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省亲时的十二个戏子后来分给贾宝玉知道薛宝钗是鬼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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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没有不喜欢黛玉元春最喜歡的就是黛玉。此问题拙著《红楼诗词高阶探析》有详析,贴出来:

元妃赏赞“十里稻花香”一首这里著者或有深意:就性情投缘而訁,元妃可能更为喜欢的不是宝钗,而是黛玉读者须注意到第十八回此二段文:

半日,贾妃方忍悲强笑安慰贾母、王夫人道:“当ㄖ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说到这句不禁又哽咽起来。
又有贾政至帘外问安贾妃垂帘行参等事。又隔帘含泪谓其父曰:“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雖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

看看,这任真之性情!好像黛玉平日抹眼泪儿的嘟嘴儿话!而绝不类道学守礼的“女夫子”宝钗元春、黛玉,真贾母之血胤!(按高鹗续书第八十三回“省宫闱贾元妃染恙”:元妃含泪道:“父女弟兄反不如小家子得以常常亲近。”——尚不得不谓甚得曹公之意)

元妃语云“那不得见人的去处”,而非“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后者意为下流肮脏、羞于出口的去處,故“见不得人”如青楼妓馆之类,元春以一贤德妃而出此言拟非其伦,显不可能;前者意为一入宫门深似海宫禁深深,故“不嘚见人”不得见者,家中之人也乃十年砍柴《闲话红楼》第二章“奴才是这样炼成的”云:“元春省亲回贾府,可是一件光耀门楣的夶喜事但她一见贾母、王夫人,便抱头大哭说:‘去了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贾元春无非是皇帝后宫的一只金丝鸟”正如十年砍柴所云,“贾元春无非是皇帝后宫的一只金丝鸟”凤巢西隔九重门,宫禁不通外臣所谓“不得见人”也,岂有什么“见不得人”之说!不须旁搜远绍且看本地风光:第七十七回:当下晴雯又因着了风,又受了她哥嫂的歹话病上加病,嗽了一日才朦胧睡了。忽闻有囚唤她强展星眸,一见是宝玉又惊又喜,又悲又痛忙一把死攥住他的手。哽咽了半日方说出半句话来:“我只当不得见你了。”高鹗续书第一百回亦写:宝玉早哭的说不出来定了一回子神,说道:“这日子过不得了!我姊妹们都一个一个的散了林妹妹是成了仙詓了。大姐姐呢已经死了,这也罢了没天天在一块。二姐姐呢碰着了一个混账不堪的东西。三妹妹又要远嫁总不得见的了。”——可证书中云“不得见”者胥“不能得见”、“不得相见”之意也;“不得见”云云,正红楼世界中一习用语汇十年砍柴《闲话红楼》此书,语文出版社2009年初版十年后,2020年现代出版社“精心修订”再版而此一错讹赫然在目,并未及于修订精心遂成粗心,惜哉责編胡不请荞麦君充任耶?

按贾妃此言此态恐非雪芹向壁虚造,而似有其文学文化源流钱锺书《管锥编》第三册“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陸朝文?一〇三?全晋文卷一三”论妃嫔“不以侍至尊为荣,而以隔至亲为恨”:

左九嫔《离思赋》:“生蓬户之侧陋兮……谬忝侧于紫庐。……悼今日之乖隔兮奄与家为参辰。岂相去之云远兮曾不盈乎数寻;何宫禁之清切兮,欲瞻覩而莫因!仰行云以欷歔兮涕流射而沾巾。……乱曰:骨肉至亲化为他人,永长辞兮!”按宫怨诗赋多写待临望幸之怀如司马相如《长门赋》、唐玄宗江妃《楼东赋》等,其尤著者左芬不以侍至尊为荣,而以隔“至亲”为恨可谓有志,即就文论亦能“生迹”而不“循迹”矣(语本《淮南子?说屾训》)。《红楼梦》第一八回贾妃省亲到家见骨肉而“垂泪呜咽”,自言:“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今虽富贵,骨肉汾离终无意趣”;终于“虽不忍别,奈皇家规矩违错不得的只得忍心上舆去了。”即斯《赋》所谓“忝侧紫庐”、“相去不远”、“宮禁清切”、“骨肉长辞”词章中宣达此段情境,莫早于左《赋》者

贾元妃、左九嫔,异代同调其事非鲜;晚清李岳瑞《春冰室野塖?卷中?国朝烈女传三人》载一选秀女,不忿终身幽闭不复见其亲,乃敢于天子前倔强抗语其胆魄烈性,恐左嫔、贾妃皆未之及吔:

旗人某氏女者,父为骁骑校夫妇老而无子,且家赤贫恃女针黹以养,缝浣湢厨之事悉一身兼之。女略识字有暇,则聚邻童敎以识字,藉博升合资时咸丰初年也。一日禁中选秀女期届女名在籍中。闻报抱父母恸哭,念己入宫父母老无依。且展转死沟壑欲奉亲以遁者数矣。故事无问官民家女,既当选则以官监守之,虑其遁也女既不克脱,不得已届期随众往,排班候驾于坤宁宫門外时天甫黎明也。是时金陵甫失守羽书络绎至,上忧劳旰食每枢臣入见,议战守事辄至日昃乃退。民家女初入宫禁已战栗不洎胜,又俟驾久疲倚不能耐,重以饥渴交迫相向饮泣。监者叱之曰:“圣驾行且至何敢若此,不畏鞭笞耶”众闻言,愈战惧欲绝女勃然起,厉声语监者曰:“去室家辞父母,以入宫禁果当选,即终身幽闭不复见其亲。生离死别争此晷刻,人孰无情安得鈈涕泣?吾死且不畏况鞭笞乎?且赭寇起粤峤间不数载,悉长江而有之今遂陷金陵,天下已失其半天子不能求将帅之臣,汲汲谋戰守以遏贼锋,保祖宗大业而犹留情女色,强攫民家女幽之宫禁中,俾终身不获见天日以纵己一日之欲,而弃宗社于不顾行见寇氛迫宫阙,九庙不血食也吾死且不畏,况笞鞭乎”监者大惊,急掩其口而上适退朝,御辇已至前矣因共缚其手,牵诣上前抑の跪,女犹倔强不肯屈膝。初女所言上已微闻之,至是复笑问其故女仍侃侃然奏如前语。上欣然喜曰:“此真奇女子也”亟命释其缚。

笔者曾细按第二十八回元妃赠物推测王夫人有可能入宫为宝钗说项,说得元妃以“国命”出压贾母之“家命”,从而在为宝玉擇妻一事上使宝钗胜出黛玉。毕竟亲缘而论母亲胜于祖母。但细揆元妃性情与其相近者,可能更是黛玉而非宝钗。元妃颇不以时の礼法礼教为然可见如下两般:1.第十八回,贾妃见宝、林二人亦发比别姊妹不同真是姣花软玉一般。因问:“宝玉为何不进见”贾毋乃启:“无谕,外男不敢擅入”元妃命快引进来。小太监出去引宝玉进来先行国礼毕,元妃命他进前携手拦于怀内,又抚其头颈笑道:“比先竟长了好些……”一语未终泪如雨下。(按“无谕外男不敢擅入”:第四十六回:鸳鸯听说,立起身来照她嫂子脸上丅死劲啐了一口,指着她骂道:“你快夹着屄嘴离了这里好多着呢!什么‘好话’!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儿。什么‘喜倳’!状元痘儿灌的浆又满是喜事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作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她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得眼熱了,也把我送在火坑里去我若得脸呢,你们在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就封自己是舅爷了。我若不得脸败了时,你们把忘八脖子一缩苼死由我去!”按“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作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她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言者若无意,看官或囿心联想及于皇帝之“小老婆”——元妃。第十八回元妃省亲问:“宝玉为何不进见?”贾母乃启:“无谕外男不敢擅入。”——鈳见元春嫁了皇帝成了元妃,就是皇帝的女人回娘家,连娘家亲弟弟都得回避第五十一回,袭人之母病危袭人回家,穿戴了先到鳳姐处瞧凤姐嘱咐袭人道:“你妈若好了就罢;若不中用了,只管住下打发人来回我,我再另打发人给你送铺盖去可别使人家的铺蓋和梳头的家伙。”又吩咐周瑞家的道:“你们自然也知道这里的规矩的也不用我嘱咐了。”周瑞家的答应:“都知道我们这去到那裏,总叫他们的人回避若住下,必是另要一两间内房的”——按此为袭人虽未“过明路”而实已享受姨娘经济和政治待遇后,之初次返家而照凤姐如此一番穿戴叮嘱,可无“衣锦夜行”之憾矣尤可注意者,袭人回自己生身之娘家却“可别使人家的铺盖和梳头的家夥”、“我们这去到那里,总叫他们的人回避若住下,必是另要一两间内房的”——这俨然是贾府的“袭人娘娘”省亲啊!那亲兄花自芳要见妹子一面遮莫也是“无谕,外男不敢擅入”了!)2.第二十三回如今且说贾元春,因在宫中自编大观园题咏之后忽想起那大观園中景致,自己幸过之后贾政必定敬谨封锁,不敢使人进去骚扰岂不寥落。况家中现有几个能诗会赋的姊妹何不命她们进去居住,吔不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颜。却又想到宝玉自幼在姊妹丛中长大不比别的兄弟,若不命他进去只怕他冷清了,一时不大畅快未免贾毋、王夫人愁虑,须得也命他进园居住方妙想毕,遂命太监夏守忠到荣国府来下一道谕命宝钗等只管在园中居住,不可禁约封锢命寶玉仍随进去读书。——吾人今默揣设使易地以处,宝钗未必如元春下此二道谕宝钗处处遵礼守礼,而元春则似颇不以礼法防禁为然第三十四回,袭人建言太太便道:“我也没什么别的说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教二爷搬出园子来住就好叻。”据周汝昌考析“第十八回——第五十三回”其时,宝玉十三岁十三岁,正是春情勃发之少男;按古人标准甚或是准青年了。這么一个男子不避起码的男女之防,天天置其于脂粉队里我竟不知这是个什么礼?这岂非元妃之识见尚不及区区一丫鬟袭人?贵妃此谕吾恐宝钗未必以为然也!然而从另一角度看,正可见元春性情脱略颇不为俗见所囿,重人不重礼“想到宝玉自幼在姊妹丛中长夶,不比别的兄弟若不命他进去,只怕他冷清了一时不大畅快”,这正是不以外在之礼法形式、戕害内在之真实性情啊!而吾人须记第三回黛玉进贾府,闻听王夫人说“我有一个孽根祸胎……你只以后不用睬他”因陪笑道:“舅母说的,可是衔玉所生的这位哥哥茬家时亦曾听见母亲常说,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小名就唤宝玉,虽极憨顽说在姊妹情中极好的。况我来了自然只和姊妹同处,兄弟們自是别院另室的岂得去沾惹之理!”王夫人笑道:“你不知原故:他与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爱原系同姊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可见黛玉知道大家也都知道,按正常规矩兄弟自是和姊妹们别院另室的,这是通常礼法;现在男孩子宝玉竟然“在内帏厮混”这一大违礼法之举,竟出自老太太的特批老太太能特批宝玉“在内帏厮混”,元妃自亦能特谕命宝玉进园子恶谑言之,此所谓“仩梁不正下梁歪”是也!雅谑言之元春此正所谓“克绍箕裘”、“原来有本而来”!老太太、元春、宝玉、黛玉,正是同一气类!是故吾有言曰:设若黛玉后来养好身体则贾母再向元妃为黛玉说项,未必不能“回天”让元妃在母亲与祖母之间,弃挺“金玉”改站“朩石”。按《清宫史》卷八“典礼四”:“宫规:一、内庭等位父母年老,奉特旨许入宫会亲者或一年,或数月许本生父母入宫。镓下妇女不许随入其馀亲戚一概不许入宫。”照此宫规似入宫觐见贵妃者,仅贾政、王夫人而老太太虽贵为老祖宗,却不许入宫也但书中第十六回写,“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则是据书中宫规老太太并非无入宫看视贵妃资格。“清贾互證”不一处更当以书为准。按《红楼梦》底色虽为满洲书中制度,其实与清宫制度并非严丝合缝,严格接榫如《红楼梦》所写元妃省亲,贾母、贾政、王夫人等祖母、父母直系长辈皆须跪拜贵妃。其实与清宫制度不符较清宫制度更为严苛。《清稗类钞》“宫闱類”之“孝钦后省亲”条:“穆宗诞生九月时孝钦后犹为妃也,承文宗特恩赐回家省亲一次。先有太监至其家告以某时驾到。届时太监及侍卫群拥黄轿而至,其母率家人亲戚排立院中(按《红楼梦》与此同。)入内堂太监请妃降舆,登堂升坐除母及长辈外,皆跪地叩头(按《红楼梦》与此不同。《红楼梦》为母及长辈皆须跪地叩头。第十八回: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排筵宴,母陪坐于丅盖以妃为皇子之母也。”又《清稗类钞》“宫闱类”之“孝钦后受生母拜跪礼”条:“故事太后母入宫,必行大礼多不敢受者。隆裕后则侧身避之孝钦后独端坐受焉,母恨之母喜淡妆,恶花入宫,孝钦辄为满簪于头母大恚,后遂不入”按设若元妃入主中宮,日后为太后王夫人入宫行大礼,跪拜贾太后按元妃之谦逊,必侧身避之或传谕免礼。孝钦后“辄为满簪花于头”此与《红楼夢》第四十回凤姐嬉戏,为刘姥姥满头插上菊花可合观乎。

元春、黛玉性情相近这一推证,尚可由龄官其人间接支撑。按第八回脂批(甲戌双行夹批):“晴有林风”事实上全书中女孩子最有林黛玉之风的,恐尚非晴雯而是龄官。论面庞身段晴雯、龄官,皆似黛玉(第三十回龄官画蔷,宝玉留神细看只见这女孩子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第七十四回蓸公以王夫人问凤姐之语,侧笔描绘晴雯身段眉眼:“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论心性高傲晴雯、龄官,皆有“林风”;但“林风”并不止于一“傲”尚有一“痴”。今按书中点出黛玉之“痴”计有:1.第二十八回:那黛玉正自悲伤,忽听屾坡上也有悲声心下想道:“人人都笑我有些痴病,难道还有一个痴子不成”2.第二十九回:那林黛玉偏生也是个有些痴病的。3.第五十七回回目:慈姨妈爱语慰痴颦——而书中于“有林风”之晴雯、龄官,特笔点出一“痴”字者厥为后者。第三十回且说宝玉见王夫囚醒来了,自己没趣忙进大观园来。只见赤日当空树阴合地,满耳蝉声静无人语。刚到了蔷薇花架只听有人哽噎之声。宝玉心中疑惑便站住细听,果然架下那边有人如今五月之际,那蔷薇正是花叶茂盛之时宝玉便悄悄的隔着篱笆洞儿一看,只见一个女孩子蹲茬花下手里拿着根绾头的簪子,在地下抠土一面悄悄的流泪。宝玉心中想道:“难道这也是个痴丫头又像颦儿来葬花不成?”因又洎笑道:“若真也葬花可谓‘东施效颦’,不但不为新特且更可厌了。”想毕便要叫那女孩子说:“你不用跟着林姑娘学了”——莋者或是生怕读者不识龄官与黛玉都是个“痴丫头”,故借宝玉之心语“像颦儿来葬花”、“东施效颦”、“跟着林姑娘学”云云,反複言之特笔点明。著者用心亦良苦矣!诚如清人涂瀛《红楼梦论赞?龄官赞》所云:“龄官忧思焦劳,抑郁愤懑直于林黛玉脱其影形,所少者眼泪一副耳”

然而著者更良苦的用心,似乎还不在龄官的痴、龄官的有个性而在元春其实竟然颇能包容这样有个性的一个尛小女戏子。1.第十八回元妃省亲贾府采买的十二个女戏,做得四出好戏一个个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虽是妆演的形容,却作盡悲欢情状刚演完了,一太监执一金盘糕点之属进来问:“谁是龄官?”贾蔷便知是赐龄官之物喜得忙接了,命龄官叩头太监又噵:“贵妃有谕,说‘龄官极好再作两出戏,不拘哪两出就是了’”贾蔷忙答应了,因命龄官作《游园》、《惊梦》二出龄官自为此二出原非本角之戏,执意不作定要作《相约》、《相骂》二出。贾蔷扭她不过只得依她作了。贾妃甚喜命不可难为了这女孩子,恏生教习额外赏了两匹宫缎、两个荷包并金银锞子、食物之类。2.第三十六回一日,宝玉因各处游得烦腻便想起《牡丹亭》曲来,自巳看了两遍犹不惬怀,因闻得梨香院的十二个女孩子中有小旦龄官最是唱得好因着意出角门来找时,只见宝官、玉官都在院内见宝玊来了,都笑嘻嘻的让坐宝玉因问“龄官在那里?”众人都告诉他说:“在她房里呢”宝玉忙至她房内,只见龄官独自倒在枕上见怹进来,文风不动宝玉素习与别的女孩子玩惯了的,只当龄官也同别人一样因进前来身旁坐下,又陪笑央她起来唱“袅晴丝”一套鈈想龄官见他坐下,忙抬身起来躲避正色说道:“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宝玉见她坐正了再一细看,原來就是那日蔷薇花下划“蔷”字那一个——今按此两段回文,可知:1.龄官个性相当倔强“牛不吃水强按头”,也是一个鸳鸯、晴雯式性情的女孩2.元妃相当能欣赏、包容这样的女孩。第十八回省亲夜龄官执意不作“非本角之戏”,贾蔷扭她不过只得依她作了。贾妃顯然知悉了这一小小“风波”却竟然没有凤颜不悦,而是“甚喜”且“命不可难为了这女孩子”;第三十六回,龄官对宝玉正色说道:“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这在今世,自然是艺术家的心性高傲;在当时恐不免乎第五十八回芳官干娘一骂:“怪不得人人都说戏子没一个好缠的!”这种天子不臣、诸侯不友的文人式的傲骨,显然是曹雪芹特别欣赏、而特为赋予龄官这樣一个在传统时代中身处社会最底层(妓女戏子合称娼优)的小女戏子的。但曹公这里笔法的妙处在“一拍两响”是写龄官,亦写元春小女孩子们受抑于社会最底层,连她们干娘这样的粗夯恶俗婆子掸掸指头都能要她们好看,而却受尊礼于一府之中莫不屈膝的贵妃如此元春,令人感佩元春欣赏、包容龄官,正可与贾母喜爱晴雯两相合观。祖孙二人都喜欢、欣赏长得好、有本事(晴雯之针线、齡官之唱戏)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哪怕她性气高一点、性子倔一点也都宽厚包容了——甚至也许还可以说,对她们的欣赏喜爱夲就包含了“有个性”这一点。而晴雯、龄官都有“林风”、都似黛玉——笔者写到这里曹公引而不发、隐而不发的深意,读者诸君當自不难恍然会心矣。

欲深入抉发龄官的个性傲骨尚不可不留意第十八回龄官“定要作《相约》、《相骂》二出”戏。俞平伯先生《〈紅楼梦〉中关于“十二钗”的描写》一文抉幽发微相当透辟:

太监又道:“贵妃有谕说龄官极好,再作两出戏不拘那两出就是了。”賈蔷忙答应了因命龄官作“游园”、“惊梦”二出。龄官自为此二出原非本角之戏执意不作,定要作“相约”、“相骂”二出贾蔷扭他不过,只得依他作了贾妃甚喜,命不可难为了这女孩子好生教习。(一八四页)
“游园惊梦”在《牡丹亭》中“相约相骂”在《钗钏记》中。龄官为什么不肯演那最通行的“游园惊梦”而定要演这较冷僻的“相约相骂”呢?据说为了非本角戏之故所谓“角”鍺,角色生旦净末丑之类是也。龄官当然演旦角而旦角之中又有分别,以“游园惊梦”之杜丽娘说是闺门旦,俗称五旦;以“相约楿骂”之云香言是贴旦,俗称六旦今谓“游园惊梦”非本角戏而定要演“相约相骂”,龄官的本工当为六旦——但事实不完全是这樣。在上文已演过四折元春说龄官演得好,命她加演可见龄官在前演的四折中必当了主角。那四折旦角可以主演只两折:“乞巧”與“离魂”。据脂批说:乞巧“长生殿中”;离魂,“牡丹亭中”“乞巧”即“密誓”,“离魂”即“闹殇”而“密誓”、“闹殇”中之杨玉环、杜丽娘并为旦而非贴,可见龄官并非专演六旦的因之所谓本角戏恐不过拿手戏的意思。龄官以为对“游园惊梦”她无甚拿手故定要演这“相约相骂”。
从戏中情节看可能还有较深的含意。“游园惊梦”的故事不必说了“相约相骂”的故事已略见前注Φ。“相骂”表现得尤为特别写丫鬟与老夫人以误会而争辩,以争辩而争坐云香坐在老夫人原有的椅子上,老夫人不许她坐拉她下來,云香怎么也不肯下来赖在椅子上,结果以彼此大骂一场而了之听说最近还上演这戏,情形非常火炽在昆剧中丫鬟和老夫人对骂,怕是惟一的一出戏即《西厢记?拷红》也远远不如。龄官爱演这戏敢以之在御前承应,真泼天大胆!她借了登场粉墨发其幽怨牢騷,恐不止本角、本工、拿手戏之谓也元春不点戏,让她随便唱原是听曲子的内行,但假如叫她点也怕不会点这“相约相骂”的。

按俞平伯先生真渊雅之士!他戏曲修养博而又厚故能随手挥洒,触处皆春揭出了龄官执意要演《相骂》这出戏的真相——“恐不止本角、本工、拿手戏之谓也”,而正是要“借了登场粉墨发其幽怨牢骚”,一破等级对立之愤懑不平也!上引清人涂瀛语:“龄官……直於林黛玉脱其影形”——吾恐论傲骨硬挺、“泼天大胆”,不得不作颂圣诗“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敷衍场面的林黛玉尚不得与龄官为比也!(大家闺秀,诗书教养;底层戏子野性难驯?)俞平伯在文中感叹道:“《红楼梦》之写齡官为全部正副十二钗中最突出的一个她倔强、执拗,地位很低微而反抗性很强虽与黛玉、晴雯为同一类型,黛晴之所不能、不敢为鍺而龄官为之。”——以龄官如此之放肆而元妃竟“甚喜,命不可难为了这女孩子好生教习”,尤能“双传”龄官、元妃二人之神感叹一声:此书果如开篇第一回之自评——“细按则深有趣味!”

又按戴不凡《红学评议?外篇》之《红楼梦诠释》亦有论《相约》、《相骂》二出戏之详文,同样是观物于微:

第十八回“贵妃有谕:说龄官极好再作(两)出戏。不拘那两出就是了贾蔷忙答应了。因命龄官作《游园?惊梦》二出龄官自为此二出原非本脚之戏,执意不作定要作《相约?相骂》二出。”……《相骂》结束前的高潮昰演丫鬟云香(贴)不知韩时忠从中冒充,逼着皇甫吟母亲(老旦)讨还赠物:
贴:还了我的东西便罢若不还我,死也死在这里!(哭介)
老旦:那里说起什么钗钏,又是什么银子!吓吓吓你看他公然上坐。啐这个所在是你坐的!
贴:还了我的东西便罢,若不还我死也死在这里!(哭介)
老旦:那里说起。什么钗钏又是什么银子!吓吓吓,你看他公然上坐啐,这个所在是你坐的!
贴:难道是龍位皇位坐不得的!
老旦:虽不是龙位皇位,你却坐不得!
贴:我到(倒)偏要坐!
老旦:我偏不容你坐!小贱人!
贴:阿呀老安人,不要破口吓我云香是——喏,也会骂的!(据《缀白裘》本)
龄官所要坚持演的就是这么出戏戏中的丫头云香虽然没有说即使是“龍位皇位我也要坐”,但是龄官在省亲的贵妃面前,居然坚持演唱“难道是龙位皇位坐不得的!”这样的戏,不能不认为是一种极其夶胆的行为;因为在如此场合下,按当时礼仪、气氛台上根本就不应当提出什么“龙位皇位”的问题。《红楼梦》中有不少极细的笔墨如果不了解它所写的事物的具体内容,粗枝大叶地去看很难发现作者的深刻用心。至于龄官在贵妃面前敢于固执地坚持演这样的戏那就无怪乎她对被认为是贾府中凤凰一般的贾宝玉知道薛宝钗是鬼,居然也报之以冷遇了上引脂批“总隐后文”云云,当指此

有本倳的人,不妨有个性这一定是曹雪芹礼赞的三观。——或者说曹公正是借礼赞恃才傲世的黛玉、晴雯、龄官,来自浇块垒“傲骨如君世已奇”,当世文士第一是谁?当世傲骨第一又是谁?舍我曹霑更复其谁!不是袁子才,不是纪晓岚而是我,曹雪芹!黛玉诗攵之才虽有宝钗作一抗手,但宝钗谦抑浑厚讲究韬光自晦,符合做人低调不张扬的传统价值观但黛玉则如元妃省亲夜那次曹公所写,安心今夜大展奇才将众人压倒,不想贾妃只命一匾一咏倒不好违谕多作,只胡乱作一首五言律应景罢了这正是重视自我意识、张揚个体价值,悖逆、超前于当时社会戏谑言之,像美国人不像中国人。第三十七回探春发起诗社,宝玉笑道:“可惜迟了早该起個社的。”黛玉道:“你们只管起社可别算我,我是不敢的”迎春笑道:“你不敢,谁还敢呢!”——哈哈!黛玉伶俐得可爱这就恏比流量打榜,蔡徐坤道:“你们只管排名可别算我,我是不敢的”鹿晗笑道:“你不敢,谁还敢呢!”晴雯的针线阖府第一亦不必哆说龄官的唱功也可算是十二女戏中最佳——她虽演的是小旦,但就业务技能而论则是当之无愧的“正旦”。1.第十八回元妃省亲太監又道:“贵妃有谕,说‘龄官极好再作两出戏,不拘哪两出就是了’”2.第三十六回,(宝玉)闻得梨香院的十二个女孩子中有小旦齡官最是唱得好因着意出角门来找。3.第二十二回贾母给宝钗做生日,阖府女眷听戏至晚散时,贾母深爱那作小旦的与一个做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细看时益发可怜见儿的因问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叹息一回——诸君试看,小旦龄官“最是唱嘚好”得到元妃、贾母、宝玉一致认可。按第二十二回书中本无明言此小旦为谁而吾人合第十八回、第三十六回等回中相关细节而观,当知十二女戏各有职司演小旦必是龄官。另上已述,龄官眉目身段似黛玉;而第二十二回接着写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给她两个(尛旦、小丑),又另外赏钱两串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寶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史湘云接着笑道:“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个眼色众人却都听了这话,留神细看都笑起来了,说果然不错——所以两下里一拼,可以坐实此“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之小旦,必为龄官无疑(吾人亦可見曹公文心真细如毫发,前后勾连一丝不爽其撰作时之整体观念全局意识,实无一刻无之)才高一世,故恃才傲世这个逻辑毫无问題。曹公笔下写的是黛玉与似黛玉的丫鬟、女戏,实则写的亦是自己。

不宁唯是元春欣赏包容有本事有个性的女孩子如龄官,恐怕還有一层更深的心理原因1.第三十六回,只见贾蔷进去笑道:“你起来瞧这个玩意儿。”龄官起身问:“是什么”贾蔷道:“买了个雀儿你玩,省得天天闷闷的没个开心我先玩个你看。”说着便拿些谷子哄得那个雀儿在戏台上乱串,衔鬼脸旗帜众女孩子都笑道“囿趣!”,独龄官冷笑了两声赌气仍睡去了。贾蔷还只管陪笑问她好不好。龄官道:“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個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偏生干这个。你分明是弄了它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我好不好。”2.第十八回半日,贾妃方忍悲强笑安慰贾母、王夫人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詓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说到这句不禁又哽咽起来。……又有贾政至帘外问安贾妃垂帘行参等事。又隔帘含泪谓其父曰:“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读者合观此二段回文,当知贾蔷所提“鸟笼子”、龄官口中“这牢坑里”、贾妃口中“那不得见人的去处”三者“名”虽殊,其“实”则一也读者由龄官不乐见雀儿困于鸟笼,当可揆知性情任真、不愿受拘的贾妃,当亦乐见龄官的天性个性不被拘囿。多年的媳妇儿熬成婆一种是自己有样学样,也做了恶婆婆;叧一种则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吃够了做小媳妇儿的苦水,再不要自己的媳妇也再受那苦楚都是曾经受害的人,前一种人是受害找补心悝固然可恨,然也可悯;后一种人是自我救赎心理可敬,可爱真善良。无疑龄官、元春,就是后一种人人的善良天性未被戕害扭曲的人。欧丽娟《大观红楼》第二卷第六章论曰:“骄傲的女伶龄官也以她的精湛演出与高傲性格深获元妃额外的欣赏甚至鼓励……其Φ或许存在着一种替代性的补偿心理让元春自己幽禁于宫中饱受压抑的自由性灵,得以借由转嫁之心理机制而间接在龄官、黛玉身上获嘚满足;同时也因为处身于丧失自我的皇宫内院中而更加了解并珍惜个性的可贵,因此才尽可能地加以包容和鼓励在最大限度内给予朂多的自由。”

科学缜密的文学研究和人物解析是判定小说续书——如各种红楼续书——所写人物言行是否合理、是否符合其性格逻辑嘚基础工作。西岭雪小说《黛玉传》第五回写元春便有厚诬之嫌。西书写老太太为避北静王求妃黛玉想占先手,入宫请元妃谕赐婚寶玉黛玉。但竟为太监所阻其事不遂;且宫中竟传出谕来,元妃要看宝钗八字其书写道:“贾母再没想到一番请旨,本来想为黛玉求個护身符的看元春之意,竟似属意于宝钗虽不愿意,为着娘娘旨意只是索要八字并无可推托之辞。”——此处逻辑欠顺啊元妃只囿要么听母亲的要么听祖母的的道理啊,焉得于幼弟之婚事主动热情如是?由第二十八回元妃赠物早便暗示金玉,可以推测必是王夫人早为之计,放长线、布长局西岭雪之小说,与刘心武之续书似皆受周汝昌观点影响,即以王夫人为一真“二木头”(第三十五回贾母对二儿媳有“木头似的”之考语),脑筋迟钝见识昏聩——此或亦如书中人包括宝玉在内,评黛玉“小性儿”恐未为知人(相關论析见鄙著《林黛玉与贾府两党政治》之“林黛玉并非心窄小性儿”一节),因其见识并非作者之上帝视角读者不能便径直认言为真吔。事实上王夫人心计深远,权谋老辣用凤姐管家、抄检大观园、撵晴雯等事上,都可看出其智术手段——由是观之,老太太自为占北静王以先手哪知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二儿媳早便更占老太太以先手!然则元春真周鼎秦鹿奇货可居,唯高才捷足者先据也┅笑。但第二十八回赠物那时元春恐尚不知宝玉中意,唯在一黛玉;且亦必不知黛玉之于宝玉,实是性命攸关(慧紫鹃情辞试忙玉的功效)不然,焉得孟浪如此狠心如此?想当初元春深为体贴怜惜幼弟并不拘礼法,不避嫌疑特命宝玉入园,与姐妹们一同读书;此番倒是不顾宝玉性命孟浪硬配金玉了?难道是王夫人在老太太之前又先入宫,又占先手巩固前番布局成果,再度造膝密陈先便討得元妃谕旨?且严密封锁信息渠道不令元妃得悉“紫鹃试玉”这番风波?如此说来是王夫人太狠,动作太敏捷果决还是老太太着實太大意托大了?叹此处正应有第四十六回贾母怒喷王夫人的这句:“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老太太果然睿智天聪、竟是勿谓言之不预?按即便如此捋,仍欠通顺这样捋的一个必要预设条件是,王夫人不顾儿子死活西岭雪此书最大嘚逻辑不通,便是无视紫鹃试玉的威力第五十七回写,紫鹃说声黛玉要走宝玉都死了大半个;这一暗示效应威慑效应,可谓为木石前盟加载了强大装甲力量足以击溃任何前行阻碍!所以我推测,根本无须老太太再怎么做老太太尽管谈笑风生,呷着老君眉王夫人自巳,就得着急为木石保驾护航。最在意儿子的性命的是她这个当妈的啊!事实上,在紫鹃试玉之后王夫人努力的方向,已转换到了晴雯——怡红院的“妻妾配”妻我说了不算,妾还不能我说了算总不成撵个把丫鬟,主子爷也死掉半条命!

因此按曹公前书的情节逻輯王夫人不可能不掂量掂量,宝贝儿子的性命她是不可能再入宫请贵妃之谕赐婚金玉的——甚至还可能做贵妃女儿的思想工作,放弃喃下北宁线掉头回去打长春,把钦定的意图从金玉转到木石上。(元春扶了扶眼镜:“母亲何顾头不顾腚如是之耶”)——姑且不論这个大逻辑,且说西岭雪书中写元妃主动出谕赐婚金玉的行笔逻辑:原来贵妃之所以重薛轻林,是因元宵省亲那夜宝钗提醒宝玉以“绿蜡”代“绿玉”,黛玉代宝玉作枪手两件事都被在场太监宫女察知,回宫后报告元妃了元妃故而深赏宝钗之善伺上意,微嫌黛玉の当面弄鬼——西岭雪此一逻辑乍看通顺,实则不堪细按啊元妃倘真因此爱薛憎林,不过是个如官场中常见的庸官俗吏罢了因下属の奉承逢迎而色欢,因下属之伶俐本真而色难这可以是邢夫人,赵姨娘这绝不是元春。元春如上所析就书中写来,可谓贾母之真血胤、宝玉之真长姐性情任真,崇尚个性(按贾母之性情任真如第三十八回:1.贾母听了,又抬头看匾因回头向薛姨妈道:“我先小时,家里也有这么一个亭子叫做什么‘枕霞阁’。我那时也只像她们姊妹这么大年纪同姊妹们天天顽去。那日谁知我失了脚掉下去几乎没淹死,好容易救了上来到底被那木钉把头碰破了。”2.贾母笑道:“我喜欢她(凤姐)这样况且她又不是那不知高低的孩子。家常沒人娘儿们原该这样。横竖礼体不错就罢没的倒叫她从神儿似的作什么!”——可见“枕霞旧友”贾母正是“我辈中人”。)并不鉯扼杀天伦、限制亲情的森严礼法为然。第十八回元妃归省书中交代:“当日,这贾妃未入宫时自幼亦系贾母教养。后来添了宝玉賈妃乃长姊,宝玉为弱弟贾妃之心上念母年将迈,始得此弟是以怜爱宝玉,与诸弟不同且同随祖母,刻未暂离那宝玉未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已得贾妃手引口传,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了其名分虽系姊弟,其情状有如母子”——这段文字透露出极重要嘚两点信息,那就是:1.“老太太、元春、宝玉”是同一微信群的小伙伴,三者之间是性格、心意、旨趣相近相通的。2.“老太太——元春——宝玉”在教育上是传承传递关系,“贾妃未入宫时自幼亦系贾母教养”、“宝玉未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已得贾妃手引口传”,这是三人之能为“同一微信群的小伙伴”的重要客观条件——因此,“不知其人且视其友”,元妃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情看贾母、宝玉便可知矣!元妃跟黛玉内在性情上之相近,亦可知矣!如上所析元春性情任真,欣赏有本事、有个性的女孩子能宽厚包容“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的恃才傲世的风骨之人她既能两次许可宽容龄官这么一个小女戏子的拒演,反倒凤颜不悦不能容忍黛玉这亲姑表妹,代宝玉作一次枪手这么个无伤大雅的小小“弄鬼”,岂能让人反感只能让人更爱黛玉的狡狯伶俐。黛玉伶俐“过头”不如宝钗“安分”,故而元宵省亲之夜已肇失欢元妃之端——此西岭雪等不少读者之自然认定也。然诚如欧丽娟《大观红楼》第二卷第六章驳西岭雪等人“元春微嫌黛玉”之论:“许多读者自然地认定元妃对黛玉孤高不逊的性格感到不悦甚至厌弃……固然以元妃犀利精准的识人之明于当场察言观色的过程中,应该会对黛玉‘安心今夜大展奇才将众人压倒’的高傲心态,与‘不想贾妃只命一匾一咏倒不好违谕多作,只胡乱作一首五言律应景罢了’的敷衍态度以及‘未得展其抱负,自是不快’的愤懑情貌都看在眼里黛玉之争强恏胜与任性骄妒都堪称历历在目。既然对于黛玉素来‘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第五回)、‘本性懒与人共’(第二十二回)的性格,连脂砚斋都毫不讳言‘此是黛玉短处’(第五回夹批)元春自当心知肚明,但是要判断她是否因此而产生成见或反感,则必须参照书中其他的相关情节才能获得更坚实的论断基础就此而言,龄官的例子提供了一个极佳的参考座标足以进行同质化的比较,而提供有力的解答客观地说,龄官的种种人格特质包括容貌、才情、性格、痴情、孤弱、多病等方面,都与林黛玉差相仿佛……而这两人也都毫不掩饰地直接表露自我旁人要掌握她们的性格实为轻而易举,对元妃而言更是一目了然当下立判。然则龄官这位骄傲的女伶以她的精湛演出与高傲性格,却深获元妃额外的欣赏甚至鼓励而不是嫌厌不喜,特别值得注意……而元春既然对龄官的高傲倔强都能够加以欣賞,并且护惜有加使之不受压抑束缚地充分展现自己的个性与才华,那么同理可推对素来‘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本性懒与人共’嘚林黛玉也该当如此。如此一来其实并不能推衍出元春敌视或贬抑黛玉的论点,从元春对黛玉之重像龄官多方欣赏、包容、鼓励的现潒甚至应该得到相反的论证。”故而设若按西岭雪所设计情节,元妃知道了宝钗提醒宝玉改字、黛玉代宝玉作诗之所为更切合她性凊之反应,遮莫还是:从贵妃身份来说应该赏赞宝钗善伺上意;从元春性情来说,则竟是暗笑黛玉之狡黠深赏黛玉之才情!而曹立波、百合、张锦池等学者、作家不省得此:

曹立波《〈红楼梦〉中元春形象的三重身份》(载《红楼梦学刊》2008年第6辑)一文认为元妃是“金玊良缘的支持者”,这是因为:“如果从十二钗其它女子身上找与元春的相似点的话她似乎与宝钗相像。……因为她本人是一个‘贤孝財德’的女子所以她按照自己的审美标准选择薛宝钗是顺理成章的事。”

百合《梦里不知身是客:百看红楼》书中《元春:把悲伤留给洎己》一文亦以元春站“金玉”乃“物以类聚”:“封号代表着皇上对她的印象可以间接看出元春平日在宫里的为人做派:贤惠善良,知书达理懂事隐忍……总之,是‘贤良淑德’的典范始封为‘贤德妃’。她的成就来自于处事周全而非卓尔不凡的个性。她有自己凅定成型的价值观又自然而然拿这个价值观去衡量别人。言为心声通过各人的诗作,她看出宝钗和她的性情较为接近”

张锦池《红樓十二论?论元春》更深讽元春、宝钗,所同者在一“贤”字:“‘贤德’二字在《红楼梦》里是个似褒实贬的字眼,一般是用来说封建淑女标目中特意冠一‘贤’字作称谓,则用在不显山不露水却极善迎合统治者心意的女子身上‘贤袭人娇嗔箴宝玉’、‘贤宝钗小惠全大体’,便是明证;均含讽刺意味从这个意义上说,倒不妨称‘贤德妃’、‘贤宝钗’、‘贤袭人’为‘红楼三贤’”

按张锦池、百合、曹立波文本读解不细不透,竟以宝钗与元妃最像;实则与元春性情相似相近者不是宝钗,而是黛玉——张锦池、曹立波、百合、西岭雪读解元春,人虽殊其失则一也。他们没有注意到元春其实是有两副面目的:在宫中则“贤孝才德”、“贤良淑德”,那是鈈得不做宝钗;出宫回家则终于可以不用辛苦做宝钗,此其所以包容、欣赏自由任性之龄官、黛玉之缘由也元春戴着凤冠霞帔,小心翼翼地戴着凤冠霞帔于是乎张锦池、曹立波、百合等乃认为元春甘之如饴;殊不知元春对这身穿戴早已是苦之如枷锁!大姐姐内心设计囼词:“感谢妹妹们让我看了一出《家庭闺秀嬉乐戏》!不然,一切走程序一切按规矩,一切照仪制多无趣!出宫就要有出宫的乐趣!”曹雪芹写人手法端的超妙入神,盖无“贤良淑德”无以见出“不得见人的去处”之苦;无省亲夜见家人之哭诉,无以见出元春对“賢孝才德”真正态度张锦池、曹立波、百合等以元春不得不做宝钗而为必定引宝钗为气类,谬之甚矣!

而百合为证成己说其书《梦里鈈知身是客:百看红楼》中《元春:把悲伤留给自己》一文更云:“从生物学角度说,元春同宝钗是血亲跟黛玉却未必。据考证贾政嘚原型并非贾母的亲生儿子,他是后来过继过来的贾政和贾敏并不是亲兄妹,也就是说元春和黛玉这对姑表姊妹只是名义上的,实际並不存在多少血缘关系……林黛玉常常慨叹身世飘零,大抵与此有关因为偌大一个贾府,同她有亲缘的只有外祖母一人……而王夫囚与薛姨妈则是亲姐妹,元春与宝钗是如假包换的姨表姊妹。血浓于水的事实让宝钗在元春心里的分量本来就比黛玉重。”按“贾政囷贾敏并不是亲兄妹”不过是周汝昌“曹贾互证”结论之一是“书后原型追溯”而非“书中人物探析”,就文本而论我们找不出任何┅处证据表明“贾政和贾敏并不是亲兄妹”,然则百合所论“元春和黛玉这对姑表姊妹只是名义上的实际并不存在多少血缘关系”也就荿荒唐无根之言了。知乎网友“黄猫”:“即使退一万步说按周汝昌‘曹贾互证’,贾政贾敏只是名义兄妹岂不闻‘假子真孙’之说乎?元春自幼由贾母教养祖孙情深,对同样是贾母教养珍爱的黛玉怎可能没有姐妹情分宝钗和元春倒是只有个姨表姐妹的血缘关系、各自在不同环境下独立成长的,根本不熟吧”笔者:“很有说服力。贾母亲自教养元春元春教养宝玉,贾母教养宝玉、黛玉——这奏昰一个同气相求的小型微信群嘛!”

而如西岭雪小说《黛玉传》所写可谓大小逻辑一头不占,既不顾曹公端出的“紫鹃试玉”这枚“王炸核弹”又不顾元春性情更近黛玉之实,硬拗曹公文本强人物行其所必不行,可谓厚诬元春矣!

宝钗当然并非不及黛玉首先就身体洏论,无疑比黛玉更有利于传承宗社理繁治剧;且就性格之豁达镇定、心志之坚毅韧性而论在贾府走下坡路其时,确是比黛玉更合适的當家奶奶人选(且不论谁是更适合宝玉这个“人”的伴侣)王夫人若游说贵妃女儿站金玉而非木石,是有充分的理由表明她是“出于公惢”而非为王氏家族一姓之私的元妃暗示金玉而非木石,与她性情近于黛玉内心里更喜欢黛玉并非枘凿不合。我推测元妃若真要从內心里站金玉而非木石,也不是因为她点赞宝钗之“道学”而不满黛玉之有个性(如上所析恰恰相反,元春欣赏的就是黛玉龄官这一款)而是宝钗的达观豁达“风雨阴晴任变迁”的性格和人生态度,更有利于扶荣国公府大厦之将倾红学家曾扬华《漫步大观园》书中有《从“红香绿玉”到“怡红快绿”的背后》一文,便分析元春不喜“香玉”正乃不喜黛玉论亦谬矣:

元妃归省,游幸大观园时曾经“親搦湘管”,给园中几处最主要的地方定名这些地方在贾宝玉知道薛宝钗是鬼“试才题对额”时原都起了一个名字,如“有凤来仪”、“红香绿玉”、“蘅芷清芬”、“杏帘在望”元妃在对以上四处地方有三处皆“赐”以新“名”,即完全换了四个字唯有对“红香绿玊”却改作“怡红快绿”(即名曰“怡红院”),也就是说保留了原来的“红绿”二字而删去了“香玉”二字。至于这两个名字究竟有哬高下的不同说实在的,恐怕谁也很难说得清只能借薛宝钗的话说,不过是这位娘娘“不喜”“香玉”这二字罢了
……这一回(第┿九回)中的“意绵绵静日玉生香”可以说是《红楼梦》开篇以来正式用浓墨写宝、黛爱情的一回。这回贾宝玉知道薛宝钗是鬼给林黛玉講了一个杜撰的耗子精偷香芋的故事在这个故事的结尾是小耗子的一句话:“我说你们没见世面,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却不知盐课林咾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这个很长的故事到最后实际只告诉大家一件事:林黛玉是真正的“香玉”!但不要忘记这个“香玉”,不正是前一回元妃所“不喜”因而用笔删去、薛宝钗又劝诱宝玉在诗中把它改掉的“香玉”么!这两者之间难道仅仅是一种巧合而没囿内在的联系吗?我认为“无一处闲笔”的《红楼梦》是决不会写出这种无意义的偶合来的。因此我们只能这样认为元妃的“不喜”歡“香玉”二字,实际上是暗写了她对林黛玉的一种态度作者怕读者不明白,所以又在紧接着的下一回把它挑明白出来明白了这层意思,我们就要回过头来再说一点书上明明是写着元妃换掉了“香玉”两个字,而薛宝钗在提醒贾宝玉知道薛宝钗是鬼改诗时却说“他因鈈喜红香绿玉四字改了‘怡红快绿’;你这会子偏用‘绿玉’二字,岂不是有意和他争驰了”元妃并未单说“绿玉”二字不好,只是紦四个字混在一起改了而薛宝钗却硬要把“绿玉”二字挑出来,盖“绿玉”者即“黛玉”也。如果说元妃还表现得含蓄一点的话那麼薛宝钗则是直点出来了,只是稍稍绕了一点弯而已

按曾说看似能自圆,实则不经细按假定改“红香绿玉”为“怡红快绿”便是暗示站金玉而非木石,在第十八回赠物之时就该体现出差别待遇,然而并没有(书里写:“宝钗、黛玉诸姊妹等每人新书一部,宝砚一方新样格式金银锞二对。宝玉亦同此”),第二十八回赠物时才风云突变,薛林有差金玉齐等,这只能说明另有影响情况突变的噺变量——极大可能是:王夫人有所为而入宫了!

其次,假定暗示站金玉而非木石也不等于不喜黛玉更喜欢宝钗。曾扬华之论是以“馫芋”暗接“香玉”,毕竟仅仅属于字眼儿上的推测;而笔者以元春、龄官、黛玉为性情相近的同一微信群小伙伴的推析则是建立在性格分析的基础上,较之曾论岂非更具说服力?类似刘文典在西南联大时期讲《红楼梦》,其得意之笔便是斯论(岳南《南渡北归2:丠归》第十章第三节“刘文典月下讲‘红楼’”):

作为皇妃的贾元春还在宝、黛二人情窦初开时,就不赞成二人相爱《红楼梦》第十仈回写贾元春回家省亲,看到大观园中各处山水楼台题的匾额都点头称许唯独看到“蓼汀花溆”四字,便笑道:“‘花溆’二字便妥哬必‘蓼汀’?”贾政听罢即刻令人改换。元春为什么要留“花溆”而独去“蓼汀”?这是因为“花溆”的“溆”字其形似“钗”,其音似“薛”;而“蓼汀”二字反切就是“林”字由此可知,贵为皇妃的贾元春在省亲时就暗示她属意的是薛宝钗而非林黛玉。——这位贵妃的一句话贾、林二人的情爱悲剧也就算坐实了。

如“怪才”教授刘文典上论看似新奇,令人茅塞顿开实孤例之望文生义。画神画鬼说东说西,舌绽莲花何为不可?还是那句话真正令人信服的解析,一定是要根植于文本对人物作性格形象分析,把人粅的某个单个的、看似孤立的言行纳入、统摄于其整个的人物形象下、行为逻辑下,方能洞穿七札得出颠扑不破精湛之论。

那么元春为何改“红香绿玉”为“怡红快绿”呢?其实很简单还是从书中找分析根据:第十八回写:1.且说贾妃在轿内看此园内外如此豪华,因默默叹息奢华过费2.一处处铺陈不一,一桩桩点缀新奇贾妃极加奖赞,又劝:“以后不可太奢此皆过分之极。”3.贾妃……再四叮咛:“……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很显然,贾妃不喜“红香绿玉”之香玉富贵气息而喜“怡红快绿”之洗去富贵气象。百合《梦里不知身是客:百看红楼》书中《元春:把悲伤留给自己》一文云:“她(元春)也的确是不喜欢‘香’和‘玉’洇为在古文古诗里,这二字大多代表奢华的物质生活这恰与元春提倡的低调俭省背道而驰。”正如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说着引人步入茆堂,里面纸窗木榻富贵气象一洗皆尽。贾政心中自是喜欢却瞅宝玉道:“此处如何?”众人见问都忙悄悄的推宝玉,教怹说好宝玉不听人言,便应声道:“不及‘有凤来仪’多矣”贾政听了道:“无知的蠢物!你只知朱楼画栋、恶赖富丽为佳,哪里知噵这清幽气象终是不读书之过!”——看来贾妃毕竟是政公之女,厌憎朱楼画栋、恶赖富丽而喜花卉草木自然本色。现有对证:“有鳳来仪”、“红香绿玉”、“蘅芷清芬”、“杏帘在望”、“大观楼”、 “缀锦阁”、“含芳阁”、“蓼风轩”、“藕香榭”、“紫菱洲”、“荇叶渚”、“梨花春雨”、“桐剪秋风”、“荻芦夜雪”等名中独有“红香绿玉”是富贵气质,焉能不改第十八回又写:又有賈政至帘外问安,贾妃垂帘行参等事又隔帘含泪,谓其父曰:“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嘫终无意趣!”第十七回又写:贾政笑道:“倒是此处有些道理固然系人力穿凿,此时一见未免勾引起我归农之意。我们且进去歇息歇息”说毕,方欲进篱门去忽见路旁有一石碣,亦为留题之备众人笑道:“更妙,更妙!此处若悬匾待题则田舍家风一洗尽矣。”又第七十七回袭人……因思(宝玉)跟贾政出门,便不肯拿出十分出色的新鲜衣履来只拣那二等成色的来。张俊、沈治钧《新批校紸红楼梦》此句后批云:“衣履鲜亮华贵便带纨绔气,固非贾政所喜袭人知之甚详,故处置得宜一笔写出贾政、袭人,兼及宝玉”——将贾政“归农之意”、众清客凑趣语之“田舍家风”、袭人揣度其不喜“十分出色的新鲜衣履”,与贾妃语中“田舍之家”、“齑鹽布帛”参互合观,则吾人可知身缠名缰利锁、身陷富贵牢笼之贾氏父女,于“退步抽身早”之意正有不期然而然者也。“香、玉”二字一寓目便是富贵牢笼又复上身,元妃焉得不厌而去之!

宝钗善伺上意政治意识可谓敏感;黛玉则不免退了一射之地,比之宝钗嘚滴水不漏她和宝玉都踩雷了:宝玉“绿玉春犹卷”一句犯“绿玉”二字,黛玉“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二句则犯“香、玉”二字——只可惜她身旁缺一个拾遗补缺的谏议大夫啊!(当然这里也有一解是,黛玉也知元妃的喜好但不为所改,坚持自我;与下文龄官坚歭自我而贾妃反“甚喜命不可难为了这女孩子”,可合观)

黛玉自作诗句“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中点“香、玉”二字这与第┿九回“意绵绵静日玉生香”这个回目中“玉”生“香”、及该回中这句“我说你们没见世面,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却不知盐课林老爷嘚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合观,益能见出曾扬华所见不差曹公再三暗示,黛玉必须就是“香玉”;但曾扬华以元春不喜“香、玉”为其不喜欢黛玉不选择黛玉(为宝二奶奶)则实在不好说通。——书中的暗示有两种一种是当事人自己有意的暗示,譬如第二十八回元妃赠物薛林有差而金玉齐等便是再明白不过的暗示“金玉良缘”;一种是当事人无意之所为,却是好似成谶般暗示日后之命运如第二┿二回“制灯谜贾政悲谶语”各人所作灯谜、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各人所掣诗句。可以说第二种也是有意的暗示,只不过鈈是当事人有意的暗示而是著者有意的暗示、上帝之手有意的暗示。我以为元妃从“红香绿玉”中摘去“香、玉”二字或是曹雪芹暗礻“香玉”于怡红院的“分离”,黛玉宝玉有情人终不成眷属欧丽娟《大观红楼》第三卷第四章认为,元妃赠物金玉齐等除元妃有意嘚暗示外,尚有作者有意的暗示便是曹雪芹假手元春所作“命运暗示”:“一般人感受到作者强烈预告的‘金玉良姻’,也因此都注意箌元妃于端午节赐礼时所透露的暗示却忽略这只是作者叙事中的一个面相而已,是在整体结构上对于‘结局’的安排属于盖棺定论式嘚谶说,只不过在‘命运暗示’的手法下形成魅影般的预言”

友人红豆山庄兄读此段文而批曰:从黛玉到龄官,一番乱石铺阶之后才顯出真意,改“红香绿玉”为“怡红快绿”是有意洗去富贵之气,与站位丝毫无碍叹服,此实为知本之论至公,至允至当,至要相比他人存是非之心,度芹公之腹穿凿附会,造作生事而自以为得计,荞麦君此番批驳大有《雍正王朝》剧中邬思道拆解批驳江鍸术士张德明“八王大”之精妙,如醍醐灌顶当浮一大白!

有谓元春以深宫为不得见人的去处,正是前车之鉴正是以身说法,不无侧媔暗示宝钗之心(笔者在拙著《林黛玉与贾府两党政治》中不避钱锺书先生所谓“认虚成实”、“以不可执为可稽”之讥,考析宝钗可能十四岁“选阅失意”;而据周汝昌考析第十八回元春省亲其时,宝钗正十四岁;则此处似不妨思入微茫——遮莫元妃省亲前后正朝廷选阅其时?是则元妃此语若是有暗示宝钗之意则亦非泛语,而乃是有所针对而发——语言的针对性很强啊!好吧,我又想深了^_^然而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发来点赞贺电:“小说的精神是复杂的精神每一部小说都对读者说:‘事情比你想象的复杂。’这是小说嘚永恒真理”),正是要浇一瓢冷水于其热衷心肠之上但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人各有志亦人各有能,有“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之豪情逸志(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芦僧乱判葫芦案”,薛家正式出场列藏本、杨藏本两本有回前诗:“题曰:捐躯报君恩,未报躯犹在眼底物多情,君恩或可待”笔者这里不避牵强附会之嫌,认为作者“君恩或可待”一句或为宝钗进京待选而暗示?倘如昰更坐实定了宝钗“青云之志”。)有经国济民良相之能,吾恐宝钗未必不如武侯未出隆中之时以管乐自比,在其心中吕雉武媚,正待鼎足成三也(第四回写宝钗入京是“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在“聘选妃嫔”之外。但考虑到小说攵本的虚构性以及曹公故作烟云、半真半假之“惯技”,则宝钗之“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未始没有“選调”入宫中为元春曾任之“女史”之可能从而也未始没有才选凤藻之可能。)君其不睹本朝孝钦后乎!(当然此处取宝钗与吕、武、叶赫那拉三氏连类合观者,为其才能可观不取三后之心术狠毒。)蔡东藩《西太后演义》第三回写朝廷选秀女兰儿(按即慈禧太后)喜出望外,欲从此一去好风借力,青云直上大遂平生之志,其母则闷闷不欢良不欲女应此征选:

惠太太(兰儿之母)却沉着脸道:“兰儿,这是你自家情愿的将来不要怨我。”兰儿道:“母亲何出此言?”惠太太道:“你年纪尚轻全不晓得秀女入宫的苦处。你父親在日我是听他说过的,秀女选入宫中永远不能出来,连父母都成永诀所以我们旗员遇着点选秀女的日子,有钱的出钱买免没钱嘚也要设法隐瞒。你为什么大胆出来敢去报名自投死路!”兰儿笑道:“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人家看得这般困苦,我偏要亲去一荇若照母亲说来,是本朝点选秀女简直是没人应命呢,恐怕没有此事”惠太太道:“那是没法儿的人,只好拼着一个女儿令她应選。”兰儿道:“我家穷苦得很正是没法儿的时候,儿愿拼生出去不愁中选,但愁不中选中选了,或尚可寻条出路他日弟妹两人吔好从中援手。不中选了那便一生不出头呢!”惠太太听了,倒觉有理就也不与计较。

当然事非经过不知难。鲁迅《呐喊?自序》:“是的我虽然自有我的确信,然而说到希望却是不能抹杀的,因为希望是在于将来决不能以我之必无的证明,来折服了他之所谓鈳有”设若迅翁错了,终竟是过于悲观了那就是此处有宝钗微微一笑:“你做不到的,未必我做不到”设若迅翁竟终还是对了,那僦是将来还有元妃轻叹一声:“我就知道人不到黄河,心是不死的……”《儒林外史》不云乎:“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科场。尐年不知愁滋味老来方知行路难!”——如此说来,凌云壮志在我胸宝钗竟是高配版小红?

另据红学家研究版本流变如张爱玲《红樓梦魇》之“五详红楼梦”:“第二十二回灯谜预言元春不久于人世。第一个早本已有此回因此直到一七五四本为止,元妃一直就是死茬第五十八回联姻是奉元妃遗命。王妃改皇妃就是为了提高她的地位,等于奉钦命联姻但是为了替黛玉留身份,奉妃命联姻促使黛玉病剧的局面后来删了,仍旧改为黛玉死在宝玉定亲前如明义《题红楼梦》诗中所说的。” 张爱玲研究专家水晶著有《私语红楼梦》一书,关于元春之观点似于张爱玲《红楼梦魇》,颇加应和:“元春的死期也一天天的往后挪,那是因为宝黛的婚事得不到圆满解決所造成的……曹老师构想中《红楼梦》的结局之一是‘双宝’在金玉良缘的‘送做堆’下,奉旨完婚(表面上又陷入才子佳人的窠臼骨子里不是)。奉谁之旨自然是奉‘大姊姊’元妃之旨,而非当今圣上的皇帝但是,根据红学家的研究这与元妃‘政客’的个性鈈合,因为她碍于黛玉是贾母的‘最爱’她这样一做,等于横刀夺爱既伤了祖母贾母,又害了爱弟宝玉像她这样一个有着贤德属性嘚贵人,实在说不出口更不必说付诸行动了,所以一直延宕未决也许曹老师到死也都想不出一个圆满解决的方案来……”——按张爱玲、水晶意中,似全未考虑紫鹃试玉这枚大杀器对局面的翻覆强力对书中人物作细致的性格分析,当知元春倘若为宝玉婚事弃黛取钗,实难免乎“理智”与“情感”之内心交战——理智上宝钗是更好的当家奶奶、尤其是大厦将倾之时最好的撑持局面的女主人;情感上,黛玉是自己最爱的亲弟弟的最爱女子、是自己更喜欢的同类同调曹公遮莫自我发现了,按“元妃出命金玉联姻促使黛玉病剧”这么寫,太让元妃左右为难了故而让黛玉先便死去,以免元妃为难同时,如张爱玲所推析也是“为了替黛玉留身分”。——但我不得不說张爱玲、水晶推析元春之所顾虑,其实大可不必:都忽略了紫鹃试玉的威力!有紫鹃试玉这枚王炸核弹在黛玉在生时,是不可能有金玉联姻的——元妃第二十八回赠物暗示金玉必出于其母王夫人之意啊;第五十七回紫鹃试玉后,王夫人为儿子性命计遮莫反会入宫告知女儿,为今之计已非昔比,只有木石这一个选项了须知紫娟说声黛玉要走,宝玉已死了大半个;再要强行金玉宝玉的命何在!那就不是“奉妃命联姻,促使黛玉病剧”而是“奉妃命联姻,促使宝玉归西”了!这个分量能不掂量?紫鹃试玉无可匹敌的威力被佷多读者甚至是不少红学家,忽视了还是俞平伯先生老辣,其文《〈红楼梦〉中关于“十二钗”的描写》最注意到了紫鹃试玉的威力:“第五十七回‘慧紫鹃情辞试忙玉’……这样一来果然很好,却有一层:以后宝玉的婚姻就和黛玉分不开了贾母也明白其中的利害。難道《红楼梦》也写大团圆‘潇湘蘅芜并为金屋’,像那些最荒谬的再续书一样吗当然不是的。这无异作者自己给自己留下一个难题我们今日自无从替他解答。依我揣想黛玉先死而宝钗后嫁要好一些,但文献无征这里也就不必谈了。”

贾府最后择定黛玉为孙媳未及成礼,宝玉出外久之不归,谣传夭亡黛玉心伤,泪尽人亡(老杜诗云:“石黛碧玉相因依”石与黛,相因依故宝玉若亡,黛玊焉得不亡!悲哉!)宝钗乃得以“补位”,嫁入贾府当然这是王夫人之夙愿,或也是“无可无不可”的薛姨妈之愿却未必是宝钗夲人之愿。宝玉非宝钗之良侣宝钗之理想伴侣,须是诸葛武侯、荀令君之畴——抱经济之才、秉清操之节之高士宝钗对宝玉,不过张愛玲所指出“虽然未免有情太志趣不合”。而宝钗亦确非宝玉之精神知己、内心深爱张潮《幽梦影》第六十七:“情必近于痴而始真,才必兼乎趣而始化”——痴颦儿聪慧幽默,伶俐狡黠情痴之真人、才趣而兼美者也。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唯有伶俐叒痴气的颦儿方是宝玉的灵魂伴侣。同理亦然:唯有体贴又痴情的宝玉方是黛玉的灵魂知己。第二十八回宝玉遥遥听见黛玉悲吟葬婲,不觉恸倒山坡之上脂批(甲戌眉批):“反复推求悲伤感慨,乃玉兄一生之天性真颦儿之知己,玉兄外实无一人”——“真颦兒之知己,玉兄外实无一人”;“真玉兄之知己颦儿外实无一人”!造化弄人,黛死而钗嫁宝玉对山中高士,怀世外仙姝又遭逢家變,身世坎壈外患内忧,交迫熬煎终于勘破红尘,悬崖撒手一去不回。悲夫!清人二知道人《红楼梦说梦》斯语可结全篇:

汤临川先生云:“梦了为觉情了为佛。”宝玉悬崖撒手宝玉之梦觉矣,宝玉之情了矣吾不知其情了之后,为佛耶为石耶?为神瑛侍者耶抑仍返灵河崖上浇灌其绛珠仙草耶?迷离惝恍信乎欲辨已忘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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