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莹的藏头诗怎么写藏头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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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莹》 我愁无为相思雀, 爱如倦鸟却无巢。 你若同是寂寥人, 莹莹烛火是我情我望天涯飞惊鸿, 爱意缠绵伴东风。 莹火红烛相思浓。 莹光繁星心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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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莹正芬芳 彩莹栖云塘 婉婉我良友 月明蒿爱香 你用作津梁 莹如云母含清光 盈莹彩艇白莲塘 论心我正怀良晤 植蕙自爱深林芳 你将富贵等黄粱
莹莹品貌端我为你心欢爱情本无价你我把手牵
萤光七彩宝石露莹莹可人不忍走我今真情赋诗首爱恋无悔一生随你若有心永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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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头诗,田心草宝(思莹)谢谢。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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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陇春晨花醒早,心扉且释看云高。草茵偶见烟泽露,宝玉风中自飘摇。原创 假面敬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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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心草宝是思莹【心】想早日梦能成【草】绿花香景色美【宝】贝伴我花烛红
田埂一支红玫瑰,心花怒放晨露垂。草坪茵茵如绿毯,宝哥思莹难入睡。
【田】间青苗思雨露【心】头长牵春永驻【草】色连天一心属【宝】黛投胎情相顾
田田荷叶藕丝连 心有灵犀两无间 草绿春风情长在 宝马星雨映笑颜
田田起舞步生莲心事随风上九天草绿花红春正妙宝光俏脸映花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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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从此向南行,{爱}将清浅问东溟。{思}言记得颍川无,{莹}质方从纶阁内。{张}彦若同游宝梵,{思}垂空文以自见。{莹}质方从纶阁内,{美}人朝插镜中看。{我}亦当年学空寂,{慕}贤入室交先定。{思}向东溪守故篱,{莹}质方从纶阁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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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口不知怎样说【思】来想去情意笃【莹】莹双眸秋波漾【美】眉何时答应我
念良辰美景 开张宫室正 清歌思浩然 春膏夸莹净 念恩爱厚深 苏张笔力匀 东道思才子 初听已莹心 思见雄俊士 范张数君子 明月思情人 自然光莹质 爱山花木深 分张类有神 雅志思行古 香气已莹人 思共习芳馨 意张思一醺 好怀思软语 粉壁画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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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京城,荣国府内。
肃穆端庄的院子里,一反往常的井然有序,正房院落里已经是人声鼎沸乱成一团。不时有满头大汗的青衫婆子端着盛满血的铜盆自屋里冲出来往外跑,血滴落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血印子触目惊心。
荣国公夫人林姝难产,此时正是命悬一线。正奉命在边疆驻兵戍守抵抗蛮族的荣国公殷熙平在听见夫人难产命危的消息后,不顾手下将领的纷纷阻扰,不顾皇命军令,扔下手里的十万大军和正处在白炙化状态下的战事,连夜启程快马加鞭赶赴京城。
风尘仆仆的殷熙平裹着一阵寒风冲进屋内,正交头接耳议论药方的太医们接二连三回头见他赤红着双眼,气势汹汹的样子,都心中大惊,纷纷跪倒在地请安。
殷熙平见此,气恼大吼道,“跪什么?快开方子救夫人,若是夫人有何闪失,你们各个提头来见!”说着手指一扫,一一指过众人。
殷熙平素来说一不二又手握重兵,得罪不起。此刻又是怒急攻心的样子,众太医都是瑟瑟发抖,勉强起身,心中暗骂自己倒霉。
有胆子大不畏权贵的往前一步,对着殷熙平拱手作揖道,“国公爷息怒,夫人身体虚弱久病在榻,本就不适合生育。前一日又不知什么缘故用错了药方,导致气血逆流,如今纵然是华佗在世,恐怕也是无力回天了。”
殷熙平怒急,一张俊脸惨白,懒得理睬文邹邹的太医,直接将目光扫向一旁色色发抖的丫头,喝道,“昨日是谁侍候夫人用药的?”
被人的人,是林姝的陪嫁大丫头惋琼。她被殷熙平这一声吼,吓的更是抖动不停,支支吾吾道,“是……是……”
看她面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殷熙平脑中灵光一现,一脚将她踹开,骂道,“没用的东西!”
惋琼痛的浑身蜷缩眼泪直流,不停呻吟在地上滚动,没等她爬起来,殷熙平已经一阵风一样的卷进了内室,推开上前用规矩礼数阻拦自己的妈妈往产房走去。
铺面而来的闷热和血腥之气,让他倒抽一口凉气。黄梨木千功拔步床前,糊了一堆婢女婆子,稳婆满头大汗不时督促早已濒临昏迷的林姝用力。
随着林姝的一声暗吼,即刻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殷熙平脸色惨白,不管众人的阻拦,也不顾去看新诞生的小生命,一个箭步冲到床边紧紧抓住林姝虚脱无力的手,哽咽道,“姝儿,我回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殷熙平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入林姝的耳中,她拼劲全身力气睁开眼睛,眼神涣散的看向殷熙平。
见他下颚生出一层青青胡茬,双目赤红,风尘仆仆的样子。突然鼻头一酸,连日来的委屈汹涌而至,她哑着嗓子道,“平哥,待我转告母亲,媳妇尽孝了。”
怀中的人脸色惨白,双唇干枯,便是刚刚产后身上依然是十分消瘦。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那个明艳照人,软声和自己说,要好好等自己回来的人竟然变成了这幅样子。殷熙平觉得胸口涨闷的难受,恨不能自己替林姝受当下的苦楚。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愧疚道,“姝儿,我知道,我知道你尽力了。都是我不好,不能护得你周全。”
林姝窝在殷熙平怀中,只觉的呼吸更加困难。他温暖气息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眼前似乎浮现十年前初见他的模样。她挣扎着搂住殷熙平腰身,气息微弱道:“平哥,我恐怕是撑不过去了。你要好好照顾孩子,让他平安长大。还要……要替我报仇!”
未等殷熙平追问是谁害了林姝,她的手已陡然无力滑落,香消玉殒。
大梁仁庆四十五年,一品夫人,荣国公原配夫人林姝殁,太子李瑾之代表皇帝亲临英国府吊唁,以表天子悲恸。
荣国公未经召见,擅离戍边赶赴京城,致使抗击蛮夷战事险些惨败,在国公夫人下葬三日后被罚戍守边关,三年不得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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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昏睡了多久,林姝终于有了知觉。可眼下的感觉真心不怎么样,口干舌燥不说,身下又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搁着自己,起伏震荡之下让她浑身的骨头都好似散了架一样的疼痛。
哒哒的马蹄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和在一起漂浮在耳边,林姝挣扎着支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竟是完全不熟悉的旷野。随着眼前画面的震荡,将目光缓缓下滑,先是看见枣红色的马头,又看见拦在自己腰间的有力大手,她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被人拦着腰肢伏在马背上。
她昨夜难产,在生下孩子之后就昏睡过去了。现在应该躺在自己的寝房才对,是谁这么大胆子把她从国公府里掠了出来?难道是她?竟然已经不忌惮殷熙平而对自己下手了?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是合谋。夫妻十年,换来的是背叛么?
林姝觉得胸中涨闷的难受,伸手抓住了马鬃往前挪移身子想借机跳下马背。然而她的小动作却让身后人倍加惊喜,他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丝欢愉,询问道:“铭妹妹,你醒了么?”
铭妹妹,是在叫她?林姝身子一僵不敢出声,忍着身上的剧痛缓缓坐直了身子。这样的动作反而让她身后人贴的更近,从脖颈处传来一阵温热的呼吸让林姝觉得十分心烦。林姝往前移动了一下身体,浑身的疼痛,让她不得不低头去检查自己的身体。这一低头到叫她大吃一惊,自己身上葱青色绣五彩百蝶襦裙破损不堪,透过长袖的破口处,可以清晰的看见裹在衣服里面的胳膊都是暗红色的鞭印。难怪这浑身上下如散了架子一般的疼痛,原是被人在身上抽了无数鞭子。
她林姝,三朝首辅的嫡长女,幼时被太皇太后养在宫中同圣祖长女熙禾公主一同长大,十五岁及笄时又嫁给荣国公殷熙平做了国公夫人,一手掌管国公府内上下事物,是谁不知死活给了她这样的委屈受。当即便是怒火中烧,然而神色却依旧不起任何变化,只抓紧了马鬃让自己的身子尽可能的坐稳。
这一抓马鬃才让她发现那手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她因为孕期不调双手枯槁并不时浮肿而这一双手却是如新藕一般葱白如玉。
她愣怔不已时听身后那低沉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一会儿不若是谁往你身上泼脏水你都不要理睬他们,一切有堂哥在必定要护得你周全。我薛家的姑娘可不是随便让人算计的!”
那声音中带着几分愤怒,字字咬牙切齿。林姝本来就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又听他说我们薛家并且叫她铭妹妹,突然浑身一颤,迅速低头去看拦在自己腰间的修长大手。果然见那手的大拇指上挂着一个祖母绿的扳指,那是薛家男子的象征。
这人果然是自己妹夫的堂弟薛书仁,那这铭儿岂不就是妹妹那个懦弱无能又十分任性的小姑子薛铭?天知道,她多么不喜欢那个姑娘,做什么平白无故让她变成了薛铭?
骏马还在急速的向城郊广济寺的方向奔驰着,身后的人也还在义愤填膺的教着薛铭如何应对一会要发生的事情。可她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听了,只觉得耳边轰轰隆隆犹如响了雷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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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寺院风波
酷暑盛夏,知了蝉鸣不断。京郊广济寺香火旺盛,此刻正是人流鼎盛的时候。寺院门口,清一色褚色短打装扮的小厮跑了满院子,四处搜寻他们走丢的二姑娘。
更有一位穿着褚色薄衫,头梳矮髻的中年仆妇面色焦急的站在大殿门口。不时抓住进香的贵妇询问,是否看见她们府上的二姑娘。贵妇人们皆是面露和蔼之色摇头,回头却三两成群交头接耳,暗笑薛丞相府上毫无规矩,一个下人竟然这般无礼,更有人暗自揣度,那走丢的薛府二姑娘据婚私奔,一时间店内店外流言蜚语一片。
那仆妇正是薛府二姑娘的乳母邹妈妈,她似乎浑然不知,依然卖力询问,似是唯恐小姐私奔的事儿旁人不知道。
正在人声鼎沸,吵的不可开交之时,只见薛书仁一身红衣策马而来。将手中长鞭向人群中一挥,原本聚拢在一起的人们像被秋风卷走的落叶一般四散开去,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咒骂声。
薛书仁全不在意,断喝道,“哪个再吵姑娘走失?莫不是瞎了狗眼,二姑娘不正在此处!”
他跳下马背,将缰绳一甩,扔给紧随其后的小厮,将紧紧伏在马背上的薛铭拎了下来,扶住在自己身边站好。
众人听到响动,都将目光聚拢而来。见薛铭发髻松散,衣领袖口又有多处破损,一脸茫然站在少年身边,犹自不信她未出意外。依旧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更有通奸、拒婚、私奔等污蔑言语传入薛铭耳中。被甩的头晕眼花的她,正用里的抓住薛书仁的手臂,忍不住微蹙眉头。方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记忆碎片,正慢慢重新组合。
这个时候怎么出现了,邹妈妈心中暗叫不好,苍白着脸色迅速跑到薛铭身边,将她抱住,哽咽道,“我的好姑娘,您这是去哪儿了?”说着还抓起薛铭破损不堪的衣袖,一脸惊讶道,“这簇新的衣服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身上怎么还受了伤?可当真是让强人掳去了么?”
薛铭不动声色的将手臂从邹氏手中抽了出来,她虽不知到底情况如何但听到一旁闲言碎语,却也猜得了一个大概。微微眯了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犹带泪光的妇人,往前踏了一步紧逼着她,鼻对鼻的审视。
虽然没说一句话,可却已让对方感受到无限压力。邹妈妈觉得薛铭的目光像能将人扒个精光看个透彻一般,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茫然瞪着薛铭,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开口时,只听薛铭冷哼一声。“妈妈说话怎不当心?我若被强人掳去,妈妈还有活命机会?这衣服如何换的,妈妈不知?难不成要我告到长辈面前,妈妈才知自己错了?”
薛铭神态镇定,声音清脆,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邹妈妈瞪圆了一双眼睛看着薛铭,完全不了解为什么平日里懦弱无能的薛二姑娘在盗贼一顿鞭子的狠抽下会变的如此盛气凌人。
一旁薛书仁也暗叫惊奇,但是十分赞赏薛铭这样。见邹妈妈似乎又想要往薛铭身上扑,他敏捷的一步上前将邹妈妈踢开,挺身将薛铭护在身后,对一旁小厮吩咐道,“来人!将这拿大欺主的贱婢捆了,押回府上听候夫人发落!”
三四个青衫小厮,跟在薛书仁的身后早就是跃跃欲试。听到这一声令下,都卯足了劲冲上来将邹妈妈双手反剪到身后制服住,更有人不知从哪里取了绳索,说话间便将人绑了个结结实实。
邹妈妈挣扎不休,瞪圆了一双眼睛看着薛铭,声嘶力竭吼到,“姑娘快救救奴婢,奴婢全为姑娘着想,今日姑娘私奔不成事情败露,却不能这样忘恩负义只图自保。”那涕泪横流的样子,仿佛半点参不得假。
这一声嘶吼,激起了闺中寂寞快八卦的贵妇们高度热情,目光再次聚拢而来,齐齐看向薛铭。
薛铭仿佛完全不受影响,只将眉头微微蹙起,十分轻蔑的看着邹妈妈冷哼道:“忘恩负义?只有主子对奴才有恩的份儿。不若你做什么,都是忠心可嘉,算不得施恩。更何况,你所说之事本是无稽之谈。”
薛铭虽然不知道邹妈妈说的是真是假,但为了力图自保也必须要这样说。她既然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薛铭,就要即刻进行角色转变,决不能容忍别人向自己身上泼脏水,况且私奔可是丑闻不管真假自己的清誉已然不保。
今日薛铭如此凌厉让邹妈妈有些反应不过来,犹豫之色转瞬即逝,即刻便换上一副委屈的神色,“姑娘……”
“哪个要你如此污蔑自家小姐的?”薛书仁鹰眸一眯,极具危险气息的向邹妈妈靠近。“便是小姐真与人私奔,你身为乳母也只有隐瞒的份。你如此做派,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本就生的俊逸高大,这样往前一逼将邹妈妈整个身子都挡在自己身体投下的阴影中,邹妈妈见了双眼瞳孔骤散,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薛书仁厌弃的退后一步,原本捆着邹妈妈的小厮们见了便赶紧上前提起瘫软如泥的邹妈妈往她口中塞了两块布条,提着走了。
薛铭一脸厌恨的望着邹妈妈远去背影,站在烈日之下笃自沉思现在这个奇怪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正想的出神却听见耳畔一阵莺莺哭声,又觉的似乎是有人在拉拽手臂。薛铭回身,看见一圆脸小婢女正面带泪痕抓着她上下仔细查看。“邹妈妈说姑娘被强人掳去了,奴婢信以为真正唬的不知如何是好呢。”
那小女孩圆圆脸庞,不过十三四岁模样,弯眉笑眼生的很讨喜。薛铭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听她胡诌,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日后,莫要人云亦云,做什么都要有自己主意才是正经。”
小女孩犹自瞪大眼睛,颇为吃惊,但还是受教的点了点头。揉着哭红鼻头,对身后红衣少年行了一礼,瞪着大眼睛好奇道,“二爷今日不是在西郊大营,怎和小姐在一起?”
“本该是在西郊大营的,哪知道妹妹寻去了。只得将她送回来。”那少年负手而立,一双深邃双眸紧盯着薛铭,似笑非笑,谎话说的流利畅通。
薛铭这才想起来,身后有一个救命恩人。忙转过身对薛书仁行了一礼,道,“多谢哥哥今日搭救。”
“这本是为兄分内之事,妹妹不必记挂在心?”薛书仁随意将手一摆,拉起薛铭。烈日下,红衣耀眼,他剑眉星目,长身玉立,端的是美质良材。
见薛铭这边似是已经没有什么好戏可瞧的,便走悻悻然的想要散去。可其实不过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
薛铭扶着小婢女的手,正要走时,突然从侧面横穿出一位青衫男子,饿狼扑食一般便要扑到薛铭身上,薛书仁眼明手快,一个挺身上前,将薛铭挡在身后,并伸手揪起男子衣领,将他甩至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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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被甩的头晕眼花,站稳了身子摇了摇头,瞪眼看准了又往薛铭身边扑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抓了她的手,故意做出深情的样子,道,“铭儿,我在广济寺后门等了你好些时辰,迟迟不见你来,哪里知道你遇险了?无甚大碍吧?”他面容俊秀,眼底却有一丝猥琐之色,与冠玉般姣好面庞和一身锦衣格格不入,让人看着别扭。
薛铭皱眉,推开那男子,轻轻弹了弹方才被男子抓住略略起了褶皱的衣服。转头对薛书仁道,“堂哥,这人我不认识。”
薛书仁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便是想要自己上前动手。于是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笑容,肃着脸一个跨步上前逼视着那男子,沉声道,“你是哪个?竟敢在这里信口雌黄。爷今儿非要趴了你的皮。”说着就要抽出腰间长鞭,将那男子就地正法。
这个时候打了他,有理也会被有心之人说成无理,栽赃成屈打成招。薛铭上辈子爆碳脾气遇事冲动就爱用武力解决,最后的结果就是常常被人以屈打成招、暴虐成性为由反咬一口。
上辈子的教训历历在目,重新活了这一次她绝不再犯糊涂。于是赶忙上前一步,伸出芊芊玉手握住薛书仁手腕,眼神示意他先稳一稳。然后对那男子道,“你口口声声喊我是铭儿,可却怎看不出我并非是薛府二小姐?”
那男子忡怔半晌,瞪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细细去看薛铭五官,嘟囔道,“分明就是画中模样,怎偏说不是?”
听了这话薛铭不禁莞尔,笑着转头对一旁暗笑这小子白痴的薛书仁点了点头。
薛书仁自然明白薛铭的意思,当即便故意拔高了声音,冷哼着对那男子道,“原你不过只看过薛府二小姐画像罢了,说,哪个指使你来的?”
那男子玉面涨红脸上肌肉抽搐,两腿在裤管之中抖如筛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叩头道,“爷饶命,小的是收了人银子让猪油蒙了心才来毁小姐清白的。”
“公道自在人心,我的清白不是旁人想要恶意诋毁便能诋毁的了的。”薛铭上前,俯视面前男子,又转头对一旁看热闹的众人道,“诸位皆是体面世家的夫人、小姐,总不会这点子龌龊手段都瞧不明白吧?若还有人当着我的面嚼舌,倒要让人怀疑,是否与此事有瓜葛了。”
薛铭脸上笑容自若,声音清脆悦耳,可此刻听在众人耳中,却是十分讽刺。有人听了自觉无趣纷纷散开,有人不甘心就这么算了依旧交头接耳,更有人不掩心中好奇,惊疑不定望着薛铭淡定扶着一旁婢女的手上了停在前方的珐琅彩轿。
薛书仁厌恶的给了那抖动不停却依然想要爬到自己脚下求饶的家伙一脚,吩咐身后小厮将人一并捆了带回府里。
薛府上房颐正园五间上房的朱红纱楞门大开,天井处跪了一众仆妇婢女和小厮。此时正是正午,烈日当头最是炎热,因是夫人发了怒要清算府上的下人,各个都神情紧绷,时不时有人因惧怕和炎热晕倒,被拖进倒座房里泼水缓神后再被拖出来仍在地上跪着。
正房大厅内四周摆满了冰块,清爽无比,薛夫人白氏端坐在紫檀雕二龙抢珠大堂椅上,一脸焦灼的转着手中翡翠念珠。站在她身侧的年轻妇人身穿绣百子戏春图绉纱半臂,面容娇俏,手里指着团扇悠闲的扇着。
她扫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乳母邹妈妈,美眸一转,用仕女团扇遮挡住侧脸,伏在薛夫人耳边耳语几句。
薛夫人听着,忽然眉目舒展频频点头。等那年轻妇人说完,重新侍立一旁后,沉声道,“来人,请方姨娘。”
邹妈妈浑身一震,飞快的抬眼望了薛夫人一眼,见她目光深沉清明,心头突突乱跳。
那年轻妇人见了,微微一笑,“怎么,一提方姨娘,到好似招了邹妈妈的索命符一样。您不是素来和方姨娘交好吗?便是方姨娘以下犯上欺辱二姑娘,您也有意宽宥吗?”
邹氏闻言,手抵着地面猛力扣了三记响头,“大奶奶冤枉啊,奴婢对二姑娘的衷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断没有二心的。”
“噗嗤~”大奶奶林氏闻言忍俊不禁,以团扇遮唇笑的娇媚放肆。“瞧你,什么蠢样子。你大奶奶我冤枉什么?你若真对二姑娘衷心,道真是要冤死二姑娘了。”
邹妈妈满头大汗,身上的石青绣花褙子浸湿了大片,双唇不住抖动说不出话来。
“呦,这怎么话儿说的?怎跪了这一地的人?太太做什么发这么大脾气?”一阵清脆尖锐的女声传了过来,只见门口一位身姿妖娆穿着艳丽的中年妇人摇着手中团扇风情万种的走了进来。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薛府的方姨娘,从薛大人还是薛少爷的时候就抗战在最前线,承欢于其身下。薛大人对她也算宠爱有加,可却是广种薄收,这位十几年来膝下不过一子一女。
她在薛夫人面前收了脚步,屈膝福了福身算是请安。又用帕子掩住鼻唇,嫌弃的看了一眼跪坐在地软如烂泥的邹妈妈一眼,“怎么一股子腥臊味?”
众人好奇转头望去,见邹妈妈身下却是阴湿一片,想来是惊吓过度所致。
“快给方姨娘赐坐,”大奶奶林氏召唤婢女赐坐,待丫鬟抬了小墩子给方氏坐下后,她又道,“姨娘素来最爱热闹,今日可有好戏,我便着人来请姨娘瞧个热闹,也算卖姨娘一个人情。”
方姨娘眉眼含笑欠了欠身,“多谢大奶奶抬爱了。”又挑着眉眼环顾四周,挥了挥自己手中团扇。“到底是太太的屋子,放的起这么多冰块子,外面似下火一般,里面却是凉风习习。”脸上惯带着讨好却有些刻薄的笑容。
“太太的份例便是如此,姨娘不是也按份例领了冰块子?”大奶奶林氏挑了挑眉,横扫了身后的媳妇婆子们,极具威严道,“莫不是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欺上瞒下的克扣了姨娘份例吧?若叫我查出来是哪个不知自己轻重的做这等下作之事,可仔细你们的皮!”
众媳妇们面露惧色,都是唯唯诺诺垂头连称不敢。方姨娘素日里是不知轻重的典范,如此指桑骂槐让方姨娘也白了脸色,不自在的伸手抚了抚珠翠满头的发髻拿眼偷看薛夫人的脸色。
沉默半晌的薛夫人拉了拉媳妇的袖子道,“这屋子里唯独只有一个壮了胆子欺负主子的,现下正跪在地上。还是莫要谈论旁事,将这一件先问清楚吧。”
林氏屈膝,应声唱喏。
方姨娘一脸的诧异看不出有作假的成分,那眼睛去瞅邹妈妈十分好奇道,“邹妈妈可是二姑娘身边最得力的,今儿是犯了什么要紧事儿?要不得体面,这般狼狈?”
“这事儿说起来像话本一样精彩呢,”林氏笑着望向方姨娘,“她吃里扒外联合外人将姑娘引出府去,又借机散播谣言毁了姑娘清誉。姨娘您说若不是有人帮衬,她一个奴才怎有这么大胆子和能耐?父亲常夸姨娘睿智聪敏过人,您猜猜,她背后是何人指使呀?”
“大奶奶真是谬赞了,若说睿智婢妾比不得太太,若说聪明婢妾不及奶奶万分之一。这可真没处猜去。”方姨娘扫了一眼邹妈妈眉间轻轻蹙起带着几分厌弃,转头又挂着一脸谄媚笑容面对薛夫人和林氏。
“那您猜猜,她能不能衷心到底,咬死不出卖背后主谋?”林氏继续追问,一双灵动大眼睛略带嘲讽的望向方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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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审案(二)
方姨娘脸色尴尬笑容僵硬,挑了眉眼去看跪坐在地上的邹妈妈。邹妈妈此刻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见方姨娘投来目光似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忙手脚并用跪爬到方氏脚边,用力扯着她绣着百蝶穿花的裙摆,声嘶力竭道,“姨娘,救救奴婢!奴婢是冤枉的!姨娘……救奴婢!”
她声声姨娘喊得震耳欲聋,直至声音沙哑依然不肯停止。被她一吼方姨娘彻底慌了神,慌忙跳起来,拉扯自己的裙摆,两人纠缠之下乱作一团。一个面露惧色脸色惨白,一个面皮涨紫充满希冀。
林氏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见婆婆已经脸色惨白似是看不下去了,方才招手叫人将邹妈妈拖走。自己几步上前,走到方姨娘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当做是安抚她的情绪。“让姨娘受惊了,”说着又轻蔑的瞥向依然不停挣扎的邹妈妈,“这老货自己闯了祸,不知悔改,还要冒犯姨娘。”
方姨娘惊魂未定,扶着胸口大口喘气。身上的珠翠佩饰也因身体的起伏颤抖而发出脆响不停回绕。“太太,奶奶明鉴,婢妾可同这贱人无甚关系。她……她这般拉拽着我……”
“不过是想拉姨娘下水,我们明白。”林氏笑容灿烂,用力对着方氏点头。又按住她的双肩让她重新坐在小墩子上。
方姨娘一双水眸蓄满恐惧,瞪眼看着林氏挂着笑容的俏脸,只觉的毛骨悚然整个脊背凉风直冒。
薛夫人也是惊疑不定,瞪眼看着厅内三人。一双保养极好的白嫩娇手紧紧握着扶手,喉头一滑,强作镇定,对着邹妈妈道,“邹妈妈,你是这府里老人,我总不忍心看你受皮肉之苦。你不如现下就从实招来是何人指使你陷害姑娘。”
邹妈妈闻言抬头,看着薛夫人的眼睛里都是愧疚与恐惧之色。眼底仿佛是有一丝犹豫闪过,而后咬唇摇头。“奴婢,奴婢……是冤枉的!姑娘,确实不满于同宁远侯世子亲事,欲与人私奔!”
“胡说!”
未等屋内薛夫人和林氏发怒,门口处已响起一声怒喝。薛铭甩开搀扶自己的小婢女,提起裙摆跨过高高门槛,疾步向屋子里走来。到达邹妈妈身边时,骤然停住脚步。
邹妈妈见薛铭杏目圆瞪,本就心虚,哪里还敢对视。胡乱的垂了头屏息凝神,听着自己突突乱跳的心跳。
薛铭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邹氏,经过一路对于本体固有回忆整理。她早已经将今日的事情前前后后思索明白了。沉声道,“妈妈五日之前同我说,宁远侯病重我身为未过门的儿媳理该为未来公爹进香祈福。于是今日我便趁母亲去广济寺为大嫂祈子之时同行,为的便是给宁远侯祈福。我本在大殿之上进香,是妈妈于我说宁远侯世子今日自戍边回到京城,正在广济寺后院与主持说话。因我对未来夫婿十分好奇,遂背着母亲偷偷跑去后院。本是想见世子一面,却不料被人于背后打晕。再次醒来时,已身处一间破败草屋之中,被恶汉强贼绑着不知吃了多少鞭子。若非堂哥及时赶到,此刻恐怕我已是恶贼刀下亡魂!”
薛铭一面义愤填膺说着,一面将袖管一掳,本是如玉手臂此刻竟有无数殷红鞭痕如丑陋毒蛇一般盘亘其上。雪白与鲜红相互映衬,端的是触目惊心。众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薛夫人更是心疼不已,大哭着扑了过来,将女儿揽入怀中,声声铭儿叫的痛彻心扉。
林氏恨的牙根直痒,未等她发作。薛书仁已经提了那吓的脚软头重的青衫男子走了进来,一把将人扔在邹妈妈身边。“今日不仅有人命强人掳走铭儿,更请了这小子冒充与铭儿私奔之人。在广济寺大肆散播谣言,势必要毁了铭妹妹清誉!”
那男子颤颤巍巍,跪伏在地上连连叩头,直把额头磕的通红一片才颤抖着声音道,“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小的和姑娘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实在是受人指使方才做了这糊涂事情。求夫人、姑娘饶过小的吧。”
他的声音本来十分悦耳,此刻却是屡屡破音十分滑稽。
薛铭十分厌恶这种徒有其表却窝囊没用的男人,从薛夫人怀中抬起头瞪着他,“哪个指使你的,只要你说出来便放你一马!”
那青衫男子闻言,如闻福音。立刻便挺直了身子,环顾四周,目光自屋内众人脸上一一掠过。众人或是气定神闲,或是愤恨不满,唯独方姨娘和邹妈妈露出担忧惧怕之色。
那青衫男子目光最后落在离自己最近的邹妈妈身上,修长手指一伸指向她道,“就是她!五日前,她去风月管寻了我来。给了我十两银子,要我扮薛府二小姐的情人,并让我今日等在广济寺里,若是见到薛姑娘,就冲上去自称是她情郎并作出要与她私奔模样!”
众人听了皆是愤怒不已瞪向邹妈妈,却见她已是百口莫辩,俯首认罪。
薛铭听了这样的答案已经是十分满意,抬头看向薛夫人问道,“您要怎么处置他们?”
薛夫人向来仁慈,女儿虽是受苦可她依旧不忍心对这两个罪魁祸首痛下毒手。犹豫之情已经是昭然若揭。薛铭咬牙,她于前世之时便听妹妹林妲说过这薛夫人软弱仁慈,今日一看果不其然。也不准备听她发话,便又道,“不若让女儿来处置吧。”
薛夫人为难点头,软声道,“他们已经知错,我儿莫要责罚太过了。”
薛铭心中不满面上却也不显,点了点头,转身朗声吩咐道,“将这二人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不许手下留情!若哪个敢徇私,要我知道了定不轻饶!”
邹妈妈和青衫男子听了,皆是浑身一震。邹妈妈浑身瘫软,一翻白眼晕了过去。那青衫男子吓的脸色惨白。爬到薛铭脚边仰头大声哭喊,“姑娘明明方才说过放我一马,为何又要如此重罚?”
薛铭抬脚提起裙摆一脚甩开那男子,冷哼一声道,“你可知毁了当朝内阁首辅嫡女清誉,蓄意破坏薛、顾两家联姻该受何罚?我留你一条贱命,已算高抬贵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说着又扫向早已冲进来,侍立待命的四个小厮。“愣着做什么?拖出去!邹妈妈用水泼醒后再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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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眼睁睁看着软塌塌的邹妈妈和挣扎不休的青衫男子被拖出去,又听见外面一阵阵的惨叫和着棍棒拍打皮肉的声音传进来,都十分诧异的看向薛铭。
二姑娘最是软善可欺,今日怎么便的这么凌厉?再想到好好的姑娘被人毁了清誉,又都升起了同情之心。兔子急了都要咬人,何况这个身份地位都不差的嫡出姑娘呢。
这一系列的变故已经完全超出了薛夫人的接受能力,她微微张着红唇,好半天方才缓过神来,拉了女儿的手伸手探她的额头。“我的儿,你今日是怎么了?”
薛铭下意识的往后闪了一下,躲避开薛夫人的手扯扯嘴角。脑海中原身记忆里,这位薛铭虽为嫡女,却活的比庶女还要憋屈。被下人掣肘,被姨娘庶妹欺负,却总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耍小性子。她现下可不想这么憋屈活着,她得正正经经的活出嫡女的派头。遂道,“女儿受了委屈,总要讨回公道。素日里,我们母女一味忍让宽宥,只能让那起子黑心人越发猖狂。”
薛夫人也感同身受叹气点头,可转念又觉得女儿过于凶残,于是小声抗议,“好歹,邹妈妈是你乳母。多年来待你衷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她身为我的乳母,却这样联合外人置我于死地,其罪当诛!”薛铭愤恨,最是厌恶吃里扒外的狗奴才!想她前世,可也是被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害的命丧黄泉。
今日得以重生她决不允许身边依然有这样危险的人物,更要让前世害她性命的人付出代价!
薛夫人目瞪口呆,眼前女儿太过陌生。方姨娘瞠目结舌,身子不由的开始颤抖。一众下人,见了这样火力全开,气势逼人的小姐更是人人自危。
只林氏和薛书仁露出欣慰之色,林氏上下打量着小姑,在她身上竟看到自己那美丽凶残姐姐的影子。思及亡姐,忍不住心底闪过一丝伤感。
薛铭负伤回府狼狈不堪,自然是要回到房间里好好收拾一番。等在屋里的大婢女碧丝见姑娘灰头土脸进门,迫不及待迎上去泪如断珠。
薛铭皱眉瞧着仔细思索,方才忆起她是哪个。执手安慰道,“好姐姐,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碧丝吸了吸鼻子,抬起红肿眼睛上下细看薛铭。哽咽道,“姑娘受委屈了。”
“都过去了,不碍事。”薛铭笑意温暖,原身的记忆里,这个碧丝是十分可靠之人。她也不由自主的对她卸下了防备的之心。
“碧丝姐姐,你不知道,害姑娘的竟是邹妈妈。”一直自广济寺跟着薛铭的小婢女叫碧云,她上前轻轻卷起薛铭袖管,露出她的伤痕让碧丝看,“你看,姑娘受了大委屈。”
那触目惊心的伤痕落入碧丝眼里,即刻引得她浑身一颤。心疼不已眼泪再次涌上来,哽咽道,“怎下这么重的手,邹妈妈她……姑娘待她不薄,她又是为何?”
碧云摇头,她也猜不透。邹妈妈素来仁慈,对姑娘衷心,待小婢女们也极宽厚。若非今日亲眼所见,她是绝不相信邹妈妈会如此待姑娘的。
薛铭本身的记忆里,这个邹妈妈是个老实本分又衷心的下人。其实薛铭也觉得讶异,皱了眉头道,“许是有苦衷也说不定。”
“姑娘知道邹妈妈也许有苦衷,怎还……”碧云口快心直,话问道一半方才知道自己错了。赶快收了声音,慌张的用手掩住双唇,一双大眼睛惊慌不定看向薛铭。
碧丝虽未出门,却也听小丫头们原原本本的将事情的经过讲了。小心翼翼提醒道,“姑娘今日是有些过于苛责了。邹妈妈到底有了年纪又素来身子骨弱,赏十五大板以示惩戒也便罢了,三十大板岂不要命?”
薛铭长叹一声,“多大的苦衷都不能当做背叛的借口。她决意害我之时便知我有性命之忧,她尚且不知放我一条生路,我何必心慈手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薛铭的话,虽然残酷,但却很有道理。碧丝和碧云都没法反驳,更不能反驳。只是,今日姑娘与往日不同,让人心生敬畏。
薛铭看向两个婢女,见她们脸色微沉变幻不定。恐怕她们已对自己生了惧怕之心,做主子的有威严固然要紧,可也要亲民体恤下人,恩威并施才能让下人死心塌地。这是薛铭上辈子总结的经验,可现在的情况她示威比较重要,她其实很满意自己今天的凶残。懒洋洋的舒展了一下筋骨道,“折腾了一日,身子乏累的紧。准备些热水,泡泡解解乏吧。”
“可姑娘身上有伤。”碧丝提醒。
“不碍事,泡个药浴兴许能好的快些。”薛铭摆摆手,顾自向内室走去。碧丝忙着去吩咐小婢女准备,碧云跟在薛铭身后进了闺房。
薛铭的闺房,布置的精致典雅却十分小家子气,多有江南小姐的婉约之风。如今的薛铭却是十分不喜欢这种小女儿的风格,她泡在冒着热气的浴桶中,看着用以隔宫房和浴室的画彩蝶追凤屏风问道,“府上可有红梅映雪屏风?明日去嫂嫂哪里问问将我这个换掉吧,摆了好些日子瞧着腻歪。”
在她身后为她擦背的碧云诧异,“姑娘不是最不喜红梅?说那花儿孤高冷傲,最是做作。”
薛铭笑着摇摇头,“那是过去了,如今我大了,总也明白了做人要如梅一样有傲骨,不畏严寒方才能活的痛快。这浮夸百蝶,追着浮华凤凰,有甚好的?不过是虚涂热闹,热爱荣华罢了。可这世上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不慕荣华,不屑喧嚣,方才活的自在快活。”
碧云受教点头,细细咀嚼这话中含义。今日的姑娘真奇怪,仿佛多了些沧桑阅历不似往日那般只知一味的吟诗惆怅。
薛铭泡在热浴之中,惬意闭上双眼。与碧云聊天之间,她得知今日是仁庆四十八年,正是她身为林姝过世后的第三年。不知荣国府如今如何,殷熙平可娶了新夫人,自己那出生后未曾抱过一下的孩儿如今可健康成长。贴身婢女,做了殷熙平通房的怀瑜,与她同天生产,如今是不是也母子平安。那个本该同她白头携手的人,再知道自己死讯后会不会如当年得知自己大婚时一样,一蹶不振。
前世有许多事情一直萦绕于脑海,都说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可她却走不出这万丈红尘,放不下这爱恨情仇。
还好,老天垂怜。她重生在的薛家,与前世林家是姻亲,她很容易能得到自家的消息。能见到前世生父生母,更能让那个潜伏在林府害死她的贱人得到惩罚。
薛铭正在惬意之中,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忍不住皱了眉头,碧云此时不满意的嘟着嘴嘟囔道,“奴婢就说,三姑娘断不会这么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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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三姑娘,在原身的记忆里,可是个红人。薛铭前世并没有庶出姊妹,对于与如何与庶出妹妹交往倒是十分好奇。缓缓站起身迈出浴桶,在外面不停的喧哗声中不慌不忙等着碧云为她擦干身子,穿上寝衣。
碧云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和迷茫,每一次三姑娘来砸场的时候薛铭都慌张失措,现下却怎么如此镇定自若。
薛铭不缓不急自屏风处转身而出的同时,只听门嘭的一声被人撞开。一个身姿纤盈的少女挣脱开众人拉拽冲了进来。
薛铭挑眸,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扶住门框,大口喘气。上下细细端详着,见她柳眉如烟,杏目含情,生的十分柔弱美丽。一件月色掐丝云锦裙,裹在身上,更衬得身姿妙曼纤细,当真是不可多得的美色。此美人儿正是方姨娘所出庶女,薛铭的妹妹薛茹。
薛茹见薛铭不紧不慢的打量自己,目光中没有温度也看不出情绪。虽样貌还是从前的样貌,温柔舒雅眉宇之间就透着那么一股子软善可欺,可这会儿偏就觉得哪里跟往日不同,薛茹定睛去看却被那一双乌黑的双眸慑住了心魂,那眼神不似往日那般呆滞竟是多了几分灵动和严厉。
薛茹来搅合薛铭是家常便饭,可今日却兀自觉得有些紧张。稳了稳心神后急切的移动脚步上前拉住薛铭的手,一脸焦灼的上下打量一番,道,“听闻姐姐今日出了意外,妹妹寝食难安,必要来瞧瞧。姐姐可无大碍?”
这声音里,透着十二分的关怀和焦急。可再去瞧她那双满是审视的眼睛,一切就都变了味道。别说是关心,就连起码的问候似乎都没有。
薛铭心里厌恶可却笑容可掬,目光渐渐柔和,轻轻推搡少女紧紧箍住自己手臂的手,将手抽了回来。不急着回话,只缓缓坐在窗下,海棠如意雕漆方几旁边,抬眼对站在门口,因没有将她拦住,而显得手足无措的两个婢女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二人会意,无声行礼后,将门关严退了出去。
薛茹望着薛铭的眼中全是关切,薛铭却对此置若罔闻。只接过碧云手中长巾,将如墨黑发瀑布一般倾于一侧,细细擦起。漫不经心吩咐道,“去取两碗银耳羹来,我请妹妹用宵夜。”
每一次薛铭见到薛茹都显得十分局促,薛茹惯会讨巧又生的娇柔美丽,最得祖母的宠爱。常常会给薛铭这个正经嫡出的女儿排头吃。然而,她父亲薛首辅虽是个老教条看重嫡子嫡女,面上不显私下里心也往薛茹兄妹两个身上偏。别说薛铭在父亲面前可有可无,就连嫡长子薛书义和幼子薛书怀也是态度冷淡。
曾经的薛铭虽然懦弱,但却不傻。且惯爱做那息事宁人和稀泥的事情,并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躲开的道理。是以对薛茹总是客客气气,能躲则躲。像今次这般冷漠,完全视薛茹如无物,倒要薛茹和碧云二人都颇为惊讶。薛茹诧异中,带着几分羞恼。碧云却觉得爽翻了。姑娘早就该给三姑娘脸子看看,免得她不知轻重,不晓得自己本分。碧云心中暗暗叫好,动作也不由的轻快欢脱起来,给薛铭行了一礼,又斜睨了薛茹一眼,便欢脱的扭着有些肉呼呼的小腰走开了。
薛铭只顾擦拭头发,并不理睬薛茹。并非是她骄纵傲慢,而是她全然不知应该如何对待这个庶出的妹妹。一来,她不是真正的薛铭,虽印象中知道些过往,但揣度不来薛铭对待薛茹的心思,心境不同,做出来的事情也大不相同。且来者不善,之前自己雷厉风行的处理了邹妈妈,与这元身薛铭的处事方式截然不同,恐是早就惹人揣测了。怪就怪在她鲁莽冲动上了,上一世若不是她火爆脾气,仗着娘家庇佑,一味纵着性子,也不会落得那样凄惨下场。
既然重活一世,总该要吸取些教训才是。
再则,她本就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惯做不来那虚与委蛇之事,虽有心改变,可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与其同她嘘寒问暖,做作别扭,倒不如索性不理睬,且瞧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薛茹见薛铭这般,又思及今日听来的消息。看向薛铭的目光少不得多了一丝审视。且这薛铭素日里虽不大爱言语,可总是露出一副怯懦样子。今日这样反常,真是引人深思。
见薛铭不说话,薛茹自觉尴尬,咬了咬嘴唇,便在薛铭对面坐下,故作亲密又去拉薛铭的手,关切道,“听闻姐姐今日在广济寺欲与人……”
“妹妹既知我今日遇险,便该知道我身子乏累,若真心担忧,恐不该如此聒噪,来扰我歇息。”不等薛茹说完,薛铭便出言打断。一双美眸直直盯着面色大窘的薛茹。她本生的一双秋水美眸,应是无辜柔弱,此刻却多了几分凌厉。
天知道,她最厌恶的就是嘴甜心苦,善于做戏的人。薛茹犯了她的大忌讳,依她霸道专制的性子,哪里能容她将话说完。
薛茹素来会讨好奉承旁人,别说是顺着她说话,就是夸赞几句也是有的。何时被这个从不曾放在眼里的姐姐说过重话?顿时小脸涨的通红,觉得难堪极了。可她到底是玲珑惯了的,尴尬之色也不过是转瞬即逝,扯着嘴角挤出甜美的让人腻得慌的笑容。撒娇般的去拉薛铭的手,“我是关心则乱,竟顾不得这许多。姐姐莫恼,既见姐姐无甚大碍,我便也好放下心来。现下我便回去,姐姐早些歇息吧。”
说完这话,薛茹也自知自己在呆下去只能讨个没脸,既然情况也打探清楚了,不如现下就快些溜走。于是速速起身,给薛铭道了个别,转身就要走。
薛铭看她这一会儿工夫,神情瞬息万变,自是乐在其中,看的津津有味。哪舍得让她就这么溜走了?薛铭挑眉看薛茹,稳如磐石端坐其位,道,“忙什么?既来了,便陪我一同用过宵夜再去。”
“姐姐美意,妹妹心领。方才唐突,不好在多加叨扰。还盼姐姐早日身体康泰如初。”
不过这短短时间内的交流,薛茹便觉得薛铭陌生的离谱。她那一双如黑葡萄一样漂亮乌黑的眼睛似乎能将人看穿,她哪里还敢在多加停留,提着裙摆落荒而逃。
还好,老天垂怜。她重生在的薛家,与前世林家是姻亲,她很容易能得到自家的消息。能见到前世生父生母,更能让那个潜伏在林府害死她的贱人得到惩罚。
薛铭正在惬意之中,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忍不住皱了眉头,碧云此时不满意的嘟着嘴嘟囔道,“奴婢就说,三姑娘断不会这么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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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了银耳羹回来的碧云,回头看看薛茹匆匆而去背影,一脸迷茫的迈进门来,“三姑娘怎一脸的慌张?”一面说着,一面将黑漆团花雕绘托盘上的两只白瓷绘五彩花卉小汤盅摆在桌上。“姑娘好心请她用银耳羹,她都不要。”
“她大发善心,想要留给你用。”薛铭一面说着,一面端了汤盅。手执瓷勺轻轻搅拌,“那碗,便赏与你用吧。今日与我忙了这一天,担惊受怕委实辛苦了。”
碧云大眼眨了几眨,故意吞了口水,做出贪吃的样子来讨薛铭的欢心并大声道谢。
薛铭见她天真模样,也觉得十分可爱。抬头去看本被夕阳照的金灿灿的窗纸已经变了颜色,外面天色已然沉了下来又道,“去打发人到暴室瞧瞧邹妈妈,送一些金疮药与她。”
“碧丝姐姐就知道姑娘必不忍心苛责邹妈妈,早就派人送去了。妈妈还叩谢了姑娘恩德。”碧云自认为十分了解薛铭,鼓着小脸十分得意。一副邀功模样。
不忍心?哼,是怕她死了!薛铭心中冷哼,面上却只是淡淡点头。“还是碧丝想的周到。”
其实碧丝这样的“周到”让薛铭心中有些不满意,另外带了些许担忧。碧丝是个和软性子,严于利己宽于待人。虽这是美德,可身为大丫鬟若一味的宽宥下人失了原则,怕是祸不是福。
上一世,薛铭身边的婢女都是经过林夫人精挑细选的。都看着温柔懂事,可没有一个软善可欺,各个都是宅斗的好手。可即便是那样,她还是缕缕中黑心婆婆的招多年怀不上孩子。
这一世从新来过,自己要改变不假,可身边的人也一定不能太危险了。碧丝这个软善的毛病得改,她得想法子潜移默化的让她改变。
这个身子已经及笄了,又有未婚夫,嫁人的日子不远了。
薛铭心中细细打算着,碧云却是个心思单纯的,只一心的想着碗中银耳羹的甘甜可口。
用过银耳羹又被侍候着漱过口后,薛铭坐在菱花镜前让碧云给自己新洗秀发梳理。
碧云在身后喋喋不休,说着趣事儿哄她开心。她却只是专心致志看着镜中全然陌生的自己。镜中之人,鹅蛋圆脸,眉开一字,眸若秋水,秀挺鼻翼,唇若涂朱。不似她前世的艳丽妖娆,却多了几分柔媚动人。她忍不住伸手去触摸自己如凝脂一样光滑细腻皮肤,告诉自己,要适应这个全然陌生的皮囊。从今以后这便是她,她便是薛铭,再非昔日荣国公夫人林姝。
正当薛铭重获新生进行心理调试时,她的未婚夫——宁远侯世子顾长平正带着蜀中名医言睿,经过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赶赴,于宵禁之前赶回京城。
此刻宁远侯府朱门大开,门口顾长平继母所出的弟弟顾家老三顾长庆与五房二堂兄顾长年正率一众小厮等着世子回来。
“大热天的,平白叫我在外面受这活罪,这杀千刀的怎还不回来。”为首的锦衣男子,不停挥舞手臂,赶走试图在他俊俏脸蛋上吸食血液的蚊子,一脸的不满。此人正是宁远侯府五房庶长子,排行老二的顾长年,小顾长平两岁。
顾长庆着一件宝蓝直缀,负手而立,对于五房堂兄言辞略显不满,微微皱了眉头。正要出言责难忽而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对身后二堂兄做了一个噤声手势,抬头正见一小厮双手高举匆匆跑回来,“世子到了,世子到了。”
众人抬目望去,的确见街尽头一队人马叱咤而来。那为首的玄衣男子,岂不正是宁远侯世子顾长平。
到达宁远侯府大门口,顾长平紧勒缰绳,骏马前蹄高抬,未等重新落下,他已经利落跳下马背。将缰绳一甩,扔给身后小厮。抖了抖略有褶皱的袍摆,道,“言老车一到,便直接备轿抬入侯爷院子。”
那小厮闻言应声,众人又抬头望去,见街尽头处,却有一辆华盖马车不急不缓的向宁远侯府方向驶来。
顾长庆见长兄回来,忙不迭提了袍摆,匆匆几步跑下台阶,拱手迎接。“大哥,你总算回来了。父亲病中,一直唤你。”
“嗯。”顾长平面色冷峻,目不斜视,匆匆向里面走去。
顾长平的冷淡,让顾长庆十分尴尬,脸色发白愣在原地。自小大哥就是这样清冷的性子,不论自己如何在他面前表现乖巧,抑或是调皮,想引得他注意。他都是漠不关心,高兴时扔下一句话,多半都是批评,不高兴时干脆就对自己视而不见。他越是这样对自己,自己却越是想要引起他主意。其他两房的嫡出兄弟都玩的很好,他们怎么能兄弟不睦,让人笑话。一旁惯爱看笑话的顾长年,忍俊不禁。一张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和嘲讽。
他往前走了几步,一面轰着蚊子,一面用手肘去怼顾长庆。“喂,大哥瞧都不瞧一眼,你何必摆了这么大阵势来接?没的自讨没趣。”
顾长年刁钻的仰着下巴,指着大门口两排排列整齐垂首而立的小厮,顾长庆瞧他这样便怒从中起,顾长平也忒不给人面子了!玉面略略有些涨红,可顾长年想什么他最清楚,不过是想挑拨长房两子关系,五房好从中渔利。他怎能让他们得逞?只得压着火气,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相对。“大哥是宁远侯府的世子,理该有如此排场。现下是什么情况?父亲重病在床,大哥会有闲心同我嘘寒问暖?若真如此,倒要让人笑话宁远侯世子不孝了。”
不等顾长年反应,顾长庆便急匆匆去前面迎接缓缓停下的马车,站好自己最后一班岗。将顾长平自蜀中带回来的神医接待好。
顾长年最受五老爷的宠,他又惯会讨巧,书读的不错人又机灵。母亲也是体面的贵妾,别人不说拿他当嫡子一样敬着,也没人敢当众给他没脸。顾长庆这样,让他觉得好没脸,悻悻然中带着羞恼的转身而去。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紧跟其后的小厮不设防一头撞在他身上。主仆二人皆是哎呦一声。
“狗奴才,走路不长眼睛吗?”顾长年一腔怒火正没处宣泄,扭头怒喝把气都撒在了小厮身上。
那小厮正躬身揉着被撞的鼻子,虽然觉得委屈,可见顾长年盛怒也是吓的浑身乱颤。连连躬身请罪。顾长年心气儿不顺,一脚踹在那小厮腰上,喝道,“滚一边儿去,莫要挡着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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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夜审(一)
那小厮连滚带爬闪到一旁后,顾长年又抻长脖子,向门口停下的马车看去。只见顾长庆躬身站在马车外谦逊温和的说着什么,马车里的人却不为所动,久久未曾见他下车。顾长年好奇不已,想要上前一探究竟。忽而想起出门前生母嘱托的话,便耐住性子匆匆往内院走去。
此刻虽是深夜,侯府道路两侧却是宫灯大亮,照的通明。只见顾长平身上裹着玄色长袍阔步行走在宁远侯府院内,他那本是高高束起的长发,此刻略微有些凌乱。他本就眉目深邃,此刻眉头紧锁行色匆匆更是带着一股不可逼视的贵气和冷峻。
宁远侯所居住的院子内,门口守着四个婢女,一见顾长平进来皆慌张上前将门帘打开,又有人匆匆向里通报。小声却急促的喊道,“世子回来了。”
顾长平踩着一路传报的声音,一个矮身进了门。伸手便接了婢女递上来的湿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随手扔掉。“侯爷可醒了?”他一面问着自进门便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婢女,一面脚步不停的向里面走去。
“侯爷才刚醒了的,只问了一句世子可回来了,就又昏睡过去了。”身后婢女纤腰丰臀,生的十分貌美。回话干净利落,举止大方。
顾长平轻嗯了一声,对此自然是十分满意。又听说父亲并未醒来,倒将脚步放缓了不少,扭头问道,“哪位太医安置在府上?”
“太医署宋太医,因是一直医治侯爷的,皇上便特嘱他留在侯府照顾。另外又派了两位年纪轻的太医跟着。现下都安置在外院,夫人派了专人照顾,一切妥当。”
“嗯。”顾长平满意的应了一声,这才侧目去看那婢女一眼。“你下去吧,今日不用留下侍候。”
他深邃的目光一投过来,那婢女竟忍不住心神一荡。目光柔软下来,略带委屈娇羞道,“可是,世子……您今日才刚回府,奴婢……奴婢该好生侍候才是……”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近不闻,一张俏脸涨的通红。
顾长平见她扭捏姿态,眉头微微一簇,略带不悦道,“嫣红,我一直将你留在身边,全因你最懂礼数知进退。今日,我权当没有听过你说过的话,快快下去休息罢。”
嫣红闻言浑身一颤,美眸蓄满泪水,她忙低头藏住泪花应声点头。
嫣红是顾长平名义上的通房婢女,五年前与其他三个美貌姑娘一同被宁远侯继室夫人苏氏送往顾长平屋内。顾长平不好女色,不懂柔情,其他三个或急于上位,或是真心爱慕,都流露出不该流露情愫,被顾长平以雷霆手段打发掉。唯独剩下她一个安分守己的留在身边。
嫣红最是知道顾长平脾气,又因她本是夫人苏氏所赠,身份尴尬,能有今日不易,虽心中酸涩难忍,也不得不老老实实转身离去。
顾长平看着嫣红离去背影,凝眉沉思半晌,转身放轻了脚步走进内阁。
屋内一阵闷热合着浓重药味传来,顾长平剑眉微微拧起。冲无声给自己屈膝行礼的丫鬟和仆妇打了手势,示意她们起身。自己则轻手轻脚绕过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来到床边。
只见父亲静卧在床,眉头紧锁,脸色苍白,且两腮塌陷。分别时还乌黑的秀发,此刻已是两鬓斑白。
顾长平喉头一紧,闭眼缓了半天神。
守在床边的贵妇人,着一件连青色夹金线绣百子花缎衫,细皮嫩肉,正是苏氏。她嘤嘤哭泣。听闻脚步声,见是顾长平,穿过婢女打起的五福门帘走进来,便起身相迎,哭的越发厉害。“世子,你总算回来了。侯爷……侯爷怕是不行了,这府上可全指靠着你呢。你若回不来,可要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如何是好。”
顾长平冷眼瞧着那苏氏,将手臂巧妙的从她手上抽了出来。指了指袍摆撕裂处,“路上,倒是险些回不来。夫人多虑了,即便是我回不来,父亲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去了。他总舍不得让你真的就孤儿寡母无人照应!”顾长平故意将孤儿寡母四字咬的极重,一双鹰眸紧紧盯着面前女人。
苏氏被盯的十分不自在,用帕子擦了眼泪,抽泣着。顾长平素来厌恶她,也毫不掩饰。看了一眼犹自沉睡的父亲,“我守着父亲便是,夜深了,夫人去安置吧。”
苏氏本还想要在推脱,以表自己对侯爷关心。可对上顾长平犀利双眸时,不得不偃旗息鼓。诺诺应了声,又嘱咐了下人几句,便转身离去。
她前脚一走,后脚顾长平便转出内阁。去了宁远侯用作临时书房的右稍间,对守在里面的随身小厮顾全道,“派人陪护言先生,将路上抓的贼人提来,我要亲自审问。
小厮得令,躬身向后退步,待到门口时,方才转身匆匆走了。偌大书房里,只剩下顾长平一人。他仰身靠在紫檀木雕龙太师椅里,剑眉紧蹙,轻轻抚摸手臂胡乱包扎的伤口,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三更梆子刚刚敲过,此时已是深夜,本该入睡的薛铭此刻却精神抖擞的坐在左次间小暖阁里,命人将烛火点的通明。自己坐在紫檀木四季迎春罗汉床上,手执一本花名册,凝眉细看。
四个贴身丫鬟碧丝、碧柳、碧烟、碧云皆是上身绯色绣花小褙子,下身系着一条松色折枝葡萄纹裙,分两排垂首而立,各站在薛铭左右两侧,皆是神色困顿。
碧烟生的削肩柳腰,柔弱无骨。两弯烟眉微蹙,一双含情妙眸此刻因困顿蒙上一层泪光。身子似有些站不住,往一旁碧丝处靠了靠。小手微微抬起,轻轻遮着唇瓣以掩哈欠之声。
薛铭听见响动,挑眸略带不满的看向碧烟。她却似毫无察觉依旧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将手放下后还不忘舒服的伸展一下脊背调整呼吸。
这屋子里原本也太没规矩了些个,薛铭心中暗酎,眉尖也不禁微微聚拢,皱起。
碧丝见此,忙小心看着薛铭脸色,用手肘怼了怼了碧烟手臂提醒她注意言行。可那位却全不知情,不仅没有收敛还十分不情愿的瞪了一眼碧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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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夜审(二)
“碧烟,你可是身子乏了?”薛铭突然开口,在寂静屋里显得声音格外低沉严肃。
其余三个婢女听了,觉得十分陌生都是困意全消,浑身戒备的看向薛铭。唯独碧烟依然那副故我闲散的姿态,嬉笑着对薛铭点头。“姑娘,这都三更天了,合该乏累了。”声音娇嗔,姿态娇柔。这一类矫揉造作女子,都是上过薛铭黑名单的。
薛铭将手中花名册帕的一声拍到桌案上,将一双秋水美眸微微眯起略带寒光看向碧烟。
薛铭素来脾气怪异,却嫌少如此有危险气息的发怒。碧丝虽然觉惊疑,但还是即刻往前走了一步将碧烟挡在自己身后,对薛铭屈膝行了一礼。“姑娘今日本劳累一天,此时已近深夜,合该休息了。若有和不妥之处只明日再查也不晚,如此彻夜劳作少不得累坏身子。”
薛铭目光渐渐移动,落在碧丝红润光泽的面庞上。她虽有心想要整顿身边众人,却也不能急于一时。便道,“今日,劳你们同我一道费神了。”说着又伸手将那花名册递给站的离自己最近的碧云手里,“这册子里,记录十分不详尽。别屋的人我不管,我屋子里的人必须写的清清楚楚。出身,何时来府上,做过什么差事,人脉关系都该写的清清楚楚。碧柳,这事儿交给你办,三日之内,必须按我说的一一列举清楚,重新写一个花名册送来于我。”
碧柳生的细眉长眼,透着一股尖利,做事也素来爽利,当即便屈膝行了一礼领命。
“碧丝,明日你去打探一下邹妈妈家人均在府上领什么差事,晌午之前必要回来禀报。另外打发人去暴室照看好邹妈妈,除了太太身边得力之人和你们四个,皆不准靠近半步。”薛铭起身,舒展筋骨。声音虽还略显稚嫩,神态却是十分镇定庄严。
碧丝有些诧异的看了薛铭一眼,邹妈妈家的底细姑娘应该再清楚不过的。
薛铭发现她露出迟疑之色,便多半猜到自己出了纰漏。乳母家的底细自己怎么不知道?眼珠一转,又道,“我记不大清楚邹妈妈家的情况了,且不知这些日子府上可有什么变动,你要去打探清楚。”
“是。”碧丝虽有迟疑,可到底也猜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得应了声音。
薛铭微微蹙眉起身往寝房内走。自己该适当的收敛收敛自己的性子才是,毕竟她占据的是别人的身体,变化太大总会引起别人的猜测。她是怎么样都解释不清这其中缘由的。
况且正因为自己上辈子这冲动且锋芒毕露的性子,不若吃了多大亏受了多大委屈,在别人眼里看来都是咎由自取,甚至根本没人相信不可一世的薛铭会受委屈。是以纵然是万般小心,用尽手段,还是处处被人算计,最后凄惨收场。
学的沉静如水一般,处事沉稳一些还是好的。她是个聪明姑娘事事看得透彻,可就是性子太急又太直。上辈子因此吃了多少亏,这辈子可要改一改。
四个婢女心中惊疑,少不得互相对视,而后低头跟在薛铭身后回了暖阁就寝。
薛铭前生本就生的尊贵又嫁入高门,自然是养尊处优被人侍候惯的。就寝时鲜少自己动手剥衣,此刻她站在寝室内也只是将双臂伸展,等人来侍候。
那姿态慵懒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骄傲和贵气,叫人颇为惊讶。碧丝等人愣怔半晌,当薛铭不解的去看她们时,才让她们回过神来上前侍候。
薛铭身着一件纯白色绣小花边中衣,散步行至床前,钻进碧色绣团花流云薄衾之中。看着碧丝和碧柳,一左一右放下肉桂色流苏床幔,而后熄灭烛火。待光线渐渐微弱,细碎的衣物摩擦声渐渐变小后她才将疲惫双眼轻轻合上。
今日是碧云和碧丝执夜,待碧柳和碧烟去了次间休息后,碧云和碧丝则头对头的挤在软榻上躺下。
碧云将被子拉高到下颚处,一躺下就觉得浑身筋骨似散了一样疼痛,困的睁不开眼睛,可还是好奇的含糊问道,“姐姐可发现,今日姑娘与往日大不相同。”
“嗯。”碧丝并无睡意,替碧云掖了掖被角。“许是经过这一事后,姑娘成熟了。如此这般也好,咱们屋子里却是该整顿整顿了。”
“嗯……”碧云困的眼皮打架,只含糊应了一声便渐渐起了微弱鼾声。
碧丝瞪大眼睛看着头顶朱红顶梁,思绪万千。
宁远侯府里,顾长平十分疲惫卧坐在太师椅中,等了许久才听见外面有轻微的响动声音。顾全探进头来打探询问。见顾长平微微点头,方才转身将绣五福临门的帘子高高打起,对外面轻轻唤了一声,“带进来。”
话音一落,就见两个穿着着军服的侍卫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黑衣壮汉进来。两人分别按着壮汉肩膀,向下用力,同时向其膝关节处猛力踢了一脚。纵然是壮汉扭肩极力挣扎,也不得不跪在顾长平面前。
他仰头,一脸狰狞,目露凶光看向顾长平,依然扭动身子,想摆脱身后侍卫的牵制,站起身来。
顾长平缓缓坐直身子,偏头瞧着。抬手一晃,眼睛扫过两个侍卫。二人会意,同时松手,向后退了一步,挺拔立在那男子身后。
那男子一脱离束缚,便迅速弹跳起来。站的笔直,居高临下的瞪着坐在太师椅内一副闲散模样的顾长平。
“我兄弟十余人皆命丧于你的铁蹄之下,今日我葛豹不能手刃仇人,是我没有本事。落于你手上,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那自称葛豹的男子,身材魁梧健硕,皮肤黝黑,脸上有一道丑陋刀疤自左眉眉峰处横穿至右边嘴角处,十分憎狞可怖。他声音浑厚低沉,此刻充满愤恨,怒视顾长平,虽是认输却毫不丢阵势。
顾长平凤眸微眯,望着眼前男子,嘴角斜勾,露出一丝不知是嘲讽还是得意的笑容。“你该知道,在你说出真相之前,我顾长平不会动你一个手指头。可却会诛你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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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葛豹今年四十出头,是蜀中一带的山寇大王,两年前被执行军令剿匪的顾长平连根拔起。山寨兄弟拼去性命,保全其与夫人连同二子一同逃出困境,留得一命。
而后一年之内,缕缕想要东山再起,向顾长平讨回血债,却因力量悬殊屡战屡败而不得如愿。然而前日却领了近百人埋伏在顾长平回京的官道上进行伏击,险些夺走顾长平的性命。
他在如此敏感时期迅速集结了上百人,又能顺利潜伏在官道之上险些要了顾长平的命,这不得不引人深思。
葛豹与顾长平可谓是宿敌交战次数颇多,两人对对方性子、作战习惯都摸的十分透彻。
他听顾长平扔下这话,便心中大叫不妙。一张脸即刻紧绷起来,虎目圆瞪看向顾长平。“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请夫人和公子们在十三王府喝茶罢了。”一面说着,一面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只翠色盘龙半圆玉佩,将拴在其上的璎珞绕在食指之上,轻轻摇晃。那一脸得意之色,十分刺眼。
葛豹目光随着玉佩的摆动不停移动,那是他新婚之时赠与夫人的定情之物。他当即白了脸色,作势就要往前冲,却被身后眼明手快的侍卫按住。挣扎中,听见顾长平优雅低沉声音响起,“我劝葛寨主还是三思而后行,你该知道十三爷的脾气,也该知道我做事的作风。你若积极配合,不但能保妻儿平安,且会有似锦前程。如若不然,你们一家四口,只得泉下相会,相约来生了。”
顾长平起身,迈着修长双腿从容优雅走到葛豹身边。将手中玉佩绳结打开,挂在葛豹脖子上。又按压住玉佩,在葛豹胸前轻轻拍了拍。“我不急,给你三日时间。若是三日之后你肯配合,我便着人将你送回蜀中。十三爷赐我一处极好的庄子在云龙山附近,那离你的老家极尽又有良田百余顷,你若肯配合,我保证你能同妻儿团聚且能安居立命。”
语毕,顾长平又似笑非笑的盯着葛豹明显有些闪躲的眼睛看了几秒,而后轻笑一声阔步而去。
“世子可要休息?”顾全躬身跟在顾长平身后小心询问。
顾长平走到正厅,望着挂在东墙的御赐匾额只觉身心疲惫,哑着嗓子问道,“言先生可来给侯爷瞧过病了?”
“瞧过了,这会儿言先生已经去外院安置了,先生要世子放心,侯爷不过是用药上稍有差池,不出两日症状必有缓和。”顾全素来机灵,回话极快也极为小心谨慎。
顾长平负手而立,目光看向父亲所在暖阁,用药稍有差池?哼,他不在的日子里,他们倒真是尽心照顾父亲。他凌厉眉目之间,闪过一丝讽刺之意。“我回府后,哪一房的来正房打探过消息?”
“五房年二爷来瞧过,说是世子一路劳顿请去屋里用些宵夜。二爷一直照顾言先生,并未多加打探。”顾全知道顾长平最想知道的是继母所出的弟弟顾长庆的动态。
顾长平很满意他的回答,偏头睨了他一眼。“今日辛苦了,只还有两件事你去办好。”
“小的侍候世子是应该的,不敢叫苦。世子有什么只管吩咐便是。”顾全打千儿,给顾长平行了一礼。
顾长平伸手虚扶他起身,道,“去账房领了银子,给在途中丧命的兄弟们置衣冠冢,若家中还有亲人的,便去瞧瞧有什么可以帮衬的。另外,明日我要去薛首辅府上探望,你去库房看看,有什么合适的礼品备着。”
“是!”顾全领命,似是不知疲惫一样,迅速闪身去办顾长平吩咐的差事。
而顾长平,则阔步进了父亲寝室,和衣在软榻之上侧卧,渐渐入睡。
薛铭这一夜睡的极不踏实,一来是因重获新生而心情复杂,二来是担忧自己现下处境。生母羸弱,父亲冷漠,姨娘和庶妹又颇有手段。自己如今又谣言缠身,清誉不保,可谓是处境艰险。
她一面打算着如何应对,一面又忍不住想着前世种种。昏昏睡过不久,便听得外面有婢女叫起,便只得揉着惺忪的睡眼缓慢起身。
薛铭将身上盖着的绣红鲤薄衾掀起起身,双脚才刚一踏上置于脚踏之上的绣莲镶珠小鞋上,床幔便被碧柳和碧丝一左一右无声打起。薛铭抬头看了一眼晃动流苏,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崭新一天。
四个七八岁大的小婢女,分别捧了盆盂、锦帕侍首而立,侍候薛铭洗漱。薛铭将手浸入盛满水的掐丝镀金小盆之中,一旁统筹安排众婢女的碧丝上前,拿过小婢女手中的锦帕递给薛铭。恭敬道,“姑娘未起身之前,二太太打发人来瞧姑娘了。今日用过早膳后,可要去二房处坐坐?”
薛铭听后,凝眉略一思索,在固有记忆中努力搜寻这个二婶的讯息。原身薛铭的记忆中,这位二婶温顺贤良,最是个体贴之人,待她也是极好。便点头,应了,“缓一缓再去吧。今日怕是许多事要忙。”
“是。”碧丝应声,知薛铭所指。便又吩咐了小丫头们好生侍候,自己领着碧柳去办差事。
薛铭端坐于菱花镜前,正由碧云俯视着绾发,去领早膳的碧烟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手腕上犹挂着大红漆三色团花食盒,来不及放下,便冲到薛铭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道,“姑娘,邹妈妈昨夜服毒了!”
这一句犹如平地起雷,薛铭当即便是心中一惊。扶手挡开碧云要往其发髻上錾花的手,美眸圆瞪,看向碧烟,问道,“可还健在?”
“这会儿大奶奶命人抬回了房,请了大夫来瞧。方才奴婢听厨房的姊妹们说,恐是要不行了。”碧烟文艺思潮翻涌,面带戚容,叹道,“可怜邹妈妈一条人命,就这样白白送了。”心想说若非昨日薛铭狠心,也不至于如此。
薛铭了这话,便知道邹氏凶多吉少。若她真的命丧黄泉岂不是再无人能证实她的清白,这害她之人果然狠毒。转手首饰盒内取了一只素花小簪,錾于偏髻之上。扶了碧云的手,道,“将食盒提到太太屋子里,今日我要与太太一并用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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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服毒(一)
薛府规矩,每日辰正初各院要到主母处请安,而后或留用早膳或早早退去。
今日府上出了一件算不得太大的小事儿,女眷们少不得都要来主母处,探个究竟。当薛铭行至上房时方姨娘母女早已到了,都围着坐在上首的薛夫人假借请安之名,来探听事态发展。
偏薛夫人是个河蚌嘴最是软弱,心机不够但最能耐得住寂寞,但凡有事觉不最先开口。
方姨娘急于想知道邹妈妈死活,却探不出究竟急的额头青筋突起。
她坐在离薛夫人最近的黄梨木交椅上,抻着脖子看面沉如水的薛夫人,道,“邹妈妈若是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知道的是她畏罪自尽,不知道的倒以为咱们薛府苛待下人。主子一犯了错误,便将罪责都推到下人身上。如此,岂不是毁了太太的美誉,也要老爷在外面没脸。”
方姨娘神情恳切、一脸担忧,丝毫看不出皮囊之下存着的祸心。
薛夫人或是不屑于同她一般见识,或是当真嘴巴笨的可以。只凝眉瞧了她一眼,便顾自端起方几上的白瓷彩绘小盖杯,轻轻研磨茶杯,吹着茶沫。
恰巧行至门口的薛铭,听到了方姨娘说了这么放肆的话。当即便冷哼一声,不过一个小妾竟敢在正头夫人面前夹枪带棒,这种没规矩的小贱人,若是放在荣国府,恐怕早就被拖出去打板子了。
薛铭扶着碧云的手,一手提起裙摆迈过门槛。对薛夫人无声行了一礼后,直视方姨娘道,“姨娘以为薛府是什么地方?薛府内宅之事,便可如此轻而易举的传扬出去?”薛铭一步一步迈向方姨娘,在离她两步之遥处停下脚步,脸上挂着阴冷笑容。“莫不是,府上大多事情,都是经姨娘之口传扬出去的吧?”
方姨娘见薛铭这样咄咄逼人的神态先是一愣,而后娇笑道,“二姑娘说的什么话?婢妾便是再多长几个胆子也不敢乱嚼舌根啊。”
薛铭看着她目光越发深邃,嘴角笑容也越发绽放开来。“可方才姨娘分明就是在嚼舌根,邹妈妈不过是出了些意外,哪个就说她要走了?姨娘莫要在这里妖言惑众恐吓众人了。”
薛铭一面说着,一面走到薛夫人身侧,规规矩矩的站好。薛夫人对女儿的凌厉感到十分惊讶,却也觉得很是欣慰。她素来好息事宁人处处受人掣肘,不是不知恼怒只是她本出身庶女惯于忍让,便是嫁人后为一府主母,依然拿不起派头。反观女儿,平日里的蛮横和不讲道理用不到点子上。今次,倒是开了窍。这让薛夫人觉得很欣慰,小女儿能这样,倒也不至于像她和嫁了人的大女儿一样,处处受气。
她伸手去拉薛铭玉手,轻轻拍着宠溺的看着她。
薛茹站在薛夫人另一侧,听到薛铭这么直白露骨的指责,十分不服气。当即便直着脖子想要反驳,却被方姨娘一记眼神按住。
只见方姨娘微向前欠了欠身子,“姑娘教训的是,方才都是婢妾不知礼数规矩乱说,邹妈妈不过是挨了几个板子,被关了一夜暴室罢了,哪里就这么容易死的。”
方姨娘嬉皮笑脸,明着是道歉实际上却是夹枪带棒指责薛铭寡恩薄情,对自己乳母下如此重手。
薛铭看着她年逾三十依然保养极好的面庞,以及那一双魅惑人心的桃花眼,心中反感至极。她不讨厌以色事人的小妾,却最厌恶姨方姨娘这种,惯会伪装自己做出伏低做小样子却处处拿捏主母的贱婢。当即便道,“可不是,纵然是服毒恐也不能如愿。只是,姨娘您说邹妈妈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冤枉的,为何不为自己平冤昭雪,非要服毒自尽呢?铭儿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方姨娘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摇了摇头。目光看向跟随薛铭而来的碧柳手中拿着的三层镂空雕花食盒,眼珠一转道,“咱们坐了这么久,岂不耽误了夫人用膳。”一面说着一面起身,“时候不早了,婢妾便也不多加叨扰,这便退下了。”
薛夫人看着起身行礼的方姨娘,嗯了一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挥挥手,示意她下去。
“我的儿,你如今怎似变了一个人一样的?”众人走后,薛夫人拉着薛铭的手,要她坐在自己身旁的绣花小墩上,面露疑虑。
“女儿受尽委屈,再不准旁人欺辱我们母女。”薛铭不想伪装自己的性子,去迎合旁人的固有印象,当即便朗声回答,并掳起袖管要母亲看自己身上的殷红鞭痕。“今次他们敢用强人掳走女儿,明日便敢夺了女儿性命。母亲本是薛府主母,女儿本是正正经经嫡出小姐。何必要受旁人欺负。”说着,又拿足的腔势红了眼眶,往薛夫人的膝上靠去。“娘,这府上总该好好整顿的。如若不然,只怕女儿不能安生顺利的嫁人。”
薛夫人看着趴在自己膝头的女儿,目光柔软,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儿后背。“好孩子,娘和你大嫂都会给你讨个公道的,我儿无辜被人毁了清誉,若不追究岂不要旁人笑话我薛府软弱无能,笑你父亲治家不严。”
薛铭吸着鼻子,点了点头。想着这位娘亲总算开窍。又想到自己身上的婚约,今次起了这般波澜,宁远侯府许是要退亲的。
薛铭暗叹自己料事如神,果不其然,当母女二人用早膳的时候有婢女递了帖子来,说是宁远侯世子要来拜访。
薛夫人接了烫金字面的帖子,抬头和女儿对望一眼。许是看出女儿心中忧虑,便道,“宁远侯与你父亲乃是至交,他们府上定不会相信这流言蜚语。”
“难保宁远侯夫人会多有嫌弃。毕竟,我若嫁去,日后定是宁远侯府主母。”薛铭目光落在薛夫人已打开的帖子之上,见一排苍劲有力的行书,洒脱漂亮。忍不住皱了眉头,她还是林姝的时候,便听得那位宁远侯夫人最是个恪守礼数之人。虽是贤淑温良,对待继子极好,却少不得有些迂腐。如今,自己名声受损,宁远侯病重,这亲事岂不全是夫人做主。她许是会多加阻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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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服毒(二)
薛夫人看着女儿明显忐忑失望的神色,轻声安抚道。“傻孩子,若是宁远侯府当真相信坊间传闻,此刻哪里会是世子来递请帖?满京城的打听,哪里有新郎官自己个儿来退亲的?”说着,又宠溺点着女儿额头。“我儿怎担心成这般模样,竟是这样眼巴巴的盼着要嫁过去?不要娘了不成?”
薛铭听了母亲的话,方才觉得自己是一时疏忽。但却是也是这个道理,脸上微红一片。低头嗔道,“娘,你取笑人家!”
她不是急着想要嫁人,而是知道,女儿家早晚都要嫁人,若能嫁的妥帖周全才好。只希望,这宁远侯世子顾长平,不要似上一世的丈夫殷熙平一样,只懂柔情,没有担当。他们之间更不要横生出什么,但愿此生再见那心心念念的想着的人,已经能用另一番心态对待。
邹氏趁夜服毒,被发现时已经是脸色惨白,唇色铁青。太医诊断,是吞食了合有马钱子的食物才导致中毒症状的。大嫂林氏得知,便以雷霆之速迅速查证了送去的食物,并将送饭去的婢女和厨房一干人等都聚在了一起,着人看守,自己则跑来跟婆婆汇报。
薛夫人听闻,惊骇的瞪大眼睛。“哪个竟是这般黑心,何故要毒害一条人命?”
她素来心慈手软,哪里能够明白利害要人命的道理。纵然瞧见的不少,却总不肯相信那些龌龊之事出于算计和阴谋。
薛铭心中不免有些觉的无奈,思及前世母亲林夫人雷霆手段,将儿时弱小自己保护的极为周全,便对羸弱的薛夫人起了保护之心。
正暗下决心时,听到大嫂林氏颇为无奈的声音响起。“若不毒害她,岂不是那做了坏事的人自己要遭殃。母亲,您想想,邹妈妈是铭妹妹的乳母,最得母亲倚重。她如何要做那害了妹妹的事情?这于她能有何好处?还不是受人要挟。”
林氏循循善诱,语气谦和,倒要薛铭大吃一惊。这林氏乃是她前世嫡亲妹妹,因是最小,又可爱讨喜,众人皆是宠爱有加,在家不知如何跋扈,性子乖张的可以。当初之所以选作薛家做其夫家,不过是瞧婆婆薛夫人羸弱,丈夫薛书义温润,能容得她胡闹性子。可如今看来,妹妹能过的这般顺遂幸福,却也不是人家的一味忍让。薛铭见她这般,心中感慨,若是自己当初嫁给殷熙平后,能收敛强硬性子,忍让婆婆和弟媳,也许结局便也不会这般。
薛夫人听了儿媳的一番话,虽然不愿意相信是又有人暗中使了绊子,也不得不警惕起来。“邹妈妈可还救得活?”
“中毒不深,亏发现及时。太医行了针,这会儿人已醒了,只是还十分虚弱。太医令开了方子,要以甘草、绿豆、防风、铭藤、青黛、生姜煎服,连续剂便可大好。”林氏神情还略有一些激动,若非及时,此刻恐怕邹氏已经是气绝身亡,无力回天。而薛铭也只能认栽,无辜被人陷害。
薛夫人惊悸不定,扶着胸口,口中念佛。“祖宗保佑,总算是没出人命。”
“母亲可要审问厨房下人,揪出元凶。”林氏挑眸,一双灵动双眸,满含期待看向薛夫人。
薛夫人面露难色,平静容颜下有几丝惧怕。可愤恨更是难忍,当即艰难咬牙道,“自然要审,只,我素来做不惯审查之事,恐有纰漏。”
“母亲莫要担忧,孩儿必定全力辅佐,定不要那起子刁奴逍遥法外。”林氏上前一步,仗义直言。薛铭感激的看向她,微微欠身行礼以示谢意。
薛夫人更是与其执手相望,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薛夫人与林氏携手查案,薛铭被勒令回自己房间。少不得也要忙上自己的事情。
碧云一直跟在薛铭身后,一直担忧事态发展。且她乃是自小由邹妈妈一手调教出来的,与邹妈妈感情最是深厚。忍不住出声道,“姑娘,您不去瞧瞧邹妈妈吗?”
她声音极小,自知这不合规矩。可按照薛铭以往性子,哪会放着乳母命危而不顾。
薛铭不知其中缘由,只觉得有些诧异,乳母如此吃里扒外,如何还要对她这般上心。这些人,怎么做人做事一点原则和底线都没有?薛铭略略停了一下脚步,“屋里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处理。”
她不愿意多表露自己想法,只又加快了脚下步伐。
碧云跟在身后,听得出薛铭言语之间的不满和冷漠。圆润白嫩的小脸顿时皱在一起,低头灰溜溜的跟上,一路惴惴不安。
碧丝和碧柳早早办好差事,回来,翘首等候。见薛铭掀了帘子进门,忙上前相迎。
“我交于你们的差事且都办妥了?”薛铭接过碧丝递上来的湿帕子,轻轻拭去额头薄汗。现下正是已正初刻,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
碧丝点头,“邹妈妈的男人死得早,育有一子一女,之前本都在咱们府上的。女儿之前随大姑娘嫁去了忠勤伯府,儿子在外院跟着采买,不过十八九岁,还未成亲。邹妈妈本不是咱们家的家生子,自然关系简单。素日里同邹妈妈走的近的,只咱们院儿的门禁婆子汪氏。如今,她家中老母病故,回家奔丧去了。”
“现下门禁谁管?”薛铭点头,复而问到。
“夫人亲自点了自己的陪房梁妈妈,她家女儿由夫人做主,嫁给了外院郝管事家的儿子。她虽与大管事是亲家,却为人低调,处处小心。最是个稳妥不过的人。”碧丝看着薛铭,回答详尽。并上前扶了薛铭的手,送她坐在八仙小桌旁。
薛铭听到如此详尽的答话,也是十分满意。又见八仙桌上,青花瓷小碟里摆了冰镇水果,对碧丝的体贴谨慎,更为赏识。少不得目光之中也带了欣赏。
一旁的碧柳看在眼里,微一抿唇。也急着往前走了一步,邀功道,“姑娘昨日要奴婢做的事儿,已经办妥了。”一面说着,一面呈上一个线装羊皮封面小册子,嘴角一扬,骄傲道,“哪里需要三天?只一个上午便是了。姑娘瞧瞧,可满意吗?”
薛铭抬眼瞧她,眼底也带着笑意。伸手接过,随意翻着。见字迹工整,隽秀,且分类详细,不禁暗自赞叹她上心肯干。随口夸奖道,“非但做事极快,这一手字写的更是漂亮呢。”
碧柳本想骄傲的应承,可听到一手好字出口,不得微红了脸垂头。“奴婢,不识字的。这些哪里是奴婢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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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谁写的?”薛铭有些讶异,抬头看向面红耳赤碧柳。觉得自己夸赞没到点子上,深表遗憾。
碧柳的脸无端端越发的红了,竟有几丝扭捏道,“是……是,新来的账房徐先生。”
这徐先生是谁?
据可靠情报透露是一介清贫秀才,扬州人士,文采斐然就是不受阅卷老师待见缕缕不得中举。为了一腔抱负空谈理想,快要食不果腹的时候得到了薛铭大哥薛书义的照拂,介绍进府做个账房先生聊以度日。碧丝规规矩矩的提供了以上情报,碧云又加了一句这厮卖相极好。
又有一旁酷爱诗书的碧烟忍不住插嘴道,“先生文采卓然却不得志,今次也已二十有五偏不得成家立业一展宏图,当真可惜。”她一脸惋惜之色,目光澄明清亮。
薛铭觉的自己似乎在炎炎酷暑中,感受到了一丝春日的气息。忍不住侧头去看脸红不已的碧柳。
“真是胡闹,碧烟便识文断字你怎不寻了她去帮你记录?如何去求外院男子?你这般,岂不是要落人闲话?下次可莫要如此糊涂了。”薛铭板着脸,语气森严。可其实却想着大概要替碧柳亲自探探这个先生的底细了。
本是想要邀功却反落了训斥,碧柳不服气的嘟着嘴,敷衍的应了一声。薛铭见她这个样子,少不得又要安抚她几句。便又将那册子放在她手上,“这差事你办得极好,只记得下次莫要这般糊涂。现下,便将这册子送去给大奶奶,叫她四下好好查查,且瞧一瞧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咱们院子里会出叛徒。”
“是。”碧柳是个喜怒都摆在脸上的爽辣性子,当即便接过了那册子欢欢喜喜的去办自己的差事。
薛铭见她那样的神态忍俊不禁,三个婢女也各揣心思揣度着薛铭现下为什么为人处世大有不同。
方姨娘院内,方姨娘和薛茹母女两个正隔着一张铺了茜色绣蝙蝠流云桌布的八仙桌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四盘时令小菜,并一些新鲜水果。
此时正是用膳时间,可二人苦夏又逢府内突有变故,都没什么胃口。都是神色恹恹的看着桌上摆着的菜肴。一旁侍手而立的婢女们,见主子心情不好也都是敛气凝神,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屋内除了众人呼吸起伏不定的声音外,只有珠帘被风吹动相撞的轻微脆响。
薛茹拄着下巴望向生母,“娘,二姐现下似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实在难对付的很,我哪里能哄得她出门,不若就这样算了吧。”她本就生的娇俏可人,现在嘟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到是十分惹人疼惜。
可方姨娘却没有心情照顾她可爱可怜的小模样,听她说这么泄气的话整个人五脏六腑都要气的燃烧起来。转头将目光扫向一旁婢女,道,“秋香,去将窗子关上。”
身后婢女听了,忙屈膝行礼,转身去将支着菱格窗子的竹棍收了下来将窗子关严,不等方姨娘吩咐,便领着其她两个婢女一起躬身退去只留下方姨娘母女二人在屋子里。
方姨娘对她的懂事乖觉十分满意,在房门轻轻掩上之前透过门缝对她点了点头,而后转头点了点脸上明显挂了不满神色的女儿额头,嗔骂道,“你个没有心计的,现下是什么情况?大白天的竟敢这样大喇喇的说出来。岂不知隔墙有耳的道理吗?”
薛茹往后躲开,揉了揉被母亲点的生疼的额头撇嘴,知道是自己疏忽,虽有不满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
方姨娘看着女儿眼底闪过一丝无奈,这孩子被自己骄纵的狠了,又得薛如海的宠爱不知道庶女的艰难。想着因为自己是妾,女儿生下来就要比别人矮一头,心里很不是滋味。伸手去抚摸薛茹黑亮柔软的头发,道:“日后你若真能嫁入侯府,可莫要似现在这般。岂不知天真是女人在这世上最大的仇敌,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其实薛茹听不大懂母亲的话,却常听母亲抱怨,若非当年天真一时也不会落得为婢为妾下场。被配了小厮或者是放出去嫁一个老实的庄户人家,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成天小意奉承这这府里的主子们,过的艰辛难熬。
虽不能透彻明白方姨娘的话,但因天气闷热,身子疲乏她倒也无心与方姨娘再多纠缠,只懒懒的应了。
方姨娘见女儿少见的乖觉,便要趁此又说道,“顾侯世子递了帖子来,怕是就要上门拜访你父亲了,你须得抓住今次机会。要么就要世子对你动心,要么就要你二姐永远消失。”
方姨娘眼底狠戾和决然一闪而过,薛茹看着她柔和的眉目中透着的狠辣直觉的脊背发凉。若论姿色薛铭远在自己之上,薛茹心中自然知晓。让顾长平对自己一眼万年恐是不行,可要薛铭永远消失……她为难的看向母亲,眼底竟是不忍和惶恐。“娘,可有什么折中的法子。我虽爱慕顾侯世子,可若要我踩着姐姐尸骨换取幸福,女儿做不到。”
她知道自己说这样的话让方姨娘听起来就是大逆不道,下意识的往后错了错身子唯恐方姨娘生气责罚自己。
然而,出其意料的是方姨娘并未勃然大怒。只是略带悲悯的看向女儿,“你若不争,便有人踩着你的尸骨去寻自己的幸福。”
薛茹不懂,为何母亲眼中除了争夺别无她物。母女二人一时沉默,方姨娘也对于是否实行下一步计划举棋不定,现下薛府如此大力整顿,风口浪尖之下她该谨慎。
宁远侯府里,顾长平连日劳碌,此刻端坐在书房之内略略带了一丝疲惫的神色。他随意靠坐在太师椅内,接过一旁顾全递上来的书信迅速拆开。一目十行匆匆读过之后,嘴角竟是牵起一丝冷峻笑容。“我这条命现下倒是金贵,竟也值五千两黄金。出手到真阔绰,想必我不在这三年他们倒是不少发财。”
顾全看着顾长平冷峻容颜下,一双眼睛虽是古井无澜却深含怒意和嘲讽。当即便露出犹豫之色,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有什么便说罢。”顾长平伸手从怀中掏出火折打了火,将手中读完的书信烧成灰烬。抬头目光灼灼的看向顾全。
顾全一咬牙,便道,“夫人陪嫁的两处扬州庄铺的地契原都是放在侯爷处的,今次不知如何到了苏夫人手中,正由三爷经营者。庄子上夫人的那些陪院也都不知去处,奴才找了好些时日都不曾找到。”
顾长平闻言,脸色骤变,剑眉紧拧。他生母宁远侯原配康夫人,是两江总督康永的女儿。这两江总督手里把握盐税大权,康氏陪嫁的扬州两处庄铺便是产盐圣地。那可是能翻倍赚银子的地方,素来都由康氏陪嫁亲自打点,历来无事。现下竟要苏氏夺了去,顾长平当真是小觑她的手段了。
现下看来,娶个得力媳妇十分要紧。他起身略一伸展筋骨。“带去薛府的东西可备好了,现下我们便去薛府拜会世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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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来听闻薛府嫡出二小姐骄纵却懦弱,顾长平对这桩婚事表示十分无奈。可奈何顾侯与薛如海是磕了八个响头的交情,顾侯是儒将,薛如海是文豪,两人十分投缘,早就结下儿女亲家。顾侯一生以坦荡君子的光辉形象示人,就是咬碎了儿子的一口白牙也绝对不准他退婚。
顾长平本来是十分头疼的,要是娶一个手段能力不强的女人,这阖府上下的妖魔鬼怪可没人镇服。但今日回京却听说薛铭拒婚私奔,那谣言传的沸沸扬扬,本来是要杀猪宰羊庆祝一番的,可转而又听得有人绘声绘色形容她在广济寺是如何当机立断、毫不拖泥带水的处理手段。又起了好奇之心,这薛铭好像也不是个草包,也许就是和荣国公夫人林姝一样是个傲娇大小姐,手段狠辣办事利落。若是能娶一位像林姝一样的夫人,这满府的妖孽都得乖乖束手就擒。他可是常常听殷熙平说林姝把他们荣国府打理的妥妥帖帖,就是可惜天妒英才早早去了。
想到薛铭有可能是林姝第二,顾长平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心情大好,决定就借今日去薛府拜会薛如海的机会好好看看这位薛二小姐。判断一下,自己是否要尽快成婚。
薛铭午休之后,正懒洋洋起身取了清水洗脸。有穿着水红绣莲花对襟小褂的婢女打了帘子进门,屈膝道,“姑娘,老爷下朝回来。请姑娘去书房。”
薛铭顶着湿漉漉的脸不高兴的嗯了一声闻言,知道便宜爹是要询问自己私奔一事,如果不是责骂,那就是安抚。两样薛铭都觉得别扭,那毛巾擦脸的力度不自觉的就加大了。
碧丝见此恐怕她搓坏了吹弹可破的肌肤,赶快夺了那帕子软声安抚,“姑娘莫要担忧,老爷虽素日严肃,可到底疼爱姑娘。姑娘只将委屈说与老爷听,老爷必会为姑娘做主,不会苛责的。”
做主个毛线球,管是不是女儿有心的,出了这样的事儿自诩威严不容置疑,门楣不容败坏的老子不抽搐戒尺来打骂禁足就算了,还指望他安慰?别闹了,就连上辈子自己那个被母亲捏的死死的父亲在他们兄弟姐妹面前也是拿足了架子的。
满肚子的牢骚抱怨不能给碧丝说,看她十分担忧,就拍了拍她的手细声细气的安慰着,“你莫要担心,我自有分寸。”
薛夫人素来娇惯薛铭,但薛如海对这个脾气怪异又胆小任性的女儿并不怎么喜欢,动辄教育罚抄诗书。碧丝十分担忧,可见薛铭如今听说要见父亲,虽然面露犹豫之色却并没有露出恐惧的神态。又想到她近日种种做派,知道她与往日不同。虽不大放心,却也宽心不少。
薛铭出门,习惯带着碧云。此刻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在鹅卵石铺的小路上。下午的日头依然很毒,纵然是碧云举着油纸印花伞为薛铭遮阳,她还是觉得燥热难安。一路上哪里去管路边夏花开的繁盛,只一味的低头急走。
转过书房回廊时,遮了阳光,顿觉清凉不少。又听得一阵鸟叫,原想要抬头去看廊下挂着什么鸟儿叫的如此悦耳。却见的对面的拐角处,正有一个年轻男子阔步而来,身后跟着一个十分清秀的小厮。
那男子身姿挺拔,水蓝色圆领直缀衬得人越发器宇轩昂。剑眉星目,薄唇紧抿,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矜贵。
阔步而来的男子,正是顾长平。此刻遥见对面走来一位姑娘,身姿妙曼。流彩暗花云锦罗裙裹在身上,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美好线条。眉开一字,眸如秋水,生的十分美貌。通身更透着一股矜贵娇媚之态。
两人互相打量着渐渐走近,都在薛老爷的书房前停了下了脚步。
薛铭自觉不该这样盯着一个外男看,便首先低垂下眼眸,屈膝行了一礼。顾长平也拱手回礼,此刻心中已大半猜到薛铭是谁,而薛铭也慢半拍的怀疑他是不是顾长平。
两人相对见礼暗送秋波的时候,已有婢女上前将镶玉竹帘掀开,对二人行礼问安。并有传报声响起,呼道,“顾世子、二姑娘到。”
两人听了这声传报,暗自对自己猜准了对方身份而表示自豪。但是再看对方的时候心里的感觉就有点微妙变化了,想着以后两人要同床共枕都红着脸低了头。
顾长平展臂,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礼让薛铭先行。薛铭也不推脱啰嗦,只无声屈膝行了一礼,便提着裙摆迈过门槛。碧云跟在后面,花痴的瞪着顾长平,哪儿有男的生的那么好看?额头间要是贴上一只眼睛肯定二郎神还要英俊呢。神仙里碧云最喜欢杨戬,没别的原因就因为名字霸气。
顾长平被小姑娘的眼神看的有些莫名其妙,据着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碧云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慌张将手中油纸伞收起,吐了吐舌头灰溜溜的钻进门去。
顾长平见主仆二人都进了门,这才一甩袍摆,风度翩翩的踏步进门。
偌大的书房门窗大开,又四周摆满冰块,很是凉爽。一进门,便看到墙上写着天道酬勤的字画,字体混合了欧公的体势,又加入了赵字的圆转颇具新意,写的也是极佳。在瞧一旁一溜小字,写着乃是仁庆二十五年,并印了薛如海的小印。原来这字画便是二十几年前,出自薛父之手。素闻薛如海乃是一代文豪,如今见着却也习得一手的好字。薛铭心中暗叹,继而目光下扫,落在紫檀木雕龙大案上只简单的放着文王鼎,正悠悠吐着白烟。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屋内另外有几件紫檀博古架,或放瓷器古玩,或摆书籍字画。样数不多,却颇为典雅考究。
这便是薛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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