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眉目作山河有山河,清辙明朗什么意思

山河劫诛宋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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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寥廓天宇,沙地白得像盐,日色有如秋麦,田涂千顷,正是夕阳西斜。  远道上单身一骑迎风吹来,时早进入冬中,前几日下了好几场大雪,将路途都给掩盖住了。寻常人要像他这么赶路,定当疲惫不堪,可这爷们精力旺盛的紧,浑无一丝惫懒迹象,只见他停骖远望,斜眼朦胧。  这一路走来,哀鸿遍野,四处可见饥民或躺或坐或倒,时不三五步挨连一块,饿死的不计其数。  剩一口气,意欲存活的,于小儿脖前挂面牌子,上标价格,乞人买卖。  更有甚者,见旁有人刚死,皮肉鲜嫩些的,拖去洗刷干净,公然分食。  记得那会与贤王分别,正奉皇命回京,听说天子急召回朝权商救灾一事。当时不曾留意,想不到事态的发展竟然这么的严重,仅仅七个月而已,饿死的、病死的,只他所见早超万计,其他看不到的地方只怕更多。  旅途细听灾民谈怨,方知真情,三年无雨,庄稼人靠天色吃饭,今年春耕的时候,引用仅存的河堤水灌溉,本想有所作为。怎知,直到秋收,田地里的农作物依旧不景气,大多数枯死了,酿成颗粒无收之局。  三年的天灾,能剩存粮的人家,基本为零。  尽管这样,还得按时交纳税款,有些家庭交不出,只能卖儿卖女,还有些易子而食。  本来这次疏导灌溉,若能成功,家家户户分上一点,或者能平安挨过这个冬季吧。  结果天公作弄,一场豪雨把什么希望都给冲走了。  豪雨能来,本当甘霖,可惜来的不是时候。  事出有因,两年前修筑堤坝的官员商豪们偷工减料,以劣充优,提早竣工。  按贪官们的说法,反正是不会下雨的,修那么结实干嘛,摆着赏玩吗?还不如省下些银子吃吃喝喝,也比较实在。  谁知今年命犯灾星,老百姓劫难还未满,这天说哭就哭,大雨一来,河两岸的百姓不知就里,糊涂作了这场洪灾的冤魂,命丧那黄泉路。  房屋塌了,良田毁了,仅存纳税兼过冬的残钱也没了,对命大的幸存者来说,头无片瓦遮阴,下无席地安身,这比死还要难受千百倍。为了生计,也只好携老带幼举家迁移开封沿途讨饭度日。  如果京师也没他们的活路,说明这个天下真的完了,他们还能够靠谁,相信谁?  他每日里闻听这些讯息,不禁俊目盈热,泪湿满襟,若不是急着寻人,定当找这些奸商狗官好好替老百姓出一口恶气。然而时下无奈,暂得隐忍,待有朝一日定当加倍讨还。  想不到太平盛世之下,也藏污纳垢,真应了古人那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远方的好心人,赏口饭吃吧,婆子饿了好几天了,可怜可怜我这孙女儿,她病的快死了,可怜可怜我吧,随意施舍一些,愿菩萨保佑您,万泰长寿!”  乞讨的悲切声拳拳敲震,他回过心神,勒紧征骑,就见左道边跪着一位素发披散的老婆婆,衣衫褴褛,面容十分憔悴,干枯的双手高捧着一只破角的海碗,正向过路的人祈求希望。  这个地方在荒郊野地,除了他一骑,及零零散散饿得快要死掉的灾民,哪里还有陌生人经过?  婆子身边挨跪着一名七八岁的女孩儿,头枕在老人的怀里,丝发也是蓬乱,双目微闭,唇干多裂,小脸蛋白得吓人,寒风一起,便似要掀倒似的。  坐在骑上的他,随师习文练武修术多年,岐黄之术略通,一看便知这女娃儿除了饿之外,还生着重病。  耳听婆子的声声哭告,令闻者落泪,他也不能够无动于衷,感怀弱小生命的可怜,当即滚鞍下马,走至二人身前:“老婆婆,这是怎么啦?”  “好心的人,可怜可怜我们祖孙,赏些吃的吧?”  他回摸口袋,却忘了出门从来不带钱。  推掉衙门的案子之后,本想浪迹江湖去和离鸾和各大派的人,结果被天玑阁的阿琪和阿琴堵个正着。  二女请他回去重掌天玑阁。  阁主走了,宫主走了,现在连姑爷也走,你叫她们这些女人怎么活?  没有主心骨,一种姐妹就像散沙一样,任人宰割,任人欺凌。  真的很担心会发生像那天的事。  所以,她们诚心诚意请李爷回去,帮助她们。  李爷婉言谢绝了她们的好意,他说,他要去找离鸾和各大门派的人。  “姑爷,人我们可以帮你找,好几个月不见宫主了,我们也想念的紧,就让我们一起吧?”  不,李爷拒绝了她们。  他习惯了一个人,也习惯了孤独。  他不缺帮手,其实帮手他很缺,只是男人天生爱面子,注重的是自尊,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从来不需要帮手。  更何况帮手还是一群女人,一群漂亮的女人。  所以,他又玩了一手不辞而别,一兵一卒,连些散碎川资也不曾备上。旅途的口福,也全靠了他一身的功夫,沿路打些野味随烤充饥,这时他整个人不觉怔住了,有心助人,奈何没那个本钱。  婆子一见,叹了口气,好容易盼来了个好心人,想不到他比自己还要落魄:“好心人,不用为难了,也许这就是我祖孙俩的命吧!”  一场旱灾和洪灾,不但将她老伴带走,连同儿子儿媳也在这一场天灾之中失去了生命,如今只剩她一介孤寡的老人和一个年幼病重的孙女在世苟延残喘。  如果没有粮食,她们还是会死。  李爷想起来了,昨晚猎到一只兔子,因肥大他只食了一半即饱了,还剩一半留在包袱里头,当即欢喜去取。  兔子肉香迎风吹送,只把附近的饿汉都给引了来,食物尚未到她祖孙手里,已遭众人哄抢而光,并争食吞吃。饶是李爷武功和法术盖世,看见都是一些苦哈哈的弱势群体,也不好动手抢回,就这么一耽搁,兔肉早被众人吃光了。  他回过头来,满脸的歉疚,就见婆子打破手中的海碗,往脉门上割了一道深深的线,登时鲜血如注,她便举往孙女嘴里,让其喝下。远在那边的他虎躯一震,拽步奔了上去,抓起老太太的手腕惊喊:“老婆婆,你这是干什么?”  “我年纪大了,死了没什么关系,娃儿还小,多日不吃不喝,我怕她挨不下去啊。”
  婆子挣扎着,要去给孙女喂血,但她一个年迈的老人,又岂是年轻力壮的李爷对手,怎么也撼不动分毫,不一会儿血就不再流出来了,婆子脸上闪起一丝失望之色。  原来她也是好几天没吃没喝的了,以前的日子就算有的吃,也是饥一餐,饿一顿的,这下瘦得只剩皮包骨,连血也是极少量,想要牺牲自己给孙女多一条活路也是不能够。  李爷撕下衣襟给老太太包住了伤口,又从马背上取下清水要留给她祖孙喝,这时远处爬来几名饿渴的汉子,他眸光回横,闪起一缕凶光,众饿汉忌他杀气,不敢上前争抢。  他也不理会,自把水袋提到祖孙前给小女孩灌了几口,然后又把袋子递给婆婆,老妇人不敢接,李爷也不二话,直接塞入她手里,婆子咬了咬唇角,才勉强仰头喝了一口。  “那个……我……爷爷……婆婆……”这时有个不怕死的小男孩爬过来讨水,但又惧怕李爷的眼神,连话也说的不清不楚。  婆子瞅了他一眼,又向远处望去,据此不远的地方躺着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是他爷爷,婆子认识,也是一家苦命的人儿,微微一笑将水递出:“拿去给爷爷喝吧!”  小男孩点了点头,目光一直看着李爷,不敢接。  婆子也扭头向李爷张望,正想开口,李爷已经在笑:“婆婆,水我已经给了你,怎么支配那是你的权利,不必问我!”婆子大喜,即将水袋塞入男孩手里。  男孩欢喜去了。  不到两步,迎面就有一人撞来,抢了他的水袋,仰头就要灌喝。  不料,口才举张,手中的水袋已然一空,他愕然回头,看见李爷立在他身旁的不远处,手提着救命水袋,两只眼珠子里闪着不知名的冷意。  那人蓦地心下一寒,不知眼前的这人是如何做到的,只听周围的人大声喊嚷起来:“鬼,他是鬼,这人是鬼……”喊叫未绝,众灾民已四处乱躲,跑不快的遭其他人争踩纷踏,痛苦哀嚎不已。  李爷只想救人,没想到却害了人,内心万分的自责。  原来李爷虽慷慨同意将水给了小男孩,但在这个缺粮断水的地方,虎狼环视在侧,凭一介小小童男如何能够顺利地把水送去给他爷爷。  果不其然,水才送出,便有人前来打主意,李爷不意伤人,只想把水夺回来就可以了,一时情急,左脚一拐,直踏中宫,醉怀迷踪步法自然而然施出,这里的饿汉大多为庄稼人,他们连武功是什么也不知道,哪里见过这么诡异的身法,心想,是人怎么走得那么快,如同鬼魅夺命。  乍见之下,岂有不惊悚之理。  贼人听喊,以为这些人饿昏了头大惊小怪,好不容易抢得了一些水,岂能那么容易就放弃了,发一声喊,冲李爷扑去,目标是那个水袋,他也不想伤人。  李爷莞尔一笑,观这汉下盘虚夸,显然不会丁点武功,动作粗鲁,呼吸急促,却有气无力,想必也是饿了好久,明显乃穷途末路的顽凶搏击,不愿触及锋芒,步子一偏,以退为进,抓住了贼人手臂说:“我知道你们可怜,但先有天地父母,然后才有你们,敬老爱幼本是我们应该遵循的美德,纵是再苦,你怎么能够为了你的自私就去抢小孩子的东西呢?”  贼人面上一热,他也知道抢小孩的东西不道德,然而当人徘徊在生死边缘之时,又哪里顾得了许多,圣贤之言,礼义廉耻早抛诸脑后,什么对他有利他便去做什么,哪怕是偷蒙拐骗他也要去抢夺。  “要是你跟我们一样,三年饥餐少顿,泥水充饥,瞧你是否还像现在这样那么有骨气地跟我说教?”  “朝廷不是已经送银粮来赈灾了吗?”  灾民的苦,他一万个愿意相信。喝泥水那是以前,今年浅秋的时候不是下过一场豪雨吗?就是酿制颗粒无收的那次,纵使几个月时间过去了,没有再下雨,但至少雨水的存量多少还有一点。  那人冷笑一声,怒道:“朝廷,相信朝廷老子不早饿死了么?少说废话,水拿来!”  李爷虽震惊于此人说的话,但也不是个糊涂的人,只闪了一下神,见他动作已明朗意图,当即将他的手反勾于背,制住了对方,并狠狠摁压下地去。  贼人唧唧哼哼,就是不求饶。  “好心人,好心人……”婆子忙赶了过来,喘着粗气说,“大伙儿都是苦命的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他吧!”  “可是他……”  婆子叹道:“他有他的难处,若是国家能够给老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谁又愿意为了这么一点吃喝争个头破血流啊!”婆子的话,他愈加不明白了,当今天子尚算贤圣,还有包公、八贤王,及杨家一班忠臣辅佐,这样的一个朝廷怎就不好了呢?  但他不知,在这个世道有好人的同时,坏人一样存在,只是或多或少的问题而已。  尤其是像“赈灾”这等美差,多少贪官污吏丧失了天良,泯灭人性。在这个国难的时候,贪官当道,奸商横行,互相牟取私利,只图快活,用自己的享乐建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惨的只是黎民百姓。  赈灾的钱银和粮食,朝廷早就派遣钦差前往发放,只是路途遥远,经各州府界,这里克扣一点,那里备取一些,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一番折腾下来,等到了赈灾的地方,所剩的钱粮已经无几了。  还有一些州官尚且不知足,蛊惑钦差,将粮食暗地里变卖给当地米商牟取暴利,又通过关系低价购进一些劣质米粮,再加入沙石等杂物,以劣充优,然后发放给老百姓。  这些米粮不知囤积了多少年,早腐虫质变,灾民吃了劣质的粮食,不是生病,便闹了肚子,有些挨不过折腾的,活活就给痛死了。  所以,三年来,朝廷年年喊着赈灾,真正落实好处的在贪官手里,老百姓分不到好东西。  油水,油水,油都被抽走了,剩下的就只能是水。  “怎么不告官理论呢?”
  告官?不被骂一身唾沫星子,你已经烧了高香了。  官字两只口,衙门两边开,官官相护,哪顾百姓死活。也曾有些灾民气愤不过,组织了队伍上那衙门讨说法,县官坐镇公堂,不分皂白,先把领头的拿下,痛打了二三十板杀威棍再行问话。  自此,纵有天大委屈和冤情,也不敢告官了。  灾民为了活命,哪怕明知发放的米粮差,还是得乖乖去县衙门口排队领取。钦差和县官眼见灾民不闹事了,高兴的时候就放一天粮,等他们花酒喝多,醉的时候,那一日便没有粮发。  李爷听闻这些罪恶,只气得五内焚烧,恨不得将这一群贪官抓来碎尸万段,但仔细想想,又觉哪里不妥,既然天子召贤王回京商议赈灾一事,那这派旨钦差理当是他才对,若按贤王的秉性,怎愿与那些贪官为伍,当下便问:“朝廷派来的钦差是何人?”  灾民说:“姓庞,好像是太师的什么儿子,名叫什么昱的来着?”  “庞昱!”  “对对,就是他,这厮心狠手辣,从不把老百姓当人看!”  若然是他,便好理解了,李爷心下一松,老八还是贤的,但听得老婆子一声哀叫,原来是她孙女快不行了。  李爷急抢上去,搭幼女脉息,尚有跳动,只是额脸烫烧得利害:“这么烫?”此又值野外,离城镇较远,冬雪覆盖面积广,有草药也是难以取觅。  他的身上又无半颗灵丹妙药,要是早知道,当初赌气盗老头子所炼的丹药时不要全数吃下肚去,留几颗在身边以防万一也好,当时没有想这么多的后果,只管报复老头子一场,出口恶气罢了。  想不到和老头子重逢之后,他不但不提及此事,反而对自己溢倍关怀。  还有,半仙的百花丸,那时候也该多配制一些。  只是眼下,白雪皑皑,哪里有朵花让他采?  闲话少提,却说李爷他无奈之下,只好掏出黄色的纸,咬破指尖,用血画了一道退高烧的灵符来,以法术先给女娃医治,又道:“这里寒风凛冽,薄衣淡装,不适合休养,得寻一处避风的所在让孩子好好休息才是。”  焦虑中的婆子早失了主意,他们是一群无家可归的人,哪里有避风的地方可以夜宿?  方才抢水的贼人见识了李爷的手段,此刻已不敢再加害于他了,见李爷如此体恤老幼,心中亦觉得惭愧,想当初还没生这场灾难之前,他也是一个善良的人,拥有幸福的家庭,父母慈悲,妻贤子孝,倒也其乐融融,想不到今天为了一杯水,竟然是非不分,真是该死,忙上前赔罪:“大侠,小的知道有一处避风的所在。”  李爷回头,瞅了他一眼,稍存几丝怀疑和警惕。  那人微慌,不过面上一片赤诚。  李爷谛视片刻,然后笑道:“好,烦请大哥带路!”那人自称姓游,家中排行老九,别人都管他叫游九,听得李爷的话欢喜之极,愿意效劳,便当前领路指引。  李爷抱起小女娃儿,婆子随后,那端的小男孩灌了几口水给爷爷,片刻后老人苏醒,听说了恩人的义行和小女孩病重之事,不顾微弱的身躯,也嚷着要去帮忙。  小男孩也不藏私,他自己不喝水,却把借来的水袋,一个一个喂给那些已经饥渴得昏迷的人喝,众人感他善心,一齐帮衬扶着老爷爷跟在婆子的身后同去看看。  不消盏茶工夫,在游九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所在,是个破砖窑,洞前杂草早遭冬雪欺压,涂上了一层层的白霜,寒风咧阵,只刮得众人哆嗦颤抖,随着游九开口说声请,李爷微弯下头抱人直驱而入。  内里并不大,约莫可容一二百人,然而四处蛛网盘结,也不知废弃了多久。  经过里门,西首的右下角稻草铺成了一张床,游九面色通红地去整理了一番,李爷也不客气,把病患抱去置躺上面,只是干草微冷,冻得瘆人,即命人一旁燃起篝火来取暖。  众灾民行至门首,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见主人家没下吩咐,不敢擅入,这时听得恩人要生火,小男孩机灵,速去外面捡了一堆柴回来,立即生火。  窑洞本乃废弃已久的无主之家,游九也不敢专私,见外头寒冷,便请众一块进来取暖,灾民等雷声致谢。  柴火点上,那时露重暮黑,映得一洞暖和无纶。  李爷探查了小女孩一番,见高烧已退,只不过嘴里一直在喊渴。  他所带来的一袋清水,早给众人分了去,此刻天黑地冻的又干旱无雨,连富贵人家私宅府邸里的井水也是极少,更别提一些无权势今天又落难的庄稼人了,这当口上哪寻水源去?  李爷搭脉冥思良久,只苦煞了一旁老太太,有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急着团团乱转,耳听孙女呼渴,她是一点主意也没有,自责叹息无用处。  外人想要帮忙,却也援不上手来,只立在一旁干愣着焦急。  小男孩的爷爷懊恼自己,捶胸自责:“早知道我便不喝这口水了,留着给娃儿,说不定能捡回一条命啊!”他想他老了,迟早都是个死,又何苦拖累他人,干脆将心一横,去把个脑门往窑壁撞上一撞,自尽了事。  小男孩哭着拉扯,也有人过来帮忙阻止、拦着不让,跟他一起喝了水的人也倍感心酸,早知道自己宁愿渴死也不贪这一口了。  李爷往外头张了张,一地的白痕,善良的心少动,计上胸竹,嘘的噤了一声都别吵,众人立刻止了悲痛,听他向窑洞的居住者问:“游九大哥,你这里有锅灶吗?”  游九见问一愣,好多天没发粮了,锅一直空着,只怕生了绣也说不定,却不知这人要来干嘛:“有是有的,只是……”  李爷笑道:“有便好!”即转扫众人,又说,“烦劳哪位大哥兄弟去外面捡些雪来把锅洗一洗,然后生上火,烧一锅水来?”
  众人一听得他这句话,随即省悟,雪一加热便化作了水,以前怎么不懂这个道理呢,白渴了这么些日子,都欢喜着嚷嚷要去帮忙。  雪水烧开了,众人滔了一碗递给病患,婆子喂孙女儿吃下,各人饥渴的也自滔一些来解渴充饥。小男孩端了一碗送到李爷面前,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珠子仰望着他:“大哥哥,这碗给你!”  “谢谢!”李爷接过,却是不喝。  小男孩欢喜跑回了爷爷的身边,挨在一旁开始入睡。  李爷暗叹一声,善良的人都是知足的,有这一碗雪水充饥,已能把这些人乐上老半天。  回想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每天山珍海味,车载斗金,库藏异兽珍宝,福享不尽,仍不知足,仍要剥削老百姓仅余的一条活路,实在可耻可恨。  “饿,奶奶,我饿,我肚子饿……”  小女孩的梦呓,将他拉回了现实,更把适才还为能有一口雪水充饥的灾民所有的欢喜一下子都冻结了起来,人人都垂着头,陷入了一片深深的愁思当中,难以言殇。  谁都知道饿,但没有一个人敢去提,因为提了也没什么作用,说不定反而会更饿。  有些人想起了以前美满的生活,妻贤子孝,跟公婆融洽,跟爹娘撒娇的日子,这一切的一切是多么的美好呀,幻想今天的凄惨落魄,无不潸然泪下,是谁害得他们这么凄苦?  老天爷啊,为什么该有雨的时候你不下?不该来的时候你偏偏来?  但对于老天爷,纵是有万般的怨恨,也是不能与之计较的了。  饶是李爷武功盖世,法术超群,病,他能治,但这饥饿,纵有千般手段,也是治不来的,暗叹一声,问:“离此最近的是哪个镇?”  “桃阳镇!”  “好,镇上可有哪个为富不仁的奸商?”  “有一个,姓苏,是个米商,跟县令勾结抬高米价,趁着灾乱大发横财。”  “有米更好!”李爷哈哈大笑,打点行装,步至窑门,停步只说了一句,“明日,我让你们所有人都饱餐一顿!”话罢,身形一移,牵上他那一匹白龙驹,只听蹄声得得,远远地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之中。  为他的这么一句话,众灾民都怔住了,有欢喜的,有叹息的,有暗地里自嘲的……每张脸每个表情写着每个人的心事。饱餐,谁不想?但以现在的情况,可以吗?  有些人苦苦笑了,还是做梦最为实在。  李爷夤夜冒寒,顺着灾民所指的方向,不消半刻时辰,催骑赶到了桃阳镇,夜里征途月色朦朦,远远只见灯火数盏,仅悬于朱门高墙,其他的民房漆黑一片。  他弃了征骑,步行入镇,偶听几声犬吠,把睡在街衢的乞丐吵醒,只眯眼望了望,也不多事,继续深睡。李爷提步,赶到苏家米店,施个隐身法,穿墙直入,晃了晃手中的火折,燃起一丝亮光,就见左右横摆着几条长凳,乃三四名伙计挨睡一处,睡状特别不雅,有流口水的,有梦呓的,有思春的,吓了小爷子一个虚惊。  想来店主也是怕饥荒累世,夜里不安全,恐遭贼偷惦记,因此才请了这么几个贪睡的惫懒货守夜,哪知贼没来,却叫多管闲事的小爷子来了。  若换从前,管你哪家死活,遇到这种事他从不上心,更别提什么出手相救了,也不知近来受了谁的影响,竟转了性子。  避过几人,闪去堆米的地方,又见一旁插着一面价格牌子,上标:半斤米/一两银子。  偶滴亲娘哟,他家的米是用金条种的吗?比棺材还贵!  自从听了灾民的转述,便暂停寻人计划,有心跟这些个贪官奸商斗上一斗,原本不信官商这般丧尽天良,今夜见了这售米的荒唐价格,真想开口骂他祖宗十八代,还是人不是,国难财也发?  又恐将守夜的伙计惊醒,只得暂且忍耐。  转入米仓,一袋袋的果真好米,掂了掂份量,一袋没有一百,少说也有七八十斤,他扛个三五袋没问题,只是灾民众多,三五袋够吃一顿饭吗?  他既然来了,不玩个大的,岂不是太便宜这些奸商了么?  话说晨曦早上,万物经过一夜休养,抖擞精神,开始忙碌一天的活计。窑里的小男孩天一亮便立足路口,睁着两颗亮晶晶的大眼珠子翘首远望,旁有灾民经过,好奇问他:“小孩,在看什么呢?”  他总是一脸的天真和微笑:“我在等大哥哥回来,他昨晚说今天要请我们饱餐一顿的!”有的人摇了摇头,笑他傻,有的直接告诉他:“傻小子,你的大哥哥不会回来了,昨儿他只是路过这里,说着玩呢。”  小男孩总是闪起一股子倔强之气:“不,我相信他!”  直等到响午,远道上仍无动静,小男孩也开始出现惶急和不安,“大哥哥该不会骗我的吧?”  其实他心中是相信李爷的。  这时候他爷爷走了上来,抚摸着他的头发说:“傻孩子,别等了,要是肚子饿,挖几块雪,煮一煮,就凑合着充饥吧!”  面对爷爷,他的神色依然十分坚定:“不,爷爷,我还不……”一个饿字还卡在喉咙,就听远处马蹄得得声响,男孩扭头,见一人赶着一辆马车,车上载着许多麻包袋,正向这边催来,不禁大喜过望:“爷爷,您瞧,是大哥哥!”  老人闻言,也仰起了目光,山风爽面,冷入衣装,赶车的男子却带着满脸的笑容,如同三月里的春风那般温暖,缓缓驱前,驱走的是冬日里的寒气,即扯开了嗓门喊:“呦呵,回来了,回来了,他回来了……”  一声带感的吆喝响彻满山遍野,把所有的灾民从窑洞里惊了回来,看见李爷驾车已到近前,汉子游九迎上:“大兄弟,你这是……”李爷嘴里吁了一声停骖,然后丢了赶车的马杆子,翻身跳下车去,拍扫衣上的积雪,淡淡笑着只说了一句:“粮食!”
  粮……粮食?  众人初始以为听错了,直到汉子游九扯下一袋,解开口子,掏出一把亮晶晶的大米,方如梦初醒,瞧了瞧车上载着的百八十袋米粮。尽皆傻了眼。  天啊,这么多的大米,就算身为庄稼人也没怎么见过。就算见过,收成之后,也不是自己的了。  “大兄弟,哪来的?”  李爷笑了笑,说:“不要问,总之一句话,吃不死人!”  他不让问,众人也就不问,咚咚咚的声音跪了一地,人人落泪感激:“多谢恩人,您真是个活菩萨!”汉子游九也跪了下来,惭愧万分:“恩人,之前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您的本事,您做我们的头吧!”  “别这么说,我不敢当,举手之劳而已!”  他这举手之劳,却救活了无数的苦命人,但也给这一群苦命人带来了更严重的灾难。众人见他没什么架子,也不再拘谨,抹干眼泪起来,尚有力气的汉子们去将米粮搬入窑洞,开始埋锅造饭。  昨夜,李爷暗施隐身之法,进入那苏家米店,见了上面标价的牌子,只气得肝火大怒,欲将米粮运走,奈何他势单力孤,又载不动这许多粮食。  冥思苦想片刻,终于给他思到了一条好妙计。  他精通法术,没什么事可以难住他的,就像上回在庞营那般,暗施“五鬼搬运术”将米粮劫走不就行了?念此暗下心欢,取出龙珠,脚踏天罡北斗,指拈观音诀,嘴里咒语浮涌,召唤龙珠之力为己所用,大显神通。  想不到现在的龙珠,能力越发惊人,只才瞬息,百八十袋米粮已经安车装好。  他离了米店,把车往山里赶。  一颗龙珠已然这等了得,要是集结九颗,当真召唤出山河社稷图,那不是毁天灭地?  不不不,这么危险的东西,他还是不沾为妙。  路上,很多次都想把龙珠扔了,但想起在雪儿坟前那一次,明明把龙珠留在了雪儿身上,到最后又回到了他手里,真是莫名其妙,而且这东西,不祥。  想扔的冲动又息了下来。  如果,这东西真那么邪门,若是落入歹人手里,大宋岂不陷入危机?  杨家的人,八贤王,包公他们待他那么好,可不想大宋因他陷入不必要的危难之中。  龙珠还是留着吧,放在他身上,至少比放在野心人士手里强。  其实李爷不知,集合龙珠和神器,只有落入天命所归之人手里才能产生它应有的效力。单件落在他人手里,也只是有缘之人开启单件的神力。  对大宋,甚至整个世界都构不成什么威胁,只不过拥有者能称雄一方,做一方诸侯,仅此而已。  不多时,饭造好,众请恩人先吃。李爷知道米粮来之不易,他饿个一两天,以自己的功力顶着没什么问题,要真是饿了,也可打野味充饥,便推辞道:“不了,我还要赶路去找人,就此别过!”从车上解过他的征骑,准备要走。  众人赶出亲送,好言语相询。  “找的是什么人,需要我们帮忙吗?”  他没说各大门派的事,淡淡挥手只笑:“我的爱人!不用了,大伙儿都回去吧,要好好的过日子,天涯海角,我一个人流浪就好!”众人感他恩德,千言万语无法表达感激,只好洒泪挥送。  小男孩暗地里发誓,等长大了,也要像大哥哥一样做个英雄!  做英雄就注定了孤单和寂寞,甚至是牺牲。  李爷坐在马背上,高瞻远瞩,四海辽阔,下一站该何往处去?  “离鸾啊离鸾,你到底在哪?纵是怨我、恨我,你也该出来让我见上一见吧,知道你的消息,平安就好!  哪怕你挥剑要砍我的脑袋,我也此生无憾!”  还有各大门派的人,你们到底在哪?  前途迷茫之时,又感口干舌燥,反手摸出水袋,还是热乎的,这是临行前,婆子给他烧的雪水,为了感谢他救了孙女一命,不知下跪磕头了多少回。  他往往总是嘴角一扬,假装生气:“婆婆,你要是再这样,我可走了!”婆子称不敢,以后不会再这样了,赶紧爬起身来,立马破涕为笑。  小女孩有个像婆婆一样爱护她的亲人,小男孩也有一个爷爷相依。而他呢,什么也没有,他的家,他的亲人在哪里?是不是也像这场灾难一样,早早地已经死去?  润了一口热水,温透心头,虽和这些人不熟,但能得到他们的关心,也是一种幸福吧!  “驾!”  迎头忽然飞过十几匹快马,四蹄修健,奋步有力,能日行千里,都是塞外的大碗良驹,绒毛似雪一般滑腻,让人一见便生出几分欢喜之情,李爷不觉止步多瞧了两眼。  领头一人瞧了瞧李爷,见独行一身,又囊中羞涩,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只望了一眼,便招呼同伴去了。  李爷也不以为意,催骑前行,出了林子,正要上大道,就听路边有数人在窃窃私语:“这不是落雁山的马贼吗?去千水领干什么?”  “你不知道么?昨夜里不知谁人大胆到桃阳镇劫了苏员外的米店,一大早找了府衙的人上落雁山对质,以为是这群马贼干的好事?结果雷下卑大怒,砍伤了好几名衙差,苏员外知道错怪了‘好人’忙赔银子赎罪,并晓谕谁能替他寻回粮食,赏黄金一千两。”  “一千两黄金这么多啊?”  “可不是么?为了这一千两的黄金,贼头雷下卑便接过了这单生意。”  “不对啊,他要寻粮,怎么到千水领这种穷苦的地方来了?”  “你傻啊,苏员外丢了这么多粮食,岂是一个人能干成的?”  “你的意思是说还有帮……”看见李爷在一旁偷听,急催同伴快走。  糟糕,他怎么如此大意,这些人铁定是顺着车轮的痕迹追寻而来,当时怎么就没有销毁这些证据呢?试想窑洞那里全是些孤寡无依的老弱,哪里能敌马贼?  不及多想,匆匆掉转马头,以最快的速度去追。
  马贼一到寒窑,不由分说,直冲入内,见人拦阻就踢,也不管好歹。灾民本来就凄苦,遭贼子这么一番折腾,更是雪上加霜。  “大哥,粮食找到了!”  众贼大喜,要去搬运,男孩的爷爷出来阻拦:“你们不能拿走,这是恩公送给我们活命的粮食!”  “是啊,是啊……”灾民一拥而上,好不容易有了点盼头,岂能给贼毁了去。  “闪开老家伙!”马贼一用力,老人家骨头便像散了架似的摔去一旁。  “爷爷,爷爷……”小男孩跑去察看,老人已经痛的昏迷不省人事。  看见爷爷遭难,小男孩恨怒交织,双目射起凶光似要杀人,“我跟你拼了!”扑上前去,抱住敌人大腿,张口就咬。  马贼本就身强体壮,奈何踢开老人的时候,不少灾民忿勇,围住了他,小男孩个儿矮小,寻缝隙钻了进去,不然以他一介肉童之身怎么能抱得住百十斤重的大人。  男孩张嘴就咬,正中马贼内阴下侧腿上的肌肉,齿入肉里,剧痛非常,他一时忍不住就切齿拔刀砍杀小男孩:“他奶奶的,哪里来的野杂种,险些害老子绝子绝孙,疼死我也。”  众灾民见他凶神恶煞要拔刀的样子,心中一悚,不少人害怕地退开,但见一个小小童子仍在坚守阵线,堂堂的大人岂能不如娃,悚惧之心一息,复又扑上。  马贼单独一人,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便被痛扁缩在地上,不得出来。  贼头雷下卑在外面看见此状,招呼了两个人进去。  那两人异常凶恶,手中提着凶器,见人就砍。灾民们手无缚鸡之力,遭乱砍杀一阵,纷纷哀嚎倒地,这时马贼趋到同伴跟前,大喝一声:“还不住手!”  灾民们回头一望,眼见倒地的人哀嚎声不绝于耳,胸中都是一惧,不觉败退下来。  二人冷笑,拉起同伴,那同伴一得自由,手中戒刀举起,就要砍杀刚才欺负他的灾民。谁知这时,徒听哆的一声响亮,跟着惨叫几声躁耳,三名马贼一一被人抛了出去。  贼头雷下卑大惊,闻烈风急速,赶紧把身子让过一旁,就见三人尽被扔出了窑洞外面,个个肋骨折断,惨嚎雷耳,就是起不来身了。  雷下卑大怒,到底恶性顽强,遇事虽惊得一惊,但很快即又冷静下来,心想:“到底是谁有这么些个本事伤人?”平素这三个手下欺负乡民也是得力助手,恐里头有诈,举刀护在身前就要闯入探个究竟,猛听得灾民雷声喝喜:“恩公,是你,你回来啦?”  李爷不及跟他们打招呼,反身俯视,急查探患者的伤势,然后怀中掏出黄纸,当场咬破指尖书写符胆和咒语,默念真言,仙气洒过,堪比灵丹妙药,受伤的灾民立马神清气爽。  一摸伤口,已然痊愈如初,比没受伤之前更加精神百倍,无不拜他感谢大恩。  雷下卑瞧见,心里也是一怕,哪有人的医术这么好的,分明不是人了,借着多年的贼性壮胆,吆喝骂问:“喂,兀那臭小子,你,你是谁?”  李爷也是怔住了,除了他和八贤王伤势能好得这么快之外,其他人应该是缓慢性的好转,怎么现在用鲜血和灵符给别人治伤,也一样快速见效?  难道是龙珠增强了他的法力?  不管是或不是,现在都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恨马贼的残忍,对妇孺也不肯放过,真是岂有此理,这时听得贼头雷下卑问话,冷哼了一声骂去:“你还不配问老子的名字!”  怒得把体内丹田真气提出,集于两臂,掌势翻飞,往前一推一送,一招“神龙怒”破噬而出,卷上众马贼,只听得呼爹喊娘声号了一片,跟着全飞出了院子外头,落地之后,人人受伤不起。  雷下卑一按胸口,喉头起甜,一股鲜红已如利箭般喷出,回头再看看同伴,也好不到哪去,人人气海翻腾,鲜血染地,只思:“这人到底是谁,怎么如此利害?”  恰于这时,苏员外领着一班衙差赶来,远见一地的狼狈,大声质问:“雷下卑,你在玩什么把戏,拿了我的钱还不赶快进去抓人?”贼头雷下卑想要回话,奈何对方的龙气太过刚猛,只震得他虎口现在还“翻船难受”,不及提醒,已有一名衙差贪财,想要进去争头功讨赏。  步子才触及窑门,迎面就扑来一股子大力将他一卷,连人带兵器飞上天去,久久才重重的摔下,五脏六腑移位,和大地亲吻时,面如金纸,嘴里鲜血狂吐,眼见不活了。  只吓得个苏员外和一班衙差颤抖僵步。  寂然片刻,窑门暗影拉长,李爷洒然走出,窑洞内的人非常焦急,眼见恩公打‘死’了人,而且还是个官差,想要拉他去躲避一阵子再说,免得惹祸上身,但这些人光想想都胆寒了,又哪里有能力去执行。  “就是你这厮在乱打人?”  李爷回眸,看见砖窑前一人开口喝问,这人头顶一项老爷富贵帽,颏下三络散须,腰悬一条万年吉祥带,脚踏一双创业无忧靴,肚皮有些发福,面上填着一脸的怒色,年近六十,想必这人就是村民口中的苏炙沉苏员外了,果然是长得脑满肠肥,不知和贪官榨取了多少老百姓的血汗钱。  乍见之下,先是一怒。  苏炙沉员外不听他搭话,又见此人斜着一双凶眼直盯着自己瞧,心下愈发的不快,召唤衙差道:“来啊,将他绑了!”果有不知死活的贪婪之人,举着单刀,踏着公靴,领着公粮,摩拳擦掌要去欺凌百姓。  窑洞内的人,关心恩公生死,虽然胆怯,却也有不怕死的睁着眼,仰长脖子偷偷地窥看。  眼见官差过来了,而恩公则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人人都抹了一把冷汗,替他忧心。  左右官差把手一交,握住了李爷的两臂,就要押他走。  未料,无论他们如何使劲,李爷仍立在原地纹丝不动,每加一点力,愈是吃劲,只急得汗如雨下。  二人交换一个眼神,既然上身拖他不走,问题一定出在下身,都绊了一脚,要将他放倒。  哪知触及对方的脚时,如触铜墙铁壁,跌了一地,只撞得筋骨酸麻,浑身呼痛,起不来了。  苏炙沉员外在一旁大声咒骂:“蠢材,饭桶,抓他下阴啊,就不信这厮是铁做的?”
  二人听言,如梦初醒,便要爬身起来下狠手。  哪知李爷微微一笑,浑无所惧:“都玩够了吗?若是玩够,也该老子我好好爽爽了!”两名衙差还找不到动手的机会,已被他一手一个将人提了起来,往前面就是一丢。  这二人加起来少说也有三百斤的重量,但在他手上如同小孩玩的弹珠,轻轻易易地就给弹了出去,无不震惊傻眼。  小男孩和小女孩情不自禁地拍手喝彩:“大哥哥,好棒哟!”二老恐两童惹祸,急忙用手捂住他们的嘴巴,不让他们再乱喊乱叫,二娃儿童心性,彼此对视一眼,调皮的眨起眼睛,都乐在心里。  苏炙沉员外大怒,又冲众衙差指手画脚:“快,快,谁要是能拿下此人,我赏银十两!”听在钱的份上,衙差们的私心又开始动摇了,受伤的拼命爬起身来,和还没有交过手的一并作战。  李爷哈哈一声大笑,袖袍拂扫,听得一阵断刃响过,众衙差低头再看手中的兵器时,早已断作好几截,唬了个惊心胆丧,又全都退了回来。  苏炙沉员外一脚一个踹起了他们的屁股:“快上啊,都给我上啊,我出二十两,不,三十两,四十两,五十两……八十两,九十两,一百两……”价格一下子涨到了一百两去。  银子虽然诱人,谁不想赚啊,天底下还有谁嫌钱多的,但命只有一条,丢了,什么也划不来,衙差们怒曰:“有钱了不起吗?要是命丢了,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来!”  是啊,钱再多也买不回人命,只把个员外气得心脏病突发,软倒在地:“我……我去也!”  雷下卑等一班马贼这时爬起身子,苏炙沉望见他等,来了希冀,也不知打哪来的力气,也不痛也不病了,照雷下卑一轮吆喝:“雷老大,将这厮杀了,我再加一千两。”雷下卑闻言犹如未闻,只盯着李爷的方向看,一刻也不敢放松。  许久,许久,才开口问他:“敢问尊驾,如何称呼?”  他这时的语气,已委婉、柔和了许多,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般霸道和无礼。  李爷哈的一声长笑,淡淡只说:“你要问我的名姓么?好,也不怕告诉你,老子姓李,上金下龙。”  “李金龙?”  这三个字一出,众马贼皆是一震,私底下惊论开来:“什么,他就是李金龙?”  雷下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了确认此人的身份,再次询问:“你便是那个上闹开封府,下闯天波府名动京师的李金龙的李金龙么?”  “不错,正是老子我!”  听他承认,雷下卑虎躯又是一震,冷笑道:“听说你昔日助杨六郎抗击辽军,是个英雄,今日怎么干起鼠辈的勾当来啦?好好的英雄不当,却做了偷儿,哈哈,呵呵,哈哈,可笑,实在可笑!”最后忍不住狂喜起来。  那班马贼见头领在笑,他们也跟着在笑,一时之间“哈哈,呵呵”之声,山岳摆颠,响彻云霄,吓得一众灾民肝胆俱裂。  李爷只是莞尔,抿唇说讽:“那你呢,好好的人不做,却做起那畜生来?”雷下卑闻言,黑脸一怒,就要上前动手,李爷浑无所惧,长袍一掀,公然摆起阵势在等他。  雷下卑一见,记起此人武功了得,不敢硬拼,收回迈出去的左脚,面上挂起一丝笑意:“听江湖同道说,你身上有一张藏宝图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便如何?是假,便又如何,与你有什么相干?”  “你——”  苏炙沉员外站在一旁,听他二人你一句来,我一句往的,谈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之事,实在很不耐烦,这时候抢出来打断两人的话:“我说雷老大,这人你到底捉不捉,不捉趁早滚蛋,我回去再找人来!”  雷下卑未答,李爷已然怒起,手起一掌,照那苏员外身旁的一株大树打去,但听得轰的一声响亮,一颗百年的老树顷刻间齐根而起断为好几截,枝桠的残雪抖动,便像一把把的暗器一般向众人飞射。  众马贼距离远,殃及的不是很多,苏员外躲闪不及,挨了十几下,每一下都像掉了一层皮似的,往死里的痛。  呻唤未绝,就听李爷叫问:“姓苏的,你的身子骨和这颗树比,谁的更结实?”  苏炙沉见问,不觉伸长脖子往那树瞅去,这树少说也有好几百斤重,只教这人轻轻一掌便齐根而断为好几截,不觉将树身和自己的体质作比较,心底就是一寒。  自个的身体哪里能和那颗树比,方才那一掌要是落实自个的身体,只怕此刻也去了阎王殿报到啦,不觉后怕万分,身子一阵哆嗦,僵住了,这才知道此人不是好惹的主。  “我警告你,要是这里的百姓少了一根汗毛,老子就从你姓苏的身上十倍、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苏员外颤着声音问:“那……那他们要是生病横……横死了呢?”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又唬了苏炙沉员外一个魂飞魄散,身子骨一软,又栽倒在了地上。  少时有官差去搀扶,按人中,拼命地唤:“苏老爷,苏老爷……”  “还有,别想着带官兵来骚扰,顺便告诉这里的县太爷,他要是敢多事,老子连京城的开封府、天波府、太师府如逛自家庭院,区区县衙门还不在话下!”  这话,雷下卑相信,据他探得的消息,此人确实有此能耐。  苏炙沉员外刚醒,听得李爷的话,又气晕了过去,人中都快被人按破了,这时又幽幽地苏醒,头仍旧晕着,目也暗眩,两眼昏花冲雷下卑有气无力的说:“雷老大啊,这账咱不讨了,回吧!”雷下卑哼的一声道:“要我走,可以,姓李的,把藏宝图拿出来!”  “七月半的鸭子,不知死活,要钱不要命,有种的跟我来!”  李爷步法一提,身形似电,奔至坐骑前,牵了就走。  雷下卑大怒,招呼一众马贼,直直追去。  不消一瞬,走了个精光,只剩苏炙沉员外和一班衙役在原地,见人都走了,衙差们又起贪念,想偷偷进寒窑夺取好处。员外一把提了回来,拍了一个暴栗:“找死啊!”  那衙差弱弱的说着话:“苏老爷,难道您不想把粮食拿回去吗?”
  想,他怎么不想,做梦都想,但睨着眼瞧了瞧那棵断树,心有余悸,还是保命要紧吧,招呼同伴,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灾民们一片欢呼,从寒窑里走出来,望着远方喃喃自语:“原来咱们的恩公姓李,名金龙!”  “是啊,是啊!”暗暗记下了恩人的名字。  寒窑太小了,为首的汉子分发了所有的粮食之后,召集一些年轻力壮的小伙上山砍树,在窑洞的旁边又搭了十几间小茅屋,以供灾民居住。  女人们就近一些荒地开耕,让汉子们拿一些粮食去别的村镇换来菜籽,在地里就播起种来。  他们本是陈州这次天灾中幸存下来的一小部分人,来至不同的村落,难得有缘聚在一起,也就不愿回原籍去了。  就算回去了,那里现在也是狼藉一片,商量着干脆在这里扎根住下了吧。  却说李爷为了保灾民一个永久太平的安身之所,大发神威,震慑群贼和官商,然而不料因自己身有宝藏一事引来祸端,不想再害众灾民陷入困境,于是就对贼头雷下卑喊话:“有种的跟我来!”醉怀迷踪步一生,牵了坐骑,消于无形。  那时步法奔了一阵,然后才跳上的坐骑,抖开缰绳,鞭策驱赶。  眼见离千水领已在二三十里开外了,这才轻勒马缰,缓策而行,渐觉的口干舌燥,又扯过身旁皮袋喝了几口温水解渴,正想歇力一会儿,耳畔远远听得有群马奔踏的声音。  扭头一望,偶滴娘哟,险些从马鞍上跌下来。  这群家伙果不愧是马贼出身,追得倒挺利索的,只见那丛丛人头,由远及近,转瞬就赶将到面前了,忙收了水袋,催开坐骑就要赶路,心中忽动,思道:“我这趟出来是找寻离鸾妹子和各派掌门的,非那游山玩水可戏,灾民一事,已耽搁我不少时间,没闲工夫跟他们瞎扯蛋,也罢,既然你们爱玩,老子就陪你玩个痛快!”  摸出一张纸,按照自己的模样剪了一人一骑,放至地面,拈指掐诀,真言过处,再吹口自己的气息,那纸人仿佛活了一般,由小变大,活脱脱就是自己的影子。  两人目光对视,然后笑一笑,早明心意,抖开缰绳,望前奔去。  真李爷隐退一旁,等马贼一道尘烟过去之后,他这才钻将出来,择了另外一条小路,踏上了寻找离鸾和各大掌门的征途。  一人一骑,漫无目的,只为一颗真心曾相许,和承诺不负,天涯海角,风雨无阻。  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这一日来到一城,过了沟桥,忽然守城门的军士举兵器一拦:“什么人,进城干什么去?”  李爷心下奇怪,怎么进个城也要盘查大半天,不过还是微笑着说:“过路的,见天色晚尽,顺道进城歇个脚,请军爷行个方便!”  军士道:“你没看见旁边贴的告示吗,陈州只许出,不许进,尤其是……”怪眼翻了翻,见他一身邋遢,捏着鼻头嫌弃,“像你这样的灾民!”  只许出,不许进?  这什么道理,好奇心既起,还是扯征骑过去瞧个究竟。  喔,原来陈州城闹饥荒,朝廷下发的米粮已不够供应需求,如今虽已入冬,但太阳依旧猛烈,且三年干旱无雨,城中的溪湖很多早就枯竭,井水也越来越干,为了减少老百姓的负担,即日起,凡活动人群,许出不许进。  “原来是这么回事,啥?这里是陈州?”害他吓了一跳,兜兜转转怎么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他离开天玑阁,是走的陈州路线不假,但途中听了派旨的钦差不是八贤王之后,便打消了去往的念头。他见贤王不为别的,只想以官府之力,看能不能帮他找到离鸾和各大派的掌门。  自从知道是庞昱赈灾之后,不屑其所为,甚至连各大派掌门的失踪也是这厮恶为,种种劣事迹表明,庞昱就一渣男,不愿碰见他,已经绕了远道而行,但不曾想,兜了一大圈子还是要去经陈州。  眼见日头斜墙西下,转眼便要天黑,回头瞅了瞅坐骑,吐出来的气是热呼呼的,并泛下白沫。  他的水袋早无清水,人困马乏的时候哪也去不了,原意是想进城补充了水源,喂好马匹,休憩一宿,待养足了精神,明日再行赶路,如今看来……目光飘回,见一员外模样的老爷大摇大摆颠股入城,不受丝毫盘查阻力,大怒,直趋过去要拿人:“他,他,他怎么进去了?”  “你说他呀!”军士拦住李爷要捉人的手,真真不屑,“他是苏炙沉员外苏老爷,做大米生意,城里的大户之家,有屋有良田,就是咱陈州人,出趟远门回家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你小乞丐儿瞎嚷嚷什么,想讨打是不?”  “等等,苏员外?”李爷远瞄了一眼对方的身形和体态,果见是他,“这厮不是住在桃阳镇的吗,几时搬进城里去住啦?”  军士冷笑一声,怫然不悦:“你住海边的吗,管那么宽,他们有钱人,房屋多的是,今天住东,明日住西……唉,我跟你说那么多废话干嘛,滚滚滚,要是长官知道了,非克扣我粮饷不可,我说你小子可千万别害我啊!”  李爷连声应是,退开了几步,食中二指一勾,从怀中夹出一张白纸,法诀一拈,即就化作一张银票,二十两分文不少,又笑嘻嘻地走了回去塞入那军士手里,使着眼色:“我说官爷,行个方便可好?”  “这……”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谁人不爱,那军士左右看了看,装腔作势收下了,“我问你,你真不是灾民?”  李爷摇了摇头:“不是,不是,当真不是!”军士眯着怪眼,仔细打量起他来,怎么看也不像个灾民,若是灾民手里怎么会有钱,而且牵着那么好的一匹白马?  当下疑心尽消,就放他进去了。  李爷连连称谢,牵着马,暗喜入城,到了城门口内,法诀一变,咧着嘴偷笑去了。  军士喜从天降,以为今天托财神之福,捡到宝了,忙又掏出银票来看,满脸的喜容登时僵定,这哪里是什么银票啊,分明就是冥钱一张。
  他啊的一声大叫,快快丢掉了它,忿恨咬牙要找李爷算账。  往城中搜寻目标,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在,连坐骑也是不见了,怕得嘴里直嚷:“活见鬼了,活见鬼了……”  同伴见他失常,关心地走过去推了他一把:“喂,你怎么啦?”那军士回头,又叫了一声:“啊,鬼啊!”同伴生气:“好啊你,敢咒我是死人!”当场扭打了起来。  李爷用法术戏了那势利眼的城门兵一顿,心中爽快已极,牵马在街上走着。  陈州毕竟是大城市,不比穷乡僻壤的村落,挨饿的人要少一些,沿路行来,只见三三两两的乞丐乞讨,并无什么灾民存在。  他哪里知道,此刻全城的百姓正在衙门前等着县官派发米粮呢,此事暂且不表。我且说他在街衢看不到灾民,心里比戏耍那名军士尚要高兴万分,正行间,就见路中有一对百姓排着队伍,手提盆罐木桶,瞧穿着都像是富裕人家的虞仆,不知在干着什么勾当?  觉得稀奇,就走了过去。  约莫盏茶工夫,才到尽头,原来是一家新修的道观,左右皆有道童把守,每进去一人,都先掏出银子付给对方,然后才能进去,出来之后,手里的盆盆罐罐都装满了清水。  “仙长,仙长,就先赊我一些井水吧!”  正疑惑间,街角扑来一妇人,直跪在观门口前,苦苦哀求着两位道爷。  左首那位门神凶巴巴,一把甩开妇人的脏手,怒声道:“观中的井水,乃城中唯一的一口水源,家师耗尽无量元气才保持住干净的水,你没钱不要来此妨碍别人买水!”  右首道士说:“兜当,你赶走她便是,不要多言。”道童兜当应:“是的,师兄!”不顾妇人的苦苦哀求,又继续收钱,对有钱的人,点头哈腰,宣一句道号,比伺候祖宗还要勤快,对没钱的,冷言冷语,有时甚至是拳打脚踢,不当人看待。  这个世道就是这般,有奶便是娘,有钱的是大爷。  李爷瞧此,火焚五内,心想朗朗乾坤,清平世界,哪来如此多的势利鬼,且不说身为出家人持该有的本分,在此讹诈民众,真真岂有此理,奋步提去,扶起那位老妇人耐心慰问。  妇人泪诉衷肠,愁转万千。  原来陈州干旱三年有余,今年一众乡民合力引江流溪水入旱地播种,本以为会有所收成,怎晓田地太过干旱,结果颗粒无收。圣天子派旨钦差送来今年的灾款和米粮,庞昱只赈城内人口,对城外其他村镇一概不闻不问。  城中老百姓贴福,小日子尚挨得过去,上月初,不知怎地,本已快要枯竭的溪和湖,一夜之间变得不再干净了,很多大户人家的井水也受污染不能再用,一喝人就会病死。  正在人心惶惶之时,来了一位叫撂莱的老道士,言他能精通术法,可将水质变好,于是当场作试,僻了一间久无人居住的道观做试点,只见他立于井边,嘴里滔滔不绝地念着什么老百姓不懂的真言,然后拂尘往那井里一指,说声好了,命道童打上井水来,端于众人面前说:“谁上来试喝?”  当时大伙儿都怕喝了水受到感染会病死,皆是不敢。  候了片刻,仍无人敢试,老道正欲命弟子喝下以正其言,那时有一名乞丐经过,实在渴极了,来讨碗水喝,眼见他大口大口的喝下肚去,旁人俱替他吓出一身冷汗来。  结果乞丐不但没事,而且整个人也比先前更见精神了。  此事一经传开,城中的人都来讨水,但这名道士吝啬得紧,公然要收费,规矩:有钱是大爷,无钱你莫进来。也不知哄了多少豪商掏腰包,可怜苦哈哈的老百姓没钱买水,只能渴着等死了。  李爷闻知事因经过,只气得面上憋起一层怒霜,夺过老妇人手里头的木盆,提步就冲道观而去。  “老人家,你等着,我替你把水讨来!”  叫兜当的道童横手一拦:“干嘛去?”  “你眼瞎啦!”李爷怒目一瞪,“提着木盆自然是要去打水。”  “我知道你要打水。”搓了搓手指,“我是问你银子带齐了没?”  “老子带了!”不容二话,一拳一个将二人打翻在地,从“尸体”上直睬进去。  疼得两道童“哎哟”之声,雷耳阵阵:“你,你这厮怎么乱打人呢?”李爷不听劝,早趋内里,同伴觉得不妙,着兜当赶紧进去通报师父知道,他则留下继续收钱。  兜当也不管浑身如何疼痛,先爬起来再说,一瘸一拐抄近道往里报去。  撂莱道人正坐在井旁的一张摇椅上品着香茗,两眼笑眯眯地看着左右徒弟给人分水,忙着纳福哩,老远听得徒儿的声音急促,抬头一张,见兜当小徒儿拖着裤脚,一短一长拐来,淤青肿了面目,不由质问道:“兜当,你真大胆,不在外头守着,瞎嚷着进来干啥,还有你身上的伤是如何弄的?”  兜当小徒弟扑咚一声跪下,膝行至道人身前,泪染两行,万分的委屈:“师父,您不知道,大胆的人不是我,刚才外头来了一人……”于是乎添油加醋将李爷的劣行说上了一遍。  撂莱道人听后勃然大怒,一拍几案腾的跳了起来:“是谁敢来砸我的场子,老子倒要去收拾收拾!”  “不用,我已经来了!”  夕阳涂晕,树影静摇西墙,园门处步出一公子哥儿,面上笑嘻嘻的,隐隐真龙相,手端木盆,十分乖张,不容分说就去井边打水,吓得众虞仆纷纷让道。  老道士一见,吃了一惊,岂容他得逞,绕步上去抓他手臂:“慢来,先付了水资再说!”  “付你个头!”提气一震,道人不防,被迫退了好几步,就见他推倒弟子,抢过刚打上来的井水往手上的木盆倒去。  撂莱道人羞恼怒甚,被他适才那么一撞,时下气海仍觉翻腾难受,眼见对方夺了水就要走,心中一动,计上心头,往怀内一掏,不知取出了些什么东西,照李爷迎头一洒。
  浓雾喷来,李爷不敢大意,道是毒烟,忙闭气跟着往后退了几步,就见浓雾飘过木盆,一瞬之息,好好的一盆清水就像被水牛洗过澡一般,变得浑浊不堪。  “你——”慧目一闪,心中已知底细,观这人皂青袍,紫金冠,虬髯须,瘦猴脸,体型修长,步法稳健,明明是个出家人,奈何六根未净,贪染红尘,难成正果。  “如何?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尽管李爷生气,也不敢托大,亦不知刚才老道洒的东西是否带毒,会不会还存别的隐患,不敢再用,忿怒倒掉,忙又去再打,奈何人家早起了警戒之心,在争斗的片刻,观内早奔出二三十名弟子,死死地把守住那一口古井。  以他目前的功力,放倒这些人不是什么难事,然而旁边还有诸多百姓在则,恐伤及无辜,倒损了他的本意。他初来乍到,不清楚别人的底细只凭一腔热血便贸贸然动手,万一观内尚有帮凶随伺,岂不要打个没完没了。  正念间,那老道已然开口:“开门做生意,本观岂有不迎客之理。”  对方讲的明白,他只想做生意,无心跟人结怨,有钱你就来,无钱请走。  但一向不带钱的李爷,此刻又上哪筹备这许多的银钱买水,纵是有,也不想助长了道士的歪风。  心中一动,幼年时玄真子李玉便教过他如何求雨之法,时下何不拿来试试。  今日纵算替妇人讨得了水,也只救她一家,这道人仍在横行,只消老天爷下了雨,地方上雨水充足,老百姓不再堪重受苦,哪里又轮得撂莱道人嚣张,此乃一个一劳永逸的治根之法。  “好,你会弄术,难道我不会求雨吗?”  放下木盘,晃至院心,众道以为他要动手,正想上去讨教,就见他盘膝坐定,开始闭目养神。  他的这番动作,只把众人瞧傻了眼,都琢磨着寻思:“这人到底是要干嘛呀?求雨?他是法师吗?”左右打听,谁也不认识他,谁也不能给出个靠谱的解释。  片刻之后,他虎目一睁,跳了起来,袖袍扫过处,院中立即现出一张祭桌来,桌上剑、朱砂、旗、符、香、烛火,素果诸物一应俱全,把众人吓了一跳,都想原来是个变戏法的。  撂莱道人愈瞧愈是胆战心惊,只因他幼时自学了几本茅山道法,开了半通天眼,因道缘浅薄,时假时真,修了数十年仍不得道,只好下山来招摇撞骗,混一些棺材本度日。  眼见此人在瞬息之间把法坛变换出来,功力自是异常深厚,只怕远在自己之上,要他装神欺鬼可以,变东西实在不行,愈瞧愈是汗流浃背。  李爷抖动桃木剑,脚踏北斗,嘴念真言,剑尖挑灵符焚祭,拜请雨神降临。第一道令牌出,登时黑云遮日,狂风席卷,此时夕阳早斜西墙,要跟天地说最后一声再会。  众人看见天黑,也不以为常,只是这风来得有些古怪,凛凛咧咧,缠缠绕绕,让人心寒害怕。  第二道令牌打出,天空乍然响一声,划下一道闪电来,震得地动山摇,恶人无胆。  原本看见对方使出手段,那撂莱道人有几分惧意,此刻见了雷声,竟忍不住笑了出来:“旱冬打雷,多半无雨!”想不到竟被他一语言中,李爷发出第三道令牌时,哪知候了半天,除了风响雷震,并无半点雨的影子。  他面上一热,这是第一次求雨,可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啊,默念真言,又再向天庭施加压力,令牌打了一遍又一遍,结果仍是无雨。  撂莱道人哈哈大笑,捋着胡须说:“年轻人,回山再修炼几年再出来献丑吧,你要是不买水,可别阻止其他的人,请了。”  “就是,就是,天都黑了,我家主子还等着水回去洗脚呢!”  李爷只羞得面红耳赤,这个骂他乱来,那个骂他混蛋,白白耽误工夫。他不信邪,暗借龙珠之力增加威力,哪知鼓捣了半响,老百姓所需的雨,一滴也没下。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龙珠失灵了?  不不,龙珠的神力他还是感觉得到的。只是这天,似乎出问题了。  他又暗叹一声,掐指算了算,却怎么也算不出来这地方为何会无雨?难道是天意,第一次求雨便丢人,唉,有心想要助人,想不到天不从人愿,即收了法坛。  法坛一收,雷止风息,又复黄昏暮色。  冷风凛来,他暗吸了口气,提步想转出去,念及妇人的泪眼婆娑,还在外头等着水回去救命呢。  人生在世,无信则不立,他是个诚信君子,又怎么能够半途而废呢?  不管了,就算逆天,犯那天条,他也要救这里的人一救。  其实,他还有一个法子……提步奔上前去,引手招唤:“那个,谁把水借我一借?”众人听说要借水,都爱惜得紧,刚才已经看他不顺眼了,这时谁也不睬他。  李爷直接成了一缕空气,这把撂莱道人和他的一众门徒,笑得直打跌。  无奈叹了一声,心道:“我帮助人有错吗?”  正准备离开,门外走入一人,高呼一声:“李公子,你要多少水,我借你!”果然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啊,心中一喜,抬头只见一员外郎步入,满脸的希冀登时化为乌有:“苏炙沉员外,怎么是你呀?”  来的不是故知,竟是仇家,心想:“我劫过他的粮,他怎么可能会帮我呢?”  提步要走,苏炙沉员外已然上前阻拦,并堆欢起礼:“李公子,千万别气馁,上次不知你来历,冲撞了您,万望您切勿见怪,撂莱这厮可恶的紧,我老早就想教训他了,只可惜鄙人没有像您李公子那等的神通本事,所以苦忍到了如今,现下好啦,李公子您来了,大伙可有救了。”  李爷苦笑了一下,原来这人并非真心援手,而只是想借助自己的手铲除异己而已。  罢了,城中断水,再拖延下去受苦的终是百姓,不管这厮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只要有水,他便可重拾信心:“你真的肯帮我,万一我又失败了呢?”  “这个……”苏炙沉面上闪过一丝为难的决策,不过转瞬又坚定下来,“李公子,我信你!”
  李爷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捡起带来的木盆给他,并嘱咐道:“装满水即可!”苏员外应声是,着下人去办理这件差事,下人到了井边询问:“装满这个木盆需要多少银子?”  “二……”弟子刚想开口,已被撂莱道人接过话头,“二十两!”  “什么?”苏员外听说,立即跳了起来,大怒,戟指质骂妖道,“牛鼻子,你抢劫啊!”  撂莱微微不愉,并不当场发作,不痛不痒笑说:“我这水因人而价变,苏员外你嘛如今身价可不菲,趁饥荒发了国难财,想必也库满腰肥的,区区只是向你学习罢了。”  下人回头瞧了瞧老爷,等他示下。  苏炙沉则看向李爷,见他一言不发,与其早晚受这牛鼻子道士的窝囊气,倒不如赌上一把,要是李爷求得雨来,从今往后再也不必看臭道士的脸色过日子了,这么一想,心中宽慰不少,挥了挥手,取出一锭金子,换作银子少说也有三十多两,交给另一虞仆送去。  撂莱道人接入手里,微微笑了笑,正欲找钱,不料苏员外冲他怒了一句:“牛鼻子,不用找了,剩下的十两给你买棺材!”李爷噗的一声想笑,但看见道人的面色,只得忍俊不禁。  他这二人是狗咬狗,一嘴毛,李爷乐得清闲。  尽管撂莱怒火焚身,也不好当面再得罪苏炙沉,万一哪天去他店里买米,这厮也来这么一招,岂不亏大了,腆着脸笑了一声:“多谢苏员外慷慨赏赐!”  苏炙沉老气横秋哼了一声,也就不睬他了。  员外家下人把水端回,李爷接过,放置廊道的屋檐下,扯了一番黄幔,咬破指尖,于上头画了诸多符胆和符咒,然后撑个帐篷盖于木盆之上,法诀一拈,咒曰:“天地借法,五帝五龙,降光行风,广布润泽,辅佐雷公,五湖四海,水最朝宗,神符命汝,常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三清急急如律令!”咒罢,木盆清水搅动,一一飞射黄幔。  上有李爷的真龙之血引咒,值日功曹不敢置若罔闻,上报天庭知道,玉帝即派遣雨神飞至陈州上空,依令降雨。  清水打湿了黄幔符咒,苏炙沉瞧着纳闷:“这……这管用吗?”正疑处,远听大风卷起,浓云滚出,天色登时就是大变,只见黑云滚处,绵绵密密,好似千万头绵羊在牧人的鞭策之下,任性玩耍。  跟着喇的一声,闪电拉开,天地间一片白昼与黑夜的交替,天河之水犹如黄河决堤,长江泛滥一般冲下人间,扬扬洒洒,点如豆沙,不消半刻时辰,只把那陈州城里城外,小镇连着村落,下得水涨三尺,将干枯的溪和湖都给填满了。  众人欢呼喊了起来,有的跳入雨中,公然舞蹈高歌,浑不惧冬日里的寒冷。  苏炙沉员外也是喜行于色,不久听得家人来报:“够了,够了,雨再下就要发洪水了!”  李爷听得好消息,忙收回了玄法,将黄幔取开。  这黄幔一取走,霎时间风息雨住,好似这雨水就是他家开的一般真个听话,众虞仆这时才知误解了李爷的好意,原来这人是真的有本事啊,自责先前对他的无礼,纷纷前去赔罪道歉。  小爷子量大如海,不与这些人计较,客套了一番说词,误会就此揭过。  既然雨下了,那么水也就有了,众人也就不用傻傻地站在这里排长队买那昂贵的井水用,即撒开腿丫子,各回了各府,各归了各家,这且不提。  且说撂莱老道见李爷施法求雨成功,破了他的盘算,这时唇如金纸,脸憋怒色,只吓得跌坐在地,戟指要骂:“你,你,你,你……”一连指了好几个你字,怒火攻心,哇的一声,喷出好大的一口鲜血来。  众弟子惊慌失措,急抢上前去扶住和劝解,有的按人中,有的端茶倒水,有的掏出灵丹妙药喂服。  老道顺过腔气,久久才睁开眼睛,身子一起挣开众弟子,遥指李爷说话:“你我素不相识,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来坏我好事?”李爷嘴角一扬,轻声笑道:“天下事天下人管,只因你茶毒百姓,供己私营,不顾他人死活,今天遇上老子算你晦气。”  “我……我哪有茶毒百姓?”  李爷冷笑一声,极为不屑:“还敢说陈州溪湖里的水不是你下了毒,好在此哄骗百姓,愚弄视听?”撂莱欲要争辩:“我,我哪……”就听苏炙沉员外发一声喊:“好啊,原来是你这厮下的毒!”吆喝众虞仆,一块扁他。  尽管虞仆们已经走了大半,剩下的还不及道观三分之一人众,但如今事情既已败露,师父自顾不暇,做徒弟的能跑则跑,能逃则逃。  这些也非撂莱真弟子,只不过被老道巧语哄来替他卖命罢了,现在没钱好赚了,净四处散去,只留兜当二道童把守门户,意要保护师父周全,却被气在头上的苏炙沉员外及众家虞仆打得头破血流。  撂莱老道见机不妙,有二徒在前阻挡众人,急争出来,脚底抹油疾去远矣。  李爷看见了,只抿唇作笑,也不去追赶。  苏炙沉员外发泄了一阵,多日淤积胸中的闷气总算消了大半,只是他这把老骨头了还要亲自大动干戈,累得乏力,歇喘时看见李爷负手一旁作观,当即过去施礼:“李公子,多亏您的神通破了妖道的法,这一城的百姓……”  李爷懒得听他啰嗦,像这种发落难财的人,心里绝不是为了替老百姓着想,满肠子的都是私利,泼掉了施过法的那盆水,又去井边打上一桶干净的来,挑满木盆,然后拿着走人。  观外,妇人并未离去,而是躲在屋檐下避雨,这时冷得浑身颤抖,李爷上去将水递交给她,妇人一阵感动,涕零磕头拜谢,李爷用手扶她起来,又见她衣物单薄,实在可怜,奈何己身无钱财帮不了她。  苏炙沉员外这时喘着粗气追来:“李公子,你等我一等啊!”要请他过府排宴款待。  李爷说,不必了。  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拉住他问:“老苏啊,身上还有没有银子?”苏员外见他笑得古怪,心底便是一寒:“银……子,要银子干什么?”尽力按压住惧意,声音仍不免轻颤了出来。  “好事,先借我二十两!”
  他不敢不答应,颤巍巍地伸手入怀取出钱袋子,挑了二十两给他。  李爷接过,转送给妇人,并嘱咐道:“拿着钱去给家人治病,剩下的就买些吃的,好好过日子吧!”那妇人千恩万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去了。  苏炙沉悠悠地开始感叹:“好人啊,真是个好人!”也挤出几滴猫尿来,深表同情。  李爷不愿意跟这种奸商为伍,提步就走。  员外老爷又追,李爷被他缠得实在无奈,又感肚子饥肠,只好勉强答应了他的邀请,去他府上吃饭。员外大喜过望,差人备来轿子请小爷子入座,李爷不兴这一套,举步前走。  苏员外无奈,遣退了轿子,对方不坐,他也不敢独坐,乖乖地跟在屁股后边。但这苏炙沉员外生来是富贵之人,李爷的脚程又快,娇贵的他又如何赶得上,紧赶慢赶,赶的两条腿都肿起了水泡,这才勉强爬到家。  看见李爷立在他家门口前两手交胸,有些些的吃惊:“你怎么知道这里是我家的,我记得我没有告诉过你啊?”李爷嘻嘻一声笑说:“爷我有一张嘴巴,难道不会问路吗?”  苏炙沉员外点着头,心想原来如此,便请他入府。  一入苏府,老远就闻得满屋宇里全是一股股的铜臭之味,李爷捏了捏鼻头,转入正厅,往太师椅上就这么一座,问:“老苏啊,你不是说请我过府吃宴吗,饭呢,你该不会是哄骗我玩的吧?”  “岂敢,岂敢!”躯体一躬,笑忙赔罪,然后双掌一击,唤来管家,耳语了几句,好像是吩咐他下去备来宴席款待贵客等交代。  管家耳听详细,唱声诺,即下去办了。  苏炙沉员外又腆着笑脸过来说话:“饭马上就好,请公子稍等片刻,先喝杯茶漱漱嗓子吧。”少时,婢娥自屏风里转出来,手托糕点香茗,一一置于茶几之上。  “请!”  李爷也不客气,润了一下嗓子,果然好茶。想当年在南山,老头子也不让他吃苦,日常所需之物应有尽有,但这茶嘛,略逊苏府一筹,这有钱人哪就懂得乱花钱。  又问有水吗?他想洗个澡。  见对方一身的狼狈,这话苏员外老早就想说了,但又不敢当面提。  豪雨下了一场,家里的井都储满了雨水,即命下人去烧,李爷把手一罢说:“不必了。”他习惯了洗凉水,员外也不敢强来,着人领路,又备了新衣服。  片刻,李爷沐浴完毕,换了套新衣出来,他人长得本来就俊,把身上的尘埃洗掉之后,真个伟岸非凡。又见晚宴没有做好,瞻糕点式样不错,取了一块,正要入喉,屏风那端袅娜涌出几名艳妆女子,见着苏员外一窝涌上:“老爷,今天你上哪去了,一天见不着你的人影,害人家好不想念。”  “就是,就是,说,又看上哪一个狐狸精了,要把她娶……”  “唉,去去去……”员外双手一挣,甩开众女,“也不看看场合,没见有贵客在么,闹什么闹?”  艳妆女子哪经他一挣,人人摔倒,这个呼爹,那个喊娘。  员外郎甚不耐烦,甩衣袖上主位一座,气得脸紫。  众女倒也识趣,一个接着一个扶起身来,扫扫尘埃:“唷,贵客,贵客在哪儿啊?”  员外不搭话。  众女回过目光,落在太师椅上,见一青年静坐那里,容光焕发的,举止好生斯文,这个说:“好帅啊!”那个道:“唷,可真年轻,比老……”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苏员外早厉咳如雷,众女哪里敢放肆,原本难得见着这么帅气的男子,都想着要扑上去认识一番,却被苏员外吃醋的咳嗽声闹得心里怕了,不但把话咽回,连伸出去的脚也一一收了回来。  员外不耐其烦,起身哄她们回房间去洗好了等他。  李爷问:“这几位是何人?”苏员外道:“鄙人的小妾!”李爷笑了,起身讽嘲:“啧啧,老苏,你的肾真多啊!”苏员外不明白李爷话中的意思,愣了一瞬神,以为他对女人感兴趣,便腆着脸走到跟前,细声讨好:“小爷若是感兴趣,鄙人带你去逛逛。”  “免了,那种地方不适合我。”  “那我差人叫几个干净的回来伺候你!”  李爷一怔,不禁莞尔:“不必麻烦了。”恰时宴席摆上,即就转开话题,“我肚子饿了,吃饭去!”移步就坐,见苏员外立一旁不动,于是谛目仰问,“员外喜欢站着吃饭的吗?”苏员外笑称不是,即坐下首相陪。  酒过三巡,李爷饮得微醉,打了个饱嗝要去歇息,员外速命人去打扫干净的客房,当晚在苏府过夜。  他横卧在榻,辗转难眠,满脑子尽是日间所见之事。  一场旱灾,让他懂得了民以食为天的道理;断水,教他领会了生命之源。然而这两件事都与钱扯上了关系,钱能解决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出门在外,有钱能够与人方便,自己也方便,无钱,就算暴尸荒野也无人搭理你,可叹世态炎凉,贪者自私。  以前不懂的道理,好像一日之间全都悟明白了。  不由摸至腹中,自怀内掏出那颗龙珠来,外围裹着一块碎布,乃半仙身上的布料,他借着月色坐起来观看,布料上头细线纹路标志着坐标。  “看来那一日的并非是梦,世间果有聚宝盆这类东西的存在,是被半仙埋在……是谁!”  他暴喝一声赶到窗前,听得跳跃声响亮,即推窗细看,原来是一只野猫窜入院子,悲哀了几声,身影也就消失了。  不禁怅然苦笑起来,是他太过敏感了么?  既然已醒,就近即坐,倒了杯茶来解渴,他近来的酒量很好,就算苏炙沉员外今晚宴请的水酒很是稀珍名贵,也喝不倒他。为何装醉,只因不想跟姓苏的这人走得太近。  叹了口气,他如今身无分文,又如何回京把聚宝盆挖出来呢?  这赵半仙也真是的,什么地方不好埋宝,偏偏藏在开封的旧宫殿里头?明知道自己不愿意回到那个地方,以免触景伤情。  但,那是人家五十七年前就埋好的,怎晓得到你今日之事?
  现在的他,倒很希望有一座金山在身旁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这种愿望是不切实际的,也是渺茫的。贸然开口向苏员外求借盘缠,以此人今日殷勤般的待客态度自然是一百万个愿意效劳,然而此事他不想太过张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还有一点,他不想欠别人的情太多。  债欠得多了,还的也就多,这是件麻烦事,怕还不起。  虽然他不畏惧麻烦,但是他懒,更懒得去还。  前些日子劫了苏府那么多的粮食,今日苏炙沉员外能够放下私仇助他一臂之力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不管此人基于什么样的目的帮助自己。毕竟曾经帮助过,这份恩情,他是记住的了。  他是有仇必报的人!  当然啦,有恩也得报。  罢了,庞昱那厮不是还在陈州吗?  他也该去会一会他了。  他不想欠别人的情,但也容不得别人欠他的。  那一日在边关这厮故意引开了自己,去毒害杨六郎,致其惨死,结果杨家迁怒直认自己为凶手,请旨通缉,那些个日子害他躲避天下人的追杀,吃了多少苦头,又遭了多少罪受?  这份耻辱,没有经历过这些事的人是不懂得其中的酸爽的,况且换作别人也不配懂。  拿这份账去换千百两盘缠,想来不算过分吧?  可是,他要的更多。  痛思已定,悄悄翻墙离了苏府,直驱驿馆。  驿馆距苏府不是很远,走了三条大街就到,门前的灯笼尚亮堂着,拿符文施个隐身法,穿墙直入,里头房间众多也不知道庞昱这厮会下榻在哪间?  不管了,先去府库瞧瞧,进入库房,里头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是没有,不觉疑窦填腹:“这厮带来的灾银和粮食都派发完了吗?”按日子算算,这厮只供应城中,应该没有那么快放完才对,寻不到值钱的东西,便退了出来。  “我跟你说,我没醉,我谁都不服,就扶墙!”  “大人,钦差大人,您醉了,左右送大人回房间休息。”  经过后院的时候,看见庞昱回来了,拖了一身的酒气,有两位军士将他扶回房间,旁边伺候着一位七品县令。  李爷鼻头皱了皱,胃里开始反酸嫌恶心,暗骂起来:“这厮肯定又去喝花酒了,也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留着始终是个祸害,若有机会真想把他做了,免除后患。”  但现在不是他该想这些的时候,现在要紧的是拿到银子。  可是,银子在哪?  他掩着鼻头,寒风之中,除了送来一阵阵的酒醉之外,还夹杂着脂粉之香,他闻不惯,刚要转身,就见那县令也退了出来,寻思:“这两狗官整日为伍,祸害妇女不少,甘则同甜,享则同乐,说不定好处就藏他那里。”  有了目标,于是在身后紧紧跟随。  县令离了驿馆,坐轿回去,李爷飞上瓦面,于后头暗随。须叟,轿夫抬至县衙,即请大人落娇,县令嗯了一声,出来扫了一下官威,转入县衙里头去了。  李爷符文开光,隐身术再展,趋上前跟在大人身后,这厮进了县衙,不回后堂休息,反转前院而去,心底起疑:“这么晚了,他要干嘛?”悄悄又行追随,转过拐廊,远远闻得一股茅房的刺鼻臭味,恶心的想把今晚吃喝的东西全给吐出来。  幸好忍住了。尼玛,这厮要上厕所啊!  果然,县令直入茅房,连门也不掩,马上宽腰解带,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脑袋昂高,闭起双目享受,嘘嘘嘘公然就尿了起来。瞧得李爷火冒三丈,真想上去揍他一顿,这么大费周章还以为有什么隐情,看来是“隐疾”。  他双手堆胸,反过身子,背靠着廊柱等候。  不久,县令方便完毕,舒爽出来,嘴里大吟乐呵:“舒服啊,比干女人还舒服!”  果然是个龌龊的家伙,李爷鞋尖提起,真想踢他一脚阳痿,结果忍住了。  虽然他今天才到陈州,但庞昱和县官强占良家的卑鄙事旅途上没少听闻,有时候,有那么一刻冲动,真想把这两只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猪给踹成不举,可他还是忍了。  因为还有比把他们打成太监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是官银,准确地说是赈灾的银两。  这厮走了一段路,又不去休息,改走仓库的方向,到了门首把火折晃亮,开锁进去,盏茶工夫又走了出来,然后回屋睡觉。如此的鬼鬼祟祟,其中必有蹊跷,李爷支腮纳闷,想道:“难道说灾银就藏在这里?”也不去跟踪县令了,行至库门前,施个解锁法,弄断了锁链,钻身进去。  内里腐朽味极重,又无灯火照明,他闷呛了几声,掏出火折晃亮,光线移处,四面都是累得高高的麻包袋,不禁好生失望,忙活半天并非银子,而是米粮,叹了一声,等等,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关键,割开一袋来瞧瞧,吓了老大一跳,偶滴亲娘姥姥哟,米都腐朽成虫粉了。  又改个方向解了一包,这回米倒新鲜,不过泥沙混多,又去另外的地方挑一袋划开,纳尼,全都是糠。  老百姓要吃了这么些东西,不死也剩半条老命了,不禁怒上心头,就想点一把火将这些害人的东西全给烧了。恨未了,蓦地里灯火燃起,光线透过密窗,照这里涌来。  道声不好,中计了,掉头就撤。  为时已晚,时有官兵涌入:“贼在这里了,贼在这里了!”双掌一推,暗提真气,扫开前面的人,夺路奔到院子,早有官差持刀在那里候着。  他不意伤人,步法一偏,闪过要害,眼见前面一人大刀砍来,他提气一跃,借着刀尖一点,跳上了墙头翻身出去。  落地之后以为安全了,气还没有歇定,巷子里又涌出一批人来,列队排开,人人张弓搭箭早在伺候着他。  不免把步履一退,怎知后面也有人围上,正换脱身方向,可是十分刺耳的声音已经震得他很是厌恶:“老朋友,好久不见了!”
  李爷扭头,见官兵拥护着一人走近,夜重雾浓,寒风透骨微冷,这人只穿一件上等私营制造的薄秋装,长长的马脸拉着笑意,正是此次的赈灾钦差庞昱,这厮步法拽开,嘻嘻贼笑:“想不到吧!”  “的确想不到,你不是喝醉酒了吗,怎知我来了这里,而且还事先做好埋伏,挖坑让我跳?”  庞昱笑而不答,只说了一句:“你猜猜看?”  其实他很讨厌这句话的。  因为,鞠墨清在故弄玄虚,装清高的时候也总在反问对方这句:你猜猜看,的鬼话。  可能由于他俩是兄弟的关系吧,一听到这句话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耸了耸肩头,一脸的尴尬:“我猜不出来!”  其实他早已经猜到了,苏府离驿馆、甚至是县衙的距离都那么近,铁定是苏炙沉这家伙告的密,只是感恩傍晚的时候这人帮了自己一把,不愿撕破这张脸而已。  “既然猜不出来,那就算了!”  庞昱左手一挥,即有人上来绑他。  李爷大怒:“你们想干什么?”庞昱笑道:“奸细的,你还是老样子,既然来了陈州,以你我的交情咱也该好好叙叙旧才对,你说是不是啊?”  “我跟你没什么交情,快让他们住手!”  左右哪里肯听他的话废话,取出绳子就将他绑了起来。  李爷冷笑一声,蔑视道:“姓庞的,你这些垃圾能捆得住我吗?”  “不信你就尽管试试!”  他大手一挥,登时四面八方,无论是墙头,还是旮旯的角落里,都埋伏着弓箭手。  看来庞昱已做了万全的准备,这次李爷插翅也是难飞的了,正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的话,庞昱已经先走了。被人推着架上了马车,他不敢问要去哪里。  因为问了,这些人也是不会说的,这是规矩,除非得到主子的首肯,否则,你废再多的唇舌也是无济于事。  所以,他一直闷着不说话。  庞昱对他尚算礼遇,只让两个人押着跟他同坐一辆马车,并没派更多的人“伺候”。  听车轮辘轳,行了盏茶时间,车子才停,听得有人唤声:“到了!”光线刺开帘幔,乃灯笼推前,他急忙闭上了眼睛,任由二人推着下车,抬头一张,竟然是驿馆。  伺候他的二人不说话,拽着他,推前只走,过了正堂,押至内厅,禀告一声又退了下去。  奴才就是奴才,乖得像猫咪一样。  庞昱太师椅上坐着,这时转过身来,大为吃惊:“李爷可是我的贵客呀,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这么对待我的客人?”离座起身,亲自去替他解开绳子。  李爷哼的一声,并不领情,步子退开少许,绑在身上的绳索早已节节寸断。  庞昱怔得一怔,哈哈声大笑聒耳:“鄙人倒给忘了,李爷一身的神通,区区这点伎俩又岂能入您的眼睛。”话罢,又请其坐,李爷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就近怒坐,主人又招来婢女上茶。  李爷不饮,只说:“有什么屁赶紧的放!”庞昱又是哈哈一声,妩媚笑开了。  也许,妩媚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合适,但用在庞昱身上却刚好合适,因为他就是那种矫揉造作的小人,然后开始卖弄文采:“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李……”  “少给老子打马虎眼,讲重点!”  “是是,李兄教训的是,不过夜已深下,李兄也该歇息了,有什么话儿咱明天再说!”  双手击了两掌。  少时,幔帘掀开,盈盈步入几名艳妆女子,个个天姿国色,一进来听得主人的吩咐,便像蜜蜂一样冲李爷扑了过去。乍闻脂粉堆香,又见众**色扑来,李爷心中微慌,赶紧起身躲逃。  庞昱臂手一横,拦了他的去路:“咦,李兄,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啊?”李爷不及搭话,一女已拉住他的手臂,一女又缠着他的身子,硬拖回座位上伺候:“来来,爷,咱们喝个交杯酒吧!”  李爷捂住嘴吧:“我不喝!”  庞昱见状,又折了回来,相劝他道:“李兄啊,人人都说你海量,今夜怎么地小气起来?”掰开他的手,众女开始灌他酒喝,不料酒水一下肚,精光一消,地面跌下个纸人来,李爷却已不见,只吓得众女胆寒,鬼哭狼嚎般人人跳开。  庞昱也吃了一惊,赶紧上前查看,捡起纸人,见模样和李爷一般无二,方知上当,竟被对方的障眼法给戏弄了。  夜寒露重,李爷此刻牵着坐骑正在城外抚胸大笑,半响才停笑说话:“庞昱啊庞昱,你就有一样不好,好大喜功!”擒了人还要装车载回去,驿馆距府衙甚近,要是走路,李爷定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当时情况是这样的:二人推他上车,他本想施个重心法,让二人抬他不动,又见周遭弓箭手环伺,闹开了多半对自己不利,不如先上了车再谋计策。  听马车缓行,知道没人会理自己,却故意找茬搭话:“喂,我说两位兄弟,板着脸干嘛,给爷笑一个!”  二人闻言有如不闻。  李爷但觉无趣,然而为了脱身大计,只好继续搭讪,“两位兄弟,今年贵庚啊,成亲了没有,我认识两个姑娘,一个叫阿琪,一个叫阿琴,长得那个叫天香国色,二位兄弟要是有意,我可以介绍给你们认识。”  左边的不搭话,右边的哼了一鼻音:“要是真像你说的这么好,不早被你享用过了,哪还轮得到我们兄弟俩呀?”  李爷嗤的一声笑了,要是这两丫头知道今晚李爷把二女给卖了,他铁定没什么好果子吃,正要辩驳,另一个则凶狠怒骂:“你小子别耍滑头,老实点!”又提醒同伴,“他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就算了,还搭什么话,要是让大人知道了,你我可吃不完兜着走。”  又是庞昱的势力。  李爷感觉特没劲,不想跟他们玩下去了,一边吹了一口仙气,二人渐乏,倦倦地靠车睡着了。
  他立马挣脱绳索,就要下车,然而却止住了步子,心想:“我这么走了,庞昱铁定不肯甘休,一定四处派人查我,届时什么事也做不了,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走了!”伸手入怀,掏出一张白纸,照自己的模样剪了一个纸人,吹口仙气,咬破指尖,又引血煞誓变作自己。  请假李爷坐下,并将他绑缚起来,又教他如何如何应付,听得外面的人喊话:“到了!”快快弄醒二人,焚符开光,默念隐身真言藏住身形。  二人打个哈欠,惫懒地伸展起筋骨,目光接处彼此的困倦暗道声不好,回过眸光,见人犯没有逃走,又回眸对视,均感心下大安,又见车帘掀起,方知地方已到,就拽了假李爷推他下车,真李爷随后也跳下车去,看着他们转入驿馆,这才放心离开。  山野弥漫,隔夜朦胧,勒骑停下,仰望星空,晨星眼见便要苏醒,寻思:“要去京师来回也得好几天,在这几天之中也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水源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剩下来的是饥饿,多耽搁一天,便要饿死好多人,罢了,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今之计,也只有一个法子可行的了!”  他扯征骑到附近找了一处岩洞,将马停在洞外,然后入洞盘膝坐定,利用龙珠之力元神一抖,飘离了自己的身体。  玄真子曾说过,他的功力缘浅,不能使用元神出窍术,今天事在情危,得龙珠相助,也只有元神出窍方能来回千里不耽搁时间,且他自习得龙吟神功后,功力已今非昔比。  双足一登,窜上霄汉,迷离恍惚,隔烟朦胧,毕竟此术尚未纯熟,扒开云层寻找路径,万点灯火闪烁,识得是开封城,抖动元神,驾云直去。  不消半个时辰,已落在开封上空,闪开慧目一览,果见一座废弃宫殿现在眼帘,听说在柴周时,小皇帝不满废立,一把火焚身烧尽了自己。太祖皇帝很是后悔,为了悼念周帝,于是颁下诏令,晓谕赵宋皇朝不得再私议此事,这个地方也被列为了禁区。  他纵落云头,按半仙所画的地图标志,果挖出了一口箱子,这时打开,顿有金光万道,直冲霄汉。移步一观,是个金盆,果然好宝贝,瑞气千条,祥龙缠绕,黄金打造果如梦境的一般无二。  万千大喜,即把宝盆取出,托于掌中,默念生宝真言,便想试一试它的真伪。  不消一瞬,只见金光刺目,原先的空盆这时黄金一锭一锭累积,直至满载才不再生,他掩不住欢喜,取长布将宝盆和金子一块包裹起来,负于后肩,又把箱子推回坑中,就地掩土原埋,又在上面踏了几脚,见新土结实做旧,这才登足纵上云头。  驾云顺原路返回。  恰时天色微亮,晨曦自地平线升起,染了一片祥和。忽然间又住足不走了,心想:“我难得来京城一趟,何不去天波府拜祭杨六郎一拜,聊表寸心,也不枉相识一场。”念动,云随气走,须叟,到了那天波府上空。  他不意惊人,纵落云头时,隐身法一拈,直驱宗祠。  其实,他现在是元神之身,没人看得见他,本不用隐身,只是“近乡情怯”似乎忘了。  门早开,抬步进去,见过列位杨家先人,燃了三柱清香,至膝三拜,把香插入炉中,正预备离去,哪知响一声,炉中的三柱清香大火焚尽。  曾听得老人说,进庙里拜拜,或者祭奠亡灵之时,炉火发怒,必有不好之事。一则,神灵指示,来上香这人近派将有灾劫发生,此乃一种警示。二则,亡灵不愿接受拜祭者的香火之情,故此怒断。  他直认为是第二种,重新又燃了三支香,虔诚祷告:“杨家列位先人在上,小子无心欺瞒,六叔,请原谅我的无状,投胎去吧,你的冤仇,我……”暗吸了口气,“定……定当替你洗白!”拜了几拜,见炉不再生气,这才起身离开。  未至门槛,隐隐闻得步履缓缓,有人语飘入耳中:“据公孙先生说,陈州上空怨气冲天,也不知庞昱奉旨赈灾,这灾赈得如何,老太君您对这事怎么看?”  “哼!”龙头拐杖驻地的声音异常刺耳,“圣上听信小人言,派了圣旨给庞昱,陈州是他管辖之地,依他往日性情,能不把天捅个窟窿出来吗?要是早派了八贤王去,今日早已事安太平,只是可惜了这五百万两的灾银和十万石大米,这可是全国老百姓辛苦缴纳上来的税息啊!”  原来二人是开封府的包公,及天波府的老太君。  这几日公孙策夜观星象,眼见陈州的灾星未走,而恶气直窜霄汉,甚为担忧,私下里同包公商量了一下,看能否请旨朝廷再派一个人去瞧瞧,展昭出列,愿往,四护卫出列,也愿往。  包公思前想后,觉此事行不通,就算圣上依允,那太师也不肯甘休。  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山高皇帝远。陈州是庞昱的驻地,霸道惯了,怕是派了谁去也无济于事。即传左右去八王府请贤王过府一叙,回人却报说,贤王昨日请假离京去了。  包公捋须微微苦笑,想必定是为了那刁蛮小郡主之事在煞费苦心,不得已移驾天波府,找老太君参详。  这时正要说话,额前的弯弯月牙儿金光闪动,此乃通晓阴阳之物,心道:“难不成天波府上有不干净之物?”心虽起疑,却不敢当面向老太君禀说,免得不是,生出误会可就不好了,远见祠堂在侧,尊礼言说,“老太君,本府能否为六郎将军祭上一柱清香?”  太君自是欢迎之至,开路请他入内。  包公提步拽入,环眼虎视,探测了一番,见并没什么异常,只是炉前散着三支短香,而炉中之香又乃新焚,心中一动,请示老太君:“今日可有人拜祭过六郎将军?”  太君看见新祭的香火,心中也颇有疑窦,传来打扫的丫环询问。
  少时,丫环依令进来接受家主的盘问,皆说没有人进来过。  包公捋须微微一笑,他已知是何许人了。  李爷面上一烫,为何做什么事总逃不过包公的法眼,不想自讨没趣,穿墙出来,重新纵上云头,一路难得的安静,思绪一直萦绕在老太君的话里:五百万两的灾银,还有十万石的粮食。  要有这么些个丰富之物,何愁灾劫不平?  这些东西够一城百姓吃用到来年春收的了。  他身在陈州,只听过庞昱放粮一事,关于银子,只字未闻,这么大一笔数目到底去哪里?  进庞昱腰包了吗?  呵,想必他没那个胆,不,他有那个胆。  李爷夜探驿馆,也是想探听灾银的下落,顺便借些盘缠来使使,结果大意中了庞昱的“请君入瓮”之计。念想间,早回到了陈州地界,按低云头,落在城外,要回他的肉身去。  远远地就见篝火燃烧,上头烤着一物,他乃烹饪好手,光闻风中香味,已知是马肉。  马肉?马?  他回头一观,昨夜系在树下的坐骑,现今已不见了踪影,篝火旁围着一群人,略一数,大概有七八十众之多,衣衫褴褛,体瘦脸白,显是附近的灾民。  这些人身后,零散着一副马鞍,还有剥了毛皮的马肚,不禁胸中一酸。  自从踏上寻找离鸾和各大派掌门的旅途以来,孤单寂寞,日夜也只有坐骑陪伴,解决了不少路途的烦闷。想不到他的坐骑今天命丧这些饿汉之手,唉,念起旅途的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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