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世打一生一世是什么生肖肖』『半生奢华转眼逝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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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相约 (修)
  尘 缘
  那一天,我摇动所有的经桶,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在山路匍匐,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次次的转山,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沧央嘉措
  序章 相约
  天上一朝日月,人间几度春秋。
  其时浩浩神州,关山雄踞,大河纵横,山河之间,荡荡然沃野千里,气象万千。亿万年间,天降凝露,地气升腾,阴阳交汇之下,遂有云行风动、电闪雷鸣。
  物华凝聚,始现生灵。又不知几亿万年之后,方得有人行走于大地之上。当此繁荣昌盛之世,上古之事早已佚不可考。无论士林大夫,又或贩夫走卒,所知者无非神仙精怪、种种荒诞传说。即使正史所载之洪荒纪元,也仅上溯数万年而止。大略有识之士,自然知道史书不可不信,不可全信,书上所载诸般洪荒逸事,读来与俾林野史实也相去无几。
  神州得天独厚,多有风调雨顺之年,故此渐渐走向盛世。其中自有一些人,不喜世间名禄,只爱寻山觅水。又于那些山清水秀、地气汇集之所结庐而居,离俗遁世,潜心修行。
  上古之年,坊间传到有修道之士号广成子,彻悟仙法,骑鹤西去,留下若干仙迹。此后尘世修仙访道之风始盛。千万年来,得道飞升之士屡有所闻,正史野传也不鲜提及。至此凡人始知九天之上,另有青冥,百尺地下,是为黄泉。只是神仙一说终究虚无飘渺,仙凡之间相隔遥远,凡夫俗子们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三餐温饱,劳碌终生,不得解脱。等到老来归去,一抔黄土,数滴眼泪,也就了无痕迹了。
  每逢天灾人祸,又或是重要年节,百姓必会焚香上供,去膜拜那些自己终其一生也不可或见的神明。因为他们相信,神人相距并不遥远,只要诚心祈求,虔诚膜拜,上天终有所感,仙界必有所觉,虽然不是有求必应,终能应验一二。。只是天地之别、仙俗之隔,实如巨渊汪洋,远非这些凡夫俗子所能思及,这个自不必多提。
  然在九天之外,青冥之极,确有广大玄妙世界,即为众仙居处、凡俗口中所称之仙界,又别名天宫、莲华、妙境,等等,名号不一。
  仙界所处之地苍苍茫茫,无比广大,不知其界在何处。上下幽幽,纵有莫大神通,也无以测度其深其远。
  然则仙界也非如那些凡夫俗子所想,惟有繁华似锦,歌舞升平。
  茫茫仙界中,除中央一地外,四野均是荒芜一片,玄境处处,有莫大凶险藏于其中,平素纵是一般的下仙也不敢离开仙域过远,一旦陷入玄荒种种幻境之中,既有可能再也不得脱身,金身仙品,均要毁于一旦。因此敢于玄荒秘境出入行走的,若非具大神通的上仙,则是有通玄手段的仙人,因此才不惮种种凶险。
  然而越过茫茫玄荒,再向深处,是何世界、有何天机,即是仙人也不得而知。
  在仙界的极边缘处,有一条天河,宽十万丈,深百千尺,水面上波涛不兴,绵绵延延,不见其源,不知所终。河边千里之内不见树木植被,空中无飞禽,地面无尘土,无彼无此,其渺茫状态,难借言词形容。
  天河之水并非凡水,柔弱之极,片物不载,不论是天兽还是仙人,入水即沉,再无出水可能。天河之上,有习习微风自玄冥中来,向无尽处去。通常时候,这些风只是气流微涌,与人间风雨并无二致;然而每过一段时间,风中就会带上丝丝不知从何而来的玄异气息。所谓玄异,即是一旦遇上仙家法宝又或是修习有成的灵物,即会侵消其仙气、解离其结构,无论仙人天兽,在这茫茫天河上一旦支撑不住,即会就此落水,万载修为顷刻间化为乌有。
  正因如此,这条天河得名为不二天河,成为翼护仙界的天然屏障。然而偶尔还会有那得道精怪从玄荒深处出来,越过不二天河,潜入仙界正土。因此仙帝令有能之仙人巡视玄荒边缘,以防精怪魔物侵扰仙界清静。
  不二天河有若游龙,蜿蜒卧于仙界。河畔一片荒野,淡雾缭绕,千里之内了无生气。惟独在河水弯处,水畔池边,有一方青石,生得晶莹剔透,傲然不凡,,隐隐之间,透出些生气,,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显非凡物。
  青石不知从何而来,自亘古时起就已立于不二河畔。仙山无日月,它已不知立了几万万年。
  这一日,无定河畔久远的寂静又被打破,遥遥远方,云开雾散处,有一位仙人洒然行来。他面若冠玉,鼻入悬胆,气宇轩昂,鬓发高挽,束以七彩琉璃盘龙珠,一身长袍前绣云后生风,袍袖角各缀一座八角玲珑塔,足下三朵莲花,放射宝光若华,破开层层云雾,冉冉而来。
  仙人遥遥望见无定河畔那一方青石,微露笑意,足下莲花光芒绽放,加快了行进速度,转眼间已飞至不二河上方。他驾起仙莲,顷刻间已经在河上环飞三周,神思扫遍方圆千里之域,见并无异状,这才压低仙莲,徐徐落于青石之旁。
  他理理仙袍,背靠青石,面向浩渺无定天河,从容盘膝坐下,又从怀中取出天书一卷,朗声颂读起来。
  浩浩烟波,莹莹青石,伴随书声朗朗,这位于玄荒凶境边缘的不二河畔,一时间竟也云霞缭绕,异香扑鼻,万千莲瓣飘落,和风细雨洒下,天边透出紫霞之光,不毛之地,顿成祥瑞处所。。
  过不多时,一卷天书颂毕,仙人缓缓站起,将天书收入怀中。他拍了拍身畔青石,笑道:“青石啊青石,你能得听我颂读天书七卷,也是有莫大缘分。如今你灵光外露、修行将满,若有机缘,或也可得脱却石体、修成仙胎。现今时辰将到,你我此次相聚已了,就此别过。”
  仙人抬手一指,三朵莲花自空而降。他举步踏上莲花,欲飞起时,又见不二天河上万道烟波,罡风再起,忽然心有所悟,于是又回身来到青石之前,道:“青石啊青石,你我果是有缘。我适才见无定天河上巽风再起,悟得‘解离诀’一篇,也都付与你吧!”
  言罢,他袍袖一拂,烟霞过处,青石上已泛起一篇文字,随后又渐渐隐去。
  这一次他不再停留,驾起莲花,冲宵而去。
  无定河畔,荒茫四野,一时之间,只余下一方青石。
  此仙乃是四方巡界之使,往返巡回检视玄荒边地,以防有精怪趁虚而入。这些精怪虽然兴不起多大风浪,然则扰及仙人清修,终是不妥。
  仙人检视四境,每五百年巡回一周。每到无定河畔时,他必坐于青石之旁,朗声颂读天书一卷,然后起身拂理袍带,方正纶巾,如此才会离去。
  仙山无日月。
  自何时起方始与青石相晤,仙人已不自知。每五百年的一次相遇,如今已是第几遭。
  惟那七卷天书,翻来覆去,又读了何止数十遍?
  仙人离去后又不知过去多少年,青石受巽风吹拂,吸天河露气,莹光越来越盛。
  忽有一日,素来平静无波的无定天河骤然波涛汹涌,狂风大作。上穷怒雷滚滚,大地震颤轰鸣,就连那方亘古不动的青石上也光波流转,晃动不休。
  一记惊天怒雷过后,天河畔一道青色毫光冲天而起,直上九宵!再看天河河湾处,青石早已炸裂,一地碎石之间,立着一个一袭青袍的卓卓女子。她黛眉微颦,茫然四顾,浑然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恰在此时,荒原尽头烟尘大作,隐隐有战鼓号角声传来。那女子面露疑惑,就向那烟尘起处望去。
  远方白光一闪,有一头似猫似狐的雪白小兽宛如足不点地般冲来,转瞬间已冲至那青衣女子之前。
  雪白小兽埋头苦冲,浑然不觉前方正立着那青石化成的女子。它虽灵觉冠绝玄荒,然则分毫感觉到那女子的气息。这也难怪,她刚刚脱却石衣、修成仙体,此刻通体灵气冲盈,然而仍以石气为主。在小兽灵觉之中,那女子不过是一方青石而已。
  青石此刻茫茫然,恍恍然,浑不知身在何处,将向何方。她心中忽然微动,盈盈俯下身体,纤纤素手落处,恰好拈住那只小兽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
  小兽万没料到有此结果,一时间急得张牙舞爪,向着那女子吱吱呀呀地叫个不停,显然在炫示威风。可是它头大爪短,通体雪白皮毛柔软之极,双眼红若火晶,再怎样努力亮出小牙,也只显可爱,不见威风。
  女子将小兽提至面前,一双青瞳定定地看着它。待见小兽徒然挣扎示威,不由得婉尔一笑。
  此时远方煞气冲天而起,一声号角悠然传来,号角声中隐现凌厉杀机。小兽扭头望去,见那冲天的烟尘中隐现无数旌旗,一时间竟然呆住了。而那女子也在遥望远方,见无数甲兵正向此地奔来,不觉微露疑惑之色。
  雪白小兽不再挣扎,轻轻呜咽一声,就此缓缓低下头去。它四爪微微蜷起,在那青衣女子手中,就此缩成了一个雪白绒球,似是闭目待死。
  不知为何,青衣女子心中怜意忽然如潮而生。她轻轻一叹,纤指微松,雪白小兽就此向地上落去。它似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如此结果,在地上弹了几弹,这才四爪一伸,如一道闪电般向不远处的无定天河奔去。
  将到河边,它忽然驻足,回首向那女子望去。
  那青衣女子盈盈立于风中,一双美瞳竟也望向于它。
  四目相对一刻,数秒而已。
  雪白小兽忽然仰首向天,发出一声长啸,其声清越苍越,有若龙吟!
  啸声未歇,它已回过头去,一跃十丈,纵入无定天河之中。平滑若镜的天河上激起了一团小小水花,又有数道涟漪荡漾,久久不散。
  在那青衣女子的瞳中,同样映出了数道涟漪,久久不散。
  恰在此时,一声有若霹雳的大喝传来,惊散了青石瞳中的涟漪:“兀那蠢物!你好大的胆子,如何敢放走万年天妖!”
  青石慌然转身,见身后已立了一个高她数倍、周身金甲的仙人,正向她怒目而视。而无数天兵已如潮水般自她两旁涌过,向天河边追去。只是到了河边时,他们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踏前一步。天河弱水罡风,纵是上仙也不敢轻渡,这些普通天兵又如何敢踏进河去?
  青石微觉惊慌。她刚刚脱胎化形,一切皆依本能行事,此时灵智尚未全开,全然不知大祸已自临头。
  金甲仙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青石,叹道:“罢了,天妖此刻已逃回玄荒。你这蠢物犯下大罪,随我去见仙帝吧!只是怜你修行不易,方始得道化形,就要受天雷殛体之刑。”
  青石还未明白金甲仙人言中之意,就听到哗啦一声响,一双纤手已然多了一副镣铐,一名仙卒将一面玉牌向她一招,一道光华当即将她罩住,就此吸入到玉牌之中。
  “大胆蠢物,你可知罪吗?”
  直至这记喝声入耳,青石才从恍惚中醒来。她举目四顾,见不知何时已身处一座辉煌天殿中央。大殿以青玉辅地,以白石为柱,四角铜兽香炉中氤氤氲氲,正燃着不知名的香料。大殿四檐之上,皆有青金异兽坐守。
  大殿中空中一声,惟青石跪于殿中央,丝毫动弹不得。
  她的正前方,有一道翠玉长阶,一路向上,直伸入茫茫云中。那声断喝即是自云中飘下,落于阶前。
  她心下惊慌,又觉不解,全不知自己何罪之有。
  此时又有一个声音传来:“陛下,此蠢物私纵天妖,虽是无心之过,然则其祸无穷,依律本当将其打入阴潭,永世承受极寒蚀体之刑。姑念其刚得化形,灵识未开,故只处以天雷殛体之刑即可。”
  青石微微颤动,她并不知天雷殛体是何刑罚,然则隐隐感觉,亿万载修得的神识,恐怕要就此去了。
  “陛下!臣以为不妥!”
  青石全身一震,她记得这个声音,那每五百年就会在她身边响起一次的声音!
  “陛下,此次天地间机缘混乱、阴阳相冲,方使那天妖得脱所困。若非天地剧变,她仍只是一方青石而已。她纵然脱却石衣、修成仙体,灵识也未尽开,如何识得天妖?她虽然当罚,然念其修行不易,臣以为天雷殛体之刑过重了!”
  前一个声音轰轰隆隆地传下,已有怒意:“大胆!她纵走天妖,罪无可赦,天雷殛体、毁去她过去未来一切因果,已是莫大的恩典。你不过是小小的四方巡界之仙,又如何敢在此殿胡言?陛下,若此等罪过都可赦免,天律将置于何地?朗朗仙界,殿前神仙,又将如何感受呢?”
  此时九重天上白云忽开,隐隐现出一座仙宫,红墙金瓦,白玉栏杆,紫云绕墙,巍巍峨峨。青石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自自己身上扫过,那目光温润柔和,仿如莲花拂面,令她一时惊惶尽去,心下踏实了许多。
  此时天上传下一个语声,温和淡泊,不怒自威:“青石纵走天妖,其罪已明,依律当处天雷殛体之刑,大罗天君所言并无不妥。”
  “陛下,臣有一言!”那巡界之仙又道:“青石在此时修炼成形,纵走天妖,溯其根源,乃是因臣颂读天书,为她听去,依法修炼而至。是以青石此罪,理应由臣共担才是!”
  仙帝默然片刻,方道:“你巡视四境,累有功勋。也罢,这也是你尘缘未了。既然你愿与她共担此罪,那即罚你二人清退仙班,打入浊世,承受百世轮回之苦。”
  听到清退仙班、打入浊世几字,青石不知为何,心底忽有寒意涌起。只是她眼前一花,那五百年得遇一次的仙人已出现在她面前。
  他缓缓解去束发琉璃盘龙珠,脱下仙风游云袍,又散去足下莲花,与她并肩跪于大殿中央。
  此时九重天上,仙宫深处,钟声悠悠响起,扬扬洒洒,四下飘散。
  大殿铺地青玉忽然尽数散开,青石与巡界之仙就此向下坠去。她只觉茫茫云雾擦身飞过,罡风刮面如刀,云雾深处,又有种种凶厉景象,心下正慌时,手上忽然一暖,已被人轻轻握住。
  这一握,握定了百世轮回,千年尘缘。
  方知道世间故事,原有根本;顺缘逆缘,皆是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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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 断肠 全
  章一 断肠
  当其时,天下政治昌明,百姓安居乐业,神州处处祥瑞不绝,渐渐有了一副盛世气象。
  时有名城洛阳,因地处中原通衢之地,物产丰饶,又久不经战乱天灾之祸,人口便逐渐多了起来。几经扩建之后,洛阳日益兴盛,隐隐有凌驾帝都长安之势。因此百年之前,洛阳即被开国之高祖皇帝定为东都,自此益发繁盛。
  洛阳城中有一道长亭街,街东首有一条铜川巷,巷中高墙深院,青石铺地,气象森严。铜川巷内居住之人非富即贵,皆是洛阳城内数一数二的显赫人家,是以这样一道深巷之中,其实只有寥寥五户人家。
  此时方当盛夏,空中万里无云,如火的骄阳似是要将青石路面烤得生出烟来。巷口处几株垂柳也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柳枝笔直向下,纹丝不动。
  这正午时分正是大户人家午休之时,整个铜川巷内空空荡荡,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知了的声声鸣叫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在铜川巷口的一户人家,两扇黑漆铜门之后关着的却是一个清凉世界。楼宇回廊之间,习习风中带着浸人凉意,全然不似大门外的热浪逼人。宅院内水榭歌台,画栋雕梁;楼阁重重,回廊道道,可谓气象非凡。院中一盆一椅,若非华美异常,就是有来历之物,可考可察。单说那数方假山石,就是产自南海之滨的滴水石,且不说滴水石本身价值千金,仅是千山万水的运到洛阳,所费已然不菲。
  仅止这些,也就罢了,然而那门内照壁上绘着的紫虎啸月,庭院石阶中央的游龙浮雕,又或是主楼屋檐上伏着的四尊青铜龙龟,俱非寻常百姓人家所能拥有的纹饰。特别是紫虎与游龙,更是惟有帝室血脉方能使用的图纹。
  宅院前后分为四进,连接这四进院落的,是两边的抄手游廊。 每进之间左右两扇垂花门,梅兰竹菊,松枫荷合,各具形态,断断没有一个重样。仆役丫环穿梭不绝,俱是轻手轻脚,似恐惊扰了主人的午间小憩。大户人间,法度森严,单从仆从的这些表现上就可见一斑。谁敢多行一步路,多说半句话?
  在宅院后进一角,另有一座翠竹掩映下的院落,院门上题有‘停墨阁’三字。门上一副对联:
  四壁墨香缘窗逝,一泓秋水绕身飞。
  其幽静处别有洞天。
  此时主宅偏门一开,一个书僮打扮的少年闪出,一路向停墨阁奔来。刚进门数步,就迫不及待地叫道:“少爷!少爷!”
  停墨阁迎着院门的是一间书房,房中端坐着一个华服少年,看上去十七八岁年纪,一身牙白家常便服,箭袖和衣裾边绣了些松枝祥云,聊作点缀;五彩丝线捻的丝绦将一块通透温润,不沾尘, 可避水的玉佩挂在腰间。配上足下云跟厚底朝靴,清清朗朗,华华美美,端的是如玉少年,翩翩公子。他身畔燃着一炉龙涎香,手捧一本古卷,正在用心研读,显得极是专心。骤听门外书僮呼唤,少当即吓了一跳,手一抖,险些将那书掉落在地上。他飞速拉开抽屉,将刚刚研读之书藏于其中,又从桌上抓过一部官修正史,装模作样地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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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书僮才叫两声,就已奔进房内,见少年正埋首读经,当下笑道:“少爷!眼下有两个大好消息,您可要有一段清静日子,不用再看这些闷死人的之乎者也了!”
  那少年一听,立刻站了起来,道:“真的?这是怎么回事?快说,快说!”
  书僮凑近少年,压低了声音道:“我刚才在正房经过,无意中听到夫人和洛阳王小王妃在叙旧,其中提到老爷这次赴京后,很得玄宗皇帝的赏识,已经留在京中准备重用了呢!这是第一大喜。这第二喜嘛,长安洛阳相隔遥远,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半月有余,老爷肯定不能常回来督察您的课业了。”
  少年面露喜色,但旋即意识到不可喜形于色,尤其父亲远行在即,为人子怎可如此欢欣?于是脸一板,道:“此事当真?我得向夫人问问去。若是你敢骗我,看我怎么用家法收拾你!”
  书僮吓了一跳,忙拉住少年央求道:“少爷!你这一问,夫人一定会察知是我多嘴,到时吃一顿家法倒是事小,万一被赶出宅院,那我可就再也服侍不了您了。”
  少年沉吟一下,知道夫人向来明察秋毫,若是心切问了去,这书僮必定要吃家法。他素来喜爱书僮聪明伶俐,办事稳妥,因此就按捺住了心下的焦急,准备慢慢再探口风。
  就在此时,阁外忽然传来一个若钟响磬鸣的清脆声音:“三哥哥,是什么事让你这么欢喜啊?”声音未落,门外就闪进一个少女,低低挽着朝云髻,淡淡着着胭脂红,垂垂戴着紧步摇,斜斜卷起薄纱袖,露出香藕样的手臂,水葱似的指甲。正是那未遇范蠡的西施,不谙世事的貂禅,未落风尘的柳如。她微掀裙裾,一路小跑,转眼前就冲到了少年的书桌前。
  少年大吃一惊,伸手想收拾桌上的东西,但猝不及防之下已被她冲到桌前,一时间手停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颇为尴尬。
  书僮见了少女,脸色微微一变,立刻行礼赔笑道:“七XIAOJIE,您怎么来了?”
  少女盯了书僮一眼,冷笑道:“采药!但凡有你在,必无好事。是不是又在撺掇着三哥哥干什么坏事了?”
  书僮采药脸色大变,勉强赔笑道:“七XIAOJIE 那书僮才叫两声,就已奔进房内,见少年正埋首读经,当下笑道:“少爷!眼下有两个大好消息,您可要有一段清静日子,不用再看这些闷死人的之乎者也了!”
  那少年一听,立刻站了起来,道:“真的?这是怎么回事?快说,快说!”
  书僮凑近少年,压低了声音道:“我刚才在正房经过,无意中听到夫人和洛阳王小王妃在叙旧,其中提到老爷这次赴京后,很得玄宗皇帝的赏识,已经留在京中准备重用了呢!这是第一大喜。这第二喜嘛,长安洛阳相隔遥远,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半月有余,老爷肯定不能常回来督察您的课业了。”
  少年面露喜色,但旋即意识到不可喜形于色,尤其父亲远行在即,为人子怎可如此欢欣?于是脸一板,道:“此事当真?我得向夫人问问去。若是你敢骗我,看我怎么用家法收拾你!”
  书僮吓了一跳,忙拉住少年央求道:“少爷!你这一问,夫人一定会察知是我多嘴,到时吃一顿家法倒是事小,万一被赶出宅院,那我可就再也服侍不了您了。”
  少年沉吟一下,知道夫人向来明察秋毫,若是心切问了去,这书僮必定要吃家法。他素来喜爱书僮聪明伶俐,办事稳妥,因此就按捺住了心下的焦急,准备慢慢再探口风。
  就在此时,阁外忽然传来一个若钟响磬鸣的清脆声音:“三哥哥,是什么事让你这么欢喜啊?”声音未落,门外就闪进一个少女,低低挽着朝云髻,淡淡着着胭脂红,垂垂戴着紧步摇,斜斜卷起薄纱袖,露出香藕样的手臂,水葱似的指甲。正是那未遇范蠡的西施,不谙世事的貂禅,未落风尘的柳如。她微掀裙裾,一路小跑,转眼前就冲到了少年的书桌前。
  少年大吃一惊,伸手想收拾桌上的东西,但猝不及防之下已被她冲到桌前,一时间手停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颇为尴尬。
  书僮见了少女,脸色微微一变,立刻行礼赔笑道:“七XIAOJIE,您怎么来了?”
  少女盯了书僮一眼,冷笑道:“采药!但凡有你在,必无好事。是不是又在撺掇着三哥哥干什么坏事了?”
  书僮采药脸色大变,勉强赔笑道:“七XIAOJIE 那书僮才叫两声,就已奔进房内,见少年正埋首读经,当下笑道:“少爷!眼下有两个大好消息,您可要有一段清静日子,不用再看这些闷死人的之乎者也了!”
  那少年一听,立刻站了起来,道:“真的?这是怎么回事?快说,快说!”
  书僮凑近少年,压低了声音道:“我刚才在正房经过,无意中听到夫人和洛阳王小王妃在叙旧,其中提到老爷这次赴京后,很得玄宗皇帝的赏识,已经留在京中准备重用了呢!这是第一大喜。这第二喜嘛,长安洛阳相隔遥远,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半月有余,老爷肯定不能常回来督察您的课业了。”
  少年面露喜色,但旋即意识到不可喜形于色,尤其父亲远行在即,为人子怎可如此欢欣?于是脸一板,道:“此事当真?我得向夫人问问去。若是你敢骗我,看我怎么用家法收拾你!”
  书僮吓了一跳,忙拉住少年央求道:“少爷!你这一问,夫人一定会察知是我多嘴,到时吃一顿家法倒是事小,万一被赶出宅院,那我可就再也服侍不了您了。”
  少年沉吟一下,知道夫人向来明察秋毫,若是心切问了去,这书僮必定要吃家法。他素来喜爱书僮聪明伶俐,办事稳妥,因此就按捺住了心下的焦急,准备慢慢再探口风。
  就在此时,阁外忽然传来一个若钟响磬鸣的清脆声音:“三哥哥,是什么事让你这么欢喜啊?”声音未落,门外就闪进一个少女,低低挽着朝云髻,淡淡着着胭脂红,垂垂戴着紧步摇,斜斜卷起薄纱袖,露出香藕样的手臂,水葱似的指甲。正是那未遇范蠡的西施,不谙世事的貂禅,未落风尘的柳如。她微掀裙裾,一路小跑,转眼前就冲到了少年的书桌前。
  少年大吃一惊,伸手想收拾桌上的东西,但猝不及防之下已被她冲到桌前,一时间手停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颇为尴尬。
  书僮见了少女,脸色微微一变,立刻行礼赔笑道:“七XIAOJIE,您怎么来了?”
  少女盯了书僮一眼,冷笑道:“采药!但凡有你在,必无好事。是不是又在撺掇着三哥哥干什么坏事了?”
  书僮采药脸色大变,勉强赔笑道:“七说笑了,小人哪敢啊!小人不过是看看哥儿有没什么示下。”
  少女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书僮,一把拿起少年桌上摊开的书,见是一部官修正史,当即扔在一起,绕到少年身旁,一把拉开了他的抽屉,将少年刚刚研读之书给抽了出来,显是熟知那少年的脾性。
  少女扬了扬手中的古卷,道:“《紫府金丹诀要》?三哥哥,你又没听姑父的吩咐,在看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小心着了心魔,堵了七窍。”
  少年皱眉辩道:“青阳真人乃是高祖皇帝亲拜的护国真人,他手书的《紫府金丹诀要》只可开心智,哪里会堵七窍呢?爹爹他老来迂腐,你也跟着这般胡说!”
  少女款款将古卷放在桌上,道:“三哥哥,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三天后西门老先生就要检查你的课业了,你若是过不了关,等姑父回来,少说也得是禁足一月,不得出府。”
  少年微笑道:“不过是背诵三本太宗本记而已,又用不了我半个时辰。”
  少女哼了一声,忽而浅笑道:“知道了,普天之下,惟有三哥哥最聪明了。”
  原来少年姓洛名风,字从龙,再过一月即满一十八岁。七洛惜尘尚未十六,与洛风并非亲生兄妹,乃是洛风之母杨夫人的侄女。洛风家世渊源,其父洛仁和以文采风流著名,时于洛阳任官,与洛阳王李充向来交好,其妹洛贵妃又正得当今玄宗皇帝宠爱,是以家族日显兴隆。此番洛仁和赴京高就,虽然尚未有定论,但必然是个显赫实缺。
  洛风生时天有异象,府第上空白日积云,又有一道紫电、一道青电盘旋交错而下。洛仁和请来的风水先生不过是世间借仙道之名混口饭吃的泛泛之辈,自然解不得其中意思。只是信口诌道此乃天降祥瑞,此子乃仙人转世云云。借问祥在何处,瑞从何来,自然是摇头晃脑,“此乃天机,不可言,不可言”。
  洛风一落地,手中即抓着一块小小青石,青石圆润晶莹,隐隐有宝光流动,显非凡物。洛仁和见此子抓石而生,显非凡胎,因此也就信了风水先生所言,重谢了纹银若干。
  洛风自幼聪明绝顶,三岁能诵,七岁成诗,经史杂书,都是过目不忘。到年纪稍大一些,更显沉稳,识大体,胸襟开阔,遇事从容。因此在五位儿子之中,洛仁和对这个三儿子期许最高,要求也最为严苛。只是洛风不知为何对于治国经济之学全无兴趣,只喜什么筑基炼丹、仙迹洞府之类的杂家旁说。他平日里广读道藏,又自少结交修道之士,学了许多铅汞之学,舞剑之道。
说笑了,小人哪敢啊!小人不过是看看哥儿有没什么示下。”
  少女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书僮,一把拿起少年桌上摊开的书,见是一部官修正史,当即扔在一起,绕到少年身旁,一把拉开了他的抽屉,将少年刚刚研读之书给抽了出来,显是熟知那少年的脾性。
  少女扬了扬手中的古卷,道:“《紫府金丹诀要》?三哥哥,你又没听姑父的吩咐,在看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小心着了心魔,堵了七窍。”
  少年皱眉辩道:“青阳真人乃是高祖皇帝亲拜的护国真人,他手书的《紫府金丹诀要》只可开心智,哪里会堵七窍呢?爹爹他老来迂腐,你也跟着这般胡说!”
  少女款款将古卷放在桌上,道:“三哥哥,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三天后西门老先生就要检查你的课业了,你若是过不了关,等姑父回来,少说也得是禁足一月,不得出府。”
  少年微笑道:“不过是背诵三本太宗本记而已,又用不了我半个时辰。”
  少女哼了一声,忽而浅笑道:“知道了,普天之下,惟有三哥哥最聪明了。”
  原来少年姓洛名风,字从龙,再过一月即满一十八岁。七洛惜尘尚未十六,与洛风并非亲生兄妹,乃是洛风之母杨夫人的侄女。洛风家世渊源,其父洛仁和以文采风流著名,时于洛阳任官,与洛阳王李充向来交好,其妹洛贵妃又正得当今玄宗皇帝宠爱,是以家族日显兴隆。此番洛仁和赴京高就,虽然尚未有定论,但必然是个显赫实缺。
  洛风生时天有异象,府第上空白日积云,又有一道紫电、一道青电盘旋交错而下。洛仁和请来的风水先生不过是世间借仙道之名混口饭吃的泛泛之辈,自然解不得其中意思。只是信口诌道此乃天降祥瑞,此子乃仙人转世云云。借问祥在何处,瑞从何来,自然是摇头晃脑,“此乃天机,不可言,不可言”。
  洛风一落地,手中即抓着一块小小青石,青石圆润晶莹,隐隐有宝光流动,显非凡物。洛仁和见此子抓石而生,显非凡胎,因此也就信了风水先生所言,重谢了纹银若干。
  洛风自幼聪明绝顶,三岁能诵,七岁成诗,经史杂书,都是过目不忘。到年纪稍大一些,更显沉稳,识大体,胸襟开阔,遇事从容。因此在五位儿子之中,洛仁和对这个三儿子期许最高,要求也最为严苛。只是洛风不知为何对于治国经济之学全无兴趣,只喜什么筑基炼丹、仙迹洞府之类的杂家旁说。他平日里广读道藏,又自少结交修道之士,学了许多铅汞之学,舞剑之道。
说笑了,小人哪敢啊!小人不过是看看哥儿有没什么示下。”
  少女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书僮,一把拿起少年桌上摊开的书,见是一部官修正史,当即扔在一起,绕到少年身旁,一把拉开了他的抽屉,将少年刚刚研读之书给抽了出来,显是熟知那少年的脾性。
  少女扬了扬手中的古卷,道:“《紫府金丹诀要》?三哥哥,你又没听姑父的吩咐,在看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小心着了心魔,堵了七窍。”
  少年皱眉辩道:“青阳真人乃是高祖皇帝亲拜的护国真人,他手书的《紫府金丹诀要》只可开心智,哪里会堵七窍呢?爹爹他老来迂腐,你也跟着这般胡说!”
  少女款款将古卷放在桌上,道:“三哥哥,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三天后西门老先生就要检查你的课业了,你若是过不了关,等姑父回来,少说也得是禁足一月,不得出府。”
  少年微笑道:“不过是背诵三本太宗本记而已,又用不了我半个时辰。”
  少女哼了一声,忽而浅笑道:“知道了,普天之下,惟有三哥哥最聪明了。”
  原来少年姓洛名风,字从龙,再过一月即满一十八岁。七小姐洛惜尘尚未十六,与洛风并非亲生兄妹,乃是洛风之母杨夫人的侄女。洛风家世渊源,其父洛仁和以文采风流著名,时于洛阳任官,与洛阳王李充向来交好,其妹洛贵妃又正得当今玄宗皇帝宠爱,是以家族日显兴隆。此番洛仁和赴京高就,虽然尚未有定论,但必然是个显赫实缺。
  洛风生时天有异象,府第上空白日积云,又有一道紫电、一道青电盘旋交错而下。洛仁和请来的风水先生不过是世间借仙道之名混口饭吃的泛泛之辈,自然解不得其中意思。只是信口诌道此乃天降祥瑞,此子乃仙人转世云云。借问祥在何处,瑞从何来,自然是摇头晃脑,“此乃天机,不可言,不可言”。
  洛风一落地,手中即抓着一块小小青石,青石圆润晶莹,隐隐有宝光流动,显非凡物。洛仁和见此子抓石而生,显非凡胎,因此也就信了风水先生所言,重谢了纹银若干。
  洛风自幼聪明绝顶,三岁能诵,七岁成诗,经史杂书,都是过目不忘。到年纪稍大一些,更显沉稳,识大体,胸襟开阔,遇事从容。因此在五位儿子之中,洛仁和对这个三儿子期许最高,要求也最为严苛。只是洛风不知为何对于治国经济之学全无兴趣,只喜什么筑基炼丹、仙迹洞府之类的杂家旁说。他平日里广读道藏,又自少结交修道之士,学了许多铅汞之学,舞剑之道。
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 我的歌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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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玄宗皇帝信道,因此修仙访道之风日盛,又传说在名山大泽中,多有修仙宗派隐居,屡有白日飞生的仙迹传闻,是以王公大臣子弟修道习剑的不在少数,洛风所为,不过是寻常举动。只是那些肯与贵族富户结交的道士真人,十人中倒有九人道行低微,自己都未必能解得出几部道典,又如何能够教人?所贪图者,不过是金银供奉而已。
  当然,其中也不乏有真神通的真人大士。比如撰写这部《紫府金丹诀要》的青阳真人,就号称能点石成金,化泉为浆,又善炼仙丹。开国高祖皇帝服后果觉妙用无穷,当即封青阳真人为当朝国师,赐与田宅无数。又有传言说青阳真人手掌一把仙剑,出鞘即可引动紫电天雷,威力无穷,青阳真人仗着这柄仙剑已斩妖诛邪无数。
  洛风可没有那般运气,遇见一个如青阳真人这样的世外高人。他结交的修道之士虽多,研读的道藏不在少数,酬金也花了不少。可是若说炼丹,凡丹炼出无数,仙丹一颗也无。若论习剑,那几招几势倒也优雅从容、颇有风骨,但真动起手来连洛府的护院都敌不过。因此洛仁和越看越怒,终于禁止洛风再谈修道之事,要他一心读书,将来好承袭父荫,在仕途上有所建树。
  只是洛仁和公务繁忙,难得有时间检查洛风的课业。洛风又是天纵之材,只消稍下苦功即可应付过关,大多时候仍是在研读道藏,探寻飞升之途。他过于醉心此道,连身边随侍的小小书僮也被他私下改名为采药。
  洛仁和虽然不喜洛风研习丹鼎之术、黄老之学,但自己也并非对仙道一味排斥,毕竟从本朝开国高祖皇帝始,历代君王都十分推崇修仙炼丹之学,这些做臣子的,又怎能不得懂一二,否则如何上承君心,体贴圣意?而且洛仁和这座宅第也非寻常,前后四进各有两条游龙浮雕,合起来是就是一座离龙阴阳阵。据那布阵的道士说,阵中锁着一头北海冰龙之魄,此阵不光可以调和阴阳,驱邪避鬼,而且具有扭转风水、福荫子孙的大功效。
  这阵中是否真的锁了一头北海冰龙之魄自然无人可知,不过那调和阴阳之效倒是颇为显著。整座宅院冬暖夏凉,十分怡人,府中诸人全然不受寒暑之苦,就是洛阳王的王府也未必能及得上。
  至此时为止,离龙阴阳阵建成刚刚三年,洛仁和就得玄宗皇帝圣恩,召入京中叙事。只是不知这是阵法之功,还是洛妃枕席之能。
  洛惜尘精灵跳脱,然而性情脾性颇见大气,在洛府年轻一代中与洛风最是相得。她自幼时起,即被一位游历而过的女道士相中,授以养气明心之术,并嘱她勤加练习,待她满十六岁时再来收她为徒。那女道士自称出身灵墟,为白云先生传承弟子。然如洛惜尘这样的官宦之女,自不会下什么苦功,三五天能练上一回已很是不错了。就算如此,洛风也自对她另眼相看。只是她自己到对那所学养气之术不屑一顾,称之着力于旁枝杂径,背离大道本源。洛风对此很不受落,每每力陈已见,希望洛惜尘能识得其中真味。但洛惜尘心高气傲,自然不服,何况洛风自己虽读过诸多道藏,也未见修出什么神通来,因此兄妹二人每每探讨道法仙源时,倒是以争吵居多。
  洛风虽然醉于道术,无心经济治国之论,然则仅是应付了事的诵读,已能使年未十八的他崭露头角,把经史籍典诸子百家之学解得头头是道,将国事民情世间道理洞察于秋毫之间,每每有惊妙之语。然他痛下苦功的道法反而一无所成。
  世事难测,由此可见。
  兄妹二人在书房聊不上几句,又回到了金丹之学上来,自然少不了又是一顿争吵。激辩一番之后,二人就都有些累了。洛惜尘忽望了一直乖觉侍立的采药一眼,道:“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同三哥哥讲。”
  采药顿时长出一口气,转头就跑。
  洛惜尘又气又恼,喝道:“跑这么快干什么?本小姐还能吃了你不成?”
  那采药伶俐,又仗着素得洛风喜爱,当下只作听不见,脚下发力,转眼间就消失在院门之外,直把洛惜尘气得贝齿紧咬。
  洛风笑道:“且莫管他,你有什么话要向我说?”
  洛惜尘恨恨地一顿足,这才望向洛风,道:“哼,便宜你了。我听说姑父此次在京中另有重用,一时半会之间不会再回洛阳,你又可以肆意妄为了。可是天下也没有那般的好事,我偶尔得知,这一次西门老先生受姑父所托,要狠狠考究你的课业,绝不止是三卷高祖本记而已。”
  洛风笑道:“那也不妨。那几本经史早已在我腹中,何惧……”
  他一句话尚末说完,忽然从窗外吹进一阵急风。这风来势十分凌厉,顷刻间就将书桌上的书卷纸笔一道卷起,劈头盖脸地向洛风与洛惜尘砸来,甚至那一方产自前朝的古砚也不得幸免,随风而起!
  洛风吃了一惊,急切间奋力将洛惜尘拉到一边,避过这突如其来出现的猛恶骤风,然而他自己却被那方古砚砸中肩头,忍不住脸色一白,闷哼一声。
  猛然间,又一声巨响,一排高高的书架被恶风掀倒,向二人倾覆而下。洛风再吃一惊,顾不得肩背剧痛,猛力将洛惜尘扑倒在地,堪堪避过了厚重的檀木书架。随后一片唏哗之声,什么前朝螭龙彩盘、上古青花龟纹钵、碧玉云纹花瓶,通通摔得粉碎。
  恶风来得急,去得也快,杂带着一堆杂物,旋即从另一边破窗而去。
  片刻之后,洛风才抬起头来,惊魂未定地看着已是一片狼藉的书房。洛惜尘见尘埃已定,惊惧渐去,轻轻推了推洛风。洛风这才省觉,站起身来,将洛惜尘扶起。本朝男女之防远不若前朝严苛,二人又是事急从权,肌肤之触,也无不可。
  洛惜尘道:“真是奇怪,好端端的起什么风啊!”
  洛风向窗外望去,也道:“的确有些异样……咦?!”
  他跑到窗前,向天上望去,这才发现刚刚还是万里无云、烈阳高照,不知何时竟已铅云密布。那一片黑压压的云不断垂落,似有千钧之威,直欲要触到主楼的屋檐。若这云失了羁绊,这若大的洛阳城,怕是都会被压为齑粉!
  此时洛府中早已没了先前的清静,一片喧哗之声,仆役们都在奔走往来,为这即将到来的倾盆大雨作着准备。
  洛风走到庭院当中,仰首向天,皱眉道:“这阵风雨来得当真奇怪,必有原因。嗯,让我想想,《玄都九真》经中是怎么说的……”
  洛惜尘忽然面色大变,向洛风大喊着什么,只是她的叫声已全然被一记突如其来的霹雳淹没。
  洛风仰首向天,木然望着那如九天垂瀑一般落下的滔天电光,早已惊得呆了。
  大音希声。
  “三哥哥!”洛惜尘也不知叫到第几遍,麻木的双耳才依稀听到了自己的叫声。眼见着那滔天电光直逼洛风而去,她顾不得身躯疼痛,也不避忌庭院中天雷如潮,飞步向洛风冲去。
  当莲足落入庭院的一刻,洛惜尘忽地呆了一呆。庭院中翠竹如屏,流泉暗涌,哪有分毫天雷殛过的痕迹?她再一抬头,天上复又碧空如洗,烈阳普照。刚刚那摧城压寨般的黑云,就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直至一眼看到蜷缩在地、已然昏迷不醒的洛风,洛惜尘这才相信刚刚的一幕非是幻觉。她心头一痛,急急跑到洛风身前。
  洛风双目紧闭,满面紫红,通体散发着惊人的高热,似欲喷出火来。他胸口衣服一片焦黑,几乎全被紫雷引发的天火给烧去,奇异的是露出的肌肤却是细嫩雪白,宛如新剥的嫩藕,完全没有半分被天火烧灼的痕迹。他颈中系着一道细细金链,链尾坠着一方小小青石。洛惜尘自然认得这是洛风自出生起即抓在手中的青石。
  此刻青石正散发着莹莹的光辉,光辉流转不定,宛如活物。见此光景,洛惜尘暗忖:定是那青石护体,才免去了三哥哥焚烧之苦吧。一时,顿觉此物不凡,遂凝神细看。这一看,才见这方小小青石几已变得通体透明,内中似有沸腾的熔湖,不断有无以计数的细小紫金色文字飘浮上来。
  这些文字过于细小,洛惜尘仔细辨认,才勉强看清这些文字的一点轮廓。文字与上古的大篆有些许类似之处,她是一个字都不认得。但眼前情景太过玄奇,看到忘形之时,惜尘不禁伸手想去触摸这方青石,然而那纤纤指尖刚一触到青石,她即惊呼一声,迅速将手收回。
  不知是否受到天火所引,青石炙热之极,稍一触碰既将洛惜尘的指尖烫出一个水泡。她乃是钟鸣鼎食的官宦小姐,如何吃得这种苦?当下眼中就有了盈盈泪光。
  洛惜尘不停地吹着自己的指尖,疼痛稍息,又想起了洛风的安危,急忙望去,不觉又是一呆。
  洛风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但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怔怔望着高远的碧空,热泪滚滚而出,早已痴了。那方青石也已敛去宝光,安安静静地躺在洛风的胸口。
  “三哥哥!你怎么了?”洛惜尘一边呼唤,一边推着洛风的手臂。她心下有些惊慌,隐隐觉得定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了。
  过得许久,洛风才转过头来,他似是望着洛惜尘,目光实则穿越了眼前的一切,落到了那幽幽玄冥之中。
  “原来……这已是最后的一世轮回了吗?”洛风自言自语,洛惜尘却一点也听不懂他究竟在说些什么。经历紫雷天火之后,在她眼前的洛风似是变了一个人,再也不见原本略有的张狂,而代之以浩瀚深邃,令人看不透,辨不清。
  她心下害怕,摇动着洛风的手臂,道:“三哥哥!你到底怎么了?要不要请王府的薛太医来瞧瞧?”
  “薛太医?”洛风这一刻才回过神来,缓缓站起。听到她的话,忍不住含笑道:“他能瞧出什么来?俗药凡方,怎破解得了注定的轮回因果?何况这已是最后一世,只消修得圆满,自然消解得一切前尘后缘。又何须去破?”
  洛惜尘更是惊慌,她拉住洛风的袍袖不放,道:“三哥哥,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一点都不懂?”
  洛风轻抚她的秀发,道:“都是劳尘之侣,又怎知解脱之门?因果轮回,若论有就有,说是无也无。本来就是个故事,故事又哪里有道理呢?你现在自是不懂。等有朝一日机缘到了,便会明白。”
  洛惜尘本是冰雪聪明,此刻心中忽然有悟,当下问道:“三哥哥,你是要走了吗?”
  这一问,把洛风也问得微微一怔。他沉吟片刻,道:“生死一场,即证轮回。万千变化,无非因果。也罢,我既投生于洛府,也是一场缘分,且留书一封。他日有缘,自会重见。”
  言罢,洛风即回到书房,提笔铺纸,匆匆留书一封,即向停墨阁外行去。
  洛惜尘不及细看洛风写了什么,急忙追出书房,向他的背影叫道:“三哥哥,你要去哪里?”
  “巍巍者,昆仑。”
  此时洛府诸丫环才发觉停墨阁中的变故,匆匆涌了进来,望见刚遭风劫的书房,无不咋舌。然而洛风从他们之中穿行而出,却无一人能够发觉。
  “怎么好端端的东西全碎了?”
  “三少爷呢?怎么不见三少爷?”
  下人们乱成一团,吵吵嚷嚷,洛惜尘却浑然不觉,她只是将洛风留下的那一封书信悄悄收入袖中。
  九月的洛阳仍炎若洪炉,然而关外西陲的风中已略有隐约寒意,流窜在这片辽阔苍茫的戈壁。这是一片迥然异于东都洛阳的土地,没有温润适意的青山绿水,没有式样繁杂的亭台楼阁,更没有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群。在这里,除了漫漫黄沙,就是片片砾石。
  更让人退避三舍的,是戈壁中时时兴风作浪的猛恶风沙。前一刻还是青天朗朗,红日高悬,下一刻就是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倘遇上那风沙尤其凶猛之时,只见满地黄沙,倏忽成卷,越旋越高,宛如万马奔腾、狂浪拍岸,凌空扑将而去。倘使一不小心碰上此等风沙,那小命自是难以保全。是以边陲之人行路这时,莫不是万分小心,时时辨识天象。
  莽莽风沙中,隐约走出一个少年。他缓步前行,鬓发华服整洁异常,全然不见半点尘土,肆虐西疆的风沙与他没有分毫影响。只是他的脸上颇显疲惫之态。
  这少年正是洛风。
  在紫雷天火殛体的一刹,他忽然证悟了那命中注定的百世轮回,千载尘缘。虽然前世之事破碎纷乱,勉强说来,只是片片连不成完整故事的章回而已。然则对洛风来说,能得忆起无定天河畔的次次颂经,回想得那一双青瞳,已是足够。
  这一世,轮回已满。
  他只消炼化这一身肉体凡胎,修成仙躯,白日飞升之后,即可脱离这百世千年以来的因果,重列仙班。这一世的青石虽然尚不知身处何方,但随着他道行日深,神通初成,必会寻得她的下落。那时以他的宿识神通,定也能助她飞升羽化,重归仙界。
  洛风深知但凡最后一世轮回,凶劫必大。然则他并不有疑飞升之局,因这早已是注定的机缘。尘世劫难再凶,也凶不到足够扭转乾坤、倒错因果的地步。他惟一牵挂的,就是青石。
  坠入浊浊尘世前,她方得脱体化形,修成仙体,神识威能俱未成形,又怎能如洛风这般身具通玄手段,化解起轮回尘劫来举重若轻,挥洒自如?虽说百世轮回修满,她也会回返仙界,然则这当中诸般苦楚,那是必不会少的。
  漫漫官道,前无尽头,后无来处。洛风极目眺去,方圆数十里之内,除他之外,再无只人匹马。惟有胡笳数声隐约从远处飘来,又落于远处。
  洛风微微苦笑。自来他只是听闻西域荒凉艰苦,人丁稀少,此次亲身踏足,才深知‘古道、西风、瘦马’是何等贴切。
  洛风略叹一口气,又举步向前行去。与那前世因果一起悟出的还有许多仙法神通,可惜非有莫大神力,难用通玄法门。洛风此身只是肉体凡胎,一身浊气尚未尽褪,又哪里称得上有什么道行?认真说起来,他此刻体魄也不过比洛阳那些纵情风月的贵胄子弟强些而已。那些勉强能用的仙术道法,仅能使他免去寒暑之侵、不受风沙之扰。
  前方再有一百多里,即是剑壶关,出关之后,即算离开了本朝疆域。虽然本朝在更西之处另设有两个都护府,然则西陲地域广大,这数千里疆土仍是异族蛮荒的天下。
  剑壶关外,仍需有万里之遥,才是传闻中‘金城千重,玉楼十二,左带瑶池,右环翠水’的昆仑玄境。
  自来福地洞天,必有真人修行。洛风此去昆仑即是要觅师访道,求那餐风饮露、炼气修真的法门,以使肉身炼成仙胎,终得羽化飞升。
  从洛阳行到剑壶关前,洛风足足用去两月时光。他也不购买骡马代步,一路安步当车,缓缓西行。
  其时虽是太平盛世,但路途上也多凶险,特别是如洛风这样的单身旅人就更是如此。不过此时洛风悟通前世,神通已然初显,无须起卦即可知吉凶,是以趋利避害,一路自然太平无事。况且这一路上看尽众生浮沉,于他也算是一种修行。
  这一带虽是关内,但也是马贼猖獗之地。此刻官道上惟有洛风一人,方圆数十里皆为平川,毫无躲藏之处。不过洛风心念一动,已知向前不远即可得食宿,出关后更是一片坦途,直达昆仑妙境。
  洛风精神一振,一路向前行去。这一走,直从上午走到黄昏,才遥遥望见远方云霞处升起一缕炊烟。他心头一喜,加快了脚步,又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遥遥望见一根高杆,杆头挂着一面招客旗,旗边已是破烂不堪。
  旗上绣着四个大字:龙门客栈。
  盛名之下,其实难符。这客栈名字如此响亮,那高高的旗杆下却只有前后三间低矮土房,另有一间单独小房,也不知是茅房还是贮室。客栈正堂狭小,连多一些的桌椅都放不下,两张八仙桌被摆在了门外。北地风大沙重,不论是何季节,都难象江南水乡那般在户外饮宴。
  可见这客栈如何之小。
  洛风摇头叹息,但有口茶水有杯淡酒总是好过路边歇宿。是以他仍向客栈行去。
  龙门客栈中此刻一个客人也没有,柜台后站着掌柜,后厨中掌柜娘子在忙碌,厅堂中则立着一个打杂跑堂的少年。掌柜是个满脸堆笑的中年胖子,那少年倒是出乎洛风意料,生得眉清目秀,衣衫洁净,接人待物伶俐得体,行藏言谈颇有灵气,全不似西北地域那些粗糙人物。
  洛风在店中坐定,随意点了两荤两素四个菜色,又要了一坛酒,慢慢自斟自饮起来。
  此时的西域戈壁,一旦入夜即是寒气侵人。客栈外风沙又起,漫天的黄沙呼啸而过。斜阳已渐渐隐没于远方的地平线下,西半边的天空尽是火红云霞,东半边的天空则已挂上一弯新月。
  正是月在天外,日在月西。
  洛风怡然坐在向着店门的位置上,全然不在意扑面而来的风沙,只是凝望云霞,细细地品着杯中酒。
  “客官,晚上风沙大,要不要小的给您把店门关起来?”跑堂的少年凑上来问道。
  洛风又望了那少年一眼,益发觉得他聪明灵秀,不该毕生埋没于这等荒野小店之中。他沉吟片刻,向店门外一指,道:“你看这莽莽风沙,斜阳如血,这才是塞外风光,才是育得出西北铁血汉子的戈壁荒原。小兄弟,既然你生在此地,自然得有所作为,才不枉了来这世间一回啊!”
  少年赔笑道:“小人自幼父母双亡,全仗掌柜收留,才能够苟活到现在。现在小人既有居处,衣食也无忧,哪还敢奢求什么呢?”
  洛风摇了摇头,叹一口气,道:“唉,痴迷不悟,痴迷不悟,倒是可惜了你的资质。”
  此时那掌柜似是觉察到了什么,一路小跑过来,堆起笑脸问道:“客官,小店的菜色您可还满意吗?”
  那少年脸色微微一变,似是怕掌柜责骂,当即悄悄退入了后堂。
  洛风看了看掌柜那张市侩而油滑的脸,眉头微皱,只是挥了挥手,道:“还可以。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清静一会。”
  掌柜满脸堆笑,唯唯诺诺,回到了柜台后,又噼哩叭啦地打起算盘来。
  洛风正襟端坐,迎着扑面而来的风沙,鬓发飞扬。他手指以奇妙的节奏微微颤动,杯中的烈酒开始不住盘旋,到得后来,不止形成一个深深旋涡,旋涡中心中还升起一条小小酒柱。小酒柱腾挪翩然,上升时象游龙升空,下落处似蛟龙探水,。
  在西天最后一线红云散去之时,洛风忽然长身站起,将杯中酒泼洒于地,暗自祷道:“我今世即要了却尘缘,重返仙界。一切前因后果、因缘纠葛,尽在此杯酒中了却!”
  北地多铁血。
  此时虽已全黑,然则朔风如铁,飞沙如刀,店顶的招客旗裂裂作响,这四野无人的荒漠客栈,一时间竟也充斥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洛风心头豪气上涌,他掷掉手中小杯,改而抓起一只大碗,倒了满满一碗烈酒,仰首一口干了。
  酒入口如刀,其味虽劣,然则劲道极足,恰合了洛风此刻心境。
  “痛快!”洛风忍不住赞叹一声,如此豪饮可是他平生未有之事。西北酒浆之凶之烈,又远非中原一带讲究厚醇绵密、余味悠长的酒可比。
  洛阳谁家,行着酒令,温着花雕,偎翠依红?
  都是浮生如梦。
  他又抓起酒坛,就要再倒上一大碗酒。
  古人豪爽,遇事必浮三大白。洛风这才饮了第一碗,又算什么?
  酒坛在提起的刹那,忽似重了几十斤,洛风手一软,拿不住酒坛,又让它重重地跌回了桌上。
  洛风轻咦一声,颇觉奇怪,又伸手去拿酒坛,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到地动山摇,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在地。洛风心下大惊,能够引发如此强烈地动的,若非得道真人,就是罕见灵兽。不论是仙是灵,既然来到左近,他怎会一无所觉?
  洛风心中疑惑之际,忽然发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真切起来。他眼角余光扫到了桌上摆放的一盆汤,当下悚然一惊!
  那汤摆放得四平八稳,汤面上一朵厚重油花正缓缓化开,分毫没有波光涟漪。
  原来非是天动地摇,而是洛风自己站立不稳。
  直至此时,一阵眩晕袭来,洛风只觉眼皮有千钧之重,渐渐垂落下去。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全仗手扶八仙桌,这才没有倒下。
  洛风身体倦乏无力,然而心头一片雪亮,知这酒中必有玄虚!
  不过此前洛风已然算过吉凶,知道虽错投黑店,不过是小小劫难一场,因此并不惊慌。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掐指颂诀,就要驱除**的药力。虽然他此刻并无任何仙力道行,不过驱除**药性还是轻而易去,药性过后召两个丁甲鬼役出来护身也不算甚难。此劫过后,洛风准备视掌柜夫妇罪业轻重施与惩戒,至于那打杂跑堂的少年,他倒是颇为喜欢,也是异事一件。想来那少年年纪不大,入这黑店时间不会太久,又是年幼无知,仍有可取之处。因此洛风打算携这少年同赴昆仑,参修大道。此子颇有灵气,或许几世轮回之后,也有验证大道、位列仙班之望。
  只是洛风清心诀才颂到一半,耳中忽然嗡的一声,然后脑后就是一阵剧痛传来!
  洛风眼前一黑,再也站立不住。倒地之前,他勉强回头望去,这才见那少年不知何时已立在自己身后。少年手执一根粗大木棒,定定地望着洛风,一张初显英气的脸孔既无惊慌失措,也无狰狞可怖。
  面对着这样一张无悲无喜的脸,洛风心底渐渐生起寒意。显然这少年做这等事已是熟极而流,下**打闷棍,于他就于每日刷锅洗菜一般随意轻松。
  “这是为何?……此去昆仑,不是一路大吉吗……”
  洛风终于支持不住,轰然倒地。弥留之际,他隐隐听到掌柜那如公鸭般的声音:
  “没想到这家伙衣着光鲜,行囊却如此寒酸,难怪连马也没得一匹!不过瞧这肥羊一身如此好肉,少说也够店里一月用度的了。喂!快把他拖到后厨,烧水磨刀,别磨磨蹭蹭的!小杂种再敢偷懒,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 我的歌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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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 逆缘 全
  又是一个狂风怒吼,黄沙飞扬的清晨。凶猛的烈风肆无忌惮地在天地间横冲直撞。晨光惨淡,狂风肆虐,天地间一片凄凉,充塞着一股肃杀之气。
  愁云惨雾中偶见得一轮灰白日影正从黄沙中努力攀爬。
  罡风中,龙门客栈的招客旗裂裂作响,上下飞舞,似是拼尽全力也要脱离羁绊而去。那根长长的旗杆看起木质上佳,被那招客旗拖得在风中弯出一个明显的弧形,可它就是不断,相较之下,比那破烂狭小、大有倾塌之势的龙门客栈强得实在太多了。
  如此清晨如此风,哪个不恋栈被窝的温暖与舒适?然则贫穷困苦之人,命贱如蝼蚁,管你何等天气,断然没有歇工的道理。眼见得那跑堂的少年手执铁锨,现身于这如刀似剑的飞沙走石中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跑堂的少年手执一把铁锨,正自奋力向面前的大坑里填着土。如此风势,土尚未填入坑中,泰半已随烈风卷入空中。这少年偏就有那本事,分毫不差地将泥土倒入坑中,丝毫不受罡风影响。看他娴熟的姿势,想来这类挖坑填土的事儿,怕是做过上百回都不止呢。
  看他额角密密麻麻的细汗,想必出来也不是一会子的功夫了。怕是晨光尚末全亮,他就已在这挖坑填土了。
  少年终于填好了最后一锨土,末了,还重重踏上几脚,将土包踏平。此处霜风极重,过不了多久,地面的挖掘痕迹即会被风沙磨去,纵是朝中的铁捕神判在此,一时之间也难以从这若大的荒原上搜寻到这些挖掘之所的蛛丝马迹。
  风吼沙啸,眨眼间,新土即遭黄沙覆盖。
  望着已恢复原貌的地面,少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呆立半晌,不觉轻轻叹息一声。他探手入怀,摸出一块小小青石。青石入手滑腻,圆润可爱。少年仔细端详,他越是细看,就越觉得这方青石温润晶莹,宝光流转,隐隐有些透明,在石中似是另有一方天地。
  就在此时,扑面而来的寒风捎来一个杀猪般的叫喊:“小杂种!你死哪儿去了,埋点东西也花得了那么久?老娘的包子都蒸了好几屉啦!你再不给我死回来,下一笼包子就用你的肉作馅!!”
  这一记喊声非同寻常,浑厚中透着凌厉,如刀如凿,破风而至,清清楚楚地传入少年的耳中。也不知掌柜夫人如何修得这等好嗓功,一吼之威足达百丈之外。无论如何,这都非常人所能企及。
  少年听得掌柜夫人发怒,脸色当即大变,他再也不敢耽搁,将青石挂回颈中,扛起铁锨,一路飞奔回了龙门客栈。
  他刚刚冲进店门,一只大手忽然探出,一把抓住了他的后颈。这一抓也是大有学问,有若天外飞来,来无影,去无踪,无中生有,完全无法躲闪。此等抓功,造诣精深,已臻化境,几年来从没失过手。
  少年已不知被抓了多少回,如何应对自然是熟极。他立刻乖觉地放松身体,任由那只大手提着,只是赔笑道:“夫人英明神武,我每次都逃不过您的手心。”
  大手的主人满意地哼了一声,手上微微一转,就将那少年转了过来,与自己打了个照面。
  声如其人。
  能有如此嗓功,这掌柜夫人果然生得英明神武,非同常人。那少年年纪虽只有十四,但生得高大,望上去同十七八的少年相似。偏这掌柜夫人身长七尺,腰大十围,只手将少年轻轻拎起,有如拎半片猪肉,分毫不显吃力。瞧她浓眉大眼,鼻挺嘴阔,倒也相貌堂堂,颇有英侠之气。只可惜脸上时时透着杀气,怎都掩饰不住。
  这掌柜夫人虽总是自称老娘,但偏喜这少年称她夫人。
  此刻她凤眼圆睁,怒喝道:“店里生意清淡,这半个月好容易才抓到一头肥羊。碎肉作馅,骨头熬汤,还得擀包子皮!一清早多少事情,哪有你这小杂种偷懒耍滑的份儿!说来奇怪,这肥羊身上竟然一分银子都没有……”说着,掌柜娘子狐疑地盯着少年,目光更见凌厉,直直逼视过去,“老实交待,是不是你这小杂种下手时偷偷给私藏了?”掌柜娘子目光如炬,不肯放过少年脸上一丝表情。
  少年心下大惊,恐惧霎时蔓延四肢百骸。他稳稳心神,急急辩道:“夫人英明!小的哪敢!小的若敢藏私,不早让夫人您给搜出来了。那还不立刻被您给煮了肉汤?再说这方圆几十里地,就没几户人家,我就是私藏了银子,也没处花啊!”
  “不敢就好。想骗老娘可没那么容易。”掌柜夫人对少年的话显得颇为受用,她哼了一声,大手一松,将少年扔了下地,正欲转身离去,一丝红光跃入瞳中。她望了少年一眼,一双卧蚕眉忽然竖起,从他衣领中拎出一道红线,红线的一端正挂着那方小小青石。
  掌柜夫人盯着青石,皱眉道:“这块东西打哪弄来的?”
  少年脸色略显苍白,心头乱跳一气,然则脸上不动声色,略显茫然地道:“小的早上挖土,见这石头比较好看,就捡了回来戴上。”
  青石晶莹润泽,宝光隐隐,石内时时会有仙风祥云闪现,非是凡品,一望可知。那少年在拖曳洛风时无意中发现了这方青石,本来再给他十个胆也不敢私动肥羊身上的物事,可是这一天他不知为何,竟如鬼迷了心窍一般,鬼使神差地就将这方青石私收入了怀中。此刻被掌柜夫人给搜了出来,虽说龙门客栈只他一个打杂扫地的小厮,还不致于真被煮成肉汤,但一顿毒打是绝逃不掉的。他说那是一块普通的捡来石头,不过是临死强辩罢了。
  没想到掌柜夫人盯着青石看了半天,竟然丢还给他,骂道:“没出息的小杂种,这些遍地都是的破石头都能当块宝。新蒸的包子快好了,还不快去照看着点?蒸大了火瞧我不扒了你的皮!你没爹没娘,老娘大发善心把你捡了回来,养了你六七年,可不是光让你吃闲饭的!”
  少年如蒙大赦,赔笑应了,立刻举步奔向后厨。他大难不死,虽然北地清晨寒冷,可是衣内已被冷汗浸透。此刻他只求能离掌柜夫人远上一些。只是夫人嗓功无双,前后隔着一堵墙壁,那充满杀伐的狮吼始终在他耳边回荡不绝。别看掌柜夫人周身透着金戈铁马之威,唠叨起来和寻常村妇其实也相去无几,说的无非就是小杂种忘恩负义、总爱偷懒耍滑之类的话。
  少年在后厨呆不一会,就拎着毛巾清水,走向前厅打扫。
  此时天方蒙蒙初明,风沙隐隐,稍远些的景物就看不大真切。这龙门客栈地处荒野,贫苦之极,方圆数十里内没有大点的村镇存在,剑壶关外又是蛮荒之地,马匪肆虐,因此出关入关的客人都是极少。纵有旅人到来,也往往是黄昏时分。只是这少年其实十分勤勉,每日清晨即起,将店内打扫得干干净净,几年来日日如此。他又聪明伶俐,样貌也讨人欢喜,因此稍稍长大,整个客栈招呼客人、辨识肥羊的大任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少年刚走入前堂,忽觉眼前一花,原本空空荡荡的前堂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个人。他们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好似已在那久坐数刻一样。少年揉了揉眼睛,再定神望去,终于确认自己并非眼花,眼前实实在在的坐着三个人。可他分明记得,就在走进前堂的一刹,这里明明是一个人都没有的啊!
  难道这三人是妖邪鬼物?一念及此,少年心中立刻泛起一阵寒意。龙门客栈立在这官道旁已有多年,人肉包子骨头汤已不知道卖出去了多少,若说惹得神怒鬼憎,那是绰绰有余。
  这三人身材中等,面无表情,一身打扮十分奇特,不似左近人物。少年一步入前堂,三人同时抬头,六只深黄色的眼睛一齐盯在了少年身上。少年大吃一惊,只觉得三人的目光如有实质,就似六把利刃从他身体中穿过,一时间胸口烦闷,只觉得说不出的难过。他全身乏力,手一松,咣当一声,水桶就掉落在地,水花四溅,直冲靠里之人奔去。
  在少年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一片水花忽然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屏障,随后蒸腾成道道浅蓝色的烟气,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另一个高瘦汉子眉头一皱,伸左手捏个了个诀,道道蓝烟顷刻间消失无踪。他略显不悦地道:“咱们只是来寻人,不要多生事端!你这断魂烟一发,旁人立刻就会知晓我们来过此地。这也还罢了,万一毁了先生要寻的人,你怎么担待得起?”
  先前那人不以为然地哼道:“我早用神识搜过,除这客栈中的三人外,附近再无人烟。可见先生所找之人必在这里无疑。可是这客栈中的三人,两个老的肯定不是,惟有这个小子有些可能。但你看他周身上下半点仙气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是先生要找之人?不试试他们,万一带错了人,那大功可就变成了大错了。”
  高瘦汉子沉吟道:“也有道理,这小子的确和先生要找之人相去太远,难道他藏了起来?如果我们再将附近搜一遍的话,费时必定不少,万一别派的家伙也来趟这趟浑水,那可就不妙了。”
  先前那人冷笑道:“这消息隐秘之极,我们又都在关外修行,离这里不远,这才能及时赶来。别派之人就算有通天手段能够知道这个消息,千山万水的,想赶也赶不过来。就算及时赶到,一时半会的哪会来什么厉害人物,咱们难道还对付不了吗?退一步讲,即使真有些难缠人物,既然是我们先到,想来他们也得卖先生一个面子,我们又怕什么……”
  他话才说到一半,门外忽然飘进来一个柔柔媚媚的声音:“漱石先生当然好大的面子,可是三位英侠是何许人物,小女子怎么从没见过?”
  这一句带着江南语音,即嗲且糯,虽不响亮,但似乎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那少年听了,只觉得这声音直侵入他的骨髓,让他浑身上下又酸又软,如此也就罢了,尾音偏还要隐隐约约地颤上一颤,登时让这少年小腹处升起一道热流,直冲脑门。少年头中一晕,刹那间,天地之间只有这个声音在回荡,他身不由已,抬步就向声音的来处走去。刚刚迈出一步,胸口忽然透入一道细微的寒流,将那柔媚声音都逐了出去。
  少年登时清醒过来,浑身汗如雨下,绵软之极,几乎要站立不稳。他一个踉跄,扶住了身旁的桌子,只是大口喘气,浑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咦?臭小子不赖嘛!居然没事,真是难得!”说话间,从门外走进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众人抬眼望去,惊觉眼前一亮,一团火红撞入眼中。但见那女子鬓发高挽,额描花钿,眉如春山远黛,眼若临水秋波,眸光流转间,媚态毕生,勾魂夺魄。她下穿大红滚边曳地长裙,一抹湖痕绿的锦缎兜衣,酥胸半坦,外披一件红色薄纱的袍子,一举手,一投足,婉转嫣然,风情万种。狐媚之态,犹胜昔日妖媚祸国的妲己几分。
  这女子甫一进客栈,双眼即死死盯着少年,再也不肯移动分毫。少年心下惶然,似觉自己从表及里,五脏内腑都让女子瞧了个一清二楚。偏生他浑然移动不了半分,甚至连目光也无法闪躲。
  那女子凝视片刻,纤手一挥,皓腕上三枚翡翠镯子互相撞击,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当声,入耳甚为动听。叮当之声刚起,旁坐三人,脸色当即一变,齐齐站起身来,双手一伸,拉开了架势。令少年不解的是,他明明没见到三人随身携带法器,可此刻那三人手中已各握了一件奇形法宝在手,分别是一把玉尺,一只圆轮锯斩和一方紫金钵。
  那女子丝毫未将三人放在眼底,径直伸手向那少年抓去,眉梢带笑,粉面含春,软声软语道:“这小弟弟好生俊俏,真是一个妙人。过来,别怕,姐姐带你到一个又漂亮又好玩的地方去,从此就不用在这蛮荒戈壁受苦了。”
  三人面色大变,悄悄互望了一眼,那高瘦汉子咳嗽一声,道:“景舆仙子,这小子可是漱石先生指名要的人,你若将他带走,恐怕有些不妥吧。”
  那女子轻轻一笑,道:“漱石先生若想要人,自来止空山讨就是。”
  三人又互望一眼,再不多言,突然分别举起手中一把玉尺,一只圆轮锯斩和一方紫金钵,口中颂咒,手内捏诀,转眼间诸法宝毫光四射,鸣叫不已,将这阴暗前堂映照得直如白昼!
  那女子伸向少年的右手骤然缓了下来,但仍一分一分地前进着。她腕上的三枚翠镯忽如发了疯似地跃动着,碰撞声若狂风骤雨般洒向前堂各个角落。听到如此杀伐之音,那三人忽如泥塑木雕般立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只是那女子显然也极为吃力,片刻功夫额头上就已渗出细细汗珠。但她银牙紧咬,一只纤纤素手仍然逐分向那少年抓去。
  那少年只觉得周身似是被无数条铁链给捆住,连抬起一根小指头都做不到。而且那清脆的玉镯敲击声每响一下,他就会觉得身体又重了一分。可是尽管上身似已有千钧之重,双腿已被压得剧痛不已,可他就是不倒,只能眼看着那女子的手伸向自己的咽喉。
  一时间,客栈中狂风大做,毫光四射,又有阵阵雷鸣涌动。那少年只觉身上压力沉重已极,眼前金星乱冒,早已什么都看不清了。就在这少年堪堪坚持不住之时,客栈中突然风停雨收,他身上压力骤失,一时间胸口一甜,猛然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就倒。
  就在他迷迷糊糊之际,又听到一个若玉落冰盘般的声音响起:“这人我要了!”
  穷山恶水,荒野小店,一时间宾客纷至沓来!
  少年此时如坠无底深渊,眼前是广无际涯的黑暗,周遭一切皆归于无,入于玄,全然不知店中情势。虽说他目无所见,偏生知觉倒越发敏锐起来。浑噩之中,只觉四肢百骸如堕熔岩炼狱。烈火焚烧之感,锥心刺骨,令他恨不得就此昏迷过去。奈何天不从人愿,这痛楚有增无减,更见剧烈。隐隐中,鼻子似乎还嗅到了一股焦味,耳边也不时灌入咝咝作响的烤炙之声。当中苦楚实非言语所能形容。
  就在少年被烧灼得疼痛难当之际,一袭凉风拂面而过。少年顿感面上凉意悠悠,畅然不已。他本能地抬起身子,想将更多的身体探入习习凉风中。
  少年好不容易凝聚仅余的气力,方才勉强抬起一点身子,岂料面上陡然传来一道大力,硬生生将他压回地面。紧接着耳旁再度响起那即嗲且糯的江南口音:“想在那小JIANREN的冥河剑风中乘凉?真是不想活了。还是乖乖地呆在姐姐身边吧,热是热了点,可还烧不死你。”
  少年只觉面上所压之物出奇柔软,还略带一丝隐隐的香气。他也不知何以在这九死一生之时感觉还能如此敏锐。
  神思恍惚之际,他只是想着:“早听说南朝女子的身体都是香的软的,看来果然如此……这位姐姐,她叫景什么仙子来着……唉,认的字还是太少了……”
  那少年浑然不知客栈中的气氛已变得凝重之极,前堂一边的碗架正处在将倒未倒的边缘,看似下一刻就要轰然倒地,可它偏就凝在半空,不肯倒下去。两个汤碗已然飞出了架外,却又诡异地悬浮空中,飘来荡去,瞧不出丝毫即将摔落在地的意思。
  店中寒气突盛,步入一个妙龄女子。她一袭黑色纱袍,黑袍上是七分水袖,将她如雪似冰的小臂露了大半截出来。她容貌美到了极处,也冷到了极处,小脸白得近乎透明,眉宇间神色淡然,浑身上下,散发出足以冻死人的冰意,就似一块由千年寒冰所雕的女仙。她背后负着一把巨剑,双眸中隐隐透着蓝色,唇上点着一点绛紫。
  先前的三名汉子甫在黑衣女子进店之始,即已悄悄退到了屋角。他们完全对这女子的雪骨冰肌不感兴趣,只是死盯着她背后的巨剑,眼中透露出些许的惧意,紧握法器的手竟也微微有些颤抖。
  巨剑长四尺,宽七寸,剑鞘通体漆黑,黑芒暗蕴,上以铜丝缠绕着‘玄冥伐逆’四个古篆。这铜丝看上去也非凡铜,黑沉沉地,隐隐有万钧之势。
  那景舆仙子瞥见黑衣女子背后的古剑,面色也是一变。她悄悄后退一步,笑道:“云舞华,你们那老头子还真舍得,连古剑天权都让你带出来,看样子是势在必得了。你我虽同列月下五仙,却也未曾比出个高下。看来今日少不得有一番较量。”
  那黑衣女子冷晒道:“月下五仙?倘若不是我极少出山行走,焉能与你同列?不必多言,把人留下。否则天权出鞘,必有杀伐。”
  此时那高瘦汉子向黑衣女子一揖,道了声:“云仙子请了,这少年乃是漱石先生指名所要之人,贵我两派向来交好,您若就这样带了这少年去,我等在漱石先生面前恐怕不大好交待……”
  那女子两条如黛如烟的眉突地一竖,右手当空一招,古剑天权随即发出一声直上九天的清音,尔后自行跃入她的手中!
  她冰指一领,古剑若天河垂瀑,带着滔滔冥海之水,当头向那高瘦汉子斩下!
  那汉子惊骇之极,急切间躲闪不得,只得猛然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了手中玉尺上,然后掐诀颂咒,迎向了古剑天权。他两位同伴也都各擎法器,向古剑天权挡去。
  云舞华冷冷一笑,古剑去势不减,狠狠击在了三件法器之上!客栈中乍然响起一声轰鸣,随即似乎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滔滔玄色冥河之水。冥河波涛汇聚一道,突然激起一道滔天巨浪!破烂不堪的龙门客栈再也经不得这般摧毁,喀喇喇一阵脆响,骤然化成漫天的碎木破瓦,四散纷飞。
  惟有那旗杆屹立如初。
  此时后厨中传来两声惨叫,只见那掌柜的和掌柜夫人被冥河之水冲得高高飞起,旋即远远地摔落在地。但见他们手脚抽动几下,就再也不动了,随后几十个雪白包子噼噼啪啪地掉落在周围。他们本来见势不妙,躲在后厨中瑟瑟发抖,求神念佛,可没想到那云舞华如此霸道,一剑之威波及百丈,他们又哪里躲得开去?
  顷刻间浪消涛收。那高瘦汉子面如土色,呆呆地看着点在自己咽喉上的古剑天权,哪敢稍动?他手中玉尺早已断成两截,两位同伴手中的法器也同样一分而二,彻底毁了。天权剑上隐隐罩着一层吞吐不定的黑气,剑锋上的黑气偶自那高瘦汉子喉头掠过,即会留下一道细细血线。
  云舞华手腕微颤,天权古剑锋利的剑尖当即划断了那汉子的咽喉,然后冷道:“现在你可以去向漱石先生交待了。”
  那高瘦汉子脸色铁青,只是一迭声地道:“好,好。云仙子,这一剑之赐我记下了,咱们后会有期,我们走!”说完,三人一脸恨意,掉头腾空而去。
  一剑断喉,于寻常人是不治之伤,但对这些修行有成之人来说,只是些皮肉外伤而已。但纵是如此,回去后也得调养十天半月。
  云舞华毫不理会腾空而起,摇晃着向远方飞去的三人,转而望向景舆仙子,道:“把人留下,你走!”
  景舆仙子轻笑一声,忽然退了一步,一把将那少年提起,然后方道:“你就如此缺男人吗,连这样的少年都要打主意!不过他现在落在我手,你若向我动手的话,我就先杀了他。如果你一定要抢人,那就抢个尸体回去吧!”
  云舞华黛眉又慢慢竖起,冰指一分一分地握紧古剑天权,冷冷地道:“师父只交待我带人回去,可没说是生是死。你想杀他,尽管动手。”
  话音未落,古剑天权又荡出滔天冥河巨涛,向景舆席卷而去!
  景舆大惊,万没料到云舞华说动手就动手,而且古剑来势猛恶之极,她又哪敢硬接?情急之下,她一把将那少年挡在身前,想以此作为护身符,好避过这一记势无可挡的剑斩。
  云舞华唇角微翘,又流露出一丝冷笑,她手一紧,天权剑骤然发出一声清吟,去势不减反增,直直向那少年的胸膛刺了下去!看这去势,剑锋不必及体,单是那冥河剑气就足以将两人洞穿。
  景舆无奈之下,只得将那少年推开,自己则足下生起淡红烟雾,如鬼魅般飘向另一侧,这才堪堪避开古剑一击。
  说来也怪,那少年一离开景舆之手,通体烧灼之痛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神志当即清醒过来。可是他被景舆一把推飞,去势又疾又重,转眼掉落在地,又摔了个七昏八素。他自少操劳,身体硬朗,为人又乖觉,当下咬着牙,强忍剧痛,悄悄爬起,就欲找个时机溜走,远离这是非之地。
  就在不远处,他只望见一片茫茫黑气,间中又有一抹火红游走不定,显是云舞华和景舆正在激斗不休。景舆所修道法以挪移变化为主,因此尚能不显败象,只是她不敢硬挡古剑天权,那么落败也就是迟早之事。
  云舞华似是没耐心与她纠缠,突然脱离战圈,遥遥一剑向那少年拦腰斩来!剑锋虽在数十丈外,但那一道道翻涌而来的冥河波涛足以将这全无仙法道功护体的少年腰斩千次。
  景舆大急,皓腕一抖,一枚翠镯如电飞出,抢在冥河波滔前挡在了少年身前。翠镯与冥河波涛一触,当即碧光大胜,宛若一面铜墙铁壁,将涛涛冥水生生挡下,只是波涛散尽时,翠镯上早已裂纹遍布,失了光泽,显然已是毁了。
  景舆不及心疼翠镯,因古剑天权若天外飞龙,骤然出现在她面前!景舆只来得及骂一声:“小JIANREN,你好歹毒!”根本无法闪躲。
  为今之计,景舆别无它法,惟有硬挡,她一声清叱,余下两枚翠镯脱腕飞出,转眼化作轮盘大小,一前一后迎上了古剑天权。两团碧华一闪而逝,景舆最后两枚翠镯也化为齑粉,但天权古剑遭此一阻,去势终是慢了一分,让景舆堪堪避过一劫。
  云舞华显然不欲就此罢休,挥剑又上,这一次杀得景舆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短短功夫,景舆就数次遇险。
  此时那少年惊魂甫定,见二人又斗个不休,立刻拔腿就跑。他埋头疾冲百步,忽见前方不远处不知何时又有十余人现身。这些人有男有女,各负不同法器,依身上服色来看,显然分属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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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一个长须文士望着少年,皱眉道:“难道是他?”
  他身旁一位中年女子低声道:“师兄,你看那景舆与云舞华争斗得如此厉害,必是这少年无疑,她们的眼力可不差!”
  长须文士点头道:“此言有理,先带他回山再说。”
  此时旁边一位身披青色长袍的老者拈须道:“李天君此言差矣。七圣山虽然声名显赫,但若这样就想带人走,未免有些不妥。”
  长须文士嘿然转头,道:“罗道君,本山此次志在必得,莫非云霞洞府准备拦阻不成?”
  老者笑道:“光是云霞洞府,当然无力阻拦天君的好事。可是既然这小子如此重要,说不得只好不讲道上规矩,要和玄香谷联一回手了。”
  长须文士面色一变,转头向另一群人望去。玄香谷多为女子,香火不盛,势力远不及七圣山,但玄香谷道诀变幻莫测,颇难应付,若配合偷袭,最是适宜不过。
  三派一齐到来,本就各怀鬼胎,现下既然说破了口,当下各取法器在手,一时间剑拔弩张,情势紧张之极。寂静中紫气突现,也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三派中人纷纷飞上半空,刹那间光芒乱射,法器纵横,斗得精彩纷呈。众人皆知时机紧迫,多拖延一刻,就会多一些对手到来,因此均抱定了速战速决之心,出手即是绝大威力的杀招。
  那少年呆立场中,一方是云舞华与景舆死斗不休,一方是三派乱战成群,飞射而出的宝光轰雷都有莫大威力,击打得地面土石纷飞,他又哪敢从战场下方穿越而逃?
  景舆此刻已是左支右拙,她本来道行就较云舞华输却一分,又为对方用计毁去三枚翠镯,此刻更无一物可以稍阻古剑天权,若再不逃,再过片刻就可能香消玉陨。她情急之下,张口叫道:“贱人,你就算杀了我,也无力应对七圣山、云霞洞府和玄香谷三派!还不若你我联手,先抢了人走。”
  云舞华剑势丝毫不缓,只淡然道:“你既然叫了我三声贱人,那我即要在你脸上先刻上三剑再说。”
  景舆无奈之下,只得手心掐诀,红光一现,已闪出百丈之外。
  云舞华回首一望,见三派之人虽斗得火热,眼见得这边既已停手,下手也都缓了下来。三派中很有几个厉害角色,特别是七圣山天君李之曜,一身修为已到了气定神闲、宝光不显的地步,不易对付。别看三派现在打得火热,一旦云舞华动手QIANG人,那三派十有**会联起手来,且先应付了她这大敌再说。
  她略一沉吟,已知今日之势,凭她单人独剑已难将这少年带走。当下再不犹豫,将天权古剑竖于眉心,以左手五指轻抚剑身,口中颂诀。须臾,云舞华颂咒已毕,骤然清叱一声,一剑引动滔滔天外冥河之潮,横跨百丈长空,汹涌向那少年击去!
  “万万不可!”
  “快救人!”
  三派中人惊呼之声此起彼伏,断断没有想到云舞华如此狠辣,竟然会向这少年下手。然则三派人中自然有本领出众之人。呼声未落,数个道行高深之人早已飞身而起,迅疾如电,挡在那少年之前,首当其冲的正是七圣山天君李之曜。那些赶不及的也都各祭法器,企图凭借一己绵薄之力,将云舞华来势猛恶之极的剑势挡上一挡。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料到云舞华刚刚发出如此威猛的一剑,居然尚有余力,一剑之后又是一剑。只是这一剑改换了对象,非是对着那少年去,而是向三派中人拦腰斩来!
  滔滔滚滚的玄色波潮再度汹涌而出,席卷天地,朝着三派中人奔将而去。众人当即齐齐色变,眼见波涛这威,心知难以招架。要知道,道行高深的已飞身去扑救那少年,差一等的也都祭出了法宝,哪还有余力自保?眼见这一剑破空而至,众人惟有凝神提气,拼着修为大受折扣,强以自身苦修而来的真元护体,硬挡此剑了。
  此时李天君已飞至少年上方,他借得众人之力,当空一展手中的七宝云霓伞,一道斑斓的七彩虹光源源不断泻出,瞬时形成一道光壁,立于少年之前,堪堪将那滔滔冥河之潮挡在少年身外,让那少年免去生命之虞。但他也未曾预料到云舞华竟有余力发第二剑,当下又惊又怒,赶紧收伞飞身,掉头就去救援同门。他心知此时回头,为时已晚,众人怕是难逃破体之祸。现下惟有期盼同门能够凭借自身修为在她剑威下支撑片刻,他方有时间赶回施救。但道行最弱的两个同门估计怎也脱不了身负重伤、道基受损之局。所幸的是总算让那少年免成云舞华的剑下亡魂,也算略胜一筹。
  世间无常,十之**难如人意。李天君刚刚飞身回转营救同门之时,云舞华天权古剑再起,竟又挥出了第三剑!
  天权古剑此刻漆黑如墨,挥动之际又是一道波涛涌出,奔腾如雷,直向那少年袭去!
  李天君耳闻雷动之声,当即大惊失色,再也无法维持平日里淡定从容的冷静面容。要知道,他适才挡下了第一剑已是吃力非常,这其中还借助了众人之力。云舞华能有余力再发第二剑,虽令他吃惊万分,倒也还可接受。但是云舞华竟还有力发第三剑!
  此姝之修为,真是浩如烟海,深不可测。
  隐在远处的景舆目睹战况,面色苍白,血色尽失。她这才知晓,两人刚才之战云舞华并未倾尽全力,想必是顾忌着暗中窥探的诸派。否则哪还有她在此旁观的份儿,怕是早已香消玉殒,魂飞魄散。
  云舞华连发三剑,三派中人俱是黔驴技穷,只剩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他们乱成一团,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去顾及那少年?眼见着他就要被这冥河之水消肌化骨,蚀魂夺魄,万载不得超脱。
  当此情势危急之时,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叹息,一个有若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善哉,善哉,云仙子年纪轻轻,杀机竟如此之重,想必在古剑天权下已有不少冤魂吧?”
  话音才起,少年身上即浮起数个梵文大咒,又有一层金光乍现,灿若琉璃,将其身包裹得密密实实。金光刚起,冥河之涛即已冲来,与金光撞在一起。陡然间,那数个梵文大咒光华骤盛,势如奔雷的冥河之涛顿时声收势歇,有若退潮的海水。随后,干脆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数个梵文大咒也光彩不再,瞬间暗淡下去,难觅踪迹。云舞华这惊天一击,终还是被挡了去。
  须臾间,少年之生死几度逆转!所倚者,福耶?祸耶?
  出击再次落空,云舞华仍维持着一贯漠然冷淡的表情,持剑而立,古剑天权斜指天空,冷道:“好一个大悲般若咒,来的可是南山寺慧海大师吗?”
  云舞华之语,如平地炸雷,惊得三派中人面面相觑。要知这南山寺传承千年有余,寺中大德高僧、妙法上师层出不穷,乃是当世正道之中流砥柱。若论声势,仅次于道德宗、云中居、清墟宫等正道三派而已。而慧海大师更是南山寺有数的得道高僧,禅修深湛,得享盛名已过百载。只是南山寺诸高僧出寺走动甚少,慧海大师恰在此时来到这塞外蛮荒之地,自然也是为这少年而来。
  空中又传下一声大喝,听来如狮吼雷轰一般:“大胆妖女!我师的法讳也是你随便叫得的吗?”
  云舞华冷笑一声,定睛望去,见空中金光晃动处,飘下三个身影。正中一位老僧,身披大红描金袈裟,颈挂一串南海沉香珠,手持九环紫金伏魔杖,白眉慈目,佛光暗隐,宝象庄严,果然是南山慧海。其左右各立一位中年僧人,看来是他的弟子。出言斥喝的正是立于他左首那位身材高大的僧人。
  云舞华淡道:“慧海大师不辞劳苦,千山万水赶来此地,难道只是为了点化我这妖邪女子吗?恐怕大师也是为这少年而来的吧。同是为了抢人,您这有道高僧又有何资格指摘我挥剑伤人?”
  慧海垂眉不语,只是不住念佛,他身边那高大弟子早忍耐不住,上前一步,嗔目喝道:“妖女休得在此胡言乱语!我师素以慈悲为怀,岂能坐视这无知少年落入尔等妖邪之手!你再敢妖言诽谤,休要怪我宝杖无情!”
  云舞华定睛看了那僧人半天。她以绝世之姿,掌玄冥之剑,这一定神凝望,只看得那僧人浑不自在,只觉心头血气翻滚,浮想联翩:“她这般……这般看我,倒是为何?难道说……”
  静默半晌,云舞华忽尔樱唇微启,嫣然一笑,霎时一张俏脸如冰消雪融,春回大地,令那僧人心神激荡,目不能移。紧接着,她向那僧人柔声说道:“大师既然宝杖无情,那就请赐教一场如何?舞华虽已连战数场,神困身疲,但若不能在十剑之内斩下大师的光头,舞华甘愿自刎以谢,您看如何?”
  那僧人当下涨红了脸,绮念顿消,怒气渐深。可他是断断不敢下场与云舞华单独放对。适才他已亲眼目睹云舞华古剑之威,想来不消十剑,只需三剑怕就要兵解圆寂。好歹他是名家弟子,这点自知之明总是有的。坏就坏在他偏又撂下了狠话,加之南山寺乃是正道名门,当然不能倚多为胜。是以那僧人虽气得浑身发抖,却也不敢应声接招。生怕因贪图一时的口舌之快,反招致血染荒原的凄惨下场。
  就在他难以进退、尴尬异常之际,空中又传下一阵冷笑:“东都洛阳突降紫火天雷,天下之大,能测阴阳、知天机的可非止几个妖邪教派!我等若不来,岂不是白便宜了你们这群妖孽,任由你们在此猖狂?”
  说话间,空中降下一朵祥云,云中影影绰绰,至少有数十之众,分属正道各派。
  李之曜面色一变,低声道:“今日事不可为,我们走。”他手一挥,带着七圣山诸人缓缓退去。他这一走,其余两派自也不会逗留,也分向各方离去。那景舆何等机警?见机不妙,早就悄然远去了。此刻惟有云舞华只人独剑,留在场中。
  云舞华环顾一周,见正道诸人虽虎视耽耽,但俱都一脸戒备,显然也在互相提防,因此冷笑一声,回剑入鞘,转身就欲离去。
  此刻一个素装中年女子叫道:“妖女且住!你伤及无辜,连害数命,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
  云舞华置若未闻,身形飘然飞升,缓缓离去,全然不将素装女子的挑衅放在眼里。那素装女子气得面色铁青,可见周围同伴俱都不动,她自也不敢单独追下去。咬牙切齿了半天,还不是只得暗自在心头饮恨?
  “诸位道友,今日乃是敝宗大喜之日,不宜见血光之灾。云舞华虽然张狂,也还知得进退。恳请各位看敝宗薄面,今日就暂且放过她,不知道友们意下如何?”声音浑厚悦耳,荡荡然若云起太虚,风生广辽。
  此时空中紫霞落焕,七光交陈,景致玄妙难言。当中有十余人徐徐降下,人人清风绕体,丹气透华。正中一位真人,道袍上绣着东海日升,背后一把青铜古剑,面透宝光,长髯随风飘摇,仙风道骨,一望可知。
  正道诸人皆面色微变,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慧海低宣一声佛号,抬起两道长眉,缓缓道:“原来是道德宗紫阳真人,失礼失礼。啊,玉虚真人和太微真人也到了,真是难得一见啊。三位真人仙驾所至,纵是这塞外蛮荒之所,也成仙山宝境。”
  紫阳真人拱手为礼,含笑道:“慧海大师过誉了,我等道学尚浅,难当真人之号。”
  其时道德宗隐为天下正道之首,于西玄山建太上道德宫,史有三千余年。道德宗另据洞天福地有三,主脉九支,支派六十,号称道徒三万,其势遍及天下。掌教紫微真人功参造化,道行圆满,已有三十年未出太上道德宫一步。据传紫微真人再有百年之功,即可飞升有望,至少也可得尸解之果,实已为当世正道第一人。
  此次前来的紫阳真人、玉虚真人和太微真人皆为道德宗一脉之首,俱是当今顶尖人物,平素里寻常人物要见上一面也是千难万难,今日竟然三位真人齐至,实是难得一观的盛况。且三位真人此行所携十余弟子修为俱都不凡,都是独挡一面之才,显是有备而来,与诸派仓促行事、只有离得最近的数人匆匆赶至大不相同。
  此刻道德宗大举前来,先机占尽,早已掌控了场中局势。三位真人同时出现在这蛮荒之地,来意若何,其实已昭然若揭。
  只是慧海仍然问道:“紫阳真人适才言道,今日乃贵宗大喜之日,但不知喜从何来?”
  紫阳真人环视一周,方才含笑应道:“这第一喜,即是我宗掌教紫微真人已于昨日辰时出关。”
  众人当下哄的一声,又议论起来,就连慧海大师闻言也双目大开,长眉无风而自动。
  紫微真人闭关三十载,此番开关,实乃轰动诸界的一件大事。早在真人闭关之时,即有传言云紫微真人此番清修,为的是那白日飞升之法。此时开关,想必已有所成,飞升可待。修行诸界自有史可载以来,最近一位修得飞升之果的乃是清墟宫的青灵真人。青灵真人自少时起即入清墟宫修行,史载他自幼聪颖,又有宿慧,对诸般道藏古经过目不忘,一遍成诵。其有大毅力,能吃常人不能忍之苦;且有大决心,发愿度天下迷人。其后青灵真人道行日深,又积下功德无数,终得仙人指引,授与无上诀要,后苦修三十载,得飞升而去。青灵真人羽化去后,留下《上皇金录》四卷,又有身前使用的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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