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一本文笔好肉多的古言小说说内容不怎么记得清了,只记得其中一点情节就是女主好像身怀重病然后在男主大婚

<div class="carousel-indicator" data-v-5a/1
?【强推】那些看了就不会删掉的言情小说!现代言情!古言! 看小说好久了,看网文应该是从初二开始,到现在大二,看过的小说数不胜数,从穿越总裁到现代言情,古代,重生,宫斗,种田,宅斗,快穿大部分类型都有涉猎,emmm在言情小说吧混了好多年也没有推荐过一本书,今天就在小红书推荐十本我觉得非常不错的小说吧,有古代有现代,都是文笔不错,情节上乘的小说,希望得到大家的喜欢嘻嘻嘻。写这个真的挺难的,因为好多都是以前看的,情节大部分都忘了,只记得特别好看这类评价词,所以只能一部一部重新看,所以希望大家能点个赞加个关注呀嘻嘻,以后还是会继续推荐的~~另外我是玻璃心,所以所有小说都是he哦,可以放心入坑~~~No.1《他笑时风华正茂》作者:舒远【文案】那并不是她第一次遇见他。只是那次,KTV走廊,他搂着怀里的女孩笑的风情万种。她印象太深刻。后来呢?后来--男友陆司北豪请狐朋狗友,他来晚了。有人喊:&来晚了罚酒啊。&&怎么没带女朋友?&那人淡淡的一笑,&分了。&&嗬,这次几个月?&那人抬眼,声音清淡:&够了啊。&包间里,灯光半明半暗。孟盛楠低着头喝可乐,渗进舌头上却又凉又苦。那时候,她还没意识到,在后来竟会真的非他不可了。【推荐理由】上一次看到这么和心意的小说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看小说的年代越久,就越难遇到和自己心意的小说,那种迫不及待,想要不睡觉读完,但是快看完时,又觉得太短了舍不得读完。这本算是吧。跟伴随我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本小说《念念不忘》(作者:明开夜合)带给我的感觉一样,陪伴了我无数个失眠的日子。可能是个人片好吧,喜欢那种极致的心理刻画,让每个人物都活灵活现,即使是俗套的故事也能拨动心弦。作者文笔很细腻,很有故事的样子,会持续关注。小说情节大概是:男女主高中是一个学校的,女主是乖乖女,男主是那种不学无术,经常换女朋友,但是女主喜欢男主,后面走向社会了,男主讨喜,就是学生时代我们每个人都曾经假装不屑又隐隐羡慕的那种人。No.2《念念不忘》作者:明开夜合【文案】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两个闷骚老同学重新遇上的故事。一点自私心,十分玛丽苏,万年撒狗血【推荐理由】这本就是上面那本小说说的对我有重要意义的一本小说,倒不是说内容有多么的深刻激励人心,可能就是一种机缘巧合,在我最痛苦的时候陪伴了我。我写的书名是《念念不忘》,但是后来作者改了,现在应该是叫《湿柴烈火》,哈哈哈,还是挺贴切的。故事很简单,男女主是大学同班同学,女主大学时喜欢男主,但是男主大学时有关系不错的女朋友,所以拒绝了女主的表白,大学毕业后,女主也谈了恋爱,后来男的劈腿,俩人分手,男主跟前女友6年恋爱后因为异地恋等各种因素俩人都不愿意妥协,最终分手。然后他们大学同学聚会,男女主一ye情了,然后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就在一起了,男主过来女主的城市了。其实真的是很俗套的故事,但是作者文笔很好,读下来一气呵成。No.3《至此终年》作者:墨宝非宝【文案】平生一顾,至此终年。如果你遇到一个老师,曾经是个外科医生。13岁那年,他和你的母亲在同一间医院被抢救,但却意外地,在六七年后,听不见声音,上不了手术台,拿起书,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大学教师。如果,他和你一样,有个遗弃你的母亲,不能说出口的父亲。如果,他是因为一场举国的救死扶伤,损失了该有的健康。如果,他爱你。你会舍得不爱他吗?&得顾平生,平生已无憾。&从此以后,再没有过去,我只看得见你给的未来。【推荐理由】说到这本小说,墨宝非宝是我特别喜欢的作者,非常有才,又可爱,身兼多职,好像是《步步惊心》的编剧。这本书文案里讲的很清楚,师生恋,男女主以前就见过面,后来女主上大学时男主恰好是她老师,男主顾平生真的是男人的典范,很长时间内都是我心中的男主第一名。有温情也有一点点小虐,结局好。No.4《怨气撞铃》作者:尾鱼【文案】一串只能被死人怨气撞响的风铃 一段永远看不到终点的漂泊旅途【推荐理由】这本我真的是见谁给谁推荐啊,因为真的吼吼看啊啊啊!!超级好看,男主岳峰男人味爆棚,女主也很出彩,作者文笔上乘。这本算是灵异文,有一点点恐怖,但是相信我真的好看,求求你们了,快去看好嘛??!!No.5《打火机与公主裙》作者:Twentine【文案】我有我的国王我是他不二之臣我愿为他摇旗呐喊也愿为他战死沙场【推荐理由】千万不要被文案吓跑啊,很好看的,T大出品有保障哇!!这也是我第一次看T大的文,因为听说T大的文会虐,玻璃心一直没敢看,奈何这本书实在是太火了,就看了,真的好看,男女主大学同学,都是学编程的,男主算是那种桀骜不训的类型,但是是编程天才俩人在一起真的经历了太多波折,这本女主可以说是超级宠爱男主了,中间各种虐,把我哭的不行,但是结局是好的就行啦哈哈,真的很好看哦,不然也不会是言情小说吧2016年度爱看小说第一名呀嘻嘻。No.6《挑肥拣瘦》作者:随侯珠【文案】儿童版文案:陆公子从国外读完MBA的时候除了捧回一大捆□□外,还带回来了一个孩子,还是亲生儿子那种,儿子一周岁,陆景曜不顾两老反对,大张旗鼓折腾了个周岁宴。小睿睿三岁的时候老问一个问题:“爸爸爸爸爸爸,我到底是从哪儿来的?”陆景曜语气不善:“中奖来的!”原来他只是奖品而已,小睿睿很伤心,安静地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家出走。——“元芳,此事你怎么看?”——“大人,此事有蹊跷,必有大狗血啊!”——其实,这是个小蝌蚪找妈妈故事。成人版文案:挑肥拣瘦总是找不到满意的,闭起双眼你最挂念谁?眼睛张开身边竟是谁?——总之,找老婆的找老婆,找老妈的找老妈【推荐理由】这本书的作者是随侯珠,这个作者真的很对我胃口,就是每本小说明明情节什么的都不算很有新意,但是她是唯一一个所有小说我都看了的作者,只能说,跟我脾气相投吧哈哈。这本书也是,看了好多遍,想起来的时候就会再看一遍,每一次都还是看的津津有味啧啧。男女主在英国认识,但是男主当时比较渣,回国的时候想跟女主分手,回去娶门当户对的白富美,后来女主怀孕,车祸,失忆,抑郁症,等等,好几年后,女主回国后才跟男主和孩子相认。真的是好大的狗血哈哈,我写介绍的时候都有点汗颜,真的很狗血了,但是作者文笔能够撑得起来故事,看起来蛮带感的,推荐哦。No.7《昏嫁》作者:不经语【文案】陆程禹觉得自己忙得像头驴子。为什么说是驴子呢?因为驴子在拉磨的时候被一块黑布蒙上眼睛,头上悬着根用作引诱的大胡萝卜。陆程禹确实觉得自己被什么事物蒙蔽了双眼,以至于匆忙的撞入了人生中最繁忙的阶段,只是摇晃在嘴边的胡萝卜并不见得如何诱人。直到现在,涂苒还记得,那位语文老师在讲解某篇课文时突然蹦出的一句话,他说:&爱情的伟大,使其成为文学史上最永恒的主题。&说话间,他的目光悠然投向窗外,神情里带着些许向往,又充盈着一种缅怀。那一刻,涂苒的心脏似乎遭受了重重的一击。她那时未曾遭遇所谓的爱情,因而与其说是感慨于他的话语,还不如说是为一种纯粹的赞叹所震动。她想,爱情,究竟是种怎样美好的感情?十六七岁的年龄,总是容易被感动的,时间是过得这样快。待得她大了几岁之后,曾经的那堂语文课渐渐浓缩成这样一句话:一个中老年男子怀才不遇的落寞。再如今,便只剩下两个字。穷酸。【推荐理由】这个作者也是备受好评的一个作者,文笔很棒。这本书曾经是我最爱,一点都不言情的故事情节,一点都不童话的男主女主,男女主是最普通的男男女女,他们有着最现实的考量,从曾经的相互算计,斤斤计较,心有不甘,最终终于两情相悦。剧透一点,虽然女主表现的很势力,但是实际上,女主很早就暗恋男主,真的很喜欢这本书中的男主女主,有缺陷的人看起来才更加真实,想让人接近吧。No.8《良陈美锦》作者:沉香灰烬【文案】未到四十她便百病缠身死的时候儿子正在娶亲锦朝觉得这一生再无眷恋谁知醒来正当年少风华正茂当年我痴心不改如今我冷硬如刀【推荐理由】这本是古言,对古言作者不太了解,但是这本书写的不错,书的前半部分是宅斗,后面女主就嫁给男主了,男主陈三爷是一个特备有魅力的男人,成熟,温文尔雅,大概是能想象到的最佳丈夫的模样了。No.9《我爱的人》作者:明开夜合【文案】我爱的人,是个流氓。脾气暴躁,冲动护短,不那么正直善良,也不曾英雄主义。却是尘世浮沉中,我停泊的岸头。我爱的人,是我的爱人。【推荐理由】这本书纯粹是因为被文案打动才入坑的,我爱的人,是我的爱人,太浪漫了。另外明开夜合大大的书也是有保障滴。No.10《七彩星》、《千金裘》作者:明月珰【推荐理由】这两本书都是明月珰大大的古言,古言好看的小说真的很少,明月珰写的都很不错,且看且珍惜吧~~希望大家能喜欢我推荐的小说哦,另外有好看的也欢迎推荐呀~~~
高质量言情小说推荐?古代 现代言情小说 不看后悔哟? 真的好久没推小说了?
因为王者新赛季要开始 这几天一直在打游戏?
宝宝们不要急 今天就推哈?
【小说推荐】书荒的旁友看过来~重生现言古言民国都有哦! 书龄没有十年也有七年啦!
人生最喜欢做的就是窝在床上看小说啦!看过的小说超多 但是通常记不住书名?
?强推?【古代宠文】古言 小说 不宠不推? [得意R]我又来了~上一次推了现代宠文 这次推古代的哈
[得意R]要说下这期的封面!这是我最爱的古装
?【强推宠文】五部言情小说 皆绝宠喔? ?本?是个看不了虐文!结局不是he的小说!所以推的都是宠宠宠文?都是男女主身心健康的?都是he的
言情小说必撸本,第一弹????看过一定不会后悔? 言情小说,第一弹??必撸的书,快来围观了???
?我不喜欢这世界,我只喜欢你
作者:乔一
简介:领证
【强推】【必看】的言情小说!!!在此哈哈哈!!!!! 最近一直处于严重书荒???
所以只能把原来看过的小说都翻出来,再看一遍
~[偷笑R][偷笑R]
?强推?一直都不会删的言情小说?
看第二遍也不会腻 作为资深的小说迷?#言情小说
#推荐本小说
看过言情的,玄幻的,废柴逆袭的,穿越的,架空的
?言情小说?宠文20本~???还有网盘可分享哦 ?《一生一世美人骨》【前世今生】
文案:美人骨,世间罕见。有骨者,而未有皮,有皮者,而未有骨。然,世
古言小说推荐(一)~ 真心推荐? 推荐标准:有一定文采 够回味
不踩雷 结局和
本宝宝今年大学刚毕业,真正追言情小说已经4年啦。 看
【小说推】十本好看到爆炸的言情小说(文案+亲测)走心不走肾 Halo~是我又来推小说噜!这次我决定要走心一点 给大家全方位365度无死角地介绍好看的书!以前看过一本小说忘了叫什么名字只记得女主叫蓝什么的讲的是女主和男主还有男主的爹的故事、
14-11-29 &匿名提问为你封了国境,为你赦了罪,为你撤了历史记载
如果裂帛能博取一笑,谁又稀罕千秋永固
“古言第一人”惊鸿跌宕恢弘情爱大作
十年牵绊,只为找回封印的记忆
一、基本资料
1、书名:倾城一笑(“古言第一人”惊鸿,跌宕恢弘情爱大作)
2、作者:惊鸿
3、出版社: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4、出版日期:
5、字数:281千字
6、书号:ISBN 6
7、定价:29元
8、推荐上架:小说―古代言情
9、开本:16开
10、同类畅销书:《倦寻芳》《和月折梨花》
二、内容简介:
他是楚国世子封绍,她是赵国的兵马大元帅秋清晨。十年前,他们意外邂逅于海岛,互生情愫。然豆蔻年华的情怀抵挡不住权臣们的阴谋算计,有情人从此天各一方,秋清晨也被尘封在里封绍的记忆深处。
十年后,他前往邻国充当间谍,老天安排他与秋清晨再次相遇,被封印在脑海中的陈年往事一点点浮出水面。
此刻,新一轮的明争暗斗正在赵国拉开序幕。面对爱人空白的记忆,他要如何努力,才能让这段缠绵十年的情缘跨越重重障碍,旧情重燃?
三、作者简介:
惊鸿,女,双鱼座,现居天津。虽然过了幻想的年纪,却依然相信美好的爱情童话。父母严格教导,自幼喜好读书,闲来喜爱舞文弄墨。
已出版有小说《鹦鹉》、《我爱安心》、《如梦令》、《爱情不跑偏》、《爱情无密码》。
四、推荐看点:
1. 古言小说一直是都市白领们喜爱的一类文,作者惊鸿的这部《倾城一笑》文笔自然流畅,情节设计很有新意。从一个失忆的人写起,写他如何被潜意识中的记忆牵引着,找回最爱的故事。女主未曾失忆,却因种种过往里失忆的男主越来越远,他们到底能不能再续前缘,相信女读者们一定很感兴趣。
2.作者惊鸿之前出版过多部小说,都有很好的销量,因为其文字自然流畅,故事好看,在读者中兼具人气与名气。
3. 此部小说属于悦读纪公司“古风馆&#9642;宫”系列,之前此系列小说《倦寻芳》《和月折梨花》等书均有很好的市场,以及相对较稳定的读者群。
五、编辑推荐:
本书是惊鸿的又一古言力作,展现金戈铁马下的儿女柔情。封绍和秋清晨曾经是相识并且相爱的,却因为奸人的算计,封绍失去了那段最美好的记忆。我们会惋惜有情人必须天各一方,可怜封绍被夺去了回忆,可最痛苦的还是秋清晨,面对爱人空白的记忆,剜心的痛让她本能地逃避。为什么不能宛如初见,从头开始?原来人都是不能丢掉过去的,无论未来走向哪里,过去永远都在。
七、读者评论:
&&& 《倾城一笑》以戏谑的笔墨开辟了一片广袤的天地,轻快、如沐春风,虽然我知道阿绍这只猴子迟早会遇到命中的训兽员,一切不过如此而已。然而在一团和气之下,仍旧是沉重的人生,圣主贤臣,兄友弟恭的锦绣挡都挡不住不堪的破絮:在权力的旋涡中,帝王猜忌大臣,长兄猜忌幼弟,身不由已的琴章和阿武,依附着这些阴谋而生的各位配角,哪里轮得着半分爱情。
& &&《倾城一笑》走出了《爱如尘埃》的灰暗,那些曾经有过的忍让和犹豫通通改换门庭,爱情没有一点半刻的退让,被伤害,被暗算,遇见了,一把抓住再不放手,以前如此这般不堪,如今,老子追到了就是老子的人。在言情的温水里,只怕再也找不到这样的豪言壮语,隽秀的少年、惫懒的王爷,死缠烂打的深情,不用说秋秋,却先打动了我们这帮看官:此佳人也,何处寻他?
&&& 与阿绍、秋秋的光鲜亮丽不同,文中那些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注脚,仿佛是《爱如尘埃》的延续,而在这文中,如非有番外,更不见有一点点的温情,琴章这样风华的世子,似乎有着魏晋风度的人物,人生只是刚刚开始就注定了结束,寂寞空庭、长夜孤灯是他不愿意又不不得承受的人生,他的反击失败了,即使失败仍然成为另一个政治借口,可叹吗?可怜吗?历史不过如此。阿武,和琴章相似的出身,仅仅是遇到秋秋和瑞帝,便会这样大的不同,他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在这个舞台上能够走多久?如果没有阿绍,是不是结局会有所不同?当白兔变成花豹,曾经的爱还会不会在?瑞帝,臣服于权力的女子,曾经有过的两情相悦,只是红尘一梦便可相忘于江湖的吗?当她执掌权力而成为一个政治人物时,便只会打符合自己利益的牌,爱还有一丝半缕吗?一个人,不管为了什么目的,把自己卖给了权力,我们会觉得他就是幸运的那个人吗?
&&& 我在《倾城一笑》中看到爱情在这荒瘠的土地上生出了匍匐的茎,在阴谋下闪烁出明媚的颜色,温情一点一点在冷陌的天地间绽放出了鲜艳的花。既然这只是小说,那么一切皆有可能。
&&&&&&&&&&&&&&&&&&&&&&&&&&&&&&&&&&&&&&&&&&&&&&&&&&&&&&&&&&&&&&&&&&&&&&&&&&&&&&&&&&&&&&&&&&&&&&&&&
――网友 cyy_chang
楼主邀你扫码
参与上面帖子讨论
发表于:10-07-15 14:27
楔子:这是女人吗
一 惹不起的主儿
二 月明楼
三 前生的记忆
四 躲着不是办法
五 苦命的孩子
六 我是谁
七 穿心箭
八 我要报仇
十 醉花荫
十一 春梦了无痕
十二 最安全的地方
十三 休论世上升沉事
十四 丑妻近地
十五 一寸相思一寸灰
十六 少相李明皓
十七 泡女人还是泡男人
十八 铁面具
十九 猪啊羊啊
二十 蹂躏与反蹂躏
二十一 闺阁隐私
二十二 去留街
二十三 糖串子
二十四 虞桥
二十五 第三种选择
番外:我是楚王子
二十六 青梅谷
二十七 蚂蚁与飞虫
二十八 长夜
二十九  谁是你老婆
三十 戒严
三十一 当年明月
三十二 美人如玉
三十三 把我老婆还回来
三十四 何方妖孽
三十五 第二个条件
三十六 富贵花开
三十七 长相思
三十八 血色天幕
三十九  谁是火焰君
四十 我要带他走
番外:两条出路
四十一 特殊的军报
四十二 换换台词
四十三 谁在骗我
四十四 含香楼
四十五 一步不差
四十六 合适的时机
四十七 红尘一梦
四十八&& 谁家的白兔
四十九 开大还是开小
五十&第二份贡品
五十一 楚王爷
五十二 水潭
番外:抗婚记
番外:这样就好
发表于:10-07-15 14:27
楔子 这是女人吗?
  一滴浓重的朱砂啪的一声滴在了铺展开的羊皮地图上,宛如一滴鲜红的血。
  握笔的手却丝毫也没有停顿,顺着地图左侧赵楚两国之间的界河重重一点,将极浓重的一笔顺着界河一路向右,一直拖到了赵楚魏三国交界的那个点上。
  “你来看。”握笔的男人招手示意立在书案下首的年轻男子过来看,“赵国在界河以北,而楚国在界河以南。赵楚两国正好以界河划定边界。而魏国则被入境的界河平分成了南北两部分。所以……”
  年轻男子笑嘻嘻地接口说道:“所以魏国对咱两家邻居始终心存戒备,生怕咱们联手把它给平分了。对不对?”
  年长的男人微微颔首,“所以,魏国才会在军备未足的情况下迫不及待地向赵国发动了战争。落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年轻男子靠在了书案上懒洋洋地笑了,“赵国那么一群娘儿们,居然把魏国打得岁岁朝贡。啧啧,这还是女人吗?”
  年长的男人温和地笑道:“赵国的先祖原是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合并了草原上的各个部落之后建立了赵国。游牧出身的民族不论男女都能骑善射,所以赵国的女子也都是骁勇的战士。”
  年轻的男子撇了撇嘴,眉目之间却多少有些疑惑,“他们从来就没有男人做过皇帝?”
  年长的男人笑道:“他们的皇帝向来是传位于儿女中最有作为的一个,不论性别。不过在四百年前出了一位公主,据说她饱受其兄弟的暗算,九死一生才登上了帝位。从那时起便下令国中的男人不准读书识字,不准入朝为官。赵国女权当道的局面也由此延续下来。”
  “这个我知道,她就是赵国历史上最残暴的旭帝嘛。史书上说她杀人如麻……”年轻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太傅说现在在位的这位瑞帝是一位很聪明的皇帝。”
  “聪明两个字,可以有很多种解释。”年长的男人微微一笑,“不过,看起来你这个整天吃喝玩乐的脑袋里多少还有那么一点儿有用的东西。怎么样,这趟差使说难也不难,要办好却也不易,你敢不敢接?”
  年轻男子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就是看赵国刚打了一场胜仗,派人过去探探虚实吗?这个我拿手。你只管放心好了。”
  年长男人盯着他的脸,沉吟良久才低声嘱咐道:“你不要小看了赵国的女人,尤其是此次大败魏军的兵马统帅秋清晨,那真正是个厉害角色,你最好不要招惹。万一你闹出事来,暴露了身份,赵楚两国岌岌可危的平衡局面,恐怕就要……”
  “你放心,”年轻男子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对付娘儿们,我有的是办法。”
  年长的男人抚额长叹,“我不放心的,正是你这些二把刀的办法。”
一 惹不起的主儿
  四月的安京,细雨如丝。
郊外游人如织,车马辚辚。熙熙攘攘的人群显然没有因为老天下雨而打消了出游的兴致。青木山山道两侧,贩卖小吃杂物的摊贩一个挨一个,一直绵延到了同仁寺的山门外。
封绍挤在游山的人群里慢慢地往山上走,转过青木崖的山湾,同仁寺气势宏伟的飞檐已经影影绰绰地出现在了远处的浓荫里。放眼望去,高大的山门外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宛如市集般喧闹的声音远远地就传了过来,怎么看都有些过于热闹了――这些人不像是来诚心拜佛,反倒人人一副赶集逛庙会的架势。
  封绍压低了声音问身边同样是满面疑惑的中年人:“光头,你说今天不是清明节吗?不是要扫墓哭坟的吗?怎么赵国人个个都喜气洋洋的,像赶庙会一样?”
  中年人长着一张憨厚的面孔,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武人的粗豪。听见封绍的提问,他想也没想顺口就说:“那是因为……他们是赵国人嘛。”
  封绍斜了他一眼,“承认自己没学问不可耻。”
  李光头没有听清,“少爷,你说什么?”
  “没什么,”封绍叹了口气,“咱先找个地方先填填肚子吧,你看我饿的……”
  李光头神情犹豫,“可是……你早上吃得很多啊。”
  “你!”封绍翻了个白眼,“什么烂借口嘛!”
  “最重要的是……”李光头迟疑的神色变得坚决了,“说好了午时之前在山门外跟小柱子碰头。咱们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封绍瞪着他,不明白出门之前怎么就挑中了他跟着自己呢?当初是怎么想的?好像是管家说他武艺出众,万一遇到山贼可以救命……可是一路行来,山贼没有碰到半个,自己却被他气得半死。真是自作孽。
  封绍妥协地软了下来,“我真的饿了。不骗你。真的。”
  李光头怀疑地瞥了他一眼。
  “咱就吃个饭,”封绍看出了他神色间的松动,开始趁热打铁,“再说也不远走。喏,你看那边就有个饭铺。咱们一边吃饭,一边盯着这边,他一来咱就能看到。”
  李光头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一转眼却看到封绍满脸诡笑,心中不由得突突直跳,“少爷,咱们只是吃个饭对吧?”
  “对啊,”封绍看着他,眼睛亮闪闪的,孩子般纯良,“我眼神特别好使,有我盯着。你只管放心。”说着拍了拍李光头的肩膀,“走吧。”
  进了小饭铺,两个人挨挨挤挤地等了半天才等到了临窗的座位。坐下来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来只鸡,”封绍大大咧咧地跷起了一条腿,“两坛酒。要好的。再来几样青菜……”
  小二愣了一下才赔着笑脸说:“二位爷是刚来安京的吧?”
  封绍抬眼看他,“想吃鸡――跟才来安京有关系吗?”
  小二擦了擦面前的桌子,笑着解释,“我们安京的风俗,清明这天是不动荤腥的。”
  封绍立刻泄气了,“那还有什么?”
  小二忙说:“素包子、素馄饨、素……”
  封绍听到一连串的“素”,立刻满嘴泛酸。忙止住了小二的介绍,“随便炒几个菜,来两盘……素包子就好。”
  小二连忙去吩咐厨房。封绍一把拉住了李光头的包袱,压低了声音说:“你给我交出来。”
  李光头满脸愕然,“交……交出什么?”
  封绍恶狠狠地瞪着他,“前天晚饭的时候你偷偷藏起来的干牛肉。”
  李光头老脸一红,“没……没了。”
  “不可能!”封绍立刻跳了起来,双手张开比画了一下,“那么大一包,你居然一块都没给我留?!”
  李光头连忙拉他坐下,压低了声音劝道:“入乡随俗。少爷,人家讲究这天不动荤腥,你非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吃干牛肉,这不是存心引人注意吗?琪少爷可吩咐过:咱们一定要低调、再低调……”
  封绍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让我偷偷啃两口就行。光头,好光头,光头哥……”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伸手去撕扯李光头手里的包袱。两人正拉拉扯扯,就听周围蓦然静了下来。李光头暗叫一声糟糕,说了要低调,结果还是……
  两个人万般不情愿地坐直了身体,一抬头却十分意外地发现所有的人都在望着窗外,就连店里的老板和跑腿的伙计都挤到了店门口,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不知道在看什么。
  封绍也把视线投向窗外,却发现外面赶庙会一样热热闹闹的人群不知何时都规规矩矩地退到了山门两侧。饭铺的外面也零星站着几位不及闪避的游客,却都安安静静地垂手站着。没有人出声,空场的上方被罩上了一层略显压抑的肃穆。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山道的尽头便出现了一队翼甲鲜明的士兵,十分迅速地沿着山道布好了岗。
  封绍留神去看,头盔下果然都是女人家的芙蓉面,却一个个神情肃穆,面带煞气。
  山门洞开,一队寺僧由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和尚带领,恭恭敬敬地迎了出来。封绍虽然不认识他,但却一眼认出了他身上的袈裟嵌着金丝,显然是御赐之物。正在猜测这老和尚的身份,就听身后有人低声说:“连一向闭关修行的苦木大师都迎出来了呢。”
苦木大师的名字,封绍曾经听人说起过,据说是一位得道高僧,民间更是把他传得像神仙一样。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传说里的人物……刚想到这里,远远地从山道上又传来一阵微弱的骚动。几个身穿便服的人沿着山道慢慢地走了上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十分高挑的女人,穿着一身烟青色的猎装,脸上戴着一个鸟翅状的面具,只露出了一双秋水般的眼睛。这女人只是随随便便地抬起头来左右一顾,偌大的场地便鸦雀无声了。随着她看似悠闲地步步走近,就连封绍都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威压沉沉地迫到胸口。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按着自己,硬是将自己按得比平日低矮了几分。
  走得近了,便看到黝黑的面具下面露出来的是腻白的肌肤――黑色和白色如此诡异地集中在了一张女子的脸上,有种异样的刺目,让人不能直视。封绍的视线不由自主顺着面具往下滑,面具上两翼交合处的尖角恰巧挡住了鼻尖。只露出来小半张脸。下颌的形状尖巧而秀气。看上去她的年龄似乎并不大。
  戴面具的女人走得越近,威压感便越重。封绍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被这股无形的压迫感挤碎了,忍不住想要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心头诡异的压力。他清了清干哑的喉咙,转头问旁边的人,“这婆娘好大的排场――什么来头?”
  也许是人在紧张的情况下,往往难以控制自己的声音。也许是周围太安静,他的声音无形中被放大了很多倍……总之,话一出口,连封绍自己都感觉到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如水波一般荡漾了起来。他看到周围有很多双眼睛望了过来,就连站在门口的店小二都冲着他怒目而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提问哪里出了问题,一条长鞭已经闪电般呼啸而至啪的一声在他的颊畔留下一道火辣辣的鞭痕。伴随着鞭声响起的是女子的厉声呵斥:“大胆贱民,竟敢对秋帅评头论足!跪下!”
  封绍跳了起来,又被李光头死命地按住。
  耳畔一个清冷的声音轻声呵斥道:“泓玉,佛门清静地,不许撒野。”
封绍恶狠狠的视线从那个扬着鞭子的红衣女子身上移到了戴面具的女人身上。隔着半个空场,他的视线和戴面具的女人有了一刹那的交集。清冽到了极点的一双眼睛,四目相对,仿佛刚刚融冰而成的水刷地涌上心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封绍隐隐觉得在对视的一刹那,她的眼里似乎也掠起了一丝波动。然而不及深究,那目光已经收了回去。他看到候在山门外的苦木大师迎了上来,一群人将她簇拥在中间迤逦而去,不多时便看不见了。
  山门外的士兵仍然锥子似的站得一动不动。封绍的脑海里还晃动着那双清冽的眼――那样的一双眼睛所流露出来的东西远远超出了封绍以往的经验。正在出神,就见店小二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很不客气地冲着他们俩吆喝道:“二位请快走吧。本店不欢迎二位。”
  封绍一愣,还有这么嚣张的店小二?转头去看柜台后面的老板,老板却只是捻着胡须,冷冷淡淡地望着他。再看看周围,打量自己的视线中也满是敌意――这是怎么了?!封绍有心要问个清楚,李光头却飞快地付了账,拉着自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封绍不甘心地跑去问山道边摆摊的中年人:“大哥,打听下。刚才进去的是什么人?”
  “你是初到安京的吧?”那中年人瞥了他一眼,满脸傲色地说道,“这位就是咱们赵国的大英雄秋元帅。刚刚把魏国打得落花流水的就是她,三年前打败草原流寇的也是她。”
封绍愣住了,难怪自己会被店小二轰出来。迟疑了一下,他又问:“有位穿红衣的女兵爷,又是谁啊?”
  中年人笑道:“那是王将军。”
  居然……都是他惹不起的主儿,封绍哭丧着脸望向山门,“秋元帅是吧?王将军是吧?都给爷等着,不让你们这些八婆一起给小爷跪回来,小爷我就不姓封!”
  李光头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那个……少爷,你本来也不姓封……”
  “你住嘴!”封绍顿时怒了,“你是哪国人?你到底站在哪边?”
  李光头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出声。大概也看出来此时此刻的封少爷不可理喻――指不定这混世魔王又在盘算什么整人的花招呢……
这一次,李光头还真猜错了。封绍此刻想的是:秋帅这双眼睛……眼熟得很。到底在哪里见过?
发表于:10-07-15 14:28
第二章 月明楼
拍了拍平板板的床铺,封绍笑得一脸满足,“二两银子换来这么个地方也不贵,是吧?”
李光头扫视着简陋的“上房”,明显有些郁闷,“住进琴少爷的别院去连这二两银子都能省下来呢。而且吃饭还不用花钱……”
封绍瞥了他一眼,笑嘻嘻的样子仿佛全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不满。
青木山上的一场小风波让他们落荒而逃,因此错过了和小柱子碰面的机会。封绍虽然一个劲地抱怨这场意外来得不是时候,但李光头还是觉得他的眼神笑嘻嘻的,仿佛这样的结果正中他的下怀。他想不出封绍有什么理由要躲着琴少爷。明明都已经到了安京不是吗?他依稀记得临行前管家说过,自家的少爷和琴少爷自小一起长大,上树掏鸟、放池捞鱼、给丫头的胭脂盒子里放辣椒面……搭伙做的坏事数不胜数,最是臭味相投的一对狐朋狗友。可是少爷居然宁愿住客栈也不愿意去见他,这里面就多少有些不同寻常了。
李光头转头去看他,却见他正趴在临街的窗口上笑嘻嘻地看热闹。招牌式的笑容透亮得像云层里透出来的阳光。若说他这样的人有什么心机……李光头摇了摇头,自己想多了吧?
“光头,他们赵国看上去跟别处也没有什么区别啊,”封绍侧着头对他说,“我还以为他们的男人都要涂脂抹粉,被女人养在家里不准出来呢。”
李光头笑了,“他们只是不能入朝为官、不准读书识字,不过大户人家的公子也都读书识字的――哪里像你想的那样……”说着连连摇头,“少爷你可真能想。”
封绍望着街道斜对面的飞檐下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笑嘻嘻地说:“还是有点不一样嘛。他们这里没有妓馆,只有乐楼。乐楼里养的都是小倌儿。”说到这里,他十分神往地托住腮喃喃自语,“不知道小倌儿们都长什么样,有没有我这么帅的?”
李光头手里的包袱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正要说话,就见封绍的身体却猛然向后一窜,啪的一声合上了窗扇。
动作太突然,李光头被吓了一跳,“少爷……”
封绍拍拍胸脯定了定神儿,又凑过去将窗扇拉开了一条缝,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一边低声骂道:“真是冤家路窄。狗屁元帅和狗屁将军这两个不要脸的色胚竟然联手来逛窑子了。啧啧,还有个不要脸的女人搭伴儿一起来的呢,啧啧,你看看旁边那老鸨子的狗腿样儿,估计这个也是个大官……”
李光头无语地凝视这自己的少爷。在这个地方,貌似只有她们那样的地位才有这种“不要脸”的资格吧。再说,得罪少爷的似乎只有那位玩鞭子的女将军,秋帅应该算是放了少爷一马。不过很显然,少爷已经把所有的账都一股脑儿算到官职最大的秋帅身上去了。
李光头学着少爷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向外瞟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上午在青木山邂逅的那两位。她们身旁是一位身材微胖的女子,三十上下的年纪,眉目之间一派沉稳气度。正引着秋清晨二人往月明楼的大门里走。
秋清晨穿着短靴和浅色的猎装,一头青丝简简单单地束在颈后,通身上下除了那个黑黝黝的铁面具没有一件饰物。她走过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似乎有些怕她。
“这个娘儿们还真能装神弄鬼,”封绍不屑地哼了一声,“你看看那么一个破面具……”
李光头斜扫过来的视线里已经带了一点诧异和震惊,仿佛不相信自己的少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这样的眼神的确令封绍十分不爽,“你看我干什么?”
李光头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封绍不悦地追问。
李光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封少爷就是封少爷,千万不能把封少爷当成是博古通今的琪少爷……”
“你……”封绍立刻捂着胸口歪靠在窗扇上,“好你个光头,居然这么打击我。我又被你气得犯病了,哎哟……我的胸口痛死了……”
李光头颇有些怜悯地看着他自导自演,“行了少爷,你的身体比咱府的老黄还要结实呢。”
封绍满脸惊讶地蹦了起来。他不明白这个一向呆头呆脑的随从怎么忽然聪明了起来,居然连自己装病的戏码都能一眼识破。愣了一下才反问他:“谁是老黄?咱府里真有这个人?”
李光头实事求是地解释,“老黄是管家买回来的那头牛――天天用它的奶给你做奶酪。”
封绍哎哟一声,双手又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这回真的开始疼了,“光头……没想到你这么坏……我算看清你了……”
李光头凑到窗口看了看,秋清晨一行虽然已经进去了,但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的存在感仿佛还悬浮在空气里,让他觉得连街道看起来都仿佛和刚才有了些微妙的不同。
“秋帅脸上的面具不是用来装神弄鬼的,”从来都是封绍对他指手画脚,李光头还难得有机会跟他解释什么,连腰板都不知不觉比往常挺得直了些,“那是御赐之物。来之前我听琪少爷说过。秋帅打败了莽族人,加封为兵马统帅的时候,瑞帝除了帅印,还赐了这副面具。”
“为什么?她不是大功臣么?”封绍有点发愣。再想想脑海里那双清冽的眼睛,满心的嘲弄不知不觉有些失了兴味。
李光头摇了摇头,“为什么就不知道了。也许长得比瑞帝漂亮,瑞帝看着不舒服吧。”
封绍对这个答案不屑一顾。其实李光头也不是骗他,至少坊间流传的版本里就有这么一说。不过,铁面具不同寻常的来历还是深深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如果能暗中接近她,说不定有机会看到面具下面的那张脸吧?
封绍眼珠转了几转,“光头,你想不想知道赵国的窑子是什么样啊?”
李光头一口气憋在了嗓子里,“咳……咳……少爷……”
封绍好心好意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看把你激动的……少爷我一定带着你。你只管放心。”
“我是说……”李光头顺过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恼怒还是羞愤,“在这里是女人逛窑子……”
封绍张大了嘴,眼珠子若有所思地转了两转。
李光头费力地跟他解释,“少爷你要真想逛这里的窑子,就只有……就只有……扮女人混进去……”
“对啊,”封绍抚着下巴笑得不怀好意,“这个我刚才就想到了啊。玉树临风的少爷我打扮打扮就是一个万人迷。问题就是你――你说我该怎么打扮你好呢?”
封绍对着铜镜拽了拽女衫的绣花领边,自得其乐地抛了个媚眼。一直以来,他只知道女人家为了行路方便要扮做男装。没想到到了这里,女人若是扮做了男装竟然会被人耻笑……所谓的入乡随俗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转头看看披着红衣冲着自己怒目而视的李光头,封绍扑哧一声笑倒在床上,“光头,没想到你扮成女人居然这么俊。”
李光头一把扯下头上的假发,重重地往桌上一甩,转过头去不理他了。他原以为少爷要逛窑子只是一句顺口说的话,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搞来了这些东西,而且还这么快。看着堆在桌子的胭脂、首饰……李光头欲哭无泪。其实这些东西封绍只花了十两银子。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店里的小二就把他想要的东西都送来了。还附赠一顶假发。
封绍笑够了,从床上爬起来抓起假发又扣到了李光头的脑袋上,“咱们来安京不就是多方面地打探情况吗?你不肯配合我完成任务难道是因为……你心里已经倒向了赵国?”
李光头瞪着他,愤愤不平。
封绍笑嘻嘻地摸了摸他的光头,“琪少爷既然说了让我见机行事,那就是说,我认为重要的事就要马上去做。”
李光头眼里的怒色变成了略显呆滞的狐疑――见机行事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好了,”封绍再拍拍他的大脑袋,“既然你不喜欢,这朵花你就不用戴了。不过不化化妆是说不过去的,虽然这里的女人都神气得很,不过长成你这个样子的毕竟……不那么多见。”一边说,一边手底下没闲着。他的动作太快,李光头不知道他一会儿拿梳子,一会儿又拿刀在自己脸上比比画画到底是在做什么。直到封绍笑嘻嘻地将铜镜放在了他面前,李光头才爆发出一声怒吼:“你剃掉了我的眉毛?!”
封绍连忙捂住了耳朵,“别那么大声,咱们要低调……”
李光头眼睛都瞪红了。
封绍也瞪着他,像个赌气的孩子似的转身就往外走,“算了,你实在不想去就算了。我也知道混到秋帅身边去探底是很危险、很危险的任务,既然我是主子,我自己去就好。如果我不幸遇难,你一定要把我的遗体送回去交给琪少爷,就说我为国捐躯,死而后已……”
李光头仰天长叹:神哪,你到底是怎么造出我家少爷的?!
平心而论,封绍其实是个很英俊的男人,差不多要算是李光头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了。他高大俊朗,剑眉星目,一笑起来清澈的眼波宝光流转,有种雨过天晴般的明媚。
当然,这指的是他正经起来的样子。
事实是,想看到这位少爷正经起来的样子,那是比从河沟里摸出珍珠还要难得的事。李光头每每看到他一脸的痞子相,都会隐隐觉得博古通今的琪少爷也不是那么十全十美――至少对自己这唯一的弟弟,他就没有尽到教养责任。虽说他们的母亲过分宠溺,但是琪少爷的纵容绝对起了关键作用。
当李光头第六次踩到裙摆差点被绊倒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红灯高悬的门楼下。李光头回身看了看从客栈到这里的短短一段街道,不禁对封绍挑选这家客栈落脚的动机产生了浓浓的怀疑:只是凑巧吗?
封绍回过身来冲着他抛了个媚眼,“姐姐,快点。你不是早想到这里开开眼吗?”
李光头一个踉跄。
老鸨迎了出来,闻言笑道:“两位可是找对地方了,安京的乐楼就数我们这里的孩子长得最好,人又聪明体贴,保管两位来了第一次就想第二次。”
封绍装模作样地抚了抚鬓边的珠饰,“不瞒嬷嬷,我们姐妹俩就是奔着月明楼的头牌来的,银子倒不心疼。”说着摸出一个荷包塞进了老鸨手里。
老鸨掂着银子面露难色,“两位来得不是时候,今天乔太尉在这里宴请贵客,云歌被请过去服侍了。她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小妇人哪敢怠慢啊……”
李光头微微一愣。早猜到那面容沉稳的女人官位不低,没想到竟然是瑞帝手下统管钱粮调配的当朝一品太尉乔歆。抬眼去看封绍,他的眼神也有些呆滞,显然这位不学无术的二少爷也是听过乔歆的大名的。
封绍也回过神来,继续跟她讨价还价,“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月明楼。嬷嬷能不能给我们行个方便,找一间相邻的房间,让我们偷偷看一眼云歌……”
老鸨犹豫,“这……这恐怕……”
封绍又塞了一块银子过去,低声下气地说道:“嬷嬷放心,我们不会惹出什么事儿来。”
李光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讨价还价的说辞说得如此顺溜,看来这位小爷平时没少出入这些地方……琪少爷到底知不知道?
这边老鸨收了银子,一边带着两个人往里走,一边千叮咛万嘱咐。李光头小心翼翼地提着裙子跟在他们后面,这安京出名的销金窟果然庭院齐整,若不是四处悬挂的红灯笼,还真看不出是风月之地。
一行人绕过鼓乐喧闹的前楼,慢慢地走进了月明楼的后园。人还在浓荫下,便听到了夜色中远远传来一阵琴声。婉转的曲调借着水音,听起来格外荡人心魄。
几个人不知不觉都站住了。
林荫道的尽头便是一汪静静的池塘。池塘中央的凉轩灯火通明,几面轩窗都开着,中央的红毯上一位白衣男子席地而坐,膝上横架着一具古琴,动人心弦的琴声便是由此而来。
封绍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上首的秋清晨。她微微偏着脸正和乔歆说着什么,脸上还是那副阴森森的面具。唇边淡然的弧度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在谈话的间歇转头去看那抚琴的青年。
封绍的目光随之转到了抚琴的青年身上。这青年微垂着头,乌黑的长发像瀑布一般顺着脊背披散下来。从封绍的角度只看到他的侧脸――只是一个侧脸,已足以让人知道那是怎样令人窒息的面孔了。
连李光头都生出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愣怔片刻,就听身旁的封绍压低了声音喃喃自语道:“他爷爷的,男人……竟长成这个样子……”
李光头忽然想起他说的“不知道小倌儿们都长什么样?”忍不住垂头闷笑,“少爷,你该不是在嫉妒吧?”
封绍冲着他怒目而视,“这算嫉妒吗?”
“咳……咳……轻声……”老鸨摆了摆手,“两位在这边的草亭里坐坐吧。酒菜我等下就让人送来。”
封绍一把拉住了老鸨的袖子,“嬷嬷,抚琴的这位是……”
老鸨子笑道:“这位便是我们月明楼的头牌云歌。”
发表于:10-07-15 14:28
第三章 前生的记忆
云歌一曲奏罢,抬头望向首座。两个位高权重的女人还在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地商议着什么事。下首的王将军则揽着一位公子边喝酒边窃窃私语。似乎……谁也没有留意他弹奏的这首曲子。
安京人都知道月明楼的云歌一曲难求,像今天这样的冷落他还是头一次遇到。沮丧的同时却也微微有些新奇。太尉乔歆他曾经见过一两面,至于戴着面具的秋帅……王师回京那天,云歌也趴在茱萸阁的窗口看过热闹。还记得当时的街道两侧三步一岗,俱是翼甲鲜明的御林军,一个个钉子似的矗着。在他们的身后,是近乎疯狂的人群,他们在安京的上空制造出一种开了锅似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三声炮响,大军的仪仗开进了东城门。
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皇家仪仗云歌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初春的艳阳下,跃然出现的一队身穿黑色铠甲的近侍和被他们簇拥在当中那面黑底金字的帅旗所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令安京喧闹的街瞬间便鸦雀无声。帅旗之下便是这个戴面具的女人。云歌记得她骑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素黑的铠甲、素黑的面具,宛如来自地狱的煞星。通身上下只有头盔上的一束耀眼的红缨飘摇在微风里,鲜红如血。
云歌想到这里,眼角的余光瞥见乔太尉不露声色地冲着自己使了个眼色,云歌连忙起身走到了秋清晨的案旁,小心翼翼地斟满了她的酒杯。
秋清晨接过了酒杯,唇角微微一抿,“你也坐。”
云歌顺从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还没有抬起头来,便听她淡淡说道:“你随便吃一点。”清冷的声音听在耳中并没有预料之中的倨傲。可是,和元帅同桌而食……他不想要命了么?
秋清晨却没想那么多,自顾自地对乔歆说道:“皇上面前我能说得上的话有限,剩下的你得自己想办法。”
乔歆笑道:“有你这句话,我这事已经有了七成的把握。来,我敬你。”
秋清晨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你这老狐狸。早有了六七成把握,还非要拉上我……”
“秋帅真是聪明人!”乔歆大笑,“不过,若没有秋帅来垫背,我这六七成把握可就说得没有那么满了。”
见秋清晨伸手去拿酒杯,云歌连忙拿起酒壶替她斟酒。酒杯尚未斟满,手腕却被她一把握住。云歌向后一缩,衣袖已被她拽了起来。云歌的手臂如同一截嫩藕般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了几个人的视线里。云歌挣了挣却没有抽出来,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不是因为被女客调戏,而是因为手臂上布满鞭痕。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伤痕暴露在别人的面前,他也不例外。
秋清晨看了看那交织在腻白底色上的姹紫嫣红,不动声色地撩开了他另一只手的袖子。她的唇角紧紧抿了起来。隔着一层面具,没有人看得出秋清晨的表情究竟有什么变化,但是笼罩在凉轩里温和惬意的空气却因为她的沉默而微妙地降低了温度。
云歌低着头,浑身的肌肉都因为羞愤而紧绷到僵硬。
王泓玉连忙将随身携带的伤药送了上去。秋清晨拔开瓶口的木塞。迟疑了一下,抬手从云歌的头发上取下一枚绾发的玉簪――自己身上没有首饰,用筷子显然是不合适的。
乌漆漆的头发沿着云歌的双肩顺滑地披散了开来。云歌咬住了嘴唇,头垂得更低了。
秋清晨用玉簪从瓷瓶里挑出了一团赤色的药膏,轻手轻脚地抹上他的伤口。云歌的手猛然一抖,却没有收回去。秋清晨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有点疼。不过这可是好药。不够的话,我明天再让人送来。”
云歌额头渗出冷汗,却强忍着一声不吭。乔歆不动声色地望着眼前这一幕,而王泓玉的脸上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淡然。行军打仗,皮外伤免不了,相互上药自然也是家常便饭。
秋清晨虽然很少出入这种地方,却也知道这里的孩子身上带点伤不是稀奇的事。可是云歌胳膊上的鞭痕还是唤醒了她记忆深处一些沉睡的东西。秋清晨放开了云歌的手,只觉得酒意上头,一时间竟有些意兴消沉。
王泓玉跟随秋清晨多年,察言观色,知道她已经有了醉意,连忙笑着提醒,“秋帅,明日一早可是要面圣的。万一误了事,可别埋怨小的没有提醒过哦。”
乔歆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承诺,也不再挽留,顺水推舟地唤人预备车马。秋清晨连忙拦住了乔歆,“你再坐坐,我和泓玉先回去。”
乔歆知道她是不想让旁人看到她们相从甚密,忙笑着应了。
两个人刚过了廊桥,就听不远处悉悉簌簌一阵乱响,一个头发蓬乱的青年从树丛里一头撞了出来,险些一脚踩上秋清晨的靴子。黑幽幽的树影模糊了他的五官,只能看见他身上的外衫敞着,倒是宽肩细腰的一副好身材。秋清晨已有了醉意,想也没想就神手向外一挡,“这又是哪个孩子?怎么毛手毛脚的?”
一眼看到处心积虑想要接近的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封绍一时间有点发懵。他不过就是躲到树丛后面方便了一下,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这人就到他眼前了呢?然后他才想到他苦心梳起来的云鬓已经被树枝扯成了鸡窝,他的绣花披肩也扔在了酒桌上……他现在的样子完全不像女人,只像个假扮女装的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这人半天不说话,秋清晨有些不耐烦了,抬手捏住他的下巴,“问你话呢。”
&“我……”封绍垂下了头,咬着牙低声说,“小的名叫菊花。”
秋清晨放开了他,封绍忍不住向后一退,觉得自己的下颌都被她捏得酸麻了。这女人怎么这么大的手劲?
秋清晨还在望着他,面具后面的一双眼睛迷迷蒙蒙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样的注视让封绍后背直发毛――她该不是看出了什么吧?白天的时候,他在饭铺里,她又离得远,应该不会……可是被她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还是觉得再眨一下眼就会被她认出来了似的。封绍额头上汗都下来了,该怎么脱身呢?
秋清晨身体动了一下,封绍立刻条件反射似的窜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大……大人……”一边暗暗地拧了自己一把,这要紧的关口舌头可得理顺了,真要叫出一声“大爷”来,不知道今晚还有没有命出去?
“大人……”封绍豁出去了,“大人,让陪菊花喝两杯吧……”颠三倒四的话没说完,就感觉到她的手臂微微一抖,果然毫不迟疑地推开了他。
“大人……”封绍咬着牙又扑了过去。
秋清晨这一次推开他时便使出了三四分的力气,封绍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在树丛里。勉勉强强站稳了脚跟,抬头看时,秋清晨已经转身离开了。只有王泓玉回身瞥了他一眼,眼含嘲弄,匆匆一瞥便快步追了上去。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了花丛的后面。
封绍的鬓边还残留着几滴冷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果然……人至贱则无敌……”
假发戴在头上有点痒,靠近脖子的地方又扎得人难受。李光头死命地挠了几把终于忍耐不住,“少爷,咱回吧。”
封绍还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盘子里的小点心,李光头的话也不知听到了没有。他鬓边的花饰已经重新别了两次,还是乱糟糟地耷拉在耳边。领子也已经歪斜了,绣花的披风固执地包住了整个上半身。又带着几分酒气,看上去还真像是一个出入乐楼的浪荡女人。
见他低着头不出声,李光头有些担忧。他的少爷素来都像只猴子一样,能安静地坐足一盏茶的工夫已经是极少见的了,更何况这一盏茶的时间里还没有说话――难道真的是因为月明楼的小倌太漂亮,把自己给气着了?
李光头还不知道自家少爷解手回来的路上惨遭调戏的事,自然琢磨不出封绍的心思。平时看惯了这位大少爷没心没肺的样子,突然间在这样的场合里换成了一脸的沉思,李光头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惊悚来得确切。
“少爷?”李光头开始担心了,“你不舒服了?”
封绍把半块没有吃完的点心扔回了盘子里,拍了拍手上的点心屑,“走吧,你说乔太尉和秋帅会有什么事要商议?跑到这里来,明显是要掩人耳目嘛。”
李光头没有出声。少爷居然能想到这一层,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这两个女人一文一武,都是天子脚下的重臣,光是这两人的身份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的了。刚想到这里,就听封绍喃喃自语道:“这个色胚,还握着人家的下巴……幸亏我的名字够恶心……表演得也够恶心……”她的手指有点凉,指腹间发硬的茧子轻轻摩擦着他的下巴时,竟然让他的心跳情不自禁地加快……
嗯?够恶心?
李光头怀疑自己听错了,“少爷你说什么?”
封绍瞥了他一眼,“都说这位秋帅如何如何,我看也不过如此。见了漂亮的小倌还不是一样露出色迷迷的嘴脸?”而且还是刚解手出来、手还没洗的小倌……
李光头仔细地回忆刚才所看到的情形。
“不太像,”李光头伸手去摸光头,按在了脑袋上才想起自己还顶着一头乱发,忙又把手放了下来,“我怎么觉得……是给他上药呢?这秋帅还真是个菩萨心肠。”
封绍跟他说的压根儿就不是一回事,斜瞟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笑道:“光头哥,你别是看人家小倌长得漂亮,动了凡心了吧?”
李光头瞪了他一眼。瞪完了才想到这才是封少爷最最正常的样子:没心没肺、吊儿郎当……至于刚才那片刻的沉思,一定是自己看花了眼了。
 回到客栈,封绍胡乱洗了洗就睡下了。折腾了一整天,原以为挨着枕头就能睡着的,可是不知怎的翻来翻去的,人反而越来越清醒。睁着眼望着灰蒙蒙的帐顶,只觉得有些莫名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涌上了心头――又是那种完全没有头绪的心烦意乱,就仿佛有什么东西沉睡在意识之下,而他却无法触及。
  似睡非睡之间,那个纠缠他数年的梦境又一次出现了。
  像以往一样,他最先看到的是自己的一双赤脚,脚下是一片金黄色的沙滩。他的布鞋就放在身边,鞋边微微有些洇湿了。那是一双很普通的布鞋,青灰色的粗布,帮口衮着一道深色的宽边。鞋面已经有些破损,还沾着一些模糊的污渍。可是封绍却知道自己从小到大,从没有穿过那么寒酸的鞋子。还有他身上的衣裤,也都是粗布衣服,不但寒酸,而且还散发着渔村特有的腥咸的味道。
  在他的面前,是平缓地延伸下去的海滩。再远,便是一望无际的海。白色的浪花扑上来,又哗啦啦地退了回去。周而复始地描摹着同样的节奏。恬静,却也寂寞。
  不远处,一个少女踏着浪花,步履轻盈地朝他走了过来。她和他一样挽着裤脚,赤着双足。不同的是,她的腰畔佩着一把和她纤秀的身材完全不相配的宽刀。
  他抬头看着她的时候,一片炽烈的光线晃花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楚她的脸。似乎每一次梦里的邂逅,她的脸都隐藏在这一片刺眼的光线里,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看清楚。可是他的心却奇异地越跳越快,几乎令他全身都无法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她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一言不发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轻手轻脚地掀起了他的袖子。他的手臂上是一道一道的鞭痕,有的地方已经抽破了,血肉模糊。更多的地方则是泛着青紫的淤痕,肿胀不堪。
  少女解下水袋,轻手轻脚地冲洗他的伤口。水是温热的,顺着封绍的手臂一直暖到了他的心里去。他感觉不到疼痛,却有奇怪的温柔弥漫在心头。他的手指轻轻拂动少女的额发,少女抬起头,嫣然一笑。他看不清她的笑容,可是他就是知道她笑了。她微笑的时候总是抿着嘴唇,微微弯起的唇角透着羞涩,吻上去的时候却比蜜糖还要甜。
她从怀里摸出了一盒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的手臂上。她的手指修长,指腹生着一层薄薄的茧,并不柔软。可是那轻浅的粗糙每一次划过自己的皮肤,都会在他的心里激起异样的悸动。他冲动地俯身过去,吻住了她的额角,那里有一处指甲般大小的疤痕,弯弯的,像一枚小小的月牙。就隐藏在发际线的后面。他的吻每一次都由那小小的疤痕开始,然后沿着她的眉,她的鼻尖,一直绵延到她柔软的嘴唇……
  封绍睁开眼的时候,眼角还残留着一抹水渍。他茫然地望着窗外迷蒙的晨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遗忘了什么。或者,那些破碎的画面只是他前生的记忆?
发表于:10-07-15 14:29
第四章 躲着不是办法
  今年的春天似乎要比往年来得早,穿过御花园的时候,秋清晨看到几株紫玉兰已经含苞待放了。
  瑞帝喜欢玉兰,后宫中最多的就是来自魏国的墨紫色玉兰。那年打败了草原流寇莽族人的时候,瑞帝也赐了两株紫玉兰给她,被管家桂姐当宝贝似的种在了后园的听雨轩。只不过年年开花的时候自己都在前线,从来没有看到过。也许今年可以看到花开吧,秋清晨默默地想。不知瑞帝会将她留到什么时候呢?
  收回视线,正要举步的秋清晨心头猛然一跳,一缕警觉骤然间袭上心头。
  她常年身处生死攸关的战场,感官的敏锐程度远远超过了常人。尤其是对于含义不明的视线,几乎每一次都会让她心生警觉。秋清晨不动声色地回过头,庭院寂寂,除了几个洒扫的宫人并没有什么人在走动。顺着视线投来的方向望过去,也只看到了一丛丛茂密的植物。
  在她的身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目光停驻。畏惧的、仰慕的、憎恶的,[GYS1]&她总是能第一时间从中分辨出有无敌意。然而此刻来自暗处的审视里那么明显的戒备又是为了什么呢?
秋清晨从树丛上收回了视线,决定不再深究这件事。毕竟这里是女皇的后宫,只要不会真正地威胁到自己的安全她是不打算出手的――毕竟京畿防卫并不在自己的职责之内。
秋清晨大踏步地跟上了女官。
  在她的身后,一个身穿夜蓝长衫的男人慢慢地走出了树丛。长长的珠珞顺着镶有掐金蝶翅的帽冠垂落下来,在他玉一般的脸颊旁边不住地来回摇晃。他一只手扶着树枝,狭长的凤目若有所思地凝望着秋清晨离开的方向。
  “她就是秋清晨?”
  “是的,侍君。”身旁的内侍低声应道,“听说她带兵打到魏国的国都高州。兵临城下,活活吓死了魏国那个老胡子。不过,秋帅明明已经占了高州,不知为什么又退出去了……”
  男人扑哧一笑,“你懂什么?真要占了高州,只怕楚国立刻就会有行动。赵国兵困马乏,经得起跟楚国再打一仗?她留着魏国是用来暂时牵制楚国的――她逼死了老胡子,将他最不成器的小儿子扶上了宝座。又在高州设立了督护府,以防卫京畿安全为借口将自己的心腹编入了新皇帝的卫队。那小子要想保住皇位除了依靠赵国没有别的办法。占不占着高州又有什么区别?魏国已经是赵国的傀儡了……”说着微微摇了摇头,“这个秋清晨倒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武夫。”
  “侍君……”内侍低声说道,“那如今……”
  男人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再一次投向秋清晨离开的方向,“你让人去查查这人有什么喜好……”
  内侍低声应了。
  男人扔掉了手里的花枝,走出两步又回身问道:“他还住在月明楼对面的福来客栈?”
  内侍连忙点头道:“是。”
  “他都忙什么了?”男人的眼眸沉了沉,声音里也随即透出几分不悦。
  内侍偷偷瞥了他一眼,结结巴巴地说:“他前天逛市集,然后在茶馆里泡了一个下午;昨天逛了一整天的市集;今天……还在逛市集……”
  “我倒要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男人一脚踏上了脚边的花枝,重重碾了两脚。
  内侍望着泥地里凋零的花枝,低垂了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安京的街道总是熙熙攘攘,弥漫着一种节日般的热闹气氛。
  封绍把糖果扔进嘴里,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光头,你发现没有,女人家就是比男人话多。你看那边卖布的胖妞,我注意她好久了,她的嘴巴半天都没有合上过。”
  李光头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封绍挤进一群孩子堆里看捏糖人,一转头发现李光头已经歪靠在柱子上打起了呼噜。
  封绍嘴里还叼着半块糖,抬手就在他的光头上拍了两把,“走了走了。这口水流的……”
  李光头懵懵懂懂地举起袖子抹了一把下巴,睡眼惺忪地问他:“上哪儿啊,少爷?”
  封绍从嘴里抽出半块糖人,颇有气势地指了指道路的前方,“继续!”
  李光头的脸再一次耷拉了下来,“天天这样逛,少爷你也不觉得腻?”
封绍看了看手里的一堆糖人,再看看李光头不清不愿的表情,十分泄气地点了点头,“是有点腻。可我就是不想去见小柱子,我一点也不想去见那个人。”这一通抱怨配合着他脸上皱成一团的眉眼,倒有些像在耍赖。
李光头被他闹得有点发懵,“你和琴少爷不是好朋友吗?”
  封绍把糖人之类的玩意儿通通塞进了他的怀里,“琴章临走的时候不肯见我,送去的礼物也被他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所以……我总觉得他对我有什么误会。可是当时的情形……我哪有机会找他问清楚啊。”
  李光头摸了摸脑袋,“那……怎么办呢?”
  封绍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李光头也跟着叹气。
“算了,”封绍拍了拍李光头的肩膀,“总躲着也不是办法。咱还是去吧,不见一面回去了也不好跟我大哥交代。”
  普普通通的一处庭院,座落在紫衣巷的最深处。巷口就是安京最大的毛皮香料市场,在这里开店铺的除了从草原来的莽族人,还有通行楚魏两国的大商人。每天卯时开市,常常是天不亮,街道上便人来人往。若要在安京找一处不引人注意的藏身之处,这里无疑是最理想的所在了。
  封绍看着小柱子小心翼翼地合拢身后的院门,似笑非笑地夸赞道:“几年不见,柱子,你果然出息了。”极平淡的一句话,听不出是不是真心夸奖。柱子干笑两声,低着头将客人引进了内院。
一进垂花门,迎面便是一片翠幽幽的竹林,浓荫蔽日。
封绍走出两步,犹犹豫豫地问道:“那个……你家少爷好吗?”
柱子望着他,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
  封绍又问:“他人呢?”
  小柱子脸上流露出为难的神色,“少爷还没回来。”
  封绍的两道眉毛立刻耷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干等着?”
  小柱子忙说:“少爷吩咐过,封少爷来了就住进来,客房我都已经打扫干净了。”
  “他不在,我们还是住客栈吧。方便。”封绍说着不怀好意地嘻嘻一笑,“跟客栈隔着一条街就是月明楼呢。”
  李光头的脸又有些发黑。他很想问问自家少爷,就算他们挨着月明楼,他也只能是女扮男装地混进去喝喝小酒――何至于笑得这么神往?不过柱子还在旁边,他也不好扫了自家少爷的脸面,只得咬住牙配合他,“对,住客栈……方便。”
  柱子还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也好。等少爷回来,我再差人过去请二位爷。”
  袅袅香雾中,从头顶传来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疲乏,“起来吧。这里并没有外人,秋爱卿不必多礼。”
  秋清晨站起身来,飞快地瞟了一眼端坐在书案后批阅奏章的瑞帝。瑞帝揉着额角,紧紧抿起的唇角流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倦意。长长的冕旒自冕板上垂落下来,挡住了她半张脸,也挡住了臣子的视线。秋清晨下垂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玄底朱纹的冕服上。冕服上绣着精致的花纹,在蒙蒙的阳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令人本能地心生冷意。
  “这份奏章你看看。”瑞帝将手里的奏章递给了身旁的女官。
  奏章的名字已经被御笔涂掉了。可是一看到奏章的内容,秋清晨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正是出自太尉乔歆的手笔。
  “跟魏国一场大仗我们虽然赢了,你又带回了魏王的岁供,但是……”瑞帝微微一叹,“国库中的存银还是不够支持我们和楚国开战。你这一场胜仗固然将赵楚两国的恶仗推后了若干年,但是这几年的拖延,只怕会让楚国变得更加不好对付……”
  秋清晨没有出声。
  瑞帝叹道:“我们刚打了胜仗,增加赋税是不行的。但是裁减军费……”
  秋清晨放下了手里的奏章,字斟句酌地说:“臣觉得,这份奏章中所说的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瑞帝明显地吃了一惊,“招募男兵的事,你也认为可行?”
  秋清晨点了点头,“男兵的饷银只有女兵的一半。不裁减军费的情况下要保证赵国有足够的可用之兵,招募男兵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瑞帝站起身来,犹犹豫豫地踱了几步,“可是……先祖定下的规矩,便是不能让男人夺了军中的大权……”
  这条规矩秋清晨自然是知道的,瑞帝会有此一问,她和乔歆事先也都想过了。
  “陛下登基之前,皇子阈庵带兵擅闯禁宫,险些伤及陛下的性命。”秋清晨缓缓说道,“臣还记得这三千死士都是武艺出众之辈,民间的武馆之中也有不少拳师都是男性。臣以为,朝中若有人心怀叵测,只怕不会放过这些用得着的人。与其留着他们在后方招惹是非,不如将他们送到前线去为国出力。”
  瑞帝收住脚步,迟疑地望了过来。
  秋清晨又说:“奏章中已将招募男兵之后军费盈余列算清楚,臣以为未尝不可一试。”
  瑞帝在御书房中慢慢踱步,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让朕再想想。”
引路的女官还候在垂花门外。秋清晨刚刚走了两步,便看到女官的背后转出来一位身穿银色铠甲的女将。这人年龄比自己略微年长,身量矮胖,眉目粗浓,双眸炯炯有神。一眼看到秋清晨,两道浓眉立刻紧紧地皱了起来。
  “原来是……秋――帅。”后面两个字有意拖长了声音,语气中隐约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讥嘲之意,“得胜还朝,果然风光无限。”
  秋清晨不冷不热地拱了拱手,“李将军,别来无恙。”
  这人便是御林军统领李云庄。瑞帝登基之前在赵楚边境监军的时候,麾下的左右双将便是秋清晨与此人。瑞帝登基之后调了李云庄守卫京畿。秋清晨则继续留在军中,数年之间屡建军功,后因大败莽族流寇,收复莽西草原而官拜兵马统帅。李云庄则稳稳当当地留在安京当了个平安富贵将军。数年来始终不曾升迁。眼见当年圣眷犹在自己之下的人,如今却手握兵权,风光无限地凯旋,心里自然会有些不是滋味。
  秋清晨也不说破,打过招呼便要往外走。
  李云庄却冷冷笑道:“秋帅凯旋,劳苦功高,如今自然要好好地享受享受喽。”
  秋清晨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便接口,正要转身,便听她压低了声音冷冷笑道:“我还以为秋帅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呢,没想到也是个凡夫俗子。七情六欲原来也是有的……”说着冷哼一声,语气里已经不自觉地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嫉恨,“只不过,安京人都知道那孩子迟早是我李云庄的人。秋帅到这么做,未免也太不给本官留情面了吧?”
  秋清晨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李将军有什么话请明说,秋某不惯和人打哑谜。”
  李云庄愤愤地瞪着她,“有胆子横刀夺爱,没有胆子承认么?”
  秋清晨不愿再和她多纠缠,冷冷丢下一句――“李将军职责在身,站在这里和本帅纠缠不休,若是被言官看到,恐怕御前免不了一番解释吧?”说罢也不再理会她,转身便往外走。女官看看她,再看看秋帅,面露难色地微微一揖,一溜儿小跑地追了出去。
  李云庄瞪着秋清晨的背影,唇角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发表于:10-07-15 14:30
五 苦命的孩子
  从兵部回来时已经过了戌时。秋清晨在府门前翻身下马,刚把手里的缰绳递给了随行的副将麻衣。便见中门大开,管家桂姐心急火燎地迎了出来。
  自从秋清晨将十余名阵亡将士的遗孤带回秋府抚养,这位老成持重的管家慌手慌脚的时候便明显地多了起来。那帮孩子从五六岁到十五六岁的都有,大孩子带着小孩子一起淘气,短短几日便把秋府上下翻了个底朝天。
  秋清晨抿着嘴无声地一笑,“莫非孩子们又闹了什么花样?”
  桂姐从袖子里取出薄薄一张纸,一言不发地递到了秋清晨的面前。
  秋清晨展开来,借着门楼下灯笼的光晕一看,原来是一份卖身契。一眼看到上面填写的名字,秋清晨不觉倒抽一口凉气。隐隐约约地察觉到白天在宫里的时候,李云庄的那一句“横刀夺爱”所为何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桂姐低声回道:“来人自称是乔太尉府上的管家。说是大人定下的人,别的什么也没说。”
  秋清晨暗暗埋怨乔歆自作主张,“人呢?”
  桂姐忙说:“在后园花厅里等着大人。”
  秋清晨大踏步地走进了后园,远远就看到花厅的门敞开着,一个白色的人影一动不动地缩在宽大的躺椅里,黑漆漆的长发顺着躺椅上铺垫的兽皮迤逦委地。摇曳的烛光中看去,真真是眉目如画,就连微微蹙眉的样子都散发着无可言喻的清媚之气。
  看着他安静的睡容,一时间还真是不知该拿他怎么办了。送回去显然不是办法,乔歆是当朝太尉,自己不能驳她的面子。何况,看他手臂上的鞭痕便可知道他在月明楼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转身出来,看见桂姐还等在园外。她的年龄刚过四十,话不多,极稳妥的一个人。她是秋清晨刚到兵部那年,跟随瑞帝巡视东南河工的时候,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算起来,来这府里已经将近十年了。
  “桂姐,”秋清晨走过去跟她商议,“他暂时得住在咱们府里,你看安顿哪里合适?”
  桂姐想了想,“就听雨轩吧。前几日因为大人在那里赏玉兰,里里外外都已经收拾出来了。景致也好,离大人的书房也近。”
  秋清晨听到最后一句,原本想解释一下的。犹豫一下又觉得无所谓,“你安排就好。缺什么让他跟你说,有用钱的地方自己到账房去领银子。”想了想,又补充说,“若是想出门,你安排稳妥的人跟着。”
  桂姐又问:“等下的夜宵是送到听雨轩还是在书房和大人一起用?”
  秋清晨摇摇头,“送去听雨轩就好。跟我一起用,只怕他也不自在。”
  桂姐一一答应了,退出去的时候,秋清晨听见她叹着气喃喃自语:“这府里收留的都是苦命的孩子,不在乎多这么一个……”
  秋清晨不禁莞尔。
  马车在巷口停了下来。隔着一道竹帘,封绍看见柱子撑着伞正在道边等他们,腋下还夹着两把油纸伞。
  春雨如酥。石板路被绵绵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泛着清幽幽的光。一脚踏上去,封绍竟然有了一种回到楚国烟雨江南的错觉。
  “我们少爷正等着呢。”柱子递上雨伞,侧身引路。
  封绍望着巷子深处那一扇虚掩的朱漆大门深深地吸气,再长长地呼出。心头还是有些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但他也不会强求别人的好感。亲手备好的礼物被不留情面地退了回来,多年的情谊就这样被一笔勾销,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纵然其中有天大的隐情,当事人也不可能会全无芥蒂。
  翠幽幽的竹林笼罩在轻薄的雨雾里,仿佛将红尘间所有的喧嚣都隔离在外。沿着彩石小径慢慢往里走,翠竹环绕的草亭里,静静地伫立着一抹熟悉的夜蓝色。
  封绍呼吸一窒,“琴章?”
  琴章抬眸望了过来,即使隔着一层影影绰绰的面纱,封绍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他那双勾魂摄魄的凤目之中漾起的是一片全无温度的清冷。
  “封少爷,”琴章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封绍心头微微刺痛。他叫自己“封少爷”?
  垂下眼眸,挡住了自己眼里的暗潮涌动。封绍若无其事地搓了搓双手,呵呵笑道:“故友相逢,你还戴着面纱,是见外,还是学会了爱惜羽毛?”
  琴章淡淡地答道:“见不得人的脸,自然是要遮起来。”
  封绍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笑着反问他:“只怕是不愿意让不相干的人看了去吧?”
  琴章没有回答,漫不经心地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柱子送上热茶便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琴章拿起茶壶,给封绍斟满了热茶双手捧到了他的面前,“魏国新贡的云雾茶。”
他的手指纤长秀气,中指的指根处还残留着两处米粒般大小的浅疤。那还是十岁那年,两个人在琴章家里的后园爬树跌下来时落下的伤疤。封绍望着他指间的浅疤,直到茶盏推到了自己面前才恍然回过神来。
  “琴章,这些年……”他望着他覆盖在面纱下面影影绰绰的面孔,迟疑地问道,“你究竟过得如何?”原本是想问问当年退回贺礼的原因,可是话一出口,却变成了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客套话。封绍不由得暗暗懊恼。
  果然,琴章听到这句话,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被关在一群争风吃醋的男人中间,你说过得如何?”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封绍还是有些黯然。
  当年才貌双全的裕亲王世子,心高气傲的堂堂翰林院学士,原本鲜衣怒马的桀骜少年,却在一夕之间被自己的族亲以和亲为名,打包送入了瑞帝的后宫,为楚国换来了一纸两不相犯的盟书。除了被生生断送的大好前程之外,更多了一份身为男子却不得不以色侍人的屈辱。这些封绍都懂。可是懂又有什么用?琴章身上的苦楚并不会因为他的懂便减少了一两分。
  “琴章,”封绍低叹,“你……”
   “封少爷难得来一次,琴章不敢耽误封少爷的时间,我就长话短说了。” 琴章却摆了摆手,“封少爷来了这几日,对安京的情势想来也有所了解。秋清晨刚在魏国打了胜仗,这股子热闹劲儿虽然还没过去,但她滞留安京这么久,有点不同寻常。”
琴章蹙眉沉吟片刻,又说:“朝中如今明里暗里都在议招募男兵的事。皇上原打算拿秋帅和赵丞相做挡箭牌的。没想到赵丞相那老狐狸托病不朝,秋帅赞成招募男兵――这事就算是僵住了。具体怎么办,一时半会儿还不好说。”
这些事封绍倒是没听说过。正揣测瑞帝下旨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就听琴章低声说道:“其实琴章今天请少爷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封绍爽快地点了点头,“你说。”
  面纱的下面,琴章的神情似有一刹那的迟疑。
  封绍等了等,见他还是不开口,眉目之间忍不住微微流露出担忧的神色,“琴章?”
  “除了你,我现在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了……”
  “琴章!”封绍的声音里不由自主已经多了几分犀利的东西。就连候在草亭外面的李光头也下意识地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目光中满是惊疑。
  “我没有武功,这你知道的。”琴章对他的态度并不在意,“而这件事又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知道,所以……只能拜托封少爷了。我这里有样要紧的东西,想请封少爷送去一个地方。”
  封绍没想到会是这样跑腿的活儿,微微一怔,“哪里?”
  琴章一字一顿地说:“兵,部!”
  封绍的目光霍然一跳,“原因?”
  琴章与他对视片刻,不由自主地将头转向了一边,“不能说。”
  封绍干干脆脆地说:“不去。”
  琴章猛然回头,即使面上覆着薄纱,他眼中惊怒交加的神色仍然被封绍尽收眼底。封绍心中刺痛,“我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我要理由。”
  琴章缓缓摇头,“从前的封少爷,无论为我做什么都不会质疑我的理由。封绍,你变了。”
  封绍心中郁积已久的问题脱口而出,“为什么?”
  “现在问为什么,还有什么意义?”琴章垂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无法控制地冷笑了起来,“封绍,你的命永远都比旁人的更贵重。”
  封绍的心一沉。他的话模模糊糊地勾起了自己心底里一直埋藏着的疑问。可是琴章已经失去了继续这场谈话的兴致,甚至连告别的话都没有便转身离开了。封绍望着他衣衫飘摇地消失在雨雾中,觉得记忆中那一抹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多了几分邪魅,变得不再像是他了。
  这种模糊的感觉让他觉得不舒服,就仿佛黄昏未尽,晴朗的天空中却多了夜晚的阴冷。
  李光头颇有些担忧地看着封绍。不管这两个男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心里总是偏向自己的少爷多些,他一边暗中腹诽那个阴阳怪气的男人,一边伸手去拽封绍的衣袖,“少爷?”
  封绍顺势抓起他的袖子把脸埋了进去,像个受了委屈又不知所措的孩子。
  李光头顿时觉得头皮一炸,“少爷……少……你可别哭啊……”
  封绍的脸还埋在他的衣袖里,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抬起来的一双眼睛波光流丽,被揉得有点发红,但是唇角的的确确是噙着一抹微笑的。
  李光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少爷一下哭,一下笑的,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封绍把他的袖子压在脸上长长地叹息,“光头,爷我心里不爽。你陪我找点乐子去吧?”
  李光头立刻一跳八尺远,两只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你……又想干吗?”
发表于:10-07-15 14:30
六 我是谁
  封绍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像纯洁的小白兔,“光头,你看你这是什么反应?”
  光头还摆着戒备的姿态,老脸上却不知不觉透出了一点不好意思,“那个……我不是……”不是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
  院子里不知何时就只剩下了他们一对主仆,连柱子都不知去了哪里。封绍摇了摇头,拉着李光头逃跑似的出了琴章的别院。
  雨还在下,但是细细如丝,扑在脸上不觉得湿润,只觉得一片柔软,像无形的羽毛。
  “咱们上次男扮女装的行头还在吧?”封绍一边仰着脸感受安京的春雨,一边自言自语地盘算,“这么个倒霉地方,男人要找点乐子都上哪里去呢?光头你说,爷想喝个花酒怎么就那么难?!”
  李光头望着他的背影,有点不知所措。
  “这次我把你打扮漂亮点……”背对着他,封绍还在自言自语,“那朵破花我就不给你戴了。好歹是我封绍的哥儿们,要打扮也得来点像样的首饰。你想要什么样的?”
  李光头的心里涌起一些莫名的东西,紧紧地憋在胸口,说不出的难受。
  “光头,你……”封绍回过头,看着他憋红了的眼圈愣住了。
  李光头闷声闷气地嘟囔,“什么东西!自己倒了霉,全天下都对不起他?”
  封绍抿嘴一笑,心头的郁闷顿时大为松动。忍不住在他肩上重重擂了一拳,“得了得了,我还没说什么呢。”
  李光头哼了一声,“这假娘儿们不地道。明知道咱们初来乍到,还拐着咱们去兵部挑事。奶奶的,兵部那是随便就能挑了的地方?”
  李光头耳力一向很好,能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并不奇怪。他说的这些话,也正是最让封绍郁闷的――琴章这么说到底是要干什么?试探?拉拢?陷害?
  都像,又都不像。
  在异国他乡邂逅的琴章,让封绍恍然间意识到,记忆中那个为了兔宝宝的死痛哭流涕的清朗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封绍用力拍了拍李光头的肩膀,转头又变成了一副嬉皮笑脸的痞子相,“看我这么郁闷,你就不能牺牲一下色相陪我去喝个花酒?你到底是真关心我还是的关心我?”
  李光头叹气,“其实我也想喝花酒。可是要打扮成个娘儿们的样子,看着一群男人唱歌弹琴地喝花酒,我还真喝不下去。少爷,咱找点别的乐子吧?”
  封绍的眼睛转了两转,“这地方,还有别的乐子?”
  李光头诚恳地点头。
  封绍叉腰站在街边,一字一顿地念牌匾上金光闪闪的大字:“茉,莉,堂……”他扭头看看脸色颇不自然的李光头,眼角微微抽搐,“你确定这里真的是武馆?”
  李光头猛点头,“武馆是女人开的。那个……茉莉是老板的名字。”
  “又是女人开的?咱们进这里还用扮女装不?”
  “不用,”李光头连忙摆手,“客栈的老板说了,这里是男人女人都可以进的。好多出身贫民的男子都来武馆拜师学艺,练好一身拳脚可以去有钱人家做护院。”
  封绍颇有些怀疑地看着李光头,“她们不让男人读书识字、入朝为官,却纵容他们练拳脚?光头,你蒙我的吧?”
  李光头不知该怎么解释,光脑袋都急得红了。正在这时,一辆马车武馆门前停下来,车帘挑开,一男一女下了车走进武馆的大门。
  “看!看!看!”李光头的底气立刻就足了,“我没骗你吧?”
  封绍今天已经被面纱这东西刺激到了,瞥了一眼那男人脸上也戴着面纱,忍不住哼了一声,“安京的男人果然比别处娇气……”说归说,封绍还是悻悻地揉了揉鼻子,带着李光头昂首挺胸地走进了茉莉堂。
茉莉堂和封绍想象中的武馆完全不同,或者说跟封绍见过的所有武馆都截然不同。说得再直白一点,这哪里是武馆,明明就是一个戏园子。可容纳四五十人的敞轩,四面门窗大开,最中间的台子上两个精壮的男人正在对搏。周围一圈一圈的桌椅,打眼一看,一半以上都坐着人。倒真是有男有女。不光是男人,很多女人也都戴着面纱――也许是此地风俗使然。
这个发现令封绍郁闷。随后他又发现这里的酒并不好喝,也并没有什么讲究的小菜。而且台子上对打的两个男人身手实在不怎么样――虽然周围的人都在拍掌叫好。再再然后,他又发现这里与其说是武馆,不如说是奴隶市场来得更恰当。因为客人们会很认真地比较拳师的条件,然后当场订契。有时候两三个主顾同时相中了一位拳师,还会讨价还价地吵起来……
  这场面跟封绍想要找乐子的初衷实在是相差太远了。他转头看看李光头,他倒是兴奋得满脸红光。封绍于是叹气:同样身为男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安安静静的庭院,靠墙种着几丛茂盛的丁香,一眼看过去已尽收眼底。封绍越发觉得坐不住,正想要起身去外面走走,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丁香树后匆匆闪过一抹再眼熟不过的夜蓝色。
  封绍顺手将半包瓜子往怀里一塞,拔脚就追了出去。此时此刻,这个在宫中贵为二品贵侍的男人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连武功都没有,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封绍跑出茉莉堂的时候,那人已经闪出了街口。飘摇的背影,曾经再眼熟不过,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却只让人觉得诡异。封绍觉得楚琴章的身上透露出越来越多的陌生信息,让他隐隐有些惧怕。他很怕他会变成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很怕那一段流光溢彩的少年岁月会悄无声息地变成一段永远不会被人提及的前尘往事……潜意识里,封绍还想抓住些什么。
  跟踪一个没有武功的男人对于封绍来说并不是吃力的事,尤其那个男人手里还提着那么大的一个包裹。唯一的问题就是:封绍在跟过几条街之后,毫无悬念地迷路了。虽然来安京已经若干时日,逛街也逛了若干次,但是他走熟了的还是店铺最多、最为热闹的那么几条街。而现在楚琴章所走的路线显然已经远远偏离了他熟悉的范围。
  封绍望着越来越冷清的街道,心底里诡异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到了这样的地方,跟踪开始变得不那么容易了。就在封绍犹豫要不要放弃这一次跟踪的时候,就看见楚琴章停在了一处高大的院墙下。左右张望了一下,极麻利地把手里的包裹扔进了院墙的另一侧。然后头也不回地登上了停在街边的一辆乌蓬马车,转眼之间便连人带车消失在了黄昏迷蒙的雨幕中。
人是不见了,可封绍的好奇心却完全被勾了起来――将那么大一个包裹轻轻松松地扔过高墙,手无缚鸡之力的楚琴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还是说,他原本就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只是瞒过了自己?可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自己?
封绍很难相信少年时的楚琴章会真有这么重的心机。也许一切都只是误会吧。他想,在他们之间已经有了那么多无法澄清的误会,也许这也是其中之一。
  封绍紧贴在冰凉的石墙上左右看看,然后像一只壁虎般悄无声息地爬了上去。
  高墙的另一侧,几株碗口般粗细的橘子树挨挨挤挤,几乎挡住了他的视线。透过浓密的枝叶望下去是一片平整的校场,沿墙整整齐齐地堆放着石碾和兵器架。校场的对面一沿粉墙隔开了一处小小的园圃,垂花门外便是一溜门扉紧闭的厢房。蒙蒙细雨中,只有橘子树发出沙沙的轻响,宛如隐藏在暗处的人在碎碎低语。
  封绍小心翼翼地滑下了高墙,一边警觉地四下里张望,一边朝滚落在校场中央的包裹凑了过去。
  解开最外层深色的粗布,又是一层厚厚的毡垫。暮色里看不清毡垫的颜色,只觉得满手黏腻,还未凑到鼻端,已经嗅到了一阵腥浓的血气。封绍心中不禁悚然,手一抖,揭开了最里面的那层油纸包。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一颗血污狼藉的人头猝然间跃入了他的视线。
  与此同时,一支长枪闪着凛冽的寒光,悄无声息地刺到了他的眼前。四下里刹那之间响起了惊心动魄的锣声和女人们的呼喝。原本寂静的庭院顿时像开了锅一样,乱成一团。
封绍下意识地将手里的包裹甩了过去,借着长枪躲闪之际迅速后退。长枪微微一滞便又如影随形般追了过来。长枪的后面是一位身形敏捷的女将,浓眉之下生着一双极凌厉的眼。封绍只瞥了一眼,已身不由己地生出了戒惧之意。他的兵器是一对贴身携带的梅花刺,适合近身搏斗,面对长枪却是毫无办法。只能一步一步向后退。而这使长枪的女将一看便知是战场上历练出来的狠辣招数,每一枪都落点极准,极少虚招。
  后退中的封绍脚下不知绊倒了什么东西,身体猛然一晃,长枪险险地错过了他的咽喉,紧贴着耳边刺了出去。而封绍袖中的梅花刺便趁着这一刹那的失误闪电般刺向了她的腋下。对于满身铠甲的人来说,腋下无疑是一处致命的命门。
  女将仓皇后退。
  封绍闪身窜入了身后的垂花门。垂花门外,是一处幽静的院落。层层绿荫掩映着清幽的房舍,园圃中几株怒放的紫玉兰在细雨中摇曳生姿。
  一眼看到那几株紫玉兰,封绍心中已有了不妙的预感。他虽然初到赵国,却也知道瑞帝的爱宠火焰君酷爱紫玉兰,这种生长在御苑的植物除了后宫,就只有亲信的大臣得到过赏赐。平民是不能擅自栽种的。
  那么,他这是到了哪里?
  脚步声由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封绍下意识地往幽暗的廊檐下躲了过去,不管不顾地推开离他最近的两扇门,一头钻了进去。烛火荧荧中,一阵墨香扑鼻而来。封绍一回头,恰巧正和书案后面的女人打了个照面。黑色的面具后面,一双清冽的眼闪出莫名的震惊。
  不光是她,连封绍也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不管他怎么躲,到底还是上了套了!
  无言的对视中,她的眼眸里一点一点亮起了极慑人的光。她紧盯着他,一字一顿地开口说道:“是你。”平平淡淡的两个字,咬得极轻却带着万分的笃定。令人心惊的同时又透着莫名的熟悉。
  封绍脚下一滞,下意识地接口说:“不是我。”
  面具的后面,清冽的眼疲乏似的眨了眨,“你怎么会来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封绍总觉得这句话里夹杂着几分莫名的期盼。可是,她期待的又是什么样的答案呢?
  “我……”封绍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因为惊吓过度而僵死了,额头冷汗直冒,偏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我就是随便逛逛……”
  秋清晨嘲讽地一笑,“随便一逛,居然逛到了兵部大院?!”
  封绍被她笑得毛骨悚然,觉得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都顶到了喉头。却本能地想要挤出一个缓和气氛的微笑来,“这个……我是顺便来看望看望大帅。大帅日理万机,这么晚了还不休息,真是太辛苦了。”
  秋清晨的眼瞳骤然一缩。她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了过来。每走近一步,封绍就觉得自己心脏承受的压力大了一分,一点一点压得自己几乎要透不过气来了。
  “来看望我?”秋清晨冷冷地望着他,“你来看望我?为了什么?”
  封绍模糊地想,也对,普通人无事相求谁巴巴地往这里跑?何况,跟高官套交情,托门路办事哪能没有见面礼呢?这样想着,他的手下意识地伸进了怀里。摸来摸去也没有摸到银子。除了从茉莉堂带出来的半包瓜子,他怀里什么也没有。
  封绍颇有些尴尬地摸出那半包瓜子,赔着笑脸递了过去,“那个……礼轻情意重,小人的一点心意,秋帅千万别嫌弃……”
  秋清晨瞪着他,额角的血管突突直跳。
  封绍见她不接,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我来得太匆忙,没来得及预备……”
  秋清晨一把拍飞了他手里的半包瓜子,
“我是谁?”
  封绍被漫天飞舞的瓜子惊得一愣,下意识地答道:“您是秋帅啊。”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难道她的脑袋也糊涂了?
  秋清晨逼近一步,一字一顿地重复刚才的问题,“我是谁?!”
  “你是……”封绍下意识地后退,“你是赵国的重臣,威名赫赫的秋清晨秋大元帅……”
秋清晨冷冽的眼睛里蓦然间漫起一抹血丝般的红雾。封绍一惊,就见她缓缓闭起了双眼,淡淡问道:“你再说一遍……我是谁?”声音里却已经不复刚才的凌厉,而是一片掩饰不住的疲倦。
  封绍自以为听出了她的退让,连忙赔着笑脸答道:“您是……您当然是天上的武太神,特意下凡来保佑赵国的……”
  话音未落,秋清晨飞起一脚朝他的胸口踹了上来。极简单的招式,却因为快到了极致而令人躲无可躲。封绍仿佛被铁锤击中了胸口,眼前一黑,整个人已经倒飞了出去。天旋地转之间,耳边传来秋清晨咬牙切齿的声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撞进来。到了阎王面前,就怪你自己投错了胎吧!”
封绍的身体飞出了月亮门,重重跌落在花坛里。呼吸之间胸口一阵剧痛。人还没有站起来,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园圃后面的月亮门里已经追出来一群身穿铠甲的身影,当先那人一袭黑色铠甲,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极慑人的寒意。
封绍连忙将自己缩到了浓荫背后,一颗心不自觉地紧紧缩成了一团。这个人既然真的是秋清晨,那么这里毫无疑问就是兵部大院了。自己究竟是无意间落入了这个陷阱,还是被楚琴章有意诱进了这个陷阱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自己该如何脱身?
秋清晨的视线缓缓扫过平静得有些过分的庭院,抬起手臂毫不迟疑地指向了封绍的藏身之处。树丛后面的封绍一眼看到那只指向自己的手臂,便第一时间捂着胸口飞窜上假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古言小说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