还是没有打。
我总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退缩。查看学校的名册,调查喜欢的女同学家的电话号码。我甚至做得更绝,比如说,高中时喜欢的菊地家的电话号码,毕业至今已有三年半,我却依然能准确无误地背出来。
但是归根到底,我主动打电话这种事,过去做不到,现在做不到,将来肯定也做不到。所以我一直认为我已经没有再一次见到她——成冈的机会了。这次是……
“海吗?”,我发现自己正在无意识地自言自语。
郁郁寡欢地渡过了两个礼拜。我最担心的就是天气,直到天气预报中在那个礼拜中的前后数天都标上了晴天符号时,我才确信可以放心了。
当天,我起床以后很难得地在早上就淋了浴。早晨剩下的时间都花在了孤独的个人时装秀上。怕被别人说腿毛好呕心所以我不穿短裤而穿上一条牛仔裤,上身则是T恤再配上我仅有的一件夏威夷衫。我本想带上墨镜找找衫山清贵的感觉,可是我那副墨镜度数还没调,于是我面临了要选择外观性还是实用性的抉择,最后我决定戴上平时用的眼镜。
我整装完毕是早上七点半。在此后的大约三十分里我干掉了三支烟。比预定的迟了一些,八点零五分左右终于来了电话,而车子正式抵达则是在此十分钟后。听到汽车排气声我就明白了,于是把行李挂在肩上,踩着沙滩拖鞋来到室外。望月正好刚从车上下来,汽车前盖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抱歉抱歉。我已经很赶时间了。”
助手席的车窗开了,松元说了声“早上好”,然后低下头。我听到车内音响正在播放SAS的歌。看到车后座没人,我有些失望。
(注:SAS:Southern All Stars,由日本著名歌手桑田佳佑等5人组成的乐队。)
上车后车子在钟纺路上往西沿着熟悉的道路行驶,随后进入150号线。我询问其他的成员要怎么去,得到的回答是,大石会搭北原的车,青岛也会开一辆车,所以除了松元之外的三名女生就坐她那辆车前往。
道路不太拥挤,三十分左右就到达了烧津的一家酒店,正好是到静波海水浴场的路程的中间点,望月把集合地点定了在这里。北原一行已经到了,但是还没看到女生们的身影。我们一行下了车,外面热得让人犯晕,在我看来这是去海边的绝好日子。
大家决定先去买东西,男人们在商店里购物完毕,正在在停车场里把饮料之类的东西装进冷藏箱的时候,青岛她们的车终于到了。
“对不起。我不太认路,我开到大井川以后又折回来的。”青岛边说边走出驾驶席,向男生门打重逢的招呼“你们好,好久不见。”另外两人也下车向我们打招呼。
我还没好好地把目光对准她们,就仿佛已经快窒息了。我不敢明目张胆地直视她,只好先用眼角的余光确认女生们正在沉浸于聊天之后,才终于像偷窥一样地瞥向那个身姿。
成冈戴着麦秸帽,网眼状的影子落在她露出皮肤的肩膀上。红褐色的大背心,里面应该穿的是泳装吧,可以看到她脖子后面束着白色的肩带。她伫立着,白底花纹的裙子随着微风起舞,脚底踩着白色的拖鞋,左肘挂着毛线编织的手提袋,她美得让我想把她的身姿直接拍成照片装裱起来。背景最好是在海边,而不是停车场。她右手压着麦秸帽,抬头仰望天空,在四下无人的沙滩上漫步,此时从左侧按下快门……
我闭上眼,深呼一口气,总算用这个办法制止了胡思乱想。
能够再次与她相见了,仅仅是这一点,竟已让我心潮澎湃到如此地步。
三辆车成一列继续向西行进,到达目的地海水浴场时是在上午九点半。十几栋海边小屋幷排而建,在那背后是停车的空地,里面已经停了许多车子。面对着身着泳装在附近游荡的人群,晒得黝黑的工作人员露出洁白的牙齿。一下车,海浪声与海水的香气扑面而来,越发真实地感受到大海已经近在咫尺了。
大家各自拿着行李去附近的海边小屋付了租金后,先是上了二楼的座敷。一进入这个面积约数十叠的阴凉处,就感到了微微的凉意。发现角落里有一个空桌子,于是我们把那儿当做自己的地盘把行李放在上面。
大家自然而然地说了声“辛苦了”,当然这主要是对几位驾驶员说的。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还不是安顿下来的时候。我把刚点的烟在烟灰缸里掐灭了。
四个男人要到沙滩上设置据点。来到沙滩,每踏出一步拖鞋都会陷到沙子里,滚烫的沙子灼痛脚上的皮肤。我们身上带着两把遮阳伞配上四张休闲凉席。其他还有两把折叠氏的扶手椅和两把同样是折叠式的躺椅。沙滩上到处都立着遮阳伞、铺着席子。不过还有空间,总之我们先把凉席铺开,以此来确保自己的领地。
我顺便巡视了一下海边,发现男人们都穿着泳裤或是像望月他们那样的短裤,在沙滩上穿着长裤的只有我一个人。我在干活的途中突然感到害羞,对另外三人留下一句“我先去换衣服”,就一个人回到海边小屋。
女生们已经换好了衣服。松元和渡边都在泳衣外面套上了T恤,而青岛则直接以比基尼泳装的姿态示人。不过从任何方面说,穿着T恤的两人裸露的下半身更显得撩人,或许正是因为她们的上半身与平日没什么不同的缘故吧。
青岛向独自回来的我问道“怎么了?” ,我只留下一句“我想先换衣服”就匆匆忙忙地走向更衣室。
关上单间的门后,我在记忆中反复回味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成冈穿着连身的泳衣。白底搭配彩色的花卉图案的设计,和她非常相称。后背裸露的幅度很大,但或许是因为她留着短发的缘故,给人的印象像是体育选手比赛时的装束——总之,客观地说她给人的感觉不是很性感。
这倒正合我意。像青岛这样过于凸显女人味的穿著,对我来说在交往的时候会感到一种奇妙的压迫感。就像猛兽的利爪或是尖牙一样,这个身体的诱惑力也是一种武器。我身体中男性的部分对此本能地保持警戒。
这个所谓的“单间”的构造只不过是把三合板贴在一起,门上的锁也不过是用金属制的钩子搭住的简陋玩意儿。只要有人在外面用力拉门,门轻而易举地就会脱落,不仅如此,三合板好像还可以弯曲制造出缝隙,有被偷看的危险。为了表明里面有人,我在外面脱了鞋以后才进来,所以我认为应该不会发生那种事,不过我在脱下裤子到穿上泳裤的数秒间还是相当地惴惴不安。她们真的是在这里换衣服的吗?成冈是穿着泳衣来的,所以应该没有在这裸体吧,但是回去的时候应该要在这里把泳衣脱了。没问题吗……?我就在那儿自作多情地考虑着这些事。
上半身决定只披上一件夏威夷衫。因为需要能放烟或眼镜的口袋。
我换完衣服出来以后,被女生们佩服说:“好快啊。”我有点害羞,随便应付了几句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到海边,此时我却被提醒道:“啊,铃木先生,钱包还有贵重物品什么的请放到这个袋子里。”这个声音是——成冈。我回头看见她正支着腿用两手张开一个像腰包一样的东西,抬头看着我。
“啊,是。”
我急忙从手中提着的裤子的口袋中取出钱包,把它扔到那个袋子里。我意识到这是今天最接近她的一次。目光交汇时她莞尔一笑。我感到体内的五脏六腑正在像抹布一样被绞动。
“那么,我们也去吧。”松元说道,于是我和她们一起回到了沙滩。两把遮阳伞全都竖起来了。我们的阵地已经大致完工了。我没有为设置阵地出力,所以被命令负责用脚踏式的充气机为奇形怪状的气球打气。当我终于汗流浃背地完成工作以后,他们递给我一罐啤酒。我拉开拉环,“那么,为了庆祝我们的重逢,干杯!”随着望月的提议,我和大家一起碰杯之后,用啤酒润了喉咙。
夏日沙滩上的啤酒真乃人间第一美味。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刺眼的太阳炙烤大地。潮骚和人们的娇声交织在一起传到耳里,听上去好似幻听。
我们轮流下海、伏在躺椅上或是躺在席子上晒太阳。期间空酒罐的数量不断增加。
有段时间望月和四个女生下到了海里,我、北原和大石留在沙滩上,大石对北原说:“渡边的胸器好厉害啊!”,以此为契机,两个人开始评论女生。我躺在凉席上侧耳偷听躺椅上两人的对话。
对于渡边,北原的意见是:“不,胸就是再大,但是腰不细的话……”大石说:“那个对我来说勉强OK。”
对于青岛,两人对她的身材比例的评价都是绝赞。但是此后就出现了分歧。大石说:“但是呢,她的脸蛋和我的喜好相差太大。”北原则说:“我没问题。只要从后面做,脸长得怎么样就无所谓了。”总而言之,两人在谈论她们是否能成为做爱的对象。
“那么成冈呢?”当北原说出这句话,我没法再心平气和地听了。这两个人是怎么看待她的呢……北原继续说:“我觉得三个人里面她最好。”果然是这样啊!
“我就……PASS吧。”大石带着些许的犹豫说道,“不,性格是很好。长相也很可爱。但是胸也太平了吧,那样有点像小孩子。小北,这样的你也OK?你是萝莉控吗?”
“不,这样就被叫成萝莉控,你叫我以后怎么混?那种程度还远远在我的范围内。”
“哇塞,范围真广!但是为什么渡边就不行?”
“看起来你和我的范围差了十万八千里啊。”北原说着就笑了,“不过,这种状况很有意思啊。她们那边八成也在讨论我们之中谁最好吧,肯定的。”
“好像‘Feeling Couple五对五’一样的状况啊。”
“是吗?那还是《男女7人夏物语》比较合适吧,既然要说的话。”
“啊,原来如此。可我们是男女八人啊。”
大石说着稍稍停顿了一会儿,椅子上的金属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北原好像伸出脑袋确认了我的样子。我继续像刚才一样假装睡觉。
“铃木不在的话不是正好吗?望月是秋刀鱼,你是鹤太郎,我是奥田瑛二。”
“什么啊!光顾着自己——那你说,贺来千香子放在我们这儿是谁?”
“哎,第一个是贺来千香子吗?嗯……青岛怎么样?”
至此两人哈哈大笑。
“那个电视剧真的不错啊。”
从这儿开始两人又把话题转移到电视上去了。我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然后好像就这样打起了瞌睡。
胸口突然被浇了冷水,我一跃而起。我反射性地四处张望,渡边正在边后退边哈哈大笑。似乎是她从海里回来后起了恶作剧的念头。濡湿的头发呈现恰到好处的凌乱,全身的肌肤上附着着无数的水滴。虽然有些微胖,但她那驼着背呈现微妙内八字的无防备的姿势,透出一瞬间的可爱。穿着比基尼做出无防备的姿势,这近乎犯罪。
“真是的!”我发出不高兴似的声音,但用脸上的表情表明这不是认真的。
“要是突然烧你的话,怕你会烧伤。”说完又哈哈大笑。
也许在抵达海边以后一直娇声连连的她看来,我在这儿过得不太开心吧。她来关照我一下应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我做出善意的解释。
“喝啤酒吗?”说着,渡边向冷藏箱中窥探,用的是屁股对准我的姿势——或许她是在装出无防备的样子来挑逗我,我思忖着。难道说,她对我……?不,没这回事,我重新思考。我这是在像白痴一样地意淫。“如果有的话,帮我拿莱恩布勒依。”我提出要求,然后当我打开她给我的啤酒罐时,又巡视四周。
“欸,小嘎和北原呢?”
“刚才到海里去了。……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我稍稍挪了挪屁股,给她腾出一点空。近距离看,她的身体果然是吨位不俗,虽然乳沟确实很有魅力,但是腹部的肉堆成了条状,作为女性来说实在是该扣分的地方。“那个对我来说勉强OK。”不经意间耳边又再次响起刚才大石说的话,不知道该把目光投向哪里的我,只好暂且先远远地眺望着大海。巨型油轮状的船正像幻影一样在水平线上浮动。
“铃木先生,基本上是个文静的人呢,虽然之前在卡拉OK疯狂地发泄。真想再看一次啊,哈,玩笑玩笑。请喝吧。”
纵令是我,每次被搭话的时候还是会把目光对准对方。我就像这样看着渡边的侧脸,令人意外的是,她好像有点紧张,于是我的心情也变得微妙起来。
我好像没有猜错。渡边对我有好感。
为什么不是成冈呢……我蛮不讲理地想着这种事。我明明是一个只要被女性投来好感就应该感激涕零的人。
我和渡边的对话就以这样的形式持续了半晌。虽说如此,说话的几乎都是她一个人,我不过是偶尔随声附和,把这种状态称作对话到底合不合适呢?
奇怪的是,在此过程中我的心态能保持冷静。或许也可以说是清醒。她提到的话题多数都是和娱乐圈有关的东西,完全没有任何知识性的话题。我认为她性格开朗,是一个值得被爱的女人,只是爱他的那个人不会是我。
做出这个判断以后,我想到不能让成冈看到我和渡边在一起的样子,寻思着想要打断对话,说道:“对不起,我去厕所”,然后披上挂在伞骨上的夏威夷衫,走向了海边小屋。中途又回了一次头,对渡边做出抱歉的动作,这是以我的方式对她表示关心。
小便很快就解决了,可是就这样回到沙滩的话又要重蹈覆辙,所以我登上停车场一侧的台阶,在海边小屋二楼的座敷里安顿下来。我一边悠闲地抽着今天的第二根烟,一边看手表确认时间,现在正好是下午一点整。因为刚才就着啤酒吃了好些关东煮或是炒面,完全没有空腹感。
进入室内处后果然感觉到了应有的凉爽。下面铺的凉席的触感也让人心情舒畅。我抽完烟后就这么一骨碌躺在了座敷里。闭上眼,大海单调的波涛在耳边回响,真想永远就这么躺着,要是时间就此停止就好了,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情。
结果,我好像又打起了瞌睡。
“铃木先生?”我被这个声音弄醒了。这个声音是——成冈!
“啊。”应该没有流口水吧。“刚刚睡了一会儿。”我边说边慌忙抬起上半身。她很快就在旁边站了起来,俯视着我。
“因为我们这次来海边玩也是一直在喝酒呢。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不、不,没关系。”我边说边确认周围的状况。“好不容易大家一起出来玩我却一直在睡觉,我才应该说对不起。”没有其他人,我周围只有成冈一个人。睡眼朦胧的状态立刻为之一变,我骤然紧张起来。
成冈从海里出来的时间好像还不长,头发和泳衣都还是湿的。她在直起上半身的我的右边蹲下,带着调皮的孩子一样的表情像说悄悄话似地说道:“那个……能给我,一支烟吗?”
我不禁发出“哎?”的一声。“你会抽烟?”
“在工作场合是不抽的,但是在家里睡觉前总要抽一根。意外吗?”
“很意外。……啊,请,请。”我把烟盒递给她。
“那我就不客气啦。”她带着可爱的微笑拿出了一根烟,点上了火。很正式地把烟吸到了胸腔里,看来她真的有吸烟的习惯。“在朋友面前我也不抽的,所以今天也不打算抽的,就没有把烟带来,但是突然想抽烟了。”她解释完之后又吸了一口烟,然后“呼——”地吐出来。穿着泳装的成冈就在离我咫尺之遥的地方双手抱膝坐着,而且还抽着我的烟。这种状况我连想都没想过。
“铃木先生讨厌吸烟的女人吗?”她问我,我慌忙在脑海里搜索合适的回答。一般而言,我认为女人吸烟这一点不太讨人喜欢。但是我对成冈有好感。成冈有吸烟的习惯……
“老实说,我确实有这种想法,但那是偏见啦。”
最终我是这样回答她的,可是好像没能讨到成冈的欢心,她把话题扯到了完全不相关的方向。
“果然啊,这个太烈了。我平时抽的烟叫卡普利,粗细只有这种的一半。所以吸的烟是平时的好几倍吧。”
“不,粗细如果指的是直径的话,那横截面积就是原来的四分之一,所以你吸的烟应该是平时的四倍吧。”我把想到的都说了出来。成冈不知是佩服还是惊讶地对我说:“铃木先生,我听说你们好像是数学系的吧。你总是以这种风格计算事物的吗?”
“说这种风格什么的——。”
“那么,你也很擅长记数字吗?”
说完,她出其不意报了一个六位数的数字。我按她说的在脑中复诵了一遍。
“嗯,没问题。记住了。”
“那说来听听。”我把数字背诵出来。“再来一遍。”于是我又重复一遍。
“那么,请不要忘了这个数字。那是我家的电话号码。”
她把脸靠过来,悄悄地说了这句话,下一个瞬间她的身体已经离开了我,她边起身边说:“我不能让大家发现我抽烟。所以,对不起了。”然后把抽了半截的烟在烟灰缸里掐灭后,又把脸靠过来,“我先走了。你错开时间再过来。”她低语着,然后急匆匆地走向了楼梯。
从她出现开始算起只不过是几分钟的事而已。我一直在被她戏弄。现在我只能用目光追随着她从座敷离去的娇小背影。但是要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对了,那个数字——电话号码——没问题,还记着。总之只有这个必须牢牢地记住。
我聚精会神地花了一点时间把六个数字的排列彻底地铭刻自己的脑子里。
然后我思考着。……她突然想抽烟,可是自己被没带烟过来,所以盯上了其他会吸烟的人,那个人就是我。她推测我在这里,于是到这儿来抽烟。她因为不想让人看到她吸烟的样子,所以赶紧抽完了事,急匆匆地回去了……
但是——不愿被大家看到,被我看到却无所谓,这点我不太明白。不,不是不明白。同为吸烟的伙伴,是可以彼此互相信任的交情,或许她看出我可以和她形成那样的交情。而且,我已经在心中认可她吸烟的行为。
但是,我仍然不明白的,是她告诉我电话号码这件事。她告诉我电话号码到底是是何企图?难道说她也对我有好感……?
联谊会的时候,她在厕所前站着讲话时的表情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到刚才为止,说到和她单独相处的时间,也就是那短短的片刻。
我绝对不可能会遇上这么好康的事,我尽量想出各种说法去否定这种可能性。她是要我向我推销英语会话教材吧,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此刻的我甚至觉得这种说法是最有可能的。
之后,我没有在海边和成冈和渡边单独相处的机会,而且我也暂时把那些问题都束之高阁,总之我但求无过、努力地渡过了剩下的时间。我自认从表面看我还像平时一样。我们赶在下午四点前开始收拾东西,在150号线的途中顺便去COCO‘S吃了饭。三辆车连成一线行驶,一度还遇上了堵车,不过最后还是在太阳落山前平安无事地回到了安倍川的这一侧。我摸索到自己的房间是在下午七点刚过。
换上室内服,情绪安定下来以后,我再一次思考她们的事。说是说她们,其实几乎就只是在想成冈的事。得不出结论,只是叹气。
一个礼拜过去了。
在海边被暴晒的皮肤开始脱落了,时间正在无情地流逝。
可是我还是没能给成冈打电话。
对方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赐予了我这个机会,我不想眼睁睁地错过。我现在最强烈的愿望就是再一次见到她。我甚至想,如果能让我重温那段海边小屋里数分钟的甜蜜时光的话,我为此愿意做任何事。
但是,打了电话以后我应该对她说什么呢?
从她毕业的高中来看,她老家应该是在市内,而且因为她现在工作的地方也在市内,所以她还住在父母家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打了电话,也有可能是她以外的人接的。她本人接电话的状况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如果是别人接的话……
我就被夹在犹豫和渴望之间动弹不得,当我回过神来时,已经过了一个礼拜。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现在是礼拜天的下午九点,这个时间应该在家吧。……至少是有人在家。
管它呢,如果不是本人接的电话那就到时候再说吧。我如此下定决心,拿起话筒,按下那个深深刻在我记忆的岩盘上的六位数字。
第一次呼叫音刚刚响起,我就把话筒放下了。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堪。
到目前为止的我都是在这个时刻丧失斗志的。但是,我深呼一口气,再次拿起话筒,立刻按下回放键。呼叫音的间隔和那个时候听到的海涛声的间隔重叠在了一起。她把脸靠近我窃窃私语,那个时候的记忆复苏了。
第五次呼叫音时响起了话筒被拿起的声音。
“喂。我是成冈。”是年轻女性的声音。应该是本人,不过我还是先确认了一下。
“那个,我找MAYUKO。”
“是我。……难道说,是铃木先生?”
“是的。”应该是从声音听出来的吧,于是我勇气倍增,“晚上好。”
“晚上好。……我一直在等你哦。可是你一直不打过来,我都已经死心了。”
“对不起。”我道歉,同时再一次想到,我现在可是在和成冈说话啊。但是通过电话只有声音的交流,看不到她富涵魅力的表情。我实在无法涌起正在和她说话的真实感。
“我一直在想,该说什么好呢,要是家人接电话的话该怎么办……”
“啊,我没说过吗?我是一个人住的。”
“啊,是吗?”
我的紧张感大大地缓和了。首先,我解释了为什么会认为她是和家人一起住的。我想这也算是找到了一个话题。然后我终于小心翼翼地问了那个问题:“啊,这么说来现在,这个电话,没打扰你吧?”说完又加了一句“有吗”因为太过谨慎,原先的话题反而就此告一段落,对话似要中断了。我慌忙寻找能接下去的话茬,“但是,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想了。就是为什么要告诉我电话号码?”但是我却就这么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了。……要如何委婉地引出这个话题,这明明是个应该深思熟虑的问题。
“当然没有。”她说完后,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接下去说的是——“因为我想象这样和你单独地联络。……是不是让铃木先生为难了?”
“没有。”我禁不住用强烈的语气否认。我这边才是呢。“我也一直想和成冈小姐取得联络。”
“不只是想取得联系,还希望你请我去约会呢。”
“约……”头脑短路了,我慌忙寻找话语,“那么,如果我邀请你的话,你会来吗?”
“约会吗?……我一直希望有人和我一起吃饭、一起喝酒,如果铃木先生不嫌弃的话,我很乐意你经常陪我做这些。我五点半下班以后一直是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饭,仔细想想,不觉得我十分寂寞吗?嗯,所以我希望有人来填补内心的空白——是这么说吧。啊,但是,虽然如此,我当然不是来者不拒。必须得是让我满意的人。我想要遇到那样的人所以就参加了联谊会,然后遇见了铃木先生……”
“然后就对我……?。”我没法立刻相信,“可是我到目前为止都没人女生交往过,也不太会说话……”
“这样正好。我觉得铃木先生很真诚,我一直认为那才是最重要的。说到那些擅长讨女生欢心的人——当然,对女生来说,和那些人交往会比较快乐,但是仔细想想的话,那些人之前是什么样的呢?一旦想到他们在变成这样的之前可能是让女人哭泣的男人,我就觉得那种人不能信任。所以我从很久以前就认为那种正正经经的、虽然有点笨拙但绝对不会撒谎的人比较好。”
“说到笨拙我绝对是当之无愧。这点我有自信。”听到我这么说,成冈笑了,好像很高兴,几乎能想象出她的笑容。“那么,平时的傍晚你都有空吧?”
“啊,是。我是没问题。可是铃木先生是大学四年级生,有研究组或是打工之类的事吧?”
“有些天是有。一个礼拜有三天要去研究组或是打工。”
“礼拜五有空吗?之前的联谊会应该是在礼拜五吧。”
“啊,是。一个礼拜里面礼拜五基本上都没什么特别的安排。”
“我也是,要是其他的日子我还无所谓,但是礼拜五,你瞧,大家好像都会和别人出去玩,不是吗?所有人里面,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直接回家,所以礼拜五的晚上是我最郁闷的时候。所以,如果那天铃木先生正好有空,能陪我吃饭的话……”
“没问题。特别是在八月份,我们一直在放暑假,做家教也大部分是在白天,晚上基本上都有空。”我像这样向她保证,然后深呼吸一次,“那么,成冈小姐。”
“这个礼拜五,十四号的晚上,可以和我一起吃饭吗?”
“那个,十四号……对不起。那天我有点事。”
“欸?”啊,是吗?八月十四号正好是盂兰盆节。她大概是有事要回父母家吧。“那,别的日子呢?那个——。”我慌忙说道,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嘻嘻”的笑声。
“对不起,我骗你的。刚说礼拜五有空,却又突然说在那天有事,这不是很奇怪吗?”
“什么嘛……太好了。”好像又被戏弄了。但我完全没有生气。如果把这种无害的谎话当做只有在极亲近的人之间才会被许可的游戏(或许合适的对象只有一个人)的话,……
之后,我们决定了见面的地点,我把我的电话号码也告诉了她,然后通话结束。
此时我才第一次知道,电话居然是这么有用的工具。
到礼拜五之前的五天是我所一直期盼的。
光是等待着未来将要发生的喜事的这种状态,就让人觉得快乐。这就是“还有下一次”的幸福。从她的语气来看,似乎还可以对下下次有所期待,但是如果没有的话打击还是挺大的,所以我尽量不考虑那之后的事,总之我努力只想着下个礼拜五的事来渡过每一天。
礼拜一去打工做家教,礼拜二晚上电话铃响了,把我吓得发抖(最初我想的是,该不是成冈来取消约会吧,不过事实上是我妈打来的),礼拜三去大学的图书馆打发时间,礼拜四又去打工,然后到了礼拜五,白天本想用看书来打发时间,可是读了一点就合上书,毫无意义地房间里来回踱步,又坐下来继续读一点,一直在重复着这个过程,书的内容几乎没进到头脑里,整个悠长的午后我都是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渡过的。
当我确认时间已是下午五点时,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了,虽然自己都觉得时间还早但还是决定出门。坐巴士到中心,然后从开始向青叶公园步行。到达汇合的地点是在五点半,离约定的六点还有三十分钟的空当。
不,比起至今为止漫长的五天时间,应该说“只剩三十分钟了”。只要剩下的短短时间过去了,我一定就能和成冈相见了。而且我应该能在之后的许久时间里和成冈单独相处。这么考虑着,我反而感觉剩下的时间很短。只不过还剩三十分钟而已。我再次认为,必须在这三十分钟里事先斟酌今天的计划,包括要去哪儿做什么,怎样才能让她开心,而且还要有自己的特色。
我坐在长椅上慢慢地左右张望。虽然广告牌里的灯已经亮了,天空仍然明亮不减,正是不上不下的时间点。大批的人走向车站的方向。一群骑着自行车的女中学生朝气蓬勃地在人群中穿梭。我在静冈市住了三年半,可是对市中心这一带的饮食店几乎一无所知。能称得上是我熟悉的地方的,只有大学周边和自己公寓的附近,到目前为止我担任家教的几乎人家的路途周围,以及JR车站附近一带,程度也就是多少熟悉一点而已。户田书店的书架上有什么样的书,或者是PLAZA吉田便当的菜单上写了什么,这些我倒是满怀自信地说我相当熟悉,不过我也不觉得那是什么有用的知识。
当我把第二根烟扔在烟灰缸的时候,我发现了正在越过前一个十字路口的成冈。短发的她从远处看就很显眼。给人整洁印象的衬衫和裙子,和最初的联谊会时的穿著相似,手腕上提着带黑色的手提包,以孩子般的小碎步行走着。我从长椅上站起来,慢悠悠地朝她的方向走去。
但令人伤心的是,直到我走到她身边她都没有注意到我。当她终于意识到站在她眼前的我的视线,目光交汇的瞬间,她当场呆住了。一瞬间的惊讶表情,在认出我以后立刻绽放光芒。我为了掩饰羞涩而挠头,同时微笑着说:“都怪我来得太早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穿成这样过来。”她说道,我从上到下不停地打量我穿的这套西装。
“很滑稽吗?”我不安地问道。我自己倒不觉得这身打扮有那么滑稽。因为她说过这是她的下班途中,所以我本以为会和她很相称。这身衣服是今年春天为了找工作而买的,也就是常说的应聘西装。不过上身还是太热了,所以就脱了挂在手上。
“不滑稽。但是看起来很热。我一直都穿得很随便的,所以铃木先生也穿牛仔裤加T恤之类我完全不会在意的。”她的这句话应该是对下次约会提出的意见,我在内心摆了一个胜利的POSE。可是,“那么,我们去哪儿呢?”被她这么问道,我当时就狼狈了。
“你想去哪?”
“铃木先生……这么说来,你金钱方面没问题吗?”
“今天,三万块钱还是没问题的。”我说道。“没问题”是指,我手头的现金就这么点,可不可以全部用掉就是另一回事了,可是我不具备把事情说得那么清楚的能力。不过成冈微笑道:“啊,那就顺便AA制吧。今天这样,以后也这样。我这边付不起那么多钱,我们就到更加轻松一点的地方去吃饭吧。我嘛,麦当劳这样的就可以了。”
“啊,那就去麦当劳吧。”
看起来像是她帮我解围了,不过之后却是我领着她进了拐角处的麦当劳店。虽然我想到在那之前有必要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要用AA制,可我已经错过了时机。这姑且也算是我提出的邀请,就算不是吧,由男方付钱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这些话我想事先就跟她说好的,可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点完东西,我们拿着托盘上了二楼。店里有七成的位子被坐满了,我们在许可吸烟的角落里找到了空的双人座,弯腰坐下。桌子小得不像是用来吃饭的,不过在面对面的时候感觉距离更近了,这倒是个优点,我想道。
刚刚安顿下来,“那么,首先,辛苦了。”我说着,就举起插着习惯的饮料模仿干杯。
成冈喝了一口冰咖啡,然后微笑着说:“啊,虽然现在说有点晚,其实我们也可以去啤酒馆的。”是吗?工作结束以后喝的第一杯东西还是啤酒比较合适啊。我虽然对街上不太熟悉,不过新静冈中心的屋顶上有一个露天啤酒馆我还是知道的。为什么没想到呢,我反省自己的疏忽。然而成冈继续说道:“我们不会在这儿呆很久的对吧,所以之后我们要不要去可以喝啤酒的地方,你时间上有问题吗?”结果,我应该反省的地方全都向皆大欢喜的方向发展。
我喝了一口可乐。干渴的喉咙遭遇碳酸的刺激,令人心情舒畅。当我和她同时把嘴搭在吸管上时,成冈的脸离我更近了,目光刚一交汇,她就作出满脸愉快的、犹如调皮的孩子般的表情。……这真的是现实吗?该不会是由我的愿望生出的妄想吧,我开始怀疑。
我正焦急着必须说点什么,“啊,皮肤,褪皮褪得很厉害吧。”她突然说道,我想了一下才知道她是在说皮肤被晒的事。她出神地看着我手腕上皮肤的状况。“在那之后还去过海边吗?”
“不,我一直呆在家里。就是那天晒了以后变成这样的。……成冈小姐没事吧?”
“我只是肤色变深了。因为我涂了防晒霜,所以好像没褪皮。”
对话在这里中断了。我焦急着必须想一个话题,成冈又发言了:“铃木先生,今年是四年级生吧。找工作顺利吗?”
“啊,我今年春天已经被公司内定了。”
“你要去哪工作?”
“那个……富士通。个人计算机公司,就是FM-7还有OASYS的公司。”(FM-7和OASYS都是富士通开发的产品。)
“那是……在东京吗?”
“是的。当然得到正式开始工作的时候才会知道会被分配到哪里,我是在东京的总部参加了考试,然后被内定了。”
我说完,成冈嘟哝了一声“是这样啊。”从反应来看不是很满意。我思考着原因。或许,她本来就打算和我交往,所以正在担心以后会变成远距离恋爱。想象虽然很欢乐,但是我却完全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一时语塞。
我意识到如果对话暂时中断的话,正好可以让我问问题。想问成冈的问题有一大堆。首先是——“那个,事到如今问这个问题可能有点晚,成冈小姐的名字,MAYUKO,是怎么写的?”
“啊,是写作蚕茧的‘茧’(MAYU),子是孩子的子(KO)。”
我一时之间没有想到“茧”这个字。我用表情表示不解。她用手指在托盘上把这个字写给我看。
“啊,所以是茧子……小姐,是吗?”我没法顺利地接下去。明明应该说“真是漂亮的名字”之类的,正在我为自己捶胸顿足的时候,“老实说,我觉得自己的名字——MAYUKO读起起没什么问题,但是用汉字写出来的话,真的不是太喜欢。”她补充道,“我的名字里面,有一个‘虫’字——我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在意了,其实我小时候一直都很讨厌。所以一直到现在,我在做自我介绍的时候经常不说汉字的写法就结束了。……刚才我也在想要是铃木先生过分地夸奖的话我该怎么办。不过你什么都没说,我倒是松了一口气。”结果,可以说是又一次的歪打正着。
“啊,先趁热吃吧。”她说道,于是我开始吃汉堡和薯条,边吃边边继续聊。所谓的聊,就是一方提问一方回答,虽然只是互相响应对方,但是持续的时间长了以后,我也得到不少关于成冈的信息。
实际地和她交谈以后最大的收获是,她也有读书的爱好。其实她联谊会的时候也是因为这一点使她注意到了我。只不过我只对推理小说感兴趣,而她喜好古典文学,几乎没有共通的部分。为了找出我们两个人都读过的作家,我们互相举出作家的名字,最终只找到了连城三纪彦,我对这个结果有些失望,不过她却说:“不过,互相把自己喜欢的书告诉对方,这样就能让我们把目光投向从来没有关注过的作家,不是可以拓展兴趣吗?”她表达了乐观的想法,又进一步说道:“那么,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各自带一本推荐给对方的书来交换吧。”
然后我鼓足全部的勇气,问她为何一个人住的原因。答案很单纯,她说,父母家虽然是在市内,但却位于川对岸的丸子,住在那儿上班不方便,所以就在离工作地近的地方租了房子,是从今年春天开始就一个人住的。住的地方叫住吉町,听说是在本道和安西道之间。我想了想要不要问她住的地址,最后还是没好意思说,于是她就自己说出来的。
她还说,去年一年里,从父母家到位于清水的牙科卫生员培训员专门学校上学,要坐电车再换乘巴士。在听到这个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有一年制的专门学校这种东西。如果是高中毕业的话,应该是去年开始工作,怎么算都对不上,这也是我之前一直抱有疑问的地方。在谈话之间,有关她的信息顺藤摸瓜似地一一涌现。她又说道:“高中念的是女子高中,在专门学校时也几乎都是女生……大概是从初中以来吧,就没有男人这么聊天过。”这不是意味着,她至今为止还没有和男性交往过吗?于是我也说道:“我现在也是一样的状况。在数学系这样的地方基本上没有女生,所以和男校差不多。”说完,我立刻意识到,这么说幷没有表明我从来没和女性交往过。不过,还是随它去吧。
把汉堡和薯条都解决以后,我在成冈的许可之下点起了烟。我首次把烟灰抖到烟灰缸时,试着问她:“成冈小姐今天不抽吗?”
“其实我带着呢,不过现在还是算了吧。”她说着,她作出好像恶作剧被发现时的孩子一样的表情。
走出麦当劳时是在下午七点半前,我们先走向车站的方向。太阳已经落山,天空染上了暮色。谷岛屋书店的百叶窗已经拉下了一半。我们在下一个拐角右转,一边漫步,一边讨论下一步该去哪儿。
“要是哪里有一家充满隐士气息的店就好了。”我无论如何都想响应她这个要求,可是我对这一带的店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成冈虽然上个月才刚满二十岁,不过她好像也和我一样。青叶公园的南侧一带是酒馆街,从门口挂着红灯笼的店到贴出颜色怪异的招牌的店,种类和数量着实不少,不过从外表看,很难判断那些究竟是什么店。不过,两个人都没有提出要去举行联谊会的那家店。那家店本身感觉不坏,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是望月和松元预约过的店,所以不知道会从哪个渠道走漏一些风声,而让他们知道我们单独见面的事。我是这么考虑的,成冈多半也是相同的考虑吧。
不久,成冈站住说:“就这儿吧。”她指的是位于从路边稍稍下几级台阶的地方的、一家门面花哨的店。入口外放置了巨大的啤酒杯,古木的招牌被用锁链吊着。虽然是半地下的店,但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店内灯火通明、异常明亮。气氛感觉不错。
“欢迎光临。”
店员出声招待,然后把我们带到吧台。我在内心认为相对而坐的座位比较好,不过实际地相邻坐下以后,觉得这也不错。成冈帮我把上衣挂到了衣架上。我点了中杯的生啤,而她要了一个叫生柠檬酸的饮料。切成两半的柠檬和榨汁机被一起送上来,我被吩咐负责榨汁。我们先干一次杯,然后点料理。我们一起探头看菜单。
“要不要吃吃看这个叫金饺子的东西?”
“欸?哪个哪个?”
我们就这样交换意见,仅仅是这样就感觉亲密度进一步上升了。相邻而坐着说话音量只要适度就可以了,我意外地认识到这样就不用担心被别的客人听见了。
在这儿的对话和在麦当劳时一样,主要是相互的提问和回答。
“铃木先生,你有驾照吗?”她问道。我回答没有,结果她的反应和得知我在东京工作时的一样。也就是说,对她来说,有驾照幷且在静冈工作的男性是最理想的。工作的城市姑且不论,驾照我还是能设法拿到的。不,我一定要设法拿到。
“驾照,我这就去考。”我说道,她听了脸上放光。
“就是这样。绝对的,有驾照比没驾照好。”她发出了兴奋地声音,“我听说美国的男人,特别是乡下的,到了十六岁都会拿驾照,而且不管是多么破破烂烂的车,他们都会先买辆自己的车再说。不这么做就不会被女孩子搭理。你瞧,那边的乡下,住宅区就是住宅区、繁华区就是繁华区这样的感觉,不是互相离得都很远吗?所以没有车的话,女孩子就会感觉交往的时候没什么乐趣,这些我在哪本书上读到的。……有这方面的原因,还有比较普通的原因,就是如果没有驾照的话将来的工作上可能会吃亏吧。”最后的部分感觉是急忙加上去的。她真实的想法应该是前半部分吧,也就是,她心目中的男朋友要有车。好,不就是驾照吗,我去考,不就是车吗,我去买,我再次下定决心。
成冈又提出了要求。
“还有,铃木先生,我觉得你应该再稍稍花一点心思用在打扮上。啊,不,现在这样我觉得也挺好,就是只要再稍稍花一点点的意思的话,绝对会更帅气的……总觉得现在这样太浪费了。”
啊,终于来了,我心想。这是我一直以来的软肋啊。
我从出生以来一直过着不注重打扮的生活。
我自己也多少认识到了这一点。其实我不认为我缺少打扮的审美意识——换言之,也就是一般性的,比如这个颜色和那个颜色不搭,这个部分的感觉,我自认为基本上和一般人一样,但是别的方面,比如说实际上哪家店哪个牌子比较高档,现在流行什么样的风格之类的,在情报层面上我和周围的朋友比起来就差了太多,我有这样的自觉。
粉饰外表容易,可是磨砺内心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而我在至今的人生中一直重视磨砺自己的内心。所以我有一个强烈的愿望想让别人看到我的内心,因为这个缘故,我一直以来尽量地忽视对外表的粉饰。不被以貌取人的人认可也不所谓,不,倒不如说是根本不想被那种人认可。因此我对交往对象也是有所甄选的。只有看到对外表不加粉饰的我却依然对我寄予关心的人才是重视对方内心的——也就是说,是我的同类。
成冈一定是我的同类。都爱好读书,在男女交往方面抱持相对保守的态度。我认为一定是这样没错。
问题是,在选择了交往对象以后的事。虽然是以内心来选择的交往对象,可是在对方幷肩同行的时候,一定还是觉得比起衣衫褴褛还是漂亮的装扮气氛比较好。我明白这个道理。也就是说,我从现在开始必须多少花一点心思用在粉饰外表上。这是为了成冈。
我正在思考这些事的时候,她的建议指向了更加具体的部分。
“——比如说眼镜,只要换一副更花哨一点的,给人的印象一定会截然不同的……你有试过隐形眼镜吗?折痕——,”说到这她停住了,我正想着怎么回事,“你知道折痕吗?”她带着严肃的表情问道,我微微有些生气的说:“折痕我还是知道的。就是这样把布翻折弄出折痕,用在裤西裤之类上的。”我答道,听了我的回答后,她说:“确实是这样。对不起。”说完轻轻地笑了笑。
“——那么,比如说西裤的折痕,事实上仅仅是一道折痕的区别印象就会截然不同——所以要是价钱一样的话,不管怎么说还是买看着漂亮额度西裤比较好,不是吗?”
“确实如此。”我老实地同意。我认为她说的完全正确。
“不过要这么做的话,就要买各种各样的东西,会花不少钱。”她话锋一转开始担心我,于是我就夸口说:“没关系。我到现在一直在做家教,我有足够的钱。”然后我才想到她已经走上社会了。不过,我的存款可能比她多吧。
“那么就多费点心思在打扮上吧。”
“我会的。”
对方就这样暂时中断了。
第三次还是第四次续杯的时候——果然还是因为所谓酒精的作用吧,我们说话的语气明显地变得亲昵了。
“铃木君,经常看电影吗?”成冈在中途开始称呼我为“铃木君”了。
“嗯,好像都是和家人一起去看的吧……好像是去年吧,有一次先行放映一些希区柯克电影中的版权作废的作品,那个时候我一个人去看了。还有么,就是县民电影节之类的我也去。”
“希区柯克啊。果然是悬疑片那个方面的电影啊。啊,不过有一部叫《蝴蝶梦》的电影,是希区柯克导演的吗?”(注:《蝴蝶梦》:英文名Rebecca,丽贝卡。)
“啊,对,不过我没看过。”
“我也没看过,不过我读过杜莫里埃的小说,写得非常好。……一个女人和有钱的男人结婚了,住到了他的宅子里,可是那人是再婚,他的前妻死了,他家里的人,其中有一个像局大人一样的女管家,总之家里所有人都对前任的女主人大加赞扬。那个女主人的名字叫丽贝卡,宅子里的人都没事就说‘以前的女主人是个美女’、‘丽贝卡真是个好人’这样的话——。”(局大人:古代将军家或大名家的侍女总管)
“啊,这样说来,”我突然想到一些事,于是插嘴,“那个,推理作家里面有一个叫泡阪妻夫的。他写过一部叫《新娘的尖叫》的小说,和这个是相似的故事……这么说来,感觉像是从希区柯克的电影中得到灵感以后写出来的。
“真的吗?那,我想读读看。……好看吗?”
“不。嗯——,也不是不好看,只是我觉得他还有其他更好的作品……成冈小姐——小茧应该会觉得有趣的,我认为。”我怀着些许的忐忑试着改变对她的称呼,结果她的脸立刻绽放光芒。
“终于改变对我的称呼了。……说实话,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想你是不是要永远都叫我‘成冈小姐’。”
“那,可以叫你‘小茧’(MAYU)吗?”我问,“当然可以。”她答道。
“那,小茧。……嗯——,说到哪儿了?啊,对对。这个叫泡阪妻夫的人的书里面,我最喜欢的是《失控的玩具》,还有《十一张王牌》也比较好读吧。另外,我个人推荐《迷蝶之岛》——‘迷蝶’就是迷乱的蝴蝶的简写,这个你也许会相当喜欢吧。”
“那,下次铃木君把刚才说的书都带来吧。”
“全部?”
“嗯,全部。因为我看书很快。我想全部都读读看,那,我就把杜莫里埃的《蝴蝶梦》带来吧。”
“好的。”
对话就这样进行着,比起可以借到书,下次约会的约定更让我高兴。——下次是在下个礼拜五。如果临时有事的话,就在那天之前打电话。
做了这样的约定以后,确认了一下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差不多该走了。我们付了帐,两个人走向柜台的时候也在小声交谈着:“这家相当不错啊。料理也很美味。”
“是叫‘金饺子’对吧。下次再来吗?”
“这样也不错,不过这里是隐蔽型的,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店,你不想尝试一下吗?”
她的脸几乎紧挨着我,脸上微微泛红的样子很可爱。喜欢的人和我如此近距离地说话,现在的我却没有紧张,看来今天一天中我在精神上成长了不少。
出了店,可以感到夜晚空气里的微微凉意。
登上马路以后,成冈说道:“今天真的非常感谢。因为是我任性地要求你陪我的。”说完低头行礼。
“请不要这么说。我觉得我也一样任性,只是我嘴笨而已……如果小茧不开口的话,我是无可奈何的。”我慌忙回话,然后又说:“今天真的很开心。”然后轻轻地低下头。这是我离别的问候。
“那……我走这边,所以……”她说着,回头看着背后。
“车站在这边?”我指了指反方向,然后看到她点头,“那,我是这边。”我说道,快乐的时光被我自己打断了。
“那么,晚安。……下个礼拜不要忘了带书哦。”
“啊,是。再见。”
说完,我各自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刚迈开步子,就发现在刚才的店的正前方一带有一个旅馆的入口。住宿设施……床……我萌发了这样的联想,但马上就把它切断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但是还有下次,而且很可能还有下下次。从今往后每个礼拜都会有一次这样的时光……一想到这个,虽然才刚刚与她分别,但幷没有感到寂寞。
途中我停下脚步,回过头看身后,在渗入霓虹灯光的夜晚街道中,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4 Lucky Chance ,再一次
到下次约会前的时间里我想做三件事。尝试隐形眼镜、新做一套衣服以及参加驾校这三件事。
前两件我在礼拜六就付诸实施了。我步行到流通路,先到眼镜超市买了软性的隐形眼镜,再顺着同一条路去托西古特买了几件便服和一件所谓的软西装。西服的下摆还需要修改,所以要下个礼拜三去取。然后又顺便去了柚木的驾校,要了一本小册子后才回家。我确实地感受到我正在用罕见的充沛精力四处奔走。这一切都是源于我对博取女性青睐的渴望,也许这种心理上的变化,正是我所需要的。
因为把眼镜换成了隐形眼镜,被做家教时的学生们狠狠地说了一把,比如,“老师终于有女朋友了吗?”“老师也春心荡漾了,好猥琐。”之类的,而我只是冷静地解释说:“这是为了找工作。”
到了礼拜后我去取了西装,顺便去柚木的驾校办了入学的手续,就被告知可以接受第一次的培训,于是我积极地报名,不过还是对第一天就可以坐上教练车的驾驶席颇感惊讶。在名叫启动的练习的时候,我的车子一直熄火,进展相当不顺,培训就在这种状态下结束了,结果我感觉几乎没什么收获,不过培训已经开始了,这一点还算是符合我的预期。
然后,礼拜五的傍晚。我身着从T恤、牛仔裤到鞋子(甚至连内衣)都是刚买的一身新品,手持装着四本泡阪妻夫的书的包,站在和成冈约定的汇合地点。
等了十五分钟左右她出现了。这次也是我在被她发现之前先看到了她的身影。她从中町的十字路口迈着碎步而来的身姿依然可爱。我甚至想对行走在她周围的人们炫耀:“那个女孩正要和我约会哦。”
“啊,铃木君……眼镜呢?你戴了隐形眼镜?”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对,我立刻就换了。怎么样?”我问道,她听了后退一米,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嗯。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不戴眼镜比较帅。……你没有不协调的感觉吗?”
“不,一开始是有,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我说完,成冈就回到了我的旁边,脸上浮想非常满意的表情。只要能看到这个笑容,买隐形眼镜的钱就算是没白花,我心想。
这次我们还是去上次那家有金饺子的店(店名叫约旦)。我点了生啤她点了生柠檬酸,点的饮料和上次相同。我们干杯、点完料理以后,决定赶紧互相交换书,于是我从包里拿出书,“啊,单行本。”她带着惊讶地表情说道。似乎在她的印象中,个人拥有的书就等同于文库本。
“一次拿四本毕竟还是太多了吧?”
“不,没这种事。是我硬要你拿来的嘛。”说着她展现笑容。
然后我报告了我参加驾校的事。“哎,真的?”她回报以我期待中的笑容。但是,车和隐形眼镜、衣服不同,只是参加培训还无法满足她的期待。耗费此后的几个月时间掌握驾车技术,然后顺利地拿到驾照之际,还必须买一辆车才行。要想真正地让她高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不过,虽然只接受了一次培训,这还是成为了一项谈资。接受培训的第一天他们就让我握方向盘,汽车的驾驶(特别是离合器的操作)是多么的困难,我把这些真实感受都说了出来。
“那,是不是有可能拿不到驾照?”成冈面露担心地问道,我笑着直摇头。
“不不不。 这倒还不至于。连这边的欧巴桑都能正常地开车。从这点上来看,驾照绝对是谁都可以拿到的。……所以小茧要是想拿的话也能拿到哟。”
在叫成冈“小茧”的时候我仍然会感到羞涩。
“大概是这样吧。”成冈歪起了头,“大家平时都叫我‘阿呆’,今天也是——我们诊所里有一个叫‘伊代’的前辈,和我一样是牙科卫生员。”
“伊代?”
“嗯。不过是绰号。因为她和松元伊代有点像,今天那个前辈委托我搅拌石膏。我——那是像牙膏一样从管子里挤出来用的东西,不过不是直接用的,要先在碟子上搅拌,然后再给患者用,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不过我每次干这个的时候都会因为手法太差,让那东西在碟子里就凝固掉了。然后伊代就会说:真是的,就属你一个人最不中用了——。”
成冈毫不介意地让我不认识的人在她的故事中登场了。登场的人物的称呼包括刚才的“伊代”,其他我所听到的有“女医生”、“古拉”这些绰号(爱称?)虽然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在听的过程中,我不但能区别出这些人,还(好像)了解了每个人的个性,这也是听她说话的一大乐趣。
然而我却想到,她大概会一直叫我“铃木君”吧,可以的话,我也想让她叫我的绰号,此时她正好说道:“铃木君的朋友是怎么称呼铃木君的?”
“嗯——。一般就是‘铃木’,或者叫名字‘夕树’(YUUKI)。”
“那么我也叫你夕树君吧。可是……高中时候也有一个叫YUUKI的同学,我不太喜欢那个人。所以我心里有点抗拒。不过一直叫你铃木君就太见外了。铃木君你想让我怎么称呼你?”
“嗯——。”我郁闷了。“夕树君”不行的话,我就想不出其他的合适的称呼了。于是我暂时沉默了。
“夕树好像写作夕阳的夕、树木的树吧?”成冈问道。啊,她记得很清楚,我边高兴地想边点头。
“那这样吧,夕阳的‘夕’和片假名里的‘タ’(TA)不是看起来一模一样吗?所以就是タ树(TAKI)——叫夕(TA)君怎么样?”(夕:为打字方便,此处以“夕”代替“タ”,下同。)
“夕君。”我试着读出来。至今为止的人生不曾被人这样叫过,所以我一开始觉得有点别扭,不过反过来考虑,只有成冈一个人会这么叫我,于是开始觉得这样很好。
“这个称呼,嗯,我觉得可以。那么从今天起我就是夕君了。”
“你好,夕君。”
“你也好,小茧。”
在这样互相称呼的过程中,我因为害羞而笑了出来。她也一样笑了……
之后我们也聊了很多东西。小说、电影的话题自然是少不了,她还问道:“在大学里学数学,具体指的是做什么?”我也给她做了说明。至今为止我之所以没能和女性交往,就是因为没有能和我聊这种话题(是否有点深奥?)的对象啊,我如此想到。
快乐的时光转眼间就过去了。我们做了下个礼拜五再见面的约定以后分手了。
但是预定实质上是未定而不是决定。人生就是一条绣满了不测事物的挂毯。
翌周的礼拜三她打来了电话,对我说想取消礼拜五的约会。
“可以。……怎么了?”我反问道。因为她的声音没有平时的生气。
“身体有点不舒服。对不起。”她说。也许是感冒了吧,我边想边问道:“没事吧?”
“嗯,没事。下个礼拜应该就能好了吧。……啊,九月要开学吗?”
“不,没事。那个,我们是在十月开学。”
正确地说九月确实有些科目要开始讲课(或者是前期测验),但是我到了四年级以后唯一接受的研究组讲课预定是从十月重开的,而且之前的礼拜五本来就没有讲课。
“那下次约会就在下个礼拜吧,老时间老地点。如果下个礼拜还是临时有事的话,就再联络。”
“明白了。”
“那就这样,再见,夕君。”
“再见,多保重,小茧。”
因此,我所期待的这个礼拜的约会要延期了。不过比起遗憾,我担心她身体的心情更为强烈。想去探病的想法虽然掠过了我的脑海,但是这样显得我是想要假托探病却行进她房间之实,于是这个提议立即被枪毙了。
之后我每周有二十小时左右(包括路上的时间)忙于家教的打工,剩下的空闲时间我积极的增加汽车驾驶培训的预约,在家里也是不知疲倦地埋头于交通问题集,还要读她借给我的杜莫里埃的《蝴蝶梦》,在一片忙碌中,日历已经不知不觉翻到了九月。等待着我的本应该是和八月大同小异的生活,可是因为高中生和初中生的新学期开始了,这也部分影响到了我的生活。
暑假中调整到白天的家教工作又调到了晚上,这对我的一个影响是,托了它的福我可以把大把的白天时间用在学开车上。而且占培训所学生总人数近一成的高中生的身影从白天的培训中消失了,相应地,我预约培训也比八月更顺利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可以把充足的时间用在学开车上的缘故,我真实地感受到我的驾驶技术正在渐渐变得熟练。
最初非常头疼的离合器操作到第二个礼拜时大体上可以完美地掌控了,之后方向盘的操作也是早早地就抓住了要领,到三个礼拜时换挡的操作已经无甚大碍了。走S型和操控摇杆我从一开始就能顺利通过。于是开车对我自己来说渐渐地变成了一项乐趣。白天我腾出时间高高兴兴地学开车,晚上做家教和读书,每天就这样充实地渡过,很快就迎来了礼拜五的傍晚。九月四号的礼拜五。当然,只有那天夜里我不做其他安排。
由于我事先知道她是刚刚病愈,两周不见的她在我看来略显憔悴。所以我开口第一句话就问:“身体状况怎么样?”
“已经完全好了。”她爽朗地微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看了这个表情,我确实感到她已经完全恢复元气了,于是松了一口气。
我们先当场把互相借的书归还(我借给她的书包含精装书在内有四本,对她来说也许挺重的),然后我们交换了这次要互借的书,此时她说“那,今天的第一个目的地,我想做一个小小的冒险。”
她提议道,我也同意,于是我们不去那家常去的约旦,而是沿着青叶公路进了一家叫DADA的意大利料理店。
点了两块披萨一碟意大利面后,我们先干杯。她一口气干了半杯,然后说:“嗯,好喝。”说完闭上眼露出幸福的表情,用舌尖舔掉了鼻子下面的泡沫。从昨天开始气温稍稍降低,好像感到了秋天的气息,不过她好像真的是在津津有味地享受啤酒。我给她指出了这一点。
“嗯——。这就是所谓的解放感吧。”她带着笑容开始讲解,“‘今天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啦’,这样的解放感,然后,‘这个礼拜终于结束啦’,这样的解放感,再然后是‘身体恢复健康了,太好了!’这样的感觉。”
“所以就‘太好了!我要大喝一场’?”我问道。
“不是。应该是:太好了!我要大喝大吃一场!”她微笑着,又举杯畅饮。结果在她这样的速度下,没过五分钟第一杯啤酒就已经喝干了。我也急忙干掉一杯,再要一杯。
在第二杯来之前,我拿出烟点上火。这个举动的意思是说:咱们把喝酒的速度稍稍放慢一点吧。或许是被我的动作所引诱,她也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烟。
“啊,这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吗?”
“嗯。卡普利。瞧,很细吧?”说完她用我的打火机点了火。
这么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抽自己的烟。我到现在还认为,吸烟行为基本上和她的形象不符,可是如果是这种纯白纤细的烟的话,似乎还可以容忍。而且她吸烟时前倾的姿势也不无可爱。这要是一些目中无人的家伙仰倒在椅背上大口喷烟,我就会有一种冲动想要质问他:“你这家伙这辈子都干了什么?”,可是从她身上却感觉不到那种傲慢,所以我还可以容忍。
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正准备喝第二杯啤酒的时候,她用好像要对我告白什么的语气开口了:“对了对了,上个礼拜我不是说我身体不好吗?”说完她停顿了一会儿,表情变得害羞了,小声地说出了下文:“那个,其实是便秘。”
“便秘?”我不假思索地重复了一遍。原来是这样啊,我的表声音好像泄露了我的扫兴,她带着略显不满的神情继续说道:“说起便秘——夕君,你大概在想‘充其量就是便秘而已’,对吧?但是呢,有很多女孩子就因为这个小小的便秘恶化了,最后遭遇了非常严重的后果。肚子一直很胀非常痛苦,最后不得不住院。我也在上个礼拜的双休日住院了一天,然后才总算轻松了。”
她好像教导一样地说道,于是我也不得不改变对便秘这种东西的认识。但是若是继续说下去,要让便秘畅通,还是要在医院里浣肠之类的吧,我不知不觉开始了想象,甚至还想起了那方面的录像里看到过的画面,这个话题终究还是不可深究,有关这个的对话就此结束了。
之后,我们在讨论对互相借的书的感想的时候,料理也很快就送来,于是我们就开吃了,吃得兴头正盛的时候,“啊,对了对了,听说了没有?打网球的事?”她说道,我不知是何事就问了她,这才得知是上次去海边的成员这次又要去一起去打网球了。
“是在九月十五号……敬老日?是敬老日吧?反正不是休息日就是节日。小优说她考试结束了,现在是秋假,是叫秋假吗?”
“啊,对对。”
前期日程在九月的上半月结束(这段时间考试和讲课很多),到十月以后后期日程开始——其间有两周左右的休假,静大把这个俗称为“秋假”。松元优子和青岛夏子两人据说都是静大教育部的学生,此时正好沉浸在前期考试结束的解放感中,于是计划趁着这个时候再出去玩一次吧。虽然我记得渡边和美是药大生,而成冈已经是社会人,但只要碰到休息日,这项计划还是很容易达成的,她们大概是这么考虑的吧。
“国吉田那边有一个大众化妆品的网球场,知道吗?”
“啊,知道……吧。从阿皮亚那里往里拐进去的地方,在铁路沿线。”(阿皮亚:日本一家全国连锁店。)
“对、对。优子说已经预定了两个球场了。……应该是昨天吧,我听说望月正在联络男生们。”
“欸,还没联络我啊。”我应道,“网球啊——?”我忍不住出声抱怨。倒不是我对这项运动没有信心。我曾在高中体育课时练习过网球,在技术上我有某种程度的自信(比如说和小嘎比起来)。可是既然已经可以和她单独见面了,现在再和大家一起出去玩就没意义了,我想道。于是,我问:“小茧……你怎么打算?”
“欸?我也没有理由拒绝,还是打算去吧。夕君呢?”
“嗯,那么我也去……吧。”我如此回答以后,突然陷入不安。
世人中,比如像望月和松元这样的,很多情侣幷不隐瞒正在交往的事实,可是我却有一种男女交往应该保密是理所当然的感觉,所以至今我都没对任何人提起过我们俩的事,那么她是怎么想的呢?我(从她在海边时的态度来看)自以为是地认定她抱持着和我相同的价值观,虽然如此,还是在这里向她重新确认一下为好。
“嗯……小茧,我们的事——那个,我们……这样单独见面的事,你有对松元说过吗?”我用郑重地语气问道,她立刻摇头否认,我在内心松了口气。
“那,那个……打网球的时候也——?”
“嗯。得装成从那次去海边以来就没见过的样子。”
“要演戏啊。嗯——,俺对这个恐怕不太在行。”
说话的时候无意识地把第一人称用成了“俺”(日文中,“俺”是一种比较随便的自称方式,发音是ORE)。被她指出来以后我才察觉到,急忙道歉:“对不起。感觉太自大了。”
“啊,不。没什么,我也不是很讨厌。总感觉,夕君,在我面前——说的好听点就是很绅士,可是这样就感觉我们之间还有距离。夕君不是比我大两岁吗?所以比起说“我”,我觉得像刚刚那样说“俺”更加靠得住,感觉更有男人味——。”
“不过,话虽如此……我刚刚其实是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啊,所以啊,那样也很好。不是勉强说出来的,而是自然而然地说了‘俺’,这样很好啊。”
也就是说,她喜欢更有男性气质的男人,我对她的要求做出了这样的解读。从两人的关系而言,她似乎希望以后在一般情况下要由我担任领导她的角色。
以后由我来领导她……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能是个出乎意料的难题,我想道。
望月联络我是在翌周的礼拜六。内容当然是邀请我去打网球,我只得假装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当然,我的回答是“好”。
不过在打网球之前还有一次礼拜五,我们在那天的傍晚进行了第四次的约会。因为刚出版的新书很有趣,所以我把它当做要交换的书一同带去了,而我换借到的书则是普雷沃神父的《曼侬•莱斯科》。我感到约会的次数正在稳步上升,这已经作为一项每周一次的乐趣在我心中扎根。希望这可以永远持续下去,我总是如此祈祷着。期间我还提到等我拿到驾照要带她去兜风。培训已经到了坡道进发的阶段,马上就要安排驾照考试了。(普雷沃神父:AbbePrevost,十八世纪法国作家。《曼侬•莱斯科》:ManonLescaut 。)
就这样迎来了九月十五日。秋日的晴空下,望月应约驾车前来,车里幷排坐着松元和成冈,上车以后和事前约好的一样,一直假装和成冈字海边以后就没有再见过面。
在大众公司的工厂的停车场里和其他四个人汇合,在更衣室换完衣服以出来以后,我看到渡边和美的背影似乎比在海边时瘦了,于是我向她搭话,“啊,被你看出来了吗?我在减肥哦。”她浮起满面笑容,这很好,不过接下来她却回了一句:“对了,铃木先生怎么不戴眼镜?戴隐形眼镜了吗?”就这样开始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聊天。
对我来说,要比以前更加积极地和大家说话,最关键的是,和成冈说话的时候也不能让周围人觉得不自然,让一切都顺理成章,我有在海边时和渡边单独说话的实战经验,于是先向她搭话,可是——。
“铃木先生打过网球吗?”
“不,只是在高中上课的时候打过一点。”
“啊,这样啊。我们经常像这样借场地,但是我的网球水平就是上不去,你说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她接二连三地提问,使得对话难以中断。也许我们的对话给大家留下了印象,在对打联系结束正准备进行双打比赛的时候,我莫名其妙被分到和渡边一组。另一方面,在练习的时候就时不时地向成冈搭话的北原和她分到了一组,这也让我不爽,可是我当然不能把这种情绪表现在脸上,只能在心中生闷气。
赛场上北原和成冈组对大石和青岛组的比赛开始了。望月上了裁判台,我和渡边、松元两人一起坐在长椅上观战。
成冈在谈到驾照的话题的时候自己也说过,现在看来她似乎真的是运动神经比较迟钝,虽然她拼命地迈着小碎步四处奔跑、来回挥舞球拍,可就是打不到球。而在后面来回奔跑担任后援的北原则利落地回击来球。
长椅上随意的评论正在满天飞。
“北原好厉害啊。”
“可能比阿大还厉害呢,感觉他的运动神经很好。”松元表示同意。“阿大”指的是望月大辅。
“小茧好像小学生,好可爱。”
“我觉得她应该拿更大的球拍”
“这么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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