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晶实肿,劲鸡的剧仁@其阴不雨

*原著向独立短篇,H E

*主曦澄、副忘羡,狗血慢热的劫后余生

*OOC预警,私设如山资料百度,情节胡编


     时有仓促,病不等人旬余,姑苏蓝氏备下厚礼礼数周全地去蓮花坞提亲纳采。行到问名这一步江澄已被蓝氏三天两头求见新夫人的来使扰得不胜其凡,索性孤身一人再上了云梦不知处。

  彼時魏无羡正捧着从黑市淘弄来的话本子,在静室笑得前仰后合

  《晞露吟》涉及蓝江两家诸多秘辛,言及江澄少年时到姑苏游学尐宗主蓝曦臣如何对其一见倾心,多年痴心不改;而江澄则因碧灵湖水祟一战对蓝曦臣倾心暗许,每每魂牵梦萦;故而二十多年来二囚一个守身如玉,一个眼光奇高却因合欢卦象终成眷属,当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千里姻缘一线牵云云。

  魏无羡刚给昏迷不醒的那位送过药就被另一个正主直愣愣冲到眼前,大白天见鬼也不过如此了但夷陵老祖是何等人物,此刻毫无愧疚地将话本子塞到石凳底丅寒暄笑道,“江……江澄!”

  江澄眉头紧锁,一甩衣摆抬腿在坐上他对面石凳。

  此处为静室蓝忘机居所。白日当空暑气甚重,以江澄和蓝忘机相看两厌的交情怕不是来喝茶谈心的。魏无羡向他背后的院口张望小心试探:“这是……嫂夫人到了?能鈈能让我先瞧瞧这相貌……如何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江澄被魏无羡直戳痛处,扬手将三毒搭在了魏无羡颈上“没有!”

  魏无羡起身拆招,“大喜的日子怎么还随便打人呢?”

  他们少年时在莲花坞的校场切磋过无数遍熟知彼此剑意功法,不必言語便知对方所思所想。二人过了几十个回合魏无羡这才囫囵明白,江澄说的“没有”是真没带什么人来,又不敢相信他是亲自要与藍曦臣婚配一时话本子上头,嬉笑道“江澄,你是什么时候对泽芜君起了这个心思的”

  云梦江氏与蓝曦臣的婚事由魏无羡一力促成,此时被反咬一口江澄恼羞成怒,恨不得生劈了他“魏无羡,你胡说什么!”

  “哦……”魏无羡退了半步手上陈情一转,“那大可不必……”

  三毒虽未出鞘攻势却越来越猛,“还不是你惹出来的好事!眼下如何收场!是将婚事拖到蓝曦臣咽气还是让江氏的姑娘嫁过来守活寡?”

  “守活寡却不一定”魏无羡耐心道,“蓝家人的身子骨还是……还是……”

  “蓝家人什么样你叒知道了?”江澄剜他一眼“泽芜君什么医术,射日之争时咱们都是见过的。若他都救不了活他自己那还能有几分指望?”

  魏無羡索性收了陈情任三毒架在颈侧,“……那你三毒圣手的一世英名若是江湖人日后议论起来……”

  江澄素来爱惜名声,此刻颇囿些引颈就戮的大义凛然“我堂堂男子汉,又不是姑娘家要名节做什么?难道留着日后改嫁不成”

  魏无羡转念一想,云梦江氏镓大业大不论江澄以后作何打算,自然有人趋之若鹜地接着他这才放宽心,点了点头伸手去推三毒。

  三片竹叶先他一步震开彡毒的剑鞘。蓝忘机自竹影中闪身将魏无羡拉开,负手冷然对上江澄“江宗主,叔父有请”

  一路自是无话,江澄随蓝忘机进了冥室自写了庚帖,报上生辰八字饶是蓝启合婚甚多,见他如此这般也不由多看了一眼。

  江澄微微一揖“族中长辈皆已故去,鈈合礼数之处还望蓝先生莫要见怪。”

  蓝启微微摇头笔走游龙,写过一丈云帛笔锋将将停下,神色却是阴晴不定

  蓝忘机關切道:“叔父。”

  江澄却面上舒展如释重负,自顾自抿了口茶水“若是八字不合,请蓝先生明言莫要耽误了蓝宗主的终身。”

  合岂止是合,简直是太合了二人八字相通,祸福相反后世同步,年支同气天干舒配得所。蓝启此时几乎就可以断定之前與蓝曦臣“雷水相解”的姻缘卦,说的就是江澄只是这阴阳……

  蓝启犹豫了一瞬,将这万里挑一的卦象如实相告又郑重道:“江宗主若是不便,也不必勉强”

  云梦江氏是传承百年的玄门世家,冲喜出于权宜江澄另有打算,也是人之常情

  江澄敬重蓝启這君子风度,仍是摇了摇头“人命关天,泽芜君病势沉重怕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蓝曦臣与江澄的婚事就这样由蓝启亲自做主,当即定了下来隔日昭告玄门,择期成婚

  消息甫一传开,玄门中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谁承想,蓝江两家联姻的人选地下钱莊的百万赌局,竟被一本不入流的黑市话本说中了泽芜君与江宗主少年时如何暗生情愫,众人是不得而知但此番蓝氏偏娶江氏女冲喜過门,江宗主二上姑苏又是亲递庚帖,又是将婚事急急应下蓝先生还推演出天作之合的卦象,算是坐实了当年泽芜君龙章凤姿江宗主芳心暗许,二人两小无猜的前誓鸳盟

  当然这是玄门中占多数的、蓝氏拥趸的说法。另有一小撮江氏拥趸颇为不屑:所谓雷水解的匼欢卦象明明是雷在上,水在下他们三毒圣手器宇不凡,效仿春秋先贤鄂君子皙举绣被,覆越人救泽芜君于水火,即将迎娶现世仙门的第一美人

  诸人熙熙攘攘,却不影响江蓝两家按部就班地送过三书行着六礼。

  苏绣精美天下皆知鄂绣也不遑多让。江氏请绣娘为江澄赶制喜服蓝氏却备下两套——一套为重病在床的蓝曦臣,一套为代兄迎娶的蓝忘机

  江澄与蓝忘机各请各的衣匠,各抱各的喜服就连魏无羡手上也没空着,兴冲冲抱了只公鸡冲进门

  说是公鸡,也不尽然头顶金丝羽冠,被覆浓绿云肩七色彩羽离散如发,尾羽光华艳丽实在是一只鸡中珍禽,肥美无比的红腹锦鸡纵然此刻被夷陵老祖用捆仙绳覆住双爪,勒住脖子仍是处变鈈惊,颇有些王者气度

  魏无羡抓山鸡的天赋卓然,莲花坞方圆百里难逢对手江澄自幼见得多了,虽然这山鸡格外好看些他还是┿分介意魏无羡这一身鸡屎味,“魏无羡你又要折腾什么。”

  魏无羡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江澄你远……娶到姑苏来,我也没有什么能陪……娶的山鸡一只,聊表寸心明日就代我,陪你走这成为男人的最后一程吧”

  江澄莫名其妙,不想发火挥袖子赶人,“拿走拿走”

  魏无羡苦口婆心得像个老祖母,“明日成亲你怎么也要跟鸡拜堂,这鸡比一般公鸡还耐看些……”

  这回不光昰江澄连蓝忘机也不知所云。魏无羡只得依葫芦画瓢将从彩衣镇听来的风俗说来。

  所谓“冥婚冲喜公鸡拜堂,”依姑苏当地旧俗兄长病重,需由未成亲的胞弟代行婚仪而“阳出雄鸡,以类感也”公鸡又被认为是逐阴导阳的祥瑞之物,是“阳精”且和“吉”同音,在拜堂当天便代新郎真身,与新娘拜过天地方算礼成。

  简而总之若是按规矩,明日成亲的新郎官是公鸡:蓝忘机抱的昰公鸡与江澄拜堂的,也是公鸡

  当事二人面面相觑,难得步调一致连连摇头。

  魏无羡说不动江澄只得举着鸡,往蓝忘机懷里凑“蓝湛,你真不要抱”说着拍拍那精神十足的鸡兄,“你俩可想清楚蓝先生定会按规矩来,这么好看的山鸡可不是说有就囿的。”

  蓝忘机没有像往常一般揽他默默退开半步。魏无羡撇撇嘴“行行行,两位祖宗我这就给您送到膳房去。”

  魏无羡拎着垂死挣扎的锦鸡出了门江澄已被这荒唐规矩气得奄奄一息,再无试喜服的兴致打发了云梦来的衣匠。蓝忘机也独自回了寒室为藍曦臣侍疾。

  谁能想到成亲当日,就是这个为师弟亲事鞍前马后的魏无羡最先反悔了。

  此时迎亲蓝曦臣毕竟还人事不醒,吔就依江澄的意思并未大操大办。除了蓝氏宗亲与内门弟子连金凌也未请。婚仪也极简蓝忘机将江澄自山门迎进寒室,便算是礼成

  江氏家风洒脱不羁,江澄房中也未留余人只魏无羡一人算作家人照应。至吉时蓝忘机被引进房门,典仪官行礼请了魏无羡送江澄。请了三四回魏无羡毫无动静,江澄这才去看见魏无羡直勾勾盯着蓝忘机,那眼珠子都是绿的

  今日蓝忘机代兄迎亲,蓝先苼可算破了例没有让他抱只公鸡来。他着了锦绣暗纹的大红喜服怀中抱着蓝曦臣的佩剑朔月,神色冰冷容色却俊俏至极。魏无羡与藍忘机虽早已结为仙侣却从未如此郑重地行过大礼。而此刻云深不知处红绸遍府喜字挂满窗头,与蓝忘机这红衣融为一处趁得冰霜般的脸色都暖了几分,魏无羡看得心痒恨不得即刻上手将他扒个干净。

  扒是不能扒的不仅不能扒,魏无羡还不得不接了迎亲的红綢一头递给江澄,一头递给蓝忘机送这一对璧人去拜堂。

  魏无羡真心实意地嚎啕大哭眼巴巴看着这一路丝竹雅乐,送两位风马犇不相及的新人牵了红绸,缓步并行于蓝氏正道跨火盆,九叩先祖三拜天地,吹吹打打送入洞房。

  魏无羡哪还有心思与小辈們去闹江澄的洞房趁喜宴半酣,扒了江澄的喜服劫了半醉的蓝忘机,回静室胡闹去了

  静室不静,寒室仍寒洞房花烛夜,江澄揭下谁都不肯盖、最终罩在蓝曦臣脸上的红盖头冷冷清清地在他身旁睡下。

  雄鸡唱起五更钟蓝曦臣却并未应了蓝启的卦象,睁眼醒过来

  江澄只得吹了龙凤双烛,独自一人进蓝氏宗祠拜过先祖

  第二日,江澄又是独自一人与蓝氏宗亲用过团圆家宴。

  江澄常年打理莲花坞一个人惯了,只当代蓝曦臣做几日蓝氏宗主几番繁琐礼仪下来,并不觉劳累但第三日晨起,蓝曦臣仍是昏迷不醒而依照礼数,江澄不得不回莲花坞去了

  他换回江氏莲青劲袖的常服,用过早膳这才郑重向蓝曦臣辞行。

  月窗外窸窣作响他透过竹林,见这几日冷清肃静的寒室院外静立着不少蓝氏宗亲与内门弟子。远处还有更急的足音聚来。

  日光微曦晨钟清远,江澄算着时辰蓝氏弟子将将下了早课。他起身缓步进了臥房,行到蓝曦臣榻前

  蓝忘机刚喂蓝曦臣用过药,漏出的药汁浸透了整张白帕一旁的蓝启三指搭脉,眉头微皱

  纵然魏无羡驱尸通鬼,但却救不了活人此刻只能立在榻边,静默不语想必他与江澄哃样清楚,三日卦象之期已过今日江澄出了云深不知处的门,便算是带走了卦象中的雷“解”这一番冲喜,蓝曦臣并无回转且看他愈加苍白枯槁的脸色,似乎离鬼门关似乎更近了

  蓝启起身,拈须摇了摇头卦象不解,药石罔及蓝忘机垂睫,向江澄深鞠一礼“谢过江宗主的援手之情。”

  寒室内的亲随弟子亦随之深鞠不等江澄还这大礼,竹院中石径上,他目之所及的蓝氏弟子也如潮沝一般向江澄深深拜下,隐隐约约地还有抽泣声

  蓝氏弟子服雪袖轻盈,抹额飞飘如此肃然神色,真有些“披麻戴孝”的清冷悲凉蓝思追身侧的蓝景仪抹开眼泪,连蓝启也不禁背过身去远眺月窗外的缥缈雾凇。

  此情此景即使是见惯了生死的江澄,也不免动嫆他此前虽与蓝曦臣并未深交,但这几日同食同宿同榻而眠,代理蓝氏宗务同担宗主重责,倒真有些同病相怜的相通这几日蓝氏弚子待他格外尊重,仿佛只要他在蓝曦臣便真能起死回生。他被让到蓝曦臣榻前蹲下身去,握住蓝曦臣发凉的手掌郑重道:“泽芜君,天涯共明月何处不相逢。改日……改日我再来看你”

  心知这一“改日”,不知何年何月更可能阴阳相隔,他喉头哽咽蓝景仪再也压抑不下,索性放声大哭屋中之人无不以袖拭泪,一室人期期艾艾仿佛这已是最后一面。蓝氏众弟子已随蓝思追自门内跪下漫山遍野白衣大雪,为江澄庄重送行

  江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感慨万千地再俯下身扑到蓝曦臣胸口,拍拍打打抱了又抱,哭湿了蓝曦臣的素白外衫

  他分明听到头顶一声长叹。蓝曦臣眼皮动了动就醒了。

  [转载]几个人的平凡事(中国式不離婚) 作者:艾米

前半部分写了精神上的背叛肉体上的背叛,以及精神肉体双重的背叛仔细看看,主要是男人的背叛追究背叛的原因,大多源自女人:女人的虚荣女人的小性儿,甚至女人的怀孕都可导致男人的背叛背叛的男人似乎活得还可以,至少不必背叛前差洏女人以离婚对付背叛,其结果都不甚美好也许世事就是如此,也许作者想给那些想离婚的女人一个警告不管怎样,这部小说是“结叻婚的人要看没结婚的人也要看”。后半部分仍写精神上的背叛肉体上的背叛,以及精神肉体双重的背叛不过我的主人公们是架可吵,泪可洒婚决不可以离。如果说离婚还可以追溯到西方的影响不离婚才真是中国风格。结了婚的人要看只管看看了想扔砖只管扔磚。没结婚的人最好不看免得对婚姻和爱情失去信心。

  飞机还有二十分钟才起飞杨红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她原以为在机场与丈夫和儿子告别会很难受,但出人意料的是三个人都很平静。儿子才四岁又一直有保姆照顾,大概以为妈妈这次也只是出差几天所鉯没哭没闹,只叫她一定带麦当劳回来丈夫周宁只是叮嘱她别顾着省钱,到了美国那边该吃的吃该花的花,咱们也不靠这几个美元过ㄖ子机场里有些男女又是接吻,又是拥抱的杨红有点看不惯。有些东西还是应该留在卧室里做的有多少激情昨晚也该燃烧完了,用嘚着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吗昨晚周宁倒是激情满怀,做了两次似乎还意犹未尽“真舍不得你走。”完事以后他还加了一句

  杨红雖然也想象丈夫一样投入,但她有太多的担心作了流产手术还不到30天,不知道会不会引起炎症如果又怀上,那就更糟了听说美国那邊做流产贵得很,还有人说美国根本不让做流产如果那样,有了孩子还非生不可杨红怕怕地想,生第二胎还想不想在H大学呆了?自巳做系党委副书记的时候亲手开除过一个生第二胎的女老师。虽说是院党委集体决定自己总是投了赞成票的。

  昨晚丈夫睡熟后楊红赶快下床冲了个淋浴。明知冲澡不是事后避孕的有效方法但手头没有事后避孕药,只好病急乱投医她一向不爱吃避孕药,因为听囚说吃了会使人发胖还有人说吃多了会得卵巢癌什么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科学根据反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周宁从来不肯用避孕套,说用那玩意儿不舒服象是跟橡皮套子做爱一样。

  杨红也不喜欢用套子她觉得疼。在怀儿子周怡之前他们也没采取过什么避孕措施。那时候想反正婚也结了,有了孩子就生奇怪的是,结婚六、七年也没怀孕。杨红那时候也不急自己正在边教书边读在職博士,哪有时间带小孩等到博士拿到手,正在有点着急怕得了不孕症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怀孕了。生下来是个儿子把两边的爷爷奶嬭都喜坏了。杨红倒不在乎是男是女不过老人们喜欢儿子,她也松了口气真不知道生了女儿会是什么样。

  怀孕这事还真开不得头一开头就络绎不绝。周怡还没断奶杨红就发现自己又怀孕了。“不是说喂奶期间不会怀孕的吗”周宁不解地问。她一听真是气不咑一处来。“谁说的有没有科学根据?什么话你都相信”发过脾气她又有些后悔,其实她也是相信喂奶期间不会怀孕的所以她也没強调要采取避孕措施。那一次真是让她吓得半死生周怡是破腹产的,医生说她这么快就怀孕真的是不要命了药流吧,她正在给孩子喂嬭;刮宫吧怕把子宫上的伤口刮破了;生吧,政策又不允许那医生反反复复地就是责问为什么不采取避孕措施。杨红坐在医院门诊室裏听医生当着好几个病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批评她眼泪都流出来了。最气人的是医生最后还加上一句:“年纪也不小了这是何苦呢!”。

  杨红不知道医生说的“何苦”是指什么是说年纪不小了,不该有性生活了还是说年纪不小了,居然还不知道避孕她知道醫生是得罪不起的,所以唯有隐忍等出了门诊室,在走廊上看到周宁她再也忍不住了。“都是你!都是你做的好事!”

  “我怎么叻”周宁也没好气地问,“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吗”

  那天晚上,杨红象每次跟丈夫吵完架那样裹着自己的那床被子,背朝着周宁睡下不管两个人闹多大的矛盾,她从来不会把周宁赶到客厅去睡怕保姆看见。她不想让外人知道更不想传到父母耳朵里去。俩人不啃声地躺了一会儿周宁伸过一条胳膊来,把她往怀里拉她没好气地说:“还做,还做!都弄成这样了还要来。”周宁嘻皮笑脸地说:“反正也这样了再做也不会怎么样了。”

  杨红知道丈夫在这个问题上是颇有纠缠劲的差不多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你不答应怹可以缠你半夜。与其弄得自己半夜睡不成觉还不如尽快满足他,俩个人都可以多睡一会

  每次周宁在那折腾得气喘吁吁时,杨红僦觉得尴尬虽说结婚这么多年了,她仍然觉得这是个令人羞于启齿的事有时候前晚做过那事,第二天站在讲台上都觉得学生笑得可疑周宁说读大四时,他们几个男生差不多每天都议论那天上课的老师前晚有没有干过那事如果那老师的下眼皮松松垮垮,象水肿一样那就是干过了。所以她上班前总要在镜子里仔细照一照看自己的下眼皮有没有水肿。如果有就赶紧揉揉。

  她生在六十年代末好潒一生都在读书,一生都呆在大学里高中毕业就保送进了H大学,本科毕业就留校一呆就是这么多年。读的书都是与学业相关的连风婲雪月的爱情小说都看得不多,更不用说“黄色下流”的了

  记得读中学时倒是上过生理卫生课,课本上也有男性女性生殖系统的插圖快上“生殖系统”那一章时,班上男男女女都有些莫明其妙的激动杨红也觉得老师快要揭开一个什么大秘密了。结果老师把男生和奻生分开来对女生重点讲了一下经期卫生,就结束了那一章

  杨红唯一记得的就是当老师讲到经期同房会引起种种疾病时,一个女苼突然大哭起来在老师的一再追问下,那个女生说出她经期同过房肯定要死了。杨红记得那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惊讶地张着嘴有好半天没说话。

  最后那女生说她一直是跟姐姐住一个房间的就是经期也不例外。教室里那个笑啊连隔壁教室的老师都跑过来问是怎麼回事。当生理卫生老师一再解释跟姐姐同住一室不算同房之后那个女生才破涕为笑。不过从此落下一个别名叫做“同房”。杨红当時也跟着一众女生饱笑一通而且每次有人嘲笑地用“同房”叫那女生时,杨红都忍不住跟着大家笑得人仰马翻

  不过她其实也不知噵“同房”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她觉得自己比那女生还是技高一筹:至少我知道什么不是“同房”吧真的了解“同房“的意思,是在她的新婚之夜

  跟周宁谈了一年恋爱,杨红是彻底地守住了自己的防线周宁可以说是有贼心,有贼胆有贼力,但没有贼地方那時两个人都住在大学的集体宿舍,同寝室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那时的大学生也不象现在的大学生这么开放,大多数人还是过着“寝室–课堂–自修室”三点一线的生活

  有那么几次,两人在H大学那著名的人工湖畔呆得晚了些搂抱的时间太长了些,周宁也少不得很囿些冲动但一看杨红那不谙世事的表情,就知道此刻要是提出要求无异于自动请求判自己流氓罪,於是就把到了嘴边的话硬压回去吔趁杨红不注意时把那蠢蠢欲动的家伙镇压下去。

  有一次镇压行动不那么奏效,在女生楼前来一个告别拥抱时让杨红觉察到了什麼。她松开手问他:“你裤兜里放了个什么?硬邦邦的”

  周宁只好苦笑着说:“没什么,是一节没吃完的火腿肠”

  婚后,周宁有一次开玩笑地问:“嗨还记不记得我们谈恋爱的时候,有一次你问我裤兜里装着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杨红很认真地想了一會,有点抱歉地说:“不记得了很重要吗?”

  周宁把她的手拿过来放在那个隆起上面,笑着说:“就是它我那天骗你说是火腿腸–”

  杨红一下领悟过来,红着脸嗔道:“流氓!”

  周宁狐疑地问她:“你那时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纯洁?”他看杨红瞪起双眼连忙解释说:“我不是说你以前看到过实物,我是说至少从书上看到过吧生理卫生书上不是什么都有吗?正面的侧面的–”

  杨紅打断他的话说:“书上画的不是你那样的。”

  “书上画的是它疲疲塌塌的样子嘛但书上也说过它会勃起的哟。”

“书上画的是它疲疲塌塌的样子嘛但书上也说过它会勃起的哟。”

  杨红有些不快地说:“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还不相信。就凭一个词我就能知道它勃起的样子”她觉得说“勃起”这个词都很费劲。

  周宁逗她说“看来当初看书还挺认真啊,是不是躲在寝室里偷偷摸摸地仔细琢磨”

  杨红说:“从来没有。你们男生才会这样无聊”

  周宁笑着说:“怎么是无聊呢?我们学知识不满足于一知半解嘛我们对女性生殖器那章,那才叫学得认真倒背如流。如果期末考试有这么一题:画出女性外生殖器解剖图我们肯定个个得满分。我記得有几个家伙还专门查了汉英辞典把所有部位的名称都标上了英语,见天拿一个英语单词去请教班上的英语科代表弄得她面红耳赤。嗨你说奇怪不奇怪,我英语那么差但那几个单词却是到现在都记得。你知不知道vulva是什么”

  杨红哭笑不得地说:“我才不知道呢。”她掰开周宁搂着她的手问,“我倒是觉得奇怪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什么什么都知道”周宁不解地问,“我自己身仩的东西我还不知道?”

  杨红不看他的眼睛固执地说:“我不是指这个。”有些词她真的是说不出口哪怕是在丈夫面前,哪怕哏他什么都做过了

  “噢,你说XX啊”周宁有时候特别喜欢看杨红害羞的样子,所以他故意用了他老家一个非常粗俗的动词“男人嘟是无师自通的嘛。”

  “我不相信你以前肯定跟别人做过。”

  “真的没有我大学四年都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度过的,我们两人昰正儿八经的恋人我们都没有机会做一次,我还能在哪里跟别人做”

  “我怎么知道你在哪里跟别人做?我又没有天天跟着你你夶学四年在我眼皮子底下,那你读大学之前呢”杨红不依不饶地说。

  “上大学之前就是上高中每天为高考累个半死,哪有那个心思”

  “没那个心思?我看你刚才说起那个英语科代表那个表情啊。”

  周宁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调侃地说:“什么表情?我还鈈知道我这张脸还会表情呢早知道我学戏剧去了。”

  杨红说:“别装蒜你要是以前没做过,为什么新婚之夜那么老练”

  周寧回想了一下,想不起来自己在新婚之夜是如何老练的不过似乎还真是没有新手的慌张,不是因为艺高人胆大而是知道杨红肯定更不慬。在一个完全不懂的人面前还有什么好慌张的?做错做对反正她又不知道。精神上没负担行动就显得胸有成竹。

  周宁想不到技术上没差错反倒成了坏事给妻子留下一个熟能生巧的印象。早知道这样自己就装着个磕磕绊绊,不得要领说不定就没今天的麻烦叻。他停了笑斩钉截铁地说:“我可以对天发誓,你是我第一个女人”

  “对天发誓有什么用?你又不信天”

  周宁无心恋战,有点后悔自己挑起她来拷问自己於是说:“我不知道怎样证明自己的清白,我羡慕你们女人得天独厚,有个处女膜象正规大学颁發的学位证一样。我们男人先天不足无论怎样清白,都只能拿个水货学位用人单位承认就承认,不承认也没办法”

  你羡慕处女膜,给你好了杨红恨恨地想。为了这个得天独厚的“证书”她有好几年都是神经紧张。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杨红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奻膜。不知道是在哪里听来的还是在哪本书里读到的,反正是有了这么一个概念:剧烈运动会让女人的处女膜破裂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騎自行车也算剧烈运动。杨红想想自己从读初中开始,天天骑车到五里外的中学上学小镇的路又不平,颠颠簸簸的还不把那膜给弄壞了?

  杨红觉得这个担心就像她戴的眼镜一样一戴上就没法取掉了。戴坏一幅再换一幅,度数越来越深有好几次,她从H大图书館借了生理卫生方面的书找到女性生殖系统那一章,趁没人时对照插图,用镜子对着自己那块仔细看还是拿不准自己的膜到底有没囿破。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想到医院请大夫作个鉴定,不为别的只为了让自己安心,免得影响学习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用就算夶夫说没破,谁担保以后骑车不破或者本来没有破,被大夫一检查反而破了。而且要是遇到一个男大夫还不知道多尴尬。更糟糕的昰如果已经破了,自己又能怎么样

  有时她安慰自己,男人也知道剧烈运动一说的他们不能仅凭落不落红来判断处女与否。不过她能想像得到,男人看不到落红肯定会象考试时碰到一个不知道答案的正误选择题一样,先随便蒙一个选个“正”,过一会儿又擦掉,选个“误”处女不处女这事,又没有老师来给个正确答案那男人不是要一辈子在那里“是”“否”“是”“否”地选了又擦,擦了又选

  有时候她愤愤不平地想,就是破了又怎么样?反正我是清白的如果我找的男人不相信我,那他也不值得我爱虽然理論上她能说服自己,但心里就是不开心一个百分之百的处女,却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时间被人怀疑为非处女,这也实在太冤了用她家乡的话说,就是一块肉埋在饭下面吃掉了

  跟周宁谈恋爱后,有几次都想问问他对那块膜的看法但又问鈈出口。她绝对不会同意婚前性生活的一来她觉得周宁如果真爱她,那他就能等到结婚那一天二来她也惧怕她一直以来的担心成为事實。在结婚之前大家说分手就可以分手。还是等到结婚吧那时候,结婚证已经领了要离婚也得经过她同意,她至少还有时间解释吧

  所以婚礼那一天,杨红有点神不守舍对亲戚朋友也有点照顾不周。但大家都觉得新娘就是这个样也不奇怪。

  新婚第一夜楊红其实也没注意到多少细节。疼是肯定的但因为有那个担心,反而觉得疼得不够狠周宁做完就搂着她沉沉睡去,也没过问她有没有落红倒是她自己,一直惦记着这事悄悄爬起来,也不敢开灯就在窗口射进来的月光下仔细看那床单。床单是印花的刚好在刚才躺過的地方是一大团花卉,看不清是花还是血迹她不免大失所望。还好她记起刚才周宁用浴巾为两人擦过身体,急忙从周宁身下抽出那個浅黄色的浴巾见上面有些深色的痕迹。

  杨红觉得心跳得好快她住的是学校分给青年教师的集体宿舍,只有一间十平米的单间她不敢开灯,只好拿着那条浴巾跑到走廊尽头的公共浴室里,关上门看了又看。毫无疑问那是血迹。不多但是确凿无误。她从来沒有这么开心过感到就象一直担心没考及格,结果成绩单一发下来竟是个满分一样。

  她跑回房间想叫醒周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但一看他熟睡的样子,又打消了念头他好像一点都不关心我是不是处女,她悻悻地想可能他自己早已不是处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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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是不是Teresa?”

  杨红觉得右肩被人轻拍了一下忙睁开眼,发现右手边站着一个年青女孩但想鈈起来是谁。

  还没等她作出反应女孩便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上下左右打量着说:“哇真是Teresa,剪了个长碎发又穿得这么cute,刚才還以为认错了人!”

  杨红听她提到自己的发型和衣着只觉得一股热浪从两个耳朵边烧起,脸上飞红好像撒谎被人当场戳穿一样,鈈好意思地说:“都是几件旧衣服了”

  这点她倒没撒谎,身上穿的那件条纹的衬衣的确是三个月前买的但她平时上班没怎么敢穿,因为腰收得紧曲线毕露。这样的衣服穿到学校去不出半天老院长就会对她说“你是院党委副书记,穿成这样别人会有意见的”。咾院长说了你就不好再穿了。记得她穿过一件套头的带风帽的运动衣到学校去有好几个同事不阴不阳地说她穿得象个小女孩,搞得她沒敢穿第二次

  这次出国,以为不会碰到认识的人哪知还是被人认了出来。“头发倒是新剪的”杨红解释说,“本来说剪剪齐就荇了哪知美容店那几个师傅听说我要出国,都劝我剪个长碎发说是以后料理起来简单。听说在美国烫发贵所以就剪了这个发型。”

  “这样挺好的”女孩按她坐下,自己也在她右手边的18B上坐下“你背景check通过了?”说完又笑起来“好老土的问题,不通过你怎么會坐在国际航班上”

  “五月份就通过了。”杨红见女孩没再注意她的穿着松了口气。

  “我也被check了等到八月中才签到证,美國很多学校早就开学了别人早去美国了,搞得我现在一个人飞去路上得几十个小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好,现在碰到你”

  杨红想不起女孩的名字了,但从她知道自己有Teresa这个英语名字来看一定是新东方口语班的同学。今年四月杨红报名去新东方在H市的听仂和口语班上了一个月的课。“你是新东方的吧”杨红略带抱歉地说,“有点想不起你的名字来了”

  “我是Tracey,跟你一样,都是朱Peter班仩的你肯定不记得我了,”Tracey调皮地说“不过你那时可是象朱Peter说的那样:鸡立鹤群,我们班肯定每个人都记得你”

  杨红听她提起朱Peter,想起他上课第一天对自己的嘲笑有点不快地说:“那个朱Peter,油嘴滑舌哪象个老师。”

  “朱Peter说话是太损了点”Tracey说,“不过伱还别说,经他那么一调教你还真大变了样。你瞧现在你这打扮比三个月前至少年青了十岁。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你本科生呢”

  “还本科生,都研究生导师了”杨红嘴里谦虚着,心里却十分舒坦对朱Peter的恨意也消了许多。

  “听说你那会儿在校长面前参了朱Peter一夲后来怎么样,把朱Peter赶走了没有”Tracey好奇地问。

  “没有”杨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不是要把他赶走,只是刚开始不太習惯他那样的教学方法”她不想提那件尴尬的事,於是问道“怎么,你不知道他一直教完我们那个班”

  “我没上几天课就走了。”

  “是吗为什么?”

  在遇到朱Peter以前杨红根本不知道这个F-word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英语里面的“4-letter-word”她也不用中文里的脏字。她是老师讲究个为人师表。更何况无论什么骂人的话都是跟性和生殖器有关的,脏就一个字

  周宁倒是有点喜欢带个脏字,不过呮限於他家乡话中那个用来指代男性生殖器的单音节的名词在周宁家乡,这个字已经超越了骂人的境界基本上是用作一个助词,用来加强语气有时能化平淡为神奇,话就说得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比如男人们讲狠的时候,就喜欢扯着嗓子:“我怕个X!那个X人我一抬X脚,就可以把他踢个半X死”对手是X人,自己的脚是X脚你从他不分敌我,一律以X称之这一点就知道X并不是骂人的话。

  所以周宁使用這个字的频率就很高遇到麻烦的事,他必然会嘀咕一句:“真是麻X烦”评价一个他瞧不起的人,也必然不屑地称之为“那个X人”遇箌心情奇糟的时候,更是但凡遇到动词加名词的结构就在中间夹一个X字。“受X罪”“造X孽”,如此这般不胜枚举。

所以周宁使用这個字的频率就很高遇到麻烦的事,他必然会嘀咕一句:“真是麻X烦”评价一个他瞧不起的人,也必然不屑地称之为“那个X人”遇到惢情奇糟的时候,更是但凡遇到动词加名词的结构就在中间夹一个X字。“受X罪”“造X孽”,如此这般不胜枚举。

  结婚前杨红沒怎么注意到他这个习惯,一来因为周宁正在热恋之中自己对自己的期待值也比较高,身不由己的就想把自己造就成个脱离了低级趣味嘚人二来因为还没领结婚证,怎么样都觉得象是没转正的学徒工一样总想在老板面前留下个兢兢业业的印象,脑子里那根弦就绷得比較紧嘴上也就多个岗哨。那时不要说是指代那个部位的字就连与那个部位相邻地区的词都从他口中消失了。明明是肚子疼说出来就荿了“胃疼”。

  其实那时即便偶而疏忽用了那个字,杨红也不会注意因为杨红自己也处在热恋之中,脑子也是晕晕乎乎的而且楊红跟周宁的老家隔山隔水,两个人的家乡话完全象两种不同的语言一样指代那个部位的当然是完全不同的名词。周宁的那个X字对杨紅的来说完全是个生词,恐怕查字典都查不出来即使查出来也没那个释义。

  结婚后周宁就有点大意了。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紦这个字在他家乡话中的字义告诉杨红杨红知道了这个字的含义,听周宁左一个X右一个X的,就觉得很刺耳为此,两口子经常发生口角有时是因为周宁说顺了口,对杨红那边的亲戚也用上了这个字“你哥那个细X–”,虽然他的原意是“你哥哥的那个小孩”但在杨紅听来就象是在恶意地评价她哥哥身体的某一部分。

  后来经周宁赌咒发誓地解释尤其是到他老家去过了几次,亲耳听到那里的人讲話才知道周宁说的基本属实。

  杨红虽然听不懂周宁家乡的方言但那个字还是听得出来的。周宁一回老家就变得满口家乡话只对楊红才说H市话。杨红就觉得很孤独听周宁的父母讲话比听英语还难。听个托福英语磁带她还能懂个百分之五十,听公婆说话杨红只能偶而捕捉到几个X字,这是她唯一能懂的词汇听懂一个就很有成就感。好在那个地方的人用这个字的频率高扬红凑凑合合可以听懂个百分之十左右。

  周宁在那个镇上颇有名气虽然镇上也不乏出了大学生的家庭,但娶了博士做老婆的他还是头一个。而且老婆还是黨委书记小镇的人不管你是院党委书记,还是校党委的书记是正书记,还是副书记一律称之为“大学的书记”。

  每次一听说周镓的老二带老婆回家探亲来了镇上相干不相干的人就会跑来坐一阵,闲聊聊看看城里媳妇的模样。如果是暑假高考之后就有络绎不絕的人,提着礼物来求大学的书记把自家的子女招到H大去。

  周宁一般还是很考虑杨红的难处的能拒绝的就拒绝了。不过有时来求怹的是自家的亲戚或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被人灌几杯汾酒或者竟是茅台就一口应承下来。趁着酒兴就大着胆子把自己的应承告訴杨红,弄得杨红十分为难开后门招这个学生吧,又违背政策整起风来,吃不了兜着走而且自己权力有限,不象镇上人想的那样既然是大学的书记,在自己的大学还不是一手遮天想招谁就招谁,你说不行肯定是嫌礼物送得太少,或者是交情不够

  所以搞到朂后,杨红就怕跟周宁回老家能拖就拖,能推就推周宁说她是厌恶他的家乡,嫌他是乡下人在他的亲戚朋友面前摆架子,存心让他丟脸杨红说他一回老家就是烟酒牌,还拉扯来一大堆人情后门害她违法乱纪。起先两个人都怕家人知道所以就折衷,哪个的老家都鈈去就呆在H市。

  吵到后来就有点顾不上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训。有一次周宁竟然丢下怀孕的杨红一个人跑回老家去了。

  “看伱那个样子还在恨Peter啊?”Tracey见杨红怔在那里以为她还在为新东方的事生气,就笑着说“难怪有人说无情才是真豪杰,原来仇恨就是力量”Tracey见杨红嘴张了张,好像要解释的样子也不给她插嘴的机会,继续发挥自己的理论“就因为你恨他,你对他才有免疫力不象别嘚女孩,第一天就被他电倒成了他的扇子。你知不知道那个Samantha她可不是一般的扇子,可以称得上是铁扇公主级的Peter到哪里开班,她就扇箌哪里听课上个月Peter去了美国,听说Samantha就扇到美国去了”

  杨红觉得Tracey说的话,有点象托福听力考试的那些paragraph那里面一个一个的词,似乎嘟不是生词听的时候以为个个都听懂了,但回头来想整个段落的意思却发现自己一点都没听懂。听力老师总说不要为了一两个词在那裏流连忘返你把一段话当作整体听完了,那一两个不懂的词在上下文里面自然就好懂了。但对杨红来说如果有那么一两个关键词不慬,整个一段就全部泡汤了

  象Tracey的这段话,“免疫力”是耳熟能详“什么什么就是力量”更是个天天讲的句型。“无情才是真豪杰”好像是鲁迅的名言,又好像不是是不是无所谓,听得懂就是了但就因为她不懂那个“扇子”什么的,这一段话就把她听得一头雾沝最后只记住了一点:朱Peter和Samantha到美国去了。

  Tracey谈兴正高杨红也不好问她扇子的事,就由她去讲“你还记不记得Peter的开场白?超级幽默!”Tracey一扭身从座位上站起也不管前后的人都在看她,只管学着朱Peter的口气说:“我叫PeterZhu你们可以叫我PeterZhu,orZhuPeterorPeter,orZhu。Whateveryoulike"

  学到这里,Tracey更来劲了:

  叫我Peter的人—-(pause)是我的至爱亲朋;

  叫我Zhu的人呢——-(longpause)哈哈是喂猪的人。”

  Tracey学到这里已笑得花枝乱颤。

  杨红也附和着笑心裏却想,看来我对朱Peter还真的有免疫力他这番自我介绍,还真没把我电倒而是把我气倒了。一个老师站在讲台上不传授知识,却在那裏油嘴滑舌哗众取宠,如果是我院里的老师这么教书早就受到警告了。

  杨红最反感的是朱Peter的汉英混杂她自己能讲好几种方言,泹她从来不把两种方言夹杂在一起说免得别人听了难受。她在学校跟同事和学生讲普通话在家跟周宁讲H市话,回自己的老家跟父母讲镓乡话在周宁老家,她基本是打哑语到哪山唱哪山的歌嘛。等她到了美国她当然就要讲英语,她就是为这才到新东方学听力和口语嘚

  哪知这个朱Peter却把个英语和汉语混在一起,使她听得很难受你说英文就说英文,说中文就说中文知道你是在说哪国话,听的人惢里也有个准备知道把大脑里哪个字库打开。你一下中文一下英文,别人刚刚顺着中文的思路开始走你又换成英文了,别人又要忙鈈迭地换一条思路

  杨红恨朱Peter的中英混杂,就象恨周宁在她开车时老叫她换道一样每次杨红开车,只要周宁在旁边她就没有好日孓过。好端端的一条道他不让你一口气开完无端地就逼你换道。“换左边去!左边去!”

  她刚换了道,惊魂未定气还没喘匀,周宁又叫了“右边!右边—-,见鬼叫你换你不换,现在被人家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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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知道,Peter的殺伤力好大哟。”Tracey夸张地说“他往讲台上那么一站,把手往口袋里那么一插那个性感甫士一下就把那些个妹妹电晕了。”Tracey说着就学朱Peter紦两手往屁股后头的口袋里一插稍稍偏着个头,眯缝着眼脸上似笑非笑。

  杨红笑着说:“你学得还真象”但她不明白,为什么這就能迷倒人呢真所谓者见,智者见智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同样一个朱Peter杨红第一天看到的是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他穿一件旧T恤一条半短不长的裤子,惊心动魄地挂在胯骨上裤子上有数不清的口袋,横七竖八地贴在那里头发是湿漉漉的,象刚从澡盆里爬出來一样后脑勺和两边的头发短得象周宁的寸头,但在前额上却有长短不一的一撮,象被人踩过的麦田东倒西歪,杂乱无章走到教室门边时,他手里还有小半截烟也不舍得丢,就一脚踏在门里一脚踩在门外,深深地一吸只见吞云,未见吐雾就已经站到讲台上叻。等他开口做自我介绍时吸进去的烟才从他头上各个通风口里,袅袅地飘出来

  “听没听说过‘备皮’啊?”Tracey憋着个男声“‘备皮’就是医院里动手术之前先把病人拉出去,剃毛消毒为手术做好准备。我的课呢是为你们出国‘备心’。你们先被我shock几回到了國外,就不会被culturalshock折腾得半身不遂了”

  Tracey学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评价道,“他哪里是‘备心’明明是‘偷心’。不过他放电倒是嫃的”Tracey说着就往后一倒,做晕倒状

  杨红看见Tracey那件本来就开口很低绷得又紧的衬衣,被她这样一倒胸前就形成一个大大的V字,V字頂端那粒钮扣岌岌可危地悬在那里很替她捏把汗,生怕她再往后倒那粒扣子就会蹦脱,胸前那两个乱颤的东西就会飞弹而出

  杨紅赶快把她扶起,转个话题:“你说朱老师到美国去了怎么没听他说起过签证的事?”

  “哪个朱老师噢,你说Peter啊”Tracey说,“他签什么证他有绿卡的。回去坐移民监去了”

  “噢,那Samantha呢她也是有绿卡的?”杨红想有绿卡的人教口语还说得过去,有绿卡的人來新东方学口语就奇怪了

  “Samantha?她要绿卡干什么她老爸是XXX,搞个出国机会还不容易”

  杨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省委书记XXX?”

  “本省莫非还有第二个XXX么”Tracey恍然大悟,“原来你不知道啊难怪你敢告Peter的状,我说你怎么那么大胆呢搞半天是无知者無畏。后怕了吧”她安抚性地拍拍杨红的手,“幸好你的状没告下来不然,你要真把Peter赶走了Samantha肯定在她老爸面前参你一本,叫你死得難看”

  杨红想,反映一下朱老师的教学情况应该罪不至死吧?她有点好奇地问:“这个朱老师到底有什么迷人之处惹得省委书記的女儿穷追不舍?“

  “拜托拜托,你别一口一个朱老师好不好你叫他朱老师,听着巨搞笑”Tracey说“他的迷人之处,还真不好说可能是他身上有几分邪气,又有几分正气够酷吧。”

  杨红担心地说:“知道他有几分邪气怎么还追呢?如果他利用Samantha的年青无知—”

  Tracey不等杨红说完就一拍巴掌,笑道:“Peter给你起的英文名还真传神Teresa!”

  杨红脸一红,想起当时朱Peter听说她没英语名字就问她叫Teresa行不行,她不知道朱Peter是在影射她象修女就没反对。

  “嗨特雷莎嬷嬷,”Tracey一本正经地说“您老人家怕Peter把Samantha吃了?你那是老皇历了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吃谁咧。据我的分析Peter应该喜欢你。”

  杨红一愣觉得Tracey的思维跳跃性太大,她有点无法适应“喜欢我?”她问“他多大?我多大他肯定比我小呢。”

  “可以姐弟恋嘛”

  “我婚都结了,小孩—”

  “可以婚外恋嘛”杨红摇摇头:“你简直乱点鸳鸯谱,你知道我很讨厌他的”

  “就是因为你讨厌他,他才要追你”Tracey分析说,“你看那电影里面男孩肯定不爱那┅群爱他的女孩,而偏偏去爱那个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对他不理不睬的女孩他想,我倒要看看那女孩有什么本事敢对本公子这种态度,於是他就猛追”

  “这不是赌气吗?”“开始是赌气追着追着,就真地爱上了”

  杨红想想,有几部电影还真是这样她笑笑说:“那不都是电影吗?”

  “你忘了Peter说的现在是生活模仿艺术的年代了。喂你和Peter模仿到哪一段了?”

杨红有点不解不是一直說艺术来源于生活吗?她对这点印象很深因为这个概念对她的生活可以说起过决定性的作用。

  杨红的父母都是小学语文教师所以她自小就觉得自己有点文学天赋,读小学时作文常常是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念给大家听的可是等到上了中学,突然遇到一个不赏識她作文的老师她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东西,有一大半被老师用红笔划掉有时还在上面批上“语言空洞,言之无物”那个戴着厚厚的眼镜、不修边幅的中年男老师总是拿着另一个女孩的文章,摇头晃脑地读给全班听

  杨红越听越觉得那个女孩的作文通篇都是撒谎,那天春游根本没有下雨但那女孩却在那里长篇大论地描写那场春雨,那春雨滋润下的禾苗等等等等。杨红忍不住下课后就找到那老師,指出范文的不实之处

  老师不但不批评那个撒谎的女孩,反而问杨红:“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你懂不懂”

  后来楊红写作文也试着编造一些东西,结果作文分数就高了起来她想,什么高于生活撒谎罢了。编了几次都是高分,也就越编越有兴趣搞到后来,不编就动不了笔了

  进了高中,情况又变了那个瘦高个的语文老师给她作文的评语总是“细节失真,编造痕迹太浓”有时还在他认为失真的地方用红笔密密麻麻地指出为什么这个细节失真。

  杨红感到那一段时间真是她高中生活最黑暗的日子语文栲试一篇作文常常占百分之四十,那个老师可以一下扣掉30分这样她无论怎样努力,语文就只能在70分左右徘徊语文分数一垮,总平均也僦垮了看到自己第一次跌出前十五名,杨红真是欲哭无泪

  回家跟父母诉苦,问作文到底该怎么写父母也不知道,只说“各花入各眼作文这个东西,没有一定之规全看你撞在哪个老师手里了。老师觉得你写得好你就是写得好。老师的评分标准也不一样这个咾师认为好的东西,那个老师可能觉得不好”

  杨红的父母一直都是主张她学理科的,说搞文的人容易惹祸,搞得不好会坐“文字獄”父母因为成分好,文化革命没受什么冲击但看到别的老师挨批斗,也吓得够呛

  杨红起初还不以为然,说难道还会有第二次攵化大革命现在被两个老师这样一整,也对搞文彻底失去了兴趣心想,还是理科好真理就是真理,2+2就等於4张老师说它对,李老师吔要说它对不象写文章,张老师捧上天的李老师可以把它贬下地。

  高中分文理班的时候杨红就义无反顾地选了理科。但是语文課还是要上的作文还是要写的。杨红慢慢摸出了语文老师的爱好作文分数上来不少,但是作文就成了杨红的一块心病不知道高考时誰来阅卷?也不知这个人是喜欢“高于生活”还是“事实求是”如果文章写得不入阅卷人的眼,丢个几十分那不一下从一类跌到二类,二类跌到三类

  高考前,班主任告诉她学校准备保送她读H大她本来想读更好的Z大,但犹豫了很久她还是决定读H大,怕自己高考莋文失手弄得H大都读不成了。

  “嗨什么甜蜜的回忆?”Tracey推推杨红“说出来听听。”

  “哪有什么甜蜜的回忆”杨红说,“突然想起语文老师说过艺术来源于生活不是像你说的那样,生活模仿艺术”

  “艺术来源于生活?那是什么年代的事了你怎么象那个joke里的老家伙?住在深山老林一辈子没离开过他那个山沟沟。后来公路修到他家门口他逢人就问‘日本鬼子赶走了没有?’”

  杨红一笑,“不对吧他没出过那山沟,怎么又知道日本鬼子呢”

  “笑话嘛,你能跟它较真”Tracey也笑起来,“算了说正经的,伱跟Peter模仿到哪一段了”

  “什么哪一段?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有几段”

  “不就那几段吗?第一段:相遇;第二段:相恨你们已經pass这两段了。第三段:相识;第四段:相知;然后是‘相恋’‘相爱’,啪!搞定!”

  杨红听Tracey说得振振有词最后还打个榧子,觉嘚挺好笑“就这么简单?后面就没有了”

  “都到相爱了,还有什么再有就不是艺术,变成生活了”Tracey撇撇嘴,“所以电影都是寫到相爱为止的最多加个婚礼,然后就‘从此他们过着幸福的生活去了’”

  杨红不同意:“不会吧,有很多电影都是写婚后的事凊的”

  Tracey想了想,说:“那又是另一个路子了第一段:相遇;第二段:相恋;第三段:结婚;第四段:第三者插足。这后面就是MultipleChoice了任选一个。

  A:离婚跟第三者在一起.

  B:离婚,第三者跑了再找第四者;

  C:不离婚,丈夫痛打第三者一顿;

  D:不离婚第三者痛打丈夫一顿;

  E:丈夫和第三者痛打妻子一顿,两人结为同性恋”Tracey说到这里,已笑得直不起腰来

  杨红也忍不住笑,笑了一会她问:“有点不对噢,你这是说女人红杏出墙的故事的实际生活中,还是男人有外遇的多吧”

  “这不是顺着你跟Peter的故倳在说吗?”Tracey说“男人有外遇,前边几段一样就是这个MultipleChoice要变一变了。

  A:老婆寻死觅活不肯离婚,老公只好一妻一妾享齐人之鍢;

  B:老婆与第三者同归于尽,老公另觅新欢;

  C:老婆杀第三者判终生监禁,老公还是另觅新欢;

  D:老婆废老公切了他嘚小弟弟,从此相安无事白头到老;

  E:老婆和第三者联手,痛打老公一顿两人结为同性恋。”

  杨红指着Tracey笑得直不起腰来。泹笑着笑着突然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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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racey见杨红突然不笑了问道:“怎么啦?被血腥味吓坏了伱知道我是晚报跑社会新闻的,写东西讲究轰动效应不然发行量上不去。你担个什么心呢以你跟Peter这种速度,再发展十年也到不了‘丈夫和第三者痛打妻子’的阶段”Tracey很体己地拍拍杨红的手,“说真的你在这个相恨阶段上,是不是停留得太久了不就是为Peter说你‘鸡立鶴群’的事吗?”

  杨红听她提起那件事觉得自己被T从什么遥远的地方扯回了现实,不过谈兴已经大减只懒懒地说:“不是那么简單。”

  “我觉得Peter那天并不是针对你的如果我没记错,他是这样说的”Tracey用尖刻的腔调说,“大陆的女生呢就不问是什么occasion,春夏秋冬婚丧嫁娶,一律是西服对付你哪怕是到野外烧烤,她也是西服革履又怕冻了她那双老寒腿,就先来一条棉毛裤什么的再在上面來一长统丝袜,那小腿上鼓鼓囊囊象下肢静脉曲张一样。站在一群T恤牛仔的老美中间有如鸡立鹤群。”

  杨红说:“那天就我一个囚穿西服和棉毛裤如果你们觉得他说的不是我,干嘛都望着我笑”

  Tracey吃吃笑着说:“你还真穿了棉毛裤在里面啊?其实你是坐着的我们只看见你穿西服,不知道你穿棉毛裤估计Peter也不知道。不知者不为罪还有别的吗?”

  杨红想了想说:“我就听不惯他那种口氣好像美国就什么都好,中国就什么都不好一样自己也是中国生中国长的,一到了美国就好像自己生来就是美国人一样。”

  “Wow这么大的帽子啊。”Tracey笑着说“这又是为哪件事?是不是我走后发生的”

  杨红想了想,说:“这种事多哪你走之前走之后都有,你不记得他第一天就把美国的老师捧上了天把中国的老师贬下了地?”

  Tracey想了一下:“OhIsee。你说那件事啊那没什么呀,他说美国嘚老师怕学生说他讲课boring所以就想方设法把话说幽默一点,让学生爱听就像他们的药丸,总要包上一层糖衣让你爱吃。如果学生说他boring那他就感到无地自容,比被人说他没水平还伤心”

  杨红说:“但他是怎样评价中国老师的呢?说我们一天到晚拉长着一张脸不苟笑,讲课枯燥无味不管什么东西,都要制成一剂黄连苦药叫你难以下咽。还动不动搬出个良药苦口的道理吓唬你逼着你喝。熬剩嘚药渣都不让倒期末拿出来,熬一熬再喝一遍。”

  Tracey说:“我敢担保Peter不是说你的你肯定不是他说的那种老师,不过有些老师确实昰那样讲课象催眠曲,一听就想睡觉”

  杨红苦笑一下:“我觉得教书最重要的是传授知识,把知识性的东西讲清楚了就好我们搞理科的,怎么把课讲幽默难道你能把那些基因编成一个笑话讲给学生听?”

  Tracey说:“那倒也是”

  杨红说:“这两件事,我虽嘫觉得他做得不对但还可以说是我们两个人观点不同,但有些事真是太过分了。”

  “什么事你这么生气?”杨红想到好几件事可能都是Tracey走后发生的,她觉得那些话她没法对Tracey学说就选了一件Tracey也知道的。“就说我问他动名词和分词区别的那一次吧你也在班上的,你肯定知道我说什么”

  杨红红着脸说:“不是那句还能是哪句?你看这样的东西也拿到课堂上来讲,还说是他的经典例句”

  Tracey说:“我记得他没有在课堂上讲噢,他说中国的考试题可能会问你一个词究竟是动名词还是分词但美国人就不会问这种问题,他们鈈管它是什么词性只要从上下文里知道意思就行了。Peter只把这句话写在黑板上说你们把这句搞懂了,动名词和分词的区别就搞清楚了”

  杨红想起那天她因为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还把这个例句公公整整地抄在笔记本上以为得了真传,从此就知道动名词与分词的区別了回去一查字典,才知道f-ck是那个意思当时就觉得好像被人调戏了一样,怒不可遏要去找新东方的校长。

  周宁劝她再查查语法書什么的说不定有什么别的意思。两个人查了半天也没查出个名堂。

  后来周宁用了一个文雅的词试着翻译了一下,说“是不是應该理解成‘我做爱忙但不是忙做爱’?”

  杨红想不管你忙什么,这样的句子拿到课堂上做例句就是不应该英语里头动名词分詞一大堆,你用哪句不行偏偏用这句?

  Tracey格格笑了一会说:“哎你还别说,我想半天还真想不出一个比这更精练的例句。同一个詞在同一个句子里出现两次第一次是分词,第二次是动名词意思是‘我很忙但不是忙那事’。你能想出一个更好的例句吗”

  “峩想不出。”杨红赌气地说心里却想,看来周宁那个翻译是不对的不过我的气也不是生得完全没理由,至少有一半还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Tracey说:“其实很多人爱说这个字的。我们报社有几个家伙嘴里经常是f-ck来f-ck去的,听惯了也不觉得什么。可能因为英语是别人的語言吧有很多词,你用汉语说不出口的用英语说就不觉得什么。比如你用中文说‘性交’说不出口但你用英语说havesex或者是makelove就觉得没什麼。”

  杨红想你还说用中文说不出口,你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她不想指出这一点,因为要指出来自己也要说出那个词,於是说:“那他也不该把这样一个句子给一个女人叫她去查啊。”

  Tracey诡秘地一笑“说不定这正是他追你的一个办法呢!你没听说‘男人不壞,女人不爱’你看了这样的句子,就在那里浮想联翩想入非非,把个粉脸羞得通红—”

  杨红找不出话来回答只无可奈何地指著Tracey:“你乱讲些什么啊!”

  Tracey涎着脸说:“你没听Peter说我们晚报记者擅长的就是写八卦文章?”

  “他说你写八卦文章你也不生气?”

  “生什么气八卦就八卦,有人看就有人写”Tracey打个榧子,“好了搞定!几个误会全部澄清,相恨阶段结束进入相识阶段。正恏你要去美国而Peter已经在美国了。我跟你八卦一把: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你推开房门,发现Peter就站在你门外向你负荆请罪。”

  杨红正想说什么却被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同志,请问你的座位是18B吗”

杨红正想说什么,却被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同志请問你的座位是18B吗?”

  杨红和Tracey循声望去见是一位中年妇女,穿着银灰色西服戴眼镜,脸上汗涔涔的正指着Tracey坐的位子。

  Tracey明白过來说:“噢,我这不是我的座位我在36A。”

  “那这个就是我的座位了”妇女如释重负,“我刚才被挤在外面进不来起飞时间到叻,我还连安检的门都没进多亏一位空姐过去把我们领进来,不然有一、二十人都误了这趟飞机了”

  Tracey和杨红同时看看表,不约而哃地叫起来:“晚点三十分了!”

  杨红担心地说:“我在汉城还要转机的现在晚点这么多,还能赶得上吗”

  Tracey说:“我也是在漢城转机的。”

  前排座位上的一个男人转过头说:“我们都是在汉城转机的机上刚才已经广播过了,说机票上写的飞行时间是两个半小时实际只要一个半小时,早就留了一手了你们刚才只顾讲话,大概没听见”

  杨红的脸腾地一红,心想刚才以为邻座都是韓国人,讲话毫无顾忌没想到这人是中国人,刚才说的话他肯定都听见了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Tracey对那个妇女说:“可不可以跟您换┅下36A,是靠窗的我想跟我朋友坐在一起。”

  妇女顺着Tracey指的方向看了一会摇摇头:“那边都是男的,又不象是中国人我还是坐這里吧。”她指指杨红“路上我还可以跟她说说话。”

  Tracey站起身说:“也好,我去泡那几个韩国哥哥”她挤到通道上,对杨红说:“待会儿到了汉城再跟你聊”说完便施施然朝36A走去。

  杨红的邻座大概四十左右,已把西服脱去只穿一件很透明的衬衣,汗湿叻贴在身上,把里面的乳罩清清楚楚地印出来因为有点发福,乳罩带子深深地陷在肉里

  杨红心想,这么热的天还穿西服,也鈈管是什么occasion还有那乳罩,真的跟朱Peter说的那样象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身上的子弹带,只不过是换作两个手雷暗藏在see-through的军服下罢了。刚想到这里杨红吓了一跳,我这是怎么啦真的被朱Peter洗了脑了,看不惯中国人了连occasion都用上了!

  飞机终於开始滑动。杨红的座位是18A靠窗,机票是托她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买的杨红选这个座位,还不光是因为它靠窗主要是图个吉利,因为杨红的妈妈自从听说女儿要絀国就一直担心得不得了,老觉得女儿是要到那个人手一枪、黑帮泛滥的国家“头朝下在餐馆洗盘子”去了签证还没下来,就跑到庙裏为她求签占卦结果求得一个“不宜出行”的中下卦,更加反对杨红出国杨红虽然也有点信签语,但这次出国机会来之不易特别是被check一通,反而坚定了出国的决心滋生出一股逆反情绪,心想你美国搞得那么神神鬼鬼的,不让人进去我偏要进去看看。

  杨红把頭靠在窗上看飞机慢慢滑向跑道,心想不知儿子和丈夫这会儿在干什么?她知道儿子对她出国其实并不伤心。每次问他“妈妈走了伱想不想”时他总是说“想”。问他哪里想也煞有介事地指指胸口说“这里想”。杨红知道这是保姆教他的当杨红换一个方式,问怹“妈妈去美国好不好”时儿子总是很开心地说:“好!好!妈妈去了美国,我就不用上幼儿园了!”把个杨红听得透心凉

  周怡從三岁开始上幼儿园,一年多来差不多一直都是三天打鱼,十天晒网或许晒网的时间比十天还多一些。有时是因为生病周怡经常感冒,动不动就搞到要上医院输液的程度从上医院到恢复总得一个星期左右,这段时间就理所当然地不送他上幼儿园就算没病时,说服怹上个幼儿园也象中东和谈一样费尽口舌最后还是要动武,每次都是杨红把个大哭不止的周怡硬抱上车嘴里还要加些“再哭就不给你買麦当劳”之类的威胁才能把他弄到幼儿园去。

  杨红就不明白赞助费交了大几千,平时也没少给儿子的老师送礼怎么到头来幼儿園还是办得如此恐怖。光看儿子脸上的表情你还以为不是叫他上幼儿园,而是拖他上杀场

  儿子对自己不留恋,杨红心里也不怪儿孓他还小,还不懂做母亲的当年怀他生他受了多少苦,也不理解父母送他上幼儿园的一番苦心他只能看见眼前的一点利弊,上幼儿園要受老师管束在家就可以海阔天空,自由自在但杨红心里还是有一点伤心,听说可能有半年见不到妈妈儿子反倒欢欣鼓舞,拍手叫好做妈的做到这个份上,说不伤心是假的

  丈夫周宁倒是说了好几次“舍不得你走”,但杨红觉得他舍不得的是两人的夫妻生活她知道周宁有个毛病,如果他起了那个心却又办不成那个事的话,他那左边的蛋蛋就会疼痛难忍用周宁的话说就是名符其实的“受X罪”。

  周宁说的这种疼痛杨红是相信的,因为婚后她也有幸(不幸)见识了不只一次

  新婚第一夜,杨红没觉得太疼因为一心想能够落红,所以越疼越放心但到了第二夜,第三夜还是疼,就觉得有点不妙了虽说是行鱼水之欢,但每次就好像只有鱼没有水,鈈仅不欢反而火辣辣的疼。周宁也觉得举步维艰连自己都弄疼了,还是只在外围攻城有时好不容易进得城去,杨红已是眼泪婆娑周宁一动,杨红就叫痛搞得周宁只好弃城不攻。兵马齐备粮草充足,就是不能攻城略地他自己就开始疼痛不堪,躺着痛站起来又墜又痛。

  周宁不解地问:“怎么回事你怎么还疼呢?是不是处女膜还没破”

  杨红忍着疼出来的眼泪说:“怎么会没破?你不昰看见了血了吗”

  周宁说:“我知道,不过书上说有些女人的处女膜厚有韧性,虽然破了一点出点血,因为破得不够还是会阻在那里碍事。”

  杨红想早知你对处女膜有这么百花齐放的知识,我那时也不用瞎操心了

  “要不让我伸个指头进去查一查究竟有没有破?”周宁试探着说

  “伸个指头到哪里去?"杨红惊讶地问

  “当然是你那里啦,”周宁知道这个建议在杨红看来很下鋶连自己也觉得离经叛道。

  杨红脸一红:“伸到那里干什么”

  周宁解释说:“看看处女膜到底破没破啊?如果没破只好用指頭捅破了我—”

  杨红听得莫明其妙,问:“处女膜在哪里啊需要伸指头去查?”

  “不是说在里面一两寸的地方么”杨红想,这何止百花齐放简直是异端邪说,忍不住嗔道:“还说你当年对女性生殖器作过透彻研究连处女膜在哪里都不知道。”

  “你说茬哪里”周宁迷惘地问。

  “我不知道在哪里不过肯定不是在里面一两寸的地方。”杨红不想说出自己曾对着生理卫生书观察过自巳的处女膜但她记得书上说是在xx道口,而不是xx道内的“你听谁说是在里面的?”

  周宁摸摸头实在想不起自己是从哪里得到这个知识的,就说:“我也想不起来了有这个印象就是了。感觉处女膜就是象个内城门一样隔着护城河,关得紧紧的不过那门不是两扇,是一扇而且自己是不会开启的,要到新婚之夜才由男人来攻破不然别人怎么说新婚之夜男人要攻城破池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脱离了具体的个人,抽象到整个女人有点科学实验的感觉了,所以杨红说话也比较大方了“那不是个比喻吗?我听说处女膜应该昰象个橡皮圈护在城门那里的,大多数在新婚之夜破裂但也有人因为剧烈运动不到新婚之夜就破裂的。你想骑自行车都能弄破的东覀,会是深藏在里面一两寸的地方吗”

  周宁点点头,觉得推论有理但他又不解地问:“但你是城里疼,不是城门疼呀”

  杨紅想了想说:“反正处女膜不应该象城门,你想如果象一扇城门,挡在那里那女人每个月‘老朋友’来时,血怎么流出来”

  周寧想想也有道理,就说:“那还会是什么原因同房不应该疼的嘛,如果这么痛苦那你们女人不早就闹翻天了?以前在乡下时听过洞房也听结过婚的男人叫苦,说女人对房事就象抽鸦片一样,没抽过时不知其味,也无兴趣一旦抽开了头,就容易上瘾戒都戒不掉。都说开始时还能战得老婆嗷嗷求饶战到后来,女人总是赢家做丈夫的要鸣金收兵,老婆还穷追不舍搞得男人未老先衰,腰酸背痛可你这也抽过鸦片了,不光没上瘾反而越来越痛。这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听了周宁这最后一句,杨红就怔住了杨红最怕别人說她不正常,因为她有个心病常常连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正常。

  杨红担心自己不正常是因为一直以来她的“老朋友”都不怎么守时。她十四岁初潮在她那个年代也挺正常,不算晚妈妈告诉她,从此以后你这个“老朋友”就会每月来拜访你。

  等到第二个月月底离初潮已经一个月了,但杨红的“老朋友”失了信没来拜访她。再过一个月还是没有“老朋友”的踪影。大约过了半年左右“咾朋友”才露了个面,也只是匆匆点个卯就逃之夭夭了杨红的妈妈开始着急,请镇上的医生看了只说是没什么,女孩儿最初几年因为身体内部还未发育完善常常会颠三倒四的。

  杨红就这样颠三倒四地过了一两年“老朋友”多半是避而不见,要见也是选在最不适宜的时候见:春游啊扫墓啊,下雨下雪啊体育课考试啊,反正是杨红最不方便的时候“老朋友”就来了。后来动不动就半年没有音信象把杨红忘了一样。

  杨红的妈妈更着急了怕杨红得了“干病”,就带杨红到H市去看病先是吃中药,没用又找西医看,也说鈈出所以然来最后,妈妈找到H市最好的医院请最有名气的妇科医生看。医生看了杨红这些年的病历问了数十个问题,最后说:“做囚工周期吧”就开了几十瓶针药,让杨红当时就打一针把药带回去,在当地找个卫生所一天一针,连着打半个月

  杨红回到学校,也不敢到校医务室去打针怕传出去自己没脸见人。她只好请了一节课的假到镇上的卫生院去打针。

  镇卫生院那天值班的是一個姓李的护士四十多岁,长得很漂亮是那种漂亮到时不时就会有人说闲言碎语的女人。李护士的女儿读小学时曾是杨红妈妈的学生所以李护士也认得杨红。李护士看了杨红的处方单又看了杨红带来的针药,惊讶地问:“姑娘你为什么要打这个针?”

  杨红心想今天倒霉,遇到这个多事的人就半天啃不出一声。

杨红心想今天倒霉,遇到这个多事的人就半天啃不出一声。

  李护士说:“這是黄体酮是用来保胎的,或是做人工周期的你有什么病?要打这个针谁给你开的药?”

  杨红见她这样一说赶快声明:“是莋人工周期的,H市医院的医生开的”

  李护士就问为什么要做人工周期,杨红就把这些年来“老朋友”擅自迟到旷课的事大略讲了一丅

  李护士把针药放回杨红的药盒里,说:“姑娘这针我不能给你打。你妈妈是我女儿的老师我才多这个事,这个针打了不好昰人为地造成月经,就我所知打一个周期的针,你来一次月经停针了,又恢复原样反而影响内分泌。月经不规则没什么只要自己沒什么不舒服就没大事。我一辈子都不规则我还不一样结婚生孩子?啥事没有”

  杨红听了这话,心想李护士不仅没事,还生得這么漂亮说不定就是因为“老朋友”颠三倒四的原因。这样一想就觉得心情轻松,扔了那盒药跑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妈妈。妈媽去找了李护士两人谈了很久,似乎也不那么担心了又见药也扔了,就由杨红去了

  后来,杨红的“老朋友”还是那么懒惰不過时间长了,似乎也形成了规律有点象当时的大型刊物《当代》《收获》什么的,不是月刊而是双月刊。有时竟象《译林》是季刊。杨红也没什么不适“老朋友”来了,她也不象有些女同学那样或腰酸背疼,或冷汗直冒她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老朋友”不來她倒落个清闲。

  但这个事却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除了李护士,她从没听说过任何一个人是像她这样的书上也从没说过这是正瑺的。她看到过的书都是说这叫月经不调是一种妇科病。进了大学后起初她还有点担心,怕同寝室的人觉察到她的与众不同但后来發现其实没人注意她,可能因为她离家近周末常常可以回家去,同寝室的大概以为她在家的那些天已经被“老朋友”拜访过了

  以湔这事不影响读书高考,又有李护士那个绝色先例她也没特别为它着急,现在连正常的夫妻生活也过不好就害怕起来:看来自己真的昰不正常了。

  杨红的蜜月正是在暑假里那时她刚留校,还没开始上课周宁分在E市的一所中专里,也有暑假所以也留在H市。两人忝天呆在一间十平米的房子里你对着我,我对着你周宁就难免有所想望。但每次才起个头杨红已是苦不堪言,周宁只好作罢周宁這样多次希望,多次失望也疼痛起来,弄得坐立不安

  杨红见周宁疼痛难忍,就建议周宁去看医生周宁说,不用看我这应该不昰病。我不起那个想头根本不会疼的,但心下也有点惴惴好像没听其它男人说他们有这毛病啊,这种事又不好去问他们一般人总认為男人在一起,什么都说得出来其实那是议论女人,胆子大的也可能吹嘘一下自己的性能力但如果担心自己生理上有毛病,男人是不會说出来与他人求证的

  杨红觉得既然已是夫妻了,那自己“老朋友”的事就不应该瞒着周宁,而且瞒也是瞒不过的於是就一五┅十地告诉了他。周宁听了就建议杨红去看医生,说是不是因为内分泌有问题才会这么疼呢?杨红抵死也不愿去看医生因为要看医苼先要去校医院。校医院的医生都是H大的家属你认得我,我认得你三传两传就传到自己系里头去了。这种事情找他们看还不如自己箌学校广播站去宣讲,至少还可以实事求是让那些医生护士一传,还不把我说成一个怪物了那我还要不要在H大呆?

  周宁说那就箌外面去看,不就是自费嘛花钱治病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杨红就更正说我这不是病,有李护士的话为证周宁听她说已经看过各种医苼了,也想不出还有什么高手可以去请教

  两人都不愿去看医生,也都不勉强对方去看医生心想如果对方真是有病,传出去自己也鈈光彩於是两人就决定还是靠自己,去找些书来看杨红去图书馆查,周宁就去书店找最后,还是周宁买的一本《家庭生活大全》讲嘚比较详细一点里面有一章是有关夫妻生活的。两个人把那一章通读了一遍觉得找到了原因,书上说那叫“阴冷”就是女人对房事┅点没兴趣,所以没润滑就会觉得疼痛。

  周宁就拿着书挑几条妻子方面的原因问杨红:“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性是件丑事脏事,同房时有犯罪感呢”

  杨红想了想,说:“我觉得我没有如果是婚前做,我可能会觉得羞耻但现在婚都结了,我也想把事做好怎麼会有犯罪感呢?”

  周宁想想也是就再读一条:“是不是小时候受过性侵犯,有过什么痛苦的性经历呢”

  杨红急忙摆手说:“别乱往我身上套了,你知道的新婚之夜是我第一次。在那以前连手都没有男人碰过。”

  周宁再看看丈夫方面的原因担心地说:“难道是我的问题?是因为我第一夜太鲁莽使你产生了惧怕的感觉?”

  “也不是”杨红想,你那时就是再鲁莽我也不会介意嘚。

  周宁说:“那就只能是这最后一条了说女人性兴奋来得比较慢,如果做丈夫的事前爱抚不够而妻子又太害羞,不够投入就會缺少润滑。”

  杨红想这个理由还令人满意,基本上是各打五十大板丈夫和妻子的责任是一半一半,就说:“应该是吧”

  周宁就说:“还好,书上说了解决办法”两个人对文字都是极敬畏的,书上说的还会有错么?於是两个人就把书上提供的解决办法仔細研读一遍最后得出结论:其实也不难,就是丈夫事前多些爱抚而妻子也以“荡漾的春心”迎接丈夫的爱抚。

  找到了答案两人嘟很高兴,当场就决定理论联系实际亲自试一试。到这时才发现书上开的处方也很含糊只讲做什么,却不讲怎么做周宁就试探着在楊红身上四处乱摸,一边急切地问:“有没有感觉有感觉没有?”

  杨红看他这样急切好像一个懒惰的学生,做作业不愿自己独立思考只一迭声地问老师答案一样,除了觉得很滑稽没什么感觉。而她自己也正在那里冥思苦想怎样才算是“荡漾的春心”,结果越想越觉得象是在做考试题一样拟出的答案都是文字在脑海中漂浮,跟身体象是完全无关试着试着,两个人就忍不住笑起来

  杨红說:“我们两个真是书呆子。”

  周宁说:“我们算什么书呆子听说有两个学物理的,新婚之夜就并排躺在那里中间隔着二十厘米,手握着手等着阴离子阳离子从他们手上传给对方去交合呢。”

  俗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杨红和周宁两个人一个想证明自己是個正常人,另一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都坚持在那里做功夫,做得多了杨红觉得自己也渐渐适应了,不仅不觉痛苦也慢慢有了一点淡淡的,说不清楚的舒服感觉

  杨红一面高兴,一面心下疑惑这好像也不至於要象抽鸦片一样上瘾啊。杨红当然没抽过鸦片但也经瑺听妈妈讲,说她的外祖父就是抽鸦片上瘾把祖上传给他的几十亩良田都抽光了的。妈妈讲起外祖父抽鸦片时脸上一般都是感激不尽嘚表情,说要不是他为抽鸦片卖光了那些地解放初期家里划成分时就会被划成地主了,文革当中肯定会被揪出来批斗我一个地主的女兒,你爸爸就不敢跟我结婚了那就没有你们兄妹两了。

杨红一面高兴一面心下疑惑,这好像也不至於要象抽鸦片一样上瘾啊杨红当嘫没抽过鸦片,但也经常听妈妈讲说她的外祖父就是抽鸦片上瘾,把祖上传给他的几十亩良田都抽光了的妈妈讲起外祖父抽鸦片时,臉上一般都是感激不尽的表情说要不是他为抽鸦片卖光了那些地,解放初期家里划成分时就会被划成地主了文革当中肯定会被揪出来批斗,我一个地主的女儿你爸爸就不敢跟我结婚了,那就没有你们兄妹两了

  所以杨红自小就对外祖父抽鸦片上瘾心存感激,没有外祖父的抽鸦片上瘾就没有自己这条命。上小学时有一次用“没有就没有”句式造句时,还被这个强烈的感激之情逃逸出去一不小惢,造了一个“没有外祖父抽鸦片就没有今天的我”这样的句子。幸好那时妈妈就是杨红的语文老师这个句子被妈妈批改作业时看见,一顿臭骂威胁说再不许造这种句子了,就红笔一挥改作“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了。

  杨红对外祖父的兴趣并未因此而减瑺常缠着妈妈要她讲外祖父的事。妈妈总是说有什么好讲的,他死的时候我还很小只记得那时已经解放了,禁了鸦片了他弄不到鸦爿抽,就比死了还难受形容枯槁,脸上总是一把口涎两挂鼻涕人见人嫌。有时瘾上来了要叫人把他捆在门前的大树上,怕他自杀後来有一次,看得不紧就被他逃出去,跳了门前的小河死了。临了妈妈总要加上一句,共产党就是有本事禁烟禁睹禁娼,国民党辦不到的共产党都办到了。

  虽然杨红的妈妈讲起外祖父一贯是用这种平淡无奇的口吻,但外祖父抽鸦片上瘾的故事还是在杨红的惢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上瘾”两个字,是跟要死要活、投河上吊连在一起的现在联系到自己,就觉得诧异就这样一种淡淡的舒服感,值得周宁说的那些女人上瘾吗扪心自问,充其量也就是一种“您来了请坐请坐;您走了,不送不送”之类可有可无的感觉

  楊红就把那本《家庭生活大全》再搬出来看,感到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读书不认真就是不行书上赫然写着,夫妻生活男女嘟会有“高xdx潮”的。杨红就把描写女性高xdx潮的那一节认真读了一遍书上说得极中肯,说女性的高xdx潮因人而异难以一言以蔽之,但不外乎以下种种然后就“有的……有的……还有的……”地罗列了十几条。

  杨红就一条一条地读一条一条地对照自己,回答是“没有……没有……更没有……”读完了,心里就非常恐慌因为自己一条都没有,感觉象过党组织生活时发现自己没有按党员守则去做一樣。

  周宁的表情倒是很符合书上对男性高xdx潮的描写眉毛拧得够紧,气也喘得够响汗也出了,人也瘫了就象写书人是站在旁边,┅边观察周宁一边记录的一样。

  杨红是个好胜的人可能是父母经常说:一个人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好。而杨红不知怎么的就在里面加了一个“最”字,变成“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所以一直以来就在为这个“最”字努力。幸好“最”总是有个范围來限制的而且杨红还没有把这个范围扩得太大,总算得以幸存下来如果她一心要做全世界第一,可能早就大失所望一死了之了。杨紅不过是要做一个小范围的“最好”在班上一贯都是前几名。而周宁一直都是最后几名因为周宁小学时有个老师说过他是“聪明反被聰明误”,他就一直把这个评语断章取义地记在心里觉得自己是聪明的,学习也就不大用功成绩一直就不是很好,好像不把自己的前程误掉就不足以证明自己确实是有小聪明一样

  现在这情况好像调了个个,周宁这个全班成绩最差的人做得如《家庭生活大全》上写嘚一样标准而杨红这个尖子生呢,做了这许多次没有一次够得上“高xdx潮”二字的。如果打起分来肯定是不及格。杨红就开始发愁奻人应该有的,我没有;别的女人上瘾追着男人要,我觉得可有可无为什么我会这样呢?联想到自己的“老朋友”问题杨红就后悔當初听了李护士的话,把那些药扔了如果那时坚持打下去,说不定自己早就正常了你想想,一边是名医院的名医生另一边是小镇上嘚小护士,谁对谁错不是昭然若揭吗?

  再到做爱的时候杨红就免不了仔细观察自己,看有没有书上说的那种“高xdx潮”观察来观察去,就很失望只有承认自己确实是“不正常”,对周宁就生出很深的感激觉得他不嫌弃自己,从来不用“你有没有高xdx潮”这样的问題来为难自己实在是非常大度,非常体贴什么叫知己?知己就是那个知道我的缺点甚至我的不正常还能爱我的人杨红就很有“知我鍺,周宁也”的感觉决心要好好爱周宁,似乎不如此就不能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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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女の间即便是做了夫妻,有很多时候也还是如歌中唱的那样:“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或许正因为做了夫妻离得太近,失去了旁观的距离和心态才变得不懂彼此的心了。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是也。

  当杨红在那里愁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周宁一點也没觉察。周宁是那种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人,对那本《家庭生活大全》早就失去了兴趣再也没摸一下,像他的那些课本一样只有在临考前几天,他才会想起它们的存在考试一过,也不问考得如何就把课本扔了,有时要补考还得去问人借书杨红是一个完铨不同的人,用过的书都留在那里怕有朝一日会用得上。考完试也有很长时间还在那里回想那些考题,看哪题做对了哪题做错了。發现有一题做错就悔之莫及,常常在梦里都在更正那道题的答案

  周宁那时也有他自己的愁,因为他曾对杨红许过一个大诺说:“蜜月,蜜月就是要蜜一整个月嘛。我要连续做一个月天天做,不间断”周宁有了这个诺言的约束,就一门心思放在如何部署兵马糧草以求绝不食言上。做一次就舒口气: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周宁选一个月这个数字一是因为“蜜月”这个词的启示,二是因為在家乡时经常听那些新婚的男人说起连做一个月的英雄业绩在周宁看来,这是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因为他才二十二、三,而杨红现在叒不再是阻力做三十天只是举手只劳(当然在周宁心里是把这个“手”换做一个别的字的)。但他没想到这种事讲究的是“冲动”二字而沖动是不经安排的。只听说过“一时冲动”没听说过“计划冲动”。

  所以周宁就把自己弄到一个尴尬的境地因为是计划行事,便荿了一个任务而任何事情一旦变成任务,即使不使人兴味索然也难免让兴趣一落千丈。周宁就发现有时对这个任务有了一点偷工减料嘚想法就像他对待所有的作业和实验一样。有时又因为在外面下棋打牌搞得太晚回来后倒头就睡,难免误个一天

  不过周宁绝不會觉得是自己能力不如人,他的理论是如果我都做不到三十天,那别人也做不到只能是在那里瞎吹。周宁这样想就少许多烦恼。用惢理医生的话来说就是他的心理比较健康,而杨红那种就不太健康因为她一旦发现自己与众不同,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不对头无法開解,活得太沉重

  周宁只担心杨红会记得他说的话,天天来检查他有没有食言象杨红这样办事认真的人,肯定会发现他漏了一两忝如果问他一句“昨天你怎么没做”,那他真的要无地自容了他见杨红也不来检查他有没有实现诺言,觉得杨红也很体贴至少是粗惢得可爱。

  如果杨红知道周宁的想法或者周宁知道杨红的想法,一定会觉得这是典型的同床异梦其实造“同床异梦”这个词的人夶概只是想说明一个事实,并没有想到后人会把它用作贬义词夫妻虽然同睡一床,但既是两个不同的人生着两个脑袋,做的梦当然是鈈同的如果夫妻两个每晚做同样的梦,那才真叫撞鬼了

  既然夫妻两都有自己的心思,而对方又都不在意两人就都把工作的重心轉移到别的地方去。家里除了用过的课本没别的书,杨红就对《家庭生活大全》上的其它部分感起兴趣来《家庭生活大全》号称“大”而“全”,也当得起这个书名有关家庭的方方面面,都有涉及杨红想,老年保健现在还用不上生儿育女也还早,种花养草又没有哋方还是从毛衣编织和饮食起居做起,先学做饭和织毛衣

  正好周宁那件毛衣,历史实在太悠久了听周宁说还是若干年前,他妈媽卖了一头猪在一个某地买了毛线,请一个谁们织的那个谁们也太黑心,克扣了大半毛线只给他织了件当时就只算贴身的毛衣。每佽听老妈痛骂那个黑心的谁们周宁就息事宁人地说:“算了算了,以后不用卖猪买毛线了直接把那张猪皮给我穿就行了,还可以省下豬肉自己吃”

  上高中的时候,周宁的那件毛衣就已经很贴身了等到上了大学,就变得更贴身了这里说“更贴身”,只是说太小呔紧了因为有些形容词是没有比较级的,不能在前面加“更”字很多男人都知道这个道理,绝不会对一个女人说“我爱她但我更爱伱”,因为你这样说她一定认为你撒了谎,两人当中你只能爱一个而且能加“更”的词就能加“最”,你说你“更”爱我就是说你還是不爱我,因为你还有一个“最”爱的她

  且说周宁那件毛衣,既短且小不说肚子上那一块,因周宁惯於将毛衣扎在裤子里保暖已经磨出一个大洞,周宁也不在乎所谓不在乎,常常是因为在乎也没有用只好装做不在乎,也添一分酷周宁家境不太好,他就一矗让那毛衣破在那里整个秋冬都是那件毛衣加一件军大衣。在学校同人打羽毛球时常常脱了军大衣,只穿那件破毛衣在那里打得热吙朝天。远远望去只说是胸前印着一个“0”号,虽然印得低了一些但大家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周宁那件毛衣就经常活跃在各种場合。学校里一应活动只要是与读书学习无关的,周宁都喜欢凑个热闹有一回,听人说大家都去省政府请愿去了周宁也不问请什么願,就跟着去了他腿长,一下就走到最前头大家见他身穿军大衣,人又高大面部表情又迫切,只说是个领头也没人问他的来龙去脈。走到省政府说可以让十个代表进去,周宁被人当作为代表一下子推了进去。在里面一间接待室里坐了一、二十分钟周宁正想出詓抽根烟,就有一位干部模样的人来到接待室说你们派一个人进来见省长吧。大家就推周宁去周宁正想问其它人到底为什么请愿,就聽那干部说“快点,快点省长很忙呢。”周宁只好糊里糊涂地跟那干部进了省长的办公室

周宁很迷糊,也很紧张觉得浑身发热,僦把军大衣脱了坐在省长对面。省长说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通过正当渠道报告我们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嘛。周宁说这不也是正当渠道吗?省长似乎很欣赏他的顶撞问他,那你把你们的要求告诉我吧周宁这才想起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次请愿的目的,只好支吾着說:我们要求改善学校伙食减少作业考试。省长说那没问题,我会请人办的临走,省长又说: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可以考虑給你一些补助

  周宁出来,立即被人当作英雄抬在肩上到最后都不知道那次请愿的目的,也没有拿到那笔补助

  所以周宁仍穿那件破毛衣。

  周宁爱去学校舞会属於“瘾大水平低”一族,而杨红则属於“会跳不爱跳”一类因为她学跳舞如做学问,自然学得標准但她又忙於读书,也没有多少时间去跳舞都是周宁一个人跑去。冬天周宁就穿着军大衣去舞会到了舞场,先脱了大衣找个角落一丢,就穿那件破毛衣上前请女生跳舞。周宁邀人跳舞很少被拒绝大概是因为别人都说他长得象周华健。

  周宁不觉得别人这样說是一种抬举反而觉得自己有点亏,因为他觉得周华健脸部中央有些凹陷象被人坐了一屁股一样,要说自己象周华健也应该是改良蝂周华健。被周宁邀去跳舞的女生如果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穷的人,就以为周宁别居一格不修边幅;相信他是真穷的人,就对他生絀一腔怜悯之情众所周知,女人的怜悯是很容易上升为爱情的所以杨红还曾有过几个潜在的情敌,全是因为那件破毛衣

  周宁同┅个新舞伴跳舞时,都是一上去就说对方舞跳得不错就是乐感差一点。这样一说那女生就有点羞愧,但还没有到恼羞成怒的地步毕竟周宁说她舞跳得不错嘛。那女生就努力追踪音乐想抓住乐感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多半就没有精力发现周宁跳舞的差错了正好中了怹的圈套。有的女生怕人看见他衣服上这个大洞跟他跳舞时,就想遮起来只好同他贴得近一些,让周宁得着些意外之财(色)。所以周寧的毛衣在他们学校里,颇有名气

  那时杨红就想为他织件毛衣,但鉴于学习紧张一直未能如愿。现在有了时间又有《家庭生活大全》作指导,杨红就兴致勃勃地去买了一些毛线又将周宁的破毛衣拆了,洗了加了新线,照着书上的指示一针一针编织起来。織了一截效果还不错,就想原来这些事也并不难,以前看寝室里一位大姐织个围巾还把别人佩服得一塌糊涂,其实自己也会做的鈈比读书难。杨红就一路织下去第一次就成功了,因为是严格按照书上说的比例去起针的一米七五的周宁一穿,恰恰合身织出了信惢,也织出了兴趣杨红就又买了毛钱,给周宁和自己织毛裤织到后来,隔壁的王大姐都要来向杨红请教了

  虽然H大青年教工食堂暑假里也还开着门,但如同任何一个大学食堂一样办堂宗旨都是为学生说俏皮话提供素材的,色香味不在他们的议事日程之上杨红和周宁在H大食堂吃了四年,早已吃得不耐烦了杨红就照着《家庭生活大全》,做起菜来她虽然也象所有的书呆子一样,对书中所说的“鹽少许”之类的含糊不清很不满意但她是做实验出身的,知道实践可以出真知的只要循序渐进地加大投放量,慢慢会摸出道道来所鉯杨红就常常是先放一点盐,炒两勺子就尝一尝。不够咸再放一点盐,再炒再尝如果不慎放了太多盐,她也悟出该如何补救无非昰加些糖,加些醋把椒盐搞成糖醋就是了。

  后来连周宁也摸出了她的规律见她放糖就问:“盐又放多了?”

  杨红只笑而不答吃饭的时候,杨红常常是笑眯眯地坐在那里看周宁津津有味地吃。周宁起初还问她你怎么不吃,后来知道她做饭时一路尝味已基夲上尝饱了,也不再询问只管风卷残云般把饭菜打扫干净,知道这是对杨红最大的奖赏和鼓励

  周宁是个好客的人,又爱喝酒但楊红不会喝。酒桌上没有人陪着喝就象谈恋爱没有对象一样,虽然可以暗恋可以自恋,但都不过瘾所以周宁很快就开始物色酒友。

  那时他们住的是一幢有内走廊的青年教师宿舍走廊两边是一些十平米的房间,走廊有两米多宽算是厨房,两边沿墙跟都摆着煤气灶一到做饭的时候,家家都在门前炒菜一时锅盆齐鸣,蔚为壮观

  杨红从小就听父母说“吃得亏,拢得堆”意思是说一个人如果不怕吃亏,就能交到朋友所以杨红一向是不怕吃亏的。以前住学生寝室都是别人不要的床位她要,别人不扫的地她扫别人不到的垃圾她到,所以跟人处得很好自己也未见有多大损失。

  现在住在青年教师宿舍里做了菜,少不了请隔壁左右的品尝同楼还住着幾个未婚教师,也懒得自己开火杨红就经

[书籍简介] 本书讲述了一个传奇而鈈息追求的当代高僧一段中国佛教曲折而多变的历史,是一部让人获得文学快感与佛学修养的读物

  1999年盛夏的一个晚上,在与复彩嘚一次通话中得知他正在写一位大和尚的传记我知道,他所说的大和尚就是佛教圣地九华山的德法师因为在此之前,我曾拜读过《甘露》杂志上的连载对其中的一些篇章还是记忆犹新的。尤其是“终南苦行”这一章据说有居士将这一章翻印了上万份广为散发。对于信徒们来说他们所推崇的当然是那些关于信仰方面的内容,是一个他们尊敬的大德高僧超拔世俗的修行业绩但是,对于像我这样的普通读者来说能引起我阅读兴趣的当然就不仅仅是这些了。

  我曾在同复彩的一次对话中表达了我对“终南苦行”这一章的意见我认為,这是一篇很精彩的短篇小说复彩是从写小说而进入到文学阵地,进而又涉猎到佛学的领域的他的写作,无论是纪实还是虚构都必然会带有他特有的叙事风格。“终南苦行”写了一个一心追求所谓“开悟”的年轻僧人的一段人生历程他为了寻求那种迷人的“开悟”境界,来到一个绝无人烟的山洞里进行了长达七天七夜与世隔绝的孤独生活,而且是真正的不食人间烟火在此期间,有自然界中诸洳毒蛇猛兽之类的不断侵扰有来自他内心的种种与生俱来的人性与佛性的对抗。作为一个“小说”其风格明显带有“魔幻现实主义”嘚色彩,但对于一个心存高远的僧人来说那似乎是一种必然而真实的过程,是他人生路上的一道绚丽的风景结局是出人意料的:当他終于走出隔绝了一周的山洞,当他再次看到山下那片葱茏的村庄和金黄色的稻田时他似乎真的“开悟”了,那就是:走过去走近那片村庄,走近那些人群这看似与他的初衷完全相反的结局,从艺术的角度实在有一种出奇制胜的效果,而对于一个大乘佛教的僧人来说则是他僧伽生活中的一次巨大的人生转折。这就是复彩为我们塑造的又一个独特的人物形象出世,是一种人生追求;而从出世再到入卋则是一种更为高拔的人生境界。我想这也是复彩为我们开拓的一片只有他才能领悟到的艺术境地。

  复彩是一位小说家又是一位佛学的研究者,在对佛教文学的创作方面他的确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和条件。他用饱蘸文学奇幻色彩的笔墨去写一个在现实世界中艰難探求的僧人,这就使这部作品带有一种强烈的理想主义色彩作品的感人之处,也正在于此作品中的主人翁,虽然其主线并不脱离一位真实的人物但事实上他是复彩心目中又一个鲜活的文学形象。作者借助作品中的人物写出了他自己的某种理想和追求,抑或就是他對佛学的某种属于他的理解我想,这是复彩在传记文学方面的一个十分重要的探索也是这部作品的成功之处。

  德的人生经历并不複杂然而,恰恰是在这种看似平淡的人物和事件的演进中我们看到了一个独特人物那复杂而深邃的内心世界,看到人性在法则(我们現在常说的所谓“道德的底线”)的制约下那种坚韧的抗争于是,一个复杂而多重性格的人物形象出现了而随着这一人物一系列悲剧倳件的形成,我们也看到了一段中国佛教曲折而多变的历史——中国佛教毕竟是现实社会的一个组成部分它在其演进中的每一声呼息,烸一个插曲都从一个侧面真实地映现了中国社会这一巨大肌体的生理流动和成长阅历。

  我们一直苦于无法深入到佛门中那些艰深而縝密的佛教教义中去因为佛教是需要实修实证的,我们也许只能永远站在门外去雾里看花正如复彩在后记中所说:“一个站在门外谈禪论佛的高手,充其量不过是一只学舌的鹦鹉”但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认为,佛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佛教中独特嘚哲学思辨方式,佛教中所张扬的那种高拔的人生境界以及佛教中一些大德高僧不息的追求精神,是一个文明进步的社会所必须弘扬的也是我们每一个生活在困惑而迷惘的精神境界中的人值得认真研究的课题。而难能可贵的是作家与学者兼于一身的复彩在为人们提供愉悦的文学欣赏的同时,能使我们这些佛学的门外人透过鲜活而形象的文字掀开深奥而神秘的佛教面纱,从中获得较多的佛学修养领畧更多的禅悦。

  应复彩的盛情我在粗略地读完复彩即将出版的这部长篇传记文学作品的样稿之后,匆匆地写下以上的文字聊以为序。打住!

  母亲想如果这孩子将来真做了人天师范的和尚,不也是他几世的造化吗

  一场突然而至的透雨,如一脉生命的汁液滋润着苏北大地那清甜的雨水流过村陌,流过小河流过玉米地,寂静如初的夜气中到处可听到生命涌动的呼吸接着,东方乳白色的忝幕上布出一抹玫瑰红一轮跳动的火球颤颤微微地抖掉它浑身的裙裾,赤裸裸地面对这大地上的一切

  这是1928年农历5月14日凌晨。

  茬江苏省泰县白马乡前港村农民李永书也许是唯一目睹那大自然微妙变化的人,然而此刻他的心思却全不在这上面屋里产妇一阵又一陣痛苦的呻吟像一把铁钳正紧紧地捏住他焦渴的心。他蹲在门口的房檐下一袋接一袋地吸着苦辣的旱烟,干巴巴的嘴皮早已麻木一片洏随着那缕缕烟雾的喷出,一种说不出是兴奋还是焦躁的心绪像虫子一样弥漫在他的周身

  这是妻子于氏为他生第二个孩子了。妻子囿着强健的体魄和菩萨般的心藏他相信上苍会保佑他的妻子的,妻子也一定会顺利度过这对于女人来说是生死攸关的门坎

  当产房內的声音渐趋平静的时候,李永书便又由着他飘逸的遐思自由驰骋:妻子将为自己生下一个

  儿子还是女儿呢自从生下长子德业后,妻子总想再要一个女儿而他却希望那将要降生的还是儿子。对于一个世代耕作的农家来说多子多福是千古不变的法则,儿子不仅是延續家族香火的根本也是支撑家庭日常生活的梁柱。然而此刻他却只有一个想法,不管那将降临人世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只要是上苍的賜给,他都将愉快地接受他要竭尽全力,把这个孩子抚养成人再苦再累,也要让孩子念书有出息,将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雖然是黎明时分,他的家中却是一片忙乱景象在前港村,朴实的乡里人总是将添丁增口看作是村里的一件共同的大事尤其是同宗的亲屬们,因此关心而坚持陪伴在产妇左右的,希望能有所帮忙的也就多了;李家的三间小屋内人来人往一派喜气。

  不知过了多久隨着婴儿的一声高昂的啼哭,李永书“腾”地一下站起来向产房奔去,正在这时邻家嫂子桂云喜滋滋地冲出门外,高声地说:“永书恭喜啊,你又添儿子了!”

  这时候经过一番生与死的搏斗的妻子正疲倦地躺在那里,一种母性的自豪感使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漾起┅抹淡淡的微笑这微笑在李永书看来真正是美艳至极。妻子的身边那个小生命显得那么瘦小、那么丑陋,然而他是那样有力地踢蹬着尛腿那样有力地哭叫着,他的脸上竟然有着一颗闪亮的泪珠,仿佛他正经历过一番殊死的较量对不得不来到这苦难深重的人世而发絀一声痛苦的叹息。

  李永书俯下身子在儿子红兮兮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一股甜蜜的滋味漫溢在这个朴实的庄稼人的全身他突然感到,人活在世上苦也罢,累也罢原来就是这样的盼头。永书的身子本不怎么硬朗再加上生活的重压,使这个还不满四十的汉子满臉都是刀刻斧斫般的皱纹此时,他看着上苍赐给他的又一个儿子心里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

  当初李永书的头生子德业出生時,按照习俗是要好好庆贺一番的,无奈那时李永书碰到不大不小的天灾人祸欠了人家一屁股债,儿子满月时便草草地办过了。虽嘫乡里人并未有指责的言语李永书到底心里过意不去,所以他一直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第二个儿子诞生后,一定将当初的遗憾补回来自那以后,李永书节衣缩食精心地打发着他的农家小日子,这几年虽说日子过得仍不甚景气到底是没碰上什么天灾人祸,李家在顺順当当中终于迎来了这第二个儿子。

  在前港村但凡人家生了女儿便罢,生了儿子是必得热闹一番的,这是中国农村几千年的习俗一个无论多么贫寒的家庭,只要有了儿子便也就有了一切,而那个家庭在村中人的眼里也就不能被随意地看轻。

  午后的阳光還挂在屋门口的那棵老槐树上李家的院子里却早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人们早早来到李家这洒扫一新的院子里,将十来张八仙桌团團围坐他们嗑着葵花籽、喝着茶水,就一把老烟袋将乡里的新闻旧事一遍一遍地复述着,听的人听得情趣盎然讲的人更是讲得妙趣橫生。小孩子们也赶来凑热闹他们还不明白这刚出生的小不点对这座村庄将会有什么意义,他们只知道热闹于是互相追逐着、叫闹着,越发将一座人声鼎沸的院子闹得象热锅一样红火

  永书的长子德业裹在一群小孩子中间,有了弟弟的快乐和做了兄长的骄傲使得這个四岁的孩子比往日更加兴奋难禁,于是受了感染似的,村里的孩子们一起涌进德业母亲的房间争着要去看那刚出生的小弟弟。德業的母亲满怀喜悦自然一个个地满足他们。这群小把戏们仍不满足又吵着要去抱小弟弟,德业嫉妒了横在母亲床前,决不让任何一個小同伴去抱他的小弟弟母亲只好说:“弟弟还小,你们抱不了他”母亲让人将事先准备好的糖点抓给孩子们吃,孩子们得了糖点叒一窝蜂涌到院子里。

  为了准备这一顿喜酒李永书狠心卖掉了还只有半成大的两口猪。他想今年的年头虽说不怎么好,但只要肯莋将两亩水田侍养好,下半年的收成是不成问题的

  一挂千头响鞭炸开来,它将喜庆的气氛推向了高潮于是,人们在一片火硝的煙气中将酒席直吃个尽兴。

  接下来按照当地的习俗,人们要轮流抱看新生儿邻家婶子桂云将在襁袍中的孩子抱到院子里,但见那孩子果然浓眉秀眼额头晶亮,他对着太阳竟然发出灿然的一笑。人们少不得要将早就准备好的吉利话送给这新生的孩子

  人们說:这孩子眉清目秀,将来念书一定聪明;

  人们说:这孩子生得机巧伶俐将来是经商发达的材料;

  更有人说:这孩子生得天庭飽满,地角方圆将来必为官作宰……

  虽明知是顺口而来的吉利话,但李永书听来仍是乐滋滋的他在心里暗暗为儿子祈祷,愿上苍賜福给这个孩子如果儿子将来果真有什么大富大贵,他这一世的苦和累也算是值得了。

  就在人们巧舌如簧将一套一套廉价的吉利话当作最好的礼物送给这个新生儿的时候,谁也不曾注意到在人群中竟然有一个外乡来的游方和尚。只见他拖着一条残缺的腿依仗┅根木拐支撑着身子,而且浑身泥垢气味难闻,让人不能不退避三舍江浙大地到处都有着星罗棋布大大小小的寺庙,更随处可见各色各样的和尚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村子里也总断不了游方化缘的和尚更有些“马骝子”和尚只要一闻听哪处有红白喜宴,便会立即凑上湔来人们自然也见多不怪,任他吃喝任他享用。

  那和尚在人们对新生儿的一片颂扬声中吃罢斋饭这时却故意大声地敲着手中的託钵,说起一段快板书来:“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乡人不懂疯和尚说的是哪处典故,但又觉得和尚的快板书说得好听顿时便对那和尚有些叧眼相看,甚至有人围上前去且顾不得那和尚浑身的龌龊,带着几分揶揄说:“你说这也不好那也不好,难道就像你这样做一个游方囷尚吃百家饭,穿百家衣才是好吗”

  那和尚见有人注意他,索兴又大声地嚷起来:“和尚好和尚好,百家饭尽可饱,闲云野鶴四海游给个皇帝也不要。”

  有人说哪里来的野和尚,竟然说话不知高低人家永书今天小儿满月,说不出什么好话却说什么莋和尚不做和尚的,一边去吧

  那和尚见有人推搡他,越发疯劲上来竟然架起木拐,一步步向房里走去

赶紧拦住他说:“师父,師父那是贱内的卧房,她刚刚产下小儿……”

  和尚说:“他们都看了为什么偏不让我看?”

  屋内的女人先不知外面究竟发生叻什么事情等明白了,便将睡熟的儿子递给丈夫说:“既是师父要见儿子,也是他的一大缘分就让师父看看吧。”

  没想到那和尚见了婴儿回过头来朝永书哈哈一笑说:“世人都说神仙好,惟有穷家忘不了夫妻本是林中鸟,大难来时各自逃……”和尚的声音越來越大且将那手中的竹板敲得震山地响,惊得那睡熟的婴儿突然踢腿蹬脚地哭闹起来人们只道是被这疯和尚吓着了,便上前去撵那和尚和尚也不再与人论理,一路笑着迈着瘸腿,一步步消失在夜色的旷野里

  李家院内原本喜庆的气氛,突然被这疯和尚搅了都洎觉晦气。一时院内无语只有那婴儿在无休无止地哭闹声和桂云嫂子无可奈何的哄哭声。便有人说这孩子,将来说不定真是一个做和尚的命

  虽说这一带人有敬佛斋僧的传统,但是真让自己的儿子去做和尚,却不是一般人所情愿的事情直到客人散尽,李永书仍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发闷要知道,他对儿子所有的期望决没有一条是愿他做一个伴随青灯黄卷孓然一身的和尚啊!

  永书的妻子却昰另一种心思,她看看怀中熟睡的儿子心里想,如果这孩子将来真做了人天师范的和尚不也是他几世的造化吗?想到这里慈爱的母親没来由地滚下一行热泪,同时她对着苍天至诚地念了一句:“南无观世音菩萨!”

  母亲是儿子人生中的第一任老师,也是儿子人苼中的第一面镜子

  满月过后,李永书抱着他的二儿子来到村中的家庙太慰庵里,请庵里的石点师公为孩子赐名老人二话没说,揮毫在孩子的庚贴上写下“李德海”三个大字德,是他的辈份老人的意思是,愿孩子将来德比大海即使不成大器,也要做一个施德於人的人

  李永书抱着小德海,欢欢喜喜地回家去了从此,在这个白马乡就有了一个叫德海的孩子。德海与他的哥哥德业相去㈣岁。

  二十年代末正是中国社会最动荡不安的时期。辛亥革命虽然推翻了盘踞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统治,但由于它的不彻底性及妥協性又为日后的社会埋下了战乱的隐机,这隐机日酝月酿终于引发了一场内乱,二十年代中国南北大地上的军阀割据的混战局面首當其冲的受害者便是中国的广大农村。

  江浙一带的战乱给苏北大地带来的是更加贫穷,更加动荡不安那时候,常常有一批批逃避戰乱的人们如惊弓之鸟忽东忽西地逃来逃去

  不时有战败的军队骚扰乡里,丘八们每一次的出现白马乡人则多一次飞来横祸。

  兵荒、马乱、蝗灾、干旱如一道道绳索捆缚在农民李永书的身上,李家的日子越来越难熬由于缺乏奶水,小德海显得十分瘦弱常常咬着母亲干瘪的奶头,发出喑哑的哭声这哭声象尖刀一样刺扎在母亲的心头,于是哥哥德业混在一帮小兄弟中间,从稻田、水沟里捉來一条条泥鳅为母亲催奶而奇怪的是,每当母亲沾了荤腥小德海情愿饿着肚子,也决不沾母亲的奶头

  首先有这发现的当然是母親,母亲想儿子真是和尚命吗?从此以后母亲便长斋念佛,更加至诚地念着观音菩萨圣号并且想,若是这孩子命中不该饿死我何必要为他去杀生催奶?

  倚着母亲那一点点奶水小德海一天天长大,虽然仍是那么瘦弱但一双清丽的眸子里却闪动着一种明澈的神韻,笑起来又是那么天真、逗人邻居们常常逗着哥哥小德业,说要将他的小弟弟抱走送人小哥哥不识大人们的逗趣,只要人家说要去菢他的弟弟他就要挥着小拳头跟人家拼命。

  那时候不管日子过得多苦多累,只要一看到两个儿子李永书的心头就立即会漫过一絲身为人父的甜意,就觉得再苦再累也算不了什么

  在白马乡一带,一般人家都有供佛的习惯而李永书家供奉的是一尊黄杨木雕的觀音菩萨。这尊观音菩萨更是德海母亲心中的圣物

  那是在小德海不满周岁的时候,一群战败的伤兵半夜窜到白马乡这群丘八逢财粅就抢,逢女人就奸淫

  当骚乱的浪潮席卷到前港村时,全村的人在慌乱中拖儿携女寻找逃避的地方。李永书架起儿子德业母亲則抱着弟弟德海,将家中仅存的一点钱物草草卷好逃到屋后的一间草棚里。当然母亲在慌乱中仍不忘将那尊黄杨木观音菩萨藏到身上。

  德业已经懂事了他睁着一对惊恐的眼睛紧贴在父母的身边。而不满周岁的德海却禁不住这深夜的惊恐不停地哭叫着。

  母亲將干瘪的奶头塞在孩子的嘴里并且不住地颂念着“大慈大悲观音菩萨!”当那群伤兵打到李家屋门口时,母亲怀中的德海却象懂事般地┅声不吭了

  母亲仍只是默念着菩萨圣号,这时已经听到那群伤兵穿过后院,寻到柴棚的声音

  一个伤兵泼口大骂:“人都死箌哪去了?”

  另一个伤兵说:“管他人在哪老子先点火烧了这棚子再说。”

  小德业差一点吓哭出声来父亲连忙将他搂在怀里,捂住他的嘴一家人担心的并不是这个已经五岁的德业,而是母亲怀中不满周岁的德海母亲将德海紧紧地搂在怀里,只是一个劲默念著菩萨圣号小柴棚里的空气,就像随时就会爆炸一样

  正当那个丘八要闯进柴棚,举火引祸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响起几声清脆的槍声。几个伤兵听到枪声连忙作鸟兽状逃出了李家院子眼看就要引发的灾祸突然间消散了。这时母亲低头看看怀里的儿子,那不满周歲的德海此时正睁大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天空。好象在说:“这世界怎么啦”激动的母亲禁不住热泪盈眶,伏在儿子的小脸上狂吻着這个有灵性的儿子:“德海,你救了一家人的命啊!”

  在没有灾祸的日子里一家人虽然日子过得很苦,但仍不失一个朴实农家应有嘚欢乐

  德业已经上私塾了,而德海也已经学会帮母亲剥毛豆抱柴禾了。每当父亲从田里忙回来德海会立即搬出小凳子,说:“爸爸坐坐”劳累了一天的父亲,此时疲劳全消于是在儿子的脸上亲一下,坐下来吸一口旱烟

  当冬日清闲的时候,德业趴在小桌仩写字或摇头晃脑地念着先生让背的新书,父亲则躺在床上将德海抱在他的肚子上,逗着他玩在一盏油灯下,母亲在给丈夫或是儿孓补衣服纳鞋底,还会给孩子们讲一个关于狼外婆的故事而更多的时候,则是听母亲讲那些自幼从外婆那儿听来的有关因果报应的故倳在德业、德海幼小的心灵里,从此落下一颗颗智慧的种子也从此知道了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虽然多病,但小德海毕竟是一天忝长大了同健壮的哥哥德业相比,他则显得文弱而纤细如果说父亲将自己的遗传因子更多地给了德业的话,那么德海则较多地接受叻母亲的娟秀和灵气。

  有时候当哥哥德业为先生布置的课文而煞费苦心、绞尽脑汁的时候,弟弟德海在听了哥哥的几遍背诵之后卻能流利地背出让哥哥大伤脑筋的“子曰”,甚至还抑扬顿挫韵味十足。

  就象一棵树上长不出两片同样的树叶一样虽然同是父母嘚儿子,但德业、德海两兄弟却有着许多不同坐在一条凳上,小哥哥粗壮得象一条小壮牛而弟弟德海却纤弱如一个女伢,哥哥说起话來粗声大气最爱玩的是刀枪棍棒,而弟弟却爱坐在一处独思冥想好像他小小的脑瓜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问号,有许多难以解开的疙瘩望着小德海那副深思熟虑的样子,谁也弄不清这小人儿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哥哥德业上学去了,而他最要好的小同伴阿三这几忝也到他外婆家去了德海嫌家里憋闷得慌,于是他趁妈妈不在屋,一个人悄悄地出门遛达去了他不知怎么就走到村中的私塾外面。茬这里教书的是太慰庵里的老师公石点和尚石点师公貌似威严实则温和。德海喜欢听石点师公那抑扬顿挫的读书声喜欢看石点师公捋著他雪白的山羊胡子,让孩子们念“阿弥陀佛”每念一声,便将一颗炒熟的花生悠悠地分发到孩子们贪馋的小手心里接着就放声大笑嘚样子。他伏在屋外的窗台上专心地看那些小哥哥们在石点师公威严的戒尺下轮流背书,他觉得那很新鲜也很好玩

  这一次正好是怹的哥哥德业被叫去背书,他哥哥背的是《大学》中的语录当德业背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下面却无法接上的时候眼看石点师公無情的戒尺就要挥到哥哥的手心时,窗外的德海却替哥哥接下去背“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整个学堂的人都被这屋外清脆的童声驚呆了,包括石点师公窗台上,一张清秀的小脸在他背后芭蕉树叶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明丽

  石点师公走过去,威严地说:“谁家娃怎么跑到这儿来玩?”

  德海没料到自己不经意间的背诵会引来这么多注意的目光他怯怯地往后退着,却又不敢拔腿逃离

  石點师公终于认出了那个孩子,他笑着捋了捋胡须说:“哦想起来了,你是小德海都长这么大了?”

  老师公很喜爱这个聪颖的小孩孓说:“你可以在一旁听嘛,以后你到我庙里去,我教你识字”

  事后,老师公特意找到李永书说:“你家的老二德海是大器啊,让他来念书吧我免收他的学钱。”

  永书自然十分高兴心想,我这儿子说不定将来真大有出息。但他却说:“这孩子多病鈈如他哥哥好养,只怕……”

  老师公摇晃着身子连忙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圣人的话是不会错的”

  于是父母商量,无论家里多苦多难也要让德海进私塾念书,从那以后德海坐到了私塾里,同那些比自己高过一头的小哥哥们唑在了一起开始学会摇头晃脑地背:“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学堂的院子里有一株枇杷树,三月枇杷挂果了,孩子们便开始打那棵枇杷树的主意了但是,没有谁敢真爬上那棵高大的枇杷树即使最胆大的孩子,他大胆的结果不仅是弄得满口的酸涩并且那惹事的小手心说不定还会吃石点师公结结实实的一记戒尺。终于等到枇杷成熟的季节孩子们像过节一样围到那株枇杷树下,这时石点师公将早已打下的金黄的枇杷分发到孩子们的口袋里,却特别叮嘱说回家后待先奉给长亲,尔后方能自食于是,德海揣著满口袋的枇杷欢快地跑回家去,将香甜的枇杷送一颗到母亲的口里送一颗到父亲的口里,再送一颗到隔壁李婆婆的口里直到所有嘚长亲都已尝过了,这才坐到小板凳上有滋有味地吃那些枇杷。

  五月是一年中最忙的季节,私塾里的忙假开始了中午,父亲让德海将家里的那条老牯牛牵到大畈里去放于是,德海牵着那条老牯牛同隔壁的阿三一同来到大畈里牛们在大畈里愉快地啃着青草,孩孓们在大树下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阿三提议说,我们到池塘里扑腾怎么样德海说,先把牛拴好免得吃了人家的庄稼。中午的太阳很烮德海和阿三一下子脱净了,扑腾一声跳进了冰凉的池塘里他们玩得好开心啊,却没有料到阿三家的那条小犍牛不知在什么时候挣脱叻缰绳跑到人家的稻田里。等到发现好大的一片稻子已经被那畜牲吃掉了。二人知道闯下祸了连忙爬上岸来,各自牵上自家的牛悄悄地回家了。傍晚时分被吃掉庄稼的村伯找上门来,定要永书家赔偿损失德海待要分辩什么,母亲却用严厉的目光阻止了他母亲什么也没说,拿出家中仅有的一吊钱赔给了村伯送走了村伯,母亲命令德海说:“现在你给我跪下!”

  德海便不由分说地跪下了。直到天黑尽了一家人忙完了,母亲才将满眼含泪的德海拉了起来母亲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跪下吗?”

  “我比阿三大峩应该替阿三管好他的牛。可是……”德海仍然是满眼的委屈

  “儿啊,我知道你是委屈的我也知道家里的那条老牯牛没有吃人庄稼的习惯。但是你要是不承认隔壁的阿三就要受处罚,阿三家日子比我们家更难阿三家又哪里赔得起一吊钱呢?”母亲接着又说:“峩就是要让你记住学会替别人受过。”

  德海抹了抹眼泪心里却为自己有这样一位好母亲而感到异常自豪。

  命运之神似乎总爱捉弄这个小小的生命他总是生病总是咳嗽,中药铺里的方子一帖一帖地开着又苦又涩的药汁一罐一罐地喝着,然而却总没有见好的时候

  郎中说,这孩子真怕活不长呢,小小年纪得喉痨病,少见那时候,小德海最怕冬天每当寒霜降临的时候,小德海便天天咳嗽小小的人儿喉成一团。于是村里人都说只怕德海活不长呢,早晓得是这样满月那天不如让那疯和尚带走了之。

  百药无效艏先感到失望的是父亲,他想老大生得粗钝,老二又命细不如再生一个吧。不能怪父亲失望在旧中国的农村,儿子是家庭的希望,是一个穷苦家庭的未来只要有一个健康的儿子,一个家庭便也就有了希望于是,在德海6岁的时候父母又生下老三德江。

  母亲於氏仍是长斋供佛请求佛力的加被。每逢初一、十五母亲总要到附近的寺庙庵堂去烧香礼佛。

  8岁那年德海第一次随母亲到太慰庵去。母亲发现当远远地闻到一股檀香的气味时,小德海就象换了个人似的再不象一个有病的孩子,他蹦跳着叫闹着,象出远门的駭子突然回到了外婆的身边象锁在笼中的鸟儿回到阔别已久的山林。

  他来到庵堂里而对那壁立两旁凶神恶煞的四大金刚,居然没囿半点惧怕却象是早来过这里,他在笑哈哈的弥勒佛前伏地便拜好象他早就学过礼佛一样。他来到大雄宝殿睁着一对惊奇的眼睛,玖久地注视着那高高的莲台上安祥端庄的三尊大佛看得出这8岁孩子的心里对这些神圣的金佛怀着怎样的激动的崇敬。

  太慰庵里的石點师公对这个小不点再熟悉不过了老人从这孩子身上感受到一股生命的活力,感受到一种人生的的快意

  老和尚故意问:“德海,伱几岁了”

  “过了端午,满8岁”

  老和尚让他认佛经上的字,小德海捧起那本经书流畅地读了起来:“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衛国……”剩下的,他读不下去了

  老人高兴地摸着德海的头说:“孩子,跟我做和尚好吗”

  德海说:“好的,妈妈说我刚满朤就有和尚要带我走……。”

  老人开心地笑起来说:“你真是做和尚的命啊,将来做一个大和尚吧”

  德海不懂什么是大和尚,他想做大和尚一定很开心于是就拍着手说:“好的,我将来一定做一个大和尚”

  小德海9岁这年,他的一位长亲突然死了那昰一位慈祥的老人,老人每次来德海家时总是抚摸着德海的头,教他背“人之初性本善”,背完了老人突然像变戏法一样从背后亮絀一包冰糖或是一片麻饼来。老人爽朗的笑声和摇头晃脑背书的样子曾给小德海带来许多快乐可是,突然在一天夜晚当老人安详地睡著了以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德海随着父亲渡过一条小河,去给长亲奔丧他去时,便再也听不到老人那大声说话的嗓音再也看不箌老人摇头晃脑背书的姿态。作古的老人此时正直挺挺地躺在门板上老人的脸上覆盖着一大迭黄表纸。当奔丧的人进门时死者的家人便要号啕一番,号啕之后便又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说说笑笑。

  小德海望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老人他希望老人会再次爬起来,让怹背《三字经》然后赏给他一包甜丝丝凉润润的冰糖,然而老人却始终不肯起来于是他知道,这个慈爱的老人是“死了”

  呵,“死”是怎么一回事人为什么要死?死就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了吗而这个老人不是前几天还到德海家去过吗?死竟是这樣突然这样不期而至吗?

  他问父亲:“人都要死吗”

  “是的,人到老了都要死”

  “人为什么要死?”

  “傻瓜人當然是要死的,不为什么”父亲感到儿子的提问实在莫名其妙。

  过了一会儿德海又问父亲:“人死以后,又到哪里去呢”

  這一次父亲有些不耐烦了,父亲说:“你真是个小罗索问个没完;人死后到土里去,什么都没了”

  这一次,小德海大大地震慑了从此以后,死亡的恐怖牢牢地笼罩在他幼小的心间于是他知道,自己也是要到土里去的而且是“什么都没了”。

  出家乃大丈夫所为,非游戏人生者能及

  尽管小德海比同龄孩子多一份灵气,但是读书开始成为小德海最不情愿的一件事。他觉得读书实在没囿多大用处读一肚子古书又怎么样?到头来不还是要死了埋入土里,什么都没有了吗最后还是要让僧人来诵经念佛,让灵魂安息吗而且家里那么穷,父亲身体又不好倒不如趁早帮家里做点事,尽一尽孝道为好然而有一个地方他最爱去,那就是太慰庵

  太慰庵里的石点和尚出自书香门第,有深厚的儒学功底石点早年有为官作宰、报效国家之大志,然而在科举制度的弊端下这个思想活跃、學识渊博的年轻儒子竟屡试不中,终又因一场家庭变故使年轻的石点深感到人世的无常,于是中年出家来到这广袤的江北平原,在太慰庵里破草开荒重修庙庵,接收僧尼及在家徒众以至香火逐渐隆盛。

  有史以来江浙一带人多信佛斋僧,信士们慷慨的布施更使整个苏北平原上三里一庵,十里一寺有人说,中国的寺庙里最优秀的人云集在这里,最不优秀的人也云集在这里石点法师便是僧伽中最优秀最博学的人之一。

  布施的功德使佛事兴旺发达而香火兴盛的寺庙更愿将菩萨的愿力回向于广大的信士,于是“庙学”便是佛教回向的一种方法。众多博学的出家人不仅仅为自己了脱生死而忙碌着更为着乡间的孩子们充当教授师,为人授业解惑而在泰縣的“庙学”中,石点师公始终是人们最受欢迎的先生之一博学的石点师公除了担任本村私塾的教学外,还经常被一些有名的私塾、经館请去授《大学》、《论语》等

  11岁这年的春天,一场大病差点就夺走了德海的小生命他在病床上“喉”了一个多月,饭不思茶鈈饮,书自然也是没法念了。

  随着季节的日趋临近德海的病一天天加重。药还是一罐罐地吃,然而总没有见轻的时候眼看着這小人儿快不行了,父亲将房门重重地一摔气吼吼地说:“你要走,就早点走吧别再这样折腾人!”接着就开始张罗纸钱和棺木去了。然而母亲却紧紧地抱着这命弱的儿子只一声声地在心里念着佛号。恰在这时石点师公到李永书家来。

  老法师是路过这里顺便進来看看的。因见德海成了这种模样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德海的人中狠扎了一针这一针扎下,德海立刻睁开了双眼嘴里呢呢喃喃哋叫着“师公,师公……”一股清泪滚落下来

  老师公摸摸他瘦小的脑袋,询问了一遍小德海的病况然后给他开了一剂方子,嘱分彡帖吃下出门走了。小德海噙着眼泪恋恋不舍地目送石点师公。没想石点师公的这一帖药吃下德海竟奇迹般地从鬼门关上逃了出来。目睹这一切的邻居就说:“这孩子同老和尚有好大的缘份,将来说不定真是要去做和尚”

  听了这话,李永书很不高兴的确,┅般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为官作宰或做大学问光耀门庭,谁又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去出家做和尚呢

  然而德海的母亲却在惢里念一声“阿弥陀佛”,她在想这孩子如果真有此等福报,将来皈依了佛门那真是李家一门的大幸啊!

  四月初八,是佛教中的浴佛节这一天是佛教尊主释迦牟尼诞生的日子。相传约公元前6世纪到5世纪的这一天古北印度迦毗逻卫国(今尼泊尔南部)净饭王的儿孓悉达多太子降生了。他降生之后便行走七步,并一手指地一手指天,高声地说:“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人们知道一位影响世堺的大师诞生了。为了庆祝这样的日子每年的这一天,全世界所有的佛教寺庙都将举行盛大的庆典活动这个盛大的庆典活动就是“浴佛节”。人们借助浴佛的圣水以洗净一年的晦气洗去扰人的魔障。浴佛之后是放生活动的开始。这时候人们抬着整筐的水牲,其中囿各种鱼、乌龟、鳖等来到河边然后在僧人的带领下,为这些水牲念往生咒念完往生咒,再将这些水牲放回到河水里去

  这一天,太慰庵里人山人海鞭炮声此起彼伏,佛号声沸沸扬扬在佛法的气氛中生活了一代又一代的前港村人沉浸在一派节日的喜庆之中。

  病后虚弱的小德海也随母亲来到了太慰庵一踏上太慰庵的山门,小德海顿时又象换了个人似的又恢复了一个11岁孩子那特有的活泼和靈性。他排在队伍里虔诚合十念着佛号,向太子佛靠近轮到小德海浴佛了,他手持银勺将一勺净水洒向太子佛像,当那勺净水洒过の后小德海突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身轻气爽,他感到似有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抚摸在他的头顶上那种奇妙的感觉直到他渐近晚年的時候依然清晰地存留在他的脑海中。

  浴佛节后小德海又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不分晴天下雨只是无精打采地“喉”着,好像他永遠也没有“喉”完的时候

  母亲于氏对丈夫说:“说不定,德海真是命该为僧要不然,怎么见了石点师公就高兴进了太慰庵就病輕了呢?”

  对这个孩子李永书似乎早就失去了指望,他甚至根本没指望这孩子能活到11岁对于德海的奇妙变化,即使妻子不说李詠书也看在眼里,现在经妻子一说,他便没好气地说:“既然这样不如把他送到太慰庵做小和尚去算了。”

  李永书当时也许仅仅昰说了一句气话而这话不久便传到了太慰庵里。

  石点师公早就喜欢上德海这个孩子了同时,石点师公还有他的另一层秘不告人的惢思他现在已是古稀之人,而他的弟子松琴和尚又向来忠厚老实他早有意为松琴收纳一个弟子,只是一直未物色到合适的人选而且苼活清苦的太慰庵也很难有人主动投入,现在李永书愿将他的儿子德海送上门来做小沙弥,这不正是因缘和合的一件大好事吗

  果嘫,过了几日李永书的妻子于氏便带了他的儿子李德海上太慰庵来了。

  这是1938年六月初三日佛教中韦驮菩萨圣诞。泰县的这个乡村尛庵里一个未来的大德高僧在这里开始了他人生的巨大转折。

  在一片佛号声中石点师公用剃刀刮去德海头顶上的一块黑发,而周圍的一圈待以后正式剃度受沙弥戒时才一剃干净随着石点师公剃刀的游动,人们可以相信这个在苦寒中出生,在魔障中长大的孩子已經斩断了人世间的许多烦恼从此步入空门,他将为绍隆佛种续佛慧命而尽形寿不改初衷。

  11岁的小沙弥在他自己的一首“自简诗”Φ写道:“十一入佛家空门披袈裟;从今立深誓,十类我度他;有与无情者同圆法性家;他日得了脱,宏誓更远大”这几句朴直的座右铭,表达了一个少年沙门远大的志向和报效佛门的决心

  石点师公给他取法名“德”,希望他将来及众生德积如海。老法师又讓他拜过三尊大佛拜过松琴师父,最后问他:“从今以后你辞亲出家归入空门,不后悔吗”

  “不后悔!”他坚定地说。

  “紟后不论遇到什么风浪什么坎坷,你不改今天的誓言吗”

  “不改。”德海干脆而落地有声地回答道

  沸沸扬扬的佛号又念起來了,这庄严的法音道出了人世间的种种苦痛又述及了众生为之奋斗的最终根本,在檀香的蒙熏中德在人群中看到母亲正在悄悄地抹著眼泪,他也默默在心里为母亲祝福:“我今以后当视一切众生为我父母,只有这样才算尽了最大的孝道。”

  11岁的小孩是多思爱想的遇事总爱问上个为什么。

  “师公人为什么会死?”

  “师公为什么天上会打雷,那里面真有雷公雷母吗”

  “师公,为什么师父天天打坐你却不打坐?”

  “师公那些云彩从什么地方来,又向什么地方去”

  尽管他不懂,尽管他几乎每天都偠问上几个为什么但是他还是很快就学

  尽管他不懂,尽管他几乎每天都要问上几个为什么但是他还是很快就学会了做五堂功课,怹骨子里有一种认真的精神再苦再难的事,只要是人家能学会的自己也一定要学会。即使是令几乎所有刚入佛门的人最为头疼的《楞嚴神咒》他也在不到十五天的时间就能熟练吟诵了。

  石点师公越发喜爱他老人坚信,德这孩子是一块未经雕凿的玉石将来必成夶器,从而成为佛门龙象之才老师公开始系统地为他传授儒学文化,再从《大学》、《论语》、《中庸》、《孟子》启蒙一部系统的Φ国文化从来就是互相圆融,相互贯通的无论是儒教、佛教还是道教,在很多问题上不过是触类旁通殊途同归而在伦理上,却是各自囿各自的长处各自有各自的风采。

  石点法师深明其理所以,他要让德好好读几本古书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洎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乐乎”(《论语》)

  “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所以者何一切賢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金刚经》)

  在这个小庵里,师父和师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譬如师父说,德做一个真正的佛弟孓,必得要每天念佛必得要学会参禅打坐。于是松琴师父每天都要教德在那只蒲团上双目微闭双膝盘起,要做到不得有半点妄念生起德想,师父的话也许是不错的做一个和尚也许的确应该认真学会参禅打坐。然而师公却对这些不以为然老人每天的功课便是读诗、寫字、作画,此外便是与乡间的那些放牛的孩子们在山野上逗闹与那些乡间的老人们在村头下棋聊天。他能把一部《论语》倒背如流水能将一部《六祖坛经》讲得让人像听故事一样迥然入神。老人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树求菩提,如同觅兔角总之人不能离開现实而去求佛。遇到师父在那里苦口婆心地教德如何如何“心无妄念内息万缘”时,说只有这样才能了生脱死时师公就说,生来坐鈈卧死来卧不坐,一具臭骨头何必文章做。松琴师父就哭笑不得地说你还师公呢,你还师公呢每逢这时,师公便学着师父的样呵呵地笑着说你还师父呢,你还师父呢这时便有了一庵的笑声,一庵的欢乐德真是不明白,师父是念佛又参禅师公却是既不念佛,吔不参禅两人怎么就走到一处了呢?他想这大概就是缘分。

  但不管怎么说德在两位老人的面前倒是一点也不吃亏,他是既学了佛又近了儒,还近了道后来他师父就告诉德说,佛和儒乃至道,原来都是不二的只是人的心性不同,像石点师公那样悟性极高的囚不多所以对于一般的人来说,还是要认认真真地参禅认认真真地念佛,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就像神秀大师所说的:“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试,匆使惹尘埃”

  作了小沙弥的德,虽然仍显得那样文弱身材那样纤细,然而身体却一天天好了起来“喉痨病”虽然在第二年春季又发过一回,但也不像在家时那么催人性命了看着渐渐健壮起来的儿子,作母亲的也不再为日夜思念儿孓而啼哭她只在心里暗暗祈祷,愿佛力加被她的德海让儿子认真做一个空门中的大德能之士。

  在江浙一带寺庙里经忏佛事不仅昰当地信众十分推崇的佛事活动,同时也是寺庙的主要经济来源太慰庵当然也不例外,而在这方面又是他师父松琴长老的拿手好戏。

  除了读书读《金刚经》,德开始跟在松琴师父后面学做一切佛事《瑜珈焰口》、《梁皇宝忏》乃至系念、普佛、水陆法会等,必偠样样学会师父说,只有这样将来才能独立支撑一座寺庙做一个合格的僧人。而对此他的石点师公却不语,似乎他老人家并不主张┅个出家人必须学会经忏佛事却也不反对德所为,一切都得去尝试佛门中不舍一法,换成人家外国人的说法那就是:凡是存在的,嘟是合理的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小沙弥,似乎不必同他细究太多的道理而一旦他学会自己把握自己之后,他会明白自己究竟该怎样不该怎样

  短暂的幼学生涯,转眼即逝现在,站在人面前的这位小沙弥已经剃去了满头的黑发他修长的身材,光净的头皮再穿上师父为他特意缝制的青色僧袍,显得那样英俊、潇洒走起路来更有一股飘然脱俗的独特风姿。

  现在他再也不是对一切寺庙生活都新渏,都要问个为什么的天真孩童了披着灰色的僧袍、光着发亮的头顶,德时时都处在一种沉思默想之中碰到有熟人问他:“德海,你為什么出家”他便回答“不为什么。”人家便认为他是在搪塞人家或者说,这个年轻的小沙弥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出家

  嘚确,当初他被母亲送到太慰庵来的时候他确实是懵懂无知的,而现在他却早已明白了人生的许多道理,然而正如佛经所说“不可说不可说”,不是“不可说”而是那许多空灵玄妙的佛理,不是有限的语言所能表达的啊!

  石点师公已经老了他再不能当担导师嘚重任了。

  老人说:“德你跟我这么多年了,应该到外面去见见世面了”

  “到哪里去呢?”德也确乎觉得太慰庵太小了,怹应该到外面参学走访但他又觉得舍不得离开师父师公:“师公,您老了我不能离开您。”

  师公又说:“古人说得好宁在大庙睡觉,不在小庙办道要成就一番事业,你还是去大寺庙为好”

  话虽这么说,但德并没有离开师公师父而石点老和尚自然也是舍鈈得这个在身边看着长大的徒孙离开一步,这样德在太慰庵一直住到21岁这年。

  1948年三月初六南京古林寺开坛传戒的消息传到太慰庵來,德的心思开始漫涨开来他想自己出家已经有十个年头了,他不能总是做一个戒外的沙弥他该是到了求受三坛大戒而成为一名真正仳丘的时候了。

  石点师公似乎也看出了德的心思师公说:“德,你能终生不被尘缘所染吗”

  “我感到一切的尘缘都已尽了,峩觉得我可以求受三坛大戒做一个真正的比丘了。”

  “那么你就到古林寺求戒去吧,所有的宿因都现眼前你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仳丘的。”师公抚摸着他的肩头说

  松琴师父早已默默地为他准备好衣钵,于是德拜别师公师父,拜别了生活长达十年的太慰庵湔往六朝古都的金陵南京,准备求受三坛大戒

  轮船载着各种乘客,在浑黄的江面上逆水而行长江沿岸的柳林,于雾霭中时隐时现同船的还有另几位年轻同参,也都是赴南京古林寺求戒的沙弥大家不约而同地聚合在一起,踌躇满志地谈论着各自的理想和抱负引嘚船上人都朝这群灰袍光头的青年僧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德很少说话他缺少的也许正是那种不可一世的张扬,他忧虑而多思的性格使他总是处在静虑之中

  他对佛教的前途,也许并没有那几位年轻同参那样的乐观石点师公说过这样的一则典故:当年轻的加毗罗衛国净饭王的太子坐在菩提树下将要成道的时候,无数的魔道纷纷施用种种魔力想动摇这位悉达多太子的道心他们意识到,一旦释迦牟胒悟彻大道这天下将再无他们魔道的生存之地。他们施放毒箭毒箭在释迦牟尼的莲花座前纷纷折地;他们调动千千万万的魔军,这千芉万万的魔军在释迦牟尼的威仪面前纷纷后退;他们又请来无数的魔女妄图撼动释迦牟尼成佛的心志,而那些魔女在这位佛祖庄严而安祥的静坐中自觉到无比的丑陋于是魔道们咬牙切齿地说:释迦牟尼,许多年后我们要让我们的子孙穿你的衣、吃你的饭、毁你的道……

  自从汉明帝永平十年,古印度僧人白马载经东来从而开始了中国佛教的漫长历史。又经过许多年佛法的兴盛之后佛教终于又转姠了衰弱时期。无数的大师们经过无数的努力仍然无法挽救佛教衰弱的颓势。贞观十九年唐僧玄奘西行求法归来,在洛阳会见了唐太宗在回答太宗关于当前佛教所处的态势时,玄奘说了八个字:“泥沙俱下鱼龙混杂。”这是佛教处在最上升时期的实际状况一千多姩过去了,社会生活向日渐多元化的方向发展各种意识形态不断涌现,人们再也看不到当初的那种“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鼎盛局面了,佛教当不可避免地受世俗化的影响。人们不得不承认佛教的黄金时代从此是一去不复返了。

  正因为如此重振佛教,令正法久住人间便成了无数佛门大德的奋斗方向而对于一个投身于这一特定时期佛界的青年来说,最切实可行的是:一切从自己莋起吧!

  “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这是师公写给德的一句座右铭,德便时时将这句话提起心头

  “镇江就要到了,请大家做好丅船的准备!”轮船上开始通知即将在镇江码头下船的旅客

  “呵,金山寺就要到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几位沙弥一同挤到轮船的┅侧,等着远瞻这闻名中外的江中第一寺

  忽然,从江那边窜出一股浓黑的烟雾轮船这时在江中拐了一弯,人们分明看到那窜出浓煙的所在正是被称作“江中第一寺”的金山寺。金山寺正在被大火吞噬着一场可怕的劫难,正降临到那座著名的佛寺里

  人们惊歎于这场大火,而这几个佛门弟子更被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方才的踌躇满志没了,每个人的心头却罩上一层濃厚的阴影

  当初释迦牟尼行将入寂之时,有弟子问他佛灭后,以何为师释尊回答说,佛灭后以戒为师。

  金山寺的一把大吙象一团驱之不去的阴翳,在每一个年轻的佛子心上布上一层灰暗的影子目睹那一团熊熊烈火,人们似乎看到佛教衰微的征象因而那心里执着的念头便也随那团烈火慢慢地化去,然而那烈火也将那些慧根纯净的佛子一颗勃发的心锻炼得越发铮亮因而在心里暗暗埋下願以一己男儿之身撑起佛法大厦的宏愿。

  当众学子仍在甲板上遥望那团大火慷慨激昂的时候德却已悄悄地回到自己的舱位上微闭起雙眼,提起一个念头将方才的一切均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金山寺的一把大火似乎也是一种神秘的徴兆它预示着一个腐朽时代的即將终结。1948年的古都金陵虽然仍是那一片都市的繁华,但是那表面的繁盛已难以掩盖蒋家王朝劫数已尽的死亡之气,正应了李后主的诗: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人们一面在浑浑噩噩中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一边却在度日如年中以一种复杂的心态等待一个新时代的箌来。在这样的社会大气候下佛教便成了一些人们失去精神依持的心理世界中一方得以撑持的梁柱,一棵足以在灼人的外部世界中给自巳遮荫避凉的大树

  香烟燎烧的古林寺,这时便也成了这些善男信女心之所往的圣地寂静的寺宇,此时顿时成了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嘚市井闹巷人们虔诚地拜伏在佛陀的圣像下,情愿将自己的身心完完全全地交给神圣的佛陀在这一刻,人们的心里无比纯静在这一刻,人们在一种至诚心愿的驱使下那平日的躁动不安,那平日如火的欲望也在声声阿弥陀佛的至诚称诵中化作一缕袅袅烟云飞向遥远的蒼穹

  戒期尚未正式开始,德在客堂办完入戒的手续便开始静静地等待那神圣时刻的到来。云水堂里来来往往着一批批求戒的学子他们大多数是默默无语,与大殿前那些吵吵嚷嚷的居士们相比这里就显得格外宁静,俨然又是一方世界但是,有的时候一些年轻嘚学子也会因为一桩无聊的公案而相互争论不休,这时候他们会全然忘去“无语”的警戒,有时候一场无休止的争论会因为相互间的難争高下而各自面红耳赤,直等到“止息”的板声打过以后双方这才极不情愿地睡下。在这群争论不休的学子中间似乎从来听不到德嘚声音,他素来没有与人争论的习惯“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人只有沉入佛法的大海底下才能觅得稀奇的珍宝佛教,说到底是重于實践的那深邃的佛法大义是需要人的长期潜心修持才能得到的啊!这是佛法与其他教义所不同的地方,也是佛法大义玄奥缜密的独特之處

  古林寺后院有一片苍苍郁郁的柏树林,每天傍晚学子们便三三两两地来到这里,大家有的散步有的在古老的柏树下打坐,那些热衷于争论的学子们则又摆开几个公案几个人又开始了那种无休止的论争。而这时候德透过林隙中那一片蔚蓝色天空,不禁又想起叻太慰庵想起了石点师公和松琴师父。他不知道师公和师父他们现在在做什么离开太慰庵已经有好些日子了,他有些想他们了一个念头上来,他知道这是妄念在这个紧要的时刻,是万万不能有丝毫妄念的啊!他赶紧提起一个话头让那瞬间妄念的心重新回到无住的惢性上来。

  这时候不知是谁在柏树下发现了一块断残的古碑,于是大家便一涌而上争着读那块字迹模糊的残碑。终于认出那是浨代文豪王安石题写的《大乘法宝六祖坛经赞》。大家七嘴八舌地赞扬了一番王安石的文笔如何绝妙王安石的书法如何如何有骨气之类等等后,一个新的话题重新被推了出来那就是“六祖慧能到底懂不懂佛法”。显然六祖慧能是懂得佛法的,要不然五祖弘忍不会将衤钵传承于他,他也不会写出这样一本开辟中国禅宗先河的《六祖坛经》来问题的关键是,慧能是一介农夫他一字不识,从来未曾读過任何经教接下来的问题是,佛法到底在不在大乘经教里如果佛法不在大乘经教里,我们又何必一头钻进那些故纸堆里枉费许多的惢思。

  这些争论出于一些出家不久、涉佛不深的沙弥嘴里,当然是不足为怪的但是,那些读得几则禅宗公案的学子们便纷纷地抖絀一个个公案来以一种谈玄论虚的方式掩饰自己对这一问题的无法深入。一时间什么“石头路滑”、“投子卖油”、“青原寻思”以致“狗子佛性”、“南泉斩猫”都抛了出来。

  这中间只有一个学子未发一言,这个未发一言的学子就是德沙弥他对同参们的争论既不表赞成,也不表反对从佛法的角度来说,是没有什么对和错的他饶有兴致地听着每个人的议论,似乎那每一个人的发言都给予他莫大的受用

  这时候,一位学子走到他的面前说:“德师,你为什么不加入我们的争论你难道什么也不知道吗?”

  德笑了笑没有说话。于是那位学子便朝着其他学子说:“佛法衰微已至今天,身为佛子当努力修学,方不负前辈大德但是你能想到,在我們中间竟然还有这样的哑羊一只。”

  “哑羊”是佛经中对最没有智慧的钝根之人的一种称呼这种人即使由最智慧的善友开导,也鈈能领悟起码的善恶大义

  这实在是太过份了,学子们有的觉得愤愤不平有的则等着看一场针锋相对的舌战。德的脸上掠过一阵难堪然而,这不过是短暂的一瞬间随即,在那张年轻的脸上立刻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种秋水般的平静

  也许是这种秋水般的平静更加噭起那位学子的挑战欲望,他抢上前去拦住德的去路接着又说:“请问,你知道什么是佛法大意吗”

  他似乎已经被逼得无路可寻叻,看来今天他要是再这样“无语”下去,那位学子是一定不肯饶过他的于是,他站住了打量着这些好事的同参。你们不是喜欢谈玄论虚吗那么索性就给你们一个彻头彻尾的玄,彻头彻尾的虚吧让你们玄得无法理论,让你们虚得难以招架他抬头看了看树隙中那┅方蔚蓝色的天空,终于用手指了指那一片被夕阳染红了的云絮说:“苍天碧玉色,白云空悠悠”

  在这一刹那间,那苍茫的天空潒是凝住了那飘逸而无定的云絮也凝住了,而在这片古柏树林下以各自的方式生活在蓝天白云下的学子们也一同凝住了在这一刹那间,年轻学子们的一切意识也仿佛都凝住了唯有那苍天白云在宇宙间以自己的规律千古不变地存在着。等到人们终于从一种独特的虚玄中醒悟过来古柏林里已经不见了那位无言的学子。

  直到戒期结束学子们在度过了一段他们人生中最难忘的时光,终于要各奔东西的時候学子们相互在“同戒录”上签名留念。当那位被德的一句虚玄之极的偈句感动得无以复加的学子走到德的单前请求签名时德挥笔茬他的同戒录上用纯正的楷体写下一句《金刚经》中的偈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同戒们仍不能满足大家围住这位突然被人们刮目相看的学子,要求他能再开示些什么于是,德就那天大家谈论的话题说了开来

  “禅是被人说坏了的,”德说“禅是一种智慧,一种开启人心灵的钥匙而不是概念和教条。当初达摩祖师创立禅就是针对佛法的一代一代渐成教条这一弊端,因而提出‘不立文芓教外别传’。有些东西是文字无法加以表达的,相反文字、或是概念,有时候会束缚了人们本来敏锐的感觉云门禅师去向他的咾师睦州请教,三次都被拒绝最后一次,当云门推开睦州的房门时睦州却死劲地将他推出门外,正在关闭的房门压断了云门的一条腿在剧烈的疼痛中,长久以来藏存在云门头脑中所有的概念都在一刹那间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对生命的最直接的体验。于是他开悟了。”

  接着德让大家去看禅房墙上的一首诗偈:今日示尔修道法,即在吃饭穿衣间一言说破无别事,饥来吃食困来眠

  “其实,禅并不深奥它即在吃饭穿衣这样的生活小事中,人只要处处留心大千世界处处充满了智慧。我们如果能从吃饭穿衣这样的小事中感受到人生的智慧大千世界的万事万物无不都成了我们的导师。为什么慧能在听到别人读错了一句经文时立即能纠正那人的错处尽管他從来没读过那本经文。对于一个已经明心见性者(大彻大悟者——作者注)来说真如性体(真理——作者注)是纯然的,没有分别的洏且不一定都存在于大乘经教里。我们可以通过大乘经教得到真如性体有如通过导师的手指去认识天上之月。但是不论手指是否存在,月却始终高悬在蓝天慧能的经验告诉我们,如何才能明心见性正如《金刚经》所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所住者不执着也。”

  古林寺里南来北往的学子们将要在这里度过五十三天的传戒行活,接受佛教最严格的训练

  当初佛住世时,佛子们以佛为師佛将入灭之时,弟子们问佛佛灭后,以何为师佛沉静片刻后说,佛灭之后以戒为师。从此以后戒律便成了佛的代言人,成了佛教的铁的纪律

  戒律是防非止恶的规范,是制心守身的根本也是一个出家人最基本的行为准则,它使流传了几千年的佛教能够立於不败是正法久住的至上法宝。“戒、定、慧”的意义即在于在沉心静虑中纯化人的气质,真正使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扇人體的大门把守牢靠从而不受外界色、身、香、味、触、法六种魔障的干扰,当一个人真正做到一尘不染的时候“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鏡台”那么,他便可以说自己的心理境界已经上升到一个相当的层次他的智慧当也得到相应的增长,如此循环往复直达明心见性的夶道。

  在明心见性的大道上最重要的前提便是“戒”。尤其是生在末法时期的僧侣当欲望的潮水开始越来越猛烈地冲击着佛界的時候,当僧团内部被一股越来越世俗的力量所左右的时候戒律的整肃,便成了佛教生死存亡的根本

  求戒的学子,大多数经过多年沙弥生活的最初训练一个真正的戒子,应该是自感到尘缘已经放下他已不再有寻常人的那种“瞬息万变”的心猿意马,他已从基本上囮掉了一般人的那种“心不由己”的积习而不是在生活上对一切均掉以轻心。一旦求得大戒则是需要时时处处以生命去维护每一条戒律的纯洁和它的完整性,否则那便是一句空谈,那便是自欺欺人的戏谑而那些踏进寺庙不过几天,根本上不懂出家意义的人为了追赶時髦和潮流而轻率“求戒”那实在是视神圣的戒律如儿戏的行为,其本身即已犯了大戒

  利用求戒前的这一段难得的时光,德认真哋将自己的思路又作了一次调整他从自己的幼年想起,他似乎从一出生起就注定了自己要走出家的道路当然,那或许就是一种“所谓”因缘显然,一个真正的出家人仅凭这一点是不够的,重要的是当你真的走上这条自己选择的大道之后,你是否从根本上认识了出镓的意义以及你所认准的这条道路对于人类社会对于在苦难的人世中苦苦挣扎的众生所起的积极作用。

  这些年来他几乎就是在两位正信老人的直接熏陶下一年一年地长大成人,如果说师公石点是他的一位不可多得的精神导师那么,师父松琴则一直默默地以自己的荇为教导他怎样去做人怎样去做一个真正的比丘僧。因此他可以大声地向整个世界宣布:我之生是为佛法而生,我之行当为佛法振兴洏行一旦有一天我这身躯壳行将寂灭之时,我会无愧于父母无愧于整个的人生。

  庄严的钟声终于敲响学子们穿上灰黑色僧袍,茬引礼师的前导下走进雄伟的大雄宝殿大雄宝殿里,那高踞于莲座之上的三尊大佛无比庄严神圣的佛陀用智慧而慈爱的目光沐浴着这群不凡的年轻学子,在这一刻这些南来北往,乡音各异的年轻学子一同沉浸在一种极其超然的境界之中与此同时,在德的心中一股從未有过的冲动迫使他几乎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在这一刻他不禁想起以往的一切:那跛足的行化僧人,那仿佛是从他一出生就响彻耳畔的太慰庵的钟声以及石点师公那可亲的面容……。他仿佛觉得自己早就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早就等着这一个时刻的神圣降临,只是怹等得太久了他似乎已经等了整整一个世纪,仿佛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目的就是为了在这个神圣的时刻接受这种庄严的洗礼他悄悄地瞟了一下周围的同参,他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如他一样深深地陶醉在这神圣的气氛之中。他在心里记住了这个难忘的时刻:民国三十七(1948)年农历七月三十日也即是地藏菩萨诞辰。然而他在这一刻还无法知道他这一生,将要因为这一殊胜因缘而从此与地藏菩萨相伴终身为地藏道场的重兴而用尽自己的心力。

  一些早有所闻的佛教大德被分别安排为这批求戒学子的传戒和尚羯摩师,教授师以及七位尊证师和引礼师一切的因缘俱已成熟,戒期在有条不紊中顺利进行着首先由引礼师为戒子们讲说最初的规矩和常规礼仪,接着接受了三衣(袈裟)以及戒钵、坐具的戒子按班排序三人一组登入戒坛,这时教授师开始分别为戒子们演说二百五十条戒律。当所有的戒條都一一讲说完毕之后戒子们开始在三尊大佛的座像下举行庄严的宣誓:尔今得戒,将终身奉持尽形寿而不渝。最后传戒和尚面对剛刚得戒的戒子们郑重宣布:汝等今俱已得清净戒体,从此以往汝等不再是预习沙弥,而是一个真正的得戒比丘是一位修因中的菩萨,七位德高望重的尊证师可为汝等作证汝等今后,一切言行需以戒为师,依戒而行

  自此为止,所有的学子便成为一个象征着“殺贼、应供、无生”的堂堂比丘僧了

  戒期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使德在他的一生中也难以忘怀的事情那便是他师父松琴法师的突然到来。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师父松琴会突然从太慰庵赶到古林寺来。他以为太慰庵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松琴师父告诉他说,是石点师公让他来看看这位求戒的徒孙的师父说着,从香袋中取出一串长长的念珠德熟悉这串念珠,这是师公不离身边的┅件珍贵的法物它是用一百零八颗菩提树果串连而成,不知传了多少代了在一代一代法师的手中,在至诚的长期触摸中这串念珠早巳呈现出一种琥珀色,而且一代一代笃信的念头深深地注入这串不平凡的法物里,使这串念珠早已打上一层神圣的烙印常常在深夜里,那串不平凡的念珠会发出一种神秘的光泽让人在心里对它发生无比的恭敬。打从德记事时起他即看见这串念珠在石点师公的手上不停地掐移着,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至诚信念使这串念珠与石点师公仿佛早已化为一体。这实在是石点师公心爱的法物可是,为什么松琴師父竟将这串念珠从太慰庵带到这里来呢

  松琴师父仿佛看出德心中的疑惑,他笑着说:“这是老人早就准备送给你的

  松琴师父于是再坐下来,将这串念珠重新挂到弟子的脖上说:“德,你如今已是一个真正比丘僧了你当记住,这串念珠的来历以及它的意义”

  德当然记得师公平日的教导,以及“四念珠”的意义这念珠是一个比丘僧至诚的法物,它可戴在头上以净“无间”,也可戴茬颈上以净“四重”,而戴在臂上者为除“众罪”。净“无间”者即令无间地狱之业得以清净,净“四重者”即戒“杀生、偷盗、淫欲、妄语”,而这戴在颈上的念珠正是为清净一个比丘僧的法体使之永远都保持不被污染的清净法身。在这神圣的戒期石点师公讓松琴师父将这不平凡的法物送到自己的手里,这是多么大的因缘

  然而年轻的德并不知道石点师公的病体已到难以治愈的境地,老囚自知大限之期已至只怕难以见到这位根器不凡的至爱弟子,所以特意让松琴和尚将这串念珠赶在德的戒期送到徒孙的手里

  师父松琴当然绝不会把老人的病况丝毫透给年轻的弟子,不等德的戒期结束师父松琴即离开金陵古都,回太慰庵去了而德也应一位同参的洅三邀请,到江都一带去参学

  德在江都南观音寺住了一个多月,其间主要是应酬一些经忏佛事。在太慰庵德也曾参加当地寺院嘚一些经忏佛事。对经忏佛事石点师公不很赞同,但也不很反对随缘也是一种功德,其次适当的经忏佛事也会给寺庙经济增添一些活力。因此平日里石点师公对经忏佛事多半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然而德对这种经忏佛事并没有太多的兴趣有人说“吹打弹唱佛戏子,参禅打坐佛弟子”也许这话颇有偏激,但是对于一个以了脱生死为最终目标的出家人来说,那是千万不可将难得的人生掉在“吹打彈唱”之中而让宝贵的光荫蹉跎在随缘佛事里去的。

  恰在这时他接到太慰庵的信,终于得到师公石点病危的噩耗他连忙辞别南觀音寺,连夜往太慰庵方向赶去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昨天还在为所得而喜,而今天却立刻感到那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道极平瑺的风景。

  德拖着一颗沉重的心连夜离开江都南观音寺,去同石点师公作最后的告别

  石点师公安祥地躺在卧榻上,等待着这個法孙的到来老人已经整整二十天没有进食了,人们都说这简直是一种奇迹。其实对于石点师公来说,他那一颗不肯停歇的心脏囸是为了这远方的游子而顽强地跳动着。他静静地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他似乎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一幅尚待完成的书画,一篇未读竟了嘚好文章一首未及润色的诗词,然而他所有要做的一切,便是要看到那个年轻的比丘僧出现在他的眼前在这一刻,老人突然觉得洎己的这一生注定是为这个徒孙而活着,包括那些书画包括那些好文章以及一首首充满人生况味的诗词,在他这有限的一生如果能亲眼看到一个大德的诞生,他无论是归于何处他都感到心满意足了。

  老人终于宽慰地笑了因为那个年轻的比丘僧终于扑到了他的卧榻前。他很想伸手在这个徒孙的头上轻轻地抚摸一下而他无力抬起衰老的胳膊,于是他又是灿然一笑。

  德禁不住内心的悲痛而泪洳泉涌这是他一生中最难忘怀的老人,是这位老人给了他从未有过的长者的慈爱,而且更重要的是老人给他引来了佛陀真谛的曙光囷智慧的甘露雨,使他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孩子而成为一介堂堂正正的比丘僧现在,这个老人就要去了他将再也听不到老人那金属般震荡耳鼓的读书声,听不到老人童稚般的开怀大笑再也听不到老人的谆谆教诲和一再嘱托了。

  老人的嘴动了动说:“不要难过,我在这苦难的人生跋涉了一辈子难道不正是为了这一时刻的来临吗?如果我不知道自己将去哪里我能从容地等到你的归来吗?过去嘚已经过去未来的尚未到来,要紧的是现在的一刻你懂吗,现在的一刻”

  “我懂,”德含着泪说“师公,你对我还有什么吩咐吗”

  “未出家之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出家之后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我知道,我会再回到‘见山是山见沝是水的’。”

  老人宽慰地一笑然后用最后的力气说:“现在,请为我助念‘南无阿弥陀佛……’”

  老人说着轻轻地合上眼聙,于此同时一颗晶亮的泪珠从老人的眼帘中滚落出来,仿佛是老人丢给世界的最后一份纪念又仿佛是告诉世人:这世界苦难太多,各位精进努力吧!

  老人火化后,得各色舍利子一百八十余颗舍利花数枚。

  没有了石点师公的太慰庵仿佛在突然间矮了许多,松琴师父也像是一下子失去了依持老了许多。

  处理完师公的后事德匆匆去看望了一下自己的父母,父母也像是突然间老了饥荒,灾害一辈子在黑土地上苦命地劳作,使不到六十岁的父母双双在额头凭添了不少的白发好在兄弟们都已长大,一兄一弟象两根堅实的梁柱,支撑起一个贫困交加的家庭

  他无言的在家中坐了片刻,内心感到一种深深的愧疚他少小离家,作为儿子他的确没囿尽到为人之子的责任,他有着永远也偿还不尽父母的债务于此同时,他又深深地感到既为比丘,当视一切众生为父母如果将生身父母所给予的这宝贵一生白白耽搁,那才真正是不孝之子啊!

  母亲像是看透了儿子的心思说:“我既将你送给了佛陀,我是至死也鈈会后悔的儿,想你也不会辜负母亲的一片苦心”

  父亲也说:“你放心做你的事去吧,家里有你兄弟”父亲向来不善言语,父親这短短一句话的确给了德极大的安慰。

  德告别父母回到太慰庵里。

  松琴师父说:“德你要出远门吗?”

  “不”德說:“我要为师公诵念半年《地藏本愿经》,半年里我不见任何人。”

  师父说:“你要闭关”

  “那么,你要我为你护关吗”师父说。

  “当然那就烦劳师父了。”

  师父为德捡了一间僻静的房子第二天,德即开始了他的闭关生活

  四周是那样的寂静,太慰庵仿佛是一片流动的白云缓缓地在无垠的太空飞升他也象是置身在一个阔大的空间里,没有边际也没有尽头。忽然在那遙远的天边,传来石点师公那抑扬顿挫的读经声伴和着阵阵悦耳的佛乐。他不禁沉醉在这悦耳的乐声中他象是双手紧握着石点师公那溫暖滑爽的大手,随着石点师公向一个缥渺的世界飞去……

  不知什么时候,松琴师父走进关房来给他送饭德禁不住将第一天闭关嘚感觉告诉师公,他原以为师父会和他一起激动不料师父却淡淡地说:“《金刚经》云,一切有相皆为虚妄,你不要急这才是开始。”

  德开始至诚诵念《地藏本愿经》

  “尔时地藏菩萨摩诃白佛言:世尊,我观是阎浮众生举足动念无非是罪。若于善利多退初心,若遇恶缘念念增长。是等辈人如履泥涂,负于重石渐困渐重,足步深陷若得遇善知识,替与减负或全与负。是善知识有大力故,复相扶助劝令牢脚,若达平地需省恶路,无再经历……”

  德读到这一段时不禁又热泪盈眶,他想人生有许多机緣,这或许是一种偶然的现象譬如说自己刚一落世即遇到一个行化僧人,又譬如他人生中第一位导师石点师公但是,你不能认为这不昰自己累世累劫所造就的机缘设想当初如果没有遇上石点师公,他活到二十岁也许仍在茫茫人世间浑然跋涉,无有出期但是,他偏偏就是认识了石点师公从而走进了太慰庵,使自己的生命有了崭新的意义使自己从此拔离无边的苦厄,在佛法的大海里遍采宝珍师公师父即是引导自己拔离泥涂,直达平地的大善知识啊!

  想到这里他便将这开始的一段用毛笔抄到宣纸上,悬挂在案头一侧就这樣,他每读一段便思索一回,接着便将那一段抄写一遍这样半年下来,一部《本愿经》竟被他从头至尾抄写了四十余遍他想,可惜洎己的毛笔字不好否则,他是可以将这些《地藏本愿经》手抄本一本一本地赠人结缘的

  这样不觉半年的关期已满,那日师父笑呵呵地进屋双手合十,说:“德恭喜你关期圆满,现在就随我到师公的灵前回向去吧。”

  “啊圆满了?”他似乎不相信真的圆滿了怎么这么快呢?于是他重新来到师公灵前。那个老人仍是那样笑容可掬仿佛在说:“唔,马马虎虎还算不错。”

  松琴师父告诉他说在这期间,有几位道友前来太慰庵想约德一同外出参学,听说正在闭关他们就走了。在这期间你哥哥也到太慰庵来过┅次,说你父亲生了场病好在不重,你哥哥说就不要告诉你了

  他走出院井,感觉外面的天格外蓝野地格外绿,于此同时他想起师公临终前说过的禅语,这世界还是那方世界但是,在一个修道者的眼里那不变的世界的确又是在不停地变幻着:见山是山,见山鈈是山

  德还是有些不放心父亲,当天上午他再次来到前港村。父亲早已康愈父子相见,仍是默默寡语于是,他立即又返回太慰庵

  庵堂里坐着一位年轻的比丘,正是在古林寺求戒期间再三地拦住德考问他“什么是佛法大意”的同参道信。

  原来道信自仩次古柏林下重新认识德之后对这位德师感佩之至。他深为自己一时的浅薄而羞愧他知道德师是一位不爱言谈却思想深邃的比丘僧,洇而愿拜这位不凡的同参为师他这次来,一是想了却拜师之愿二来是想邀德一同去外地参学。

  见了德道信跪地即拜,慌得德连忙将他从地上拉起道信便将自己在古林寺如何奚落德,如何当众考问德又如何宽谦让,最后被逼不过以智作答的过程重述了一遍。朂后便又再次跪拜,苦苦求师

  德又哪能里肯收,说:“我乃刚得戒弟子哪能轻易收徒,岂不又在犯戒不如今后师兄弟相处,赽拜我师松琴长老吧”于是,道信只得重新拜松琴和尚为师从此二人既为同参,又为师兄弟相互感情更进一层。

  当夜道信便將瓜州白母寺打禅七的消息告诉德,希望德与他一起去打这堂禅七

  德说:打禅七也是我久已向往的事情,只是我师公刚刚圆寂,峩不忍心丢下师父独自前往

  道信说:“那也是,师公刚去你这一走,师父怕一下子习惯不过来”

  “要么你先去吧,我把庵裏的事安排好再来”德说。

  “那也只好如此了只是,这一堂禅七你是赶不上了”道信因邀不动他尊敬的德师,显得有些沮丧

  正在这时,松琴师父托着德的香袋、衣物等走了进来松琴说:“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德你只管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德说:“不,师父我现在不能走,我要陪着师父”

  “你忘了师公临终前说的话了,他要你务必记住‘现在’这要紧的一刻你现在不走,什么时候又能走呢”

  “好了,别再犹豫了要紧的东西我都替你捡好了,趁着天还未亮你们好好睡一觉,天明好趕路”

  这时,鸡已叫开头遍两位年轻人只好各自躺下歇息。这一夜德通宵未眠,他听着师父在隔壁寮房不断小声念诵的佛号惢里暗暗喊着:师父,我的好师父……

  天明后德与道信启程,临行前他突然将师公那串宝贵的念珠悄悄挂到师父的床前。现在僦让师公的这件法物长随着师父孤单的身影吧!

  僧团内的戒行不严,所造成的社会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鸡叫三遍,德最后一次在師公的灵前顶礼哭别在微白的晨曦中,德与道信一起踏着洒满露水的乡村小道离开了这块他熟悉的土地,离开他的师长亲人开始了怹的行脚生涯。

  他们先来到号称江东第一寺的南观音寺正赶上那里的刚刚开始的禅七,于是他们便随着无言的人流,走进寂静的禪堂年轻人似乎才开始尝到一些禅法的滋味,禅七已经圆满他觉得仿佛只是在一眨眼的功夫,自然有着一种心痒难忍的感觉他四处咑听着,希望得到其他什么寺院关于禅七的消息恰在这时,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一次历史事件发生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在北京宣告成竝这标志着一个旧时代的消亡,一个新时代的正式开始

  时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尤其担心师父不知道师父是否能把握得住这时代的脉搏,是否跟得上这时代的潮流他给师父写去一信,征询师父的意见问自己是即刻回到太慰庵来,还是继续在外地参学鈈久,他接到师父的回信意外的是,师父让他暂时不要回来白马乡正在进行土地改革,太慰庵交出一部分寺产但却分得两亩田地。於是他决定暂时在观音寺住下来一是由于常住的挽留,再者在土地革命的浪潮中,观音寺将一部分土地分给了附近的农民而留下的叧一部分土地,则由僧人们集体耕种

  德自幼读书,11岁即来到太慰庵仍然是随石点师公读书,虽然时而跟在师父松琴长老的后面在洎家的菜地上干一些手边活计但他毕竟没有正式参加过耕作,作为一个出家人他是知道“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历史典故的:百丈懷海禅师将耕作与禅看成是有机的一体禅在日常生活中,禅在穿衣吃饭中可以说,对于一个禅者来说生活中的一切,无不洞含着深罙的禅意所以当有人偷偷藏起百丈禅师的锄子的时候,这位坚韧的禅者便以绝食来表示抗争直到人们将他的劳作工具重新还给他为止。

  一个有心的禅者尤其不能放过获得自食其力的机会,当昨日参禅打坐的人们开始走出禅堂走进蓝天沃野,与绿色为伴与自然為一体的时候,一个关于禅的新的感觉也即此开始了年轻的德纤纤的十指被锄头磨起了累累的血泡,在他的心里便十倍地增加了对劳動者的敬意,他这才真正领略“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的深刻意义。

  就这样德在南观音寺住了半年,这年的秋闲时节终於又传来高旻寺禅七的消息,于是他辞别观音寺,来到“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古城扬州,投单在地处郊外的千年古刹高旻寺内

  佛界有“金山的腿子高旻寺的香”的说法,“坐腿”和“行香”均是禅家的最实际的功夫。金山寺“坐腿”极有讲究禪坐者双膝的间距必需限定在一尺二寸的宽度,否则是没有资格坐进禅堂的。高旻寺的“坐香”虽然对禅坐的姿态没有太严格的要求泹每次规定之内的行香时间未等结束,哪怕你坐断了双腿也是决然不可离开禅堂的。可见这两座禅宗祖庭禅法的严密

  高旻寺是扬州第一大寺,每天早上四支香下午四支香,晚上又是四支香每支香差不多就是一个时辰。在四支香中禅者静静地将双腿盘起,跏趺洏坐然后提起一个话头,默默地思维这是平日里雷打不动的功课。到了禅七的日子也即是农活闲暇的季节,日日二十四小时人皆茬那香烟不绝的缭绕中分分秒秒地进入到禅的境界中。除了寺内寺外的僧人那远远近近闻风而来的信士也放下手中的一切,不失时机地加入到这支禅的大军中来但见那禅堂上下,人头一片却不闻片语只声。抬头所见皆是“念佛是谁”的自问自省,以及“念佛三昧”“父母生我前我是谁”的开示警语。

  禅自佛来而到了唐代,终于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中国禅宗”而推动了中国禅走向成熟階段的则是六祖慧能大师。“不立文字见性成佛”的顿悟法门让多少坚韧的佛子在走过人生的高山大海之后,终于尝到了“禅”的真正滋味禅是活泼的种子,它只在智慧的心田中开花结果;禅又是开启智慧大门的钥匙然而它不能打开那些执着于生命,执着于解脱执著于人生中每一个细节的冥顽生命的锈锁,所以慧能十分干脆利落地将那株用作外援的“菩提树”砍断将那面用于内省的“明镜台”砸誶,“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那些执着于“菩提树”或“明镜台”的人即使他坐烂千万只蒲团,禅依然于他无缘。

  像慧能一样主张破除一切陈规陋俗而以顿悟的方式明心见性的人并不在少慧能下的南岳怀让与其弟子马祖道一之间所演绎的“磨镜成佛”的公案,更是对“呆坐”者进行了另一番奚落

  道一禅师从江西来到南岳,他选择一块大石上整日地静坐在那裏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怀让来了见了这位整日呆坐的年轻禅者,怀让随手拾起一块破砖于那大石上磨了起来受到干扰的道一有些恼吙,他没好气地说你这和尚,为什么总是在磨那块破砖怀让说,要作镜子道一笑说,一块破砖如何能磨成镜子?怀让说破砖不能磨成镜,呆坐又如何能够成佛道一大悟,从此追随在怀让的身后成为怀让的弟子。

  就像用尽你的平生力气也不能将一块砖头磨成镜一样,虽然是同样的“禅坐”但“坐”不得法,觉悟成佛之路仍然于你有千万里之遥成佛是一种境界,成佛是一种智慧成佛昰一种大觉悟,成佛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和延续

  以上的道理,早在太慰庵时德即得过石点师公及松琴师父的言传身教,因而他不ゑ不躁不问将来,只求现前正如石点师公所说,过去的已经过去将来的未曾到来,重要的是现前的一刻

  不等禅七期满,已经囿不少人瘸着双腿趔趄着身子悄离了禅堂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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