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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点排行榜  作者:肖锚(退色的子弹)    楔子      徐墨萍望着铁窗外簌簌而落的枯叶,嘴角泛起阵阵冷笑,那是一种充满仇恨、无奈和满怀遗憾的冷笑。现在的她已经万念俱寂,就像那窗外的落叶一般,在挣脱和束缚间徘徊的同时,也被宣告了死亡。    
身上累累伤痕,肋骨断裂处传来的剧痛,令她苦不堪言。她蜷缩在稻草堆,不敢动也动不得,连大小便,也只好就地解决。女人做到这个份上,暗示着她早已放弃生存欲望,但是这个没有欲望的人,现在却被深深的痛苦所煎熬,而且这种煎熬往往令她痛彻心肺。    
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干掉钱溢飞,但最终都让他机警地逃脱。现在,这种遗憾已经深深化为自责,以至于面对军统特务的严刑拷问,她彻底丢弃往日的淑女形象,对敌人破口大骂。    
钱溢飞,这个军统局臭名昭著的特务头子要来见她,也许是他想在猎物临死前再次折磨她,总之,对于这两手沾满血腥的军统特务,徐墨萍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他周旋到底。本着只要对敌人有利就坚决不做的原则,钱溢飞越是急于知道的党内机密,她越是三缄其口,几个回合下来,两个人对待审讯和被审讯,都达到了理论和实践的升华。最后,徐墨萍发现一个问题:令敌人无计可施,居然是报复和折磨对手的最佳手段,至少钱溢飞已经被她弄得筋疲力尽,就差向她跪下求爷爷告奶奶了。    
“你有种!”昨天的审讯在结束时,钱溢飞冷着脸对她挑起大拇指,“除了强奸你,老子几乎把所有的刑具都给你过了一遍。好样的,你真是好样的!”    
“呸!畜牲!”狠狠啐了钱溢飞,徐墨萍那双被血水浸泡数日的眼睛,闪烁出吃人的寒光。    
“你赶上好人啦!”钱溢飞瞧瞧地上和着碎牙的血痰,森森说道,“我从来不强奸女共党,不是我心慈手软,而是这女人一旦被强奸,她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也别再指望从她嘴里套出什么秘密,对吗?”他的笑容有点邪,那是一种独揽了生日蛋糕,琢磨该怎么下手的邪笑。    
徐墨萍没有选择在沉默中爆发,她认为和这种人多说一句都是浪费。象徐墨萍这样油盐不进的共产党,钱溢飞见识多了,唯一能叫这种人说出真心话的时候,往往是在刑场,也就是刽子手举枪的一刹那,他们经常喊出的那句“中国共产党万岁”。    
“今天是你最后的机会,”钱溢飞瞧瞧已经分不出模样的徐墨萍,突然有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明天,你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多少个日日夜夜,在斗智斗勇中疲惫不堪的徐墨萍,突然在内心中产生一种强烈的欣慰感,在她看来,钱溢飞这个恶魔,也算有着兽性回归的那一天。他,终于和地狱中的魔鬼划清了界限。    
“再见了同志们!”她暗暗地呼唤着,兴奋中透露着一丝期盼,“一定要为我报仇,一定……”    
“一定要为我报仇!”这是徐墨萍临刑前唯一心愿,她将这句话翻来覆去默念了无数遍。党曾经教育过她:为顾全大局,必须甘愿放弃个人的一切荣辱得失,但是,她没有听党的话,因为无论如何,她也无法放弃对那军统特务的仇恨。“只要能让他死,我宁肯下辈子不做人!”谁说共产党员没有私心?至少徐墨萍在人生步入终结之前,心里就有着鲜为人知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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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你恨不得吃了我,”这是钱溢飞见到徐墨萍后的开场白,“你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我还是顺藤摸瓜,从你身边逮住一窝耗子。”瞧瞧徐墨萍的表情,他又道,“不过这些人的嘴和你一样硬,也是什么都不肯说。”    
徐墨萍笑了,认识她的人,都说这女娃子的笑很美。    
“你说你何必呢?又不是叫你投降小日本,犯得着对国民政府也这么死硬吗?”钱溢飞一屁股坐在她身边,顺手掏出了香烟。    
“离我远点!”尽管浑身剧痛,徐墨萍仍然坚持着向一旁爬了爬。    
钱溢飞不以为然,他笑了笑,点燃香烟后,突然问道:“有没有给你收尸的?如果没有,我找人给你订口棺材。”    
徐墨萍冷笑一声,没做回答。    
“我把所有看守都支开了,有什么后事和未了心愿你就说吧,别客气。”钱溢飞的脸色突然变得黯淡,语气中居然充满了无限的哀愁。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反倒令徐墨萍大为不解,她暗自猜想这个狗特务还想耍什么花招?    
“祝你一路好走,”钱溢飞长叹一声,苦笑道,“送你上路的,是你的同志,你……你不要恨他,好吗?”    
“你说什么?”徐墨萍被这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话语搞得目瞪口呆。    
“在你被捕前,那份还未送出的情报,现在已经到达延安。由此,几十名潜伏在中共内部的二处(军统)谍报人员,从此下落不明。听到这个消息,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徐墨萍望着钱溢飞的眼神有些诡异和不解。那份未送出的情报始终是她的最大遗憾,因为这份情报上所记载的人物,均是国民党军统局安插在陕北的高级特工。可想而知,他们的存在将对中共政权构成什么样的破坏力。    
“你放心走吧,走了,就一切都解脱了……”钱溢飞没再多说,他默默掐灭烟头,站起身碾碎灰迹,转身慢慢地向门外踱去……随着牢门被重重掩上,一头扑进昏暗之中的他,已是愁绪千转,“墨萍,我的好同志,再见了……”  
  第1章      绿叶挣脱初春的束缚,从枝头顽强探出稚嫩的盎然生机。他身穿将校呢军服,悠闲走出自己的卧室。欣赏着天地间这番重生般的和谐,从烟盒中抽出一根“老刀”香烟,在盒盖上敲了敲,慢慢塞进唇齿之间。    
门口的卫兵向他敬礼,他抬手正正卫兵的帽子,像是哥哥教训自己不听话的小弟弟:“老板不喜欢邋遢的兵。”说着,他拍拍卫兵的肩膀,转身向一排持枪荷弹的行刑队走去。    
“老六,你这身打扮象娶媳妇?也不怕枪子一响溅身血?”一个络腮胡子的军官喊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习惯,每次我都这样?”他掸掸衣服上的灰尘,顺手戴上洁白的手套。“那些孤魂野鬼就是想找人报仇,也只能根据这身行头去寻党国晦气不是?”    
络腮胡子递给他一根香烟,低声说道:“老板今天亲临,你可悠着点,少说几句怪话。”    
“没办法,”钱老六冷笑道,“我就是这样的人。如果瞧我不顺眼,大不了叫我收拾铺盖卷滚蛋。”    
“你小子,”络腮胡子苦笑一声,“干我们这行的,都想给自己留条退路。不过,那也要有退路才行。”    
两个人率队穿过游廊,走进刑场。望着面前这四男一女,他习惯性地丢下香烟,铮亮的皮鞋踩上去,用力碾了碾。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已经血贯瞳仁满眼尽是凶光。    
“老六……”络腮胡子咽咽唾沫,目光有点神不守色,“老板可在那边看着,什么意思我就不说了,你小子悠着点。”    
他点点头,掏出1911式勃郎宁手枪,“哗啦”一声顶上子弹,交给身边的特务。脚步张弛有序,皮鞋擦动地面特有的响声,衬托出他内心深处极为沉稳和决绝。    
五名共产党员冷静地望向他,嘴角流露出一丝嘲笑。徐墨萍死死盯着他,被钢丝鞭撕烂的嘴角不停地抽动。    
他在几个人面前来回踱了三圈,最后停在徐墨萍身前。冷冷瞧她一眼,猛然伸出手钳住这女人的咽喉,凶光毕露恶狠狠说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有两个选择:一,说出你的上级和联络方式;二,你可以高呼‘共党万岁’了。”    
“呸!”徐墨萍狠狠啐他一口,他伸出舌头在嘴角舔了舔,猛然一挥手,身后的特务抬手扣动扳机,将这女人的头打得重重拗过去,红白之物溅得墙角淋漓斑驳。    
他踢踢女人的尸体,转身走到下一名共产党员的身边,口气依旧,生硬夹杂着冰冷:“我希望你我都不要浪费时间。”    
“呸!”这男人轻蔑地将头扭到一边。“叭!”枪口一跳,子弹穿出这男人的头颅,带出一股血箭。    
“钱老六!你不得好死!”剩下的三人破口大骂。钱老六微微一笑,满脸的无所谓。    
“中国共产党万岁!”这三人齐声高喝,正气在天地间经久不息。    
“死不悔改!真是他妈死不悔改!”行刑特务抬手三枪,将面前三人迅速射倒,“喊哪!你们倒是喊哪!共产党究竟给你们喂了什么药?竟然连国家民族都不要啦!说!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个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的年轻人缓缓睁开眼睛,嘴角微动,徐徐说道:“为了…...信仰……”    
“去你妈的信仰!”特务抬手又是三枪,枪枪见血,血水从这年轻人身下蜿蜒弥漫,霎那间,将一片青草染得碧红醒目……  
  “老六……”络腮胡子拍拍钱老六的肩头,苦笑着说道,“我们行刑队一枪没放,瘾头都叫你的兄弟过足了。”    
钱老六没吭声,接过手枪换过弹夹,随手插入枪套。    
“这老六够狠的。”远处观刑的戴笠,不由自主地皱皱眉,一方洁白的丝帕,轻轻蘸蘸额头上的汗水。“溅了一身血,居然连眉头都不眨一下。”    
“局座,”行动组长杜孝先在一旁低声解释,“您看他……还满意吗?”    
“不是自己人,能对共产党这么狠吗?以后,你们怀疑人要有根据,不准听风就是雨。说什么有人传闻老六是共产党,万一弄出这消息的就是共产党呢?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会令自己兄弟寒心的。”他瞥瞥正在和卫兵检查行刑效果的钱溢飞,又道,“不过把话说回来,他这么杀女人可有违天和。看他的情形,似乎和共产党的仇是解不开了。”    
“没错,”杜孝先点点头,附和道,“谁叫赤匪杀掉他满门上下二十余口?”    
“唉!作孽啊……”又擦擦鼻尖上的汗水,戴笠沉吟了片刻,支退旁人,对杜孝先说道,“通知徐百川,叫老六晚上来见我。”    
认识钱溢飞的人,都知道这钱老六杀人不眨眼。可他每次杀完人后,都要先去澡堂泡个澡,再去“留香苑”听听“评弹”喝上几杯。据他所说,这叫驱驱“霉气”。有人传说,钱老六和“留香苑”的姑娘袁宝儿关系密切,经常在她那里留宿过夜,是真是假,也只有军统内部知根知底的人,才会心知肚明。    
像往常一样,钱老六洗个澡,换身干净的长衫,一头钻进留香苑后堂袁宝儿的“闺房”。一见他来,宝儿并没有说话,只是起身福一福,便放下琵琶乖坐在一旁。    
“宝儿,六哥今天累了,帮我捏捏背。”    
“嗯!”宝儿起身,低着头走到门前,回身望一眼钱溢飞,悄声迈出门外,仔细观察一番周围环境,便退身将房门轻轻虚掩。    
调大留声机的音量,宝儿悄悄走到钱老六身边。“六哥,老卢说,咱们特别行动科的人想要干掉你,叫你小心。”    
钱溢飞微微一笑,不为所动。闭上眼睛,安心享受宝儿捏拿在他肩上的温柔力道。过了许久,他悄然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低声说道:“宝儿,你找个机会尽快离开此地。”    
“哦?难道我的身份也被人怀疑了?”    
“二处(军统)怀疑你是正常的,不管你是不是自己人,凡是长期接触我的,他们都要调查。不过,我现在并不担心军统,相反,中统和咱们某些人到很有可能对你造成麻烦。中统那只苍蝇就不必说了,有缝没缝,它们都会叮一口。问题是咱自己人,如果他们想除掉我,又怎可能放过与我关系密切的你?所以,你必须万事小心,能躲,尽量躲得远一些。不要弄出一笔糊涂帐。”    
“我就不信自己人会对一个妓女下手,他们是不是急红眼了?”    
“你想没想过:一旦他们得知你是二处的人,那后果会怎么样?与组织单线联系,尽管安全性比较高,但是其中不乏因误会而屈死的鬼。既然咱们无法向其他组员表明身份,那就只能退一步——明哲保身,才能化险为夷。”    
“可我真要走了,你和老卢该怎么联系?”    
“让他再派个女人过来。钱老六喜欢姑娘,这在军统已是家喻户晓,如今突然改变习性,反倒是过于显眼,想不招人怀疑都不行。”    
“我觉得你这是假公济私,是不是把我玩腻了,想趁机换换口味?”宝儿的小拳头在钱溢飞肩上用力一捶,可是临了,又觉得有些心疼,撩起披肩长发,低下头,在他脸上深深一吻。    
“宝儿,”钱溢飞握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深情地揉捏着,“等革命胜利了,我就向组织打报告,正式申请和你结婚。等着我,六哥一定会娶你。”    
“嗯……”宝儿紧紧搂住钱溢飞的脖子,凹凸有致的身躯,巧妙地贴在他背后。    
过了许久……    
“六哥,戴笠对你的考察通过了吗?”    
“自从二处出现徐墨萍事件,老板对谁都不信任。往往在派出一个调查员的同时,他也会安插特务暗中监视这个人,并且手段绝不重样。借力打力相互倾轧的伎俩,在老板用来,那简直是炉火纯青。所以,监视和反复考察二处内部,这不是什么秘密,没什么稀奇。”  
  “那你……”    
“放心,他还舍不得我。”    
“你凭什么那么自信?”    
“现在不能和你解释,组织纪律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该问的,你最好别问。”    
“好吧……我不问了……”    
“宝儿,”钱溢飞的声音有些喑哑,“今天又有五名同志牺牲了,都是我眼睁睁送走的……”    
“唉!别再说了,”叹口气,宝儿无奈地说道,“其实你也是没办法。只不过长此以往,就会造成其他同志对你的误解越来越深。”    
“可惜那些牺牲的同志,他们绝对都是好同志,至死也没向敌人屈服过。你知道吗?虽说他们迟早必死无疑,但每次都有我参与,这就是一笔糊涂账。每当我闭上眼睛,那些同志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不信鬼神,可我说不清为什么总是这样。再拖下去,不用等敌人收拾,我恐怕已经崩溃了。唉!我快连自己是红是白都分不清了。”    
“六哥,我代表组织再提醒你一次:你就是国民党的王牌特务,你就是杀人不眨眼人人得以诛之的钱溢飞,你就是令所有共产党员欲除之而后快的钱老六,明白没有?”    
“嗯……”    
“你的痛苦我知道,可你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忍耐。只有彻底忘记自己身份,才能在这种特殊环境中生存。”    
“换种说教方式行不行?我怎么感觉你像个政委?”    
“爱听不听,不听拉倒。有本事,以后你不要登我的门。”    
“那我投降……”    
“你呀!”宝儿微笑着,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钱溢飞脑门上轻轻一点,“也说不清上辈子是你欠我,还是我欠了你。”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找地方讨论这个问题……”    
一闪身,宝儿躲开钱溢飞伸出的“魔掌”,她侧着头,含笑说道:“你又来了。这次我约你来,是有件事儿想告诉你。坐好!不许乱动!”    
无奈地耸耸肩,钱溢飞有些失落,“好吧!你说。”    
“从今天开始,我和你继续保持单线联系。你的新代号叫‘尖刀’,能证明你身份的红宝石戒指要妥善保管。在党内,只有我和老卢,才知道你的存在。”    
“能不能换种证明方式?借用国民党那一套,你难道不烦吗?”    
“这点我说了不算。不过我要提醒你:将来恢复身份时,组织上可是只认戒指不认人,所以,你必须妥善保管这件信物。”    
“还有没有别的事儿?赶紧说,说完咱找点开心事。”    
“六哥,你肝脏不好,少喝点酒……”    
“嗯……还有吗?”    
“太晚了,你回去吧……”    
瞧着柔情似水的宝儿,钱溢飞苦笑着点点头:“也对,每当下逐客令的时候,呵呵!我就觉得你最开心。”  
  第2章      山城的夜晚有点凉,潮湿的寒气钻透钱溢飞的薄呢大衣,令他深深打个寒颤。离开“留香苑”后,他奉命赶赴戴公馆,走到一处昏黑的十字路口,他突然停下脚步。四周异常安静,曾经熟悉的虫鸣鸟叫,如今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聆听着江边风卷波涛的咆哮,他的身体慢慢向长满青苔的山墙靠去。    
右手伸进口袋握住枪柄,打开保险,一枚草屑从他耳畔轻轻滑落……    
“叭!”口袋轻轻震动,拽光突破夜空,射进一旁的灌木丛中。闷哼响动,随即树影婆娑,黑影倒地……    
“咻”子弹的破空声从身侧划过鼻尖,不待杀手射出第二枪,他左手也迅速拽出手枪连发三弹,将杀手飞旋着撞破栏杆,送入滔滔江水中……    
“干掉他!”从街角转出一群黑衣人,手持驳壳枪向他连发齐射。    
钱溢飞身形闪动,一侧山墙被他背后飞出的跳弹划得火星斑驳。    
“噗!噗!噗……”几个黑衣人爆开的血雾,将最后一名杀手喷得面热胆寒。“噗!”子弹在爆开这人后脑的一瞬间,他的驳壳枪‘突’地一跳,流弹在石壁上蹭出一道火星,迅速没入钱溢飞的左胸外侧……两个人枪口对在一起,随着杀手慢慢栽仰过去,钱溢飞的枪也渐渐低垂下来……“奶奶的……”他咬着牙,“叭!叭!叭!”一连三枪,将杀手穿得血肉横飞。摇晃着身躯,他再也站立不住,左手重重杵在墙上,口里用力吸着凉气……“奶奶的,老子命大,又闯过一关……”慢慢向前拖动着僵直麻木的腿,空气在咬紧的牙关中迅速进出,响彻着尖锐的“咝咝”声。身后三十米外,一道宽阔的血线蜿蜒着,交汇在他的足跟处……再也挺不住了,他左膝一弯,“噗嗵”一声跪倒在地……    
“怎么回事?”几名巡警远远跑来,黑洞洞的枪口指在他头上。    
“兄弟,我是二处的,麻烦你们给我老板打个电……”话音未落,钱溢飞眼前一黑,彻底人事不省……    
徐百川刚刚剃了胡子,和着温水吞下一片安眠药。还未待困意上袭,床头的电话铃声急骤响彻。“怎么回事?”他不耐烦地抓起电话。    
“处座!家里出事啦!”    
“到底怎么回事?”    
“老六给人害了!”    
“什么?他现在怎么样?”    
“已经送往陆军医院,不过,他伤得太重,恐怕……”    
“少废话!一定要救活他,一定!你听明白没有?”    
“是!”    
“你马上联系所有的弟兄,叫他们立刻停下手上的活儿,迅速调查此事!记住!十万火急!”    
“是!”    
徐百川连睡衣都没顾上脱,马上叫醒司机匆匆赶赴医院。轿车驶进住门诊楼,已是明月西斜。他顾不得强烈的睡意困扰,问明手术室方位,健步流星将护卫远远甩在身后,没命似的往急诊室里冲。    
“处座!处座!您小心台阶!”护卫的警告声未落,徐百川已被最后一阶石阶绊摔出去。顾不得流血的手掌,他爬起来一把揪住路过的护士急切问道:“快说!手术室里的人怎么样?”    
“他……”护士紧张地瞧瞧徐百川,迟疑说道,“腿部和前胸各中一枪,正在抢救中。”    
“一定要救活他!一定!”徐百川红着眼睛吼道,“不管花多大代价,一定要救活我兄弟!”    
“是!是!我们尽力,一定会尽力……”花容失色的护士,挣脱徐百川手掌,像受惊的小兔一般,落荒而逃……    
“处座!”一名警卫气喘吁吁跑到面灰如土的徐百川身边,低声说道,“弟兄们都动起来了,您放心,不管是谁干的,这笔血债一定会叫他加倍偿还。”    
“嗯!”徐百川在走廊的长椅上端坐下来,拍着混乱的脑袋,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有没有案发经过的调查材料?”    
“有!这是侦缉队亲自送来的。”警卫将档案呈递给徐百川。翻开卷宗粗略看几页,就在这时,又有一名小特务趴在他耳畔低声耳语:“处座,老板来了。”    
“噢?”徐百川微微一怔,连忙起身整理着装,就在他眼角瞥向楼下的同时,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已经驶入前院驻车场。    
“老板怎么知道这件事情?你们谁泄漏的?”徐百川的脸色越发难看,“局势不明也敢通报,要是把他老人家急个好歹,我看你们长了几颗脑袋?”    
小特务们低下头,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徐百川顾不得再发脾气,赶紧换成笑脸,转身迎下楼去。    
“局座!您怎么来啦?”礼毕后,徐百川焦急地问道,“这里龙蛇混杂,很不安全。”    
闻讯匆匆赶来的戴笠,没管徐百川的衣装是否得体,他阴沉着脸,鼻子哼一声说道:“我怎么来啦?我的弟兄给人害了,你说我能不来吗?”    
“可是……”    
“没有可是,毅光啊!这件事儿一定要彻查清楚,不管是谁,必须给老六讨还个公道。”    
“是!”徐百川转身在前引路,二人走进一间会客室,掩上房门做进一步密谈。    
“毅光啊!依你看,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现在还不好说,老六和汪伪余孽、共产党都结过梁子,就连一处(中统)那帮废物也视他为眼中钉。现在想要弄清是谁下手,恐怕……这个……势比大海捞针。不过……”  
  “不过什么?”    
“老六在迷离前曾经说过,好像是共产党对他下手。”    
“共产党?”戴笠点点头,沉吟片刻后,他森森说道,“这还用好像吗?那肯定就是!”    
“局座息怒,您放心,我已经命令弟兄们把照子放亮,一有可疑的,不管他是谁,先请进来再说。”    
“对了,一定要严密封锁老六的遇刺消息?绝不能叫外人知道。”    
“这就难办了,”徐百川皱皱眉,“侦缉队长罗大舌头是个有名的‘小电台’,通过他那张嘴,外界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这个混蛋!”戴笠恨恨骂道,“狗肚子里装不下二辆酥油,要不是看在他姐姐份上,我他妈……”他咬咬牙,没再往下说。毕竟这是自己家务事,让别人听去,脸上也无光。    
“局座,你还有什么吩咐?”    
“嗯!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对了,不管花费多大代价,一定先把老六给我救活!”    
“是!”    
二人正说着话,一名军医敲敲门,从门外悄悄闪身走进:“先生,血库的血不够用,您看……”    
“看什么?”戴笠瞪他一眼,迅速挽起自己衣袖说道,“抽我的血吧!”    
“局座!您不能啊……”一时间,徐百川彻底慌了神儿。他紧紧拉住戴笠的手臂,一激动,差点没掉下眼泪。    
“慌什么?”瞪他一眼,戴笠若无其事地推开他,“老六的血型和我一样,要抽,你们先抽我的。”    
“先生……”军医的眼睛湿润了。    
“少废话!快点准备!”    
“是!”军医敬个礼。    
“局座,那我去召集兄弟们,一旦大量需要血浆,也好尽早有个准备。”    
“好,你去吧。对了,顺便找到罗大舌头,替我扇他两个大耳刮,叫他长长记性。”    
钱溢飞遇刺重伤的消息不胫而走,外表平静波澜不兴的军统局,其内部却掀起不小的波浪。清晨,一些去局里报到的特务领到任务后,出门都拐个小弯,来到陆军医院,默默向住院部三楼的特急病房望上一眼;公交车慢慢驶过医院正门的时候,车上乘务员打开窗子,抬头向病房看上一看,目光里充满了焦急和牵挂;拄着伞的行人,步行到医院正门前的街道上,掏出香烟点燃,眼角却徐徐瞥向窗帘紧罩的三楼……    
“走!走!快走!”门口卫兵照准一名乞丐的屁股狠狠踹去,乞丐赔笑着,一瘸一拐穿过马路,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突然转身收敛笑容,挺胸立正,向远处的住院部敬个标准的军礼……    
这些平常人的特殊表现,虽能瞒过外人,但唯独瞒不过一个“烟贩”。他捧着烟箱在医院门口叫卖的同时,就明白现在的陆军医院,已经被所有闻讯赶来的军统特务关注了。他心里如同塞进了乱麻,叫卖声也干涸嘶哑,看看周围的环境,无奈之下,只好强抑悲痛,顺着街角不露声色地离去。寒风似锉,轻轻卷起他单薄的衣衫。面带微笑心中泣血,他一步一步登上小山的山头,放下手中烟箱,眺望医院笼罩在云雾中的楼顶,含泪缓缓抬起手臂,敬了一个军礼……    
傍晚,当钱溢飞还处于昏迷中,一个头戴礼帽的山羊胡商人,悄悄走进一家旅店。四长两短敲门过后,他闪进包房,望着室内面窗而立的中年人,低声说道:“老孟,我来了。”    
“噢……”中年人掐灭手中的香烟,指着一旁的沙发说道,“你坐吧!”    
“是!”商人端坐在一旁,望着首长的目光里,流露出万分悲切。    
“‘尖刀’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不过……”老孟转过身,脸上阴云密布,“你先不要责怪我们的同志。他们报仇心切,发生这种结果也是没有办法。”    
“可咱们就不能向上级解释一下吗?”    
“你让我怎么说?单线联系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者说,我就是向上级反映,也得弄清‘尖刀’是谁?否则,咱们的特别行动科是不是什么也不做,干脆任由敌人逍遥自在?”    
商人沉吟不语。这的确是件棘手事情:“尖刀”的身份他不能泄露,而组织的工作程序他又无法干涉。手插磨研,进退两难。“其实尖刀的身份也不难判断,近期内被刺杀的国民党特务中,肯定有他。”商人也是急来抱佛脚,不过,他的建议很快被老孟否决了,“近期内受伤的特务太多,我怎么知道谁是他?好了,这件事儿你不要再纠缠,该怎么做,组织上会有分寸。唉!说起来这也是没办法,那些遇刺的军统特务,哪一个不是满手血腥罪大恶极?如果你的尖刀也在此行列,那我只能说,他的身份就有待怀疑了。”    
“是啊!”商人感叹道,“也难怪你这么想,照他自己的说法,唉!就是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护士!护士!快来人!来人!”徐百川握着老六的手,惊慌失措地大叫。钱溢飞的呼吸已经越来越粗重,双眼向上用力翻动。“护士!大夫!快他妈来!救我兄弟!救救我兄弟!”  
  “咣当”一声,房门被人撞开,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涌进来,一名资深大夫简单看过几眼,说道:“血块阻塞了呼吸道,马上做气管切开!”    
“是!”    
望着被人飞速推走的钱老六,徐百川的额头全是冷汗,他坐在床头,顾不得伸手拭去,呆望着昏黑的窗外,后背已经彻底湿透……    
“处座……”    
“滚进来!”徐百川不耐烦地怒喝一声。    
“处座,枪伤六哥的凶手已经有眉目了。”    
“噢?”徐百川顾不得身份,揪住秘书的衣领大声质问,“你他妈快说!到底是哪个混蛋干的?”    
“处座……”秘书咽咽唾沫,沙哑着嗓音说道,“好像是……是共产党干的……”    
“什么他妈好像?到底是不是?”    
“这……好像是……”    
“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徐百川劈手扇了部下一记耳光,摔门冲出病房。    
“处座!处座!”    
“兄弟,你等着!害你的乌龟王八,我叫他后悔做人!”徐百川的眼睛,喷出复仇的熊熊烈焰。    
钱老六又被推回特护病房。丝帐轻垂,树影徐动,夜已沉沉。门声轻曳,一个带着厚重口罩的护士悄悄走进,隔着丝帐向沉睡中的钱溢飞静静观瞧。她的目光充满了犹豫、不安和矛盾。缓缓抬起手,在幔帐上轻轻一印,一声叹息幽怨徘徊……她转过身时,已是泪光星动,“六哥,唉!你怎么……怎么就不肯听我的警告呢……”双手缓缓插进口袋,慢慢拽出一方丝帕,将沾满珠泪的帕头展开,无声挂在帐边的银钩上。回头深瞥一眼床上的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踯躅着,消失在走廊昏暗的灯光深处……    
微风轻掠,丝帕拂动,“宝儿……”睡梦中的钱溢飞轻轻哼吟。一缕淡淡的幽香如同羽化的蝴蝶,似雾如风,随着惨淡夜色渐渐飘逝……    
宝儿含着泪,除去身上那一席醒目的白服,顺着游廊走进幽静的后院。将校呢的军装上,满是辛酸的泪珠。左右瞧瞧,一生不吭低头穿过角门,皮靴刚刚踏入红尘的第一步,身后便出现两个幽灵似的身影。这两个人紧紧跟上,三个人不紧不慢沿着小街向江边走去……    
夜幕下的山城显得格外安静祥和,江风掠起宝儿的头发,远处传来一声汽笛的呜咽。迈步踏上一块礁石,深吸一口潮湿清新的空气,宝儿摆摆披肩长发冷静地说道:“你们动手吧!”    
黑影相互点点头,其中一人从腰间拽出寒光闪烁的匕首,悄然走到宝儿背后,低声狞笑:“对不起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做鬼后你千万别怪我们。”话音未落,寒光已经没入宝儿那单薄的背心。不待她喊出,迅速捂嘴拔刀,滚烫的液体从心窝处汹涌溢出…….    
宝儿的身体微微一颤,星眸流逝了最后一丝闪亮,山川、大河、夜色、美景全被挤出这是非世界,嘴角含着一丝苦笑,身体向着滔滔江水慢慢倾去……    
“可惜了,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黑影叹息道。    
“死就死了,有什么可惜的?”另一个人冷笑着说道,“死在他们手里的自己人,难道还少么?”    
月影如波,江水粼粼。一股殷红的鲜血随着澎湃的波涛,在漩涡中徐徐扩散……
  干吗?这小说好看??潮版好象小说一向不热门哟~~
  我推荐的小说一般都不错。
  最成功的洗脑没人性信仰~~~~~
这边应该人气不怎么旺啊  
怎么不去煮酒发啊?  
宝儿怎么会被杀死了?  
难道是因为“组织”害怕泄密么?  
那个赵百川也是dang的?
  宝儿之所以会死,是因为“组织”中的另一帮人认为她是军统特务的女人,所以除之而后快。是复仇计划中的一部分。
  未完,待续。    最近比较忙,没时间复制粘贴。    我以前推荐过两部同作者的作品,还好有几个忠实读者。KK就是一个,还有小洛。
  “宝儿!”从病床上翻身坐起,伤口阵痛徐徐,额头冷汗涔涔。钱溢飞喘着粗气,眼望窗外那西斜的明月,呆呆地,回味着梦魇中那可怕情景。“但愿这只是一场梦,一场梦……”    
一阵雨水过后,山城的气温迅速将至历史最低点,整座市区被浓雾和阴寒团团笼罩。陆军医院内,医护老六的工作仍然紧锣密鼓。和前几天相比,虽说他已能勉强下地,但身体依旧虚弱。无人帮衬,就连上厕所也要和墙较劲。针对这种情况,值班医生对前来探视的徐百川解释说,钱长官需要静养。    
“是啊!老六的确太累了。”徐百川点点头,他遥望窗外的苍山,心里涌出阵阵酸楚。    
“主任……”一名护士敲敲门,探头说道,“六号病人想见徐长官。”    
“噢?”赶紧戴上帽子,在外科主任陪同下,徐百川快步走进病房。    
钱溢飞已经睁开眼睛,望着四哥,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感情。    
“老六,你可不能丢下哥哥呀!”扑到床前,紧握他的手,徐百川的眼角有些湿润。    
“四哥……让你和弟兄们费心了……”老六说话时还些点喘。    
“老六啊!你少说话,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护士。”    
“四哥,杀我的人……”    
“我们正在查。”    
摇摇头:“杀我的人,是……是……”    
“我知道,是**对不对?”    
“是……”一阵喘息,老六没再说话。此时此刻,他除了装作虚弱,已别无他法。    
“妈的,这群天杀的赤匪!”    
“四哥……”    
“老六,你安心静养,外面的事儿交给四哥?放心,害你的人,我是有一个杀一个,决不手软!”    
“嗯……”    
徐百川办事素来雷厉风行,根据手下线报,立刻派出第三行动组和侦缉队,迅速将“留香苑”团团包围。侦缉队行动向来不见好处不撒手,不过这次,侦缉队长罗占鳌,却一改往日爱占便宜的“小毛病”,亲率属下押着老鸨,直奔宝儿房间。    
“所有人都给老子听好啦!没有命令谁也不许动,都他妈靠墙站!”几个小特务在楼道大声咋唬。不过,此时的留香苑也没几个客人,大多数姑娘不到吃午饭是不会起床的。    
老鸨已经吓得面色如灰,哆嗦得不成人形。    
罗占鳌拔出手枪一脚踹开房门,几个人冲进屋内仔细搜查一番,无奈早已人去楼空。“他妈的!”罗占鳌的脸立刻就绿了,他咬牙切齿走到老鸨面前,抬枪顶住她脑门威胁道:“人哪?这屋里的人哪?再不说老子就毙了你!”    
“罗队长饶命啊!”“扑通”跪倒在地,老鸨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号啕大哭。    
“我说你个老婊子啊?”罗占鳌气不打一处来,照准她后腰狠踹几脚,“十年了!从打我认识你也快十年了,你就不能换个哀求法?你不烦老子还烦哪!”    
“罗队长开恩…….”    
“开你奶奶!”揪起老鸨子左右开弓,扇得她天昏地暗,连假牙都给打飞了,“我问你,这屋里的姑娘哪儿去啦?”    
“不……不知道……”    
“再说一句!”拇指一压,掰开机头。    
“罗队长!”老鸨子尿得像沏茶似的,“我可真不知道啊!这姑娘,这姑娘……她没……没有卖身契,我……我……”    
“没卖身契的姑娘你也敢要?妈的!掉钱眼里啦?”    
“我糊涂,我该死,我…….我……”    
恶狠狠瞪着她,没过多久,罗占鳌突然一声冷笑,“你也不用死了,这么办吧,弟兄们也累了,还不把红牌姑娘都请出来解解乏?”    
“啊?”    
“有脾气么?”    
“是!是!”老鸨一瘸一拐上楼叫姑娘。看来罗队长这几脚踢得不轻,一个月内,她是甭想顺过气来。    
“队长,咱们还有公务,是不是……”    
狠狠瞪了插嘴的小特务,罗占鳌骂道:“你脑子进了水,这叫工作消遣两不耽误,懂不懂?老板那边我去疏通,不玩就滚他妈一边去!”    
“是……”  
  罗占鳌左拥右抱,不过,闲暇之余他仍没忘给徐百川挂个电话。徐百川一边倾听电话中姑娘们的呻吟声,一边强按火气命人记录罗队长那断断续续的汇报。可是等到秘书将材料整理出来,徐百川盯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不由得眉头紧蹙。“没有卖身契?这么说,这叫宝儿的姑娘也就无从查起喽?”想到此处,不由暗骂手下都是饭桶。诺大的山城,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宝儿虽说是军统的人,但身份极其诡秘,除了档案中的若干资料,无人知晓她的确切背景。据说,老六是在和她厮混后,被人刺杀的。那么她突然地消声灭迹,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最终无论是何种结局,对于他徐百川和戴老板来说,都是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想到这儿,不由深深叹口气,“早知这样,那天行刑后我就该把老六留下。唉!老六啊老六!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在女人手里!”    
一个月后,毫无头绪的徐百川出于无奈,不得不再次来到医院,希望从老六身上弄些有用的情报。哪怕是只言片语,对于他徐百川来说,也算是雪中送炭。晚上5点钟左右,钱溢飞一觉醒来,他刚刚睁开双眼,徐百川也恰巧走进病房。不过在看到钱老六的同时,徐百川又被另外一位不速之客给闹愣了,“局座,您怎么来啦?”    
“我?我能不来吗?”戴老板将削好的苹果切下一块,用水果刀轻轻挑起,送入自己口中。“自己兄弟被人暗算,不亲自过来瞧瞧,你叫我怎能坐得住?”向徐百川招招手,指指身边的靠椅,“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是!”    
“行啦!这里没有外人,都是自家兄弟,不必那么客气。”    
“局座,我这不是客气。”徐百川挂上帽子,回过身无奈地叹口气。    
“老四,你还没找到线索么?”戴老板嚼着苹果,嘴角微笑流露。    
“局座,你那小舅子我算是没辙啦!叫他执行任务,可他却跑去**,您说说,我管还是不管?”    
戴老板没吭声,脸色有些难堪。    
“四哥,你就少说两句。”钱溢飞赶紧打圆场,“罗占鳌那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平生除了吃喝嫖赌,也没什么爱好,随他去吧。再说了,你不看咱老板的面子,也得照顾照顾咱小嫂子不是?她就这么一个弟弟,您就高抬贵手吧!”    
戴老板苦笑一声,撂下水果刀,拍着钱溢飞的手,赞叹道:“瞧瞧,还是咱六弟理解哥哥的难处。不过老四啊!说句心里话,我那小舅子也没少给你添乱,这小子用他们北方人一句话形容,那就是欠收拾。不过呢,他真要是伤了咱兄弟间的情分,你也别忍着,给我扇他。打了他你也别闲着,告诉他是我叫你打的,有脾气让他姐跟我说话。”    
“局座,不是兄弟不给您面子,咱这部门特殊,他的事儿要是传到委员长那,恐怕……”    
“是啊!老头子那里我也没法交待……”    
“老板,”钱溢飞插嘴说道,“要不这样,等我伤好了,罗占鳌就交给我来带。兄弟我没别的能耐,叫他不给您惹事还是没问题。”    
“算了吧!”闻听此言戴老板连连摇头,“就照你那股子狠劲儿,这小子不死也得扒层皮,我可不想听他姐天天号丧。”    
“呵呵……”徐百川笑了,“我看老六的主意不错,还别说,整个二处,也就老六能降住他。”    
“瞧你们这一拉一唱,好像我小舅子那后事你们都给安排好啦?正好,省得我操心,你们顺便把头七也替他办了。”    
“老板,”钱溢飞笑道,“咱们兄弟那是说笑,不过四哥说得也在理儿,有些话下面人讲讲也就算了,关键是这上面,有多少人盯你位置打你主意?现在这些人正愁抓不到把柄,罗占鳌若是再不管教,说不定会给你捅出多大漏子。”    
戴老板点点头,脸上阴晴不定。    
钱溢飞瞥瞥他的神色,随即调转话题向徐百川问道:“四哥,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什么都瞒不过你老六。”徐百川叹口气,娓娓说道,“没错,你提供的那个宝儿,至今毫无线索。”    
“宝儿?”戴老板扭头瞧瞧钱溢飞,心想,“这几个兄弟怎都和我一样?看来在女人的问题上,算是彻底泥足深陷了。”    
钱溢飞没说话,眉头微微一蹙,掏出手帕,擦擦额上的虚汗。    
“咱们还是说正事儿吧。”戴老板收敛起笑容。他有个习惯,总是用最轻松的开场白,在不知不觉中,过渡到至关重要的话题。他是个不易被人揣摩心思的双面人,钱溢飞深知这种人的危险。他前一天还可能对你笑,并拉着手和你称兄道弟,或许没过24小时,便秘密召集手下,咬牙切齿对你暗下密杀令。不过对于戴老板此人,钱溢飞还是很敬佩的。至少他和一处(中统)某些人不同——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脑子非常清醒。对于手下的笼络,他也很有一套:如果这个人有用,那么戴老板决不会吝惜女人、金钱、权力和暴力,当然,如何取舍,就在于这个人自己选择。  
  戴老板并未急于说话,阴霾地看着二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没什么事,就先行告退了。”徐百川站起身,戴上帽子,挥手向老板敬个礼。戴雨农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直到徐百川走出房间合上门。过了许久,这才对钱溢飞低声说道:“老六,有件事儿,只有你能帮我。”    
“噢?”    
“咱俩的关系就不用说了,在二处,敢当面叫我老板的能有几个?你就是其中之一。”    
“老板,有话请直说,我那直筒子性格您又不是不知道?”    
“徐墨萍的案子由你一手经办,虽说办得不错,但瑕不掩瑜。由于我们疏忽,共党还是得到了她那份情报。就此,我们楔入共党内部的弟兄,损失惨重啊!都是‘复兴社’时期,秘密安插到江西的老同志。现如今,他们大多下落不明,唯有一个,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在几个星期前曾向总部发回一份情报,级别是绝密。但遗憾的是,这份情报只有个开头,刚提到‘共军突围计划’便突然停止,就此毫无下文。我们不知道那边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因此,必须派人冒险走一趟,亲自取回那份完整的情报。”    
“会不会是电台出了问题?”    
“经过我们侧面了解,这个代号叫‘坚冰’的弟兄,或许还没有暴露。至于他为何突然停止发报,很可能与共党近期的大搜捕有关。唉!说白了,还是叫徐墨萍给闹的。”    
“那以后也没能联系上么?”    
“没有,”戴老板摇摇头,叹口气,“所以,我们只能启动备用方案——用直接接线来获取情报。”    
“您的意思……是派我去共区?”    
“不错,”紧紧握住他的手,戴老板有些依依不舍,“这个‘坚冰’是我亲自安插的特工,也就是说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身份。可现在的问题是:总不能为了接线,要我这老板亲自跑趟共区吧?”    
“谢谢老板的信任,不过……只有我一个人去吗?”    
“我会给你选派两个助手,一男一女,找个适当机会,你见见他们。必要时候,还可以用他们做掩护。”    
“那接线暗号是什么?我怎么找到‘坚冰’?”    
“你胸前插一支派克金笔,他看到后会来找你。暗语是他问:‘先生是赣州人吗?’,你回答:‘不,我是江西于都人’,他马上会说:‘于都?哦!我去过,那还是十六年前。我记得于都有家和春堂茶叶铺,掌柜的姓马’,你要回答:‘恐怕您那是老皇历了,马掌柜已经盘点了茶叶铺’,如今的掌柜姓金,专售‘大红袍’,每次只售五钱。”望着沉吟不语的钱溢飞,戴老板问道:“老六,你有什么想法吗?”    
苦笑一声,钱溢飞有些感慨:“特别的倒是没有,不过我想起老板您说过的话:‘干我们这一行的,脑袋都是别在人家的裤腰带上。’”    
拍拍钱老六的肩膀,戴老板微微一笑。    
低头想了想,钱溢飞又道:“什么时候动身?”    
“时间由你定,越快越好。”    
“那好,我马上准备。”    
将这位要命上司目送离去,蜷缩在床头的钱溢飞思绪万千。过了许久,他突然凄苦地暗骂:“妈的,‘必要时候,你可以用他们做掩护’?哼哼!谁知道办完事儿,你戴雨农会不会把我也‘掩护’了?既然‘坚冰’是个老牌特工,你又岂能放心让别人摸清他底细?看来,我的脑袋已经拴上你戴老板的裤腰带了。”    
窗外,隐隐飘来一丝阴寒的冷风,掠起窗帘那极易被忽视的一角……  
  第4章    
“青囊济世”    
卢运凯手擎抹布,将匾额上的金字招牌擦了又擦,随后直起身,推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仔细打量起这浓缩他人生精华的四字箴言。    
“先生,您慢着点儿,小心脚下。”伙计一手扶梯,一手搀住慢慢退下来的卢运凯,嘴里好生叮咛。    
“志坚哪!刚才谁在外面吵闹?”    
“噢!是个客人,说是来请先生。柜上的伙计刚刚解释几句,结果那人就雷霆震怒,还掏出枪吓唬人。”    
“是个什么来头的贵客?难道伙计没问吗?”    
“从侧面打探过,好像是‘统’字招牌的人。只是搞不清他隶属一处(中统)还是二处(军统)。”    
“噢?没伤着人吧?”    
“伙计已经把他让到一边喝茶,就等您亲自接待。”    
说话间,两个人穿过正厅,一前一后走进后堂。按理说,这“统”字辈的人也够怪的,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就和大门有仇,有事儿没事儿,总喜欢出入后门和窗户。    
来人身穿仿绸衬衫,戴着一副墨镜,看到卢运凯进门,忙放下茶杯,态度倒还恭敬。    
“请问这位先生是……”卢运凯拱手静候下文。    
“不敢不敢,兄弟我是奉命行事,请先生亲自走一趟。”说着,这人撩撩衣角,露出腰间的手枪套。    
卢运凯微微一笑,打个手势,底下伙计忙掏出银元递过去。望着这位用掌心掂量轻重的爷,卢运凯赔笑道:“恐怕先生还不知道本店规矩,我们坐堂的,若不是赶上紧急情况,一般都不会出诊。所以,还请先生多多见谅,不要责怪伙计。”    
小特务没说话,用冷眼翻楞着卢运凯。    
“不过……既然先生肯赏脸,那在下辛苦一趟到也未尝不可。”    
“你早这么说不就没事儿了?这世界比你横的大有人在,可见了我们,还能有脾气的,至今还没找出第二个。”    
“那第一个是谁?”小伙计忍不住插嘴问道,在卢运凯锐利目光地注视下,他咧着嘴,缩缩脖子。    
“你的废话太多!”小特务瞪了伙计一眼,向卢运凯做个“有请”手势。    
两个人上了汽车,在城中七扭八拐,最后停泊在陆军医院门前。“该问的你问,不该问的,请先生免开尊口。”小特务叮嘱一番,用眼角余光瞄瞄特急病房的窗户。    
钱溢飞站在窗前,从窗帘的缝隙,看着那位山羊胡须的先生。心里有些好笑:“你年纪明明不大,可非要留那糟心胡子,难道不摆谱,人家还能把你当作兽医?”他倚在墙角,双臂环抱,平静等待客人的到来。没过多久,小特务将卢运凯让到房间,冲钱溢飞点点头,便退出去,顺手关闭房门。    
“这间病房是隔音的,有什么话你尽管说。”钱溢飞转过身,瞧着山羊胡须的卢运凯,满脸的促狭。    
“老钱,以后麻烦你把这备用接头方案改改,派个特务来请我,胆小的,没准能让你吓出毛病。”    
“军统请人那是家常便饭,哪怕你正在床上办事,也得给我提着裤子乖乖滚过来。呵呵!没办法,扯大旗作虎皮,这已是最安全的手段,要不,你想个不让他们怀疑的办法?”    
“好了,咱俩不要说笑,还是谈谈正经事。”拉过椅子,卢运凯和钱溢飞面对面坐下,他手捻胡须,搭着钱溢飞的脉象,低声说道,“宝儿已经失踪多日,我们联系不上她,会不会……她已经暴露了?”    
“暴露倒是未必,”钱溢飞长吁一口气,脸色有些伤感,“我担心的是:她无法摆脱跟踪,恐怕已经身遭不测。”说着,抬起头,瞧瞧卢运凯的反应。    
“你不用怀疑,组织上并未下达不利于宝儿的命令。”    
“可她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而且连二处都找不到,你说说,这问题还不严重吗?”    
“如果真是出了意外……我是说如果,你别多心。那你认为最有可能是谁干的?”    
“中统。”    
“中统?”    
“不错,”钱溢飞点点头,“借力打力浑水摸鱼的本事,恐怕天下没谁能比过中统那帮废物。如果说,刺杀我的人是咱们的同志在先,那么接下来,趁火打劫的就一定是中统。你想想:我们的人为什么要难为宝儿?一个微不足道的女特务,没有多大价值,弄死她,搞不好还会引火烧身。这种得不偿失的蠢事,我相信上面的人脑子没问题。”
  卢运凯点点头,不过话锋一转,厉声呵斥道:“老钱,注意一下你的说话方式,对于领导,你还是尊重一些为好。”    
“现在不是打嘴仗的时候,我长话短说,”钱溢飞瞥瞥房门,“我军内部隐藏个危险的人物,代号’坚冰’。墨萍提供的潜伏名单中,好像漏掉了这个人。”    
“噢?你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摇摇头,钱溢飞继续说道,“这颗钉子,只有戴雨农知道他身分。不过正因为如此,所以戴雨农才派我和他接头。”    
“你要‘回家’?”这一惊非同小可,卢运凯吓了一跳,“老钱,你是不是嫌命长了?在山城都有人想弄死你,回到家……我敢肯定,你恐怕连骨头都找不到。”    
“军令如山,不得不从。再者说,这也是找出‘坚冰’的唯一办法,冒个险值得。另外,自己人对我的仇恨,也会让军统更加信任我,有利于我今后开展工作。”    
“那……用不用先和上级打个招呼?”    
“不行,知道的人越多也就越麻烦,弄不好,就连我的存在,也会传进军统耳朵。所以我这次是秘密行动,除了你,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那你要去哪个解放区,定下没有?”    
“戴雨农没说,不过我相信临走时,他一定会告诉我。把一件任务分成几段去交待,这是他考验手下的方式之一,沉不住气的人,往往会在漫长的等待中漏出马脚。”    
“我不明白,戴雨农为何非要派你去?难道军统内部,就没有其他的亲信么?”    
“如果我没猜错,他很可能对我已经不放心了,至于什么原因,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对这份情报如此看重,就一定有理由,没准儿他是想证明什么,或者是用这份情报来重新换取老头子的信任。毕竟军统已是尾大不掉,换作我是老头子,也不可能视而不见放任自流。”    
“你需要我做什么?”    
“一,重新制订我们今后的联络方式;二,严密注视各解放区的一举一动;三,命令参与刺杀我的同志迅速撤离山城;四,无论如何要找到宝儿的尸身,给她守个全尸。”    
“你就那么肯定宝儿已经不在了?”    
“如果我是一处(中统)……”钱溢飞收回被老卢搭住脉象的手腕,身体向后重重一仰,“宝儿死了,比她活着更有意义。”从钱溢飞那冷漠的眼神中,卢运凯并未等到期待中的伤感。    
月影依稀,一个体态轻盈身穿旗袍的女人,走进一户独门跨院。她看看挂在房檐下的红灯,伸出纤纤素指,敲敲虚掩的房门。    
“进来吧,周小姐。”屋内,一个体态肥胖的中年男子喊道。    
“齐先生,您有事儿找我?”女人迈进房门,乳白色的高跟鞋,踏得青砖地面“咔咔”作响。    
“钱溢飞有什么动静?”    
“他今天和那个姓卢的在医院见了面。”    
“果然不出我所料,”中年男子冷笑一声,拍案而起,背着手,在一幅“天下为公”的横匾下,兴奋地踱起脚步,“这姓卢的经常与袁宝儿私下会面,如果钱溢飞有问题,那么袁宝儿死后,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接近那姓卢的。果然,果不其然!哼哼!恐怕戴雨农死也想不到,他手下的干将中,居然会隐藏个异己分子!”    
“先生,我直到现在也未明白,自古以来,敌中有我,我中有敌的现象屡见不鲜,可您为何一定认准钱老六会有问题?”女人轻启朱唇,双手挽着挎包,贴在平坦的小腹前,明眸善睐随着中年男子的步伐而移动,流露出阵阵疑惑。  
  “这就要怪二处那群废物,哼哼!徐墨萍一封情报,弄得戴雨农安插在共区的毕生心血,顷刻间付之东流。当然,戴雨农如何上火那是他自家事儿,不过你仔细想想:徐墨萍,一个身陷囹圄待死之人,她有什么本事能把情报送出去?没错,在徐墨萍同党中,的确有人曾在被捕前送出过情报。但是,谁敢肯定那份情报就是名单?假设说它不是名单,那么真正的名单是谁送出去的?所以,参与缉捕和审讯徐墨萍的人,就一定大有问题。不巧得很,通过调查我们发现:钱溢飞生平只出入一家妓院,而且每回叫姑娘,总是点个叫袁宝儿的女人。你是女人,不了解男人的心思,试想一下,一个经常出入妓院的男人,谁敢保证他不花心?又岂能把心思用在一个女人身上?所以,不是他钱溢飞有问题,就是那女人有问题。总之,反常即为妖!”    
“但这些表面现象,并不能直接证明钱溢飞也有问题。那个袁宝儿长得漂亮,也是二处安插的一枚钉子,两个人交往甚密,这不是什么机密,恐怕戴老板也是心知肚明。”    
“可那姓卢的呢?你发现他和二处有关系吗?如果他不是军统的人,那么接近二处想要干什么?一个擅长治妇女病的大夫,经常给妓女诊病原本无可厚非,但为何要在袁宝儿死后,他突然与平日素互不来往的钱溢飞暗通曲款?难道钱溢飞也有妇女病不成?”    
女人实在忍不住,低下头“咯咯”笑起。过了许久,她止住笑声,轻声说道:“或许您还不知道,这卢先生在气血两亏的治疗方面,也是位杏林圣手。钱溢飞刚刚受伤,求助于这位先生到也不足为奇,说不定袁宝儿生前,就曾经向他提起过这位卢中医。”想想“妇女病”这三个字,她忍不住又“呵呵”笑起。    
“你说得不错,但是任何可能我都不会放弃。那姓卢的要查,钱老六呢?也必须一查到底!”    
女人不笑了,她袅袅婷婷看着中年人,显得很平静,“可你不怕钱溢飞产生怀疑,挑起一处、二处间的争端吗?”    
“他已经怀疑了。”    
“噢?”    
“他比谁都清楚:袁宝儿决不是被二处干掉的。如果二处怀疑她,那钱溢飞也不可能继续逍遥。因此,剩下的就只有咱们和共党。”    
“既然被他怀疑,那您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    
“干掉袁宝儿的目的,还有一点:就是搅乱钱溢飞的视线,叫他不要把注意力过多放在我们身上。你想想,一个刚刚被共党刺杀的军统骨干,他的情妇又在此后突然失踪,换作钱溢飞该怎么想?能做出此事的最大嫌疑者,还跑得了**么?所以说,咱们就等着看好戏,由一处编剧,二处导演,钱老六主演的好戏,定是精彩绝伦。”中年人很得意,他从酒柜取出红酒,摆上两副高脚杯,贴壁注入鲜红的酒液,对着和谐的灯光,轻轻晃动一下。    
“钱老六会上套吗?”    
“静候佳音。不过我要是他,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那么从今往后,还会照样光顾‘留香苑’。但有一点:决不能叫他白去,必须让他按照我们的剧本去演,这也是我找你的目的,往后的戏,还需要你这位大美人来配合。”    
“齐先生,难道你想叫我勾引他?”    
“这就是你的本事了,怎么对付男人,相信你这情报科的科长,肯定不会令我失望。”说着,两副高脚杯“叮咚”碰在一起……  
第五章  一阵淅沥的小雨过后,和谐街那铺满青苔的石板路上,变得光滑洁净。同样是一条街,乞丐和衣冠楚楚的富贾商旅都在泥泞中艰难地跋涉着;暗娼和巡警,为了生计,也在小心翼翼观察着自己心仪的目标。不同的是,穿着黑绸缎面布鞋的巡警,碾一碾自己刚刚吐出,还散着热气的粘痰,瞥一眼打落乞丐那乌黑手掌的妓女;乞丐咬着牙,揉揉自己那痛彻骨髓的手腕,恶狠狠盯向挽着妓女,扬长而去的富贾……    
一切的一切,被“温家老店”二楼雅座靠窗端坐的杨旭东,尽收眼底。他捏着茶杯,品着免费的乌龙茶,耳朵随着楼梯板沉重的脚步声,来回抽动。    
“让你久等了,”一身米黄风衣的来者,摘下头上湿漉漉的帽子,掏出手帕在油光铮亮的发蜡上擦擦,将一口大提琴盒子轻轻放在桌面,抽出椅子悄然坐下。    
“我已经等了几年,不在于这一时。”杨旭东目不斜视,提起茶壶,将来者面前的杯子满上。    
“六哥用人有个特点,一定要胆大心细头脑灵活。”来者瞧着面沉似水的杨旭东,笑了笑,“听底下人说,你很聪明,也从来不多嘴。想要跟着六哥,关键要看你听不听话。”    
杨旭东双目下垂,平静地瞧着杯中残茶,娓娓说道:“为了能跟六哥混,我基本上把家当都卖了。二处每座庙每尊菩萨我都拜过,目的只有一个:跟上六哥,才能混出个人样。你不用鄙视,我这也是没办法:六年前我是个中尉,六年后,我照样还是中尉。就因为这样,所有人都认定我没出息,没有一个老丈人愿意把姑娘许配我。被人瞧不起的滋味,我过够了。”叹口气,他放下茶杯,语气中有些伤感,“我想,六哥已经看过我的资料,如果不是我这中尉没有背景,估计还得再拜几年菩萨。在二处,像我这样的小鱼小虾一把抓,若不是送命的差事,也许他还瞧不上我。”    
“送命也要有送命的本事,”来者收回目光,掏出一根香烟,在烟盒上轻轻叩动,“六哥能看中你,主要是因为你曾在日本宪兵的皮鞭下苟活了半年。六哥说,这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他认为你有超越一般人的忍耐力和头脑。”    
杨旭东笑了笑,不置可否,摸摸嘴角的小胡子,他岔开话题:“说说六哥想叫我干什么吧,我想,六哥绝不会欣赏啰嗦的人。”    
“看见这口箱子了吗?”来者点燃香烟,杨旭东轻瞥一眼,没说话。“你已经在这间酒楼坐了一整天,相信再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也不会有问题,对吗?”    
杨旭东点点头。    
“你看看下面这条街,究竟在什么地方躲上两个小时才不会被人发现?”    
“巡警背后的警署分所。你看到了吗?”    
“噢?”    
“这条街面的人,没有人愿意看到它,即便是看见,也只能像躲瘟神一样,有多远跑多远。”    
“你想在警署里呆上两个小时?”    
“我会从这间酒楼的窗子出去,沿屋脊攀上它对面那幢钟楼。然后趁天黑,借着电线,我滑到分所的屋顶上。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好,六哥果然没看走眼。”来者掸掸风衣上的水珠,两道白烟从鼻孔中徐徐喷出,“你时来运转了,也许不出几个月,你就是少校。”留下一副手套,再次拍拍那口琴匣,“这是春田M1903A4狙击步枪,至于你的目标,有关他的资料和照片都在这里。晚上九点半,六哥在天鹅饭店二楼西餐厅等你。”戴上礼帽,来者瞧瞧杨旭东那稳重的表情,喝干杯中最后一滴水,头也不回转身离去。他们连个辞别的招呼都没打,仿佛大千世界中两个陌生的过客,急匆匆擦肩而过。    
杨旭东卧在冰冷潮湿的分所屋顶,戴上手套悄悄打开琴匣,取出步枪配件,安静地组装。步枪已经被处理过,就连枪号,也被锉刀小心刮去,散发着新鲜的金属光泽。子弹只有一发。也就是说,六哥只给他一次机会,连个补考都没有。刺杀对象是个脸型圆胖的中年人,半身免冠照片背后,只标注了他的称谓——齐先生。在盒子内,杨旭东并未找到有关齐先生的任何资料,这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意外,或许六哥还想就此测试一下他对突发事件的应变能力。没有资料,也就是说,没有这个人的特点。不知道齐先生的身高、体重及走路特征。该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目标,就需要杨旭东自行解决了。  
  “六哥没必要骗我一个小人物,他说琴匣里有资料,那就一定不会错。可是,资料到底在哪儿呢?”又摸摸匣子的夹层,遗憾的是,还是一无所获,“阴天、黑夜、路灯昏暗,狙击步枪的瞄准具根本不适用,还不如直接射杀的效果更好。那么,六哥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他抬起头,向四周仔细观察。突然,200米外一幢灯火辉煌的建筑物,映入他的视野——天鹅饭店。这是一家由法国人开设的西式餐馆,也是和谐街有名的标志性建筑物。西洋交响乐透过五彩斑斓的霓虹灯,悠扬飘荡在整座街区上空。“难道目标会出现在饭店门前?”杨旭东握枪的手指,不由微微一紧,“如果是这样,那么很好解释六哥为什么要给我配瞄准具。”接下来一个问题更加令他头痛——该如何确认目标呢?仅凭一张黑白照片就想在短时间内远距离锁定目标,不但他杨旭东做不到,就连这世界上最高明的狙击手,面对同等情况,也许照样束手无策。“齐先生……难道是享受齐人之福的先生?这么说,他身边一定会有女人,而且身份还不低?没错,能进天鹅饭店的人,绝不是一般人,我只要注意饭店小弟迎接的客人,就肯定能找到他。”刺杀目标解决了,最后的关键,就是杨旭东该如何逃脱的问题。毕竟,六哥还在天鹅饭店中等着他。    
“老钱,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卢运凯匆匆登上天鹅饭店二楼的西餐厅,看到悠闲自得,品红酒嚼牛排的钱溢飞,脸上有些不悦。他低声说道:“没有紧急情况,最好不要约我见面。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风声很紧,敌人已经注意到我们这条线,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冒险。”    
“如果昨天或者明天你说这句话,没准儿我会很用心去听。不过今晚就不一样了,危险会暂时解除。”钱溢飞拍拍手,叫法国服务生给卢运凯送餐。    
“你又想干什么?”    
“中统干掉了宝儿,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那好,既然他们摆明车马想看戏,我就让他们看个够。现在,我和你打个赌:一处山城负责人齐东临,绝对吃不到今晚的法国大餐。”    
“你什么意思?”卢运凯的冷汗,“唰”地一下冒出来,“你请示过组织没有?这么大的事儿,你怎敢擅自行动?在你眼里,难道组织就是个屁?”    
“杀我的女人,难道还想让我放过他?老卢,你脑子没烧糊涂吧?我钱老六是不是有仇必报的人,还用我和你解释吗?想当年,日本特务机关大佐森永纯糟蹋我们一个女同志,是谁不出三天就废了他?事后,又是谁拍我肩膀,称赞我是万马群中,敢取上将首级的赵子龙?”    
“可你现在这么做叫蛮干,是会暴露自己连累组织的!”    
“老卢,多余的话我不向你解释,今天请你来,就是让你看场戏,看看我钱老六的雷霆手段,到底会不会影响组织暴露自己!”    
“噢?你已经安排好啦?”一听钱溢飞这么自信,卢运凯语气一转,颇有兴趣地问道。    
“一会儿枪声一响,你马上离开。记住:千万别去看热闹,明天的报纸头条,会告诉你想知道的结果。”    
“你是从军统找杀手?那戴笠知道能轻饶你吗?”    
“他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    
“你别卖关子行不行?”    
“戴笠决不能再留,他的时代过去了。让他继续活着,只能给我带来麻烦。”钱溢飞打个响指,叫服务生给他送来一根古巴雪茄,“我说过:军统尾大不掉,老头子颇有微词。不过,至于该如何对待军统的老板,老头子一项是犹豫不决。毕竟都是浙江老乡,人不亲,故土亲嘛!凭这一点,哪怕中统的人天天在他耳边吹风,也是隔靴搔痒。从目前来看,老头子默许他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拉关系铺路,就是一种打不定主意下不了狠心的真实写照。因此在这个紧要关头,就需要在他心里的天平上安放一颗小小的砝码,迫使他下定最后决心。你看吧,一旦老头子叫他立刻飞往南京,那就是戴笠命丧黄泉的时候。”    
“干掉戴笠,那么军统对你的考察也就彻底解除了,对吗?”仔细想一想,卢运凯也觉得戴笠的存在对于钱溢飞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威胁。一个人的背后总有双眼睛在盯着,这的确不是件愉快的事情。干掉了戴笠,也就是说,没有人会知道钱溢飞将要完成什么任务。那么,那份隐藏在“坚冰”手中的绝密情报,也会神不知鬼不觉,被他钱溢飞操控在手。这是一份大胆的计划,其胆大程度,可以用“捅破天”来形容。但问题是,军统局的老板,是一个很容易对付的人吗?    
“你这个预谋太疯狂,比干掉齐东临还可怕。不行!我必须请示上级,不能陪你在这儿冒汗。”说着,卢运凯收拾行装,起身要走。不料钱溢飞伸手在他肩膀一压,面带微笑“请”他坐下:“除去戴笠根本不需要我们动手,整盘计划中,这齐东临是颗关键棋子。军统和中统一向不和,两大派系为了争权夺利,明争暗斗这么多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老头子是个信奉‘中庸之道’ 的狐仙,‘平衡’二字,就是他的心里底线。一旦中统的高级人物被军统干掉,双方势力发生不可调和的逆转时,那对于老头子来说会是种什么样的刺激?如果有人不识好歹捅破这层窗户纸,暗中拨动那杆天平。其后果我不说,你也能猜到。”    
“你这一箭双雕的计划听起来不错,但是,结果一定会按照你的构思去走吗?毕竟计划没有变化快呀?”    
“那就要看军统那个小弟能不能领悟我的苦心。如果枪一响,他还能坐在我对面。所有的一切就不用我们再操心。”  
第六章  “枪一响,警察就是知道子弹射出方位也没用,除非他们扛着梯子巡逻。”瞧瞧身后连绵成片的屋脊和纵横交错的小巷,杨旭东心里有了底,“六哥设计的地点就是高明。他连手套都准备好了,指纹肯定留不下……指纹留不下……连武器也被改装过……嗯!这就说明:他根本没打算叫我携带武器撤退。看来,六哥一定还有后招。怪不得跟了六哥的人个个成精,原来奥秘就在这里。”    
晚九点整,一辆福特轿车在服务生的指引下,停泊在天鹅饭店的驻车场。杨旭东将左眼贴在准具上,光源、视觉效果和观察角度非常合适。今夜无风,气候阴凉湿润。胃壁摩擦音隐隐传来,杨雪冻的身体有些发虚。调整瞄准具的焦点,他将定力全部转移到手臂,尽力强迫自己驱散困扰视线的眩晕,食指在扳机上轻轻弹动,呼吸也逐渐调整到平缓和抑制状态。    
“车门开得缓慢,说明这家伙做事很小心。”将准具的清晰度微微调整,但是最先出现在视野中的,却是一只脚踏黑色高跟鞋的美足。随着脚掌在冰冷地面上轻轻一碾,一位含羞带涩,体态修长端庄的绝色美女,暴露在狙击步枪的枪口下。    
杨旭东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此时的他,似乎已经嗅到子弹出膛时,那股淡淡的硝烟味。一个脸型微胖的中年人,弯腰悄悄钻出汽车,不过令杨旭东感到意外的是:他又迅速调转身体,从车上抱下个7、8岁的小男孩。    
中年人在那男孩的脸上不停地亲吻,瞄准具中十字交叉点的下横杠,牢牢锁定住他的左侧颞骨,四周已经安静下来。憋一口气,眼皮微闭又突然睁开,食指向后用力一扣……枪身猛烈后坐的刹那间,杨旭东听见自己那剧烈的心跳……    
“噗……”    
中年人的头向右侧重重甩去,孩子举在半空欢愉鼓动的小手,突然定住了。猩红热辣的液体在他充满童真的眼睛上,一层层喷涂着。笑容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交织固定在那稚嫩的脸颊上……    
天旋地转,惊叫四起……    
钱溢飞向楼下望去,他目睹了事件的整个过程。父亲倒地前,用自己身体牢牢护住儿子,两个人一同摔倒在地。中年人的躯体微微蠕动着,鲜血如同决堤的河水,在冰冷的沥青路面上疯狂地扩散。小孩呆坐在父亲身边,他的手还在举着。    
轻瞥一眼他那抽搐战栗的弱小身躯,钱溢飞慢慢合上窗帘。    
卢运凯走了,临走时,他恶狠狠瞪了钱溢飞一眼。虽然他无权干涉军统想做的任何事情,但是,对于一个当着孩子面,就敢刺杀他父亲的原凶,卢运凯从良心到情感,都觉得自己是在和禽兽为伍。    
“老卢根本不适合干我们这一行,充其量,他只能称职一支地方部队的政委。唉!这也真是难为他,如果他看见齐东临当着人家孩子强奸她母亲,不知老卢是否还会悲天悯人?”抽出香烟叼在嘴上,一声叹息后,钱溢飞又将那根已被唾液湿润的烟卷慢慢拔下。轻轻叩击着银质烟盒,不知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楼下熙熙攘攘杂乱异常。不远处的警署分所,居然比围观瞧热闹的人群还要慌乱。一群没头没脑的警察,或者在找寻梯子,或者想徒手攀上屋顶却又在湿滑的青苔面前望洋兴叹,而那些百米冲刺能跑到事发地点的,还没等站稳脚跟,又被闻讯赶到的红眼军人们,一阵拳打脚踢……    
乱了,全乱了,像钱溢飞那样四平八稳品酒吃肉的悠闲客,在和谐街已经找不到。    
九点三十分整,在法国侍者指引下,换穿一身外套的杨旭东,毕恭毕敬坐在钱溢飞面前。他鼻观口,口观心,心里忐忑不安,始终也未敢望向这位传说中的前辈。    
“法国菜你还习惯吗?”钱溢飞摘下胸巾,擦擦油腻腻的嘴,“听说为了跟着我,你把家当都卖了。”    
“多谢六哥抬爱。”    
“你怎么不吃?我特意给你留一份鹅肝,很新鲜。据说……鹅肝配上波特酒,要趁热吃才能体会个中滋味。”    
杨旭东没客气,被债主追了三个月的他,现在最需要的还是填饱肚子。反正你六哥吩咐的活儿我已经做了,吃你一顿饭,这总不过分吧?    
他这丝毫不做作的举动,令钱溢飞十分满意。不过,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年轻人,自始自终也未多说一句话。没过多久,刚刚艰难咽下一口波特酒的杨旭东,突然将目光盯向一旁空出的椅子,牙齿慢慢咀嚼着。    
“你没估计错,这里的确不止你一个客人。”说着,钱溢飞扭头瞧向拐角的楼梯。随着“噔噔”的高跟鞋声,一位妙龄少女出现在杨旭东的视野。    
他已经吃不下去了,呆呆瞧着那体态端庄的女人,他想起瞄准具中那含羞带涩的姣美面容。    
少女的美目只是在钱溢飞脸上一掠,便悄然端坐在二人身旁。她的膝盖紧紧并拢,不由自主挪向一侧。    
“叶小姐来点什么?这顿我请。”钱溢飞很有绅士风度。不料,这位美若天仙似的小姐一张嘴,差点没让杨旭东喷出满口的酒水:“也没问问我是否愿意就请吃饭,你一个月赚多少钱?”    
瞧着含笑不语的钱溢飞,又看看一脸无所谓的叶小姐,杨旭东突然觉得这顿饭吃得很紧张。    
“你可以滚蛋了,”钱溢飞没管人家女孩子的脸色有多难看,自顾自笑着对叶小姐说道,“你是老板推荐的助手,看在老板的面子,我留下你这朵刺玫瑰。不过你记住:如果认为故意惹我生气,就可以让我大发慈悲一脚踢开你,呵呵!你还是乖乖打消这个念头。对工作怕苦怕累怕死的人,老子一定会从她身上榨出油。”    
杨旭东瞧瞧叶小姐的表情,发现在她脸上,除了小嘴,哪都不红。    
钱溢飞点燃一根香烟,低声念道:“叶雯,女,十八岁,身高一米六八,祖籍江西。职务: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机要秘书。个人嗜好……叶小姐,下面的内容涉及你个人隐私,还用不用我再说?”    
叶雯看看埋头吃饭,像饿死鬼投胎似的杨旭东,低下头,用细弱蚊鸣的声音解释道:“对不起……我搭乘的那辆汽车,刚刚出了事儿,我……我很害怕……您……您别怪我……”  
  “你的住处离这里好像不太远,怎么,你和那辆汽车的主人很熟吗?”    
“我认识他的姨太太……”    
“知道吗?今天你迟到了。我本来没有等人的习惯,今天算是破了例。”钱溢飞将餐巾丢在桌面,冲向杨旭东神色有些不悦,“你记住:好吃懒做贪图小便宜的女人,不管她长得多漂亮,你都不能放在心上。这种女人,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杨旭东艰难地点点头。牛排哽在咽喉上,他听着六哥那句“好吃懒做”,不知嘴里这口饭该不该咽下去。    
“你看我干什么?难道还有话想说?”钱溢飞不怒自威,吓得杨旭东也跟叶雯似的,像个落秧的茄子。对于六哥是否知道他底细,杨旭东一点都不怀疑,因此,咽下那口艰难的粮食,他鼓鼓勇气,几近乞求道:“六哥……那个……你能不能借我点钱儿?房东……房东追了我三个月……”    
一阵急促的铃声,将正在睡梦中的周云彻底吵醒。她从床柜上胡乱摸起电话,甩甩蓬乱的长发,神色不悦地问道:“喂?哪里?”    
“小姐,先生出事儿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睡眼不再惺忪,周云猛然坐起身,双手紧紧握住电话,一缕发丝将话筒和白皙的手臂迅速遮掩。    
“先生在天鹅饭店被人刺杀了!”    
“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我枪毙你!”周云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赶紧将话筒移换到另一侧。不过,坏消息就是坏消息,无论你怎么回避,都更改不了事实创造的结局。    
“小姐!这么大的事儿,我长几颗脑袋敢胡说?”    
周云擎着电话,神情呆滞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对方连声询问,这才定定心神,平静地说道:“通知情报科的人马上集结。还有,要严守消息决不能泄露。我随后赶过去。”    
晚十点三十分,陆军医院太平间……    
一身戎装的周云,在随从的陪同下,脸色阴霾地站在齐东临尸体旁。法医揭开白布的一角,指着伤口说道:“一枪毙命,手法很专业,没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根本做不到。”    
“老秦,在现场发现什么可疑分子没有?”周云扳着尸体头颅,将子弹左右两侧的出入口,作着详细比对。    
“没有,”一旁的特务插嘴说道,“不过有些可疑的是,一向喜欢凑热闹的二处(军统),为什么在事发后会躲得无影无踪?难道,他们突然转了性?”    
“反常即为妖,”周云将白布重新规整,转过身摘下手套,“不过我宁肯相信:这种反常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件小小的纰漏。”冷冷一笑,又道,“事情哪会有这么巧?齐先生刚刚盯上他们一个人,就立刻招来杀身之祸。看来,二处的人可真是老虎屁股摸不得,谁摸谁倒霉。”    
“还不止这些,”老秦凑过身子,伏在周云耳畔低声付语,“子弹是从和谐街警察分所的楼顶上射出,杀手跑了,只留下一支春田M1903A4狙击步枪,连弹壳都没退。”    
“那支枪一定被改装过,对吗?”    
“没错。”    
“在中华民国,哪个部门能有这种美军列装武器,还用调查么?看来,二处并未打算转移我们视线,也许他们巴不得让所有人都明白:这就是他们的杰作。只不过,他们还不想让别人知道:究竟是谁策划的这起行动。”    
“那我们该怎么办?”    
“替先生准备后事。”    
“那凶手……”    
“这件事儿的麻烦就在这——明明知道是谁最有嫌疑,可你偏偏动他不得。唉!先生千算万算,偏偏没算准他会痛下杀手。这个人很可怕——只要你稍有疏忽,他马上就有机可乘。”    
“那小姐您……”    
“我暂时不会有事,他还没有注意到我。以后为确保安全,我们只能暗中留意他的行踪,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告诉手下的兄弟,对他实行远距离连续监控。”    
“是……”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在想……为什么二处一定要把差事揽到自己头上?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处如此明目张胆,就不怕事情败露后,会给自己找麻烦?”    
“是啊……”周云点点头,思绪逐渐陷入沉思。过了许久,当二人走到出口时,她回过身,望一眼那躺在床上的冰冷尸体,心有余悸地自言自语道,“他这么做一定有目的……可是……他的真正企图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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