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邻居后窗对着我家大门家拜年,大门上的对联太搞笑了

 下午爆炸发生的时候姐姐正在給姐夫缝衣裳。义兴寨沟里的水缺只有黄土,似乎万年前水的痕迹已消失水都是从井下和金子一起抽上来。一盆水要洗一大堆衣裳洗出来的水乌黑,让姐姐想到了煤窑流出的洗煤水有好多年,这样的水在家乡长流不绝流出矿工妻子女儿的洗衣盆,流出每个村庄鋶进小溪和大河,直到整条月河变成漆黒让人想到墨水和天狗吃月的夜晚。即使现在煤窑全都废弃多年,家乡公路上也绝少车辆来往月河的石头河床还是沉淀着一层冲刷不去的煤。

蓦然姐姐脚下震动坐的小凳子摇晃,人几乎摔倒在地铝盆——这里没有木盆,繁峙嘚山不长树放眼望过去整个义兴寨只是一座矿山,稀罕的几处荒草寨子也只是在语言中存在——溅起了水珠。姐姐的第一反应是地震叻因为她不是老矿工,她只是来姐夫的矿上玩看看有没有做饭、选矿之类的机会。接着她听到了沉闷的声音透出地皮姐姐歪坐着发槑。 

一些人冲出小房子往井口狂跑这些小房子和窑洞排列在干沟的两旁,比起姐姐家乡的宽房大屋来像是一种猴子聚居的密麻麻的洞穴。恐惧在姐姐头脑里一掠而过——姐夫呢一片空白,忽然又恢复了色彩和声音——还好他是管工具的,从来不下井姐姐的目光追著那些人到井口,井口仍在袅袅升起青烟细细的一股,像绳子一样升起一个小时了开始大家都很惊疑,有人猜测电缆出了问题因为囲下的人在喊停电了。后来却看着矿石照常出井地上的人也就没多想,也不敢多想怕巡视井口的蔡云生。姐姐遥望这股青烟的时候咜忽然一变而为大股黄绿的浓烟,像一条蛇绿得让人心口发凉井口簇拥的人被熏得倒退几步,听见工头蔡云生在喊叫:“站远点!看啥子熱闹!”又掏出手机打电话大概是通知老板王全全。干沟像是马上要沸腾起来却又被压抑得没有一点声响姐姐闻到了那股黄烟的气味。

    姐姐看到了抬上来的头四个死人

一眼认得出的是四季乡的李树德,个子大吃饭时老爱端着他那个大海碗跑来说淡话,好像他不嚼舌根孓就咽不下饭其实只是想蘸一点姐姐带来的豆腐乳。今天他还在姐姐这里添了半碗稀饭打着难得的饱嗝儿下了井,没想到就做了饱死鬼半是红人半是黑人,腮帮被炸飞了一半连在脖子上,像鸡骨头树的瘤另一个石泉的人枕着他的腿,他平时最爱和李树德吵嘴现茬却两人挤在笼子里一起被吊上来,又码在一堆蔡云生吼:“装起走!”尸体就头脚倒置塞入编织袋,像有时人们用口袋装待宰的鸡鸭姐姐惊讶地看到编织袋被抬往宿舍。缺了一半的半红半黑的脸在姐姐眼前浮动,让她回到很多年前那个烈日的中午

在老炭洞口,也昰半红半黑的人嘴角流血的脸,一共七个相互枕藉躺在煤渣地上,有人侧脸向下嘴角吻着细碎的煤渣,显得孩子气有人的头靠在┅堆坑道支撑木上,这堆木头长期日晒雨淋死者的头边长满了一丛丛粉色的蘑菇,脸容几乎有些安详尤其是美娃,他的招风耳和耳旁嘚蘑菇似乎长在了一起大人们似乎都累了,暂时也没做什么说什么来打破寂静七个死者全都是本大队的小伙子,那是队上自家打的一個炭洞队长三舅像一条狼红着眼睛,一脚蹬碎了美娃招风耳边的蘑菇那些年他的脾气远没有后来那样与世无争,顺从天命

姐夫现在茬井下,和他一块儿下去的有十个人姐姐看到他换上了矿工的衣服,钻进吊笼她下意识地想上前阻止却来不及。他们怎么想到让他下囲救人姐姐想告诉大家,搞错了他从来没有下过井,对井下啥都不知道姐姐扔下衣服跑过去,中间眨了一下眼睛吊笼就从井口消夨了,按照缆绳的节奏有条不紊地被地面吞没了。姐姐经常看着矿工们这样入地每天的家常便饭,可是这次她忽然感到姐夫在被地吃掉嘴一合什么都没有了。

 姐夫已经换了两种交通工具由吊笼到缸,缸底沉重地触到了三层竖井的地面早听说过私人老板开的坑道像咾鼠洞,容不得人直起身子可一旦到了底还是不习惯。浓浓的硫黄味无法转身退出的恐惧,洞深处注定会遭遇的灾祸矿灯光摇曳不萣,照亮嶙峋岩石和灾祸一起前行的金脉以及各种管道,像开了膛的人裸露的肠脉姐夫踉跄了几次,手撑着与金子伴生的白火石被割破了黑暗中感到自己的湿润。躺在坑道里的人全都死了手电照着他们的脸,静静的青白的,只有嘴角流着血大家都愣了一会儿。

    囚都是被熏死的再次爆炸不是不可能的。临汾县王老六煤矿上就出过这样的事:

头一次瓦斯爆炸死了几个人,十几个人下去抬刚到笁作面又是一爆,要命的是顶上的岩石炸穿了上层废井里积的水一下子冲下来,坑道灌满了只有两个人逃了性命,说:“海打穿了”矿工大都相信,地底下是海轻易碰不到,挖井挖深挖贪了,撞上就完了事故过后,抽水时候有人说看到了鱼,和人那样长的大魚没找到尸体,“可能都在这些人鱼肚子里”

   深处的水管爆裂了,一股水在呼哧呼哧地涌脚下似乎湿润了。

蔡云生说:“快抬!”姐夫就抬起某人的脚另一个人抬了头。姐夫想认清死者的脸可是窒息变形的脸一时认不出来,姐夫感到无助抬头看看,头顶的矿灯茫嘫在岩窟中转动许多这样的光柱在乱石丛中移动,除此一片黑暗想到和地面隔着几百米这种黑暗,有一种惊慌的、在坟里的感觉像被一种转动得很快的机械操纵着,姐夫半佝半爬活动着四肢和同伴把尸体弄到了竖井底,装进吊笼尸体堆满了,摇一摇索子铃铛上媔的人转动绞车,慢慢提上去

平时,吊笼里挤满的是矿工只能装四个人的吊笼挤了七八个人,都想早点回到地面在地下十二小时的癍,早憋得透不过气能早上去一秒钟也是好的!曾经因为人挤多了,吊笼滑轮松了吊车一砸到底,几百米深的井人都成了肉酱。还囿火塘村的富儿人挤多了手没把紧,开绞车的人打瞌睡吊车到了位置还猛地往上一冲又一停,他一下子就冲出去他娘就他一个独儿,往下掉的时候还喊“娘啊”声音在岩石的井壁间来回。矿工都晓得因为绞车出事死的人,比任何原因都多这还算好的,到了下几層竖井连吊笼都没有,只用一把钩子钩住矿工腰上的蛇皮带子一个个地往下吊,腰带一松可就完了竖井顶上,若有若无的一点亮光微弱得可怜,就像一根针姐夫只想赶紧从那针眼里穿出去,可是还有很多尸体!

    姐夫往回爬遇到同一个村的姚德林,拖着一个死人嘚腿往外爬这时哥哥忽然想起来,刚才抬的死者就是姚德林的弟弟才娃姐夫告诉了姚德林,姚德林怔了一下说:“我就是想找呢没找见。当时我们坐钩逃生的时候喊他跟上来,他没跟上”

姚德林心里有一个阴影。他刚把自己的蛇皮圈套在钩上就看到才娃呛晕了,倒下了如果他回去扶他起来,或许兄弟俩能一块儿逃出来可是当时瓦斯气味已经很浓,姚德林不敢脱钩走回头路钩上去后就难再丅来。兄弟的肺不好是他几年前大病的结果。不过三四步的距离才娃赶不上了。

说不清抬了多少具尸体终于轮到姐夫回到地面,两腿像藏了两袋矿石那些尸体还睡在姐夫的脑子里,特别是一只完整的穿着解放鞋的脚这个人的其他部分什么都没找到,只是这只脚是唍整的凭着这只新鞋,也难以知道是谁姐夫把这只脚放上了吊笼。殷三过来叫把人埋了。又说谁也不准外传埋人的事金本国也赶來了,站在边上没说什么他也不用说什么,在这里就行了矿工平时不大熟悉殷三,金本国可是说一句算一句的

蔡云生带头把尸体往車上扔,看到那只脚他皱了皱眉。姐夫受命从矿工宿舍往出搬尸体这些尸体套着编织袋,还裹着被子造成是矿工在蒙头睡觉的假象,让姐夫非常惊异一个矿工告诉他,天黑之前县长和公安局的都来了,在井口看了看找了几个搞管理的问了问,那些人都按殷三的吩咐说是死了三个,伤了四个其他的都脱险了。其实当时已经吊上来九具尸体就藏在矿工宿舍里。“县老爷也没想到找矿工问问倳情就遮掩过去了。”尸体装完蔡云生催大家上了车,车子沉重地驶入黑暗

姐夫要天亮了才回来。姐姐一秒钟都没睡着外面反常地丅起了小雨,冲刷了一些事情的痕迹但隔壁矿工宿舍的死寂越来越突兀。还在昨天晚上墙壁那边还是闹腾腾的,时常传出粗鲁的或无鈳奈何的粗话有时候还有诈金花的吆喝——知道金本国不会来的时候,金本国不允许他们诈金花倒头睡觉前,一片洗脸盆的咣啷之後高低地响起鼾声,有的尖细有的浑厚要持续大半夜。就算本来不打鼾的人在井下挖了十二小时的矿石,一倒头也会鼾声粗野而今夜,隔壁的声音像被一个吸音器吸掉了被一张大嘴吞没了。平时通夜亮着灯的井架也一片黑暗机器隐约的隆隆声听不见了,140号矿井死叻王老板也已经跑了,幸存的几个工人不敢在宿舍住姐夫不知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夜里只剩了姐姐一个人,一种凶险的东西囸在威胁姐姐,墙壁也许要倒下来本来白天的爆炸就震松了它吧。也许威胁就藏在墙里边姐姐似乎听到了嗡嗡的声音……

    姐夫终于回來的时候,姐姐感到一种逃生的喜悦姐夫的衣服湿了,他任凭姐姐为他换衣服垂头坐在床边。姐姐问:“你到哪儿去了”姐夫不回答。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想瞒,瞒不瞒得住哦”

姐夫想起去年义兴寨的一次事故。200号李四的井出了事死了15个人,开始没有往上报给每个矿工家属两万块私了,谁知来了两个陕西《唐都报》的记者四处打探李老板想吓退人家,派了几个打手去拦截谁知人家搞到叻一份矿工死者名单连夜撤走,名单登了报李老板只好走人。姐夫想到做记者的内弟听说他不久前跳槽到了《唐都报》。“就怕他们報纸这回又要来”姐姐说:“他们不得来吧?哪会回回都来再说报社的人也多,来人不一定是他”

    内弟在当记者的事,姐夫到这里後不敢轻易外露但毕竟纸包不住火,一些家乡人是晓得的他忽然想到什么,问:“你没有把他的电话告诉过哪个吧”

   “告诉过姚德林。”姐夫的语气叫姐姐有些心慌果然姐夫脸沉了:“你给他说做什么?”

    “有好久了他和才娃一路来玩,说起小时候和胡伟一路上學的事他说记个胡伟的号码,往后回家路过西安遇到事情了好找报社,我也没多想就给他了。他要做啥子吗”

姐夫回想晚上的经曆,那是他不敢告诉姐姐的他内衣口袋里还有一团发烫的东西:1500块钱,是埋完了人殷三喊蔡云生发给大家的吩咐一定要守口如瓶,否則“你们都是埋尸灭迹,谁也脱不了干系”姐夫觉得这回的事情有些不大一样,死人太多王老板跑了,殷三做得又太过分晚上的倳像噩梦,想都想不得上头好瞒,家属不好瞒不让他们见尸,人家得答应何况像姚德林,本来就是矿工什么他都知道。他想去找姚德林告诉他不要给内弟打电话。可是姐夫又看到了才娃的尸体那张青白的、变形了的脸,有几分狰狞却又更现出痛苦无助。似乎腳前有很多尸体第一具就是才娃的,叫他一步也迈不开姐夫伸出自己的手。这双手以前准确地掌握着方向盘技术很高,从不出事後来它摸上了扑克牌。再后来就丢掉了方向盘从昨天起,它抬过死者的腿脚和头部但也曾埋尸灭迹,还好焚烧尸体的活儿,它想法避开了——但它接过了钱这件事现在对老婆也不能说。怎么办

    自从卖掉车子,好不容易在这里找了个工作虽说托金本国的门路,心裏闷得慌毕竟能糊口。现在工作保不住,还有坐牢的危险姐夫多么后悔当初,坐上那张尽是外地人的赌桌

    晚上我从临街小馆子吃飯出来,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打电话的人是山西繁峙县义兴寨金矿的矿工家属,他操着蹩脚的普通话说金矿出了大爆炸事故死了四十多個,尽是陕西人矿主跑了,矿老板王全全跑了义兴寨大老板殷三一头瞒住了县上,一头不准矿工家属见尸想一条命补一点钱了结。怹们几十个家属在沙河镇等了几天矿上一直不准见尸,还派人监视“我们是晚上跳窗子出来打的电话。你们可要快来几十条人命啦!”

    不知为什么,我背上一阵发抖我想到了去年《唐都报》的矿难报道。当时两个记者也是这样忽然接到一个矿工家属的电话。那一佽报道后他们一举成名。

我是一个月前跳槽到《唐都报》的《唐都报》是一家民营报纸,说实话我由大西南的《渝州新报》跳过来頗有些勉强,我也不是怎么喜欢西安跳槽原因是渝州发生了一起诈骗案,一名退休全市优秀教师伙同女儿女婿冒充“军代表”和“×××领导办公室”四处行骗,诈骗金额上百万公安机关破了这一大案,希望宣扬政绩邀请各家新闻媒体前往采访。结果各家媒体都发得佷大还纷纷配发评论,我也写了一篇评论发表在新报言论版上。不料报道偶然被×××领导看到勃然大怒,因为实际上中国只有“中辦”“国办”而并无“×××办”之类这是个政治上很敏感的称谓;我那篇《骗子为何傍大官》的评论更让他愤怒。他当时正要上调岂嫆得后院起火,一怒之下渝州两家报纸的老总下课,新报值班老总停职反省一月同时我这个言论作者被有关部门打了招呼,“不能再茬渝州媒体上出现”我一气之下只好离开渝州。到《唐都报》以来一直没跑出什么像样的稿子,算得上是苦苦支撑刚才在馆子里,峩迅速地吞掉一碗臊子面却止不住心中的寒气:今天又没有发稿子。前途像我面前傍晚的西安街道昏沉迷茫。眼下一个大的转机突嘫降临,这个电话像是命运本人打来的

    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强烈地感到一定要抓住它这个重大的变故,这使我一路上心潮起伏又百般焦虑一直到走回我那间简陋的出租屋,黑暗中倒在地铺上依旧心中忐忑。不知道如何向主任告知这条线索以什么理由,使他觉得这條重大线索非我采访不可——

忽然我想到:姐姐姐夫也在山西金矿而且就是繁峙县!顿时我感到一阵悚然。我想了一下按照刚才打过來的电话,拨通了手机还好,手机没关我问这回死的是哪里的人,对方说都是岚皋人和石泉人我“啊”了一声,问:“你是岚皋人吧”他说:“是的。”我换了岚皋口音问:“你认不认得刘德贵和胡静?”对方也换了岚皋口音问:“你记不记得我,我是姚德林你姐姐姐夫我们都在一个矿上。你姐夫不下井他们这回没事。”他很了解我心事地说

    我醒悟刚才一直觉得电话那头声音很熟悉,有些沙哑又有几分飘浮,即使是用普通话在说着矿难这样的事情姚德林,想到这个名字一种不愉快的近似痛苦的感情涌上来,但眼下鈈是时候我冷静地“哦”了一声,姚德林又说:“你的电话我就是在你姐姐那里找的”他似乎在尽力表示亲近。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跟姚德林约好了明天早上联系,就着手机荧屏看看时间:午夜零点我下决心拨通了主任的宅电。

“是不是哦”开始主任睡意甚浓,问了几句后语气变重了我忙向他解释消息来源绝对可靠,我有姐姐姐夫在矿上并且遇难者家属也是我熟识的。主任想了一下说这昰大事,他要请示老总叫我等着。我于是在黑暗里仰躺着期待着。手机躺在我头边暗中信号灯一闪一闪,像一部超微型时光机器帶给我未来的讯息。托它的庇佑也许这一夜过去,一切都将不同;就像在西安深沉晦暗的大街往下走心灰意懒之时,看见了明亮的街燈繁华的十字路口,要进入一个蓦然的世界但也许灯光只是幻象,线索会让别人去跑主任会拍拍我的肩膀,表扬我提供了线索然後我还是和过去一样上街找料。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毕竟事情重大,我又是初到报社现在我只能注视着手机信号,听天由命

    急促的鈴声,我手指颤抖地接听主任迅速地告诉我,一小时以后采访车出发在报社门口上车;一同采访的还有记者刘东和摄影记者颜文。“覺就在车上睡另外拿好手机充电器!”他的声音竟然也有些抖。显然他在老总那里得到了指示

    我一手拿着手机接听,同时已经在手忙腳乱摸索电灯拉线

    车子在午夜疾驰,大概正穿越潼关省界刘东和颜文都睡着了,司机老刘盯着道路一声不响车子竟也像在滑行,轮胎的摩擦声被夜晚吸收了我把眼镜凑近车窗,在原野最黑暗的距离上荡起几乎无法察觉的线条,那是一些山让我回到童年一个最孤獨的夜晚。

    那晚很黑暗我跟着母亲去背煤炭。

我们翻过炭洞包在炭洞口停下了,母亲背着背篼下去我在地上等。队上打这个炭洞是國家不准许的因此只能晚上来背炭。洞是往下打的有一丈或者更深,很陡只能攀着壁上几个脚窝下去。我看着母亲的背篼消失了進入地底了。天非常黑万物只保留一种极深沉的影子,在漆黑的底层上现出对于突然完全孤独的小孩子,这一刻足以揭示人生的本质让他完全茫然又领会了许多。

    母亲很久都没有上来地下还有其他的人,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我感到了畏惧,朝洞口喊了两声母亲微弱地应了一声,大概地底传上来的声音都是微弱的几乎只有一丝,从最深处的缝隙逃出

   接着,天狗吃了月亮一切忽然彻底黑暗,萬物最后的那层影子消失了从来没有这样的黑暗,一口锅或一座山覆盖下来我在世上隔绝了,凶险的预感永远留在了孩子气的心里

夶队河对岸,有一座山塌下来了水边还悬着无用的吊斗,以往供卡车装煤的里面塌死过十个人,分好几次最后一次,整座山下来了人没挖出来。听说当初挖了几天,乱石下冒出一缕青烟一连几天直飘飘上升,一直升入半空村里人都议论这怪事。有人说这是活着的人在烧衣服求救,应该赶快挖但大多数人以为不祥,他们害怕得扔下工具回家了青烟冒了五天,每天吃早饭时准时出现人们端着碗站在村头,遥望那柱烟提心吊胆——这烟太怪了为什么它老出现得这么准时,又连风都吹不散什么样的灾祸要降临了?死人要姠活人索要什么……一些女人开始焚香死了人那几家女人的哭声,却在角落里消失了第六天早上,青烟终于没有再出现人们松了一ロ气。

    半年以后有胆大的新老板接手煤矿,挖开炭洞人们看到了几具干尸,衣服全被剥掉了其中一具左手骨里攥着没烧完的布片,祐手骨攥着打火机

    这个老板半月后就倒了大霉:七个人死于一次崩塌。洞永远地封上了

    最后一次见到才娃,是在官元镇医院他正在莋一个胸部的手术。我有十年没看见他那一阵我听说他就要死了。十年以前他断了腿的父亲在玉米林喝毒药自杀,母亲改嫁才娃就從小学的班上消失了,不久也在家乡消失之后很少回乡,谁也不知他到过何方

    才娃显得很弱,沉静这是他一贯的神气。听说他和他嘚两个哥哥不一样很踏实,只是可惜还没找上媳妇

    我想跟他说话。但他像很生疏只和同队的姚家叫花交谈着什么。我们那里孩子不恏养大都起个叫花狗娃之类的贱名字。姚家是队上最穷的他们家孩子的名字也最贱。才娃他们起名字的时候家境还好父亲自杀之后,两家就落到同样光景了互相也亲近起来。

    往后我就做梦:我在公路上走两旁土崖高耸,颜色像凝固的深红的血日暮凶险的感觉。峩想到了遥远的、不祥的事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还将发生什么我越来越畏惧。忽然我看见了才娃他在我前面走,滴着血

    不知道怹身体的哪一部分受了伤,他只是低着头滴血;一步步默默地走,不过也许会倒下悲哀的预感统治了我的心灵,我不能帮助他只是看着,那是垂危的无能为力的感觉

采访车进入山西就取了车牌。我发现公路渐渐深入黄土沟壑山上远近光秃,想到三年前表弟燕仔对峩说的:“那里除了金子和煤连毬都不产,山上毛都没得几根”燕仔打工那一年,工资没拿到手回家在襄樊火车站转车,连包裹都被人骗了包里有几套新衣裳。当时燕仔提着包刚下火车在广场上转,一个人忽然找到他一边左顾右盼,一边神秘兮兮地塞给他一个皮包说:“我刚才捡了个包包里都是钱,我怕失主来找你帮我藏一会儿,过后我们对半分”燕仔还没相信,那人拉开一条缝让瞧┅沓沓都是钱,五元一张的那人让燕仔带包到一处拐角躲起来。燕仔正要动身那人拿了燕仔的包,说“两个包你提不动你的包给我提着,我马上来找你快走,人家来了”燕仔赶紧提起包一阵小跑,藏到拐角心里还咚咚跳,等了好久不见那人来想到那人是否被抓住了,自己提包跑掉算了又不敢。再等一会儿打开包看那些钱,掀起最上面一张底下都是纸!回头找那人,哪里还有踪迹连相貌都没记准。幸好回安康的火车票已经买了好歹到了家里。第二年燕仔打死都不出门了自家打豆腐挑着叫卖。家里没有积蓄二十八歲了还没娶上媳妇。

车到沙河镇口镇子不能幸免地蒙着一层沙土,规模却不一般地大以前听姐夫说过,义兴寨是山西最大的黄金矿┅条山谷的人数比得上我们那个县。这沙河镇确也有一座县城的规模长长一条正街,街口高高一座门楼题着“黄金大道”,门楼下停叻两辆桑塔纳几个人站在车边,直往这边瞧停车拿出山西省地图来看,这还是《唐都报》上一次采访山西矿难的记者留下的还沾有苨迹,当时他们连夜在矿工护送下逃离几次摔倒在地,地图也弄脏了忽然,一个大汉从桑塔纳那边走过来扒着车门喝问:

   “你是什麼人,关你什么事走开!”

我声音的愤怒,连自己也出乎意料也许由于进入繁峙县境,就一直感到无法抑制的紧张那大汉还在犹豫,刘东也喝了他一句他看我们不好惹,怏怏走了一路走一路回头。我回头看颜文幸亏他的照相器材收起来了。司机老刘发动车子峩们向107国道行驶。坐在后排的颜文本来一直昏昏欲睡这是所有摄影记者的作风——坐多久睡多久,除了拍摄对象绝不对沿途景物发生任何兴趣——但他忽然低声说:“好像有尾巴!”

    果然,两辆桑塔纳尾随而来刘东问老刘怎么办,老刘减速两辆桑塔纳也减速,但过┅会儿又有一辆超到我们前面三辆桑塔纳轮番前后“护卫”,隔着玻璃看得出车内坐满了穿黑色西服的大汉。老刘加速桑塔纳也加速,一会儿竟然又有两辆加入五辆车前后夹着,车内我们都坐直了眼睁睁看着那些“同伴”,也不敢给姚德林他们打电话怎么办?

    咾刘猛踩刹车跟踪的两辆桑塔纳一不留神,都冲上了前老刘到底是老司机,一个急掉头加大油门奔回沙河镇。

    尾巴一时没赶上来茬沙河镇邮局外,我一眼看见了姚德林他还是三年前在二舅家赌博那副模样,蓬头乱发眼神斜射出亮光,虽说毕竟添了一种受到压抑嘚神情这一瞬间那种不快的几乎是屈辱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每到春节官元镇的乡间,家家户户支开赌桌除了一些稳重的中老年人,幾乎男女老少都在上桌赌钱赌注也随年龄、贫富从一角到五十元一注不等。

    这是开煤矿那几年兴起的风俗私人承包煤矿成风,穷的富嘚手里都多了几个现钱赌风就烈了。大赌的是煤矿老板和运煤卡车司机起初打麻将,后来“诈金花”兴起麻将就小巫见大巫了。据說有的司机头天开着车去赌第二天只能搭班车回家,自己的车输掉了      

煤矿遍地开花只有几年的光景,因为我们这一带的煤挖到后来呮有煤面少有煤块,只能做工业用煤指靠县上和邻县的水泥厂拉货。后来两个水泥厂都倒闭了邻县又挖出了热量更高整块更多的煤,峩们这里的煤就没人要了煤块一个个荒了,国有煤块也撑不下去撤走工人留下一坝空厂房,被队上农民住了二舅家就是其中几间。這时大家手中又没有钱了可是赌博风气没刹车,没钱就赌粮食、家当有人赌光了就偷、抢,或者开赌场欺诈外地赌徒后来出门打工嘚人多了,挣回来的钱也摞到赌桌上村里出现了一帮职业赌棍,这些小伙子不做庄稼不娶媳妇,一年四季混迹赌桌姚德林和姚老大僦是其中两个。听说他们到山西打工晃了几个月没活干,没钱吃饭了一连半月躲在玉米地里啃刚灌浆的玉米,惹得当地农民拿猎枪打撵起飞跑。后来不知怎么扒车回来了也不知他们哪里来的本钱重上赌桌。

正月初二在二舅家里诈金花。开始是自家亲戚好玩父亲茬诈,后来姚德林和姚老大串门加入他们两人挨手坐,发了牌动不动先翻起上面一张然后说:“就凭这一张闷五块。”“闷”就是不看牌下注的意思这样下的注,对方必须出双倍这样赌了一阵,他俩赢多输少有几个精明人就退场了。父亲因为输了些钱想要翻本,无奈手风不顺我替他诈几把,赢回来一些最后一把,我拿了一手小金花当时“闷”了两把拿起来看,一看牌还大又跟了两圈,這时其他人都让了只有姚德林和姚老大还在跟,姚德林是看了牌在下注姚老大是一直在“闷”,当然他是翻了头一张牌的事后想来,这时情况已很明显姚老大“闷”了一把很大的牌,姚德林是在“夹”(两人合作下注使第三人无法开牌),可那时我却固执地跟了丅去认为他们是在用小牌耍诈,一旁的父亲虽然再三犹豫也未阻止事后我想人上了赌场,丢下的钱一多大概都会失去理智染上几分癲狂,这大约就是赌徒输得倾家荡产我姐夫输掉商品房和卡车的原因吧!父亲有的三百多块钱押光了,我向表哥借200块钱表哥看了我的牌,非常犹豫但我语气很激动,他也只好借给我这200块钱又快押完,围观者都屏息注视气氛非常紧张,姚老大终于拿起了牌主动和姚德林比,让姚德林趴了牌这时我其实已感觉到完全失败了,本来连续下注时也只是凭着一线希望;但仍旧用最后十块钱开了姚老大的牌是一把“A金花”,我说不出话静静地看着姚老大收钱,此时所有的人也静静地看他们收钱理智也恢复了,知道受了夹想到骂他們或者打架,却什么也没做这时一直抽着烟在旁观看的二舅发话:“姚德林,姚老大在我这里,你们还是莫太过分了今天你们赢了錢,也莫玩了走吧。”姚德林一脸无辜笑着辩解:“我的牌确实是一副大对子,舍不得扔——”他们收了钱就走掉了赌局也到此结束,最后留在我脑海中的是姚德林一脸无辜又掩饰不住几分得意的神气。以后几年里它一直给我带来屈辱,一想起来就脸发烧也使峩不愿再涉足赌桌。如今我又感到了这种神气虽然他失去了亲弟弟,虽然他是我们的线人

    姚德林的眼光对上了我的,他当然认出了我现出高兴的样子,他完全忘了那次赌博他身边是个瘦小的青年。两人慌张地上了车车里一下子添了两个人,我感到自己和姚德林紧緊贴在一起闻到一股汗气和烟气,这气味似曾久违使我感觉很奇妙。我克制自己开始以记者的身份问一些事情。

原来死人连夜转迻以后,几个有家属遇难的矿工第三天就被工头集中起来,住到沙河镇汽车旅馆往后陕西陆续来了遇难矿工的家属,也被义兴寨大矿主殷老板送到汽车旅馆住家属们要见死者,殷三不干只说:“死一个补助两万块钱,拿不拿随你们”一连对峙了四天,有些家属看沒有希望拿了钱已经回乡了,剩下十几个家属坚持要见亲人最后一面被矿上派人监视,“不准我们随便外出旅馆门口有人守着的,┅天随时有人查看”“要是晓得我们给记者报信,我们就活不成了”瘦小的青年说,似乎在发抖“你们一定不能报我们的名字!”峩向他一再保证不会,“这是报纸的工作准则保护知情人!”姚德林说他叫小付。我想到以前听家乡人说这里挣下了工资没人敢带在身上回乡;有钱的人,连院子上空都罩着铁丝网因为发生过人在院中坐,一个炸药包当空丢下来的事来沙河镇路上,沿途所有的民房嘚窗子都装着拇指粗的铁棍

    小付说,他舅舅死了他在井口看着舅舅的尸体吊上来,转眼就被装进大编织袋往吉普车上扔,运到不知哪里去了“吉普车后排座位拆了,一辆吉普装了六个人一直码到顶篷,车门关不上了就拿脚使劲踢,好毒的心啦!”

 根据姚德林说嘚他在井底背了十个死人。小付说他在井口看到吊起来三十多具尸体,加上早先藏在工人宿舍的八具一共是四十多个人。我听到这些数据忽然产生高度的紧张,脑筋兴奋地转动一边急速地问一些问题:到底是多少人,能不能确定保证在四十个人以上吗?每一个囚都是赔两万块钱吗有没有更少的?更多的姚德林说:“矿主耍手段,和家属个别谈价钱具体数额不是很清楚,走得早的得得少朂后走的有拿到六万块的,总是老板怕缠久了出事”“那你们这些不肯走的人,是不是也有想再多赔些钱的”姚德林看了我一眼,说:“可能有吧不过老板说了的,‘就算给你们十万二十万你们能带出繁峙这地界?’”从他亮亮的眼光里我又感到漫不经心的类似嘲讽的东西。也许他并没有这种意思只是由于我的记忆罢了。在家乡我不是时常感到紧张,觉得被人轻视吗

刘东让他们说说出事的經过,这时我才醒悟我只注意核实死人数目,最重要的内容都忘了问了小付介绍,事故起因是炸药爆炸事先有几十包一共3600公斤炸药放在井下,可能因为连续下雨井上没地方堆。“按说是根本不能放在井下的王玉全以前没开过矿,有人给他说他不听”22号下午,(問:几点答:两点多吧,两点二十的样子两点钟交班,当时我才出井不久)井内忽然冒烟,听说是电缆着火工人想出井,工头不讓王玉全派了两个人下去检查。姚德林说:“当时坑道里灯忽然熄了我们都不知出了什么事。后来有人想上去工头蔡云生守在井口吼叫:‘哪个敢上来,我就把他扔下去!’”

    “蔡云生”我猛吃了一惊,“是官元街上的啊”

我的初中同学蔡云生,我和他老打架後来听说他当了兵,退伍后在外乡抢加油站犯案坐了几年牢。往后他又忽然发了成了八角庙街上一霸,原来是在这里当工头

三点钟,炸药爆炸烟雾弥漫。“人主要是被烟子呛死的”

出人意料,蔡云生掏出一张名单是遇难的陕西籍工人,有二十多人全都是岚皋囷石泉的。有些名字我依稀听见过也不多想了,正要收起来颜文让小付拿着名单,他举起相机“莫拍我哟。”小付往后缩“放心,只拍名单和你的手”小付疑心地看看自己的手,这是一双年轻的老矿工的手灰扑扑的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只是因为长年摸索矿石变厚了“你怕啥哟,你这个手哪个认得出来”姚德林说。小付的手才拿起名单

    我们约好第二天早上见面,“你们带两个从陕西来的家屬”“哦,还有你们矿老板叫什么名字?”

   “小老板叫王全全出事当天跑了。大老板叫殷三义兴寨的金矿都是他承包的,他又把140號井转包给王全全还有,工人都归金本国管他是国家大矿承认的总工头,专门叫他管民工他在大矿上有股份,好多小矿上也有股份140号井好像他也有股份,现在140号井矿工没事干都是他在安排,给路费回家”

   “前两年,他的矿上也出过事死了19个人。”小付添一句

   金本国?我心里一震想问详细些,他们急匆匆钻进小巷姚德林摔下一句:“金本国的事问你姐姐姐夫,他们晓得!”

傍晚我打开電脑写稿子。这台手提电脑是出发前专门配备的以前,我没有自己的电脑写稿都是到办公室。有时路程远了稿子当天就出不来了。囿一次为采访摊派福利彩票的事情淋着细雨在泥泞田野里奔波到下午四点钟,还丢了传呼机乘公交车赶回报社写稿子,车上人挤爆了我的头伸在一个人的腋窝里,这个人有狐臭当时想呕吐,又非常想流泪但怎么也流不出来。如果不是这次采访什么时候能沾上手提?我和刘东商量了暂时不把金本国的名字写进去,“毕竟现在还搞不清他和140号矿井的关系他矿上出的事也不清楚。”

稿子发回报社鉯后主任给我们打了电话,说还可以抢在别的媒体前面得到了遇难名单,但他说这份名单还不完整尸体转移的去向也不明,要我们繼续深挖大家都有点兴奋,聊了一阵才散睡前我给姐夫打了电话,说想到矿上去姐夫很紧张,说:“晚上莫来怕出事。听说明天國家检查组要到了你可以跟他们一块儿来。”我问他金本国跟140号井是啥关系姐夫迟疑地说:“不清楚,好像是有股份”但马上又说搞不清。

   入睡了梦境却不安宁,一个昏暗的世界有很多的物质,各样的轮廓感觉是回到了家乡。

   在我的家乡煤矿出现以后,就有叻新的异样的事物:黑暗的发光的煤黑色的硬结的矿工工作服、高筒水靴,炸药和钢钎三节手电筒和后来的矿灯,电瓶也有了深夜嘚活动,灯光乡亲们日入而息的习惯完全丢弃了。

    冬天雪盖住了煤,卡车在雪地轰鸣轮胎间摔打着雪粒,或是顶篷和车头蒙着雪靜静地停着,道路封冻后来雪开始化了,煤块一点点显露黑色的水到处流淌,太阳在煤块上闪着黑色耀眼的光似乎延长了寒冷的季節,“墨水足够用来大声哭泣!”

   姐姐看到那九具尸体几年之后我走近废弃的老洞子,仍有安详的阳光煤渣和支撑木则消失了,我用仂想象当时这里的景况忽然感到极其沉静的恐惧,无声无息却惊动一个孩子的心魂。

    我试着走进洞口只是几步已经悚惧。洞口一截還没有支撑木岩壁上小野菊和潮湿的蛛网颤动。深处透出和外面完全不同的气息密密的木头甬道即将开始,多数已经腐朽、改变了罙深地死去的老洞子。

    姐夫放下电话姐姐说:“胡伟问金本国啊?”

姐夫忽然生气了:“金本国金本国啥子都是金本国!” 

姐姐没料箌姐夫这样,愣了一会儿还是说:“给他说一声,叫他莫报道金本国小矿关了,还要指靠金本国找活路”

姐夫猛地合上手机盖子。怹想说:“你晓得他这回躲不躲得过”又说不出来。金本国啥子事情都躲得过往年的抢劫汽车,去年的冒顶死19个人这回,殷三他们莋得确实过分了姐夫想到那天晚上的情景,心里就虚如果没有事,埋尸之后蔡云生怎么会发给每个人1500块钱,叫大家严守秘密这两忝怎么再也看不到殷三的影子?钱就在姐夫的上衣口袋里像一块热煤烙得胸口疼。

往年烧个把人不算啥事情。去年岚皋茶棚乡的刘家娃子从吊笼里摔下去死了,王老板叫两个人烧了姐夫也去看了。用了20斤汽油头脚各拴了一根铁链,绑在车上拉直了烧这是防止人┅烧要往一块缩。烧得吱吱响青烟大冒,肉一块块往下掉那两根铁链,油光光的也不知用过好多次了。烧完了随便捡几块骨头装进┅个方便袋往后刘家娃子的媳妇来了,挺个大肚子王老板给了两万块钱,说:“这还是念记你们孤儿寡母一般行情是一万六。”媳婦就抱着那个方便袋子回家了金本国矿上出事那回,也是全部私了死人从井下就运走了,到大同找了个地下火葬场烧了家属根本没看到。当时姐夫安排遇难矿工家属的生活情况知道得很清楚,还留了一张赔付的完全收据这一回人数多了,王全全胆子又小矿开了鈈到一年,没有底垫赔性命钱跑了,殷三只好出面收拾县上倒是瞒过了,报纸一来国家检查组一来,结果不知如何这事跟金本国按说关系不大,但听姐姐说他在140号井也有股份事后他又出面安排工人生活,最主要的是怕去年的矿难被翻出来。偏偏姐姐晓得金本国嘚秘密这也叫姐夫很气愤,又毫无办法要不是赌博卖了车,何至于投到金本国门下讨这碗饭吃。

   “你们那天晚上到底把人弄到哪儿叻”

   “这犯法吧?”姐姐吃了一惊

    姐夫睡了。姐姐躺着想起很多年前和金本国的往事这些事她本已经深深埋在心底了。这几年金本國成了岚皋县首富又帮姐夫找了工作,来矿上后偶尔也看到他往日的记忆就会泛起。如果——今天又会怎么样姐姐觉得那种可能太遙远,今天的金本国离姐姐也太遥远。

半夜“轰”一声爆炸,姐夫猛然坐起两人屏息倾听。响声从井口传来难道又是一次爆炸?聽说上次炸药只爆了一部分王老板一跑,剩下的炸药也没起出来前两天,蔡云生还指挥工人拉了几十车渣子填进竖井可能是殷三怕往后检查人员下井。但爆炸似乎就在地面一声轰响后再没有动静。两人不敢出门看义兴寨的很多人都听到了这声爆炸,他们满腹狐疑哋入睡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以前义兴寨矿区清理整顿过16次,每一次很多矿工都只有卷铺盖回家这一次呢?

    姐姐回忆往事的时候峩也正从脆弱的梦境中醒来,想到有关金本国的往事

第一次见到金本国我才四岁,有个农民领着个小孩上我家拜年小孩比我大几岁,農民让他给爸爸磕头喊“救命恩人”。农民背着一大背篓东西猪蹄、花生什么的,我记得最清的是有一瓶桐油大概是自家桐树结籽榨出的。有一段年月家乡的山坡栽满了油桐,春天来临一片青翠夏天则挂满清润的果实,飘散一种有些神秘的味道桐油榨出来,据說是抹在海上的大船船底后来却忽然消失了,大概由于国家停止了收购那些青蒙蒙的山坡变得矿洞密布,黄土裸露那瓶桐油,往后峩们家一直用不上渐渐挥发干净了。

 小孩愣头愣脑地磕了三个头但没有喊。当时金本国还没有大名他爹叫他“捡生”,后来我知道是捡回来一条命的意思。十二岁那年在九个人曾经躺过的老洞子口,我第一次看见姐姐和金本国走在一起金本国穿得破破烂烂的,┅只手搂住姐姐的腰他们是小学同学,只有姐姐上了初中金本国出门混了几年,有人说他在少林寺学武功那几年正在一遍一遍地放《少林寺》《武当》,满街是剃光了头摩拳擦掌的男孩我也在官元乡医院里踢了大半年沙袋。金本国回来之后不知怎么就和姐姐在一起了。金本国身材不是很高大我想这可能是因为从小缺营养,但他的两条眉毛长得特别凶势几乎竖了起来,发脾气的时候眼睛棱着,好在他看姐姐和我的眼光一直挺温和姐姐那时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脾气死犟学习瓜孬,身高手长爱打架估计他们是臭皮匠往一堆湊吧。那天我看见他们的时候金本国正猛一伸脚,把一块煤踢得老远差点落到我脚上,让我着实吃了一惊我也特别搞不懂,他们谈戀爱干吗要选那个老洞子口那里可是躺过很多死人的。

    我把这事告诉了母亲母亲又告诉了父亲,很快我们家里就开锅了父亲说:“怹金本国是啥子东西?是我从炭箬里捡回来的一条命倒算计起我女儿!”

我第一次详细听到那件往事。十八年前的一天父亲出诊下乡,经过一处田坎看见一个农民在挖坑,坑边放个炭箬箕箬箕里一个小娃子。父亲问他怎么回事农民说娃子生的时候难产,下地就没氣了挖个坑埋了。父亲蹲下摸摸婴儿胸口还是热的。试试鼻孔依稀还能感到若有若无的气息。父亲说:“你莫急我试一下。”农囻虽然吃惊看他背了有红“十”字的出诊箱,也就停下来呆呆地看父亲拿出银针(那些年提倡中医,最兴这个东西父亲还主持过针灸学习班),扎进婴儿的虎口和人中捻了几下,婴儿脸上的颜色还阳了一试鼻息,竟然有气了再过一会儿手脚舞动,哇地哭出声来农民惊呆了,又喜极了跪下喊父亲“神仙,神仙!”又喊:“恩人啦!他娘头一胎是个女儿这是头胎男娃儿啊!”

    那农民就是金本國的爹,炭箬里的婴儿就是金本国

    父亲的眼睛从镜片后面发出光来,这时我总是很怕但姐姐不怕。姐姐嚼嘴:“那是他命大!大难不迉往后肯定有出息!”“有出息出息到抢人、杀人,挨枪子儿!我把话说到这儿你们往后看嘛!”

    父母不让姐姐和金本国好,姐姐一氣之下就退学了跑到镇上学裁缝,后来又在食堂卖包子似乎和金本国断了来往。

那几年金本国先是在洪家梁下煤矿那是国有煤矿,聽说他成了矿上的点炮师傅从来没出过哑炮。他和矿上关系搞好了获准包了一个小矿。打了半年出炭了,大家都说他要发了那一陣我经常看见他跟车到官元镇办事,一身挖煤炭的装束脸上有煤灰,只是眼睛是亮亮的人喊他“金老板”。他可能又和姐姐好上了洇为有一天,他跑到学校来硬塞给我50块钱,我死活不要最后拿了20块,那两张钞票有汗味沾着煤灰,让我感觉很特别说不清是厌恶還是吸引。这钱我没给家里说有一天姐姐回家,为金本国和父亲大吵了一场从此半年没回家,直到金本国矿上出事

    放炮之后进工作媔,是最危险的平时金本国自己带头。那天他下官元镇耽搁了(我不知道是否因为姐姐)他的工人等不及,自行点炮一共放了三炮,听到三声都响了半天再没动静,烟也散了四个人就进了工作面。谁知有一炮其实没响人刚到工作面,轰一声四条命都埋进去了

囚刨了几天才刨出来,没一个全尸的五组的一个人,刚结婚一年挖出来那天,媳妇拖着半岁的娃儿伏在残肢上干抽,不出声也没有眼泪他的瘫子老爹听到消息,不知怎么竟然起来了撑着拐杖在门口望,望了进屋就喝了敌敌畏(不知为什么那些年每家都有一瓶这東西,大概也是一种特殊的时尚)“怕拖累孤儿寡母。”大家说金本国爹娘那时都过世了,他揭瓦卖椽还账还是欠了死者和大矿上一屁股债一一打了欠条就出门了。

往后不久听说相邻的镇坪县关崖子、毛线沟一带,有人抢公共汽车弄得路断人稀。一伙有五个人嘟蒙着脸,口音是本地人公安捉了好久,这些人武艺高强捉不住。往后父亲过四川进药黑手提包里装了5000块钱公款,路上班车被劫蒙面劫匪叫把钱都自动交出来,父亲没交被搜到了,劫匪拿走了手提包正要打他,为首的劫匪制止把手提包还给了父亲。父亲回来鉯后说他认出为首的就是金本国,虽说蒙着脸那两道竖眉毛,化成灰也认得“早知道有今天,当初也不该救他”

劫案震动全省,哋区公安处组织专案组日夜追捕一连二十多天设伏,几个从犯都抓住了供出为首的就是金本国,可金本国就是抓不到每次眼看捉住叒脱逃了,打伤了几个人还抢了一支枪最后一次,十几个人把金本国围在关崖子顶上三面是人,一面是几十丈高的悬崖金本国会轻功,竟然逃脱了从此杳无音信。直到1989年家乡人开始到山西打工,从山西回来的人传金本国在那边出名了,包了矿山手下有一两百尛伙子。又有人说他手下的人白天干活,晚上四处抢金条

    半年之后,金本国忽然回来了自己开一辆北京吉普,一路开到松河崂老屋那以后他迅速成为岚皋县的传奇。

    第二天国家调查组果然进驻沙河镇。姚德林也打来电话说旅馆外的打手一早就不见了,蔡云生也沒了踪影我和刘东商量,刘东和颜文跟随调查组赶往140号矿井现场我到旅馆采访家属。

    旅馆门外我遇上了北京一家报纸的记者,他们剛刚赶到我心中暗自庆幸:我们的报纸这时已在西安街头叫卖,同时上网发布那份死者名单过不了几小时就会在网上流传。和上一次礦难报道一样我们的报道在全国媒体中是第一家,连情节也类似:跟踪、追逐、名单不过这一次影响会更大。

旅馆里有十多个人住著四间房子,姚德林何小付都在我另外看到了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一个女人忽然哭叫:“你们记者老爷可得做主啊人死了总得叫我們见尸骨留个念想!”她的石泉口音我听来又奇怪又凄惨。姚德林吵她:“你哭啥子嘛记者自有分寸,你越哭越添乱!”女人有些惧怕哋伸手抹泪这让我很反感。我庄重地安慰那女人:“不要紧我们记者不是啥老爷,你们一定要把知道的都提供给我们我们好向社会呼吁。”我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脸这时我觉得自己确实是庄重的,我做的事是严肃的刚才的感觉消失了,虽然姚德林就在身边

    家属们提供的有名有姓的死者一共有三十多个,我认真记下了他们的名字和籍贯发现除了一两个汉中市和平利县人外,果然都是岚皋和石泉人家属们说着说着又有人哭了,后来几乎哭声一片若不时时打断他们,简直无法问清情况我自己的呼吸也渐渐沉重,不得不走出去透氣我正在擦眼镜的时候,发现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望着我我觉得在哪里见过。

他说他叫应石爹出事了,母亲从没出过门家里又有猪,他跟着同队的死者家属来接爹的骨灰却到现在还没见着尸骨。这个孩子让我瞬间想起姐姐家的侄女她今年正好十岁。我安慰他两句心里始终在想何时见过他,却一直想不起就和他一起进屋。我问家属们有没有人知道尸体转移到了哪里,没人知情有人说:“矿仩的人凶得很,说想见尸体没门!”这时姚德林对我使眼色我不情愿地又跟他出门。他说:“尸体转移到了哪里只有管理人员最清楚,那天晚上他们都去运尸了有些人已经跑了。你问问你姐夫他说不定晓得。”他的神气表示还有话没明说我有些吃惊。

    我开始感到屍体的去向比任何事都严重也产生了一种模糊的畏惧,想尽快赶到矿上面见姐姐姐夫

我安慰了家属们几句,小付要我保证他们的安全因为他们都被穿迷彩服的人吓怕了。我想了一下打电话给县公安局,要他们注意这里的情况那边说在开会,挂了机我只好安慰家屬们:“国家检查组今天已经来了,矿上的人不敢把你们怎么样了你们安心等消息,检查组很快会来看你们作出安排。”看着他们满腹狐疑我不忍心就走,可是赶赴矿井毕竟更紧迫

    我和北青报记者一起赶到义兴寨入口。

矿区的景致虽然有所想象还是让我几分恍惚,因为它逼似于我童年某种梦境一个石头和机器的城市:寸草不生的矿石上,生长碎砖房屋、牛毛毡棚屋和钢铁井架高压线纵横交错,物质赤裸裸地呈现——钢铁、石头和水泥并没有任何金子的闪光。井口布满整条山谷每个井架上都插着一面小红旗。正是正午交班時分一些矿工鱼贯走向井口,腰间系上一个铁钩就从地面消失了另一些矿工又鱼贯从底下升起来,解脱腰间的钩子;这样原始的过程顿时让我理解了乡亲们的话:爆炸冒顶三分险,下井还要险七分我在干沟内前行,经过了厂房、宿舍、发廊、餐馆、录像厅甚至还有┅个猪圈污水横流,苍蝇腾飞140号井口没了井架,围着很多人还有不少的车,想来是检查组的人马一些矿工端着碗,站在棚屋门口觀望他们的棚屋有一面墙竟然是编织袋缀成,在风里一鼓一鼓看来编织袋确实是这里最富足的材料!矿工们露在碗口上的脸木然呆滞,也许停产的前景让他们不知如何是好只是顺命地看眼前的事态发展。我在人丛中看到了刘东他正试着对一个官员说什么,但被一只Φ央电视台的话筒隔住我并没有看清话筒上的字样,但绝不会弄错因为这只话筒和通常在荧屏上出现的那只一样显得粗大。被称做“迋县长”的官员神情尴尬嗫喏地说:“我们的调查结果确实是死三人,伤四人——”这只粗大的话筒让我感到紧迫我想:赶紧找到姐姐姐夫,弄清楚尸体的去向这是眼下我们能够有最大突破、保持优势的方向。

    天亮后姐夫走到井边,看到井架炸飞了井口炸成一个夶喇叭口,才弄懂了昨夜的爆炸声一个也来打望的工人说,他昨晚上看见蔡云生指挥人布线爆炸以后坐面包车走了,今早再没人看见怹“王全全跑了,殷三跑了蔡云生也跑了,现在只剩金本国没跑”这时那个工人忽然住嘴,眼睛盯着姐夫身后的方向姐夫回头,看到金本国正在走来

金本国还是穿了一件破夹克,嘴上叼的是三五烟晃荡地走到几个民工面前,说:“你们这几天莫乱跑也莫乱说,好好待着也不准赌钱,没事看看录像过两天我自有安排。”有人说管伙食的人跑了。金本国说:“我马上找人来”又加重语气說,“上头问到你们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乱说和140号井无关的事,涉及国营矿的事莫乱讲哪个道听途说搬弄是非,我金本国不答應也莫成天围着井口看热闹。”他说话时烟依旧叼在嘴上工人们散开,姐夫正要走金本国喊他站住,递过来一根三五烟这是金本國一贯抽的牌子,不像矿长抽的玉溪中华那样贵但也绝不是矿工能抽得起的。但眼下姐夫心事重重吸了一口又熄了。金本国低声问:“那晚运死人你去了?”

   “国家检查组的人要来记者也要来。往后除了国有大矿义兴寨的小矿都要关。这些工人都要回去”

姐夫知道,金本国主要的股份其实不是在哪家小矿上而是国有大矿;他在大矿上的势力,也不只是由于管理民工主要由于他是大股东。所鉯大矿上有什么会王矿长他们有什么事,都要喊他去议国营大矿当然不会倒,否则山西还要不要生产黄金姐夫心里,忽然产生了明朗的希望他抬头望望金本国。金本国没有什么表情只说:“你烟都熄了。”却又没给姐夫点姐夫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继续望着金夲国脸上却几乎露出笑容。

   “胡静有个弟弟在《唐都报》是不是?他已经来了住在沙河宾馆302房间的。”金本国吐一口烟说姐夫茫嘫失对。

   “你个人斟酌斟酌不消替殷三蔡云生他们背黑锅,但是无关的事要慎重”

    他说完这句话,“呸”地吐掉还剩大半截的烟头皺着眉,两道眉毛竖了起来似乎他对抽烟这件事感到痛苦、厌恶,似乎世上的很多事情其实都令他厌恶、疲惫却无法解脱,还得领头幹下去电视上,《黑洞》或者《黒冰》的主角都这样简直成了一时风气。

姐夫慢慢走回宿舍斟酌金本国的话。确实他背不起黑锅,但是哪些可以说哪些不能说?那晚河边埋尸体的情景又历历在目人囫囵塞进编织袋,抬起两头扔进草草挖好的大坑盖上一层土。哆盖一层蔡云生喊大家赶快走。在一个荒山沟有两具尸体烧了,姐夫不知道他们这样做干什么蔡云生这人一贯凶神恶煞,跟金本国夶不相同竖井冒烟时,要不是他堵住井口不准上来哪里会有那么多人死。烧了的两个人是不是平时得罪过他?

当初加油站案子没发蔡云生回官元镇住过半年,手头阔绰穿着笔挺,到处管事俨然是官元镇一霸。姐夫有时和他一起打麻将诈金花蔡云生说到,他小學初中都和胡伟是一班那时候“两个人光打架,胡伟也匪皮得吓人”不过玩得还挺好。也许是因为这层关系他经常到姐夫家里玩玩,遇事也肯出面关照两人互称“德贵”“云生”,姐夫觉得挺有面子来山西之后,大家都是金本国的面子又都是搞管理,虽说蔡云苼对一般人凶神恶煞在姐夫面前还是从不带颜色,只有那天晚上蔡云生变了脸,狠狠威胁大家不准泄底否则“莫想活着走出繁峙地堺”。他专门盯了姐夫一眼姐夫像挨了一刀子,从头凉到脚刚刚接过来的钱烫得捏不住。接到内弟的电话姐夫更是夜不成寐,又不恏和姐姐说假装睡着,早起后头是昏的金本国这一番话,提醒了姐夫不少又让他脑筋更沉重。

    回到宿舍姐姐正在做饭。姐夫考虑┅会儿主动对她转述了金本国的话。姐姐停止切菜小声思索地问:“那晚上你是去埋死人了啊?”

姐夫点点头犹豫一下说:“每人還发了1500块钱。”

我走向矿工住的碎砖屋打听姐姐姐夫的住处。两个矿工望着我走近从门口消失了。宿舍里两排通铺和我上初中时的寄宿宿舍相似,铺盖有的叠了有的乱堆着,全都辨不出颜色屋里有一股混合了酱、汗、尿、烟草的复杂气味。几个矿工坐在铺上打扑克另有一个人趴在窗口观望。刚才刘东说调查组问过他们,没问出什么只是证实出事的傍晚,这里藏了七具尸体而当时王县长为艏的检查组就在井口。想到这我背上感到一股凉意。试着问他们尸体转移到何处了果然回答:“不晓得。”问明了姐夫住的地方我僦在摔扑克的单调声响中离开。

    姐姐姐夫正在吃饭我进去时他们都站了起来。我们彼此相望姐姐脸上露出笑意,笑意中显出复杂的情緒三年没见面了,他们都明显地老了一些特别是这三年中经历了不少的事:由县城的“富人区”搬出,到官元镇租房做生意由于生意清淡又来到山西。

     三年了我又和姐姐姐夫在一起吃饭,吃着饭我们彼此问了一些和眼前无关的事情:父亲的身体、二哥的出租生意、丟在镇上的外甥女、表姐表弟、母亲的坟重庆的气候,等等我忽然感到和矿难疏远了。我来到这一片矿石和钢铁的干沟似乎不是为叻采访,却是寻找亲人甚至当我进入井下,实际是身处故乡

我想到上一次回官元镇,正值年末人都从山西回来了,姐夫的班车从安康火车站接客车票涨到一人六十。这些人下了班车还得坐摩托车到不通班车的各村二哥也就有了比平时好得多的生意,要价也高出平時每当班车到来,十几辆出租摩托车围住车门马达踩得轰响,争相吼叫:“到哪里坐我的车嘛!”乘客被堵得下不了车,有的气得夶骂一番高度紧张之后,挤上前的摩托车如愿载人远去落后的骂骂咧咧,等待下一班再“打擂台”哥哥不喜欢争抢,故意把车停得稍远有乘客偏偏不坐打擂台的车,一脸气愤地挤出圈子哥哥就会上前,和颜悦色问是否要搭车去哪里,揽到的生意也不比别人少惹得同党说他耍滑。哥哥笑嘻嘻:“你们不晓得莫挤”没有班车的空隙,生意清闲哥哥带我兜风,偶然提起叶佩红也在镇上“修鞋孓。”

我们的摩托车在一排简易碎砖房前面减速哥哥说:“叶佩红就在这儿。”接着他对一个人喊道“又在挣大钱啦!”那个人没好氣地说:“是的!没得你两个轱辘子挣得多!”我在哥哥身后,听出来这是叶佩红的声音下车就看见他坐在一张小凳上,膝上蒙了一块圊布围裙面前一台补鞋机,手里拿着一只鞋子用钻子在钻鞋底穿绳。看见我他眼睛抬了一下,但好像不太自信地对哥哥说:“你弟弚呀”哥哥说:“是老幺。”又对我说“叶佩红啦。”我笑说:“认得!”就对叶佩红说“你好!”叶佩红说:“你回来了!”他沒有站起来,我知道他需要一只拐杖

我们就进屋坐下。这间租来的小屋有一半堆着很高的东西废橡胶什么的,里面拉一张帘子隔开僦是床,床上也似乎堆满了东西哥哥问:“你老婆子回去了哇?”叶佩红说回去几天了“那你吃饭问题咋解决的吔?”“个人做唦伱们还不是可以在这儿自己动手做。”“你这儿有些啥东西吗”哥哥看了看,我也看看没什么东西。我看叶佩红的侧影:他没有变甚至似乎没变老,眼睛依旧亮态度倒似乎更超脱,脸颊上那块被火烫的伤疤依旧刺眼叶佩红回过头,问我是在《渝州日报》唦我说昰新报,他点头说“你这下算是实现了你的人生理想了。”我说不是的他说“你不是一直想做记者嘛”,我说问题是我现在做的是编輯“再说这不是一种理想,只是职业而已”“那你的理想还是文学。”我默认了他要一个什么东西,叫哥哥拿来我似乎刚才忘记叻,这会儿猛想起来说:“你的腿不方便?”他笑说:“是啊要是好的,也不得叫你们自己做饭吃”我看到了他身旁的拐杖。一个農民走来和他说了几句话,又走了

我想到上中学的叶佩红,挺聪明的是哥哥最好的朋友之一,我像是他们的小弟弟后来不知怎么沒考上学,读了一个什么学校回来又找不到工作,结了婚就出门到陕西,下煤窑打工挣钱谁知煤矿塌方,压住了半截身子等到拉絀来,脊椎断了那时候媳妇刚生了个孩子。运回来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那一年他躺在老家床上是在一座很高的山上,哥哥常常和叧一个同学爬山去看他他说不想活了,哥哥劝过他后来用针灸、中药治,竟然又能勉强下床只是要拄一根拐杖,医生说他的腰杆昰脆的,使劲闪一下就要断的再也不能做活路了。

    媳妇在李家堡开了个裁缝店叶佩红就整天抱孩子坐在店里。哥哥过去看他劝他做點什么,说到修鞋子目前叶佩红也确实只适合干这个。“他开始还不干觉得伤面子,一个大专生修鞋子”后来还是抹开脸皮干开了。

过一会儿我们就告辞了

过一天,我们在街上又见到叶佩红这次没有系围裙,拄了根拐杖在街上走。哥哥说:“叶师去耍呀?”叒对我也让叶佩红听到说“我们叶师还经常拄个文明棍,到包厢找个小姐耍呢!”叶佩红只是笑了一下我看着他往前走,清瘦的身子┅倾一倾在不平的刚刚施工的路上行进,脸庞却昂起有一种不属于这小镇的气质,似乎悲怆而清高忽然感到很悲哀,一种早被注定嘚东西

     哥哥和叶佩红的生意不久会好起来,也许比任何一次都好但也会勾起忧虑,当哥哥在下车的人流中看不见姐姐姐夫——也许十歲的外甥女会仰着脸和他一起守望人们下车。

    我又似乎面对着应石似曾相识的眼睛他的爹永远不会从班车上下来了,还有同村的很多囚他们到底在哪里?

    提出这个问题气氛顿时凝固了。

姐夫望着窗外远处是调查组人群,由于离得远他们的活动没有声音,像是窗框内的布景;大车小车停在那里也像一些道具。爆炸发生那天姐夫也看到过这样的情景,只是这一次人更多他们会调查出什么?姐姐在低头收拾剩菜菜里有一股棉籽油的味道,初到山西的人都吃不惯菜也就是大白菜萝卜。虽然姐姐学过厨师怕也调不出什么美味來。半天姐夫勉强回头微笑:“你问我我也不清楚啊。”我说:“姚德林说你晓得情况啊”我觉得自己有点无情、明确。姐夫移开了目光姐姐抬头,下决心地微笑说:“你姐夫他只是跟到去的在车上没下去,他不是殷三的人我们跟那帮人没关系,那晚上也是人家臨时抽他的”我感到姐姐是在赔着笑,这使我难过但她的话很重要,我紧张起来

   “那转移尸体的情况,姐夫都清楚”

    姐夫刚才似乎是在被动忍受,这会儿他快速、平静地说:“我清楚我埋了人的,但没有烧人他们还给我发了1500块钱,我一直没动”他翻衣袋,拿絀钱搁在我们之间的凳子上。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也许是由于事情发展太突然。姐夫开始详细讲那晚的事情

    “准确的地点,你还能認得吗”姐夫讲完,我紧接着问了这句我一直很紧张。

    姐夫说大概记得原路回去的话——

   “姐夫你不要怕,你只是被迫又提供了凊况。现在要紧的是把钱交给调查组然后带调查组到埋尸现场,你就不用替殷三蔡云生他们背黑锅了——”

   “往后蔡云生怕要报复”姐姐说。

   “他以前抢加油站这次又毁尸灭迹,肯定要重判怕他啥子?再说调查组一旦深查,姐夫可要背黒锅!”

    我领着姐夫走向调查组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上。他们那一大群人怎么知道我会给他们带去一个怎样的震动,甚至整个中国——

    车队路过旅馆家属們已经得到消息,堵满了道路我们的采访车搭上了那个妇女和应石,其他家属也纷纷挤上调查组的车辆没搭上车的家属跟着车队跑,峩从后窗玻璃看到他们在黄尘中跃动

    应石坐得笔直,睁大眼睛双手紧紧抓住前排椅背,似乎在监视什么我问他住哪里,他说住狮子岩应家院子我再看看他,猛然醒悟问:“你妈妈是不是叫刘泽兰?”

    我摸他的头:“我到你家去过还见过你。那年你才五岁你爸絀门了。”

    应石有些茫然但看得出他认可我后一句话。也许他和我一样在努力回想当时的情景。 

    五年前我跟三舅母到狮子岩走亲戚,经过一户人家烈日当空,一个女人在地里锄草地面发烫,嗓子冒烟三舅母向那女人讨水喝。女人抬头两人都愣住了,原来是认識的

    三舅母和刘泽兰娘家都是后坪人,两家是邻居后窗对着我家大门两人已经几年没见面,有久别重逢的亲热刘泽兰喊我们到家烧沝喝。她的家正在狮子石下小小的三间石板房,有托庇风雨的意思门檐不寻常地低,亲切而寒伧似乎童谣中专让妇女儿童居住的小房子。走到门槛刘泽兰就喊:“石头娃子,烧一壶水来客了!”

    屋里“哦”一声,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提壶急急穿过堂屋我跟着他走進灶屋,看他有点费劲地打了半壶水提走身子由于使力偏向一旁。我舀缸里的水喝这是一口陶缸,黑暗里水清甜凉意从咽喉一股而丅,霎时沁透全身又有一股陶的气息迂回舌尖。背上的汗顿时完全消失被肺腑中的凉意吸入体内了。刘泽兰在堂屋里喊:“喝热水嘛!”

一会儿坐在火屋里火屋的地面土质和堂屋不同,看得出是近年接续的内墙抹了三合土,地面是裸土灰扑扑的倒还干净。地面中央一个极小的火炉似乎孩子们在游戏中挖出的,一壶水跺严了离煤矿远的地方炉子都是这样。我们村里的炉子却都像大坑比较讲究嘚,用大车轮子的钢圈箍成炉口冬天一进火屋就感到腾腾热力。这是开炭洞那些年留下来的好处之一屋里只有两把椅子,我和舅娘坐叻刘泽兰坐着对面一条长凳。她低下了眉毛和眼睛似乎瞧地面,大约平日独处时惯了接着想到有客,才抬眼微笑了问三舅娘:“屋里都还好啊?”三舅娘说还好反问:

    “你们屋里还好哇?石头他爹出门了吧”

    刘泽兰眉毛动一下,轻声地:“是啊他爹前年子就絀门了。”

    三舅娘吃惊:“两个年节没回来”

   “没有,托人带信了的说工资没拿到,今年下年再回来晓得他回不回来。”

似乎有一種柔和的东西在沉落被灰扑扑的地面吸收。几年来它就是这样吸收了多少事物,依旧不露声色只有在屋基深处,在被磨损的墙壁内媔悄悄发生着变化,有天独坐的人会忽然惊醒感到空气清冷,窗外竟然已经下雪了这样一场雪会下到屋子内部,美好的、乌黑的头發星星点点染上了……水壶开始呼哧哧冒气看炉中的炭,是烧了一遍没过心的炭圆再回炉小颗小颗的。我无意地朝墙上看一根竹竿橫拴着,搭着几件大人小孩的衣裳全是青黑的,还有一件深红土布的秋裤里屋的门没有装门扇,能看见一口土漆箱子半边窗台上搁叻几个瓶子。我知道农民家里的酒瓶子之类都是保存下来的看不到的半边屋子应该是床了,一定会有一顶帐子由于沉积的岁月,颜色佷深了只有两个帐钩还有残存的鲜艳。

我想到这屋里时间流得很慢甚至是往回流的,只有孩子渐渐在长大家乡有很多这样的屋子,從某一天开始屋里的时间忽然停止了,剩下的事情只是针头线脑地里劳动的妇女沉静孤零,使人怀疑她们心如止水只有年根岁尾,丈夫从远方回来带来几天搅动。我们的男子们他们从某天开始,并不真正是这里的人;他们像是偶尔来访的客人我们的乡村寂静,涳了连同官元镇,只有哥哥、叶培红、表弟那样的人各自生活几乎是不声不响的。

    只有金本国那个村曾经意外地繁盛。有一年全縣流传这样的新闻:松河六组的七个小伙子,从邮局上一次兑回来三十万块钱邮电所被取干了,请求县邮局支援又传说这七个小伙子個个腰上别一把菜刀,坐火车时遇到一队武警动起手来,不分胜负这些小伙子都是金本国手下的人。

金本国那一年自己开车回来一輛旧的北京吉普。据说他是在地区买的当时他从来没摸过方向盘,现买现学当天就开回岚皋。路上刮了两次车开回官元镇时歪歪扭扭,父亲站在医院门口看到了说:“放心,走不拢就要栽下岩的”他确实很快翻了车,但是在翻车之前他已经学好了技术翻车不是甴于技术而是大意,车栽进稻田他从车肚子底下钻出来,什么事也没有很快另买了一辆。金本国那次回来的头等大事是修房子老房孓当初拆卖了屋顶和檩条,四堵墙在风雨里竖了四年早就垮了一半,金本国全部推倒在原地基上起了四层高的楼房,整个松河没见过這样漂亮的房子又起在沟最里头。有人劝他干脆在官元镇上买地基房子起到这样的深沟里窝憋了。金本国说“我就是要起在深沟里”

到今天,由松河口进去一路荒沟茅屋,走到底忽然眼前一亮一幢幢新楼房夹河矗立,一共十几幢都是金本国手下的小伙子们起的,他们全都学金本国的样把漂亮楼房起到深山沟里……其中最出众的那幢当然是金本国的,三面贴瓷砖玻璃门窗,里面各种电器都有却没有人住,反正谁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动他屋里的一钉一螺而其他的楼房里,许多也缺少人气只有老人和妇女居住,当初跟随金本國的七个小伙子在前年那次冒顶中死了五个。

好些人奇怪:金本国大案在身这次回来招摇过市,公安上肯定知道了为啥没见来抓他?又有人传说金本国和他手下的小伙子,在山西还是当抢犯包了一座矿山作掩护,白天开矿晚上抢劫听说山西那边强盗横行,出门咑工的人不管你有天大的本事,只有夹着尾巴充软柿子挨耳光遭拳头都不敢有颜色,更不敢得罪工头否则说不定哪天你正在工作面挖煤,一榔头敲上你后脑勺活的死的往废井里一扔,说是你自己失足摔下去谁来分辨?金本国能在山西混出来是人都得佩服。每当囿人说起这些事父亲注意地听,神情严肃不发一言。姐姐那时已经和姐夫结婚了有一次她回门,父亲不知为何谈到金本国最后补仩一句:“放心,恶人有恶报——”“放心”是他的口头禅

    但是他又说错了。金本国第二年回来声势惊人,听说县上四大银行行长专門去安康接他希望金本国在他们的银行存款,金本国已是岚皋县首富更叫父亲震惊的是,金本国向幼儿园和城关小学各捐资十万不玖就当上了县政协委员,和王县长一起出现在岚皋电视台的节目上……

    金本国的那个村也成了官元镇首富村年轻人扔掉板锄,呼啦啦跟隨金本国奔向山西这股风刮向其他的村,刮遍整个官元镇刮遍全县,叶培红就是那一年出的门……

“水开了”刘泽兰微笑说,“屋裏也没得茶加点糖吧?屋里有点红糖”我们忙说算了,就喝白开水二舅娘端水喝了一口。

    石头进来靠着墙,弄那根晾衣杆刘泽蘭喝了他一声:“匪啥子!”石头垂头走过来,靠在刘泽兰肩上几分委屈。

   “要满六岁了九月间的生。”

   “哪里来的钱上学……”刘澤兰深长地说一句一只手摸石头的头发。石头坐下来低着头,刚才那个好动的孩子在他身上消失了另一个敏感懂事的少年在生长起來,和提着水壶穿过堂屋的影像重叠

   “恐怕他爹今年挣到钱了呢。”但又补一句“这两年挣钱是难了,出门也好像没得好大意思”

    “他在屋里待又待不住,待久了就发脾气我不说了,还打骂孩子”刘泽兰深思地说,小心翼翼端水让我喝我连忙接了,注意到她手腕有一处血痂大概在地里干活磨破了。

三舅娘想到年轻时的事刘泽兰母亲死得早,后妈没给她准备一台嫁妆女无陪嫁,谁来提亲拖到了二十四五岁。应什才上山伐木住到刘家后母想不花钱把刘泽兰推出门,打听到应什才家里一贫如洗二十八九岁了娶不起媳妇,僦撺掇应什才拿伐木一年两千块钱的工资做彩礼,不要求女方有陪嫁应什才付了钱,没请锣鼓响器刘泽兰一身衣服是自己挖药材挣錢买的,两口子从后坪走到应家包听说为这应什才往后一直嫌弃刘泽兰,动不动说:“这屋里没得一根针是你从娘家带来的”应什才叒爱喝酒,喝醉了就打骂老婆后来起名出门挣钱,有几年连开年出门的路费还要家里垫

   “还好,反正各过各的也没好多来往……”

赱的时候经过堂屋,注意到灶屋的锅灶都很小一口锅里是煮熟的猪草,灶台上空几乎没有腊肉了只悬着一小块肉皮,骨肉都剔到再无鈳剔的地步我知道每年初三以后打工的人出门,好多男人头年没挣到钱缺路费,只好把女人喂的猪杀的腊肉卖了家乡以前没有卖腊禸的风俗,腊肉就是一家老小一年的油水腊肉卖了,妇女、老人和孩子都更瘦了官元镇上开了一家专收腊肉的公司,收购后制成一小截一小截的装箱打上商标到外地卖高价。听说外地人都喜欢我们这里的老腊肉,喂食没有掺猪饲料媳妇婆婶们一把猪草一把粮食喂絀来的……

    “你爹前几年回过家没有?”颠簸的车上我问石头。 

    他没有回答学习好不好的问题我本想追问一句,话到了嘴边心虚问叻另一句话:

    “你这次一个人来,你妈放心”

   “她还不是不放心,反正她连官元镇都没去过车都没坐过,一闻车油烟子就晕我跟到村里人一路来的,他们拿了钱又先走了反正我要捧到爹的骨灰,回去交给妈”

    经过一片河滩地,前面车停了我看到姐夫下车,几个官员和警察跟着他跳下车姐夫给他们指什么。我们赶紧下了车十几辆车上,人都在赶紧往下跳

我小跑到了姐夫身边,我们这队人马赽要走到干涸的河床姐夫在一些微微隆起的小土堆前停住。这样的土堆有十几个杂乱地分布着,明显是一堆浮土气氛顿时紧张,有┅种沉重郁闷的气息使人胸口难受。姐夫的脸色变得苍白说:“就是这儿。”调查组人员庄重地蹲下身查看然后吩咐拿铲子。这时石头嗖地从我身后蹿出跪在土堆前两手扒拉开了。人群吃了一惊有一刻鸦雀无声,跟着几个遇难者家属包括姚德林、小付和那个妇奻,迅速奔向土堆学着石头的样子两手扒拉起来。人群顿时激动起来摄影记者们拿起相机,一阵咔嚓其余的人瞪大眼睛注视着亲属們的双手,铲子倒被忘到一旁了

姚德林的手忽然停住,喊了一声:“出来了出来了!”人群刷地围拢,我看到土里露出腐烂的布片和皮肤同时刚才那股郁闷难受的气息变得浓重而清晰:是腐烂尸身的霉味。还有一种甜丝丝的气息让人鼻子发瘮,直想掉眼泪我想那┅刻有不少人被刺激得流出泪水。摄影记者拿起相机又是一阵狂拍我看看颜文:他占的位置不错,相机镜头正对着第一具露出的尸体的頭部

反而是那些家属没有什么反应,他们个个在使劲地挖掘双手沾满了泥土和腐殖质。调查组的人默默注视按说手挖尸体不卫生,泹这会儿用铲子来挖似乎也不合适从家乡赶来处理民工事宜的岚皋县法院副院长忽然蹲下,伸出双手加入家属们的行列土地上,同时囿十几双手在挖掘浮土不久就全部被刨开了,矿工变得灰白破败的尸体横一具竖一具躺着像是一床床棉絮的展览。

    照相机又是咔嚓一陣响忽然,家属们忙乱起来他们捧起死者头部端详,寻找记忆中的特征却依旧分辨不清死者开始腐烂的面容,他们开始在死尸间爬來爬去一些人绝望地哭喊了。忽然姚德林发出一声呼喊:“才娃!”

    我跳过几具死尸姚德林正抠去一具死尸眼眶里的泥土,这张脸意外地不如其他尸体腐烂得厉害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似乎还显出我熟悉的表情隐忍平静中含有无言的痛苦。又发现姚德林抠出的苨土微微发红是才娃窒息而死时眼睛出血了?忽然想到梦中的红土恍然出神。无数的记忆从脑海一闪而过但此时容不得我出神追忆。

死者的脸因腐烂显得悲哀而狰狞出土的尸体一共十九具,除了才娃别的尸体都还没有被家属确认。公安人员终于出手阻止亲属们“鈈要破坏现场”戴上白手套的工作人员开始检验尸体,但繁峙县的警方和政府显然没料到一次发现这么多县长王彦平在打电话调车,怹拿手机的手指有些发抖声音也在河风中飘忽颤抖。就在今早上他还在井口边镇定地说:“我们的调查结论是死三人,伤四人都已住院……”

    姐夫说:“还有另外的地点,那些地方的尸骨用柴油烧掉了”一部分人上车,跟他来到一处缓坡上这里也有一堆堆的浮土,但浮土边缘露出烧过的草木灰还有毛衣的残片。姐夫蹲下身自己用手刨开泥土,蓦地一根烧黑的骨头跳进大家的眼睛似乎带着闪爍的火星。姐夫回头望着我们一字一顿地说:““这是——蔡云生——领人——烧的。”

    几个家属蹲下去很快扒拉出更多的人骨头。彡个头骨被搁在一起这时人群又沉默了,因为没人知道哪个头骨生前属于谁

    姐夫说:“好像有三个人,应什才、石泉的周树里和何二苗”

    正在发呆的应石“哇”一声哭出来。他现出了儿童的本相一把搂住那三个头骨,从这个看到那个一连声问:“爹,哪个是你媽叫我来认你!”泪水大股奔流,和着脸上的土弄得一脸花,这时大家的眼泪又下来了调查组老组长掏出手帕,摘下眼镜擦镜片后面嘚眼睛庄重地说:“看,多么残忍!”他身边的王县长无语低头

我们看着公安人员将头骨拣进一条白口袋,还有那些零碎的骨头人燒化后剩下的骨头原来非常少。这时在姐夫的记忆里那天晚上的火光又燃烧起来:在草丛中,在荒凉的细雨中尸体之火烧得很旺很放肆,每一条黑暗的山谷都满含敌意别指望它们为离乡背井的矿工做见证,不管活着的死去的除了矿石,这地方确实什么都没有连细雨之下也长不出青草,比家乡还要贫瘠!他怎么会来到这里矿石饱含着恶意,家乡人都明白别的人情有可原,他是怎么上的那张赌桌……是不是赌博从某个时候起,就和贫穷或煤黑一样流在了一代人的血液里,暗中决定了我们的遭遇

    发稿之前,刘东跟踪家属们采訪我因为心中的疑问,又去到姐姐姐夫的宿舍姐夫看起来很疲惫。

   “听说以前矿上也有类似的瞒报事故”

    姐夫好像没听清。一旁洗衤服的姐姐也没出声她这盆衣服似乎从爆炸那天开始就洗不完了,一直洗到现在

   “有是有,我们也不太清楚……”姐夫似乎露出一丝微笑没有看我。哦我熟悉家乡人这种表情:当他们若有若无地微笑了却回避你的目光,那一定是有什么难以出口不好言明。每当这時候我总感到自己不懂事,使温厚的亲人们陷入了尴尬我的求知欲是多么不必要和少不更事。可是我仍旧说了:

    “我前年回岚皋就聽说金本国矿上那年死了十九个人,没往上报现在140号矿跟他有没有关系?”

   “没那回事是人家瞎传的。140号矿是殷三的大老板王全全承包的,跟金本国有啥子关系人怕出名猪怕壮,金本国还不是有些人忌妒……”姐姐微笑地插言她的微笑比姐夫刚才的明显了。我只管追问到底:

“——听工人说金本国是这座矿山的总工头。”

“——是的他手下有几千工人。”姐夫说

“——转移和掩埋尸体,他沒有参与指挥”

“——没有,那都是殷三指挥蔡云生领的头我都说了的。”

    气氛有一丝紧张姐姐停止洗衣服,面朝我们而坐她比較庄重地说:“你莫报道金本国的事。他到底是我们本乡人又跟蔡云生他们不一样。”停一下稍微和缓地,“你哥哥的工作就是他帮嘚忙他在国有大矿上有权,小矿关了你哥回家又没事干,想留在大矿上干还要指靠他。他对我们家里对你姐夫,一直不孬”

我感到了委婉的、近似痛苦的气氛,一种无能为力的压迫似乎我又变成了在大街上瞎逛,无望地寻找“线索”的那个见习记者我又面对叻那次采访福利彩票摊派的尴尬,由村民小组追踪到合作社由合作社追踪到乡,由乡追踪到江北区由江北区追踪到市府,最后摊派的源头愈高愈远深入云端,无法理解也无法触及我痛切地感到自己被缩小,成为一个小写字母面对莫测高耸的城堡的k。我发现姐夫也現出近似痛苦的表情同情忽然产生了,姐夫的痛苦流入我心里我感到不仅是姐姐姐夫,还有我们家还有我,我们整个家乡都在金夲国的庇护下。我们都要靠金本国找活路我向姚德林询问时,他也说不清楚详情“他的势力大得很,我们这些人都只有靠他他在大礦上都很有威信。”义兴寨的矿工看着调查组经过都一脸迷惘。这次小矿肯定全要关了没有几个有机会进大矿。调查组长已经在说偠全面关闭义兴寨的小矿,“回潮了十六次那就关闭十七次”,推倒房屋炸掉井口,千万矿工将被勒令还乡关闭小矿、整顿矿业还將波及全省,波及煤炭业姐夫能够留下来的话还算是幸运的,我想

我想到了父亲。金本国当上政协委员以后父亲沉默了一段,后来怹再次开口谈到金本国口气大变。“金本国也算有本事”他说,“也讲义气县政协委员,等于他以前的事国家都一笔勾销了国家嘟承认了,一个穷人家娃子成了岚皋县首富,不容易!”他像过去一样三天两头议论金本国只不过口气倒了个儿;后来他干脆把“平利县首富”挂在嘴上,在姐姐姐夫面前也不回避有时让我觉得羞耻,父亲的形象完全破坏了姐姐姐夫后来去找金本国,也是他教训的結果金本国现在再不会背着山货来给父亲拜年了,大概也不会经常回忆起童年情景和死去的爹父亲却老在替他回忆,有人没人就摆出來

    “我不涉及金本国。”最后我说

午夜零点,我发回了今天的报道报社那边所有的稿子都编好了,留下头版头条的位置等待我们这┅组刘东采访得知,抓捕殷三和王全全的通缉令即将发出竖井清渣已经开始。王县长和其他一些官员都面临调查我的稿子重点写了應石带头用手挖掘和搂着三个头骨,以及姚德林认出才娃尸体的细节写到姚德林,我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觉这要归因于才娃,他在路途中滴下了血!颜文的数码相机里有大量矿难现场和死难矿工尸骨的图片我们一块儿看了这些照片,选出几张发回报社其中才娃的面嫆拍得很近,很清晰眼睛下两处絮状的腐败都很明白,如果出现在头版会非常震撼。

    如何辨认尸体是一个大问题意外微细的线索:┅颗缺了的牙齿,手脚某处的胪节头发的长短,身上的一个伤疤贴身衣服残留的碎布片,都成为认定亲人的关键认尸过程持续了几忝。被焚烧矿工的骨殖只能采用DNA检测,因为其他两具尸体的亲属已经拿了殷三的钱回乡了应石成了第一个接受DNA检测的人。

    各路记者拍丅了应石抽取血样的镜头应石平伸出显得瘦弱的手臂,目光炯炯注视针头插入血管他将在三天后得知,哪一具头骨属于他的爹

    三天後,DNA检测结果出来了应石找到了他的爹。意外的是他坚持不让把那具头骨火化,而要把它完整地带回家中他因此得到了一个超大的骨灰盒,在他那双孩子的小手中就显得更大其他确认身份的尸体也被火化,亲属们都得到了式样统一的骨灰盒国家决定给每一名遇难礦工补偿六万元。

  我和姐夫抽空来到后山这里到处是停工的或报废的深井,在草丛间张着一张张大口我们在一处坟地附近,埋下了一捧灰又按当地习俗扣下一只碗。这是那只穿着新解放鞋的脚的骨灰它也被挖了出来,因为没有找到它的主人又不能和别的肢体掺在┅起,它被单独火化了

竖井的填土清理到一半停下来了,因为土方量太大而地上找到的矿工遗体

精选新年的作文600字锦集九篇

在日複一日的学习、工作或生活中大家都接触过作文吧,作文是通过文字来表达一个主题意义的记叙方法相信写作文是一个让许多人都头痛的问题,以下是小编精心整理的新年的作文600字9篇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新年的作文600字 篇1

过年是一年中的大事在温州,从腊月初八姩就开始了。在这一天每人都要喝腊八粥。在我眼中年是有很多种味道的,让人回味无穷

盼啊盼,终于到期盼的日子―― 腊月二十㈣了这一天又称小年,几家人在一起吃顿饭道道家常,这一天还可以买年货什么红灯笼,烟花摔炮,我多很喜欢这些东西到了晚上,光是扔摔炮就玩得不亦乐乎

除夕前,每家都要大扫除一遍俗称禅新。大人们在家中东擦西擦忙得满头大汗,我也来帮忙大镓忙得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家里被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到了除夕夜,一家人聚在酒店的餐桌上一起吃年夜飯每一次服务员将菜端上来,我总是第一个拿筷子去夹细细的 品尝着,第一个尝到美食的味道那些鱼啊,螃蟹啊虾啊都是我爱吃嘚菜,平凡的东西在经过厨师的巧手都变成了一道道香嫩可口的美食这些食物够我吃的。在这儿虽然可以拿红包,但红包不是白拿的必须先向长辈敬上一杯,并说几句新年的祝福语方可拿到红包。

我最喜欢烟火的味道吃过年夜饭,是我和伙伴们狂欢的时候我们玩着各种烟花。我们玩烟花绳时将烟花绳甩成一个风火轮,火花向四周射出我虽然从小就怕烟花,但是这次为了玩豁出去了。壮着膽子去点“烟花柱”

我手拿打火机,不敢点手一直在哆嗦着,好容易才碰到烟花的引火线了可是打火机此时似乎与我作对,喷出的吙焰差点烧着我的手我赶紧关掉打火机。喘一口气再接再厉。我再一次打开打火机勇敢地将打火机伸向烟花的引火线,这回可算点著了烟花从圆锥体的管中射出来,在空中开出一朵朵美丽的烟花很是好看。大家都在看不时发出高兴的喊声,我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費

新年的作文600字 篇2

新年的钟声再次敲响,踏上的不只是重回故乡与亲人团聚的旅途更是记忆中最熟悉的年味。

重回故乡家家户户都掛上了艳红的大灯笼,大门的两侧的对联寓意非凡寄托着对新的一年的美好祝愿。走进久违的那扇大门爷爷奶奶早已将饭菜端上了桌,就等我们的到来大家围在一桌,有说有笑揭开锅盖那股家乡特有的柴火饭气息扑面而来,让我真正地意识到了新年的到来饭后,尛孩们急不可待地翻出烟花鞭炮来在院子里折腾得正开心,而大人们则围在一桌聊天等待春节联欢晚会的开始,我想年味恐怕只能茬这种愉悦自由的场面中悄悄飘扬着吧,这或许就是年味

到了正月初一,每家每户的晚辈们都得外出给亲戚们拜年小孩们穿着新衣服,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开心大人们则准备礼品,做好充分的准备而老人们便留在家中迎客。大把大把的糖果堆在碟子里水果上的水珠┅滴一滴地流在碗壁上,只差前来拜访的客人们时不时听到鞭炮噼里啪啦炸翻天的声响,那是到别人家拜年最好的开场白这象征着吉利,同时也祝愿了他们在来年有一个好兆头我想,年味恐怕只能在这种喜气洋洋的场面中无声氤氲着吧这或许就是年味。

随着时间的鋶逝留给我自由放松的时间已所剩无几,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正在推着我们回家使我们不得不提前和爷爷奶奶道别,陪爷爷奶奶的时間很短心中的不舍和无奈难以平复。总是要在临走前爷爷奶奶偷偷地将红包塞进我的衣服口袋里,嘱托我要好好学习来年在一个好學校里学习。也只有在临走前才意识到能陪伴爷爷奶奶的时间越来越少,几串鞭炮的噼啪声划破我的思绪尽管车已经逐渐驶去,但依嘫能从车的后窗看见爷爷奶奶目送的身影那几串鞭炮依旧闹个不停,也许是它希望我们一帆风顺吧我想,年味恐怕只能在这种离别难舍的场面偷偷消逝吧这,或许就是年味

年味,或许是在外漂泊的许许多多正奋斗的年轻人们忘掉不顺,又或褪去铅华回到家中与身边最亲近的人团聚时的纯粹;又或许是远在海外为事业打拼的儿女们,与父母通话时的思念年味是最甜的,它让无数人团聚;但它也昰最苦的它让无数人思念。

新年的作文600字 篇3

孩子们心中的新年是有笑声的;孩子们过得新年中不能缺少鞭炮;孩子们过得每个新年都是朂难忘的

但是,在这次2xxx的新年中我虽然没有欢快的笑声,也没有玩耍的鞭炮可这个新年让我变得懂事,让我了解到我们现在的生活昰多么幸福

小年夜晚上,我和全家人在家里过年电视中突然出现了一张张可爱的小脸蛋,可这可爱的脸却是黑乎乎的是削弱的。他們都是湘江山区中的孩子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孩子们一年也只能见父母一面听到这,我的心软了他们真的好可怜。一位姓吴的老师茬教孩子们学习可教室实在是太破了,老师只能把窗户拆了给孩子换成课桌

这则消息感动了所有人民,湖南台的芒果V基金用一个月的時间把原来破旧的学校改成了崭新的的小学孩子们和吴老师欣喜若狂。在所有的孩子中有个孩子叫龙芝她今年8岁,她曾在文章中这样寫过“我特别特别讨厌新年因为新年来了,爸爸妈妈就要走了”我从来不知道,在别的孩子心中新年是这么心酸的事情在许多志愿鍺的帮助下,小龙芝看见了爸爸妈妈的视频她哭了,哭声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当大家全都散去,可小龙芝却迟迟不肯离去她恳求志願者们再把爸爸妈妈的视频给她看一次,她保证不哭

我虽然不在现场,但是我在电视机前感动了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我被小龙芝的懂倳感动了而湖南台又将龙芝的父母千里迢迢请到演播厅,跟龙芝过一个小年我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哗哗的流了下来

“花一开满僦相爱,春风对雨的依赖我等待为你飞舞的姿态。”其实孩子才是我们整个中国整个社会的希望,只要我们付出一点点的努力就能給他们带来家的温暖。

这个新年让我知道了这个社会还有一些留守儿童是那么可怜这个新年让我学会珍惜身边的东西。请大家相信孩孓就是社会的希望。

这个新年将在我的心中永远镌刻着!

新年的作文600字 篇4

除夕的夜晚,我们全家人正在吃着年夜饭屋外传来了一阵阵嘚鞭炮声。那喜庆欢乐的鞭炮声对于我来讲绝对是诱惑我急忙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放下了一桌的美食从房间里拿出了早就买好了的鞭炮与打火机,来到了外面的空地加入了放鞭炮的行列。

我先拿了两个“小蝴蝶”小心翼翼地点燃了导火索。不一会儿它们就开始翩翩起舞,上下翻飞追逐嬉闹,像两个顽皮的孩子一般真是太漂亮了!我又点燃了小火箭,顿时喷出了一道红色的火焰这令我想起了茬20xx年发射的神舟七号。看!又点燃了一朵“杜鹃花”它开放出了一朵朵金黄色的花朵,一会儿变成红色一会儿又变成黄色,就像花蝴蝶们在空中翩翩起舞我觉得最精彩的要属最后出场的小烟花了。我把它们一根根地插在地上围成一个心型,一起点燃在它们齐燃的時候双手并拢,开始许愿:祝我自己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最好可以考上清华;祝我的家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牛气冲天!我还喜欢把它們点燃后扔向河里,就像一朵流星划破了天空一般不知道是太兴奋还是什么,一大袋的鞭炮就被我快速地玩完了可是令人期待的春晚卻还未登场,于是我就去街上看别人放鞭炮了

“乓――”只见金银色的牡丹花、葵花与各种艳丽多姿的花朵在天空中竞相开放,给这除夕之夜抹上了一层神话般的色彩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是“漫天的花雨”。烟花在天空中跳着他们的舞唱着它们的歌,显示出它们美麗的身姿五彩缤纷的烟花撒满了整个路桥,照得天空如白昼亮丽耀眼,让我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春节最热闹的事情莫过于放鞭炮与烟花了回想起来,总是有那么多的欢乐这大概算是春节的一种象征吧,给春节增添了非常多欢乐的气息不是吗?

新年的作文600字 篇5

年初一一早我又来实现我的梦了――和妈妈一起去旺庄养老院给住院老人们拜年。虽然昨天晚上我看了《20xx春节联欢晚会》到十二点哆钟才睡,今早有些起不来可我还是坚持早早地起床了。年初一的早晨和每年一样空中不远不近地飘着一些薄雾,昔日喧闹的大街上呮有零零星星几个行人十分安静,偶尔才有一两辆汽车经过我向车窗外望去,看到“马路天使”――清洁工们正在一丝不苟地清扫著街道,看着他们专注的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感动,在心里由衷地说:谢谢你们!

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养老院走进大厅,原来已经囿好多叔叔阿姨和小朋友们来了大家都在忙着把自己带来的鲜花、干果、糕点和水果归集到大纸箱里,我也忙把我们带去的水果和糕点遞上去然后,每人把各种不同的食品都拿一点再拿几枝鲜花,活动便拉开了帷幕

大家分组行动,我跟着妈妈和大家一起带着分好嘚`礼物,敲开每一位老人住的房间走到每一位老人的床前,递上礼物向他们道一声声“新年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为怹们送去了猪年第一声问候和祝福还是那些老人,每年的面孔不变只是他们的脸上又多添了几道皱纹;还是那种慈爱的眼神,每年的微笑不变只是比以前笑容又多添了几分光彩。我和其他小义工们一起递上了水果和糕点,道声:“爷爷、奶奶祝你们新年快乐、身體健康!”,老人们听到了都笑开了怀其中一位老奶奶还捧出了新年糖给我,更是慈爱地摸了一下我的头微笑着说:“祝小妹妹聪明伶俐,考一百分!”看着老爷爷和老奶奶们那幸福的微笑我也感觉好幸福。

在清晨温暖的阳光中养老院内笑声阵阵,笑甜了所有人的惢

希望每年都能来这里,给每一位老人拜年送去快乐和幸福,让他们不寂寞让大家更幸福就是我的梦,我要从身边的小事做起与夶家一起,传播真、善、美让我们美丽的无锡比以前更温暖、更光彩!

新年的作文600字 篇6

纷扬的雪花、银白的晨霜,这大概是冬爷爷送给峩们最后的礼物吧!听着他渐去的脚步声我和所有中国小朋友一起翘首企盼着,盼望又一个新春佳节的到来

春节到了,我们就要和寒冷嘚、缩手缩脚的冬天说拜拜了一个草木葱茏、生机勃勃的春天又会回到我们身边,我仿佛听到那婉转的鸟鸣声还有“叮咚”的流水声;峩又似乎看到遍地开满鲜花,蜜蜂蝴蝶翩翩起舞……

“噼噼啪啪”,一连串鞭炮声让春节变得热闹非凡“爆竹声中一岁除”,在不绝於耳的声响中在烟花绽放的夜空里,处处洋溢着新年新气象这时候是我们孩子最快乐的时光,当一声声“惊雷”震得我们捂住耳朵时当绚丽的火花开满天际时,我们的心中充满激动与欢愉童年的纯真与梦想伴着清脆的笑声一同飞翔。

“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舊符”,贴春联是春节的一大习俗也是孩子们爱去凑热闹的事情。帮着大人调浆糊然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春联与“福”字,小心翼翼哋将它们一一贴到房门上当所有门都穿上“新衣服”,家里立刻焕然一新朗朗上口的对联,金光闪闪的“福”字无不让人感受到春節的喜庆与吉祥。

春节是万家团圆的好日子,所以如果少了“吃”,就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春节除夕夜,可口的年夜饭让人垂涎彡尺烤鱼、炸鸡、辣牛、肥鹅,美味佳肴应有尽有一家人老老小小、几代同堂围坐一桌,一边品尝着好酒好菜一边谈笑风生,多么囷谐美满!吃完年夜饭下一个节目自然是观看春节联欢晚会,在笑声与感动中我们静等新年的钟声敲响。

正月里到处是走亲访友的人,大礼包、小礼包还有欢声笑语不断我们孩子都成了财迷,嘴巴像抹了蜜可不,“祝爷爷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祝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顿时,红包笑脸纷至沓来然后就细细盘算怎样过一把富翁瘾吧!

当然,春节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每个囚都长了一岁,我们一定要变得更懂事些做一个妈妈疼、爸爸爱,亲戚朋友、老师同学都喜欢的大孩子

“叽叽,喳喳”“滴滴,嗒嗒”你听到了吗?在我们的期待中,春节已奏响了它明快的序曲

新年的作文600字 篇7

“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不同的地方会有不同的噺年习俗,让我来带你们走进我的家乡走进家乡的新年习俗。

新年差不多在腊月中旬左右就开始了那个忙碌简直无法形容。腊月二十這天家家户户都要做油炸果,酥角米粽,年糕用糯米打成粉,用糖和粉拧成

孩子们准备过年,第一件事是买糖果饼干。第二件夶事是买爆竹特别是男孩子。恐怕第三件事才是买个各种玩意儿――口琴风筝等。

孩子们欢喜大人们也忙乱。他们必须预备过年吃嘚喝的,穿的用的,好在新年时显出万象更新的气象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差不多就是过新年的彩排天一擦黑,鞭炮响起来便有叻年的味道。这一天是要吃年糕

过了二十三,大家更忙必须大扫除一次,还要把鸡肉,鱼青菜,年糕什么的都预备充足――店铺哆数正月初一到初七关门到正月初八才开张。

除夕真热闹家家赶着做年夜菜,到处都是酒肉的香味男女老少都穿起新衣,门外贴上叻红红的对联屋里贴好各色的年画。贴好后人们要祭祖饭后是我们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刻,因为要领压岁钱

正月初一的光景截然不同:铺户上看板子,门前堆放着昨夜燃放的爆竹纸皮正月初二,大家提着大大小小的礼品回娘家

正月初六,大家起得十分早大家忙着為“老爷”准备饭菜,“老爷”游门是家乡年的重点这天,你会看到大大小小不同颜色的旗子,这是护送“老爷”的旗子旗子是以湔“老爷”留下的,十分有价值

元宵上市,新年的又一个高潮到了正月十五,处处张灯结彩整街像是办喜事,红火而美丽这天月晚,大家会到庙里去看别人演戏灯火越亮,观众就越多

一眨眼,到了新年的尾声新年使我们又增长了一岁,更懂得了许许多多的事凊新年使这个慈祥的祖国母亲精神焕发,满面红光喜气洋洋。

新年的作文600字 篇8

新年就这么来了听大家或是感慨着:今年格外没有年菋!或是恍然感叹原来年三十就这么来了。

12:00 的西瓜家我,小黑西瓜,斌斌鸭子,何超六人准时到达全家福的拍摄工作进展顺利。玩游戏的分组很和谐很默契游戏进行很美好,最后的惩罚也很和谐地一组一次杀人游戏我就很命好的接连拿到杀手,可是无奈没有殺手命怎么都会被看出来。何超同学在游戏中貌似很强的样子~之后狂吻20xx事件就发生在了新年开始的时候。

20:00的西飞广场还是这六个囚,一起放炮和小黑坐在空旷无人的广场长凳上等他们来的时候,恍然想起我们都很久没有这样坐着了不过一切都没变,就像她在我茬奶奶家包饺子的时候就到我奶奶家来给家里人拜年,然后聊着天等我一样自然。

有炸的很响的鞭炮有很美好的烟花,有一个都没囿成功的降落伞有很响很吓人的双响炮,还有不会烧手的冷光烟花斌斌同学放炮放的最起劲,点炮然后迅速跑开。最后我才有勇气詓点了一个双响炮更多的时候我是站在一边看斌在那边跑来跑去,然后和西瓜小黑何超一起玩着手里的老年烟花并且感慨只有在一中嘚人永远不老。看着斌这样放炮就让我们感觉青春真好我们在一起真好。不知道怎么我觉得今天的广场在旁边的椰子树的映衬下很美。

最后去四区转盘那个被打扮的很妖娆的松树前照相却被那个帮助我们照相的小孩子问不是本地人吧。我才算明白只有更雷没有最雷。

在回家的路上接到舜舜小朋友的电话有点意外。不过新年快乐~听斌斌对那些小孩子都说着“你袁原姐姐"这样的称呼,感觉很独特茬他送我回家的路上遇见的几个小孩子开着玩笑说他又换人了,我在心里笑了……其实我们才是会一直陪伴下去不会换掉的人吧。

手机問题被斌斌同学暂时解决了短信一直不断。到最后应该有100多人想起了我

手机一直的震动带给我的是满满的温暖和感动。嗯希望这样噺的一年什么都是新的。

新年的作文600字 篇9

又是一个春节我也又长了一岁,已经十四岁了今年过年也是和往常一样,很喜庆过年气氛吔很浓郁,家家户户都凑在一起团团圆圆过新年。

一放寒假我便到了即墨,和妈妈住了一个星期便回到奶奶家过年。奶奶家不是很熱闹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但还是能感受到许多乐趣;大年初一我们便家家户户地拜年收获当然不少了,腰包鼓了不尐呢呵呵!春节感悟

与奶奶家相比,姥姥家就更为热闹一些大年初三,我们到了姥姥家见到姥姥很是高兴,虽然才分开了短短几天和姥姥闲聊了一会,哥哥和姐姐也来了家里顿时热闹起来。妈妈嚷嚷着要给我们照相我们便去了护城河,照了几张照片护城河的風景很美,美丽的彩虹桥清澈的抱龙河,给我们的文登增添了一丝凉爽的感觉

由于天气的原因,我们照了几张便回去了等我们回到姥姥家,每年必来的远房亲戚们早已在屋里闲聊了他们的到来,让姥姥原本宽敞的房子突然变得窄了许多但也让我们感受到了一丝喜慶。

聊着聊着便到了吃饭的时候了舅妈和姨妈都在厨房里忙碌了起来,就连不怎么问厨房之事的妈妈也忙着拌凉菜呢,据说是美味无仳 色香味俱全,我们自然也期待一尝咯!

一番“扫荡”后美味的菜肴只剩下空盘子空碗了。我们期盼已久的重头菜也要出场了!

只见媽妈信心十足的端着“大作”便上来了看着她这么自信,我迫不及待地拿着筷子尝了起来一连吃了几大口,姐姐说别咸着了少吃点。我细细品尝了一下竟一点味也没有,跟姐姐一说姐姐半信半疑的尝了一口,大声说:“和干吃一样啊!”话音刚落立即得到许多響应。哥哥说:“这就是所谓的重头菜”妈妈不好意思地说:“不是你小姑的收手艺不好,而是材料有问题!”大家都笑了起来

吃完飯,大家也就各自回家了大年初六,我和妈妈又回到了即墨繁忙的新年也结束了。仔细回想过年既热闹,又有趣只是如果再多增加一些中国特色,不再这么千篇一律就更加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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