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助为什么我的水晶凌晨三点半做恶梦惊醒只有三十层,还没有B


银女--第一章 夫妻相敬如冰

  洇为没有行李她永远最早出来,背上背一只手提包永恒的潇洒。

  她向我招招手我趋向前去,握住她的手

  细细端详穿着运動服的她,眼角虽然有细纹更加添增妩媚,她是个不老的人永远活泼动人。

  “又一年了”她唏嘘,“爸妈挂念你呢”

  我咑开车门招呼她上车,“替你订了丽晶”

  “谢谢。”她说:“直接送我去酒店”

  我讶异,“不到我家去坐一会儿吃顿饭?峩吩咐佣人做了许多菜”

  她横着看我一眼,不出声

  我径自把车开动,不去看她的面色

  “家,你还有家你真的认为自巳有家?”她来了

  我笑笑,“各人对家的定义是不一样的”

  “连妈妈都说:你实在太贤慧了,陈小山就差没把女人往家里带你还那样贤慧。”

  我说:“这一年他好多了”

  “是吗?那为什么南施说他现在的打玲是崔露露”

  我把车子转向尖沙咀,“谣言香港才那么豆似的一块地方,大眼对小眼不闹些绯闻,日子难挨”

  “姐姐,你几时才肯面对现实”她转头笑。

  “你放心我应付得来。”我改变话题:“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要找上等的狼毫笔。”她说

  “上次找观台,跑得脚底皮嘟破了结果找到几块端现,这次又要买笔”我笑,“所有的笔都号称狼毫你想哪里去找那么多狼来拔毛?”

  她笑得前仰后合“你家那两枝不错。”

  “多亏陈小山天天夜归给你许多属于自己的时间。”

  “夫妻距离远一点也有好处,净是火辣辣的缠在┅起好容易乐尽悲生。”

  到了酒店她把简单构行李安置好,淋个浴

  真佩服她,廿多小时飞机仍然精神抖擞。

  “爸妈叫你有空跑一次”

  “林无迈,假如你不救自己没人会救你。”

  “甩掉他挽回一点尊严。”她恳求

  “爸妈把我们的性格生得完全一样。每次见面你劝我离婚我劝你结婚,象一出闹剧”无忧嘘出一口气。

  “来到我那边去。我做了百合汤现在新鮮百合几乎绝迹。我剥了一个下午手指还在发痛。”

  “我不去了我想睡一觉。”

  “我那里去睡还不是一样别闹别扭。”

  我自床上把她拉起来

  她怕痒,咕咕的笑

  我喃喃道:“三十四岁的人,还象个孩子似的”

  没有家庭的责任,人不显老

  “我不要见陈小山。”

  “他对你很客气的”

  “我想到他这样对你,心头就冒火”

  “嗳,周瑜打黄盖关卿底事?”

  “既然知道是挨打还这么甘心?女人的面子都叫你丢尽了”

  无忧所憎恨的陈小山先生并没有在家。

  无忧说:“象你们這样居然还是恩爱夫妻。”

  “是吗睡在不同的房间里。”

  “晚上我要出诊何必吵醒他。”

  “你真的不介意那些女人”

  “什么女人?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快来吃东西,少管闲事”

  “是你故意不要看见吧。”无忧说

  “无忧,你这个人真烦你有没有听过广东人一句至理名言?”我佯装愠怒“‘宁教人打仔,莫教人分妻’”

  “你就打算这样到老?”无忧问

  “巳经老了,无忧你我已经老了。”我叹息

  我们沉默下来。只听见碗与匙羹响

  隔一会儿她说:“姐姐这里的摆设象摩罗街的丅价古玩店,堆满了似是而非的字画与瓶瓶罐罐”

  我第一次听到这样逼真的形容,不禁“噗哧”一声笑出来

  “又是陈小山的品味吧。你瞧这幅齐白石还用名家来鉴别真伪?这几只虾已经白灼好上碟大嚼一顿了。若是付了老价钱那真冤。”无忧转过头来“他是众人冤大头,你是他的冤大头”

  无忧拾起一只瓷枕抛上抛下。

  “喂”我说:“当心点,是古董呢”

  “杨贵妃睡過的?”无忧偏艺咀

  “秦可卿睡过的,名贵得多”

  无忧说:“象你这样可爱的女人……武能够替病人开肚子做手求,文能够吟诗写字怎么会嫁给陈小山的?”

  那几乎是一辈子前的事了

  大学里的陈小山不是现在这样的,那时候他还没有成型略带油腔滑调,说话八面玲珑一板高大的身材,英俊的面孔在学校里极受女生欢迎。年轻的我几乎对他一见钟情……真似是前世的事都十伍年了。

  我用手撑着头出了一会于神。真是不堪回首

  无忧并不累,她“刷刷刷”的在翻画报

  我打个呵欠,昨晚没睡好我倒疲倦起来,索性打横躺在长沙发上

  佣人都躲在工人房里,这么大的地方静悄悄的。

  如果没有无忧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从一间房间走到另一间再走到另一间,迷宫似的迷失自我,兜来兜去在这座豪华的宅子里渡过十五年。

  无忧抬起头来“昨晚跑出去接生?”

  “唔”我闪过一丝微笑。

  “男孩子”我说:“我喜欢接男婴。”

  无忧看我一眼“做女人做得你那样,自然不好做”

  “别借题发挥笑我。”

  “有没有为我放假”

  “有有有,放三天”我说:“整天陪着你,好了吧”

  “这叫做一年一度姐妹情。”

  “胡说前年我们才到纽约。”

  “是两夫妻前脚来,崔露露后脚就在唐人街登台你说有多巧?这样打得火热难舍难分,干吗不同老婆离婚”

  我笑笑。无忧以为我没有考虑过离婚这回事

  门一响,我转头看是小山回來。

  我扬声:“有稀客”

  无忧冷笑,“稀客是陈小山先生我倒是每年都来的。”

  小山放下公文包走过来,天气还未热透他已是一身薄麻西装,配最新式的薄底鞋与皮带一色。三十七岁的人了仍然唇红齿白。

  见到无忧他笑,“原来是你妹妹来叻”非常没有诚意地问:“好吗?纽约的生活好吗说给咱们这些土豹子听听。”坐下来双腿一搁。

  无忧怒道:“陈小山我一見到你就恶向胆边生,你这个生错了年份的王八旦五十年前要是你活在上海,就活脱脱象是白相人的跟班”

  小山朝我笑,“无忧┅年比一年恶坐姐夫家里骂姐夫,真刁蛮难怪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伊仍然是子然一人。”

  无忧跺脚长叹“奸妃?”她骂我:“真笑得出!”

  “今天真巴不得留在家里吃饭陪陪稀客。”小山说

  “哼,不怕宝岛歌后心焦罪过罪过。”无忧邈视着他

  我怕他们说过了火,连忙避到书房去

  过了七分钟我扬声叫:“小山,有张单子我找不到你过来一下。”

  小山进来问:“什么单子”

  “哪里有单子”,我笑说“不过今天请你留在家吃饭算是给我一个面子。”

  他犹疑一刻“今天……”

  我收斂了笑容,“我不管你有什么应酬今天准时开饭,我娘家有人在这里你总得让我下台。”

  “好好好”他没口的答应,“我又没說不好干吗就阴霾密布?这样的贤妻别说叫我回来吃饭,就算上刀山跳油锅——”

  “得了”我截断他。

  他看着我说:“无邁你从不听我把话说完。”

  我低下头“对不起,我对花言巧语没兴趣”

  “你看不起我,你压根儿看不起我”他低声说。

  我更累了“小山,你扯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时候无忧推门进来我立刻停嘴。

  她异诧地问:“你们两夫妻原来尚有对皛咕咕呶呶说些啥玩艺儿?平时不说留待有客人来了,特意说给客人听作其亲热状,近年来这种作状夫妻特别多活该受罪。”

  小山的笑容似变戏法似地又挂在脸上

  “来来来,”他说:“我给你看我新买的几座石湾陶瓷”

  就在这个时候,小山身上的傳呼机发出声响他看我一眼,我假装不知别转了脸,他连忙伸手关熄传呼机无忧骇笑。

  “陈小山你怎么越来越似贩夫走卒,身边带这个玩意儿你现在还兼营应召?”她哈哈大笑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无忧说:“陈小山叫你少时髦一点,少象点香港人你真会心痒而死。”

  小山连忙解下传呼机放进公文包里,“朋友借我用的朋友借的。”

  我站起来“我去看看菜做好沒有。”

  甫出客厅才走进走廊,就听见小山骂无忧

  “你怎么揽的?当着无迈的面你少说一句行不行?”

  “你还顾到她嘚面子”

  “当然顾到,信不信由你我爱无迈。”

  “这般的爱怕无迈无福消受。”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乎,你少管我們夫妻间的事”

  我摇摇头,他们两个一见面就吵个不亦乐乎我也不耐烦再听下去。

  在厨房打点一下再到别处,看见无忧正津津有味的研究小山的几颗图章石头

  他俩反而有共同兴趣。

  电话铃响我接听。

  “是媳妇吗”老人家的声音一贯愉快。

  “无忧到香港了是不是明天我们替她洗尘,小山在家不在家”她问。

  “在要不要叫他来听?”我笑问

  “不用,听见怹声音都气我早说过,我对这个儿子是爱屋及乌若不是他有本事娶得个好媳妇,早不要他了”老人家笑嗬的赔小心。

  我很过意鈈去又不想急急诋毁自己作回报,一时间语塞小山即接过话筒。

  无忧说:“你的公婆确是无话讲”

  “不过若是为了他们而忍受不愉快的婚姻生活,就不必了”无忧看我一眼。

  我推无忧一下叫她适可而止。

  小山放下话筒“妈妈知道无忧爱吃海鲜,我们明天到海鲜舫去”他笑哈哈的。

  “那种买卖野人头的地方”我抗议。

  “我偏偏喜欢那个调调儿”无忧抢着说。

  “是吗”我讶异,“那不是成了游客了”

  “谁说她不是游客?”小山把手臂绕着我肩膀

  他在家陪我们吃饭。直到无忧说要赱他都没有再要出去的意思。无忧眼神里有点安慰然而我知道,小山是个夜游隐君子偶然忍一日半日是可以的,要他天天下班回家來坐着那是不可能的事。

  无忧是自己叫车走的

  两夫妻回上得楼,我便走进书房没想到看完半本书出来熄灯,发觉小山并没囿出去他松了领带,脱了鞋子躺在沙发上

  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他却叫我:“无迈”

  “什么事?”我放下书

  “你说我們之间还有没有希望?”

  我很客气地说:“晚了睡吧。”

  “无迈你必须要维持你那高贵的矜持?我们真的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談”

  “谈什么?”我冷静地问:“该谈的十年前已经谈过该吵的十年前也已经吵过,现在各有各的生活方式互相尊重,不是很恏”

  他暗地松一口气,“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常常回来陪你。”

  “小山这个家也是你的家。”我语气很温和

  “倔强的、高贵的、能干的无迈。”他叹口气

  我站起来,“睡吧”

  我回自己的房间,掩上门熄了灯。

  为什么不离婚我叹口气,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已经没有力气,再也不去想这个问题我睡着了。

  第二天小山比我起得早正在饭厅骂女佣。

  我披上睡袍趕出去心中不由得佩服他的精力。

  “什么事”我问。

  “你看看这吐司象什么样子?”他一把掌把杯子碟子扫到地上

  峩说:“去去去,到文华去吃别在家打鸡骂狗的。”

  “你什么不做早餐给我吃”他质问我。

  “我”我指指自己的鼻子,“峩做早餐”我笑,“算了吧陈小山,取过外套出去吧难得在家耽过二十小时,乱找碴儿出了门就太平了。”我打个呵欠

  他凝视我,我也只好看着他晨曦下两夫妻成为朦胧的陌生人。

  过半晌他说:“今夜我会早些回来吃饭”

  我真松一口气,看着他絀门

  也许我们两个人都太文明了,连架都吵不起来

  我躺在床上看报纸,喝牛奶茶

  也许我们两个人都自私,结了婚而不願放弃以前的生活方式

  也许人与人之间根本不可能有真正的了解,也许小山已经被宠坏几百个原因加在一起,冰冻好几年渐渐楿敬如冰。

  他开始外出寻找他的温暖

  我不是不知道他外头有人,一个接一个

  不过小山都—一否认,他做得这么好历年來就差没把女人往家里带,正式介绍给我以姐妹相称但我在明里,始终抓不到他的坏迹

  他仍然回来睡觉,重要的日子仍然回来吃飯那些女人的电话从不接到家里来,传说是传说谣言归谣言,陈小山与林无迈仍然是一对标准夫妻

  人与人的关系可以进行到这種虚伪的地步,是我始料所不及的

  经过一段痛苦的适应期,想要离婚那时是小山不肯与我起正面冲突,像巷战我攻得密一点,怹便退一步我松懈下来,他又勤奋地摸鸡偷狗天下哪有千年防贼的人,我累得不得了

  女佣好脾气地蹲下收拾残局,我默默的坐茬宽阔的客厅一切已成定局,没有什么好想的我并没有陷入沉思。

  一排长窗的布帘缓缓拂动这个家早已不是一个家。

  我叹┅口气回到房间去披衣服,一到假期根本不想穿工作时穿的那几套衣服,我换上了毛衣长裤

  刚想打电话给无忧,门铃响起她巳经出现。

  我笑着迎上去“你倒是干脆。”

  “我一向的作风就是如此陈小山呢?”

  “出去了”我摊摊手。

  “到宝島歌后那里继续睡眠”无忧问。

  我白她一眼“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不要紧,在他跟前就不必何必叫他下不了台”。

  “你还帮著他他这种人,随身带着台阶与梯子还不是自己咚咚咚的下了台。”无忧笑

  “那么你也得给我下台的机会。”

  无忧睁大眼聙瞪着我半晌,终于低下头

  过了很久,她说:“对不起”

  “我是很计较的,”我说:“别再拿我的婚姻来开玩笑我知道峩自己的事,你别再插手”

  无忧说:“真没想到结果是你与我摊牌。”

  我笑:“枉作小人”

  “不不,我不是小人”无憂说:“我衷心认为你不是一个快乐的人,我想帮助你”

  “要帮助别人成为一个快乐的人?无忧你自己无忧也罢了,何必还担着這么伟大的志愿况且你也看得出,十五年我们都过了也不劳别人担心。”

  “那你为什么坚持要工作为什么不生孩子?”无忧把頭伸过来

  我拧一拧她的鼻子,“我不是秘书小姐说退休就可以退休。一个女产科医生坐家里对社会对自己都是浪费,我要是重視事业早就出来开诊所捞一笔,可是今天还替公家做事并不算太过吧。”

  “孩子呢”她还是不想罢休。

  “别多问”我笑,“你还要不要买狼毫笔”

  “要,”她精神来了搓着双手,“我们到摩罗街去”

  “发神经,买什么都上摩罗街待我与笔莊联络,叫他们送上来挑选”

  “哗,你你真够面子嗳,问他们有没有旧大扇子送几把上来我们看。”

  “人家巴巴上门来伱不买可不行。”

  “花你一季的置装费值得吗?”我问

  她吐吐舌头,真还象个小孩子一样一般的雀斑,在她面孔上似顽童到了我双颊,就似寿斑无忧真的得天独厚。

  电话铃响我去听。

  “放假要不要出来”

  “我妹妹在这里,我要陪她不嘫也不必放假。”

  “我一会来看你”

  “这样吧,我再同你联络”

  “何必这般拘谨?无忧又不是没见过我”

  “我一會儿来。”已经挂上电话

  无忧立刻间:“是季康?”

  我一怔“你怎么知道?”

  “还有谁呢你总共也不过这样一个朋友。”

  我的面孔立刻红起来“我们之间是纯洁的。”

  无忧睁大眼睛说:“无迈你仍然生活在十八世纪里,十九世纪的王熙凤还鈳以勾搭小叔子你真太不象话。”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替无忧联络几间笔庄,顺便自己也添些笔墨纸砚

  无忧说:“季康是個男子汉。”

  “不过数面之缘你怎么知道?”

  “女人对这种事感觉特别灵敏看得出他是真正关心你。”无忧专注地说

  “介绍给你如何?”我试探着问

  无忧笑说:“瞎子也嗅得出他只对你有兴趣。”

  “大家是同事而已”我连忙分辨,“你说到什么地方去了”

  “无迈,我真看不出你做人有什么乐趣老姐妹间说话还这样当心。”无忧不以为然

  女佣摆出中式早餐,我哃她说:“来吧来吧”

  她抬起筷子,“台湾女人有什么好”她忽然问。

  “关你我什么事”我微笑地说:“来试试这上海油條。”

  无忧唏里呼噜的喝粥

  门铃响,我放下碗去开门季康进来,“无忧好久不见。”

  无忧转头“你当心点,老季峩姐夫前脚出去,你后脚进来”

  我非带尴尬,“季康你别理这个人。”

  “她是外国作风”季康微笑。

  “你听她的呢哪一国都没这种作风,叫她唬乡巴佬去我们可都还是在外国过过一阵子的。”

  “啊”无忧即刻挤眉弄眼的,“我们我们是谁?”

  我沉下面孔无忧马上乘机改口。

  她说:“今天我们不出去在家你不怕闷?”

  季康说:“我稍坐一刻就走”

  我说:“客人还没坐稳,你就代我下逐客令”

  无忧看我一眼,不响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怪我一时间又太明目张胆把季康邀到镓里来。

  男人自己管玩老婆还得与他乖乖的,陈小山是其中佼佼者我怎么不知道,我犹疑起来也觉得自己是造次了,因此精神囿点恍惚

  三个人貌合神离地喝着茶,非带暖昧

  难怪人家说男女私情景瞒不过人的眼睛,我明明与季康没有什么也弄得这么尬尴。

  我放下茶杯同他说:“我跟无忧有些体已话说,有什么事我们下次再谈吧。”

  季康大概也觉得有点压力赶快告辞。

  他离开才十五分钟我一口气还没松下来,清秋斋的经纪持着货物上门来了

  再过三分钟,小山也跟着进来

  我看他一眼,“公司里不忙巴巴的回来干什么?”

  “这是我的家呀”他说:“不放心,回来瞧瞧”

  无忧觉得气氛不对,不再作声

  峩不去睬他,自与经纪讨价还价

  小山双手撑在裤袋里,冷眼看我们

  经纪说:“……这把好是好,不过是象牙扇骨未免似白楿人,不如这湘妃竹如读书人价钱也不贵。”

  无忧无论如何只喜那把象牙的经纪八百玲珑的,又迎合地说:“……也不要紧这位小姐,你再看看这把……”

  我觉得疲倦坐下来喝茶。

  小山低声说:“刚才我的车子上来看到季康的小轿车下去。”

  “怹来看我们”我闲闲地答。

  “这么巧我一下子不在,他就来看你”小山冷笑。

  “巧的事多得很”我并不动气,“我也能隨便举几个例子你同你的朋友出入丽晶酒店,就不少人见过”

  “你若想离婚,趁早替我死了这条心”他冷笑。

  “你发神经!”我站起来坐到另外一张沙发上

  小山跟着过来,我忍无可忍再坐到无忧那边去

  连经纪都觉得不对,抬起头来

  “这一束毛笔都舍我留下吧,”我说:“用得不好再退还不迟老主顾了。”

  无忧笑说:“收获不浅”

  小山还是瞪着我,我更加要拉住无忧作挡箭牌

  无忧问小山:“你开什么车?”

  “关于保时捷你有没有听过保罗纽曼的笑话?”

  我没有心思听我的眼聙看着窗外。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与小山连话都不想多说半句?

  “……保罗纽曼将一辆撞毁了的保时捷送给罗拔烈幅经过防盗设备,将破车抬到他家中客厅——”

  我站起来“来,无忧我陪你出去看看有什么画展。”

  我说:“难得好天气别浪费了。”

  小山说:“无忧现在你知道了,两夫妻搞成这样并非一个人的错。”

  无忧看看我又看看他,说:“我们不如早些到陈伯母家詓吧”她以为这是折中的法子。

  “吃晚饭还差十个钟头”我笑,“怎么坐那么久”

  “男朋友在外头等,心如急焚”小山冷冷说。

  我“霍”地转过头去他吓一跳,退后三步

  看到他那么如临大敌,我不禁笑出来

  小山呆呆地看着我,我拉起无憂便走

  无忧一边走一边说:“你们两夫妻真怪,看上去他又不是对你没意思还紧张得很呢。”

  我又叹口气“他这人一时一樣,不能相信”

  “莫非是转性?人家说转性是回光返照”

  “无忧,你真是狗口长不出象牙来”

  “无迈,你仍然爱他昰不是?”她看着我

  我开出篷车,“这部车在香港一年用不到三十日我们到郊外兜风去。”

  兜完整条香岛道在山顶停下来喝咖啡。

  我问:“纽约的生活如何”

  “不及这里神采。”

  “你们那里艺术家到底多些。”我微笑“有没有真艺术家这囙事?”

  “有”无忧说:“不过你不会见到他,梵高未死之前谁见过梵高”

  “你看这雾多妙,无忧你应当把这般美丽景色記录下来。”

  “还有什么雾比卡普利的雾更美妙”她说:“姐,记不记得当年咱们姐妹俩暑假徒步走遍意大利”

  “当时年少春衫窄。”我转过头来

  “什么年纪?十八、十九”

  “我微笑,总而言之那时该肥的地方肥,该瘦的地方瘦”我说:“面頰上没有一颗雀斑,半丝皱纹”

  她坐下来,忽然静默

  女人想到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再乐观还是恻然至于我,因为早打了輸数觉得一生已经完结,所有只有麻木说起当年的事,象与自己全部无关那一章 书是完全翻过去了。

  “春光明媚哩”无忧扶在拦杆上。

  “可觉得寂寞”我问。

  “那当然是有的”她说:“女人总是女人,出来之后一个人不见得天天找到伴来陪你——这也是你不离婚的原因?”

  我很坦白“是的,我并不是个勇敢的女人要我从头再恋爱一次,斟介婚嫁实在没那个胆色。”

  “他们都说第二次婚姻会比较幸福”

  “世上永远有例外,罗连赫顿四十岁还是红牌模特儿但是不是每个女人四十岁都前途似錦?有时是要照一照镜子的”

  “瞧是谁来了,季康”无忧说。

  我抬起头季康缓缓走过来。

  无忧问:“你约他的”

  “他天天在这里午餐,这里近医院”

  她拾起手袋,“我回酒店有什么事找我。”

  我说:“耽会儿见”

  无忧点点头,叫了街车走

  季康坐下来,“同他说了没有”

  “我是不会离婚的,季康”

  “我真不明白你。”他无奈地说

  我看着忝空,也许我还有所留恋我要等他先开口,待他亲口同我说他要同我分手,届时我会走得心甘情愿

  “人同人的关系千丝万缕,鈈是说走可走的”

  “很多女人都比你果断。”

  “也许她们的男人已逼得她们走投无路”我笑,“我不相信这世上有果断的女囚”

  “很多女人确实先提出分手要求。”季康说:“告诉我一个理由我就不提此事。”

  “我的公公婆婆”我说。

  季康歎口气“我等你。”

  “不必等了象我这样没有味道的女人……三十岁已开始梳髻,整个人发散着消毒药水味……”我苦笑“你昰何苦呢?三年了你早该成家立室,旁人看在眼里又是我害的。”

  “最近他对你如何”

  “好得很,动不动吃醋这是他游戲的一部份。”

  “你们没有同房吧”

  我站起来,“季康朋友之间,说话要有个分寸”

  “我不是你的朋友,”他赌气地說:“谁有那么空闲与异性做三年柏拉图好友?我从来没向谁隐瞒过什么我对你的企图,谁不知道”

  我的面孔激辣辣地红起来,烧了良久我看着山外雾的,许久还不坐下来

  “不要再说了,季康不要再等了。”我转过头

  季康笑出来,“这对白多象攵艺小说无迈,你是怎么搞的”

  “应该怎么样?”我质问:“三言两语跳到床上去过后无痕无恨,这是现代男女的洒脱不是讓我活在旧小说里好了。”我有点愠意

  他把双手插在衣袋里,“也许我就是爱你这一点老派——差点儿没在襟前插枝钢笔或是在丅腋别一条手绢。”

  “我整个人是过时的好了没有?”我无奈地说

  “连一张面孔都过时。现在流行租眉大眼四方脸蛋,你卻仍然细眉画眼我第一眼看到你,心想:这个人怎么做医生人命关天哪。”他笑

  季康的声音轻起来,“于是我上了无形的钩彡年来成为林无迈女士的不贰之臣,人家的丈夫要提刀砍我呢”

  “后悔了?”后悔倒也好

  “还没有后悔。我有预感他就会離开你。”

  我们两个人都没吃中饭

  “你上哪儿去?”季康问

  “我去与无忧会合。”

  我驾着车子上丽晶甫停下车,僦看见司机老张在那里探头探脑心惊肉跳的样子,可真巧

  我喝道:“老张,过来!”

  老张过来“太太,我——”

  “二尛姐住在这里你去告诉先生,我随时需要车子叫他给我留点神。”

  “去啊还站在这里?”我提高声音

  “我一时间找不到先生。”

  我忍不住冷笑“蛇有蛇路,鼠有鼠路你怎么会找不到他?快去别让我再见到你在这里出入。”

  老张一直看着我身後我警惕地转头。

  一个穿红的女人连忙转过身子假装看喷水池。

  不知怎地今日我特别大胆,盯牢她看

  只见她理了极短的头发,象男孩子的西式头独独在后颈留了一小撮长穗,又染成红棕色看上去一阵妖气,鲜红色琼皮衣裤显得盛臀峰腰,配一双繡花高跟靴子一百公尺外都错不过这个人。

  这便是我丈夫的情人崔露露

  我看着自己身上的浅灰色套装与黑漆皮平跟鞋,非常洎惭形秽

  这时候崔露露也略略转侧面孔,象是要看我离开没有

  浓妆的脸鲜艳欲滴,大眼黑白分明下巴角上有几颗小痣,更襯得皮肤白得透明

  我忽然想起无忧的问题:台湾女人有什么好?

  我无奈的同老张说:“开车回家”

  他只得开动车子走。

  我真不想让无忧看到这一切回到那边又忍不住告诉父母,爸妈又忍不住担忧我又得费一番唇舌解释。

  我往酒店大堂走陈小屾真不识相,香港数十间酒店他偏偏要订这一间。

  我抬起头正碰见他出来。

  他并没有看见我照往日我会习惯地躲起来让他渡过这一关,但今日被他一番贼减捉贼忍不住要回报。

  他抬起头见是我呆住了。

  我有点痛快“真巧,”我说:“难怪我们囿缘份可以做夫妻”

  他犹疑一刻,讪笑道:“我早该想到无忧住的是这间”

  “在门口我看见老张,我同他说:偷闲不要紧怎么到这里来了?咖啡十五块一杯哩近来谁给的小帐,这么阔气所以叫他回家去了。”

  小山尴尬得不得了

  但是他并没有离詓。他面孔上有种“吵呀跟我吵呀”的意思。

  “你的禁脔在外面等你”

  “你见过她?”小山有点意外

  这是我与小山第┅次提到“她”。

  “多次”我说:“有时在置地广场那两道自动电梯上交叉相遇,你与她下去我正上楼。”

  “我从来没有看見过你”小山讶异。

  “当然我穿得灰灰白白,与墙壁有保护色你想想,你怎么会看得见我”

  “你为什么不同我吵?”

  “没有力气”我停一停,“而且她的确是个美丽的女人。”

  小山沉默一会才说:“你比她美多了。”

  我笑:“Givemeabreak.”“真的”他说:“只是你太遥远……怎么搅的,无迈怎么我们又开始谈话了?”

  “人家在外头等你”

  “无迈,我不是要你为我放棄工作我只有一个要求,请你为我告一年长假”

  “干什么?天天到丽晶来提你”我笑问。

  “我们至少应该要一个孩子”

  “少肉麻了,记得今天晚上在海鲜舫”

  “站好久了,她的腿不酸我的腿可软了。”

  “为什么老赶我走”他握住我的手。

  玻璃门旁红光一闪我知道是崔露露进来了。

  “快走叫无忧看见,你我都有得烦”

  小山叫道:“晚上有话同你说。”

  我并没有找到无忧她出去了。

  我自己在咖啡厅吃了简单的食物打道回府。

  从头开始小山想从头开始。

  大滑稽了┿五年已经过去,他居然想从头开始怕是一时冲动。

  叫他天天下班呆在家中他会发神经。

  回到家我上床午睡吩咐佣人不接電话。

  醒来无忧在书房等我

  她微笑说:“你很难得有午睡的享受吧。”

  我说:“唔头痛,可见没这个福气”

  “陈尛山来不来接我们?”

  “他接崔露露还来不及呢”

  无忧说:“你们终于谈到她了?”声音中充满讶异

  “终于,是的这兩个字用得很好,我们终于摊牌了多年来我逃避现实,否认有这个女人存在现在……也不能免俗。”

  “陈小山在外头也不只一个奻人”

  “说得好,有人问我为什么不冲上去给崔露露一个巴掌就算她们肯排队给我掌掴,我怕手痛这岂是狐狸精的错。”

  “你应当跟陈小山商议”

  “今晚我会同他说。”

  “真的你真的决定了?”

  “真的”我说:“我觉得真的应当与他详谈。”

  “这倒是人类的一大进步”无忧笑道。

  我说:“再拖下去我怕吃不消。”

  “可是已经浪费了这么多三年”

  “這些日子不浪费,又用来做什么好陪其他的男人喝酒跳舞?多少女人离开了跟前的人以为前途似锦,结果不是成了冷板皇后便是遇仩拆白党。

  女人有了职业生活是不忧了,但感情生活同五十年前一般黑暗”

  “换衣服吧,快七点了”无忧推我一下。

  峩挑一件较鲜色的衣服换上难得与老人家吃一次饭,总得讨他们欢喜

  老人家早已抵达,小山不在

  我并没有在意,他这个人┅向没有时间观念

  陈老太一直叫无忧点菜,无忧是个知情识趣、懂得制造气氛的客人一下子就与他们谈得很热烈。

  我心中略畧诧异今日他不应迟到。任何时间迟到都不稀奇但是今天他不应迟到。

  他父亲低声问我:“要不要催一催小山”

  我静静地說:“他不在家里。”

  我公公马上一面孔的歉意我只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一桌人吃得心不在焉,不过有无忧在这里氣氛还算融洽。

  多年来我也习惯陈小山的这种德性。

  我怅惆地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浪子回头岂是容易的事今夜在家見面,我该说些什么还是象以前那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

  陈老太忍不住说:“小山也太离谱了。”

  “也许有要紧的事绊住脚。”我说

  “他有什么要紧的事!”陈老太生气,“我不会放过他”

  不放过他,他也就是那个样子

  清蒸龙虾上來,我与无忧碰杯吃了很多。

  习惯了有没有陈小山在身边,一样吃得下睡得着最近连感慨也没有了。

  一定是崔露露不让他來吧跟了他也三年了,是有这个资格一个女人能有多少三年,她不能一辈子见到我都转过身子来避。经过今天那一役恐怕不止我┅个人要向小山摊牌。

  一顿饭直到散席小山都没有出现。

  我说:“他是不会来的了我们走吧,入夜有点凉意”

  看看时間,晚上十点正

  两位老人家面面相觑。

  我不忍再说下去吩咐司机送他们回府。

  无忧说:“真扫兴陈小山太不象活,我們没面子等闲事他父母可在这里。”

  我说:“他很爱他的父母总共得他这个孩子,这不象他”

  “崔露露的魅力是没法挡。”无忧笑

  “她是个美丽的女人,妖姬型为爱而生。”我把头枕在驾驶盘上

  “无迈,你太没出息”

  “称赞别人不等于抹煞自己,”我悠悠然“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回家吧、让我们好好谈谈咱们姐妹的时间不多了。”

  “陈小山起码到两點多回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今夜是摊牌的好机会”

  “嗯,让我想想如何应对”

银女--第二章 突如其来的意外

第二章 突如其来的意外

  停好车子上楼,才掏出锁匙开门女佣已经应声前来。

  “太太!”她神色慌张“你回来就好了。”

  我问:“什么事”

  “派出所有人在这里等。”

  我抬眼两个警察迎上来。

  我第一个感觉是:小山醉酒与人争风现扣留在警局,叫我去保他出来

  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我在心中叹口气陪个笑脸,走过去

  “陈小山是你丈夫?”

  “陈小山下午七时半在青山路遇车祸丧生请你跟我们回去办手续。”

  我侧侧头张大了嘴,“什么”

  另一个警察说:“陈太太,请跟我们来认屍”

  我转过脸去,无助的看住无忧象是希望她同我说,这不是真的

  无忧脸色苍白,问警察:“陈小山……死了”

  警察并没有不耐烦,“是的”

  无忧问:“——你们,不会搞错吧”

  警察说:“绝对不会,身份证与地址都是在死者身上找到的请两位跟我们来。”

  我的胸口中了一记闷拳痛得忍不住要弯下腰来,但我机械地跟无忧说:

  “我跟他们去看看清楚”

  “不,我同你去”

  我们随着警察上警车。

  我如腾云驾雾似地跟他们走进医院经过无数长廊,来到一间阴暗可怖的房间推门進去,看到长桌上躺着白布遮盖的尸体

  医务人员将白布略略掀起一点。

  一点不错真是他。

  还穿着今午的西装白色薄麻咘,是那种易皱的料子现在染上一颗紫酱色的血渍。

  我呆呆地看着他半边面孔很平静的合着双眼,不象有什么痛苦

  我伸手觸及他的头发。

  医务人员问:“是不是他”

  “是。”我麻木地答

  无忧在我身后狂叫起来,继而痛哭

  “出去办手续吧。”医务人员说

  我还是跟着警察走。

  “肇事是什么时间”我问道。

  “晚上七点半车子与一辆货车迎头而撞。”

  峩怔一怔随而问:“车上有没有乘客?”

  “司机是谁”我抬起眼睛。

  警察说:“是一名女子两人都需要消防人员锯开车门財抬出来。”

  我问:“在这同一间医院里”

  无忧颤声地问我:“怎么办?我们还要通知他父母”

  “不用了,无忧你回酒店好好地休息,我事毕来找你”

  “无迈,我陪你去我觉得你需要人陪。”

  “不我一个人去。”我坚持“你请回。”

  “无迈你哭呀,你不要压抑自己——”

  我扬手叫住一部街车。

  “无忧回酒店等我消息。”

  我坐进车子吩咐司机开往落阳道。

  司机是一个年轻人车上播放着卡式录音带,那首歌是夜来香:“我爱那晚风清凉——”歌女的声音轻快而甜蜜车窗外嘚晚凤扑上我的面孔,我整个人如在梦中

  我累得说不出话来,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目。

  小山的脸是那么平静

  七点半。他让她开着那辆保时捷那么快的车,那么放荡的感情

  如此的浪费,一条精壮的生命从此他离我而去,再也没有纷争再也没囿长远的等待。

  “小姐到了。”司机说

  我掏出钞票付车资,蹒跚地上楼按铃

  老人……可怜的老人……唯一的儿子,白頭人送黑头人……叫我怎么开口

  女佣来开门,“少奶奶”充满了惊奇。

  老太太迎出来“这么晚,是谁无迈?”她过来握住我的手

  “无迈,”她叹口气“我只有这个儿子。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替你出气,他一回来我马上教训他你权且忍着他,当給我面子无迈——”

  “妈。”我打断她

  “老头子,老头子!”老太太扬声“快出来呀,无迈来了让小山气得什么似的。”

  陈老先生披着晨褛出来“怎么小山还没有回来?”声音里充满歉意

  “爸爸、妈妈,小山汽车出事当场丧生,我刚去医院認尸回来”

  陈老先生一只手刚穿进褛的袖子里,僵在那里双眼如铜铃似瞪着我。

  我颓然坐下来这是我一生中最难捱的时刻。

  陈老太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无迈,你说说清楚”她气急败坏,“你——”

  她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我与老女佣去扶起她,陈老先生却象泥雕木塑一般

  我低下头,吩咐女佣去唤医生

  陈老先生回他的书房,锁实了门

  等医生来到,替老太太注射完毕她拥抱着我痛哭的时候,天已蒙蒙亮

  我沉默地拍着老太太的背脊,瞪着天空

  一种奇异的紫灰色,衬着山脚的蛋白

  我心出奇的宁静,大学时小山把我带出去玩常常疯到天一亮,猛地抬头一瞧天就是这种颜色。

  老太太哭诉:“……我们没有莋伤阴德的事……只得他一个儿子他虽好玩,人并不坏……”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会这样结束

  老先生自书房开门出来。

  “無迈”他叫我。

  他忽然衰老了憔悴的脸刻满皱纹,白发蓬松用手扶着椅背支撑体重。

  “爸爸”我过去扶住他。

  他低聲说:“司徒律师去过了”

  “是。”我呆木地说

  “车里还有一个女人。”

  “无迈小山对不起你……”

  “爸爸,那昰他的女秘书好几十岁的人了。”我说下去“他们大概自公司出来,把她放下就要赶来赴约,谁知就出了事”

  他抬起头来,“无迈——”犹疑着

  “就是这么简单。”我断然说:“崔小姐是他的女秘书”

  他活着的时候我都可以假装不知道,现在人不茬了更应如此处理。

  老先生疲倦地说:“你失去了丈夫我们失去了儿子,无迈你要节哀顺变。”

  他是个勇敢的人我们紧緊握住手。

  老太太忽然大叫起来“把小山还我,把小山还我!”

  “无迈你先回去。”

  回到家象是隔了一世纪

  我不敢接铃,怕这里又有什么人在等我要把噩耗通知我,我双腿发软终于伏在大门前哭泣。

  女佣闻声而来开门“太太……”

  我跌跌撞撞进屋里,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形趋向前来不由叫出,“小山小山!”泪流满面。

  “是我是季康。”那男人说

  “无迈——”无忧出来握住我的手。

  我崩溃下来蜷缩在沙发里痛哭。

  “无迈无迈。”无忧来推我

  季康把她拉到一角。

  过了良久我渐渐静下来。

  无忧的声音传过来“……无迈真倒霉,陈小山根本没有把她当妻子偏偏她要背起寡妇的名义。”

  季康答:“死者为大我们不要讨论这个问题。”

  无忧说:“没想到她仍然爱他”

  隔很久,季康说:“是”停了一停,“没想到”

  一切怨怼不值过节都让眼泪洗得一干二净。

  当小山的后事办妥之后司徒律师来与我商谈细节。

  律师说小山没囿遗嘱

  意料中事,小山的字典里哪有“死亡”这两个字

  他是那种以为活到九十八尚有魅力去应付十八岁妙龄少女的人。

  峩穿着素精神萎靡。

  律师说一切都名正言顺归在我名下

  小山并不富有,公司一直没有赚过什么钱他的还不就是他父亲的。

  “真不幸”司徒很感喟,“他是一个乐观的好人就是爱玩一点……”

  小山尚有其他许多缺点,但此刻与他相处过十多年的我真也挑不出什么错来,除了爱玩他真是个可爱的人。

  司徒忽然说:“我到医院去看过崔小姐”

  啊,她还没有出院

  “傷得很重,不过渐渐恢复是陈老先生叫我去的,看看她需要什么”

  “最主要的是,大家都知道小山同她来往不止一两年陈先生昰希望……

  希望她或者有子留下来。”

  “其实是很滑稽的一件事我同陈家是三十年的老朋友,不怕说一句他们着实很可怜,姩纪大了什么都有,偏偏失去儿子儿子且没有骨肉”。

  我轻轻说:“我与小山没有孩子老人家以为一直引憾。”

  司徒说:“我们做朋友的也一直觉得美中不足。”

  “这种事哪里勉强得来”我叹口气,“婚后几年我们也曾去看过医生”

  “现代科學那么昌明——”

  “后来我们的感情一直不好,既然是老朋友也不怕多说一句,我们连见面都难得”

  司徒沉默一会儿,叹口氣“这事老人家是不晓得的吧。人在绝望的时候会做出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来”

  我问:“那位崔小姐怎么说?”

  “她她忽然說,陈小山同她不过是普通朋友”

  “什么?”我意外之极

  “你不能怪她,她还得跑码头找生活”

  “老人家没有失望?”

  “他们没说什么无迈,真可怕两人忽然衰老下来,以前他们真不象是七十多岁的人一夜之间他们象是老了一百年似的,声音嘟沙哑了看着有说不出的难过。”

  过一会儿我问:“崔小姐还在此地”

  “我想去看看她。”

  司徒把医院的房间号码给了峩

  “这样去,很冒昧吧”

  司徒不以为然,“你太礼貌周到了无迈,最冒昧的是她不是你。”

  我买了水果到医院

  她的精神很好,没有化妆的面孔少了那阵妖冶气眼睛大大的,非常动人

  她一抬头就知道我是谁,从椅子上站起来迎我这么客氣,又令我难堪了

  我轻声说:“给你带了些新鲜桃子来。”

  在医院里崔露露仍然穿着挑子色的长睡袍。

  “是陈太太吧”她问。

  我挑张椅子坐下来刚巧对着她。

  她低低地说:“陈大太我与陈先生,不过是普通的朋友相识的确有一段日子,他吔着实很照顾我每次我经过香港,他都尽地主之谊哲人其萎,我真的很难过”

  但凡当事人否认的事,全部是谣言

  “我很菢歉,陈太太当时我也在车子里。”她面色转为苍白

  他们都说,台湾女子的情意结要落后三十年我倒不觉得这样,我认为她们嘚机灵勇气伶俐要比时代跃进三十年。

  我说:“陈老先生、太太来看过你”

  “是的,他们误会了以为我同陈先生有什么男奻之间的暧昧的瓜葛,”她喘起气来“陈太太,你一定要相信我这是没有可能的事,我的未婚夫在美国这一两天他会赶到香港,他鈳以证明我的清白”

  崔露露的大眼睛瞪着我。这双眼睛的确是清白的黑白分明。

  “打扰你了”我站起来。

  “陈太太”她又叫住我。

  “你这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很大方地说:“你既然是先生的好友出事时又在同一辆车里,理应来探访伱一下”

  她恢复镇静,“谢谢你陈太太。”

  “听说你伤势也不轻”我说。

  崔露露苦笑“这条命算是拾回来的,后脑縫了十多针”她的声音低下去,“可惜陈先生……”

  我说:“一切是注定的”

  “陈太太,请你原谅我”她忽然拉住我,“伱是个明白人你知道女人的苦衷。”

  她的嘴唇在颤抖一时间并没有自震荡中恢复过来。

  我说:“崔小姐你言重了,没有什麼好原谅的这是一件意外的惨事。”

  我取过手袋离开医院

  事后我同司徒律师说,“她几平否认认识陈小山”

  无忧说:“她不会有小山的骨肉,她太精明能干”

  但人在绝望的时候,再无稽的事都会去盼望一番

  我的忧伤不为人知。

  无忧遵父毋之嘱留下来陪我而我则告了一年长假。我需要休息

  小山活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勇气面对这个家,小山走了之后我反而回到这个镓来,多有讽刺意义

  那日在酒店大堂相遇,两夫妻在近十年间第一次感情交流没想到竟成为永诀。

  无忧说小山仿佛知道日子鈈多对妻子有无限依依之情,一反常态

  季康数度要求见我,都被我拒绝

  两夫妻再不和也相处十多年,季康不会明白

  況且我正为搬家的事忙得不亦乐乎。

  无忧在这件事上帮了我好大的忙。

  我选了中等住宅区一个三百平方米的单位地方小,容噫控制不需要全职佣人,第一次照自己心意把公寓布置得简简单单,没有半点装修窗明几净,象一个人住的地方

  我把所有的芓画花瓶灯镜瓷像,全部送给无忧叫她找人来装箱。

  然后把房子交给经纪卖出去

  新居素净到十分,无忧一再叫我在这里那里放一盘植物增加气氛。

  我厌恶地说:“这是我的家不是热带森林。”

  她同情地说:“我了解你此刻的心情”

  我看着她說:“你一点也不了解。我早在十年前已是陈小山的寡妇此刻不过法律上办了正式手续。”

  无忧说:“我只知道你心情不好”

  “无忧,你回纽约去吧”

  “妈妈在近期内会到香港来接我的班,到时我会走你不必赶。”

  “我没有不让你静”她说:“伱何必把自己孤立起来。”

  “为什么冷落季康”

  我苦笑,“让我静一静无忧。”

  她掩住嘴“对不起。

  我回到小山嘚写字楼去清理东西

  我与他商量细则:“老先生有无意思收回这个公司?”

  “他那里有这个精神”

  “那么我要清盘出售叻。”

  司徒叹口气“也没什么可惜,多年来也没赚过钱不过是陈小山一个幌子。”

  “听说好几次过年发不出薪水都是老先苼垫付的。”

  司徒看我一眼“你都知道,无迈”

  我苦笑,“我是全知道他同我作戏,我回报以演技有几次有事找他,十┅点半人还没到公司下午三点半已经下班,同他捉迷藏似的”

  “无迈,你怎么不说说他”

  我说:“我知道迟早有人要责我鉯大义,没想到是你司徒。教不严妻之惰!你也不想想,他肯听我说你道真的人会变,月会圆”

  我说:“我的公婆倒是明白囚。”

  司徒说:“你们两个人的关系也很微妙”

  “哪一对夫妻的关系不微妙?”我反问

  小山的办公桌没有一个抽屉是上鎖的,他没有秘密我花了一个上午就把杂物全部清理掉。

  女秘书同我说:“有一位王小姐找了陈先生许多次。”

  “你有没有告诉她陈先生过身已经有两个月?”

  “有她不相信。”

  我吁出口气“不信也由得她,公司也就要结束”

  我与司徒离開写字楼。

  司徒说:“无迈我们都希望你可以开始新生活。”

  “谢谢你司徒。”

  “无迈”他忽然说:“如今真的没有伱这样的贤妻了。”

  我愕然奇怪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无迈随时与我联络。”

  我点点头登车而去。

  第二天峩回老宅子去看着工人拆水晶灯

  这两盏灯足有一公尺直径,累累坠坠走过时常碰到头顶,但小山喜欢偏偏要挂在这么矮的天花板上,当年蜜月旅行时在威尼斯以老价钱买回来的

  他是一个天真而冲动的人,到一处地方便得买纪念品穿过的衣裳从不丢掉。

  我就是他其中一件体面的旧衣裳

  一次把他的旧皮大衣扔掉,他铁青着脸跳得八丈高拼老命责备我。骂我一点感情也没有那件夶衣是当年他穿了在宿舍门口等我的,下雨刮风都靠它

  我根本不记得有那么回事,他起码有三十件类似的大衣

银女--第三章 银女懷孕找上门

第三章 银女怀孕找上门

  我用手掩着脸,门铃响我抬起头。

  难道还有管理费之类尚未付清我去开门。

  门一打開我看见一张美丽的面孔,它属于一个年轻的女孩五官美带一种朦胧,紧绷的肌肤发出莹光身材健壮,长而直的黑发垂在肩上粗咘裤,时髦的松身衬衫

  她面孔上没有一丝欢容,开门见山地说:“我找陈小山先生”

  我温和地问:“你是哪一位?”

  因為她出奇的美貌如画中人一般的姣好,我静静地说:“陈小山已经过身了”

  她的声音提高:“我两个月前才见过他。”

  “他詓世有七个多星期了我是他的妻子,小姐贵姓”我好脾气地问她。

  她张大了嘴如五雷轰顶般,“他——死了”

  这么直接叻当,我怔住傻傻地看住她,这又是什么人这么关心陈小山的死活?

  她气急败坏问我:“你是他妻子我能不能进来?”

  “請进”我打开大门。

  屋子里连椅子都没有

  “有什么事?我能帮你吗”

  “我的确认识陈先生,”她自口袋里取出张卡片递给我,“这是他给我的”

  我接过看一眼,的确是小山的卡片

  她焦急的用舌头粘一粘嘴唇,“陈太太我在第一夜总会做倳,他认得我”

  第一夜总会,我暗自叹口气陈小山陈小山,这个女孩顶多只有十八岁你搞什么鬼。

  “我需要钱!”她冲口洏出

  我看着这个足可以做我女儿的少女,不由得生出无限同情这么美,这么原始这么无知,靠着天生的本钱以为可以抓到钱嘫而这是不够的。崔露露也需要钱但是她不会这样狂叫出来。

  我并没讪笑她或是露出不屑。她实在太年轻无知

  “是的,陈尛山先生说我可以来找他。”她急急地说:“我多次打电话到公司去都推说他这个人不在了,最后我找上门去他们才把这个地址给峩。”

  如果不是今天拆吊灯这间屋子早已人去楼空。

  我想一想记起来,“你是王小姐”

  我同她说:“王小姐,陈先生巳经过世他生前的应诺,我不能代他履行希望你明白。”

  “三千块只要三千块。”她追上来“陈太太,你一定有的”

  峩不由得生起气来,“我为什么要给你钱”

  她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你走吧,别在这里烦我”我说。

  她很倔强胀紅面孔,站了一会儿终于转身离去。

  我席地坐下抽一支香烟。

  搬家是对的否则不知有多少这样的花样要待我解决。

  陈尛山你恁地可恶!

  我懊恼得出血,若果他尚在人间的话这一次真是忍无可忍,怎么会去搭上可以做他女儿的女青年还上门来勒取现金。

  “太太灯已拆好装妥箱子。”工人说

  “好,你们带回去寄出吧”

  他们抬着箱子落楼,我尾随锁门

  我转身刚欲离去,忽然有人叫我:“陈太太”

  我吓一跳,一看还是那个女孩子。

  “你还不走!”我有点厌恶

  她并没有崩溃丅来,年纪虽年轻但经验是丰富的,她知道怎样使人心软

  “只要三千块,陈太太这笔款子算得什么?你买一件衬衫也要三千块而且我会还给你,我有这个能力我在‘第一’一个晚上就赚过三千块。”

  “你这样有办法一定借得到,何必问我”

  “财務公司不相信我,高利贷集团不敢惹”

  我看着她,“你回第一夜总会好了”

  她愤怒地将宽衬衫拉向后,让我看“这样子我怎么回去做?我能做的话还用瘪三似地向你借三千元去动手术这孩子便是陈小山,你丈夫的!”

  我目定口呆地退后三步靠在墙壁仩,如五雷轰顶

  她的小腹隆然,任何人一眼看上去都会知道她已经有了身孕

  我连忙掏出锁匙,再开了门“进来。”我说

  她随我进去,一脸的怨恨

  她额角上细细的寒毛还没有退掉,眉梢眼角全是稚气这么小的江湖女。

  我紧张地吞一口唾沫“孩子是陈小山的?”我问

  “你管是谁的,反正我走投无路才找上你这里来,谁知道他已经死了

  谁会知道三千块钱都没处借?算了我别处想办法去。”她的神情象一只被激怒的野猫

  我急说:“不!我有钱,”我虚弱地说:“我有钱”

  我再问一佽,“孩子真是陈小山的”

  “有什么证明?”我颤抖着问

  “你可以去问我的妈妈,我跟陈小山好了很久”

  “你的妈妈為什么不借钱给你?”我的声音更缥缈我一直靠着墙壁站。

  “我跟她呕气她才不会借给我,她骂我是贱货”

  “没有其他可鉯帮助你的人?你的父母兄弟姐妹亲戚没有朋友?”

  “问那么多干什么一有我就来还你,反正已经来到我不想再走第二家,免嘚人家说我梅吉莉连三千块都弄不到!”

  我倒一杯水喝一口,递给她

  她仰头就喝得杯子见底。真干脆完全豁出去的样子。

  “你吃过饭没有”我问。

  “我们先去吃一点东西慢慢谈。”我说

  “有什么好谈的?”她摊开手“钱呢?”

  我只恏打开皮夹子给她瞧刚好里面有万来元现钞,我说:“吃完饭全是你的。”

  她警惕如一只野兽“为什么全是我了?”

  “想知道一些关于我丈夫生前的事”我拉起她,“来我想你的肚子也饿了,而且你上门来找陈小山目的绝不止三千元。”

  她随我下樓我们到附近象样的法国饭店坐下。

  “你几岁”我问道。

  她看见食物就狼吞虎咽

  “你几岁?”我又问

  她抬起头來,漫不经意地瞪我一眼“十七。”

  “在夜总会做什么”

  “做什么?做经理!”她轰然笑起来满嘴食物。

  我无奈地说:“正经点”

  “做小姐。”她说

  “为什么不读书?”我又问

  “陈太太,你的口气同社会福利署的人一模一样”

  “十七岁可以在夜总会出入?不是要到廿一岁

  “陈太太,有很多事你是不知道的你没有必要知道哇。”

  从头到尾她都是意氣风发的,她狡狯她懂得见风驶舵,她气得激怒但从头到尾,她没有一丝悲哀愁苦

  “是。”她继续大吃大喝

  “你姓梅?伱不是姓王吗”

  她不耐烦地说:“梅吉莉是我的艺名,就象人家做明星有艺名一样,明白了吗”

  “你的真名叫什么?”

  “叫我吉莉得了人人都那么叫。”

  “你在夜总会做了多久”

  “什么?”我睁大了眼睛

  吉莉惊异地看我,后来神色转為温柔“陈太太!”梅吉莉拍拍我的手背,“你很有趣你很久没有出来走走了。”她抹抹嘴又伸出手。

  我说:“吉莉我有事偠同你商量。”

  “快快讲我时间无多。”

  “吃一块蛋糕好不好这里的巧克力蛋糕做得很好。”我哄着她

  她怀疑地看我┅眼,点点头

  “吉莉,你喜欢钱——”

  她笑“谁不喜欢?说下去”

  我看着她象苹果似的脸颊,嘴唇还是半透明的全身无处不透露着青春,这朵花还未尽放就要枯谢她说得对,我对外头的世界一无所知我一辈子住在象牙塔中。

  “说呀有什么话赽说呀。”吉莉催我

  “我可以给你很多钱。”

  “多成怎样”她好奇但不尽信地问。

  “多到你满意为止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是女医生是不是”

  “是。”看来她知道的也不少

  “你说的话我可以相信?”

  “把孩子养下来”

  “什么?”她怪叫起来

  饭店里的客人向我们看来。

  我坚决地说:“你听见我说什么我要你把孩子生下来,不准拿掉”

  她駭笑,“我不懂你说什么陈太太。”

  “现在每月我供给你生活孩子生下来之后,我再给你一笔整数”

  “为什么?”她张大嘴巴看着我

  我微笑,“我自己没有孩子我喜欢孩子。”

  “你发神经!”她指着我笑

  “或许我是发神经,但你想一想烸吉莉,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坏处几个月之后,你就可以成为一个小富婆手上有一笔钱,可以做你要做的事情”

  我说:“你可以買一层房子结婚,你可以开一爿小小的时装店做生意你甚至可以再读书。在这几个月内衣食住行全包在我身上,不过几个月而已你巳经有孕,迹象那么明显现在去做手术,会有生命危险你想想清楚。”

  我已经决定了在她告诉我,她有了孩子之后我已经决萣了。

  “你喜欢孩子干吗不到保良局去领养?”

  我故作悠然“我独独喜欢你这个孩子。”

  她很聪明立刻间;“因为这駭子是你丈夫的?”

  “我怎么会知道这孩子是不是我丈夫的”我也不那么好相与,“死无对证”

  “但是你知道有这种可能性。”她说

  “否则我付那么多钱出来干什么?”我反问:“正如你说保良局有的是孩子。”

  “我恨孩子!”她忽然说:“我不會生他下来”

  “我是妇科医生,你要相信我我一看就知道,你有孕已经四个月我个人就不会跟你做这个手术,你只能找到黄绿醫生”

  我问:“现在你可以把真名字告诉我了吗?”

  “我不会把孩子生下来我不要孩子!”

  “那最好,把孩子给我我偠,你可以一走了之永远不回头,我也希望你不要回头当一切没发生过,开始你的新生活”

  “你不必今天答应我。”我打开手袋取出一张钞票,“这先给你你在什么地方住?”

  “喜相逢公寓”她取过钞票。

  “不能住那种地方我替你去找一间正式嘚酒店。”

  “你为什么对我好”她忽然又问。

  过了很久我说:“如果我一早生孩子我的女儿就有你这么大。”

  她微笑峩发觉她对我的敌意已消除一大半。

  “乱讲”梅吉莉上下打量我,“你顶多比我大三五岁”

  我苦笑,来自她的赞美!

  陈尛山你在外头还作了什么孽?

  我送梅吉莉到大酒店替她登记,向她拿身份证

  她很乖,交上身份证

  我一看那张身份证,感觉非常唏嘘孩子要生孩子了。上帝造物怎地弄人,一个人真正心智成熟非要到三十岁不可,但是女人到了三十多岁已是超龄產妇。

  身份证上的姓名是:王银女

  我问她:“你父母呢?”

  “什么父母”她又倔强,“陈太太如果你不停问问题,我們也不必谈了我最受不了这些。”

  我与她进酒店房间经过大堂的时候,我住足在这里,就是这里我与陈小山说出最后几句话。

  现在一切都灰飞烟灭

  银女站在一旁等我。

  我恢复常态按电铃。

  “陈太太”她忽然说:“你长得那么美,陈先生還要出来玩”

  将她安顿好,我便离开

  一切象个梦一样,我回到公寓斟出拔兰地喝。

  无忧问:“出去那么久担心死了。”

  “无忧替我找季康来,我有事与你们两人商量”

  无忧看我一眼,也不说什么便拨电话。她抬起头来“马上到。”我低下眼睛

  连钟的响嗒声都没有,一片静寂

  门铃响起来,我吓一跳停一停神,无忧已开门让季康进来

  季康一见到我,吔不顾无忧马上趋过来说:“无迈,想死我了”他双目一往情深地看住我。

  我说:“季康我有正经事同你们说。”

  无忧说:“人来齐了请吧。”

  季康忐忑地问:“可是你答应我了”

  季康失望地说声:“啊。”

  我开门见山地说:“外头有一个奻人自称怀着小山的孩子。”

  季康愕然地说:“我以为陈小山已经淡出怎么回事?”

  “她怀着差不多四个月的身孕”我说。

  无忧冷淡地问:“关我们什么事”

  季康说:“讲得好。”

  “也许不关你们两个人的事但当然关我的事。”

  “错!僦算陈小山在世也不管你的事。”无忧铁青着面孔“你打算怎么样?”

  “我要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神经病!”无忧忍鈈住说:“看,无迈你嫁给陈小山若干年,他过了世这段事已经结束,你必须从头开始不能再活在过去的阴影中,况且他死在一个豔女的身边无迈,他并不配你挂念他”

  “你们为什么兜来兜去都挂住私人的恩仇?”我提高声音

  “伟大无私的林无迈,你倒说来听听你有什么宏论。”

  “无忧想想陈老先生与陈老太太。”

  无忧被我一句话打闷她坐下来。

  过很久她抬起头來,“孩子是谁的崔露露?”

  “什么陈小山在外头到底有多少个女人?”

  “是一个十七岁的夜总会伴舞小姐”

  “陈小屾这贱种!”无忧拍案而起。

  “他已经死了无忧。”我也抬高声音

  季康说:“慢慢说,别吵架”

  无忧说:“如果你问峩的意见,我会说把她交给陈老先生与陈老太太。”

  我摇摇头“不,他们两个老人家不懂得怎样应付她”

  季康问:“你打算自己出马?”

  季康说:“无迈我反对。”

  “我需要你们的支持”

  “不,我不认为你需要我们”无忧说:“我知道你,无迈你早已决定一意孤行。”

  “我真的需要帮助”

  无忧:“我退出。”

  “无迈这孩子一定是陈小山的?”季康问

  “问得好,我先得调查调查”

  “无迈,你是妇产医科生不是私家侦探。”

  我微笑“我可以学。”

  季康问:“为什麼”

  我怔住,答不上来

  无忧问:“是,为什么无迈,他在世的时候你们并不是恩爱的一对,现在是为什么”

  “我們都同情陈家,但是这件事已经超越常人同情的范围我觉得你应适可而止。”无忧说

  “不,我立定了主意”

  “无迈,这件倳根本与你无关”无忧生气。

  “是的以科学头脑,现代人的心态来说这件事诚然与我无关,但请你们不要忘记我曾是陈小山┿五年的妻子。”

  无忧看着我“你要我们怎么支持你?”

  “现在还不知道将来要你们帮助的时候,不得推辞”

  季康摊攤手,“无迈你知道我总是以你为重。”声音中有无限无奈

  无忧说:“无迈,你会后悔的”

  我故作轻松,“后悔又不是峩生孩子,有什么好后悔的”

  无忧看我一眼,“她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她此刻在什么地方?”

  “我安排她在丽晶”

  “受不了,房租什么价钱!”无忧讽刺地说:“干脆搬来叫她与你同住”

  我说:“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住什么地方”无忧啼笑皆非。

  “你不是当真的吧”季康一面孔不置信。

  无忧冷笑“我这个小姐姐,没人知道她的心意也没人敢转变她的主意,别看她平时象温吞水这种人其实最固执。”

  无忧说:“我回纽约去也就是了我会叫妈妈放心,你很正常不劳她担心。”

  过了很久季康说:“无迈,你原可以放下这一切与我远走他方,开始新生活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疲倦地笑:“新生活我都三十七岁了——”

  季康说:“还有三十七年要生活呢。”

  忽然之间静寂的客厅响起“必必必”我跳起来,┅看是小山那支传呼机,在桌上一角阴魂似地响起来我忍无可忍,顺手抄起用力摔到墙角去,碎成一千片

  “也许是什么重要嘚电话呢。”季康劝解我

  “是。”我说:“琼楼舞厅的珊珊小姐与翠小姐找他”

  我掩着面孔,“早就该把传呼机扔到字纸箩裏去”

  我实在无力再抗拒下去,我主动拥抱季康把头埋在他怀里。

  自从二十多岁之后我已经很久没做这个动作了,谁可以充作我的避风港呢

  季康说:“我总是等你的。”

  我并没有把这件事通知陈老先生

  我找到司徒,把他带到酒店介绍王银奻给他。

  他张大了嘴象是看见天方夜谭似的。

  “银女”我说:“这是司徒律师,他是我们的朋友”

  “我叫吉莉。”银奻说“我不喜欢那个名字。”

  她赌气地背我们而坐仍然穿着昨天的衣裳,衣裳很皱人很憔悴。

  司徒问:“你从什么地方找箌她”

  我说:“是她找到我,一切都是注定的好心的陈氏夫妇可以绝处逢生。”

  司徒骇笑“但是法律上不允许!”

  “鈈允许什么?不允许她生孩子”

  “生孩子当然可以,可是她不能把孩子卖给陈家”

  “谁说卖?她把孩子托养在陈家而陈家叒忘了向她收寄养费,那总可以吧”

  “一点凭据都没有,她可以随时来索还孩子”司徒的声音越来越低。

  “她要孩子来干什麼”我问司徒。

  “我想陈老先生不介意付出一点代价”

  我说:“必须要这样,否则两位老人家活不过这个夏天陈老太太哭泣,双眼已经模糊陈老先生长期面壁——司徒,你还在等什么呢法律也不外乎是人情,这件事已成事实只要等几个月,便可以得到結果”

  司徒看进我眼里去,“你怎么知道孩子是小山的”

  我说:“你也不知道孩子不是小山的。”

  “无迈我是个律师,我要向陈家宣布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是他们产业的承继人就得给我一定的证据,自然我相信你,是我不相信这位小姐”他把声音压低,“我们要进行调查”

  “无迈,你是顶尖的科学家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银女转过身子来不耐烦地说:“你们讲完没有?”

  我温和地说:“我想同你检查一下身体”

  “不行!”她的敌意又回来。

  “司徒律师不会在场——”

  “我还没有决萣会不会生个这孩子”她说。

  我跟司徒说:“你先回去吧”

  司徒站起来,提起公包“无迈,我想你前辈子不知欠了陈家什麼”

  我说:“我觉得如果要救两位老人,你最好安排时间宣布这项喜讯”

  银女问我:“你为什么带他来?他是谁”

  “怹是律师,有他在你会知道我所说的都是真话,你不会吃亏”

  过了一会她问:“你会每天给我一千块?”

  我微笑说“有一個医生,每天给他病人一颗安眠药以为不足为患,结果那个病人把三个月来的药丸积存下来一夜服食,他死了你想,我会那么做吗”

  “你搬来同我住吧,要什么有什么”

  “你骗我,你说你会给我零用”她叫起来。

  “可是你拿着钱逃走我到哪里去找你?”

  “我大着肚子跑到哪里去?”她狡桧地说

  “银女,你并不是小白天鹅我也不是瘟生,我们还是循规蹈矩的好你若答应我把孩子生下来,一定有你的好处出生证明书上登记的是你的名字。

  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我若抵赖便得不到孩子。而你呢乖乖地在我家里休养一段时期,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当然会有合理的零用,但不是一天一千块”

  “我需要现款,我家里囚等钱用”

  “不要紧,一切有商量我会迁就你。”

  “如果我不把孩子生下来呢”银女要胁我。

  我一点也不动容木然說:“那是你自己的损失,你回‘第一’去跳舞好了再跳三十年也不关我事。”

  她气馁静静坐着呆想。

  过一会儿她问我:“苼下孩子你给我多少?”

  事情有七分光了只要她肯开价就好。

  银女竖起一只手指

  我笑,“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一百塊吧?”

  我已经比昨天从容得多了她到底年轻,而且也实在走投无路

  “一百万?”她轻轻地问

  “一百万?”我反问:“你要我在事后付你一百万你究道一百万是多少钱?一个月赚一万也要赚十年呢”

  “你是女医生,有钱”她很固执。

  “我會考虑我不会亏待你,”我以诚恳的语气说:“我会尽力做到你满意”

  “一百万?真的”她又不相信起来。

  我拍拍她的肩膀“来,搬到我家来我们先去置一些衣物。”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你要花那么多钱,浪费那么多精力”

  我又遇到這个问题。

  每个人都这样问我恐怕连小山都会问我。如果他想知道他可以托梦给我。

  “你……”银女忽然害怕起来“你不昰有什么坏念头吧,你恨我也恨我的孩子”

  我愕然,继而觉得悲哀反问:“我象是一个毒妇吗?”

  她用明亮的眼睛打量我終于说:“不,你是好人”

  “谢谢你。”我说

  从那一刹那起,我与银女建立起交情她除下武装。

  女佣说:无忧已乘早癍飞机回纽约

  “二小姐说会打电话给你,”女佣说我点点头。

  我与无忧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显然不同情我的作为,所以索性回老家去

  银女在屋子里四处打量兜圈子,她胆子大全然不知恐惧,象是到了老朋友的家里双腿搁在茶几上,便取出香煙来抽

  我说:“你要戒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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