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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概要:
1. 回到公社,他马上跟康主任汇报工作,征得主任的同意,第二天早上八点,在小会议室召开各大队宣传组长会议。
2. 由于时间紧任务重,他取消了回家的念头,径直向公社走去。
3. ”他这一番话把朴实的乡下人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纷纷端起酒杯,把酒喝下去。
陈水龙,永春人,现为某学校老师。曾为泉州作家协会会员,十多年前曾在《泉州晚报》《泉州文学》《福建文学》发表过一些散文、短篇小说。2015年10月开始创作农村题材长篇小说《春种秋收》,于2017年5月完稿。其作品《春种秋收》以文化大革命为背景,讲述了主人公光景在事业、爱情婚姻、家庭之间起伏的故事。
永春本土作家陈水龙长篇小说《春种秋收》已连载到第四章,已经看过前三章的网友可以直接往下拉,没有看过前三章并且有兴趣的网友可以戳以下链接获取前三章原文。
《春种秋收》
经历了几场霜冻,大地一片萧瑟,到处都是枯枝败叶。光景他们五人下了车,在车站上相互道别,便各自回单位了。这时太阳已经西斜,北风呼呼地吹着,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他背着行囊独自一人艰难前行。经过两个月的培训,他学到了很多知识,懂得宣传工作的重要,也见识了不少事物,感受到千年古城厚重的文化底蕴。他是带着任务回来的——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在全县普及样板戏。由于时间紧任务重,他取消了回家的念头,径直向公社走去。
打开宿舍的门,里面的一切干干净净,一丝霉味也没有,他知道一定有人经常来打理,但他不敢往深里想,也无暇顾及。放下行囊,立刻来到康主任办公室,主任不在,问通讯员才知道主任到县里开会。他回到宿舍,一路上车马劳顿,他太疲劳了,往床上一躺,身子一着床,便呼呼大睡。这一觉睡到晚上九点,等他醒来,四周黑乎乎的。他打开灯,坐在床头,抽了一根烟,然后打开房门,推开后窗,让空气流通,去掉烟味,这才拿起洗刷用具出去洗脸刷牙。做完这一切回到房间时,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哦,是蓉蓉!躲是来不及了,干脆迎上去把她堵在门外。可她并不吃这一套,用力把他推开挤进门,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饭盒放在桌上。看到饭盒他才觉得饿极了。自从早上七点半吃顿稀粥,车上吃两个苹果,到现在水米未进,他顾不了许多,打开饭盒,呀!是他最爱吃的炒面线。当他准备伸手去抓时,被筷子轻轻敲了一下,耳边响起轻声埋怨声:“馋鬼,拿去!”他接过筷子夹起面线狼吞虎咽。看着他的吃相她禁不住微微地笑了。咦,里面还卧着两个鸡蛋!他真的好感动啊!可当想起不能给她任何回报时,心里又愧疚得很。
面线很快吃完,她收拾好碗筷,却坐着不走,他只好下逐客令:“你走吧,我晚上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不嘛,两个多月不见了,让我好好看看你!”说着竟粘了上来,“噢,瘦了点,不过更英俊了,我喜欢!”说完又想抱着他啃。他连忙站起来走出门。她追出去,拉着他的手说:“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他用力甩开她坚决地说:“不行,晚上还要写材料,明天要到县革委会汇报学习心得呢!乖,回去吧,下次,有空一定陪你!”也许觉得向上级汇报工作是一件重要的事,她不再强求了,可心里总有些不甘,就很不情愿地走了。目送她走出大门往左拐,一会儿就不见了。他怅然若失,感到深深地愧疚。他站在那里,任凭冷风吹拂,许久才回身进房间,坐在灯下,铺开纸认真写起来。
第二天早上七点五十分,五位参加培训的学员先后来到县革委会宣传组。八点时分,领导也来了,他们围坐在办公室里,先后向领导汇报学习心得。几位领导虚心听取他们的报告,充分肯定他们的成绩。接下来的议题就是怎样普及样板戏,组长陆方说:“温主任专门找我去,要求宣传组认真讨论,写成书面材料,上交给主任办公会讨论,形成文件下发,以便各单位依照文件精神认真执行。大家有什么看法都说说吧!”与会者都积极发言。光景事先作了准备,因此讲得比较全面,他说:“京剧对于我们南方人来说都是门外汉。演京剧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怎么办呢?学呀。向谁学呢?向地区,向省级‘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学,那么,剧目有好几个,这些单位排练的第一个节目不一定相同,我们可以从县宣传队里多选些优秀人才到人家那里取经。如果可能的话,可以派几个人到北京,看中央京剧团演戏。从灯光布景,后台,舞美设计,演员的表演技巧,一一认真揣摩;在家的也不能闲着,整套的剧本估计已经出版,可以到新华书店买,各级宣传组至少买一套,专门抽出时间学习,每人选一个剧目,尽量做到烂熟于胸;然后确定剧目,挑选演员,购置道具,等取经人员回来,先在县剧团排练后进行公演,各级单位组织人员认真观看,回去后根据各自的实际排练剧目,先在自己大队公演,在演练中不断提升,时机成熟后,各公社调演评选出优秀剧团到县里参赛,评选出三至五个剧团,然后组织他们到各公社巡回演出,这样一来样板戏就家喻户晓了。”光景刚讲完,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陆方也觉得这办法可行,便写成书面材料交上去。
满县革委会主任办公会全部接受了光景的提议,很快形成文件下发。宣传组立即忙开,首先组建县京剧团,报请上级任命正副团长和正副导演。剧团以“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为基础,再进行适当补充调整。团长和导演都要根红苗正,业务能力强,有文艺方面的专长,能掌控全局。台子搭好,紧接着就要准备唱戏,实施第二方案是根本。那就是通过各种关系联系本地区、兄弟地区剧团,省京剧团,组成由正副团长,正副导演为组长的取经团队,前往各地参观学习。
光景有幸参加了由县宣传组长陆方带队的赴京取经团,这是第五支队伍。一行人风尘仆仆地来到京城,费了好大周折,才找到京剧团,可在传达室被拦住了,工作人员死活不让进,说是没接到通知。拿出盖有县革委会公章的介绍信给他们看,其中一个人接过去,只是随意瞄几眼又退回来,还说:“全国有几千个县,都像你们随便带几个人就往这里挤,岂不乱套?还要不要让人工作?”看看太阳已经落山,在这里死站也不是办法,陆方便带着下属去找旅店。几个人安顿下来后,吃过晚饭,洗了个热水澡,便在组长房间开个小会。会上大家出谋献策:有的说请县领导到省革委会开个证明,来头大了也许他们会买账;有的说发动大家找关系,让在家的领导和我们一起行动,看是否有在中央工作的熟人,让他们为家乡出点力;有的说干脆在剧团门口死等,他们的领导出现一定会同情我们这些千里迢迢的取经者。第一个提议很快被否定,一来耗时间,二来人家不一定买账。最后决定分两组,一组发动熟人找关系,一组在剧团死等,看能不能感动上苍。
经过两天的努力都有了结果,第一组由组长带队,找到了在中央经贸部门当官(相当现在副部长)的同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位高官也不例外,他满心欢喜,非常爽快地答应帮忙,并在当天晚上把他们请到酒店好酒好菜招待。另外一组由光景负责,天刚亮就出发,挤了几站公交,在凛冽的寒风中下了车,又步行两百多米,来到剧团大门口。北京冬天的那个冷啊,他们这才真正领教到,站在那里缩着脖子搓着手,嘴里不断呵气,双脚不断在原地踏步,还是冻得浑身哆嗦,鼻涕直流。门岗看不下去,几次出来劝退,他们都不为所动。实在忍不下去了,光景决定大出血,给每人配一件棉大衣,便派人去买,大家穿上大衣,暖和了许多,尽管如此还是挡不住寒风。后来门岗被感动了,几次出来请他们进屋,考虑到进进出出的人特多,会影响别人的工作,光景婉言谢绝了,依然站在萧瑟的寒风里。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二天傍晚,终于见到一辆小轿车缓缓驶来,他们一齐走在路中间,堵住大门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拦下它!车子慢慢停下来,司机走过来,生气地喝道:“干什么?你们!”他们也顾不了许多,一下围了过去。车门慢慢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微笑着说:“小伙子,这么冷的天气,咋站在这里呀,有事吗?”光景说明来意,门岗也把这两天所发生的事告诉老人,并再三为他们求情。老人对光景说:“把证明材料给我吧,我们研究一下,明早答复你们吧!”光景恭恭敬敬送上介绍信。老人接过后径直走进大门。门岗告诉他们这就是团长。几个人高兴得跳起来。这时走来一个同伴告诉他们,关系已经接上,晚上这位老乡要宴请他们。真是喜从天降,大家的高兴劲真的难以形容。他们有说有笑地离开这里。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老乡的秘书送来京剧团的邀请函。一行人欢天喜地地来到京剧团。团长在百忙中接见了他们,他对这些远道而来的人表示欢迎,然后向大家介绍京剧发展史,京剧的特点,建团史以及所取得的成就,最后团长表态一定全方位支持他们的工作。会后,团长叫来下属带他们到各处参观。他们先后参观了团史室,成就展厅,练功房,排练大厅,化妆间,舞美组……每到一处,工作人员都做了详细讲解。一圈走下来已经中午十一点,随着一阵铃响,下班人群纷纷涌出门口。副团长亲自招待他们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席间,副团长告诉他们:“从今天起,你们就搬到剧团来住,宿舍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只需带简单的洗漱用品就行了。下午休息半天,明天正式进团里就学习。”这真是喜事连连啊,大家高兴得都快跳起来了。大家觉得时间紧,一致要求下午上岗,副团长高兴地同意了。
组长做了分工,光景专修剧本的演练。下午他早早来到排练大厅,拿起扫把把场地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到厨房帮厨工打来开水,将开水桶装得满满的,演员这才陆续到场,大家都觉得这个小伙子很勤快。排练开始,场上排练的是《红灯记》,他站在导演身旁却什么也看不懂。他搔搔后脑勺,心想:还是从熟悉剧本开始吧!便把这个想法告诉导演。导演非常赞同,就给他一本剧本,并准了他三天假。他高高兴兴地回到宿舍,把自己关在里面,认认真真钻研起剧本来。
经过三天的学习,剧本已经烂熟于胸。再回到排练厅他看懂了,可戏已排过一场,这么大的阵容,人家不可能再花三天重新排一次给你看,光景感到有些失落。导演看出他的心事,便让演员通过复习的方式表演了第一场。尽管他恨不得自己有几双眼睛去看,几个脑袋去记去想,到头来也只能看个大概。接下来的日子,他每天跟着导演那可是形影不离呀,瞪大眼睛看导演是怎样耐心指导演员的,看演员是怎样精心表演的,哪怕是一个细小的动作,一句简短的台词也不放过。下班除了吃饭睡觉,他都把自己关在宿舍认真揣摩。
在这三个月里,他学了《红灯记》、《沙家浜》两个剧本。离开的那天早上,在团长的带领下,全体演职员把他们送到门外,导演紧紧抱住光景,久久不愿分开。老乡特意派车把他们接到家里,女主人亲自下厨,为他们做了一桌丰盛的家乡菜。席间主人频频敬酒,来表达对家乡对亲人的眷恋之情。这一顿饭吃到下午二点,主人夫妇把他们送出门外,并叫司机送他们到预先订好的旅店休息。第二天一大早又带着很多礼物来送行,直到列车开出很远还站在那里挥手。
在陆方带领下,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回到满县,其他几组人员也回来了。第二天他们聚集在县宣传组小会议室里,交流见闻和学习经验。确定下一段的工作方向和目标,对工作进行了分工。考虑到城关是全县的心脏,其重要地位不言而喻,光景主抓这里的工作。
回到公社,他马上跟康主任汇报工作,征得主任的同意,第二天早上八点,在小会议室召开各大队宣传组长会议。光景向大家介绍了这次赴京的情况,讨论下阶段样板戏的排练工作。与会者都说:近阶段每天早晚有线广播里都有京剧节目,咿咿呀呀的,对于我们这些粗懂文墨的人,听起来都很费力,更何况文盲人口占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农村呢!光景觉得这也是实际情况,他说:“那么怎样才能做到既符合地方口味,又不违背样板戏初衷,请大家献言献策吧!”与会者畅所欲言,最后决定台词歌词都改用本地方言,歌曲也改用地方戏曲谱。散会后,光景把大家的意见整理成书面材料,给康主任过目,然后上交到县里,县领导经过讨论,原则上同意光景的做法,可他们也不敢拍板,就把材料附上县级的意见上交到地区,触及到政治,大家都不敢拍板,只好上报中央。上面的批复是:“在不违背主旨的情况下,可以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进行改编。”
有了上边的批文,办起事来容易多了,光景又召开一次会议,在会上宣读了文件,与会者非常高兴。他们就怎样开展工作进行讨论,最后决定各大队先排练一个剧目,为期三个月,到时在大队公演,也可以相互交流,光景告诉大家:“四个月后在公社汇演,前三名有奖,优秀人才推荐进县剧团。你们回去好好弄,一星期后报送剧目备案,四个月后就看大家的喽!”散会后,大家都信心百倍地走出公社大门。
人都走光了,他伸一个懒腰准备到外面透一下气。老同学林帆找来了,二话没说,拉着他就走。他提出抗议:“干啥,干啥!绑架吗?”
“就绑你呢,不行吗?”林帆笑嘻嘻地说。
他假装生气甩开林帆说:“别闹了!”林帆这才止住笑,说:“不闹,不闹!我来是想约你到外面坐坐。这次我请客`!”他淡淡地说:“随你吧!”看看手表快十一点,马上就要下班了,便跟林帆走出去。他俩又来到前次相聚的小饭馆,挑个僻静的位子叫了几个菜,要来一瓶酒,边吃边喝边谈。他看出林帆一定有事相告,但并不挑明,故意东拉西扯。林帆坐不住了,按住他的酒杯神秘地说开了:“难道你不想知道点什么吗?”
他漫不经心地说:“你如果想让我知道,自然会告诉我,要是秘密问也白问。我何必操那份闲心呢?”
“真有你的!那就告诉你吧。”林帆低声说,“听说地区有人出来说话了,向县里要刘书记,领导正为找不到人而着急呢。”
“别告诉我,这关我何事啊?”
“你前两次不是跟我打听刘书记的情况吗?如果知道他的下落,就给他带个话,你将来功不可没呀!”
“别瞎扯啦,我怎会知道他的下落呢?”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心里恨不得这顿饭快点吃完。
他俩吃着喝着闲扯着,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半小时。回到单位已经快一点了,他躺在床上养神,以便更好工作;也考虑了林帆饭桌上说的事。他想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先探探康主任的口风吧。
上班时,光景装作很随意地走进康主任办公室,主任正在看文件,示意他坐下,他没有马上落坐,而是拿来暖瓶,给主任续了杯水,然后静静坐在一旁。主任看完文件,两人来到茶桌旁坐下,他主动泡茶。主任端起茶杯,突然问他:“你是党员吗?”他连忙说:“不是的,文革前不大重视,后来基层党组织瘫痪了,因而就耽搁了。”
“我怎么没注意到这一点哪!”主任自责起来,“都怪我平时对你不够关心,没有找机会在公社让你入个党。现在只能回大队想办法了。”看到主任歉疚的样子,他反而有些不安,连忙安慰主任:“没事,不就入个党吗,我自己会解决的。”可就是因这个疏忽,给他的仕途带来了无尽的麻烦,这是后话。主任无可奈何地说:“也只能这样了。”接着他告诉光景:形势有很大转变,许多老同志经过甄别,没大错的都从牛棚里出来,开始掌权了,各级党组织也相继建立,我们县的县委书记是由部队下派,在部队时他是团长,名叫温大成。前县委刘书记,他以前的上司也回地区当副书记,正向县里要人呢,刘书记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真是急坏了县领导。你们大队两位前领导,如果没有什么原则性问题也让他们回家吧。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我会专门召开会议布置。
走出康主任办公室,他首先想到的是怎样把这个消息告诉刘书记。至于大队那两位老同志,过两天再找他们谈话。第一件是喜事好办,第二件事就有些棘手,许书记还好说,陈大队长就是刺头一个,不过也没什么,又不是押他们去杀头。他暗暗告诫自己尽量保持平常心,以免让人猜忌,他照常下到公社周围大队检查工作。五点回来,跟主任说:“离过年只有十多天了,大队里有许多事需要处理,这里也没多大事,样板戏工作已经走上轨道,各部门正认真执行,只等出成绩了,我准备回去一趟,特向您请假。”主任满口答应,并向他交待些注意事项,就放他走了。和以往一样,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跟下属做些交待,回宿舍简单收拾一下,便回家了。
几个月没见到儿子,秀金心里虽有许多不满,但还是高兴地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除了丽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气氛挺融洽的。饭后光景对山寨说:“爸,我们到哨所一趟,马上走!”山寨二话没说,跟秀金说一声,披上棉衣便和他出门。路上他把情况告诉父亲,山寨自是满心欢喜。
到了哨所,父亲上前敲了两下门,暗号对上,门立即开了,刘书记很是意外,因为父子俩已有很长时间没同时到这里来了,大小事都是山寨来打理。这次太难得了,刘书记非常高兴地把两人迎进屋。大家坐定,喝着自制的粗茶。光景把情况向书记透露,书记高兴得手舞足蹈,像小孩似的在屋里走来走去。过了好一阵子才冷静下来。父子俩坐在一边静静看着,深表理解。经历这么多苦难,终于要解放了,怎能不让人欣喜若狂呢?刘书记喝了一口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失态了,见笑,见笑!”山寨只说一句:“哪会啊!”就默默抽着旱烟。光景说:“在深重灾难中看到曙光,任何人都会这样的。领导也是人。”他停一会儿又说:“不过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虽然你的上司发了话,但他是副的,县里不一定全听,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接受审查肯定要的。想来他们也不敢把你怎么样,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书记听了连连点头。接着他们就一些事宜进行商量,最后决定于后天早晨,由山寨陪伴他到县里去。服装嘛,就从换洗的几套中选,旧点不怕,干净就可以了。一切都安排好后光景就下山了,山寨留在哨所陪书记。第二天山寨特意烧了一大桶水给书记洗澡,又给他理了发。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再加上山寨这一打理,他看上去年轻了十岁。
正当山寨为刘书记烧洗澡水时,一场谈话在上吴大队茶场举行。在场的有光景、大富和场长许志,对象是许功、陈王为。等大家都坐定以后,大富说:“根据前阶段对你们的审查,结合在茶场的表现,大队革委会决定自今天起解除对你们的监督。祝贺你们,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了!”听到这里,许功连忙站起来给光景等人鞠了三个躬,连声说:“谢谢,谢谢!”陈王为却黑着脸大声说:“哪有那么随便的事,想抓就抓说放就放,得有个说法,否则我就不走。”光景平静地解释说:“这是形势的需要,否则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会这样做呢?”王为指着光景的鼻子说:“就是你,光景,你这个白眼狼!”大富也站起来,拍起桌子高声说:“不关光景的事,是我派人抓了你,有本事冲我来!”许功看不下去,批评他说:“行啦,别得了便宜又卖乖。人家创造一个避风港让我们遮风挡雨,又有丰厚的报酬,你别不识好歹。”他又朝许功开火了:“就你当老好人,窝囊废!”许志说话了:“你要是像疯狗一样见谁咬谁,我就把你这两年多的工分扣掉,看你还猖狂不?”这句话击中他的软肋,他站在那里不说话了。许功趁势把他拖出门外,许志跟出去,两人收拾好行李上路了。走出一段路,王为突然回过头冲这里喊:“吴光景我跟你没完!”在座的人纷纷骂他白眼狼。光景却淡淡地笑了。
吃过午饭,光景他们离开了茶场,他要到大队检查样板戏的排练情况。他刚踏进会场大门,一帮人看见了立即迎上来,把他抬起来抛向天空,场地里一片笑声。闹了一会儿,他们把他拥到台上,在长条桌正中的位置坐下。有人端上一大杯茶,副团长兼副导演陈大民拿来剧本,大家知道要工作了,也就不闹了,都找个位置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大民把人事及角色的安排一一向他介绍。最后说:“团长和导演的位置之所以空着,是给你留着,因为你上过京城,见了大世面,从人家那里学到很多真本领,团长和导演你是当之无愧,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又是一片欢呼。他见气氛这么热烈,考虑到近段时间公社的工作不那么忙,自己又是大队的主官,不把真本领用在这里行吗?他欣然答应了。全场又是一片欢呼。他翻开剧本看演员目录,里面竟然有陈娇媚,扮演的角色是李铁梅,自己也当了主角,演的是李玉和。他心里一阵暗喜,也有些担忧,因而极力推辞。副导演态度非常坚决地说:“这角色非你莫属,理由有三:一你到中央京剧团培训过,有过硬的表演艺术;二,你文化程度高,理解能力强,能很快入戏;三,你的长相很像李玉和,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大家说对不对啊?”
“对!对!对!”又是一片欢呼。而自始至终,陈娇媚都静静地站在一边,眼睛充满期待。盛情难却,再加上自己也觉得能够胜任,也就答应了,他在心里说:“以后有你忙的!”一想到能同娇媚搭台演戏,他心里总有莫名的感觉。
接下来的日子他一心扑在排练上,大队这一摊全交给大富,尽管年关各项工作都很忙,但他相信大富的能力。时间仓促,春节公演是不可能的,所以,歌舞晚会照常排练,演员是回乡教师和返乡知青,这工作也只能交给宣传组长吴伟了。他主抓样板戏,因为都是农民,没有工资,白天大家都要讨生活,所以只能在晚上排练。剧本是陈大民召集一伙人改编的,需要严格的审查,他就利用白天时间,一场场认真审阅,与编剧仔细研讨,尽量做到既符合观众口味又不偏离主题。大家凭着满腔的革命热情,尽职尽责,每天晚上都排练到十一点。
排练过程中,他着重导演李玉和父女言行动作与表情,和娇媚的接触机会也多了,他俩认真对着台词,揣摩每一个动作。由于娇媚第一次接触戏剧,对各方面都显得生疏,他分外用功指导。从说话的语调,口形,感情的付出,唱歌的腔调,站台的位置,脚步的大小,眼神的表露,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甚至一个小小的眼神,都用心指导,教她细细揣摩。在排练的过程中,免不了有肢体的接触,刚开始时,两人都既渴望,又有些害怕,他第一次牵她的手时,觉得软软的嫩嫩的,水做似的,又充满磁性,更像触电似的,总有说不清的感觉。而娇媚却觉得这双手结实有阳刚之气。渐渐地两人都深深地渴望有肢体的触碰,最后竟发展到时刻想着对方,一刻不见就心慌慌空落落,不知做什么好,就连梦里都出双入对,可当他们醒来一摸床空空的,心里失落感油然而生。他们都尽量为自己创造机会,每天早早来到排练场,十一点后大家都散去了,他俩却磨磨蹭蹭不肯离去,哪怕是多看一眼,多说几句话也心满意足。感情就这样像洪水倾泄而下,以致于后来……
这天天气晴朗,天瓦蓝瓦蓝的,太阳暖暖地照着,哨所破天荒没有雾气。刘书记洗完澡,换上衣服,坐在门外石头上晒太阳。山寨却把里面的被褥,衣服统统拿出,该晒的晒,该洗的洗。山寨知道自己要离开这里还有一段时间,总不能说走就走,得有一个交接过程。看着山寨不停忙碌着,书记心里感到深深的愧疚,“是我连累着他呀!倘若有出头之日,一定好好报答他们!”他在心里说。
等一切都晒干了,太阳已经西斜。他们赶紧把衣物收进屋,背起行囊,准备下山,山寨要锁门,书记却不让。他又轻轻推开门返回屋里,这里摸摸,那里瞧瞧,久久不愿离去。他流泪了,三年多,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始终与它们为伴,怎能没感情呢?十多分钟后他走出来,又绕着哨所缓缓地走一圈,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这安身立命之福地。考虑到书记好长时间没有走远路了,因而,下山时他俩走得很慢,还不时停下来休息,到家时天已全黑。
知道山寨他们要回来,女主人特意杀了一只大公鸡,还叫小儿子到供销社买了瓶酒。大家围坐在桌旁,吃着咸菜饭喝着鸡汤。刘书记看着碗里黄黄的鸡汤,大大的鸡腿落泪了,满含深情地望着他们,心里在想:“要不是这一家子,我的尸骨都不知道在哪儿?多么善良的一家人哪!”他站起来拿起酒瓶给大家的杯里都倒满酒,他高高端着酒杯,想说什么却哽咽了,止不住的泪水又溢满眼眶。停了一会儿,心情平静一些了,他才用低缓而有力的语气说:“感谢你们几年来无微不至地关心照顾,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再造之恩终身难忘。今晚请允许我借花献佛敬大家一杯,以表示我的深深谢意。”他这一番话把朴实的乡下人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纷纷端起酒杯,把酒喝下去。那个辣呀,女人,小孩辣得直伸舌头。秀金又给每人杯子里续了酒,山寨端起杯子,秀金提议:“你们俩大老爷干了,我们意思意思就行。”书记连连点头称是。山寨举起杯真诚地说:“祝书记此去平安顺利,官运亨通,干杯!”书记连声说:“谢谢,谢谢!”说完含着泪喝下这杯酒,山寨也把酒干了,书记又专门敬秀金一杯,接着吃饭。大家吃饱后,离开饭桌纷纷到外面去了,山寨和书记还在慢慢地喝着。考虑到秀金要收拾碗筷,山寨把酒和鸡汤移到小方桌上,两人接着喝。他俩借酒话别,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到很晚才回房睡觉。
第二天早上,秀金特意为他俩做了白米饭和鸡汤,两人愉快地享用了美餐。山寨背起行囊(也就是为书记准备的两套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上路了。临出门前刘书记特意走到秀金面前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弄得女主人脸红红的。书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光景家。秀金带着家人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直至爬上高坡不见了,还站了一会儿才回屋,他们都明白书记这一走不知何时再相见。山寨在前书记在后,一路上有人问起,山寨就说是远房表亲,他们虽然有些怀疑,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远远地看着。
两人到县革委会门口已经快十一点了。他们停下来,在树荫下休息,看看动静,里面静悄悄的,只是偶尔进出几个人。刘书记决定一个人进去,山寨不同意,书记告诉他:“你进去也帮不了什么忙,弄不好还会连累你!”他还是担心书记的安危,书记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去,远远还留下一句话:“听话,回去告诉嫂子,我一切都好!”说完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山寨静静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不见书记的影子,只好怀着复杂的心情往回走。他觉得肚子饿了,便走到一间小饭馆,花一毛钱买了一碗炒凉粉,就着清汤吃了起来,可他心里堵得慌,怎么也吃不下,勉强吃了半碗就放下了。他走出来到水果摊买了两根香蕉,便踏上回家的路。一路上心老是悬着。回到家里心里空落落的,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他总感到失魂落魄的,干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他担心哪,也不知刘书记现在怎样了……
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蓉蓉家也不例外,媒婆都快踏破门槛了,求婚者条件都不错,有政府工作人员,有国家干部,有工人。父母最中意的是县革委会副主任梁八斤的儿子,小伙子姓梁名津贴,二十四岁,一米七三的个儿,长得斯斯文文的,初中毕业,在县医院开救护车,是医院正式员工。此人文化水平虽不高,但嘴甜人勤快,更重要的是他背景好,要不了多久便会飞黄腾达,老丈人一家也会跟着沾光。况且小梁对林姑娘倾慕已久,大有非她不娶的架势。这位林姑娘却不为所动。无论相亲队伍有多长,她总是躲着不见,实在躲不过便应付了事。双亲问她,回答的是:“没感觉”,弄得父亲整天阴着脸,都不想出门了,除了上班和推不掉的应酬外,就窝在家里生闷气,妈妈却常常暗自流泪。蓉蓉看了心里很难过,但没办法呀!她已经心有所属了。她很自然地想起光景,他现在怎样啦,是胖了?还是瘦了?照常吃饭吗?衣服脏了有人洗吗?一连串的问题在她心里憋着,她难受啊!可她强忍着,不去找他,怕影响他的工作。为了他的前程,她宁愿独自忍受相思之苦。“心上人哪,希望你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啊!”她悄悄地对自己说。
然而,小梁司机却不死心,一方面发动亲戚朋友,轮番上门,好话说了一大车,礼品都快堆成山,收也不是退也不是,弄得双亲左右为难,由于疲于应付,二老的脸色越发憔悴了,小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她又无计可施。而这位津贴兄,却像一贴膏药,她家门口常常停着凤凰牌男式自行车,他要接心上人去上班。下班时间,革委会门口,也常常停着漂亮车子,是他来献殷勤了。林姑娘却不领情,总是找各种理由推托,实在推不掉便明确告诉他:“你不是我的菜,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你走开,我不想见你!”他听了并不接话,只是笑嘻嘻的,过后依然我行我素。休息日他总不请自到,邀她出去玩,不答应就赖着不走。她虽心如铁坚,却被弄得心力交瘁。有一天清晨,她早早起床,在桌上留张纸条,就悄悄出门,她要出趟远门去散散心。
等七点开饭时,不见蓉蓉起床,妈妈颜彩芹喊她:“小妹(她的小名),吃饭啰,小妹!”没有答应,敲门没回声。彩芹急了,伸手一推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彩芹着急地说:“这死孩子,去哪了?我起来做饭,还听到声响啊,这可怎么办哪!”她急得哭了,父亲林群也走了进来,他看见桌上的镜子压着一张纸条,拿起一看上面写道;“爸爸妈妈,我想出去走走,没别的,只是去散散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请您放心,我已经向单位请了假。别找我,我会平安归来的。”玉环抢过纸条一看,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林群被弄得心烦意乱冲她大声吼道:“哭!哭!哭!你光知道哭!”彩芹哭得更伤心了。林群气冲冲甩门走人。听到哭声邻里纷纷围过来,把她扶到椅子上坐着。彩芹伤心地向他们哭诉着,大家好一顿劝,才把她劝住,人们也散开了。经过一番倾诉,她心情平复许多,在长椅上坐一会儿,把散乱的头发拨开,对着镜子重新梳理一翻,整理一下衣服,走到厨房擦了把脸,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一家人还等着吃午饭呢!便硬撑着身子提着篮子出门买菜去了。她闷闷不乐地边走边想,“哎,有谁知道我的苦楚啊?”
老林到女儿单位一问,才知道她请了一个月的假。访遍亲友,都没有她的信息,蓉蓉像从人间蒸发了。在这一个月里,一家人提心吊胆的,脸上没了笑容。
随着新县委书记上任,基层党组织也开始着手建立。城关公社原书记,由于有些历史问题需要进一步调查,暂时赋闲在家,康明被任命为党委书记兼革委会主任。
这一年的正月二十五,是城关公社第一次党政联席会。康书记主持会议,与会者是下属各单位党政主管,光景和许功都参加了会议。会上由宣传委员宣读县委“关于建立建全基层党组织”的有关文件。组织委员宣读了党支部书记的任命文件。除了个别有问题的,大部分支部书记都官复原职,许功也在其中。可是,大会结束后,他却以年老体弱为由向康明递交了辞呈。康军没马上答复,而是派属下去做工作,却没有效果,康书记再三挽留,然而他去意已决。只好批准他的请求。
那么谁来接替这个职位呢?康明首先想到的是光景,可他又不是党员,康书记感到非常婉惜,也为自己的疏忽深深的后悔。征求许功的意见,他推荐了陈王为,他说:“此人有能力,有魄力,但桀骜不驯,经常会蛮干,一不小心就犯错,要好好掌控。”党委经过讨论,采纳了许功的意见,但康军留有余地,只任命他为党支部副书记,主持支部工作。康书记想:“一旦光景入了党,支部书记就是他的了。”可事情远没有想像的那么简单。他哪知道王为对光景早已是恨之入骨了啊!
一切交接完毕后,临出门许功语重心长地对王为说:“凡事悠着点,见好就收,可别太过了,否则你会吃大亏的。”他表面唯唯喏喏,实际一句话也没听进去。第二天马上召开党员会,与会者都是文革前的老党员,死硬的保皇派。公社专门派了组织委员宣读任命书,并对会议的召开表示祝贺。会上成立了党支部,提出宣传委员,组织委员人选,以无记名方式投票产生,报请公社党委批准。党支部正式挂牌,牌子挂在大门左边。会后,他来到排练场,与光景商量办公场地,光景很爽快地把革委会大会场左边上下两层楼十几间房子让给他。碍于康书记的面子,又因光景身兼数职,仍是他的顶头上司,他暂时夹着尾巴,对光景礼让有加。两人商议隔天召开党政联席会议。
会议如期召开,光景主持会议,他作报告。会上他首先检讨:“由于自己年纪大,思想陈旧,跟不上形势,犯了不少错误,经过这几年的改造,本人认识了错误的严重性,在光景同志的帮助下,也改正了错误,今后将虚心向年轻人学习,认真配合光景同志工作,在这里我向大家表个态,本人只负责党务工作,大队的各项工作仍由光景负责。”光景也当场表态:坚决在党支部的领导下开展工作,团结互助,把各项工作搞好。可就是这个专管党务的人,彻底卡住了光景的命脉。
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排练,到农历二月初,样板戏经过精雕细琢已经排出四场。随着排练的步步深入,光景和娇媚的感情也越来越深。竟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大事。
事情发生在农历二月中旬的一天夜里。
春天天气本来就多变,中午还是晴空万里,气温高达二十度,到了傍晚突然乌云满天,不一会儿,就下起雨来,气温也骤降到七度,在这样的天气里娇媚感冒了,脸色有点苍白,声音嘶哑,排练时总是无精打采的。光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利用休息时间,悄悄地跑到医疗站,找医生开了一些感冒药和甘草片之类的润喉药片。晚上十一点排练结束,人们陆续散去,他特意把她留下来,让她坐在空床上。休息室里只剩下他俩,他拿来一个杯子倒上开水,放在嘴边吹吹,喝一小口,试试温度,觉得合适才放在桌上,又从兜里掏出一包药打开。她坐在一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所做的一切。他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拿着药送过去,一向怕吃药的她却顺从地接着,苦着脸把药吞下然后喝了一大口水,他又拿出一颗糖果,剥开纸送进她嘴里。她嘴里含着糖心里总有一种冲动。见他还站着,就主动伸手把他拉在身旁坐着,她依着他,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心里感到无比甜蜜。他的心像暴风骤雨,像滚滚洪流,又像火山爆发,他实在忍不住了,吹灭了灯把她放倒在床上,三下两下脱掉她的外套,扯下肚兜,撕开内裤,迅速把她压在下面。她表现得非常温顺,任凭他摆布。一阵云雨过后,两人平躺着,她微闭着双眼,脸色微红,嘴角露出幸福的微笑。他也微闭双眼,喘着粗气,心里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她侧过身像藤似的缠住了他,娇声娇气地说:“来嘛,我要,我还要!来嘛!”。他突然觉得下身硬硬的,又有了异样的冲动。但这次没有那么鲁莽,而是轻轻的,轻轻地吻她的额头吻她的眼,吻她的双颊,吻她的嘴唇,吻她的脖子。双手轻轻揉着她的双乳,抚摸她的细腰,继续往下滑……她平躺着,任由他的嘴,他的手在身上游走,她的脸像一张红纸,嘴里发出轻声的呻吟,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他们又一次云雨,这一次持续了十多分钟。他们紧紧抱在一起,怀着满足,甜蜜和幸福睡着了。
忽然听到一阵鸟叫,睁开眼一看,天已经亮了。他轻轻挪开她的手,翻身起床,穿好衣服,然后把她扶起,让她靠在他的胸膛,小声说:“我们该走了,宝贝!”。她睁开矇眬的睡眼,含混不清地说:“不嘛,让我多睡会儿。”
“不行,天已经亮了,这不是家里呀?”
“我这是在哪呀?”
“排练场,你睁开眼睛看看!”她睁眼一看“呀!”的一声惊叫起来,忙到处找衣服,突然,她看见床板中间一摊已经干的血,她“嘤嘤”地哭了,粉拳纷纷落在他身上。嘴里轻轻地叫着:“怪你,怪你,都怪你!”他满怀歉意地哄着她:“都是我的错,不过,现在必须马上离开,被别人发现不好。”她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从地上捡起衣服递给她,她迅速穿上,两人快速清理一下,他让她先走,她听话地红着脸低着头匆匆地走了。五分钟后他仔细检查发现没什么异常,也走了出去。
这天晚上十一点多,山寨悄悄打开后门,空气中带着花香扑面而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浓浓的香气沁入心脾。他抬头看看天,由于是月底,天上没有月亮,满天的星星快活地眨着眼睛,偶尔有些许白云飘过,它们像丝线,像飘带,给天空增添了美丽的色彩。他探出头来看看,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不知名的小虫在欢快地鸣唱。他轻轻走了出来,反手关上门,蹑手蹑脚地向前走,他要到杂物间看望关老爷。
他动作敏捷地开了锁,推开门走了进去,反手关门上了闩,搬开墙脚下的杂物,扫掉盖板上的灰尘,掀开盖子一股霉气涌了上来,他紧紧捂着鼻子,回头打开门,让空气流通一会儿,这才低头弯腰顺着梯子往下走。不大的地窖正中的一张方凳上,关公爷爷正稳坐上面,仔细一看它身上有许多白色霉点。他心疼得很,心想:“这么潮的天气,把它放在这里肯定不行,得找个地方,只能等合适的机会了。”他上到地面,走回自己的房间拿来三支篾香点上,双手高高举起,对着塑像连拜了三拜,嘴里说:“关老爷,对不起,都怪弟子考虑不周,让您呆在这破地方,让您受委屈了!放心,我一定给您腾地。求您保佑我们全家平安,让我早日抱上孙子。”他又出去找来一块干净的布,把它身上的霉点一一擦掉。他擦得多认真哪,一个细小的斑点都不放过,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工作,终于把事干完。怕别人发现,他上到地面,盖上盖子,锁了门,又回到屋里睡觉。以后的日子里,他一面选择地点,一面常常利用夜深人静的夜晚,开门掀盖,让关老爷透透气。
大概过了一个月,这天晚上,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山寨要的就是这种天气,只见他迅速拿来早已准备好的工具,先在杂物间的墙壁上比比画画,紧接着拿起工具凿洞。一下,两下,三下……大约过了一个钟头,一个高八十公分,宽六十公分,深三十五公分的孔洞做成了(一堵墙四十公分)。他又快速下到地窖,双手合什站在关老爷面前,轻声说:“关公爷,我给您搬个新家,那里坐北朝南,是风水宝地,希望您满意。”说完轻轻抱起它上到地面,小心地把它放在洞里,孔洞刚好合适,上下左右都留有余地,让关老爷能活动自如。他又拿来已经做好的木板,安上去,大小也正合适,一切做妥后,他站在一边看看非常满意。又挑来一担事先沤好的,一截截稻草加烂泥搅拌的混凝土,它们黑黑的,软软的,粘粘的,山寨一把把抓起来甩在木板上抹平,新抹上混凝土与墙体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深些,等干了就毫无差别了。做完这一切他已是汗流浃背,灰头土脸的,可他顾不了这些,还是十分认真仔细地检查各个部位,看有无漏洞,生怕由于自己的疏忽,带来严重后果。经过一番探寻收拾,他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十分满意,脸上的皱纹展开了,露出久违的笑容,他抓起一把草擦掉手上的泥土,用手背抹掉额上的汗水,然后走了出去,关上门,上了锁。便悄悄来到厨房,从缸里舀了一盆清水,洗了几把脸,水立即变成浑浊,倒掉污水,再舀了一盆,这才把脸洗净,如此反复地倒水舀水,擦身洗脚,好一番忙碌,才把全身弄干净,这时公鸡已经叫过两遍了,他才觉得自己好困,上下眼皮直打架,他马上回到房间,倒头便睡。
呼噜声把妻子吵醒,看到丈夫光着身子,只穿一条裤衩,躺在一边呼呼大睡,便侧过身给他盖好被子,看着丈夫疲惫的样子,她感到无比爱怜,便大胆地在他额上轻轻一吻。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丈夫她感到骄傲,他虽然话不多,但实诚能干,有担当,她从不过问丈夫所干的事,因为她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都令人放心,即使后果难以预测,她也愿意与他共同面对。可一想起大儿子夫妇俩,便深深叹气,眼前一片迷茫,她不知道路在何方?她又想到两个女儿,她们都乖巧懂事,勤劳孝顺,也都到了该找婆家的年龄,求婚者也不少,找合适的人家把她们嫁出去。儿女们幸福是她最大的心愿。她又想到小儿子,他聪明好学,又有些调皮,只要好好培养,将来准是个大学生。大儿子已经耽误了,小的她决不放弃,她坚信过不了多久,形势会发生变化,考试制度也会恢复,到那时……想着想着,天已蒙蒙亮,该是做早饭的时候了,她立即翻身起床,到厨房忙活去了。
阳春三月,耕山队驻地的四周山上,到处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不知名的山花竞相开放,红的似火,白的如雪……五颜六色美丽极了!而那漫山遍野的毛竹林中,竹笋纷纷破土而出,有的一人高了,有的还刚破土而出,对面山坡上那片枇杷林,硕果累累,玛瑙似的枇杷压弯了枝条;层层梯田里,稻秧已经返青,绿油油的一片;林子里不知名的鸟儿,此起彼伏地欢叫着,歌声宛转动听。
桃树林里,花儿已经谢了,米粒大果实缀满枝头,树儿换上新衣,一群大姑娘小媳妇,正在树下除草。锄头斩草声,清脆的歌声,铜铃般的笑声,奏成一支动听的交响曲。丽华也在其间,她却独自一人在边上默默地干活,自那次锄头事件以后,她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几天都见不到笑容。队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常常有意和她并肩干活,陪她说话,可她总是闷闷不乐。晚上大家在灯下又唱又跳,说笑逗乐,她却远离人群,独处一隅,总有干不完的活。夜深人静,她躺在床上常常睁着眼到天亮。她想不明白:“六年多来,我和姐妹们用勤劳的双手改变荒山的面貌,却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爸爸妈妈,你们怎么这么狠心,早早地离开我,满腹的委屈向谁说啊!命运啊,你为何这么不公!别人像我这个年龄,都是两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我却连做女人的滋味都没尝到,老天爷,我到底做错什么?……”
她整天忧心忡忡,身体日见消瘦,一向出全勤的她,开始回娘家了,每个月总要回去两次,每次都要住上两天,可兄嫂只能给她弄好吃的,又不能帮她解开心结,她又能跟他们说什么呢?哎!满腹的苦水向谁倒啊!后来她病了,浑身无力,锄头都拿不动了,只好回家。婆婆看到她脸色十分难看,说话有气无力的,心疼得眼泪直往下掉,好言相劝,让她躺在床上休息后,急忙叫晓玉去请医生。半小时后,医生来了,给她号了脉,问了病情,开了药方。医生走出房门时,秀金跟了出来,她着急地问:“我儿媳得了什么病?”医生告诉她:“也没什么大病,就是身体比较虚,多给她补补,再吃几服药就不碍事。要说有病,那就是心病,家人多陪她说说话,主要还是你儿子,应该多回来陪她,再忙也要回来,精神好病自然就没了。”医生走后,秀金马上叫来玉龙,告诉他:“去‘请’你大哥回来,找不着他你也别回来了。”看到妈妈一脸严肃,他不敢怠慢,一阵小跑,很快消失在妈妈的视野里。他先到加工厂没找着,再到大队部也没看到,最后在排练场找到哥哥。
他立即把情况告诉哥哥,光景也觉得事态严重,就放下手中的剧本赶回家。可他在家也只是呆半天,在自己的房间中没有超过一个半小时。这期间,他给她喂药,擦脸,掖被子,但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干着。妻子也没说话,只是含情脉脉地看着,因为她很满足了,这可是平生第一次呀!而光景,他又能说什么,他已经心有所属了,并且干了许多对不起她的事。这个时候他总不能说:“我们离婚吧!”这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吗?他说不出口,心里万分愧疚,觉得无法面对她,便找了个理由,告诉她:“排练已到了很重要阶段,那里离不开我!”她竟相信地放他走了。
第二天,娘家人得到消息,梁菊急急赶来,看到小姑子病怏怏的,伤心地哭了。秀金赶来作陪,亲家大嫂开始数落起来:“想当初,我们把丽华健健康康送到你们家,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我,六年多来,她给你们吴家当牛作马,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这样待她对得起谁呢?本来想: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况且嫁的是良善之家,很多事我都采取宽容的态度,我是第一次登门吧?这就是良善之家应该做的事吗?”一连串的质问弄得秀金脸红耳赤,只有赔不是的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对!请大嫂原谅。”梁菊更生气了,大声说:“原谅,原谅能让丽华好好的吗?”秀金拍着胸脯说:“亲家大嫂,您放心,我保证,不出两个月,一定让丽华变得红红润润,健键壮壮的!”梁菊深深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秀金说:“难得来一次,你们姑嫂说会儿话,我还有事去去就来。”说完急急地出门了。大嫂移过椅子在丽华对面坐着,低声细语地劝着。丽华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到了后来竟抱着梁菊大声哭了起来,梁菊也跟着伤心流泪。这时,秀金用托盘托着两碗鸡汤(里面各有一个大鸡腿)站在门外,见此情景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她心里暗暗骂着光景。大约十分钟后,哭声停止了,丽华下了床,到脸盆架上,拿起毛巾擦脸。秀金乘机走了进去,把托盘放在桌上,丽华走上去,端起一碗给大嫂,又端起另一碗送给婆婆,秀金连忙说:“你吃吧,锅里还有,我等下再吃,乖,吃了身体才会好。”经过一番谦让,丽华才坐下和大嫂一起吃了。梁菊走后,秀金自言自语着:“多好的人那,可惜儿子不懂得珍惜!”
样板戏的排练工作已经进行两个多月,为了做到心中有数,光景带领公社宣传组的同志,下到各大队了解情况,结果还不错,大家都已进入彩排阶段。光景他们每到一处,都认真观看,在肯定成绩的同时,也提出一些整改意见。回到公社他用半天时间写了一份报告,下午上班时送给康军书记审阅。康军正坐在沙发上喝茶,他接过稿子并没马上看,而是叫光景坐在他身边,端了杯茶给光景,亲切地问起入党的事来,光景欲言又止,康军急了:“你怎么像大姑娘似的,有话就说嘛。”光景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咳,都怪我……过不了王为书记这一关呀!文革前期斗走资派,我把他给得罪了,现在要入党恐怕难啊!申请书都交了两个月,第一批预备党员都宣誓了,就是没有我,我手下的组长都入了三个。过后,王书记来到我办公室装作十分歉疚地对我说:‘对不起啊,没能让你加入,表决时大部分党员都没举手,下次吧,下次一定。’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我能说什么呢?只能信他一回。”康书记连忙安慰他:“你也不要灰心,这次不行,下次再来,你好好工作,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可心里很恼火,心想:“这个陈王为真是胆大妄为,我的话都敢不听,一个月前他来开会,我特意把他了留下,专门谈光景入党问题,他再三保证,一定照我的意思办。结果呢?得给他点颜色看看。”光景看到康书记心里不好受,便不再说什么,临行前他再三保证,不会带着情绪工作。康军看着他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
光景前脚刚走,王为后脚就跟进来。见到康书记,他主动检讨:“对不起康书记,我辜负您的期望,把事情搞砸了,都怪我没事先做好党员工作,他们都不举手呀!”康书记严厉地批评他:“你这样做是对工作极不负责任,你压制一颗好苗子知道吗?”王为唯唯喏喏。连声说:“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下次一定改。”说完弯着腰退了出去。走出大门,他恶狠狠地说:“要想让那小子入党,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第二天上午,光景带着康书记审阅过的稿子到县革委会宣传组开会。散会时已是上午十一点,他随着下班的人群走出来,意外发现了老同学林帆,他走在前面,离光景不足十米,快出大门时,光景向他喊道:“林帆,林帆!”林帆回过头来,看到他非常高兴,为了不影响别人,林帆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门边。他几步走上前去,张开双臂给林帆来个西式拥抱,然后,手拉着手有说有笑地向小饭馆走去。两人随意坐在靠边的位子上,这次他们没喝酒,只要了两大碗炒米粉,两碗肉羹汤,两人风卷残云般,不到十分钟便把它们消灭干净,光景付了钱,两人抹了一下嘴走出小店,光景提议:“时间还早,我们到母校走走吧。”林帆立即举双手赞成。两人一前一后向母校进发,他们进了校门,沿着林间大道走一圈,边走边看,也很自然勾起一段段美好的回忆,发出一声声感慨。他俩特意来到学习生活过三年的教室外面,透过玻璃窗往里看,课桌还是当年的课桌,黑板还是当年的黑板,可已物是人非,他高举双手大声说:“啊,令人难忘的学生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林帆还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光景这一喊,他才醒过来。
他俩来到玉兰花树下的石凳上坐下,抽着烟,他问林帆:“好久没刘书记的消息了,你知道吗,能不能透露点?”林帆拍了一下他肩膀,笑着说:“原来你小子请我吃饭是没安好心,哎!我就奇怪了,你怎么对刘源书记这么感兴趣?莫非……”
“不要瞎猜了,我只是随便问问,爱说不说由你!”
“好好好,我说,我说!”接着他告诉光景:刘书记走进县革委会以后,县委书记兼革委会主任温大成还是叫保卫组人员给他戴上手铐,并把他带到看守所在单间里关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才打电话向地区汇报,上面要求立即送到地区,被大成主任以‘还有许多政治问题需要查清’为由顶住了。既然涉及政治问题上级也不好说什么,便同意了。他的老上级知道后,多方奔走,怎奈自己刚被解放不久,又是副职,终究回天无力。县里专门成立了专案组对他审查,上面有人关注,因此县里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只是走个过场,免得面子上过不去,第二天革委会专门腾出两间宿舍,把他安顿在里面。就这样查了两个月,没查出什么大问题,(有些莫须有的问题是很难一下查清的)就把他送到地区五七干校劳动学习去了。末了林帆对他说:“事情的结果就是这样,这下你满意了吧?”
光景笑了笑说:“这还差不多!”他看看手表已经快一点了,便对林帆说:“快上班了,我们就此别过吧,下次请你喝酒。”林帆轻轻地给他一拳说:“我记着,你小子可别食言!”两人走出校门,各自分开。
回到单位,上班时间也到了,光景首先来到康书记的办公室,向书记汇报会议情况,他告诉书记:“在会上陆方组长强调,样板戏的排练已到了关键时候,要下到基层看他们彩排,领导要严格把关,尤其是政治方面,主题不能偏离,不符合要求的该整改的务必整改,该重来的必须重来,绝不能马虎。我们已经提前走了一步,我带人到各大队去,主要看他们彩排,剧本改编得都不错,至于演技是各有所长,已经提些意见让他们整改。在这里说说上吴大队吧,剧团是我主抓,在戏里我担任主角,排练工作也进入尾声,过两天准备彩排,到时有县剧团的导演和演员莅临指导,也请您在百忙之中拨出点时间去看看,帮忙出出主意。”书记听了很满意,高兴地接受了光景的邀请,答应一定争取时间参加。他又对书记说:“单位没有多少事,只需下属值守,有重要的事通知我,而我们剧团里却有很多工作要做,我想向您请几天假。”书记爽快答应了。
走出办公室,他照例来到单位向下属交待几句,又到宿舍收拾一下,便出门了。他先回趟家,把刘书记的事告诉父母,二老听了心里高兴,但神情仍有些忧郁。他吃过晚饭才回到大队。
丽华再次回到耕山队,已经是一个红润健康的人了。这一个多月里,婆婆细心照顾着,几乎杀光了家里的鸡和鸭,还杀了一头羊,让儿媳补养身子,光景也回了三四趟家,虽然每次只半天,也只是默默干点事,并不上她的床,可她还是很满足了。刚回队的一段时间,队长只安排她干些轻活,还安排一人陪着她,边干活边说说话。渐渐地她话也多了,有时还会主动跟别人搭话,她好像看开了许多。后来竟主动要求融入队伍里跟大家一起劳动,一起生活。大家在一起,常常能听到她的笑声。然而,当她独自一人时,忧郁神情仍时常写在脸上,队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又无能为力,光景是上级,自己是下属,总不能跑到领导办公室大加指责吧,更不能背后说三道四,只能在平时尽最大可能去关心她。“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她对自己说。
欲知后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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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永春网作者:陈水龙编辑 |周炜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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