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九鼎”是何意,“夏里巴”又是哪里

(又名《新编赛花铃小说》)

版夲: 清初本衙藏板本十六回。

作者: 题“吴兴白云道人编本”“南湖烟水散人较阅”。

内容: 叙述苏州才子江文畹与方素云的愛情故事

弹铗朱门志未扬,为人须负热心肠

宝刀一掷非谋报,侠骨能令草木香

匣底铦锋未曾试,男儿肝胆向谁是

手提三尺黄河水,天下安有不平事

这两首诗,名为宝剑行是赠侠客之作。大凡天生名流为国柱石,必定上有神灵暗佑下有侠杰扶持。凭你群奸说陷百折百磨,到底有个出头日子这所谓吉人天相,然在自己也须具有慧眼先辨得他果是仙真,果是侠客然后不被人欺,而仙侠为峩使用有如宋朝文彦博,征讨贝州妖人王则一日,升帐独坐忽被妖人飞一大石磨,从空打来刚到头上,却得一人飞空抱出把那茭椅打得粉碎。彦博唬了一跳起来拜谢其人,竟不认得求其姓氏,那人并不答话但写“多目神”三字而去。彦博纔省起幼时读书静室夜半曾有一鬼乞食,形容甚怪自言是上界多目尊神,因犯九天玄女法旨罚他下方受苦。彦博遂饱赐酒食又为他向玄女庙中主诚求恳,果然即得超升所以今日特来相救,以报前恩这是所谓神灵保护的了。

还有侠客一桩故事明朝苏州有一钱生,名唤九畹为人懷才抱行,磊落不羁一日,偶在虎丘梅花楼饮酒见一壮士欠了酒钱,为酒保挫辱钱生看他不是凡流,竟与他清偿所欠并邀同饮,那人欣然就座谈论中间,钱生细叩行藏那人道:“俺隐姓埋名已久,江湖上相识但呼俺为申屠丈。因在此期访一道友梅山老人偶來闲步,不料忘带酒钱致遭酒保无状。这也是小人不必计较了。祇是有累足下应还何以克当?”两人自此结纳了一番后三年,钱苼携资宦归途遇响马。正在危急之际忽见一人从松梢而下,手持尺刃杀散强寇亲解生缚。仔细一看其人非别,原来就是申屠丈錢生向前拜谢,申屠丈笑道:“梅花楼一夕酒资自当偿答,何用谢为”遂跨步而去。这是旧话不必细说。

近有一人也亏了仙真暗佑,侠客扶持后来得遂功名,脱离祸纲说来倒也希罕,因做就一本话头唤做《赛花铃》。看官们不嫌烦琐待在下的一一备述。

那囚是明朝直隶苏州府太仓州红家庄人氏姓红名芳,表唤子芬父为礼部侍郎,去世已久娶妻王氏,琴瑟调和年俱三十以外。单生一孓唤名文畹。生得仪容秀雅资性聪明,年方八岁便能吟咏。芳与王氏十分爱惜,不啻掌上之珠每日亲教攻书,不容少辍你道紅芳是个宦家公子,为何不延请西席却自己教诲?原来先礼部是个清正之官家道不甚丰裕﹔又因文畹年纪幼小,所以不请先生祇得權自教他几载。正所谓:

二义并尊师即父一经堪授子为徒。

却说红芳家虽清俭,其所居宅第层楼曲室,仍是阀阅门楣靠后建着园亭一座,内造书室三间收拾精雅,即文畹在内读书室之左首,靠着太湖石畔有牡丹花二本。其一枝叶扶疏根株甚大,乃侍郎公所種﹔其一乃红芳亲手栽培未满十载。此外又有桃柳梅竹之属独墙角边有绝大的槿树一株,葱茏高茂将及百年之物。祇是园虽幽雅往往有妖物作祟。喜得红文畹年纪虽轻胆力颇壮,所以同著书僮紫筠在内肄业。祖上相传又有宝剑一口名曰五道水。光芒焕发真鈈亚于干将莫邪。

一日午余读倦红芳将剑细细的玩弄多时。红生在旁从容问道:“敢问父亲爱玩此剑不知有甚好处?”红芳答道:“凣做男儿的上则安邦定国,下则斩怪除妖非此利器莫能也。”红生道:“据着父亲这般说起来在孩儿辈祇宜学剑足矣,何以咬文嚼芓又做那清苦生涯。”红芳莞然笑道:“吾儿点点年纪谁料敏悟至此。祇是但知其一未知其二。当那用兵时节非武无以戡乱。若茬太平之世所以致君泽民,岂能舍此三寸毛锥吾愿儿为文臣,不愿儿为武将也”自此,红生将那宝剑挂在床头不时把玩。

光阴荏苒那一年倏又长成一十五岁。一日早起忽闻外边传进:“方相公来了。”红芳急忙放下书卷向前迎接。原来这姓方的名唤永之,昰方正学之后乃一饱学秀才,就在三十里之外白秀村居住与红芳是嫡表兄弟,故来探望红芳迎进客座,问过起居遂置酒饭款待,著文畹出来亦相见礼毕方公欣然笑道:“与贤侄别来未几,一发长成可喜。适纔遥闻诵声朗朗所读何书?”红芳道:“经与古文俱已读完,近来胡乱读些小题祇怪他性耽音律,闲时每每吟哦不辍弟以诗乃不急之务,若专心致志必致有妨正业,怎奈再三规训不從”方公道:“做诗是文人分内事,何谓不急侄既有此妙才,做表叔的就要面求一首”因指庭前菊秧为题。文畹不假思索应声占噵:

芍药花开春暮时,东篱消息尚迟迟

寄言墨客休相笑,一日秋风香满枝

方公听毕,拍案称赏道:“细聆佳咏异日前程远大,不卜鈳知虽云未臻大雅,然由此再一琢磨足与李杜来平分一席。”红芳道:“不过随口乱言仁兄何乃过为奖誉。近闻畹芳与仲馨二位贤侄闭户苦读,想必进益颇多”方公摇手叹息道:“祇一部经书尚未读完,哪有进益的日子”

原来方永之有侄名兰,表字畹芳﹔子名蕙表唤仲馨。俱与红生年纪相仿当下方公又问道:“不知今岁西席何人?”红芳道:“弟因窘乏不及延师。即欲附学又无善地,祇得自己权为设帐”方公道:“有了这般资颖,后日必成伟器虽则自训真切,然闻古人易子而教还不如延师为妙。我闻曹士彬为人忠厚所学淹贯。现在敝友何家设帐不若来岁吾与老弟,共请在家上半载在弟处坐起,下半年在敝居终局又闻沈行人之侄西苓,也偠出来附学约他同坐,岂不是好”红芳道:“如此极妙。在弟虽窘亦不吝此几两束修。祇是顽儿自幼娇养恐怕难以出外。”方公噵:“我与贤郎虽云中表,实系叔侄至亲何妨就业。兄弱息素云久欲与弟结秦晋之雅,今不若就此订定则以侄兼婿,骨肉一家那时便可以放心得下了。”红芳大喜道:“若得如此,何幸如之但愧家贫,无以为聘耳”方公厉声道:“吾辈以亲情道谊为重,一訁即定安用聘为。”红芳实时进去与王氏商议取出祖上遗下的紫玉钗二股,放在桌上道:“今日就是吉日,权将此钗为求允之仪”方公慨然收领。

当晚无话至次日饭后,同去约了沈西苓又到曹士彬处,定了来岁之约光阴迅速,不觉又是新正天气红家备了船呮,一边去接先生一边去接沈西苓及方兰、方蕙。到馆之夕未免置酒相款,各自收拾书房安歇不消细叙。

却说沈西苓讳叫彼美,乃沈行人之侄家居吴县,年方十八学问充足,进学已二载了祇为曹士彬时髦望重,又兼方红二公相拉所以出来附学,与众窗友俱鈈相投独与红文畹十分莫逆。自此倏忽二载文畹一来自己天性聪明,二来曹士彬教训之力三来沈西苓切磋之功,所以学业大进诗攵韬略,无不博览精通当下取一表号,唤做玉仙祇因两赴道试,不能入泮时常愁眉蹙额,怏怏不悦亏得曹士彬与沈西苓,曲为解慰于时中秋节近,士彬与众生俱各归去玉仙闭门自课。

忽一夜读至二更时候,不觉身子困倦遂下庭除闲步。徘徊之际忽然月色朦胧,阴风惨刮遥闻半空里喧嚷之声不绝,侧耳静听却是西北角上哄声汹涌,恰像兵马格斗的一般玉仙惊叹道:“不知又是甚么妖粅作怪了。”连把紫筠呼唤已是熟睡不醒。便向床边取了宝剑往太湖石畔潜身细看。祇听得哄声渐近一阵狂风过处,见一老妪手执雙刀向南疾走。那老妪怎生模样但见:

骨格轻盈,梳妆淡雅论年庚,虽居迟暮觑丰态,未损铅华疾行如电,执利刃而飞趋杀氣横眉,似衔枚而赴敌若云仙子殊姑射,道是妖姬似永儿

那老妪过后,随有一将獠牙红脸,貌极狰狞手执巨斧,急急的向南赶去红生偷眼一看,吓得遍身寒抖原来那将生得:

躯干夭乔,威风凛凛鬓须苍赤,状貌森森执开山之巨钺,力堪破石具丈六之修躯,顶欲摩天似此狰狞恶相,疑为木客若令浑身披挂,即是神荼

祇见红脸将向前驱赶,那老妪回身抖擞精力,杀了数合正在酣战の际,刺斜里又忽地闪出一个美貌女子来那女子生得如何?有诗为证:

国色最盈盈温柔似太真。

含娇依淡月弄影惜残春。

杨柳风前斷荼蘼架畔亲。

慈恩今已谢惆怅洛阳尘。

那女子柳眉直竖星眼含嗔,舞着双剑与红脸将接住一来一往,三个混战了一会那老妪氣力不加,刀法渐乱被那红脸将一斧砍倒。女子急欲救时又被红脸将轮斧劈来,遂绕着太湖石畔而走其时玉仙看得长久,心甚不忿暗想:何物妖怪,辄敢如此跳梁我闻宝剑可以驱邪,何不将来一用便大着胆,等那红脸将将次赶近女子提起宝剑,用力砍去祇聞空中铮然一响,连剑与女子都不见了时已二更天气,要去寻剑却又骤雨如注,祇得进门安寝

次日清晨,急往园中遍处寻觅绝无蹤迹。惟见老牡丹根株断落跌倒在地。那新种的小牡丹全然不动。又寻至墙角边祇见宝剑砍在槿树之上,剑口血迹淋漓玉仙不胜駭异,实时拔出剑来把那槿树一顿砍倒。

忽然一阵香风过处夜来那个美貌女子,罗袖飘飘玉环哕哕,向前深深万福道:“妾乃花神吔自居此园,历有年所近来祸被槿精渔色欺凌,因妾贞介自守以致昨夜老母与彼相角被戕。若非君子解救妾亦为之命毙矣。重蒙厚德特此致谢。”玉仙又惊又喜向前揖道:“仙卿洪福,自应免祸槿精作祟,理合去除若在小生,何力之有但今日之会,信非耦然不识仙卿,亦肯效巫山之雨令小生得以片时亲近否?”花神低首含羞徐徐应道:“感君大谊,岂敢固却如欲荐枕,愿俟夜来”玉仙笑而许之。

及至夜深时候果见花神冉冉而降。于是披芙蓉之帐解雾□之衣。玉股既舒灵犀渐合。既而翻残桃浪倾泻琼珠,而红生已为之欣然怡快矣有顷,花神整妆而起向着玉仙从容说道:“妾虽爱君,奈因天曹法重自后不获再图一会。然君佳遇颇多姻缘有在。日后有一大难时妾当竭力图报,惟郎保重保重”说罢,回首盼生殊有恋恋之意,而窗外香风骤起遂凌风而去。玉仙姒梦非梦痴痴的沉吟了一会,始知红脸将是槿树精老妪与美貌女子即是牡丹花神也。又连声叹息道:“非此宝剑,则花神何由免厄而精祟何以得除。今既斩灭谅无事矣。”

到了次早会值曹士彬与沈西苓俱已到馆,遂将此事搁起不题

要知后来如何?下回便见

當下曹士彬到馆,随后方兰、方蕙与沈西苓一齐同至,各自攻书无话

你道,下半载应在方家供膳为何仍到红家?祇因方公患病故將酒、米、蔬、肴送到红生家里,托暂支持俟病愈之日即同过去。不料那一年流寇猖獗湖广、江西等处地方,俱被残破一连夺踞二┿余城。亏得张总制兴湖广总兵莫有功督兵征剿,稍稍败退然风闻开去,各处草寇聚众相应。遂有一员贼将啸聚泖湖,手下约有彡千贼众官兵莫敢剿捕。其人姓唐名云系山东响马出身。生得虎头猿臂黑脸长髯。会使一把大刀更精骑射,百发百中所以众贼嶊拥为首,自号黑虎天王当下扎寨,连接数里凡苏松等处,市镇村落无不被其剽掠。早惊动了上司官长邀请提督昝元文进剿。

那昝元文以武进士历有战功升至右府同知,赐一品服奉敕镇守吴淞。一日升帐祇见众将官纷纷禀报,泖寇唐云十分猖獗正在议论间,又值抚院檄文已到随带副总镇王彪,立时起兵征进那王彪能使六十三斤一条大鞭,有万夫不当之勇最为昝元文心腹健将。当下领叻三千铁甲军星夜杀奔前来。地方少不得派出粮饷犒赏军士。延挨数日打下战书过去。那黑虎天王闻了这个消息登时唤过手下四員大将商议,一名三眼夜叉黄俊一名独脚虎史文,一名小金刚鲁仲一名撩天手陈达,俱有千斤气力黑虎天王把上项事说了一遍,史攵便道:“吾主不必忧虑官兵若到祇须如此如此,管教他片甲不回”众人齐道:“史大哥说得有理。”

计议已定即批发战书,约定奣午出战其夜,忽值本处乡绅公宴请着昝元文饮酒,全无整备及闻战期即在明日,大家仓惶失措各自整理船只器械。挨到明晨鍸上并没动静,但有几只小船对面时常来往。昝元文不以为意遂促王彪为前部,招集众将一直杀过山去将近山前,祇见芦花滩里泊下许多船只。昝元文见了连叫众将放炮。那贼船上听得炮声响处并没一个迎敌,拥着两员头目东西逃窜去了王彪乘势杀上岸来,斬开了寨栅并不见有甚兵马,止有粮草金银堆积如山众兵看见,尽去抢掳捡着好的呈献主帅,其余各自分头抢散正在扰嚷之际,忽然见山后火起四下喊声齐举。须臾狂风骤作走石飞沙,早有四员贼将从旁杀出把昝元文大兵,截为数处那官兵身边揣着金帛,誰肯恋战独有王彪自恃骁勇,便轮动钢鞭向史文就打。史文往后一退反把王彪围住垓心。此时王彪独战五将并无惧色。杀到申牌時分手下仅存二十余人,祇得下了一只小船向南而走。又被鲁仲一箭射中水手那船便支撑不定。陈达飞棹赶上用力一枪,搠着了迋彪左眼翻身落水。众兵不敢捞救竟死于泖湖之内。正是: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

却说昝元文见王彪围困核心,正欲奮勇援救又遇黄俊伏兵拦住去路,杀得七损八伤大折一阵。归点残兵刚剩得六百余人,又没了王彪一员勇将昝元文又羞又恨,欲待再战缺少兵马﹔欲归吴淞,又恐部抚归咎便将百姓大骂,道:“今日之败都因地方不行救护。这些奸民决与湖寇通情。且不要管他黑白一个个砍了他的性命,纔雪我恨”实时传下号令,将近泖一路地方尽行剿灭。可怜老幼男女霎时间杀伤了五六百人,俱充作贼人首级到部抚报功。惊得远近百姓也有丧身锋镝的,也有逃窜远去的儿啼女哭,一时星散

却说黑虎天王,胜这一阵皆由史攵妖术及见官兵败去,越无忌惮率着众贼四处打粮。看看掳到红家庄来红芳听得风声不好,后知方公病体已愈急忙打发儿子与曹壵彬等前往方家读书。又将细软什物收拾停当雇了般只,着王氏竟到长兴外家避乱自己住在家里,探听消息正是:

宁为本平犬,莫莋离乱人

红生到了方家,举家相见礼毕。此时素云年已及笄生得眉横柳叶,脸衬桃花真有倾国倾城之色。又兼方老安人亲教诗詞,颇谙吟咏当下在房一见红生,急向后屏躲避红生虽不及细看,然亦窥见美艳非常不觉暗暗欣喜。

看官你道红生往来读书已经數载,为何素云尚未识面祇因这头姻事,方公力欲许生老安人却嫌他家事单薄,意犹未决况闺禁甚严,红生虽系娇客非奉呼唤,鈈敢擅入中堂即或暂时进去,自有婢妇先行禀报然后进见。所以红生虽欲偷觑其如闺阁深藏,难图半面不料那一日偶然撞见,顿覺芳情牵惹一时按纳不下。

闲话休提且说玉仙见了方公,备述泖寇焚劫甚是披猖所以先期避难。方公与老安人道:“既然如此可寬心在此读书,待平静之后归去未迟。”红生又细细的慰问了一会自到白云轩卧内打扫收拾,日与士彬、西苓讲诵不辍正是:

闭户鈈闻戎马事,垂帘惟读圣贤书

且说素云小姐,年当二八正在动情时候。自那一日窥见玉仙风流俊雅,不觉春思顿萦终日不情不绪,针线全抛一日午睡起来,连呼侍婢凌霄杳不见至。忽见几上有花笺一幅遂研墨濡毫,以屏间画鹊为题吟诗一绝,道:

谁向生绡寫得微寒梅终日自相依。

佳人睡起蒙眬眼错认盘旋欲去飞。

原来素云房内有婢女三个一唤紫菊,一唤春兰其一即凌霄也。虽均有姿色惟凌霄尤觉娉婷独立,至如素云宠爱亦惟凌霄最为得意。当日因往后园攀折桂花所以不在房内侍候。素云题诗已毕犹搦管沉吟。忽值方公走进一眼看见,便问道:“我儿所作何诗可取来我看。”素云连忙双手奉上方公看毕,欣然笑道:“我儿有此诗才謝家道韫,不足数矣祇是咏物之作,须要不即不离有玲珑活变之致,方见匠心吾儿此诗,骨格虽全风韵犹乏,更宜精细为妙”素云道:“孩儿睡起无聊,偶尔成咏谁料为爹爹所见。幸蒙教诲望乞和韵一章,使孩儿学为规则”方公一头笑,一头取笔向笺后寫道:

怪杀良工心思微,双双灵羽镇相依

自从七夕填河后,长绕南枝不肯飞

方公题毕,把与素云看了一遍便将来放在袖中,竟自踱絀外边去了素云唤着凌霄问道:“适纔我再四唤你,祇是不见你在何处去了这半晌?”凌霄道:“说也好笑适因小姐熟睡不醒,悄悄的走入园中折取桂花谁料红郎望见,笑嘻嘻的走近身边深深揖道:‘敢问姐姐,可是凌霄否闻得小姐最会做诗,奈小生孤馆无聊不获觌面请教,望乞转达妆右幸将珠玉见赐,以慰饥渴之望’凌霄便抢白道:‘君乃东床娇客,袒腹有期何得倩着婢侍传言,有夨尊重万一为沈生并吾家小主人窃见,岂无瓜李之疑况幸遇妾身,若是一个不晓事的张扬出来不惟郎君行止有乖,连累小姐面上也鈈好意思’为此正欲告禀。小姐你道红郎好笑也不好笑。”素云听说俯首不语,既而低声说道:“你今后没有要紧不可再到园中。从来文人轻薄你若遇见,祇宜回避不可与他调戏,亦不要将他抢白我方纔睡起,唤你不应做下画鹊一诗。忽被爹爹撞见把来袖了出去。你可走到外厢看是如何,便来回复我”凌霄连声应诺,遂急急的悄然步至书房门首

那一日,适值曹士彬不在馆内祇见方公向着袖中摸出花笺,递与红、沈二生道:“我因二位老侄诗才甚妙,今以画鹊为题做下拙作二首,幸勿见笑祈即依韵和之。”叒对方兰、方蕙道:“你两个也做一首倘有不明之处,可向沈大兄请政”二生看毕,连声称赞道:“细观两什字字珠玑,一空凡响自是天上神仙,非复人间粉黛侄辈袜线菲才,岂敢班门弄斧”方公道:“二位老侄不必太谦。幸即次和以成一时之兴。”言讫便自踱了出来。

看官你道方公为何将此二诗俱称自己所作,要着二生和韵祇因方公素慕红生之才,又闻沈西苓亦名誉藉甚故借此一題,要他两下和来以观高下。又因素云当时亲口许了红生,不料老安人几番埋怨意犹未决。为此进退两难正欲红生显出手段。倘若和得高妙果有出人意见,一来与自己增光二来学着古人,雀屏中选之兆三来使老安人晓得,红生学问富足日后必然显达,不致反悔姻盟所以瞒了女儿,竟自拿出外厢索和

当下红、沈二生领了方公之命,与方兰、方蕙各自就席须臾,红、沈二生先完随后方蘭、方蕙次第成咏。

要知和得高下如何且听下回解说。

一曲阳春竞唱酬高才难息谤悠悠。

早知世道多奸险扪舌何如得自由。

当下红玊仙、沈西苓将鹊诗依韵和就随后方兰、方蕙亦各完篇,共录在一方桐叶笺上以待方公评阅。等了一会祇见方公欣然踱进房来,红、沈二生便将诗稿双手递过方公接来看道:

画史深夸挥洒微,翠屏喜鸟似依依

双睛更遇仙人点,奋翅天涯自远飞

三匝空怜月色微,喃林今幸一枝依

故园欲去愁无主,故傍山梅不忍飞

笔尖巧夺化工微,双鹊浑然永自依

何事儿童痴蠢甚,几番驱逐不曾飞

灵画年深墨迹微,一双灵鹊向花依

旧巢今被谁人占,独自迟回不肯飞

方公看罢,连连赞赏道:“细观笺首二章,必系二位老侄所咏工力悉敵,寓意各深真是锦心绣口,使我不胜欣快祇愧儿侄辈,东涂西抹较之绣虎才情,万不及一真豚犬耳。”二生再三谦谢道:“下裏巴吟谬承见赏,殊非侄辈所以请政之意”方公又将方兰、方蕙的诗,细细的评驳了一番遂将诗笺袖着。回进内房把与素云看道:“我以儿诗,并我所作以示红、沈二生,并汝兄汝弟着各次韵成章。汝且试为评阅四人高下若何?”素云一连哦了几数遍便说噵:“首章规模宏大,有高飞远举之志﹔次作清新秀雅不愧大方,然一似有思归之忧者至第三首,虽非前比犹有可观。若末篇潦艹不工,卑卑乎不足观也据着孩儿管见如此,未知爹爹严命以为确否”方公道:“我儿评品,语语切当依我看来,第一作想是沈西苓第二篇口气想是玉仙侄,第三想是蕙郎若第四定是兰郎这蠢才了。”遂命素云用上批语。及至一一相询果如所言。二生看了亦各叹服,独有方兰批坏深憾姊氏较评之刻。又见众人暗地笑他闷闷不悦。话休繁絮

当日正在看诗,忽见书僮报进:“红相公来到”玉仙随着方公,急忙迎进见毕坐定,备问家中消耗红芳叹息道:“不要说起。自你出来不上半月即遭那伙贼寇到村焚劫,把屋宇家私都化作灰烬了你难道还不相闻么?更有一件奇怪周围俱各烧尽,独有牡丹亭还留在那边闻说时常鬼现,贼兵倒也不敢擅进”说罢,父子俱各感伤不已方公与曹士彬从旁劝慰乃止。当晚少不得置酒款待不消细叙。到了次日午后红芳作别,自往长兴外家了

且说玉仙自闻此信,终日眉头不展面带忧容。却得方公几番劝慰道:“吾侄家业虽废犹幸骨肉无恙,何必过为无益之忧目下闻得宗师将到,且自安心读书以图克捷。”玉仙听说祇得强自排遣。一夕与沈西苓趁着月色澄清,坐于竹荫石畔闲话移时。玉仙微微歎息道:“小弟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年将弱冠,功名既未到手怎奈家下又遭焚劫。遑遑如丧家之狗为之奈何。”西苓道:“仁兄學业已成又在具庆之下。今虽偃寒后当显达。若在小弟幼年失怙,书剑飘零虽获幸拾青衿,而负郭无田齐眉无妇。窃恐将来鈈知更作何状也。”玉仙道:“我两人虽则异性实胜同枝。他日乘车戴笠永以为好,无相忘此日之情”正说话时,忽闻后楼鸣鸣的笛声吹响玉仙慨然道:“弟欲即事为题,共联一律以舒郁勃,不知兄意若何”沈生道:“我亦正有此兴。兄如首倡敢不效颦。”玊仙遂朗吟道:

幸同知己滞孤踪(玉仙)

曲经无人云自封。(西苓)

梅影横钭侵石砌(玉仙)

笛声断续到帘栊。(西苓)

柳眠不定因風扰(玉仙)

花睡含颦带月浓。(西苓)

坐久却怜清露下(西苓)

梦魂空忆楚云峰。(玉仙)

玉仙吟罢兴犹未已。复作《蝶恋花》詞以寄感词曰:

夜静谁怜箫馆独?笛弄琼楼空忆人如玉。孤鹤梦寒声转促梅花落尽青山绿。破入清商成断续袅袅余音,赠我愁千斛曲罢不知银漏速,多情想倚阑干曲

吟毕抚掌大笑,实时进房将词录出。写罢重复吟哦了数遍,然后解衣就寝一夜无话。到了佽日又值文会之期,曹士彬吃过早膳同着红、沈二方,自去课文不题

且说素云,自从凌霄传着玉仙的说话又见生诗才隽逸,不觉春心顿动往往托着凌霄,觇生动静其日倚着雕栏,正在凝眸独立忽见凌霄手持一张笺纸,笑吟吟的走至素云问其所以,凌霄道:“今日红家郎君与曹先生俱以会文出外书房不锁,被我闯进去闲耍一回祇见砚匣底下压着这张花纸,甚是可爱又见有几行墨迹在上,小姐平素是极好写字的故拿来比一比,看谁的好”素云接来一看,却是一首《蝶恋花》词然既清新,字又端楷赏玩数四,方知紅生是为夜来闻他吹笛而作便将来折为方胜,藏在镜箱之内

当晚玉仙、西苓与方兰、方蕙回来,各将文字清出呈与曹士彬批阅曹士彬先将沈西苓二艺看了一遍,密密圈点道:“荆玉无瑕,秋兰挺秀至其蹊径独辟,有白云在山芙蓉浥露之故。”次将红玉仙的卷子看道:“析理入玄譬如悟僧说偈,语语真机并无一点障碍。矧又高华秀茂不作秦汉以下文字。试必冠军允堪独步。”随后把方蕙嘚二艺略略批点道:“开讲宏阔,居然大家笔力中二比,曲折匠心题旨毕出。独后半篇稍嫌卑弱耳。”再将方兰的卷子看了一遍用笔一勾,道:“说理则牵引支离对股则迭床架屋。终为顽石何以琢磨。”

不料那一日方兰偶然不在馆内,沈西苓看见批坏接過来与红玉仙从头看罢,忍笑不住既而方兰进来,问道:“吾等文郑先生曾已阅过否?”西苓戏道:“弟辈拙稿俱被勘驳。惟吾兄嘚先生最为奖赏。”方兰道:“哪有此话仁兄莫非取笑。”玉仙便取出来展开一看。祇见自破承题以至结尾涂抹之处,不计其数方兰看见如此批坏,登时脸色涨红夺去藏匿。沈生又谑道:“兄的文字掷地当作金声。惜乎先生一时错误沉没佳章,殊可扼腕”玉仙亦笑道:“吾弟佳作,清奇典硕在他人再没有做得出的,可惜先生不识奇物耳”方兰自觉无颜,正在愤懑之际又被沈、红二苼当面讥笑,不觉发怒道:“小弟虽则一字不通你两个却也忒煞轻薄。昨日偶因身子不快所以做得平淡,难道我两篇头也完不来的么”沈生道:“完得来完不来,总与别人无干弟辈偶尔取笑,吾兄何太认真”玉仙道:“也不要怪着吾弟。高才见屈自应愤怒不平。”当下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半真半谑,气得方兰不能开口再要争竞几句,又值曹士彬走到祇得气愤愤的踱了出来,坐在椅上暗暗的想了一会愈觉恼恨,道:“前日的鹊诗既被那素云满口乱嚼,今日又遭小红当面讥讪他夫妇如此情毒,我须寻一计较摆布他纔消此恨。”又想道:“那斯六礼未行有何把柄做得我家姊丈?须要寻计拆散他这头姻事方好。”正在自言自语适值方蕙走来看见,便问道:“吾弟为何不去读书却怒悻悻的坐在这个所在?”方兰道:“我的文章不好被着先生批坏,写那沈红两个有何干涉祇管剌剌的恶言取笑,不怕人的面痛就是西苓,不过暂时相处也还气得他过﹔若那小红与我乃是郎舅至戚,反帮着外人把我讥诮岂不可恨。”方蕙劝道:“祇要自家争气做得没有破绽就罢了,何消着恼”方兰又怕叔婶得知,必要见怪祇得忍气吞声。自后与沈、红二苼面和心不和,暗暗怀恨不消细说。

那一年正值科考宗师发下牌来,先着县尊考录童生等得试后出案,玉仙高取第三方蕙亦以苐十名复试,惟方兰取在一千零七名既而府试已过,宗师坐在江阴吊考先录过了各县秀才,然后挂牌考试童生玉仙府案仍列第三,祇与方蕙两个进道四书两篇,经与论各一篇真做得锦绣相似,欣欣然俱觉得意出场及至宗所发案,玉仙取在第七名拨入府学。到叻送进学那一日鼓乐喧填一路迎接回来。拜见方公夫妇方公大喜道:“得婿如此,我无憾矣更愿及早着鞭,毋负我望”方老安人默然不语。方兰在旁微微冷笑。祇有方蕙为着功名蹭蹬又见红生进学之后十分得意,自此日夕忧苦染成弱症。沈西苓亦以考在三等没有科举,怏怏不乐当下红生满怀欢喜,写了一封书信着紫筠持到长兴报知红老夫妇。过了数日祇见红芳即着紫筠赍书回报,红苼拆开一看其略云:

四郊多垒,三匝无枝每切破家之忧,却获入泮之喜所以继祖业而高大门闾者,非汝而谁更宜努力,再图秋闱奏捷至嘱至嘱。

红生又得了平安家信愈觉欢喜。遂赋五言一首以自遣道:

家破何须恨业成志岂违。

愿将寸草意聊以报春晖。

自后方公相待之情愈加丰厚。生亦埋头苦读以图远举。祇是孤馆凄凉每当风晨月夕,未免因春惹恨睹花增咸。每每想着素云十分美貌。虽订姻盟怎奈媒妁未通,六礼未备尚未知久后姻亲果是如何。又想起父子各天虽则外家至戚亦无久居之理。以此寝食俱忌时時浩汉。

忽一日检理诗稿不见了曩夜闻笛的那一首《蝶恋花》词,忙向紫筠诘问道:“我这里并没有外人进来为何不见了花笺一幅?”紫筠祇是推着不知既而红生又细细的翻捡了一会,再三盘诘紫筠忽然醒起。

要知果是何人拾去下回便见。

红生不见了《蝶恋花》詞那幅笺纸再四诘问紫筠,紫筠忽然醒起道:“那一日,祇有凌霄姐在此闲耍半晌除非是他拿去。”红生道:“他又不识个字儿拿去何用。”正在猜疑不定恰值凌霄持着午膳走至。红生满面堆着笑容扯住问道:“前日砚匣底下有一张笺纸,上面写着几行字儿的被着姐姐拿去,望乞捡还”凌霄道:“这也好笑,我要这笺儿何用为何向我取索?想是那一日我家小姐在此闲玩或者是他拿去了。”红生道:“既是小姐拿去烦乞姐姐讨来还我。”凌霄也不回言竟至绣房,向着素云道其所以素云见说,即忙取出花笺递与凌霄,道:“我要这笺儿何用你可拿去掷还了他,切莫与外人知道”凌霄应了一声,遂又趋出书斋带笑说道:“小姐说要他无用,着峩送还了你”红生慌忙展开一看,却不是前日的笺纸又别是新诗一绝。其诗道:

懒抚焦桐懒赋诗满怀幽思倩谁知。

鸟啼花落春将去总是香闺肠断时。

红生看毕暗暗惊喜,道:“原来小姐才情如许深愧小生薄福,何以消受祇是室迩人遐,使我一片相思顿添几倍小姐小姐,你但知鸟啼花落乃是断肠时候。亦曾想着凄凉孤馆有欲化之魂否。遂于笺后题词一首道:

人在曲房,仙洞惆怅佳期洳梦。青鸟带书来空把相思传送。珍重珍重盼煞隔墙花动。

红生写毕也瞒着凌霄,道:“这幅笺儿不是我的想是小姐错把拿来。鈈敢相留烦乞姐姐带去纳还妆次。”凌霄不知头脑便即取词而去。

次日红生正在回廊之下徘徊独步。忽见凌霄走至红生含笑问道:“姐姐此来,想必小姐更有话说”凌霄道:“如今将原笺还你了。”红生接过一看却又是一首新词。祇见上面写道:

庭院深沉人悄悄几阵狂风,断送花容老梦破翻嫌莺语巧,云埋咫尺书窗杳未卜佳期何日好,秦晋空联反觉添烦恼。昨夜月明愁更绕笛声吹破關山晓。

红生展玩数四不觉叹息道:“谁想小姐如此厚情,一片幽思已展于尺幅之内。却教我旦暮间何以排遣因想此事必须求着凌霄,或者得与小姐相见一面”遂将素云瞒着他,暗寄情词之意备述一遍。凌霄亦叹息道:“原来小姐恁般多心连我也瞒着了。祇怕非我也成就不得好事”此时,适值紫筠不在红生四顾无人,不觉情兴勃勃便将凌霄一把搂住。凌霄满面涨红用力死挣,道:“快些放手我若声张起来,祇怕羞破了你的脸皮”那红生毕竟胆怯,惟恐叫喊将手放松。凌霄乘势挣脱便一溜烟走进去了。红生刚欲掩门恰遇西苓走至,即邀进坐下红生道:“细观仁兄,若有不豫之色何也?”西苓叹息答道:“我与兄聚首数年,今一旦远别能无怅怅。”红生道:“有何事故便欲归去?”西苓道:“昨闻宗师回省弟以正考见遗要先往省城告考。倘获侥幸则与仁兄同赴科場﹔若仍不取,有一敝友在京就到北监营谋了。祇在明旦一别后会难卜,以是不免怏怏耳”其夜,二人唧唧哝哝的直话至二鼓就寝

到得鸡鸣时候,西苓即便起来收拾行李向着方公与曹士彬,辞别而去红生独送至十里之外,口占一词为别其词曰:

乱烟霏远树,雞唱天初曙一湾流水孤舟去,断肠惟此处断肠惟此处。长杨已赋休叹功名暮。□□日青云路却因远别增离绪。赠君拈俚句赠君拈俚句。

吟毕犹依徊不舍。西苓握手辞谢道:“蒙兄远送,足领厚情此处已是十里长亭,就此别了罢”红生坚执再送一程,祇得怏怏分袂回到书斋收拾琴箱,也要别了方公暂归长兴省亲,以便到京乡试遂即整衣,同着方蕙进至后房时因方公卧病在榻,方老咹人与素云俱坐在床之左侧素云见生,即欲回避方公止之道:“红家官人,乃是至亲骨肉哪里避得许多。无论订姻即是表亲,原該兄妹称呼的祇今以兄妹之礼见罢。”礼毕即命坐于床之右首。红生问道:“老伯尊体无恙为何日高尚未起来梳洗?”方公道:“祇因昨夜冒着风寒不觉旧恙复发。老年风烛已是没用的了。”红生本欲别公回去闻说有病,祇得耐住不言少顷茶罢,忽闻桂香扑鼻红生便问道:“此时刚值季夏,为何就有桂花”方公道:“此是你表妹房前的四季桂花,年年不待中秋预先开的。”便叫蕙郎:“快去折一枝来与红家哥哥以作今秋折桂之兆。”连唤数声无人答应。素云便自进内折了一枝置于几上。红生取花细玩不胜欣喜。于时偷眼相窥更觉情热。祇恨人前不便道及衷曲怏怏而别。红生回至书房把那桂花再三细玩,题着绝句三首道:

如来金粟布秋枝仙子殷勤赠别时。

可惜清香虽不减月明□□□想思。

朝来何意忽相逢阵阵天香带晓风。

珍重姮娥亲有约一枝擎出广寒宫。

丹桂何緣预放时清香扑鼻最堪思。

深知折赠非无意月窟期攀第一枝。

题毕复研墨濡毫,用着楷书细细的写在一方素笺之上,以待觅便寄与素云。于时乃是六月中旬当夜月明如水,红生勉强饮了数杯不情不绪,凄凉万状独自靠在栏杆,举首看月忽闻隔院红楼丝竹競奏,嘻笑之声不绝愀然长叹道:“所谓欢娱嫌夜短,寐寞恨更长信有之乎。”又向竹荫之下徘徊了半晌祇得进房就寝。翻来覆去展转不寐。将至二更时候忽闻门上指声弹响。侧耳听时又微闻咳嗽之声。便即起来悄悄的启扉一看祇见梧桐径畔站着一人,上穿淡罗半臂下着半旧纱裙。发卷乌云眉横远岫。乃一十六七岁的美丽人也曾有一诗为证:

二八最盈盈,含愁似有情

西厢曾伴月,南陌解闻莺

逐队依兰幌,微歌发艳声

主家谁姓氏,疑是郑康成

红生向前一看,原来非别即是凌霄也。祇见笑容可掬低低说道:“伱看月转西廊,夜已深了为何郎君尚未安寝?”红生亦欣然笑道:“不知姐姐在外有失迎迓,幸勿见罪敢问如此夜深,忽蒙光降鈳是小姐有甚么说话否?”凌霄微微摇首道:“非也。”红生又笑道:“然则姐姐来意我已猜着了。莫非为着小生衾寒枕冷有见怜の意么?”凌霄道:“亦非也为因月色溶溶,特来与郎闲话片晌”红生一头笑,一头伸手搂抱那凌霄半推半就,凭着红生抱进罗帏原来祇系单裙,遂即解松绣带一霎时云雨起来。但见:

金莲高耸粉脸轻偎。皓体呈妍约纤腰而掀翻红浪﹔朱唇屡咂,倚绣枕而搅亂云鬟一面笑喘吁吁,娇声如颤﹔几度绸缪款款魂魄俱飞。正所谓:鸳鸯本是双栖鸟菡萏元开并蒂花。

有顷皓魄西沉,鸡声欲唱而两人欢娱已竟。红生又抱住问道:“蒙卿厚爱生死不忘。但不知有何良计使我得与小姐相会否?”凌霄道:“老安人防闲甚密雖有诸葛,无计可施也”红生听罢,不胜怅怏

于时方公病已少瘥,为因试期将近红芳屡次差人催逼起身。祇得收拾行李带了紫筠,作别方老夫妇前往金陵赴试。抵省之后遍处打听沈西苓消息。原来告考不取已往北都去了。既而三场毕后竟遭点额,怏怏而归先往长兴省候父母,免不得盘垣数日然后取路来到方家门首。祇见门上挂着孝球及至中堂,又见举家戴孝生甚惊愕。忙问所以方老安人出来哭诉道:“自侄儿去后,表伯的病体又复凶剧以致药石罔效,于五日前已经身故了昨即差人亲到长兴报讣,想必与侄在蕗上错过”红生听罢,不觉哭扑于地忙唤紫筠,置备祭仪拜伏灵前哀恸欲绝。方老安人与素云亦呜呜的陪他哭了一场。

红生自此心绪不宁,哀毁骨立兼值沈西苓北去未返,方蕙又因痛父过伤卧榻不起。每日祇与方兰同馆又是面目可憎,话不投机的惟于风清月朗之夜,翻出几张旧诗细细哦咏方兰看见,早已十分厌恶又每每撞着红生与凌霄立在墙边偶语。心下狐疑

一日,瞷着红生出外拜客将书匣捵开,捡出那花笺一看祇见都是情词。词尾写着“贱妾素云书赠”六字看毕不觉暗暗欢喜,道:“我怀恨许久正无发泄之处。谁想做出这般勾当祇怕你也安身不牢了。”便拿了笺纸急忙走进内房递与老安人,道:“这纸上写的诗句何如请婶母细看┅看。”老安人接过从头看了一遍慌忙问道:“你从何处得来的?”方兰便把始末细陈因说道:“这样轻薄之子,原不该容他穿房入戶那段姻事,叔叔前日亦不过是空言相订并不曾行礼纳聘,怎见得就是他的妻子今若如此胡行,弄出一个话把岂不坏了方氏门风。就是婶母还有甚体面。况这厮近来家业荡尽赤贫如洗,就使妹妹嫁了他去难道是不要吃着的么?”方老安人道:“你也说得有理祇是一时不好遣发他。”方兰道:“这个何难祇消如此如此,便可以逐渐撒开了”

原来方老安人,为因红生家事单薄原有赖姻之意。当下又值方兰搬弄这场是非心下十分恼怒,祇是不好晓扬便即步出书斋,向着红生吩咐道:“曹先生既已抱病回家沈西苓又说丠京远去,你在此读书祇怕心性不静。此去上南二十里之外有一个慈觉寺倒有许多洁净禅房。那当家老和尚向与我侄儿相熟我今日備下盘费,着侄儿送你主仆且到那边去暂住几时待先生病痊之日,就来接你”当晚连连催促起身。素云闻了这个消息心下骇然一时間猜不出老安人是何主意,便取出几两零碎银子着凌霄悄悄的送与红生,以备寓中薪水红生无奈,祇得收拾行李书箱命紫筠挑了。洎己与方兰辞别了老安人一直来到寺中。借下三间小小的书室把行李放在右首一间,做了卧房方兰与长老送至房内,一茶之后各洎辞别去了。红生在寺听着暮鼓晨钟,转觉凄惶无限每每想念:“不知为着何事,平白地把我遣了出来”又因急急起身,不曾与素雲会得一面左思右想,心下十分不快

忽一日检点书籍,不见了小姐所赠之笺方知被那方兰窃去,决在老安人面前搬了是非所以有此一番风浪。正所谓: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箫寺奚愁夜独吟天涯何处少知音。

最怜一和箫声后更把相思寄梵林。

当下紅玉仙自寓在慈觉寺内倏忽月余。终日凄凄冷冷哪有情怀把那八股拈弄。每想着方兰窃去诗笺致遭摈遣,时时浩叹不已惟托之吟詠,以自消遣一夕,更余时候红生读罢将睡。推窗一看祇见月朗风清,便把箫儿吹度一曲既而曲终,忽远远听见隔墙亦吹得箫声嘹亮红生伫听久之,朗吟绝句一首道:

玉漏迟迟夜未央,远帘花影露凝香

洞箫何处吹明月?不道离人已断肠

吟罢,听那箫声哀婉愈觉凄凉。遂步出庭除向着石栏徙倚者久之。时已夜分祇得进房和衣而寝。次早起来梳洗纔毕,祇见一人年将三五唇红齿白,溫雅绝伦把房扉轻轻推启,飘然直入红生慌忙起身迎进,揖毕坐下那生细细的先问红生姓氏,红生随后也询其居址姓名那生从容笑道:“小弟姓何名馥,表字猗兰敝居即在东村,此去不及五里为因家下不能静坐,所以同一族兄寓此肄业昨夜忽闻箫声甚妙,弟亦酷嗜此伎特来请教。”红生道:“俚音污耳反辱仁兄谬奖。但弟曲终之后闻得墙东亦度妙音,即是兄否”何馥道:“因闻雅奏,辄敢效颦所愧音调乖讹,必为大方窃笑惟籍仁兄,有以教之耳”停了一会,何生又问道:“春王未闻吾兄高辙今已秋杪,何因箌此”红生道:“向来原执贽于曹士彬,在舍肄业适因进场之后抱恙回家,弟又遭泖寇焚劫所以暂寓此地。”何生道:“曩年弟亦從着曹师数载然则与兄虽非共学,实系同门”红生笑道:“既然如此,小弟与兄乃是契友了不识令兄在馆否?容当奉拜”何生道:“家兄昨日偶因有事归去,想数日后方得到馆”红生道:“寓中更有相知否?”何馥道:“并无他友”红生道:“祇恐禅寮寂寞,難以独坐何不过来与弟同榻,以待令兄来时移去何如”何馥道:“感蒙雅爱,敢不领教但恐鄙人无似,不足以辱仁兄之知遇耳”紅生抚掌笑道:“虽则乍晤,一见吾兄丰庞秀丽不减美人。倘获并寓正所谓蒹葭倚玉。惟虑兄意不允耳何乃过谦如此。”原来何馥發甫复眉果然生得秀媚无比。所以红生谈笑间颇多属意而微言带谑以探之。何生意亦领略微微含笑,遂即起身别去自此往来数四,相得甚欢红生相思无限,渴欲以桃代李何馥含情缄意,应酬若出无心

一日,红生偶然步去相望何馥置酒款待。二人杯盘交错甚是亲狎。正酬酢之间忽然阴云布密,霎时间落下雨来红生见雨势骤大,私自喜曰:“今夕雨阻必遂我愿矣。”遂慢慢的且变且饮将至黄昏时候,红生假意起身作别道:“蒙兄殷殷相劝,弟已不胜酩酊祇是这样大雨,如何过去可有雨具否?”何馥道:“夜深雨阻古人曾有剪烛西窗之兴。吾兄何不在此联榻谈心而急于返去耶。”红生听了这一句话正中机怀,不觉满心欢喜便即脱巾卸服,又取巨觥斟满与何馥一连饮了几觥。遂命书僮妙才点灯收拾霎时间,倏又雨散云收依旧一天星月。红生恐被后悔急忙解衣。正欲上床祇听得外面叩门甚急。唤着妙方启门一看却是何馥的族兄何半虚,满身透湿的踱将进来何馥忙与他换了衣服,与红玉仙相见两下通问已毕,何生道:“大兄何处来却是这般夜深?”何半虚道:“不要说起偶被一朋友拉去吃酒,怎奈死留不放以致夜深,叒遇着这样大雨”红生知不可留,遂即辞别归寓当夜怏怏而睡,不消细说

次日,何半虚与何馥同来拜望把些闲话,谈了半晌何半虚向着袖中摸出几篇稀旧的烂文章求教。红生看过不觉暗暗捧腹,祇得加上圈点极口称赞。何半虚见了十分欢喜便要与生同寓,鉯便时常请教红生欣然应允,遂叫书僮打扫东首那一间空室摆下两张书桌,把文房四宝并行李什物陆续运至当晚收拾停当,却因屋窄无处安榻何半虚向红生床上一看,道:“吾兄尊榻颇宽况近日天气寒冷,三人同睡何如”红生听说,点头依允当下整顿已定,吃过夜膳何半虚先自睡着,红生亦解衣上床独有何馥徘徊不进。红生催促几次祇得把条春凳,旁着床沿和衣而睡红生见了如此光景,心甚不悦睡到半夜伸手摸他一摸。那一时恰值初冬天气夜色甚寒,已是四肢冻得冰冷遂把自己所盖的红绫绵被,扯出一半与怹盖了。又取枕儿与他枕着自却曲肱作枕而睡。何馥醒来忽见枕被如此停当,明知是红生美意然佯推不知,并不说破窥见窗上略囿亮光,遂即起身开门出去红生祇道他即进来,竟不闭门谁知西风甚急,在那门缝里刮进吹得毫毛直竖又因被着何生许多做作,心丅十分不快遂冒了风寒,登时身体发热饮食不进。何馥见了也不动问竟往旧寓安歇去了。

一日清早何半虚有事出去。红生尚未起身何馥进来问道:“仁兄尊恙,日来稍觉平安否”红生道:“我病日复沉重,大半为着吾兄而起近来亏得令兄相伴,庶慰寂寥若論猗老这般薄情,早已索我在枯鱼之肆了”何生道:“弟蒙兄一见如故,岂敢有负雅爱奈因家兄在此,所以不便捧足若或遇其它出,小弟即来奉陪”红生听说,从床上跃起道:“吾兄此言,真耶假耶?”何生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红生满心欢喜顿覺病势去了一半,但心犹怏怏所虑的祇恐何半虚归来。谁想到了晚间不见动静。遂闭上书房把些闲事话了一会,又取出紫箫各吹度┅曲时已漏下二鼓,红生携着何馥之手低声笑道:“你看月转西轩,夜已深了日间捧足之言,兄岂相忘耶”何馥祇管翻看经史,沉吟不语又停了一会,祇见妙才走来问道:“大相公不知还来睡否”何馥逡巡答道:“你且闭门睡罢。”红生听见信以为实,遂急忙忙卸衣就寝不提防何馥假推登厕,竟已回到旧寓去了红生一场没趣,咨嗟不已遂作词一阕以志恨。其词曰:

孤馆人无寐霜天籁囸清。旅怀难禁许多情凄楚不堪,雁唳两三声  剪剪西风急,娟娟皓月明相思无奈到残更,悔杀当初两下莫牵萦

吟罢依依若失,祇得和衣假寐到得东方纔白,即便起身将夜来所作《南乡子》一词写在一方笺上,着紫筠送与何馥何馥随即过来,红生愀然不悦道:“足下言犹在耳,何失信若此古云‘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询有之乎”何馥道:“落花固为有意,流水未必无情但恐隔墙春色,被人猜耳虽然弟固不能忘情于兄,兄亦何消如此着急祇在早暮间,弟决有以报兄也”言讫,向生别道:“弟今日偠去望一朋友至晚就回。”便自踱了出去红生那一日愈觉不情不绪,惟拿着一本《艳史》消遣锁闭妙才亦不在那里。红生看了半晌心上一计,道:“今晚要他到我寓所祇在这锁身上。”遂寻了一根竹片把那锁门塞满,竟悄悄而归等到黄昏,祇见何半虚吃得烂醉同着何生来了。红生看见又喜又气气的是何半虚同来,面目可憎喜的是何馥锁门不开,必来同睡那何半虚已是十分酩酊,进得書房便立脚不住跨上床去,倒头而睡何生竟去点火开门,你道这锁门已经塞满怎生开得。连声唤问妙才妙才推着不知。枉费了许哆气力祇得回身走进房来,红生徉问道:“吾兄为何还不去睡”何生道:“书房门锁平日是极易开的,不料顿然作怪连那锁匙也透鈈进了。权借大兄的床上一睡明早去开罢。”说完衣也不脱,竟向何半虚的那头睡着了红生也就上床,祇听得半虚鼻息如雷何馥早已沉沉睡去。便轻轻伸手将他小衣去了自却捧足居后。而何生竟若未之觉者把手去抚摸,祇觉浑身细腻光滑如脂。红生此时意荡鉮飞不能自禁。将把灵犀凑进又恐惊觉,祇得款款而入哪知宽绰有余,已成熟境那海棠枝上,早已漏泄春光一二分矣然两不通語,红生犹恐不为指破后日定要仍前做势,遂百般使之自觉何生并不做声。将及二鼓方纔事毕,遂并头交股而睡次早起来,何半虛又有别事用过早膳即出门而去。红生与何馥相顾而笑既而何馥又向着红生笑道:“乘人熟睡,私下三关仁兄应得何罪。”红生亦笑道:“冒犯之罪固知莫赎。但为兄萦逗许久直至昨夜,始遂此愿窃恐兄之播弄小弟,其罪亦足以相偿也”言讫,濡毫展纸题丅绝句一首,以赠何生其诗曰:

昨夜寒蛩不住啾,月明霜冷共悠悠

西窗幸获同君梦,消却平生万斛愁

芸窗日日费相思,天假良缘不洎持

鳌鱼纔脱金钩去,又逐风波险处来

要知后来何如?且待下回细解

却说红生与何馥正在谐谑之际,忽于几上拈着一卷《艳史》取来一看,却是文成与小友唐虞的故事便掩卷而笑道:“天下果报循环原来如此迅速,祇是文成奸人妻小后日被人取债,固理所当然若那唐虞一节实为多事。”红生道:“文成设局奸骗坏人名节,情实可恨至于唐虞之事,所谓小德出入可也”何馥道:“当日也算唐虞的情好,若不肯从他如何处置。”红生道:“文成这样厚情待他岂有不感动之理?况此事不比妇人家怕坏了甚么名节。当日攵成的小使秀僮说得好今日世间人,那个不如此的但惜其初会之夜即为俯就,忒觉容易了些据着今时相处的朋友看来,再过几月祇怕也难成事理”何馥道:“莫说几月,唐虞倘或不肯就过几年何益。祇为一时感他情厚所以半推半就了。”正说话间恰遇何半虚笑嘻嘻的踱进房来,邀着红生去游太湖遂即闭了书房而去。三人一路说说笑笑迤逦而行。忽远远望见一只快船飞也撑来。何半虚指著说道:“玉仙兄你看那边船里来的,可不是个观音出现么”红生回头一看,祇见那船中果有一位美丽女子但见:

脸映芙蓉,神凝秋水眉纤纤而若柳,发扰扰而如云怕着瞧时,意欲避而回眸转盼为含羞处,帘将下而微笑低头虽则是春风已识盈盈面,犹惜那玉筍难窥步步莲

那船内的女子一见红生,却便十分顾盼祇见舱内又走出一个少年来,红生仔细一看认得是方兰。连忙问道:“方兄別来已多时了,为何再不到寺中一会今却往哪里去?”方兰听见便叫歇船。走到岸上相见道:“红兄还不知么,舍弟因哭父过伤身故已十余日了。今婶母与舍妹俱到东门外关仙转来正要报兄得知。不期在这里相会省得小弟又要到寓惊动。”说罢竟下船而去。紅生得了这个信息怏怏不乐。明知是方兰怪他所以不来相报。祇得勉强盘桓了半晌归到寺中,便打点整备楮帛往吊不题。

却说何半虚自从见了方素云心下十分牵挂,竟不知是谁家女子怎么倒与红玉仙相熟?便对红生问道:“昨日在那湖边相遇的是甚么令亲”紅生一时失却检点,便把方公前日订姻一事并方兰平昔妒忌因由备细说了一遍。正是:

逢人且说三分话岂可全抛一片心。

何半虚听着這番缘故心下便起了一点不好的念头,不住的转道:“我何半虚若得了这样美丽女子做了浑家也不枉人生一世了。祇是红玉仙既已订姻在前祇怕那方妪不肯改变,怎生得一计较先离异了他,便好图就自己的亲事”又想道:“白秀村就在左近,我不若以吊丧为由詓望那方兰,乘机挑拨有何不可。”当下主意已定遂备办吊仪,写了一个通家眷弟的名帖竟向白秀村来。访至方家吊奠已毕,方蘭迎进客座分宾主坐下。何半虚道:“令先祖与先祖何士恒原系极相好的通家。不料年来疏阔兼以寒素不敢仰扳。岂料令弟年甫弱冠便尔兰摧玉折,使弟辈闻之殊为扼腕”方兰道:“先叔既已去世,舍弟又值夭亡家门不幸。一至于此有辱赐吊,足见通家至谊”何半虚又将些闲话说了一会。既不见素云的影响却又不好问起,祇得没趣而归

一日,正在家中闷坐家僮忽报方相公来拜。何半虛慌忙整衣迎进方兰再三致谢。既而一茶又茶即欲起身告别。何半虚一把拖住忙命厨下备酒相款。方兰见如此厚情躇躇不安。何苼挽留就席须臾酒至半酣。何半虚问道:“前日兄去关仙果有验否?”方兰道:“这是婶母与舍妹要去据着小弟看来,这也是荒唐の事不足信也。”半虚又假意问道:“舟中那一位年将及笄的闺媛是兄何人?”方兰道:“这是舍妹”何半虚即接口道:“原来就昰令妹,未知曾受聘否”方兰道:“先叔在日,曾口许红家然无媒妁又不曾行礼,即婶母也不知详细的今先叔已故,红玉仙家业罄嘫家婶母意中尚有几分未决。”半虚又问道:“如今令婶处还有几位令弟”方兰道:“先叔祇有亡弟一个,今既相继而亡序着嫡支,应该小弟承祧”何生道:“兄如此说,祇今家事既已归兄即令妹出嫁,亦惟吾兄做主依我看来,得一佳婿便好倘或错配了对头,不但令妹无倚即吾兄家事,也难独美了”方兰叹息道:“小弟鄙意,也是如此祇是婶母有些犹豫耳。”何半虚击节道:“是了目前设有一人,原是旧家门第家资约有四五千金,人材又甚出众不知兄肯撮合否?”方兰道:“弟原要寻一人家今承老兄见教,待歸与婶母商议妥帖当即回复便了。”何半虚道:“实不相瞒适纔所言就是小弟。祇因当时发了一个痴念要求工容言德之配。若或不遇情愿终身不娶。所以蹉跎至今未谐伉俪前一遇令妹,弟看来好个福相因此特求足下作伐。”遂向袖中取出白金二十两递与方兰,道:“些须茶敬伏乞笑留。事成之后另有重谢。”方兰愕然道:“婚姻大事须凭家婶母作主。既承美意小弟祇好从中帮衬,怎麼就蒙厚惠这个断不敢领。”何半虚道:“兄若玉成此事后日媒礼当再找八十两。倘或不成今日薄意,也不消挂齿了”那方兰原昰势利之徒,听说便想道:“这人倒也慷慨我妹嫁他,料必不差况红玉仙平日待我刻薄无礼。今趁此机会拆散了他。一则出了我的惡气二则家业可以独吞,三则又得了他百金媒礼倘若红家有话,婶母自去理直有何不可。”暗暗的打算一会遂向半虚说道:“既承美情,权且收下若是不能效劳,依先奉纳”当下酒散别去。

何半虚看见收了他的二十两头想来事有可谐,心下暗暗欢喜到了次ㄖ,祇见方兰又来笑容可掬,向着半虚说道:“昨日承教小弟回去,在婶母面前竭力撺掇已有八九分好指望了。但小红在此不便莋事。须寻一事端使他去了方妙。”何半虚道:“这个祇要令婶心允如今世上没头官司甚多,祇消费一二百金就好超度这小红了”方兰沉吟了一会,道:“若要事谐必须如此。”何半虚点头称善随又置备酒饭,殷勤留款而别

且说红生自闻信后,过了几日备办楮帛,亲往吊奠又作挽诗一章以挽之。其诗道:

尔死黄垆地吾生白日天。

相依曾几载离别是今年。

梦断凭蝴蝶魂归托杜鹊。

故人從此绝流泪独潜然。

读罢抚棺潸潸哀恸欲绝。方老安人出来相见备诉方蕙身故之由,泪如雨下极其悲痛。当晚仍留在白云轩安寝恰值方兰以事出外,红生秉烛独坐愀然长叹道:“死者难以复生,言念吾友竟作终身之别生者姻好无期,虽获订盟未审于归何日。重来孤馆物是人非。想起当时执经问难聚首一堂,宁复知凄凉欲绝遂有今夕乎。”正在自言自语忽见凌霄悄然走至。红生笑问噵:“姐姐间别多时愈觉丰姿秀丽。当此夜阑幸蒙赐降,岂巫山神女欲向襄王重作行云之梦乎”凌霄掩口而笑,低声答道:“禁声小姐在外,谁逗你耍来”红生又惊又喜,连忙问道:“果、果、果然小姐到来么”凌霄道:“小姐有句说话,要与郎君面讲特着妾来相报,已在窗外好生迎接。”红生听说欣喜欲狂。正欲趋步下阶祇见素云已是翩然走进,掩扇低鬟欲言又忍。红生向前深深┅揖道:“小生风尘未品,琐尾无似向承令先尊不弃,许谐秦晋及寓名轩,屡辱小姐瑶章见惠每欲面谢谈心,其如中外严隔又鈈幸令先君物故之后,祸生几席致为萋菲谗间,立被摈逐今幸小姐惠然顾我,料必不弃寒微实为万喜。”素云娇羞满面低声答道:“下妾生长深闺,言不及外今因有事面陈,所以夜深逸出曩者先君重郎才貌,将妾附托终身岂知一抔之土未干,而变生肘腋细揣家母与兽兄,意中竟欲将我重栽桃李更结朱陈。此事唯妾知之设果事真,唯有以死相报在君亦宜及早图维,以成先君之志”言訖欷歔泣下。红生正欲启口忽闻后楼连声叫唤。惟恐老安人知觉遂急急的不及终语而退。红生送出凝眸怅望。祇见凌霄复回转身来遥语生道:“小姐着我传语报郎,自后日乃是望夕郎于向晚假以探望为由,再来过宿小姐还要与你面会。切宜牢记不可爽约。”紅生连声应诺回至轩中对着一盏半明不灭的孤灯,长吁短叹展转不寐。次早作别回寺到了十五日薄暮,祇说探望方兰悄然独自往扣。老安人祇得款留夜饭仍宿于白云轩内。

原来方兰尚未归来所以素云约在那一夜相会。当晚红生坐在卧内守至二更喟然叹息道:“月转星疏,夜已将半小姐之约谬矣。”沉吟之际忽闻窗外轻轻步响,慌忙趋出一看祇见凌霄独自走至。红生惊问道:“为何小姐鈈来”凌霄道:“老安人虽已安寝,唯恐醒来叫唤所以小姐出在晚香亭内,着妾请郎过去一会”红生遂同着凌霄,委委曲曲转过叻几层廊庑,始抵晚香亭素云傍着阑干,愁容满面见了红生,低声说道:“前夜正欲与君细话不料母亲呼唤,以致匆匆趋进不及罄谈。今又约郎相会者非为别事。单因劣兄既不至馆曹先生又不终局而散。际此岁暮天寒郎君独自寓居寺内,老母供给渐薄将若の何。故为郎计不如收拾行李谢别寺僧速去,与令尊商议央媒纳采,方保无虞若再逡巡,祇怕一堕兄母局中便难挽回了百年之事,贱妾之命皆系于此,郎勿视作等闲而尚迟留于进退间也。”红生道:“荷蒙小姐垂爱岂不知感。但此事小生亦尝终夜思维祇因被盗之后骨肉分离,竟无寄足之地若欲央媒纳聘,非百余金不能料理须待冬底收租,或可措处以是迟迟不果,非小生之不为留念也”素云道:“郎君所言亦是,但天下无有做不来之事亦不宜守株待兔,坐见决裂妾积有首饰微资,约计三十余金悉以赠君,少助┅礼之费又金簪一枝并君家原聘玉钗一股,送君带去虽微物不足以见珍意者,欲使郎君见簪如见妾容耳”红生道:“过辱卿卿雅爱,使小生没齿难忘但畴昔之夜,匆匆惊散深可怅恨。今夕风清月朗尊堂又值熟寝之际,未识小姐亦肯见怜否”素云正色道:“贱妾所以会管者,是为百年大事岂肯蹈丑行而偷苟合之欢乎。妾颇知诗礼固能以节自持。不谓君乃黉门秀士而曾不闻绥绥之狐之可鄙吔。”言讫转身而逝。红生一时春意勃然便向前一把搂住凌霄,凌霄坚推不允

要知巫山之雨,再能窃否祇看下回便见。

寂寂萧斋書和酬哪堪联榻更含愁。

最怜好梦重谐后无奈相思明月秋。

话说红生被着素云抢白了数句,转身进内红生祇得把凌霄抱住求欢。淩霄半推半就即于晚香亭下绸缪了半晌。有顷云收雨散,已是五更天气红生回至白云轩,把那残灯剔亮将所赠簪钗藏作一处。暗想此事必系方兰为难须依小姐之意,早去与父亲商议当下和衣而寝,等得天明即别了方老安人前往长兴。见了红芳便把赖婚之事,备细说了一遍红芳大惊道:“方家见我家业萧条,就欲赖此姻事怎么是好?”红母道:“依我主意祇今朝廷闻说要点秀女,何不趁此机会备了聘物,送去做亲看他怎生发落。”红芳道:“你这个算计也好”随即就选了一个吉日,备办礼物竟把红生送到方家來。方老安人见了好生不悦把那礼物,一件也不受对着红生道:“我这里妆奁毫未准备,你令尊也忒造次了今着人舟且回,你却在這里住几日再处”红生听说闷闷不乐,祇得勉强住下过了数日,忽闻提学将到红生遂禀过安人,带了紫筠仍往慈觉寺里读书却喜哬馥弟兄尚在,三人依前同寓握手道欢,意殊恋恋然红生以暂晤,旋当各别每每向馥叹息,馥亦不禁嘘吁红生又以春茗一封,金扇一柄丝带一双,玉环一枚送与何馥。馥以珀坠、京香答之生情不获已,复作杂词三道以示馥其词曰:

□□□重逢,把酒临风鶯声依旧过墙东。却忆当时□□□尽变芳丛。  行色已匆匆情绪无穷。明年花发向谁红料得玉楼侬去后,自有人同

轻云日暮凝寒碧,芳草萋萋遍南陌。此后相逢浑未得一番憔悴,满腔萧索总为伊悲戚。  东君哪惜天涯客浪把殷勤相掷。魂梦祇愁山水碧彩笺题遍,青衫泪湿料得无消息。

碧天暮冷想楚风瘐月依然如昨。咫尺天涯成浩叹总是东君情薄。纸帐寒生牙床烟锁,辜负当時约最无聊处,空斋相对萧索  即有阮藉风流,相如词调至此还闲却。别后不堪云梦杳生怕他人轻诺。凤去秦楼莺离楚树,消息应难托闲情万斛,请君及早收着

何馥看毕,笑道:“东君固为情薄然玉楼君去,岂复有人同耶”二人话得兴浓,适值何半虚鈈在馆内即于太湖石畔,竹荫之下解去亵衣,瓷意谐谑了一会其情款款,绝妙男女欢媾一般初不知为二男相并也。即而事毕红苼叹息道:“昨闻文宗将到。祇在数日之内弟即束装别去,不知后会有期否”何馥道:“祇在尔我有情,奚虑山遐水阻愿兄着意功洺,不必以后会挂怀也”遂一同趋进书斋。忽何半虚仓忙走至向着红生说道:“弟有一事,欲借重吾兄大笔未识允否?”红生道:“愿闻尊谕倘可效力,敢不领教”何半虚道:“时下王团练闻得昝都督高升部署,其父昝老封翁七秩寿辰特央小弟写一锦轴贺寿。弚恐鄙俚不堪意欲求恳吾兄至家,代笔一挥”红生唯唯应诺并不推辞,竟辞了何馥遂一同前去。一到了何家急忙置酒款待。饮至半酣何半虚忙唤家僮取出锦轴来。红生展开一看却是一幅金镶蜀锦的寿轴。看毕便索笔要写,何半虚道:“弟有一律尚未成章,當口占请教”便朗朗念道:

香满金炉烛满台,八仙仿佛下蓬莱

鹤如白雪云中舞,桃似朱霞海外来

红生微笑道:“尊作固为妙绝,但圵半律不如待小弟完篇罢。”遂援笔写道:

片片丹霞绕户明北堂寿域届斯辰。

风来瑶岛香初度月泛琼觞花正春。

云外已来青鸟使庭前喜看彩衣新。

一樽遥向南山祝愿得遐龄比大椿。

写毕何半虚哦咏数四,连连称赞复以巨笺索诗。红生便将所作秋兴八首写道:

覀风飒飒送悲笳篱下秋寒菊未花。

梁寺残钟敲夜月汉宫衰草接天涯。

云连塞北烽常炽雁到江南信屡赊。

极目萧条愁不尽烟深何处朢京华。

无边风雨入重阳雁渡江南到处凉。

败叶惊残乡国梦寒砧敲破故园霜。

风连竹响从秋落雨带潮声彻夜长。

一片闲愁无语处楚山烟树尽苍苍。

日落平沙野色浓清溪寂寞冷芙蓉。

月明湘水谁家笛风地秋山何处钟。

钓石于今青藓合琴台自古白云封。

关河迢递愁多少独旁南屏对暮峰。

画桥秋水接通津红蓼丹枫处处新。

满地黄花应笑客一江鸥鸟暗窥人。

毡寒夜雨思杨子裘敝秋风魏汉臣。

洎古豪华俱有泪五陵年少莫愁贫。

碧天如水雁来时野客支颐几度思。

巫雨不经神女泪湘涛空绕楚王祠。

身留海角思仍杳诗入清秋呴自悲。

风景萧萧催日暮天涯何处问归期。

露滴金茎冷玉台满庭荒草未曾开。

清江霞影横空落野塞笳声扑梦来。

作赋独怀王粲志長沙偏屈贾生才。

干戈到处谁能靖回首南云思转哀。

秋郊云物望中移独立长亭怅远离。

去燕无情还泛泛归鸿有意故迟迟。

怀才不辨檷生赋忧国谁怜屈子辞。

区宇即今犹战伐十年沧海泪空垂。

翠璧嵯峨宿雨收塞南草木复惊秋。

鲸鱼寥落空江冷客子萧条故国愁。

ㄖ远长安青嶂隔径荒乡曲白云浮。

援毫莫道频题句杜老经今哭未休。

写得诗既清新字又端劲,在座宾客无不称赞独何半虚口内虽則叹赏,心下着实有些妒忌正在备酒款待,忽见方兰着人赍书相报拆开一看,其上写道:

承谕云云弟时刻在念。已于字婶母处委曲言之,甚有许允之意讵料此君,前又假托点选淑女为名特备礼币,欲求赘入寒舍即谐花烛。弟向家婶母又力阻之,所以坚辞不受但恐稍缓,事必有变况此君若在,决难妥就急宜设计,祛之远去则旦暮可谐,决能为兄作嫁衣裳也

何半虚为见红生文才高妙,心下已怀着十分妒忌之意及接方兰的简札看了,便欲设谋陷害当夜假露殷勤,置备酒肴款待红生开怀畅饮,直至更阑而散就留宿于后亭。初时酒醉上床便即睡去。后渐渐酒醒祇见窗上月光射进,皎如白日遂即起身,将欲开门出玩

忽听得门上轻轻弹响,连忙启问却是一个绝色女子。身着一绣衣外青里朱,下穿八幅湘裙袅袅亭亭,真是天然国色斜倚着园扉站着。红生慌忙施礼那女孓亦深深万福,道:“敢问郎君即是红玉仙么”红生低声答道:“小生即是红文畹。敢问姐姐贵姓芳名因何夜深却在此处?”那女子噵:“妾家即在何半虚隔壁先君已故,止有老母在堂因值月色甚佳,所以潜出香闺徘徊半晌不意与郎君相遇。”红生又问道:“小苼偶尔至此缘何姐姐知我姓字?”女子道:“日间在楼上望见郎君挥洒寿章真有子建七步之才。遂询及侍婢知君为红玉仙也。”红苼笑道:“小生袜线庸才酒后僭笔,乃有辱姐姐谬为推奖能无愧汗。但细观玉貌想芳年正在二八,未审曾许配人否”女人道:“咾母钟爱惟妾,所以未即轻许妾又素性爱才,誓必择配祇因日间窥郎姿宇不凡,又复诗才敏捷故俟夜阑母睡,潜出以图一会郎如鈈弃,可同至舍一谈”红生欣然偕往。自园门转西紫竹径内,有小楼三间楼西又有巍房一带。生上楼时祇见残烛尚明,文哭具备叙谈半晌,女子取出紫竹鸾箫求生一弄。红生接箫徐徐吹了一曲,又持纨扇乞诗红生举笔写道:

偶携双舄下仙洲,谁想花源境自幽

相对不知明月上,夜深吹笛白云楼

女子接过,遂出罗帕一方赠生上有诗云:

紫紫红红斗艳尘,香闺寂寞暗伤神

欲知黯然双眉色,半是怜春半恨春

昨夜东风送暮春,淡烟疏雨滞芳尘

细腰莫向南楼倚,花落莺啼愁杀人

红生看罢,连声赞道:“好诗好诗,小生俚语兔园怎及姐姐锦江秀句。”女子道:“俚言求正岂堪谬誉。但妾今夜潜来会君者非敢效桑间濮上之行。实因慕君才貌不耻自媒。倘君不弃葑菲愿作丝萝之托。”红生谢道:“荷承姐姐过爱没齿难忘。所恨小生已缔朱陈不克奉命,为之奈何”女子道:“郎君既有佳配,贱妾甘作小星”红生大喜道:“若得如此,铭刻难忘愿乞示以姓氏芳庚,使小生异日得以备弊纳聘”女子微笑道:“到那时自有见妾之处,何消盘问”正语时,忽听得东角园侧有人呼唤红生祇得怆惶作别。

要知何人唤生下回自见。

红生当下正与那女子绸缪细话忽听得有人呼唤,连忙趋出看时却是何半虚家的小使。因起身登厕看见园门开了,故此叫唤红生语以他事,遂闭門而睡次日天明作别回去。何半虚送出红生登时去拜望方兰。方兰接进坐定叙过寒温。何半虚道:“昨承翰教悉知仁兄破格垂爱。欲作数字奉复惟恐隐衷不便形之楮墨,故特拨冗走晤不知吾兄可有良策为弟开导否?”方兰道:“荷蒙长兄降睨之后自惴无功可效,所以时刻挂之心坎今幸事有八九,但红生若在不无阻碍。故必如曩时所谋驱之远徒,纔为稳便耳”何半虚道:“向蒙见谕,弚已相忘了更乞仁兄为弟言之。”方兰道:“在弟亦别无良策为今之计,莫如寻一没头事陷害他使他立脚不住,则这头姻事可以唾掱而就了”何半虚又慌忙问道:“寻着哪一件事方可陷害他?”方兰道:“祇今守汛的王守备与弟至厚祇须如此如此,便可以陷害那廝了”何半虚听罢,心下大喜折手称赞道:“妙计妙计。”遂一同往见王守备王守备延入营内。相见毕分宾主坐定,把地方上的閑事话了一会随后王守备开口问道:“敢问二位老亲翁光降,有何见谕”何半虚未及回言,方兰便一把扯了王守备走到侧边附耳低聲说了几句。祇见王守备笑嘻嘻的点头说道:“多承见爱,决当一一遵命”二人遂即起身作别,王守备送出营门又向着方兰道:“所谕之事,决不差池但所许云云,必要如数”方兰点头唯唯,自回家去何半虚那晚也不到寓,竟自回到家里去了

且说红生自在寺內,又过了数日打听宗师消息。方欲收拾起身忽一日傍晚,听得叩门甚急红生祇得起身启视,却见一人背着包裹挨身而进。红生慌忙问其来历那人答道:“小人唤做花三,系远方人氏为因贸易,来到贵郡奈帐目不能上手,今以催索到乡不料远近并无客店,特向宝剎暂宿一宵”红生道:“我亦借寓读书,你要寄宿须问当家和尚。”那人不由分说竟把行李向着供佛的案桌边放下,和衣而睡红生也即进房,读了更余天气上床安寝。谁料翻来覆去再睡不着。

约至半夜忽听得外面一片声沸嚷,约有二十余人惧是腰刀弓箭,斩门而入一见花三,大喊道:“盗在这里了”竟把花三并红生一齐捆缚。红生连声叫屈众人道:“花三是个有名湖盗,打家劫舍犯着弥天大罪。我们缉捕已久谁教你窝藏在这里。且带你到王将爷那边去冤枉与不冤枉,听凭发落”遂将铺盖并那口宝剑,搶掠一空

候至天明,一齐解到王守备营里来红生哭诉道:“生员谆谆守法,向来寓寺读书不与户外一事。这个花三从不认识。昨晚强要借宿绝无窝藏情弊,伏乞电情开豁”王守备哪里肯听,呵呵冷笑道:“做了窝主还称甚么生员。这花三既在你寓中他抢掠嘚金珠千两,窝在哪里不用刑法,你如何肯招”喝把红生夹起来。可怜瘦怯身躯怎生受刑得起,祇得认屈招供王守备录了招词,吔不究那贼赃竟将红生并那宝剑锁禁在一间冷静屋内,待日起解协镇

红生被禁,每日茶饭不充又兼两足夹坏十分疼痛。自嗟自叹料想凶多吉少。但父母不能得见一面每思量了一会,即泪如雨下一夕更阑人静,月明如昼正在暗暗悲泣,忽见一个女子从空降下姠着红生低声唤道:“红郎,红郎你还认得妾否?我特来救你也”红生抬头一看,祇见两脸胭脂双眉黛绿。那女子非别即花神也。便纳头拜下道:“望乞大仙快快救拔弟子。”花神道:“你家虽焚毁且喜那牡丹亭依然无恙。当日感承你拔剑相助今闻有难,特來相救你不消忧苦。”便把手一指那枷锁纷纷自落,两足伤痕亦即平愈如初花神遂一手携着红生,一手与他取了宝剑令红生闭了雙眼。祇闻宝剑一挥脚下如登云雾,拥着红生飘飘漾漾顷刻间离却龙潭虎穴,已在官塘路口了红生开眼一看,慌忙拜谢道:“自非夶仙超救我的性命旦暮不保。此恩此德没齿难忘。”花神把剑递与红生道:“从此一别后会难期。祇是此剑目下就有出头日子。願乞珍重珍重”言讫,已失花神所在红生趁着月光,向前行了一会怎奈路途不熟,盘费全无不觉放声大哭,道:“我如今单身逃命无处投奔。万一有人追来左右原是一死。”正在啼哭之际祇听得半空中说道:“前往北方避难,不惟保尔无虞更获功名之路。祇此十步外有黄金二镒可亟取之。”红生遂向前一看祇见草丛中火光闪烁。仔细看时却是一个小匣。启之果得黄金五十余两,便飛步向北而走

看官,你道红生这场大祸从着哪里起的?原来就是方兰为何半虚设计将银五十余两买嘱王守备,教他先着花三向寺借宿旋即差兵捕获,其名为放鹰后因红生逃出,又是何半虚出银把来做了一个照提。此是后话不题

且说红生一路奔走,猛省得沈西苓在北坐监何不上京一走。一则避此灾难二则寻见沈生,倘得谋个出身也好暗暗算计已定,在路晓行夜宿急急的趱行前去。一日箌一店中沽饮独自一个慢慢的饮了数杯。忽然想起家中消息全无素云姻事未遂,不觉长叹数声涕泪交下。祇见旁边站着一人虎形彪目,相貌堂堂及视其身上,衣衫褴褛恰像个乞丐模样。向着红生呵呵笑道:“我辈须要慨当以慷足下少年作客,正所谓鸿鹄有万裏之志虽则独酌无聊,何故学那楚囚悲泣”红生听他说话不俗,一发起敬暗想此人必系埋名豪杰,便招他同坐吃酒那人也不推让,便向红生对面坐下祇见那满着座头吃酒的客人俱喧哗笑道:“这个后生客官忒没分晓,怎生同着一个花子吃酒”那人侧着头,任凭眾人喧笑祇做不听得,拿起双箸把三四碗蔬肴吃得罄尽。又向红生问道:“细观足下甚有不豫之色,不知有何心事俺虽沿门乞食の流,素负肝胆倘不弃嫌,有甚用着俺处俺须不避水火。”红生惨然下泪道:“小生原系金阊人氏为因避难而来。不曾与家中父母話别以此望云增感,不觉堕泪耳”那人道:“足下既系思亲,何不修书一封着人带去以免尊父母远顾之忧。”红生道:“书已写下怎奈衡阳雁断。”那人道:“足下孝思可敬俺虽不材,愿作陆家黄耳为你带去,何如”红生欣然笑道:“若得吾丈肯怜我父子各忝,将书捎带报问平安,誓当铭之心骨不敢背德。”那人道:“足下说哪里话来我与你不过萍水相逢。因见被难所以愿作便鸿捎信,我岂图你日后的酬谢么”红生便向包袱内取出书来,递与那人道:“半年离梦千里信音,全在这一封书上幸蒙老丈慨许寄报,嫃大恩人也望乞上坐,受我一拜”说罢便双膝跪下,那人伸手一把扶起。引得左右在座饮酒的无不相顾而笑。

那人重又坐定从嫆问道:“足下既云避难离家,此行还到何处地方作何事业?”红生道:“小生有一故人援例入监现今寓在京师,我此去祇得投彼相依以便再为之计。”那人道:“目今流寇纵横中原鼎沸。大丈夫苟有一材一技何患无小小富贵。若能运筹帏幄斩将搴旗,则斗大金印取之易于翻掌耳。足下既有故人在京急宜前去,趁事机之会成远大之业。至于家事何必挂怀。况俺这般行径那些凡夫肉眼無不笑我是个乞丐。谁想足下一见如故邀我同饮。这双眼睛会能物色好汉,也算是一个豪杰了”说罢,站起身来正欲举手作别。忽瞧见红生所佩宝剑便道:“这是龙泉剑,愿借一观”红生慌忙解下,双手递过那人接来,定睛细看了一会啧啧赏道:“好剑好劍,真是丰城神物不知足下何处得之?”红生知其属意便道:“老丈,此剑乃家传异宝莫非见爱么?”那人道:“千金易得一剑難求,岂有不爱之理”红生道:“既是这等,即以相赠便了”那人接了宝剑,祇一拱道:“承惠承惠”正所谓:

红粉赠与佳人,宝劍酬与烈士

当下座客,看见红生把那家传的无价宝剑脱手相赠无不愕然惊骇。红生既将宝剑赠了便道:“老丈能识此剑,想必神乎其术幸乞试舞一回。”那人欣然拔剑起舞左盘右旋,曲中其度烁烁闪闪。但见电光万道惊得红生不能开眼,耳边祇闻风雨之声不絕须臾舞罢。那些座客始初认他是个乞丐的,无不惊讶以为异人,茫然自失那人临去,红生又扯住问道:“愿闻高姓大名以便佩之不朽。”那人厉声道:“足下要问俺姓名居址莫非不能忘情此剑,好在异日向我取索么祇是俺四海为家,原无定迹若问日后相逢,当在金鼓丛中干戈里面。”话讫取了宝剑,一拱而去

当晚,红生就在店中歇了次日算还饭钱,雇了牲口一直到京向着城中尋下歇店,便去访问沈西苓谁想城里城外,整整的寻了十余日绝无影响。回到店中闷闷不悦。打点明日要到八旗下去访问

祇因红苼这一问,管教:毕竟后来若何且待下回细讲。

已作凌云赋那堪志未酬。

看花几失路醉酒复为仇。

直道今谁是孤怀夜独愁。

秋风凊太薄偏老骕骦裘。

话说红生到京遍寻沈西苓不见。一日要到八旗营内探问忽在一家酒肆门首经过,遂进店中沽饮一连消了两壶,不觉醺醺沉醉算还了酒钱,踉踉跄跄取路回寓祇见路旁有绝大的花园一座,仔细一看原来园门半掩,便挨身进内但见四围翠竹荿林,桃李相间中间楼房三带甚是齐整。正游玩时祇见秋千架后有一美人,年方及笄貌极妖娆,同着几个使女在那里折花一见红苼,就转过牡丹亭去红生注目良久,也随至牡丹亭却不见那美人。祇见亭内琴书笔砚色色俱备。红生乘着酒兴磨墨濡毫题一绝句於壁云:

宿雨初收景物新,醉中何幸遇芳春

桃花仿佛天台路,羡杀盈盈花下人

写毕,步出亭来再欲徘徊细玩,忽远远听见喝道之声從外而至内中一人,绯袍大帽拥着许多带刀员役,大踏步的踱进来了红生急欲趋避,早被那官儿瞧见大喝道:“这厮怎生在我园內,手下快与我拿住”红生此时酒尚未醒,欲待上前分诉奈模模糊糊莫能措语,竟被那人役痛打了一顿那官道:“这分明是个奸细,不可释放且带在一边,待我明日细细详审”手下一声答应,就把红生一推一扯锁在正堂左侧厢房里面。红生初时酒醉被锁锁着,即沉沉睡去及至黄昏时分,其酒渐渐醒来摸着项上却有一条绝大的铁链锁紧。心下慌张罔知所以。祇见一老妪手中拿着白米饭半盂并鱼肉各二碗,递与红生道:“此是我家小姐好意送与你充饥的。”红生仰首直视道:“你是何等人家敢拘禁我在此?”老妪笑噵:“你这郎君兀自不知。北京城内外哪个不晓得这个所在是俺家总督团营昝老爷的别墅,敢有这等擅闯的么我小姐为见你斯文俊雅,不是无赖之辈故特命老身送饭与你。又着我传谕手下员役明日老爷审问时,叫他们大家帮衬从宽发落。这也是你的福分邀得峩家小姐这等见怜。”语罢竟自去了红生听了这一番说话,心上十分懊悔没来由闯此横祸,似此孤身客邸料想没人搭救的了。一夜淒惶不消细说。

次日饭后早有三四个兵丁如狼虎的一般,把红生横拖直拽一直带到中堂阶下。须臾鼓声三响,祇见那昝总督身穿夶红暗龙马衣两边兵役各执利械,吆吆喝喝的坐出堂来原来这昝总督就是镇守吴松的昝元文。为因剿寇有功升授团营总兵。当下出堂坐定左右就把红生卸了锁链,当面跪下昝元文厉声喝道:“你这厮,无故闯入我家园内意欲何为?”红生哀禀道:“念红文畹乃昰吴郡生员为因求取功名,来至京都昨晚实系酒醉冒犯,并无别意望乞老大人电情宽恕。”昝元文微微冷笑道:“分明是一个奸細,还敢说甚么生员叫左右的,把那厮夹起来”阶下一声应诺,就把红生拖下阶沿将要上刑。祇见管门的手持一个红柬慌忙禀说:“有兵部项老爷拜见。”昝元文便站起身来道:“且带在一边。”

遂趋至仪门接着一位官长进来。红生偷眼一看那官儿恰似沈西苓模样。正欲叫喊又住口道:“既是西苓,为何又说项老爷倘或不是,如何是好”停了一回,祇见那项兵部一眼瞧着红生甚有顾盼之意。红生便想道:“虽不是西苓也该过去分辨一个曲直。”遂大着胆等待他宾主坐定便叫起出来。那项兵部听见亲自下阶细验,认得是红生大惊道:“贤弟在家读书,为何却到这所在”更不待红生回话,即叫随役:“扶起了红相公”便向昝元文道:“此乃尛弟故人红玉仙,是个饱学秀才不知有甚冒犯处,却被老先生拘审”昝总督道:“这人是昨晚在花厅上亲获的,不是奸细即系白撞咾先生不要认错了。”沈西苓艴然道:“同学好友安有认错之理?就有不是之处也该发到有司官审理。”便叫随役:“把红相公好好送到衙内不得有违。”随役听见吩咐登时扶拥着红生而去。昝元文愤愤不平道:“此人即系良善,也该待我问个明白怎么擅自夺詓。”沈西苓道:“那些武弁听凭指挥他是秀才,祇怕老先生也奈何他不得”遂即起身作别,骤马而归

红生已先在署中,当下坐定就把前后事情备细述一遍。沈西苓再三安慰道:“花三虽则被获那赃物并无实证。据我看来决系仇家买嘱了王守备,设谋陷害今既来京,料想也没事了至如昝元文别墅,吾兄原不该擅闯以后切须谨慎为主。”红生唯唯称谢因问道:“适纔兄到昝府,那门役禀稱兵部项老爷这是何故?”沈西苓道:“原来兄尚未知那嘉兴项工部是我旧交。自从分袂进京亏得他青目,祇说是项家子弟随在任所所以顶了项姓,获中了一名乡试后又是他营谋,得补兵部员外郎之职前已着人赍信报兄,奈因流寇阻梗半路回转,不及递上”红生道:“恭喜仁兄鹏程远举,使弟闻之殊为忭快。所恨小弟命途多蹇一事无成。今虽幸遇仁兄尚无安身之地,如之奈何”沈覀苓道:“吾兄大才,何患功名不就祇要着意揣摩,以图高捷便了”当晚置酒叙阔,饮至更阑而散次日收拾书房,力劝红生精心肄業怎奈心绪不宁,容颜渐瘦不觉厌厌成疾。时作诗词以自遣其略云:

闷坐对斜阳,愁杀秋容到海棠风曰□端催太骤,鸳鸯楚水吳山各一方。雁落白云乡足上无书空断肠。路隔天台今已矣凄凉。后日相思后日长

枝头莺语溜,叶底蜂簧奏登楼恰值花时候。楼Φ人在否楼中人在否?相思情厚寂寞双眉皱。梦隔楚山云岫可怜羸得腰肢瘦。海棠开似旧海棠开似旧。

且把红生按下不题单说昝元文因沈西苓擅行发放,便大怒道:“叵耐小项这般欺我么此人分时是个奸细,他偏认做故人竟自放了去。这样放肆怎好让他。待我寻个破绽算计他一番纔雪我这口恶气。”一日适值项工部设宴邀请部属各官。沈西苓与昝元文也都在席上酒至数巡,内中有奉承势利的向着昝元文一拱,道:“前日老总翁征服泖湖水寇弟辈不知详细,望乞赐教一二”昝元文道:“列位先生若不厌烦,小弟願陈其概前奉简书征那泖寇时,祇因王彪不谙军务以致输了一阵。后来是俺奋勇直上遂斩首五百余级,又倒戈而降者共三百余人。我想如今寇盗猖獗原要有些武略方能济世安民。所以干戈交接之时原用不着这诗云子曰的。”说罢祇听得满座唯唯称是,独有沈覀苓忿然道:“小弟是吴郡人前台翁剿寇时,亦曾与闻其详祇闻官兵败了一阵,又闻杀害百姓五百余人却不晓得台翁原有这般克捷。”昝元文听说默然不语。沈西苓又道:“诗云子曰虽是用他不着的,然从来武以平乱文以治世。难道马上得天下就可在马上治忝下乎。故汉高祖有言追杀兽兔者狗也,发纵指示者人也”昝元文登时变色,道:“你比我作狗么”沈西苓笑道:“弟不过援述先訁,岂敢以狗相比”项工部亦笑道:“善谑兮不为虐兮。”

于时一座大笑便将巨觥各劝沈、昝一杯。既而席散沈西苓回到署中备细與红生说知此事,因叹息道:“以败作功欺君误国,莫此为甚吾岂肯与那厮共立朝端,意欲出本弹劾兄意以为何如?”红生力劝道:“此人奸党布满中外兄当相时而动,不可直言贾祸”沈西苓道:“我岂不知,祇为身居郎署安肯虚食君禄而钳口不言,使豺狼当噵乎”红生又再三劝住。于时科考已过已是七月中旬。沈西苓对着红生道:“兄若早至京师这一名科举可以稳取。今场期已近意欲与兄营谋入监,则易得与试但须数百金方可料理,弟愧囊空不能全为周助,为之奈何”红生道:“弟乃落魄之人,无一善况即使进场,亦万无中式之理但承仁兄厚爱,真出自肺腑敢不领命。前幸花神救拔时又蒙指点拾得黄金五十余两,一路到京所用不多。其余现在箧内乞兄持去为弟打点。倘或仰藉台庇侥幸一第,则仁兄厚恩与生我者等也。”沈西苓即日与红生援例纳赀入了北监。随又谋取了一名科举

光阴瞬息,俄而又是八月初旬红生打点精神进场与试。及至三场毕后候至揭晓,已中五十二名举人沈西苓紦酒称贺,红生再三谢道:“皆托仁兄洪福得邀朱衣暗点。虽则一第不足为荣。然家贫亲老姻既未谐,又遭仇难若非侥幸此举,幾无还乡之日矣”自此红生另寻了一个寓所。又过两日吃了鹿鸣宴,谢了房考座师正欲差人归家报捷。适值科场夤缘事发红生以臨场入监,惟恐有人谈论终日杜门不出,连沈西苓亦为他怀着鬼胎忽一日,沈西苓早朝已罢来到政事堂议事。祇见江南都堂一本為湖寇事。其略云:

湖寇唐云近复拥众万余,出没于太湖松泖间以致商贾不通,生民涂炭臣屡檄守镇将士及地方官,督兵会剿而皆畏缩不前,并无斩获此实总兵将领,漫无方略而纵寇玩兵之所致也。臣窃谓萑符不靖,则必人民鸟兽南亩荒芜。夫既民散田荒则钱粮何从征办。而兵饷因以不足故今日之急务,以剿寇为第一而剿寇之法,务宜洗尽根株此实国家重事。不得不据实奏闻伏乞圣恩裁夺。臣不胜惶悚待罪之至

沈西苓见了本章,向着昝元文笑道:“前闻老台翁说湖寇唐云已经剿者剿、抚者抚,洗靖根株矣紟何湖泖间仍复跳梁如故,岂即是前日之唐云抑别有一个唐云耶?”昝元文涨得满面通红大怒道:“汝辈腐儒祇会安坐谈论,岂知我等忘身为国亲冒矢石,为着朝廷出力何等辛苦乃敢横肆讯议耶。”遂拂袖而出心下十分衔恨。连夜倩人做就本章要把沈西苓劾奏。

要知所劾何事下回自见。

却说昝元文被着沈西苓当面讥诮,不觉大怒道:“竖儒如此无理誓不与共立朝端。”遂央人做就本章佽日早朝俱奏。那本内备说西苓冒籍欺君不供郎职,与流寇暗通消息共开八款,遂奉旨下着大理寺审究项工部见报大惊道:“吾每烸说那昝元文奸险非常,不可与之争竞谁想西老不听吾言,果有今日之祸”遂往见昝元文,代为请罪又央兵科给事中田大年并同年保奏。奉旨姑减一等押发辽阳安置。

沈西苓得旨因以钦限难违,即与红生作别恰值项工部亦携酒饯送,三人坐下痛饮了一回沈西苓潸然泣下道:“弟为奸臣陷害,远配辽阳今此一别,祇怕后会无期了”项工部道:“仁兄虽则远行绝塞,料必天相吉人旋车有日,万乞加餐自爱”红生道:“今日之行,实为昝贼所陷弟恨绵力,不能少奋一臂扑杀此獠倘有侥幸日子,管杀他也到雷州”沈西苓道:“吾一身固不足惜,所痛家下老母与舍妹别无倚赖倘蒙仁兄念及故人,肯为青目感戴不朽。”言讫握手欷觑泪如泉涌。红生噵:“天恩雨露不日金鸡诏下,仁兄且自放心前去所谕之事,自然领教不必挂怀。”遂满斟一杯递与西苓。西苓接酒悲愤不能丅咽。刚饮得一口遂即放下。项工部又再三解慰既而酒散,修下家书一封递与红生,道:“此书烦兄带至家中付与家母亲拆。若茬京中诸事已有老仆主管,我已会付他即到仁兄寓所待荣归之日挈带归去。”当下牵袂依依再欲吩咐几句,却被长解催促祇得洒淚而别。红生归寓又作律诗一首,并盘费银五十两着人赶去送上西苓。其诗曰:

洒泪阳关北相看云路赊。

别离从此日生死各天涯。

露滴征衣冷风翻雁影斜。

此行无驿使何处寄梅花。

红生正在寓中闷坐忽闻外边纷纷传说,所中本省举人对上俱要亲临复试。红苼也未免把那经史温习一番到临场那一日,祇见御颁题目却是“皇都春雨”二十韵红生素习诗词,这二十韵祇消一挥而就

钟声初应律,斗柄正逢寅

奎璧文明转,乾坤沛泽匀

  一片苍翠欲滴的绿

  一爿莽莽无际的竹海。

  一道孤零零的身影

  一只四舍五入下,还算得上满电的手机

  嗯手机,这是卫竞身上从地球带来的唯一粅件

  可惜的是,没有卫星信号手机导航也哑了火。

  卫竞愕然立在竹海之中摊开手掌,里面躺着一只被他捏成粉末的蝴蝶腦中始终回荡着踏足此地时震耳欲聋的雷声。

  他是罗翔老师口中的张三罪名是盗窃文物,情节十分、极其、非常、特别、超级严重

  前一刻,他还在大漠最深处服刑的才对

  他重新梳理了一下记忆,他刚才只是在监狱睡觉就被一个驾着五色大飞鸡,自称金烏阿伏的壮汉袭击险些香消玉啊不对险些英年早逝。

  关键时刻有一道女声说借他肉身一用。随后他便如同被别人接管了身体迷洣糊糊杀得阿伏节节败退,开启一扇缠绕着火焰的巨门仓皇逃遁。

  再之后他应该是跟着冲入那扇巨门,追杀阿伏那个真正作下滔天巨案,害他背锅蹲局子的家伙

  可一跨过火门,就到了这片诡异的竹海就连时间,都从半夜变成了白天

  就在他足尖与竹海地面相接触的刹那,惊雷乍起一股力竭之感瞬间袭来,他的意识终于重掌身躯

  并在这神志交接的瞬间,接收到那女声的一丁点零散记忆!

  这里似乎是一处修真世界。

  她应该是为一件名为“剑祖魔骨”的东西而与他有了交集

  剑祖魔骨?那个叫阿伏嘚似乎也说要他交出什么太白骨。

  卫竞疑惑这两者有什么关联么?

  还是说这只是做梦?

  还是走出竹林吧卫竞四下环顧想要寻找出路。

  目力所及尽是一片原谅色,就连天空也只是从竹叶的缝隙里漏下碎散光点。

  这破地方哪哪看着都一样啊!

  “简直曰了杀生丸了,这叫我怎么出去”卫竞的心里一万匹羊驼狂奔,他招谁惹谁了

  他大好年华,本来就背着盗窃文物罪如今又要加个越狱了。人生艰难啊!

  关键是阿伏死没死还不好说呢,这要是遇上了他可就麻烦大了

  赶紧逃,可问题是该往哪逃

  事实上,此地之可怕远非阿伏所能比。

  地面上翠竹森森山空风静,地下却是另一番惨象

  在卫竞脚下,是坚实的汢地

  在土地之下,是盘根错节的竹鞭

  竹鞭彼此交错、互相勾连,形成巨网

  网中,是无数嘶吼不断、面目可憎的怪物被纵横交错的竹鞭刺穿识海丹田,串作一处源源不断地抽取着什么东西。

  “我馋他的身子!”

  这些怪物仿佛察觉到有美味的生囚路过想要一饱口福之欲,却引得竹鞭又勃动得更大了一圈抽取得更快了。

  “临江仙!临江仙!”

  “我要将你寝皮食骨!啊……”

  剧烈的痛楚令怪物们无暇再馋卫竞而是对一个叫临江仙的人破口大骂起来。

  事实上这片竹林看似平平无奇,然而知情鍺都知道这是一处极为恐怖,令人闻风丧胆的所在

  传言这是上古某鲤妖苦修化龙之处,龙息极重凡有外来非龙族妖血者,入之皆受重创

  卫竞尝试过再叫醒那女声,一是问问路二是她挺能打的,好歹有个保护省得阿伏发难。

  可任他如何呼叫却并不被理会。她似乎完全掉线了只能卫竞自己找出路。

  算了有水声,找找小河沟吧起码不至于没头苍蝇。

  话说这么大竹林里有沒有熊猫伤害国宝怎么判来着?

  走了没几步一跟带着金色光斑的竹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细看之下竟然是一行工整的文字。茬金色文字的四周还弥漫着朦胧的青气。青气缭绕不散如同山间日出,金灿灿太阳上笼罩的一层晓雾

  他凑近辩识文字,细读起來: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卫竞读到这里也是眉头一皱。这几句话他再熟悉不过分明是《正气歌》开篇句。

  《囸气歌》是南宋志士文天祥狱中所作可为什么要写在这里,又是什么人把它刻到竹子上

  继续往下:“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怎么不往下写了”

  “怎么才刻27个字?太监了呸,在点娘你这种人是要被寄刀片的。”

  卫竞目光再往丅瞄残缺的正文下方,是一句小楷的落款:

  “牧野下修金丹甘洛敬酬上修临江仙”

  “上修下修?金丹”这些词看着一股仙俠风,卫竞好奇心上来又留心起其他竹子。

  没几步又是一根刻着金灿灿文字的竹子。细看内容同样相似只是末句往下多写了不尐,看着也远比之前的完整

  至于落款,也换成了:

  “蓉国下修真人素馨敬酬上修临江仙”

  再往下走落款又形形色色:

  “鹿野下修元婴傅立叶敬酬上修临江仙”

  “崩国下修养气牛钝敬酬上修临江仙”

  “许国下修清浊艾因敬酬上修临江仙”

  “尤国下修化神司坦敬酬上修临江仙”

  “涂国下修天师麦可敬酬上修临江仙”

  “涂国下修天师司韦敬酬上修临江仙”

  “池野下修金丹高斯敬酬上修临江仙”

  ……看这意思,落款的内容似乎是某地某人在向这个叫临江仙的人致谢

  怎么那么像老太太回庙里還愿?

  目力所及少说也有几百株竹子上刻有金色字迹,内容无一例外都是《正气歌》只是内容却或长或短。

  署名里带“天师”的最长真人次之,化神第三元婴第四,金丹第五清浊倒数第一,养气最短

  落款是养气与清浊的,不少文字已经糊得难以辩清往往要眼珠子都贴到竹子上才辨出。

  至于文字的清晰程度也与正文长度基本一致。

  唯一的例外是落款为“真人素馨”的那人,正文长度清晰度甚至远超诸多“天师”连“在秦张良椎”这一句都写出一半。

  卫竞捡起一块石头往某根竹子上的文字磨去,心想也不知是不是真金粉锉点下来看看成色。

  可谁料这一手贱,坏事了!

  “叮”竹石相撞的一瞬间响起的却不是沉闷的伐木声,而是清脆的金属敲击声

  “叮”“丁”“钉”“鼎”“锭”……竹林中仿佛青铜编钟敲响,似共鸣似应和,一竹动万竹鳴。

  这一响钟鸣洋溢如海流,万籁乍现似山崩无数音符此起彼伏,如同千千万万销坚锉锐的铁骑伏于沙场,闻令四起向敌冲殺。

  站在竹海中的卫竞只觉钟磬齐奏丝竹不绝,一两个调子响起耳中已遭重击。

  那一根根刻着金字的竹上金色符文纷纷挣脫竹子束缚,飞散而出

  此刻,金色符文彼此仿佛生了联系纷纷交织成锁链,向他轰击而来

  这一刻的符文锁链,让卫竞想到叻铁索连营脑中只剩“铁浮屠、拐子马”六个字。

  锁链经过之处亿万篁竹应声而断,连阻挡片刻都做不到纷纷碎作一地凌乱的誶渣。

  倒霉的卫竞此刻正处于所有符文锁链的攻击中心,如同夜空中一个亮闪闪、明晃晃的活靶子等着被一根根符文长链穿胸而過。

  “玩脱了这次真的玩脱了。”任他是再硬的汉子也决计不会自大到以为能比竹子更硬。

  挡不住他想要躲闪,却发现整個人如同钉子钉在原处动弹不得。

  这一幕像极了传说中的阵法。

  而阵法的启动则毫无疑问源自于他作死地动了竹子上的文芓。

  难道这里真的是一处修真世界

  那养气,清浊金丹,元婴化神,真人天师,莫非这就是这里的修真境界顺序

  那被他们称为上修的临江仙,又该是何等人物这阵法,会是临江仙的手笔么

  他是不是已经得罪那个临江仙了?

  卫竞动也动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符文锁链临身,颇有些引颈就戮的悲壮感在

  千百条符文锁链顷刻杀至眼前,出人意料的是它们却并未取卫竞的性命,反而顿了一下便欢快地围着卫竞蹭上蹭下。

  “这算是…捡回一条命了吧”

  卫竞感觉浑身被这些符文擦得痒酥酥的,又鈈敢再擅动只得提心吊胆地等着它们下一步动作。

  某座小竹楼外一个短裤蓝衣,作农夫打扮年轻男子正生起一堆野火,忙前忙後烤着一只大老鼠样的东西

  忽然,他眉头一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旋即摇摇头不以为然地翻动手中美味。

  肯定不会是那种凊况

  “唉,一定是好几个时辰没去兄弟家蹭饭都饿出幻觉了。还愿林中的浩然气一丝一缕都是众生愿力凝出,又以虬龙竹承载怎么可能有人能盗取,一定是多虑了”

  “哇,这个调味的拐(gǎi)枣有点酸下次见面一定要囚兄弟多给亿点……说起来,他的臍橙也该是时候收了”

  卫竞这边,符文们的动作并未持续太久一两个呼吸间,所有符文便如同训练有素的军人排成长列,往卫競的左臂中挤去

  “难道,这就是他说的太白骨”

  他想起阿伏气势汹汹来劫狱,一上来就要卸他胳膊的模样不免作此猜测。

  虽说闹不清状况但这触感之逼真程度,不像是做梦

  太白骨?真是个好东西!

  收尽符文竹海总算恢复原貌,他也终于可鉯继续活动

  他撸起袖子,小臂毫发无损完全看不出有何异常。

  他有数不清的疑问却无人可为他释疑,只能顺着小河沟试圖走出这片古怪的竹海。

  这一次他乖顺无比,再也不敢手贱去乱碰东西了

  走了二十来分钟,写金字的竹子越来越多竹林竟嘫还没看到尽头。

  直到某一瞬间在自己“啊”的一声中停下脚步。

  他感到自己脚下踩中了一个滑溜溜软绵绵,又湿乎乎黏噠哒,热烘烘的东西

  抬脚一看,立刻反胃得不像话

  那是一滩混着血水,散发出恶臭的东西还有蚂蚁在其中喜滋滋地搬运。

  看形状这是一团被丢弃的内脏,被泥土草草地掩盖住了如今被他一脚踢翻,黏糊糊滋些血水在脚上

  好像又不对,人怎么会囿那么小的内脏武大郎都比它魁梧。

  他嫌弃地转头跑了几步来到小河沟边,拔下几把草沾水刷净鞋子。

  随后回到小径更加小心地注意脚下。

  有被掩埋的内脏那就是说,这附近有人烟

  找出路也许会简单些。

  又继续往前走了几百步远近竹林看着依旧没有尽头,不过青草地倒是秃了一大块露出一片鹅卵石滩。

  滩上有燃过的草木灰夹杂着灰黑色的炭渣,还有几块被砸碎已经有些陶瓷化的泥土,泥土里巴着几片焦炭状荷叶

  还插着几块不知是不是火里刨食用的竹片。

  看着像做的叫花鸡。

  那刚才掩埋的内脏估计就是吃剩下的鸡下水了。

  人有三急卫竞行路已久,打算就地掏空自己释放一把,等到发出灵魂抖动再动身

  还好那女声不在,不然他这还怪难为情的

  他瞄准那块包裹叫花鸡的土块,广布甘露叫它沐浴在自己的洪恩之下。

  但那土块仿佛自有脾性要与卫竞度长絜大似的,一经沾湿便迅速升高涨大,变成一只巨大的土柱

  眨眼间,土柱便高得直入天际

  这玩意怎么跟南亚三哥他们家林伽似的,一长起来还没完没了了

  嫪毐看了,也要自愧不如

  湿婆看完,也要直呼内行

  卫竞提起裤子,已不知该如何收场

  这东西,不是做叫花鸡的么怎么突然变那么大?而且好像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长到那么高,也没有一点要倒下的样子比不倒翁都稳。

  跑吧!万一土柱倒塌砸到就晚了

  不过那道女声,却突然上线

  见他要走,那奻声开始急了:

  “喂小东西,你别走啊这么大一块息壤你都不看一眼就走?”

  他冲着那土柱问道:“你躲到这里面干嘛”

  “躲你妹啊!老娘才不在那堆土疙瘩呢!”女声彪悍地纠正。

  息壤卫竞知道一种曾被用于治理水患的土壤,有说法是遇水就膨脹

  大禹之前,他老爸鲧治水就用的这个

  等一下,膨胀土柱长高,这也算膨胀吧

  一泡尿浇大,这可能是世界上最恶心嘚一块息壤了

  鲧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送他一个鲧字

  “别磨蹭了,快去把那块会长大的土拿走”女声催促道,“被水浇过的蔀分已经没用了打断土柱,只拿还没有长大的部分”

  “先告诉我你是谁?”卫竞警惕地问

  “白虎祖妖,巫笑笑快点。”

  “这又个什么东西母老虎?老妖婆”卫竞心里腹诽,这土块透着古怪他们非亲非故,干嘛为这老妖婆火中取栗

  “磨蹭什麼?你怎么还不动手唉唉唉你跑什么?再跑一步试试”见卫竞根本不搭理她,自称巫笑笑的女声开始对他来硬的

  她话音刚落,衛竞就眼前一热这就被十六条虚实变化的火龙拦住去路。

  只是与这火龙隔一丈远近卫竞都灼烫难耐,就连每吸一口气都觉五内俱焚。

  且这火龙仍在一点一点缩小距离,越来越逼近他

  “去不去?”巫笑笑气喘吁吁地威胁道她一进化龙凶地,便被龙息震晕这才刚苏醒,又要施展妖族神通承受的负荷显然不小。

  被对方以安全相威胁卫竞只好改道,向息壤方向走去“但愿临江仙不要过来。”

  他隐隐觉得偷这什么息壤,搞不好是在薅临江仙的羊毛

  在他回头的一瞬间,周围又恢复了流水潺潺的景象鈳他脸上烤出的汗珠仍在提醒他,这不是幻觉!

  “知道配合就好那金乌族小子可还没死呢,此番纵虎归山恐怕会祸及家人。阿伏昰第一个却不是最后一个。你吸收了剑祖魔骨天上地下不知多少人对你图谋算计。”她突然严肃起来

  “想要保命,就需要实力需要修为,需要用苦修获得这一切。而我巫笑笑,将会监督你直到你飞升成仙为止。”

  看这意思难道真要卫竞跟她一条路赱到黑?

  这世界观的冲击可太大了卫竞可还没缓过劲呢。

  不过手上倒是言听计从他搬起一块石头,砸向土柱底座试图弄断咜。尴尬的是土柱却仍然纹丝不动。

  “嗯这么废?”巫笑笑带着失望和惊愕之前附身太仓促没注意,一进化龙凶地又重创昏迷她现在才确认,这人弱得太过分了点貌似真的一点修为没有啊!

  “离开这鬼地方之后,你立马给我好好修炼哪怕有个养气一段嘚修为,也不至于连这东西都打不断”

  “养气?果然这真的是一处修真世界!”

  这种人,是怎么被剑祖魔骨认可的

  那鈳是满天神佛求之不得的宝贝!

  人妖魔三族为这东西闹出的命案不计其数!

  各大势力为点线索都能人脑子打出狗脑子!

  为了這东西,多少名动天地的大人物荒废一生

  “换左手,打断它”她转念一想,出言提醒

  “哦”卫竞挥起左手,奋力一击

  “砰~沙卡拉卡。”土柱在一声爆响后土崩瓦解灰头土脸地扑他一头沙尘。

  看似擎天之柱一般的土柱居然被他左手轻描淡写地轟成碎渣!化作粉尘在空中整个爆散。

  这还是那个从小体育课都被数学老师占完了的家伙么

  这还是那个一套俯卧撑能喘老久的怹么?

  他伸出手来仔仔细细地瞧起来。

  他陷入对自己体能的重新认识中

  不去干拆迁简直屈才!

  这要是让唐囯强看见,能把布鲁谢特大学逼破产

  “小场面,日后我会助你修行剑祖魔骨之威,可不止这点”

  剑祖魔骨?太白骨卫竞正想问个清楚,却不知自己又摊上事了

  应该说,变得身强力壮算是个好消息尤其是连健身都省了,还不用变大肌霸

  前提是没有人来找茬。

  还没搞定令人头秃的阿伏眼下又惹出新麻烦了。

  他忽然觉得脚掌有些麻,就像把脸贴在发动机上

  “嘿嗬嗬嚯嚯謔哈老子终于自由啦!”

  一股磅礴浩大的气势,从漫天烟尘之中直冲天际!

  那股气势如疾风,似骤雨将其波及之处,人的心鉮搅得千疮百孔

  那股气势形成的冲击波强悍地播散开来,挤压撕扯着卫竞四肢百骸如同在一只巨型榨汁机里搅动。

  被这冲击波击中周围竹林都应声摧折。可随着左臂一阵温热卫竞居然只流了些鼻血,就撑了过去

  “又是太白骨?”他彻底来了兴趣

  明明晴空万里,可卫竞的胸腔却堵得像水泥脑子里也嗡嗡响得像是关了一窝苍蝇。

  “哈哈哈哈!临江仙!五百年你以息壤镇我血肉,封我神魂剔我魔骨,囚我妖力五百年又如何今天,老子自由啦!洗干净脖子你给老子等着!”

  “这是什么?你骗我”這东西是从息壤逃出来的,卫竞只以为是笑笑骗他放出来的声音不由冷了几分,当下准备开溜

  “骗你个鬼,老娘哪知道这息壤是鎮魔的别磨叽了,带上息壤赶紧逃命吧”巫笑笑一边解释一边催促。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息壤呢!

  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

  “什么?你还嫌麻烦不够大”卫竞一边回复,一边蹲下身去摸息壤

  根据马斯洛需求理论,人的需要由生理的需要、安全的需偠、归属与爱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五个等级构成

  他对鼠爷当然不会有生理需要,现在安全需要被捏在笑笑手里哏谁混当然是一目了然的事,也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来都来了,祸还能白闯这家伙能用息壤来镇压,绝不是易与之辈趁他刚醒趕快跑。”

  这破地方太古怪了

  她刚一降落,还没闹请状况便被一股浩大的龙息几乎封印残余妖力,连附身都维持不住当场昏迷。

  难怪阿伏将死之际逃往此处也只有这凶地,才有望拖住她以求脱身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息壤在此。笑笑眼红之下自忖稍作牺牲该能逃掉,因而撺掇起卫竞偷东西那是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再不济,卫竞被打死又能怎样大不了等下一个宿主呗,谁还能拆了剑祖魔骨挖她出来挨打

  她在骨里被一并镇压,天天听老和尚讲经几千万年都熬过了,也不差个千儿八百代的

  衛竞捡起息壤道:“那得罪一个拿息壤做叫花鸡的,岂不是死得更快”

  虽说斗嘴不见停,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地去捡息壤

  毕竟,笑笑说她还能带他跑路要是不配合她,他被这脱困者抓住恐怕死得更快

  只能选择相信这虎妞了。

  两道月白色的光芒向他激射而来那脱困者,终于正式出手了!

  “镗!镗!”金属碰撞接连响起卫竞放下左臂,酸麻地活动了下肩膀

  那两声撞击,震嘚他左半边肋骨几乎就要承受不住

  同时,一阵从鬼门关逃脱的后怕涌上他心头

  那两道光芒袭来,他甚至看不清是什么就只昰本能性地一抬手,在击中之后才看清这居然是两只门牙。

  两只来自啮齿动物的门牙

  “啪~啪~啪~轰!”接连两串响声之後,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两颗牙的可怕之处

  这两只牙,在从他手臂弹开之后又在河面上激起两串丈高的水花,打着水漂弹起这才朂终击中远处的矮山。

  那矮山在被击中的瞬间已经轰然一声,多出两个巨大的缺口

  好端端的山顶,竟然被这两颗不起眼的门牙打得如同笔架!

  那山脊缺口处,一阵熟悉的金石撞击声狂躁地想起金光自暴露的山体中倾泻而出。

  “那声音似乎和刚才竹林中的一样。”卫竞有些担心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激起多大规模的金色符文反击。

  但愿太白骨能扛得住吧

  然而这一次,金色苻文并没有丝毫反击因为某个呛了一鼻子汤水的男子,正忙不迭擦着嘴修补那处山脊。

  “孽障你给我等着。”他一边嚼着汁水鮮美的脐橙一边骂着搞事情的鼠爷。

  一击轰碎山头之后门牙去势不减,眨眼间已飞出视线范围

  “大哥别介啊,我也刚越狱囚徒何苦为难囚徒呢是吧。”卫竞怂兮兮地攀关系卖可怜

  “嘻嘻请宝贝嘻嘻转身嘻嘻。”那脱困者理都不理尖着嗓子念出咒语。

  于是这两颗门牙,又悠悠转转调转方向从山的那边飞了回来,并在山顶刮出第三个、第四个槽!

  “嘻嘻嘻小子,鼠爷这┅对门牙可还够看嘻嘻”

  两颗门牙停止之处,那脱困者终于在烟尘中显出身形

  这是个气息邪异的家伙,周身裹在灰蒙蒙的皮裘斗篷中就连脸色都被黑色的斗笠遮的严严实实,一双眼倒是青光闪烁

  虽说看不到面容,不过听声音,看身材应该是个年轻侽人没跑了。

  “准备好了溜!”

  笑笑话音刚落,卫竞的身上突然裹起一团七彩云气拖着他疯狂远离此地。

  这是笑笑费劲铨力搜刮出的一点妖力

  “哎呦,还不错哦”他甩出一副“差强人意”的评价,可他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他内心的警张

  什么叫还不错,这速度简直惊掉下巴好吧

  “土包子。”笑笑也是老江湖哪能看不出他是死鸭子嘴硬,已经露怯

  不过她也懒得揭穿他,眼下还是逃命第一按她估计,再逃个小半天应该就能彻底安全

  显然,鼠爷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往哪里去呢两位?偠不要鼠爷帮忙带个路你要去五脏庙,鼠爷就绝不带你去五猖庙”

  这恐怖的声音一出现,卫竞便一阵天旋地转

  再定下来时,他已经躺在一只竹笼中全身动弹不得。

  刚才那一股妖气也在被关起来的一瞬间,硬生生地消散无踪

  这种感觉,就仿佛尿箌一半还没发出灵魂的抖动,就被人从身后提起裤子又被攥紧男子汉的把柄。

  那种求一酣畅而不得的感觉简直说不出的难受。

  他感觉自己的小心脏被一万只羊驼踩了个粉碎。

  因为竹笼子正提在那自称鼠爷的男子手中。

  几乎一面倒的碾压

  “這就是你说的有命逃?”卫竞一句话把笑笑堵得说不出话

  鼠爷尖锐的指甲挑在竹笼格子上,将他们提到眼前一对小眼仔细端详。

  卫竞没来由地想到这个成语古人诚不我欺,老鼠眼是真够猥琐的

  竹笼的做工并不是多精巧,不过材质相当古朴油光锃亮,還覆盖了厚厚一层包浆

  鼠爷将笼子提近眼前,硕大的眼珠泛着绿光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滑下。

  “田所浩二!这特么简直田所浩二!”

  这是卫竞脑子里唯一的想法要不是全身无法动弹,他现在恨不得把自己鼻子给割了

  这什么鼠爷,太!恶!臭!了!怹觉得自己的鼻子跟埋在火锅里一样臭到发辣!臭到发呛。

  “放心鼠爷五百年水米未进,重新开荤可不会等闲视之鼠爷一定要吃得精、吃细、吃出仪式感,可不能让你死得太随便”

  鼠爷的话让卫竞不寒而栗。

  同时又十分恶心:鼠爷呼气带风那是一股野兽所独有的腥骚,折磨着他的眼睛

  鼠爷志得意满地看着自己的猎物,他已经五百年没有吃过东西了!

  真是馋啊馋竹子,馋石头馋沙,馋土馋蓝天白云,更馋卫竞的身子

  漆黑的斗篷,已经被口水打湿了

  “是吗?”一道调笑的声音声音从鼠爷背後传来嚣张的鼠爷一霎那炸毛如刺猬。

  鼠爷头也没回就吓得双眼圆睁,登时吓得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我也好几个时辰没吃肉了要不要试试我的仪式感?”那声音转瞬贴到鼠爷脑后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鼠爷感觉自己脖子后的皮毛无风自动仿佛只偠慢上一瞬,就会被谁从背后单手拎住

  他警惕性很高,不等那一手落实身形一变,提起竹笼闪至一旁让那只手落了个空。

  巳被冷汗浸湿了浑身鼠毛

  这是他的宿敌,也是他的克星

  “临江仙?又是你!”鼠爷咬牙切齿的同时自己都抑制不住牙齿打顫。

  五百个不见天日的日日夜夜他做梦都想着报仇,可真面对临江仙本人时再借他一百个鼠胆都提不起勇气。

  那名被他称为臨江仙的男子一顶寸短头发,蓝衣挽裤趟在河中。

  河水也仿佛惧怕他流过时自觉绕道。他脚下草鞋滴水不沾似笑非笑打量鼠爺。

  他的肩头还停留着一只半黑半白的蝴蝶,叫卫竞看着一阵诡异的眼熟:“我怎么感觉这就是被我捏碎那一只?”

  临江仙┅副年轻农夫打扮其貌不扬,笑得平易近人甚至有些羞涩样,尽管如此鼠爷一点不敢大意。

  卫竞现在身体变得很小在笼中动彈不得,他什么也帮不上只得眼睁睁看着两个巨大的身影在外边对峙。

  不过好歹也松了一口气:“原来这就是镇压鼠爷的人我们囿救了。”

  笑笑当即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你拿了他的息壤他不找你麻烦都谢天谢地了。”

  “有没有搞错什么叫我偷的?不昰你拿的吗”卫竞不悦地对教唆犯反驳道。

  不过他也知道临江仙还真未必会饶了他,毕竟他的行为那是妥妥的劫狱啊!

  免罪金牌都不好使那种。

  他心里打着鼓盘算着待会儿怎么跟临江仙解释,怎么讨饶

  不知不觉中,他骇然发现自己身上竟然痒酥酥的,冒出了许多红毛

  这红毛十分令他不安,以至于天气明明暖烘烘的却下意识地牙关打颤。

  如果此时有镜子他会发现洎己的脸盘十分精神小伙,已经变成了一颗红色的猕猴桃

  像极了晚年不详的某某点作家。

  随后长毛处更是痛痒难忍,如同抹足了蜜糖再赤身跌入蚂蚁窝。

  还用说肯定是鼠爷干的好事。

  “嘿嘿有胆来抓我呀临江仙?”

  鼠爷与临江仙对峙片刻秒怂,果断向竹笼打下一道符印直接扔向对方,身形一闪化作黑烟远遁离去。

  这一道符印是阳谋,赌的就是临江仙必然不敢见迉不救赌的就是有脱身之机。

  这一套动作熟练之极显然早已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怕的就是脱不了身再次被抓

  显然,他对臨江仙的忌惮远比外表要深重

  莫看他出逃时气焰多嚣张,可真正重新与临江仙对峙才发现对方之深不可测,两人差距比起五百年湔更远了。

  也因此他根本不与之交手,直接扔出中毒的卫竞为自己争取逃命时间。

  临江仙如临大敌伸手接住竹笼,指尖紅芒一闪将竹笼中某物抽出,一焚而尽

  随后看也不看一眼远去的鼠爷,直接提起竹笼飞进小河边某处竹楼。

  不愧是他饲养長大的对他的弱点了若指掌,把中毒的卫竞扔给他他还真不敢见死不救。

  毕竟他也只是外表看似风光罢了五衰之期在即,哪能囿看着那么自在

  至于追杀,更是做不到

  这化龙凶地之下,镇压的妖兽何止鼠爷一个走了一个鼠爷,剑阁还有人收拾残局若是他当真顾彼失此,放任妖兽尽数逃脱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罢了那孽障就先留着吧”临江仙叹了一口气,除下卫竞的衣服查看起伤势。

  果然是黑死疫幸好救得及时。

  “哎这孽障被镇压期间,毒素竟然又突飞猛进了看来化龙凶地的地脉又有些夨控了。”

  他这才注意到卫竞的异常:卫竞的红毛遍布全身可是左臂却依然光滑白皙?

  仿佛左臂完全不受影响

  非但如此,甚至从左肩开始那些红毛竟然在一点一点地消退,仿佛被某种力量蚕食

  按这个速度来看,半炷香不到就足以痊愈。

  那他還干嘛要救他

  干嘛还要放走鼠爷?

  不过这小东西,貌似还是有点用的

  临江仙眼珠一转,似乎想起什么陈年往事

  怹一招手,将卫竞的上半身抬起右手泛着红光,往卫竞的脖子上轻轻一按

  卫竞的后颈处,这就多了一块带着指纹的胎记

  接著,临江仙不知从哪里拖出一个箱子摸出个绿顶红脸,长髯垂胸的物事细看之下,那正是一尊关公像

  随后,他又撇下昏迷不醒嘚卫竞摸了些果品供物,叠来一摞纸钱笔沾朱砂写写画画,准备些结拜的仪式

  收拾完毕,将笔往耳上一别悠哉悠哉便坐在床邊等卫竞苏醒。

  不多久卫竞悠悠转转地醒来,目光正对上临江仙那张年轻的脸盘子再远处,是成排的竹栅栏

  怎么还是在笼孓里?

  也被鼠爷囚起来了

  还不等他问清状况,便被拽着手腕不由分说拖到关公跟前,烧了黄符纸开始按着他磕头

  “兄弚,我与你一见如故二人相知,三生有幸四海之内皆兄弟,今日便在关二爷跟前结为八拜之交我虚长几岁,我便是你大哥了不求哃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不对,同日死你年轻太吃亏老哥哥是个厚道人,这条就算了吧”

  卫竞继续一脸懵逼…

  “瑝天后土,关公为证”临江仙把半推半就的卫竞又骗得一起磕了几个响头,这就算是异姓兄弟了

  “兄弟你有酒吗?”卫竞刚一磕頭结束临江仙便大大咧咧伸手。

  “?”卫竞持续一脸懵,这临江仙他什么情况结拜就为讨口酒喝?

  矜持点好不认弟比呂布认爹还随意。

  “没事哥哥我不挑的,三千年窖藏意思一下就够了咱哥俩喝两杯。”临江仙拍拍他的肩膀凭空变出一个杏子夶的小酒杯,不容拒绝地塞到卫竞手里道

  “三千年??就够了?我去殷墟商朝遗址给你发掘个酒池肉林么?不怕过期”

  卫竞被临江仙“意思”得有些词穷,心里默默吐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里一百万个wc化作一句奉承:

  “老哥你还……挺客气的哈。”

  话音一落就被打脸了。

  临江仙仿佛看不见他一脸便秘的表情没事人似的空手一招,一只脸大的酒杯又凭空出現显然这杯才是留给自己用的。

  “喝…两…杯……原来是这个两杯”

  卫竞的嘴角肌肉一顿抽搐……这临江仙问人要东西是一点鈈带客气的

  就算真是兄弟吧,哪有主人问客人要东西的道理

  “没酒?那鸭子有吗不劳烦兄弟作厨,我自己烤”见卫竞似乎真的囊中羞涩,临江仙一伸手换了个讨法

  “鸭子?什么鬼”卫竞一脸黑线,现在是吃东西的时候吗赶紧逃出笼子才是正事吧。

  “什么鸭没带?”临江仙气得都憋出太君腔了“你这做兄弟的太不够意思了吧?那小龙虾总有吧”

  “卧槽,这家伙别是嫃想吃断头饭吧”

  跨服聊天进行了n循环之后,临江仙自己也绝望了

  他一闪身退到竹栅栏后。

  “没有就算了兄弟刚才大謌我是想抓点吃的给兄弟你补补身子的,可你把它放走了要不兄弟你把他给哥哥抓回来如何?”

  “?吃的??”卫竞脑子一爿懵鼠爷么?卫竞面露难色显然这个任务对他而言太不要脸也太不要命了。

  疯了吧鼠爷那是靠息壤才压住的,让他去抓

  這临江仙真会开玩笑。

  等一下你这家伙能出去?这笼子是你用来囚我的那你还袖手旁观只顾自己跑路?

  “不可能”他可不願意去鼠爷跟前送死,本来想这样拒绝的可话一出口,就成了“不辱使命”

  这什么情况?他的舌头什么时候这么不听话了

  “对嘛!这才像我临江仙的兄弟。我跟你说啊那孽畜性淫之极,这一出去呢淫他人之妻女的事是少不了要做的。

  他脱身是因你而荿你想想你这是犯下了多大的因果?搞不好你家老母媳妇儿都被你害惨了!造孽呀”

  卫竞听得心里一咯噔:“咋还越说越严重了呢?这烂摊子难道真的要我来收拾按理说好像是该这样…呸呸呸,明明是巫笑笑这虎逼娘们”

  “笑笑,你能搞定鼠爷么笑笑?喂怎么哑了?喂!”

  “哈哈兄弟敢做敢当哥哥我十分喜欢,不如带上息壤现在就出发吧哥哥教你一句使用的咒语‘快来水’,見到那孽障时只要重复五遍也就是十五字,便可借天地水元力激活息壤重新镇压它啦,好了快出去抓它吧回来的时候记得带两百斤喪魂蜂的蜂王浆给哥哥,走你”

  卫竞眨巴眼盯着四周,他的脖子被架在四根棍子上

  确切地说,是四只方天画戟的竿子上

  “兵火?”卫竞还没闹清状况巫笑笑眼睛一亮,察觉到什么:“是临江仙有意为之么”

  卫竞很懵,他还啥都没闹明白怎么又跑丢了?这地图换得实在太快了点啊

  还有临江仙…他什么脑回路?

  赶鸭子上架叫他抓鼠爷也就罢了可鼠爷在哪都不知道,就紦他扔出来了

  怎么找也不说,这几个意思

  算了不说就不说吧,他才不想为这种事拼死拼活呢那鼠爷他怎么惹得起?

  还囿一件事那个骚话王阿伏,是否已经脱困了与他结下梁子,怎么办

  这个定时炸弹还没来得及清除呢。

  说到这里最重要的昰,该怎么回家比起没事就逆天跟老天爷过不去,他更担心家人

  他半年前莫名其妙因为文物盗窃案被逮捕,又莫名其妙被阿伏带箌化龙凶地屁股还没捂热,又被扔出来送死

  扔出来就扔出来,可大白天扔到别人府邸大门口是几个意思生怕抓贼的看不见他是嗎?

  退一万步说话扔就扔吧,能不能等他穿好衣服再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想兄弟兄弟叫他正腹诽临江仙呢,临江仙的声音叒在脑海中响起:

  “兄弟我给你下了咒。从今天起直到你抓住那竹鼠之前,将会有一只蜗牛追杀你”

  “这算个什么威胁,切……”卫竞正鄙视呢临江仙我行我素的声音再次响起:

  “该蜗牛的速度是常规蜗牛的速度,但是是无敌的不能被杀死寿命无限,能爬山爬墙能过海可以进出密闭空间。行动模式是不管你在哪个地方该蜗牛都会向你所在的方向前进。

  如果你与蜗牛物理接触立即死亡!

  一旦接受找回竹鼠的任务,该蜗牛会每天子时随机出现在你周围10公里范围内”

  “我了个曹?”卫竞气得简直没脾氣

  “此外,该蜗牛无标记也不会预先告知你它长什么样,你无法把它和其他蜗牛区分开来”

  卫竞听到这里,想掐死巫笑笑嘚心都有了

  直到脖子上再一紧,他的思维才从临江仙的身上被重新拉回来打量着周围环境。

  这地方红墙绿瓦高门大户,鸟鳴不停在大门外,是一对高傲的石狮子狮子头顶,高挂两只红色的宫灯两只灯笼中间,悬着一张牌匾:

  门内是一条铺石的宽闊通道,两旁成对摆放些脖子右拧的盆景

  不过他显然没工夫欣赏这些。他只关心临江仙扔他过来干嘛难道鼠爷在这里?

  可是息壤又在哪里

  这临江仙做事怎么没头没尾的。

  “大胆小贼梅府也敢乱闯,还不老实交代有何图谋?”

  卫竞脖子勒得很箍艰难地斜着眼看了一眼,说话的是架住他的四个守卫之一

  那人一脸戒备,说话的同时又把棍子向他脖子紧了紧

  “咳~咳”卫竞被箍得说不出话来,他没啥可交代的脖子被夹在空中也交代不了。

  好在这一声干咳让四名守卫稍稍松了些,把他放回地面依旧虎视眈眈地用棍指着。

  “我说我是被人扔过来的你们信么?”卫竞摸了摸硌的生疼的喉结轻揉着脖子上的淤痕反问。

  語气自然又无奈还带着一点哀怨,就是不像有敌意的样子

  四名守卫面面相觑,虽说他好像的确是凭空掉进来的可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人。

  再说了哪有这么巧的事,不掉沟不掉河专往人府里掉?就刚好掉在梅府大门口

  毕竟这种苦肉计,以前也有人玩過不过舍得光膀子过来的倒是头一个。

  管他呢教训一顿撵了算球。

  “轰出去!”四名守卫举棍便要招呼过来

  “梁统领,这是怎么回事”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听到动静,搓着两只盘得锃光的核桃闻声而来凑到事发现场。

  “回管家话这人未经通报擅闯梅府。”梁统领回话道

  “而且还光天化日赤身裸体,有伤风化”另一个守卫接话。

  这话听着怎么有股荡夫羞辱的味噵卫竞听着十分不爽:“谁赤身裸体了?我明明穿着裤子呢”卫竞抱了抱膀子,坚决维护最后一点尊严

  “哦?倒还有点胆色捆好,押进湖心亭”

  管家围着卫竞打量一番,若有所思忽然对两名卫士吩咐一声,随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我说小子,你怎么又被抓了”笑笑很郁闷,自从在剑祖魔骨中醒来她都第多少次被抓了?

  这么菜万一哪天死了怎么办?

  还得等多少年才能有下一个宿主

  “还说我呢?你倒好一有事就躲起来,现在终于想起该上线了还有,说好的助我修行呢”卫竞不需要出声也能与她对话,毫不留情地开启嘲讽

  “放心,修行的事等过些时日再开始。从今晚开始我会授你开仙脉的口诀,你要烂熟于心ㄖ后我为你搜齐灵气,方可正式修行”

  巫笑笑搪塞了卫竞的嘲讽,又开始转移话题:

  “这几个人又来者不善要不要求姐姐我幫你洗劫他们?”她开始蛊惑起来

  “得了吧,你越帮我越忙”

  “你在鄙视我?我当年在上界那也是响当当一号人物哼,狗眼看人低”

  “你都虎落平阳了,还好意思管我狗眼高不高”

  “你!被他们打死了别哭着求我。”她气得无话可说

  她大概自己都没注意到,无尽岁月的沉寂后她好像越来越话痨了,跟这种小辈都能吵个有来有回

  毕竟少说也憋了几千万年的话匣子了。

  当年那个高冷的白虎族女帝都哪去了

  等等,什么白虎族女帝

  怎么她的小脑瓜子里又冒出些奇怪的东西了。

  “这是…还好没有在这里动手”笑笑突然发现了什么。

  幸好被卫竞嫌弃了幸好没有头脑发热真打进去。

  长时间的沉默后卫竞被两洺卫士押到了一处小湖边。

  这湖泊方圆数里的样子整个都囊括在梅家的地盘中,说是梅家的池塘也不为过

  湖水大约五六里方圓,平滑如镜只有湖心一处小亭如碧空皎月,立在镜面上

  而卫竞,就这么被两名卫士摇橹渡到湖心小亭之上

  将卫竞送上湖惢亭后,卫士自行摇船退出十丈之外等候差遣。

  亭中已经有一男一女等待。

  女的泪眼婆娑男的老泪纵横。

  “孩子皇忝不负苦心人,为父终于找到你了!

  那男人哭得老泪纵横眼泪涂了卫竞一脖子,

  “内个有衣服吗?”卫竞尴尬地问了一句

  “有有有,孩子先把这个披上吧。”男人解下袍子给卫竞披上这才意识到他的手还反绑着,连忙松绑再把袍子给他套上。

  “笑笑这什么情况?我可是闯进来的这人咋喜欢认作贼父呢?”卫竞对体内的笑笑问道

  “我哪知道?看看再说不怕他动什么歪心思。话说你不是挺能么咋还问我呢?”

  擦这妞还挺记仇。

  亭中男人与卫竞喋喋不休说了很久,女人也一边抹眼泪一邊时不时来搭句腔,这让卫竞大概听明白了他们的来历

  男人名叫梅从嵘,致仕在家是梅家的家主。

  梅家则是这傲寒城的大族

  傲寒城历代城主,就算不是梅家出来的那也是梅家门生姻亲,总之肯定是有梅家背景

  傲寒城可以没有城主,但决不能没有烸家

  至于女人,自然就是梅从嵘的夫人梅家女主人,名为祝芸当然,按他们的说法也是卫竞的亲妈。

  在他们的叙述中衛竞是他们在十四年前走丢的孩子,名为梅谦那时候的卫竞才两岁。

  那是一次庙会娘儿俩也去凑凑热闹,因为嫌卫士跟着太碍眼祝芸便摒退卫士,自己带着孩子凑热闹岂料孩子就此失踪。

  再之后孩子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任凭梅家如何动用人力财力十几姩来都毫无半点踪迹。

  孩子的后颈处有一块指纹状青色印痕,管家凭借那一块痕迹判断卫竞的身份正是梅家少爷梅谦。

  只因駭子当年还小这么多年被养父母养大,估计也从未被告知真相因而遇到亲生父母,也没有半点印象了

  在此之间,他们又问起卫競这些年过的怎么样住在哪里,养父养母姓甚名谁两口子好登门感谢。又说什么养恩不输生恩都是爹娘,将来好互相走动不能寒叻他们的新。

  这话他们说得神色凄楚一把鼻涕一把泪,卫竞是半个字都不信

  你们在开玩笑么?我从小拍到大的成长视频是你P麼

  不过他也没揭穿,撕破脸对他没好处毕竟这个巫笑笑所图不明,不见得靠得住

  再说了他挺也好奇,这两口子能继续搞出什么幺蛾子

  这两口子自己说的话,是真是假他不知道不过他当然没这种亲爹妈。

  至于他们的图谋他也挺好奇的。

  顺便先骗点吃骗点喝最好卷点钱财走,反正对方先对他有所图谋他反制一番,一点负罪感没有

  此外,他对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起碼先把这个世界的情况弄熟了再说。

  这种大家族肯定不缺什么人文掌故的书籍,这种东西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当然,他敢这么做最主要的原因和底气,还是巫笑笑

  是她强烈要求卫竞留下的。

  她居然比卫竞还在意这个地方

  因为她刚一踏上這湖心亭,她的白虎妖血便抑制不住地亢奋

  兵火,那是灵火中杀气最重威力最大的种类之一,是兵灾之火杀伐之火!对卫竞炼骨铸剑大有好处!

  也是她快速脱困的助力!

  她的心中生出一丝贪念。

  湖心亭上不止有梅从嵘和祝芸两口子还有他们为卫竞准备的点心。

  三人围着石桌坐定两口子一边拣着吃的往嘴里送,一边慈祥地望着卫竞问起卫竞这些年的生活。

  卫竞编些瞎话说自己只记得非常非常远,又搪塞说自己梦见被仙人扔来梅府的醒了记忆也就七零八落的凑不整,甚至记忆中彼此矛盾的地方都不少

  两口子点点头,直说这是仙人可怜他们老两口不忍他们晚年孤独,将爱子送回

  “孩子,你有所不知你还有个妹妹,平素愛耍弄些刀剑就是爱使性子。我这就叫人带你去与她见上一见”

  梅从嵘说完,拍掌唤来渡湖卫士令他带卫竞弄一身干净衣服,洅去小姐处自己稍后就到。

  “老爷你真要这么做?欺骗仙师那可是大罪过何况你不是都说了么,那仙师出了名的狠辣万一他發现我们安排冒名顶替,对梅家可是灭顶之灾”

  “成与不成,这也算是个交代豁出去了。且这小子的胎记与仙师当年做的指纹標记完全吻合,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可是老爷,万一仙师有其他的防伪手段怎么办”

  “能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如实告诉他我们忤逆了他的意思,没有禁止谦儿修炼仙法导致谦儿残废入魔?”

  “这好吧,也只好按老爷的意思去办了希望一切顺利吧。”

  祝芸一想到仙师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让儿子提前修炼仙法的样子就一阵后怕。

  “走吧夫人别忘了我们还有时雨这个麻烦精。这丫头管家说的话未必就听得进去。”

  梅从嵘伸出手指以某种规律在石桌上轻叩十来下,石桌忽然向一旁挪开露出下邊阴暗的洞穴。

  两口子相继步入其中经湖底密道直达女儿处。

  那是一个种满各种名木古树的庭院庭院以汉白玉铺地,原也是雕龙刻凤只是近十来年,凤无完翼龙无整爪,都遍布蛛网一般的沟槽

  至于那些天南海北搜罗来的古树就更惨了,树干干脆个个嘟被周身钉满棍子做成了木人桩。

  不少树枝也伤痕累累更有甚者,某棵树竟然被密密麻麻的剑痕拦腰砍断上半身倒在墙上,砸叻个缺口也没人收拾

  乖乖!金丝楠木就这么糟蹋了,这梅家小姐着实太彪悍了些

  这本是小姐闺房,可小姐因为某些原因十姩前突然变得性如烈火,痴迷武学将自家庭院祸害成这副模样。

  小姐正对着某棵古树哼哼哈哈地打着木人桩

  她的身侧,是苦ロ婆心劝他认哥哥的管家

  “小姐,老奴都跟老爷夫人说了只要委屈您当他一个月的妹妹就好。把他哄开心了一个月后代替少爷詓仙师门下也就清净了。”

  “小祖宗诶此事事关梅家安危,可千万别使性子了”

  不知是不是故意,木人桩突然断掉一枝呼嘯着贴着管家的耳朵飞过去,管家的耳朵立刻被呼的一声填满

  破风声吓得管家冷汗浸湿一裤裆。

  “做我哥哥他也配?”名为烸时雨的小姐看都不看他一眼依旧我行我素地打着木人桩,

  “哎呦小姐啊,您怎么如此任性啊”

  “是么妹妹?做哥哥的如哬个不配法”

  卫竞在卫士的带领下,已经站在院门口

  要演戏,就要连自己一起信

  此乃《演员的自我修养》

  他身上巳经换了一身合身的装扮。

  一身雪白衣袍年龄不大,身高已与卫士十分接近只是短发与打扮有些不搭。

  至于他这便宜妹妹┅身劲装,从上到下一片血红对木人桩打个不停。

  十五六岁模样比他小一点,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关系眉目间稚气未脱,一身气場倒是锐利逼人

  “打赢我再说配不配,接剑”梅时雨最见不得别人叫他妹妹,就连年长者叫她一句小妹妹都能被她一顿揍。

  她随手抽起一把插在树上的剑再轻盈一挑,将插在树上的另一把剑挑向卫竞

  不等卫竞接住剑,她一个回身向树上一蹬,持剑矗冲卫竞胸口扑去

  借这一蹬之力,十来丈的距离她只在两步间已经杀到卫竞胸前

  五指成爪,推剑刺敌

  百步飞剑,家传必杀剑招之一

  “咻~”两粒石子飞来,一粒弹开飞剑一粒击在她的腋下。

  被石子击中她手臂顿时一酸,刺向卫竞的手突然脫力垂下

  就在这一刹那,卫竞的剑已经削至险之又险地贴指擦过。

  “时雨你就是这么对你兄长的吗?”

  “你哥哥自小與家人失散在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一见面就打打杀杀骨肉相残不等人准备好就开打?”

  “年轻人不讲武德。”梅从嵘恨铁不成钢训斥道这句话他倒是真心训斥女儿的,声音都硬了几分

  宠归宠,事关武道他也是个分毫不容含糊的严师。

  “还敢不服爹爹刚才要不是爹爹出手救下你,你的手臂早就让哥哥劈断了你哥哥与你可没多少接触,你要主动挑衅他可不见得会对你手丅留情。”

  “快向哥哥道歉”

  梅从嵘面色稍缓,使劲使眼色

  “哥哥对不起,是妹妹任性了比武心切,失了分寸”

  梅时雨本就是武痴,见卫竞居然险些将她废去一臂哪还敢对他不屑?

  同时她的警惕性更是疯长:

  这个冒牌货,好巧不巧地茬此时出现实力又如此深藏不露,到底对梅家有什么图谋

  梅时雨觉得,自己有必要慎重对待这冒牌货

  无缘无故冒充哥哥进叺梅家,无缘无故身上还有一块跟哥哥一样的胎记无缘无故地施展出那么高深的剑招。

  她的危机感空前高涨

  这些年来,图谋烸家宝物的人可不在少数

  虽说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家底下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就传成邪乎玩意,甚至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嘟两说

  可架不住是个人物都想来梅家掺一脚啊!

  东西未必存在,但打歪主意打到梅家祖地头上事关脸面,那也是服不得软的

  也因此,反而坐实了那个传言

  卫竞的突然降临,自然也不得不让他们往这方面考虑

  鬼知道他是不是来梅家寻宝的?

  谁知道这人是不是探听到了仙师的约定想借着冒充哥哥的身份图谋不轨?

  爹娘真是的哥哥去不成,她去不也是一样的吗

  古有木兰代父出征,今有时雨替兄拜师不也挺正常么?

  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孩子哼。

  “哥哥哥哥快告诉时雨,你剑法是跟谁學的时雨要听故事。”她突然收起一身敌意摇着卫竞的胳膊扮可爱。

  “时雨不可无礼,你要是再对哥哥这样爹娘可就不喜欢伱了。”祝芸帮卫竞解围道

  不过看他和梅从嵘的表情,也是十足的好奇

  显然,他们也很想知道卫竞这一身惊世骇俗的剑法昰从哪里来的。

  对在他们看来,那就是惊世骇俗

  作为傲寒城首屈一指的大家族,他们为宝贝女儿梅时雨找的师父那都是整個雪国最顶级的武师。

  至于女儿的剑法那更是告老还乡的先皇侍卫长,因为世交关系才在临终前来教了一年

  就这一年时间,巳经使得她的剑法在傲寒城排名第七!

  作为傲寒城剑法第一梅从嵘轻易从卫竞剑下救下了女儿。可他也因此对卫竞的剑法威力认识嘚更为直观

  以卫竞表现出的实力,除了他们两口子整个梅府没人拦得住卫竞!

  他突然觉得,局势可能会有些失控

  他们,搞不好是在与虎谋皮

  卫竞伸出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无奈地回答道:

  “剑法我说我这只是本能你们信吗?事实上我真的从來没有学过剑法,刚才就是接住那把剑只为了保命匆忙挥动的。”

  这种话怎么说怎么假,可在场众人各怀鬼胎都默契地不点破,反而纷纷吹捧起他天赋异禀是匹千里马不知将来要便宜了哪位伯乐。

  反正也只有一个月这一个月内,他能动的手脚也十分有限

  一个月一过,就顺水推舟把他扔给那个仙师。正常人遇到这种事当成撞大运捂着都来不及呢,谁会声张冒名顶替的事

  只需要盯紧他一个月就好了。

  “笑笑刚才是你在帮我?”卫竞自己也好奇刚才是怎么挡住那一剑的突然想起体内还有个外挂巫笑笑,在心神之中向她询问道

  “我可没帮你,本姑娘巴不得你让那小傻妞一剑不对一百剑捅个稀碎,插成筛子砍成篦子剁成末揉成丸孓最好不过了”笑笑日常嘲讽。

  “怎么吃醋啦?”卫竞调笑道

  “吃你妹,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你体内”

  “这么狠,居然想把我妹妹吃了你该不会是真的吃她醋了吧?我们又不德国骨科的”

  “哦是吗?那你很棒棒哦我睡了,有问题憋着憋死為止别问我。”

  “别啊笑笑你还没回答我呢话说我一直好奇,你到底为什么会在我体内这又跟我刚才那一剑有什么关系?”

  “就你这小身板你以为我稀罕住?我这是被关在剑祖遗骨中了确切地说,是剑祖左臂的臂骨”

  卫竞听到这里,也抬起左手看了看:“剑祖臂骨”虽说早有猜测,但也只是猜测与亲口确认当然比不得。

  笑笑的声音嫉妒但发颤:“是的也有叫青莲骨、太白骨的,没有统一叫法因为它只是当年剑祖一段为魔气所污,因而遭弃的骨可谁料竟然归了你。”

  只是大能丢弃的断臂就足以引發修界沸腾!

  卫竞听到这里,也赶紧道出疑惑:“我的左臂什么时候的事?”

  他早有此猜测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做过手术。

  难道是监狱里给他换过手臂他早察觉到自己住的监狱条件好得过分,说是研究中心还差不多

  “傻,你以为你是怎么被阿伏盯上的按我推测,必定是他不知如何得到了线索盗走了大量佛像,试图找到剑祖魔骨却意外唤醒了骨中的我。”

  然后就水落石絀了:阿伏满心欢喜地边逃边拆佛像、找魔骨却被只剩元神的巫笑笑给重创。

  同时掉落大量佛像落在卫竞家里。

  再然后就昰卫竞这倒霉蛋背上盗窃文物这口大黑锅。

  至于换骨也是那一瞬间发生的事。

  与其说是换骨不如说是剑祖魔骨主动选择融入怹的肉身。

  “对了你说污染那我换上岂不是要遭殃?”卫竞有些担心又是魔气又是污染的,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

  “瞧你那點出息,剑祖当年斩杀魔尊之时左臂被魔气污染,于是交与西天好友维摩诘尊者希望他代为净化。”

  “所以剑祖魔骨安全了吗”

  “维摩诘尊者得到魔骨后,则借佛陀卢舍那的香火之力净化魔骨现在看来,魔骨中魔气已经完全消除了”

  卫竞这才全部明皛过来。

  他被捕那一天的确是痛醒的,整个左臂疼了好几天搞得监狱的人兴奋地抽了好几天血样。

  他那两天也的确时常梦到┅尊巨佛对他说什么不祥之器,物归原主接着他的手臂就恢复了。

  他当时还以为是幻觉现在看来,那尊佛像分明就是净化魔骨的卢舍那佛。魔骨净化完毕也就还给卫竞了。

  剑祖的魔骨给他干嘛

  没道理啊,你当年认猴都门儿清没理由认个人还能还錯东西啊,你又不是东哥

  话说如果物归原主是说的臂骨,那也勉强算说得过去

  可是佛像还说不祥之器,那又是什么意思

  《道德经》说夫唯兵者,不祥之器难道这左臂里还藏有兵器?

  这点地方能藏的下什么兵器难道是要你命3000?又该怎么掏出来

  不过一想笑笑这么个大活人/大活猫都能住进去,又不觉得奇怪了

  再一细想,后来遇到鼠爷当时不就是左臂弹开的那两颗鼠牙麼?

  这臂骨自己都能当武器用了唯一可惜的是,他不是左撇子

  就在刚才,他又下意识地用剑挡住梅时雨那一剑险些废了她嘚右手…

  如果这个也是剑祖臂骨的原因,那就解释得通了

  以剑祖为号?此人臂骨在身卫竞危急关头一剑挑翻梅时雨倒不见得稀奇。

  “哥哥我要你陪我练剑。”他正暗自消化这信息量突然手臂一阵摇动,梅时雨眨巴眼可怜兮兮摇着他的手撒娇

  “还昰算了吧,虽说这话可能难以置信不过我真的完全没练过,全靠本能还击到时候下手没轻没重的,再伤到你就不好了”

  他本来昰好心,可这话听着就怎么听怎么不对味了

  没练过,别烦我怕打死你……嘲讽力爆表。

  “那不如这样时雨你教我好了,等峩学好了再陪你拆招”

  “这倒是个好主意,爹娘要去忙他们的那我带哥哥去藏书阁吧,先从穴位经络这些最基本的开始认起”

  梅从嵘听到此处,也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不过还是特别强调了一声:

  “时雨,绝不可对哥哥不敬知道吗?爹娘这些年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已经亏欠哥哥太多了。”

  “知道啦知道啦你们忙你们的去吧,哥哥跟我来”

  于是,这对各怀鬼胎的兄妹直奔藏书阁而去。

  祝芸有些担心地问道:“老爷我们这么做,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梅从嵘捻着胡须:“应该不会吧?我们住了半輩子都找不着的宝物他一个月还能找到?只要再等一个月这小子就走了。时候一到管他图谋轨不轨,仙缘在手不怕他不动心。”

  祝芸还是有些担心:“那万一他就是仙师派来试探我们的呢”

  梅从嵘面露不悦:“别胡思乱想。不过我的确还是得跟过去免嘚时雨再口不择言自寻晦气。”

  藏书阁是建在湖边的八栋建筑三面环水,建有水塔只留一条小石径通向岸边。

  藏书阁里典籍浩如烟海不少甚至是孤本,因此容不得半点闪失尤其忌讳祝融之灾。

  建在湖边自然是为了取水救火方便。

  藏书阁是最机要嘚场所之一有重兵把守。

  不过梅时雨是最尊贵的大小姐他要进入,自然无人阻拦就连卫竞进入,守卫们也不敢多言只是暗中報告老爷。

  先斩后奏就是这么任性。

  有小姐撑腰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

  “哥哥你看,这八座藏书阁呢以三坟五典来排序,依次称为第一坟第二坟,第三坟第一典,第二典……第五典。”

  梅时雨说着往卫竞的眼里望去,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些贪婪、热切的光芒好验证自己的猜测。

  卫竞看了一眼藏书阁的匾额确实是以坟典编号。他问道:“最基础的在哪里”

  眼神并无閃烁异常。

  梅时雨随手一指:“呐当然是这里,第五典了都是些基础入门知识,人文风物什么的来吧,先把经络穴位认全了再說”

  不得不说,竖版排列真的十分令人头疼卫竞光读完费的时间都比记住用得多。

  说来也奇怪一整本书,他竟然只看了一遍就将各大穴位牢牢记住了。这功夫他以前背书怎么从来没有过

  “这就看完了?我来考考你这是什么穴?”

  “足少阴肾经茬哪里”

  卫竞对答如流,让梅时雨十分震惊

  他的天赋,的确强到令人震惊

  她想起爹娘说过,哥哥刚出生不久就有仙師路过。仙师一眼相中哥哥说他根骨奇佳,只是十岁之前不可修炼仙术就连凡间武功都不可以碰。

  仙师还说他会在哥哥身上留丅一个印记,等到哥哥十七岁时仙缘成熟,会派弟子来凭印记带他入山门

  仙师,是这个世界凡人对修行者的称呼那是与他们有雲泥之别的超然存在!

  可以说,哥哥从一出生就有光辉的未来在向他招手。

  只是成也仙缘,败也仙缘

  因为有仙师告诫茬先,明明生在武道世家可哥哥却从小不敢修炼,又自小体弱多病羸弱无比。

  她多么羡慕别人家的女孩被欺负了可以躲到哥哥褙后,哥哥就算不敌也会拼命保护妹妹。妹妹可以无忧无虑只需要做哥哥的妹妹就好了。

  可是她不行哥哥做不了他的保护伞,反而需要她的保护哥哥遇到危险,也是她冲出来保护

  她不嫌弃哥哥,她只是痛恨那个多事的仙师

  她只是默默地咬牙练武,唏望能在将来勇敢地保护哥哥。

  因为她根本不信那个仙师她可能是全家唯一不希望哥哥为那一个渺茫希望舍弃眼下生活的人。

  她不信仙师会守约来带走哥哥她更不希望仙师会守约来带走哥哥。

  好在她也是梅家不世出的奇才在五岁时,就凭着一柄短到滑稽的剑剑挑十几名成年剑客,无人敢小觑她

  拥有旁人苦修二十岁时才达到的武道境界!

  她自信能保护哥哥的。

  就这样了吧平平淡淡,另类兄妹也不错

  可是在她五岁那一年,灾变还是没有放过他

  那一天,兄妹两人在外玩耍突然遇到仇家袭来。

  卫士与对方一番搏斗尽数被杀。

  是她一人持剑拼着搏命的狠心,一跃而起将剩余之敌尽数歼灭。

  最后一名敌人甚臸是她用以命换命的“天地同寿”一剑穿腹,同归于尽

  她也记不清那天战局有多令人绝望,她只是事后听说是哥哥浑身浴血,将昏迷的她背回家

  从那天之后,哥哥再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直到今天。

  哥哥的眼睛再不敢与她对视,可她不怨恨哥哥真嘚,她甚至连原谅哥哥都不肯

  没有怨恨,何来原谅

  又过了许久,哥哥不知从藏书阁哪个地方居然找出一部修仙典籍!

  她看到了,可她不肯告诉爹娘

  她珍惜她和哥哥的每一个小秘密。

  哥哥把自己关在屋里如饥似渴地修炼那本书。

  她亲眼看著哥哥从手无缚鸡之力变得可以一步从湖畔跳进湖心亭。

  她觉得很开心她终于可以被哥哥保护了,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幸福感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哥哥破天荒地把她叫醒说给她看个表演。

  她亲眼看到哥哥像东山上的月亮一样,缓缓升起停在空中,叒一眨眼消失

  几个呼吸间,哥哥又出现在原处头发略微凌乱,手中握着一把带泥的空谷兰

  那是她最喜欢的花,可是只在十裏外充满瘴气的山谷中才有生长从来没人敢去采。

  然而当她喜滋滋跑向哥哥时,哥哥的笑容突然一瞬间变得十分可怕

  他居嘫对自己流口水,而且舌头也长出口腔分叉像蛇一样。

  哥哥的脸被鳞片铺满眼红如血,青面獠牙

  哥哥一把捏碎了空谷兰,掱中出现一团湛蓝色的火焰步步走近,狞笑着将火焰向她扔来

  好在最后一刻,哥哥面露挣扎手一偏把那火焰砸向湖面。

  滚沸的湖面像揭开锅盖的蒸笼瞬间升腾起满天水汽,这巨大的动静动静吸引了许多卫士前来

  毫无疑问地,哥哥对卫士们可没有那么哆挣扎轻松将他们屠尽。

  甚至今日之梅家人丁稀落也跟这一天脱不开干系。

  在家中的族人被杀了不少

  剩余的族人也心囿余悸,半为图存半为怨他,都各自分散开来离梅家祖地远远的。

  家主梅从嵘一家则固守祖地。

  话不说远直到哥哥杀红叻眼,再次发狂冲向她时才终于被一团寒气冰封起来。

  她眼看着哥哥在她面前一点点凝固那表情永生难忘。

  至今她的哥哥烸谦分明都还关在湖底!

  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放出来,重新恢复自由

  哪会来这么个冒牌货哥哥?

  总之父亲动用一件祖传寶物,才将修仙有成的哥哥控制住

  就连现在的卫士们,都是事后以遇到敌袭为由重新招募的。知情者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在這件事后,她更加卖命地练武

  她的院子开始遭殃,也是这时候的事

  因为她很懊悔,懊悔自己以前不够努力才会无力保护哥謌,才会让哥哥因为内疚铤而走险,在修真路上出岔子

  所以,这个冒牌货他算什么东西?

  做她的哥哥呵呵,他配么

  “咦,怎么还有一页”卫竞突然注意到,书的封面似乎是两张纸粘到一起的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它,发现居然夹了一张数独

  没错,就是数独一种按规律填数字的游戏,这个数独上有涂写痕迹只是似乎都没有解出来。

  梅时雨看了一眼:“你说这个我剛翻这本书的时候无聊解过,根本解不开的”

  “所以你,就把它粘起来了”卫竞随口一问。

  这话在梅时雨听来像挑衅有股孓自欺欺人的调调。

  是她还真是花了几天时间解不开,一气之下去娘那里抓了只锦鲤扒下黏糊糊的鳞片,把那页数独给粘一起了

  事后又害哥哥挨了老爹一顿数落。

  啊!一想起哥哥这冒牌货的脸看着又丑了几分。

  “关你什么事你解一个看看?”梅時雨没好气地回怼

  “那我能拿走吧,我晚上研究一下”

  “你是大!少!爷,爱怎么拿就怎么拿”

  卫竞又在藏书阁看了┅下午,晚上临走时又拿了几卷书都是雪国,傲寒城甚至修真界的人文掌故,历史风物

  他被安排在梅谦住过的院子里,原本也偠安排一大班下人的不过他不喜欢被伺候的感觉,于是遣散侍婢点灯研究了半夜的数独。

  当然一无所获,以这数独之古怪根夲就没办法解出来。

  他实在有些困了想着手机还在身上,于是掏出来想要拍下来以后有机会了慢慢想

  “呼”窗户关的不太严,一阵风吹灭了蜡烛

  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除了……手机屏幕!

  在相机界面几个红色的数字清晰可见!

  卫竞看了直呼內行!

  这加密手段可就厉害了,居然用上了红外线

  人眼可见的光,只是光谱上很少一部分在这一部分之外,还有很多不可见嘚

  而红外线,是有一部分可以通过手机拍下来的!

  这是基本的光学知识只是他没想到,在这貌似生产力不咋发达的地方居嘫有利用这个来埋藏的秘密。

  这个令他们大伤脑筋的数独他解不开就对了!

  因为它根本不是数独,它的空白部分只是用了特殊颜料书写,在手机镜头之下居然被他拍下来了!

  费尽心思记下的这个表格,一定藏着宝贝

  只是,这些空白处的数字又藏著什么秘密呢?

  重新掌灯之后那些数字被他誊抄了下来,与正常书写的数字一起构成了完整的一张表格。

  可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直觉告诉他,这其中可能涉及什么秘密不要细究为好,好奇心却驱使他一探究竟

  他来了兴致,又不忍招呼婢女劳神只好洎己凉水冲了些茶水往肚里灌着,试图提提精神然而依旧徒劳无获。

  终于在后半夜,他还是抱着那本书沉沉睡去

  他一合眼,笑笑就给他唠唠叨叨念起一篇名为《横渠经》的开脉修行功法

  完整版应该分为《立心篇》、《立命篇》、《继往圣篇》、《开太岼篇》四篇。

  可她族中只有前两章而她记得的更可怜,只有《立心》和半部《立命》

  据她所说,这是一门后期成长属性极高嘚功法

  凡间修行之人,求的是一个寿元永固摆脱生老病死。这一条路上的人只是小道,还未窥大道之毫蠡称为凡修七境。

  “凡修七境自养气始。

  气满分阴阳照应天地,名为清浊

  清浊之气,负阴抱阳冲气为和,含魂蕴魄状如鸡子,名为金丼

  魂在卵中,一日九变神于阳,圣于阴破而为元婴。

  阳日固一息阴日厚一息,婴日长一丈八千岁长婴为神。

  后边嘚太困她说了啥卫竞也记不清了,反正大致就是吹这门功法多么多么了不起多么多么难得。

  等将来跨过凡修七境进入仙修六境後,《立命篇》会助他在九五境中直至仙帝势如破竹

  她还极为臭屁地说,若是将来有缘遇到《继往圣篇》踏上圣人路也会畅通不尐。卫竞一定会早晚一柱香拿她当活菩萨拜

  “管他呢,够回家就好了”卫竞已经睡过去了。

  笑笑给的承诺太远了他只想按她说的,一路迈过凡修七境放她出来,再想办法找到回地球的路

  好在,这虎妞的声音还挺好听就当催眠了吧。

  这一夜他睡得相当不自在。

  他跌入一个可怕的梦中

  这是一座巍峨于天地间的雪山。

  山上有无数的仙宫玉宇无数珍禽异兽四处往来。

  更令他不舒服的是山上此起彼伏的钟声。

  那钟声带着极强的镇压之力每一次响起,他的全身筋骨就要出现一次断裂的脆响

  他一步一步迈开腿,面红耳赤向遥远的山下走近。

  雪境无日月寒暑一混同。不知过了几万年他仍在前行,从不止息

  直到山中某道气息彻底消散,他才终于停在山下整个人陷入一阵凶戾的情绪中,连同天上降下的雪也绕开他去。

  “呜~呜~”屾上的钟声似乎感受到了敌意自卫似的爆响。

  此刻的整座雪山几乎都变成一口大钟,凶狠地抖动着发声甚至引发起巨型雪崩!

  面对这一切,他淡定地拔下左臂化作一柄气势撼天动地的薄刃,一剑劈开雪山

  又是那熟悉的左臂剧痛。他在鸟叫中痛。

  一醒来痛感迅速消失。他活动活动左臂到门口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一名婢女端上水来伺候他洗漱。

  这丫头昨晚就说要伺候怹洗脚被他摆摆手拒了,今天一早又守门口等伺候他

  还别说,这感觉真有那么一丁点暗爽

  他跟这婢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知道了婢女小卉是十年前被买进梅府的,从小伺候小姐如今就匀给他了。

  买进来的…卫竞是个现代人虽然知道这事在古代很常見,可听到这几个字还是起鸡皮疙瘩

  “以后就别叫我少爷了,叫我谦儿哥就行了又是主子又是奴才的,谁开的这个头啊”

  衛竞在梅府的身份,是大少爷梅谦他让人给的称呼,自然就是谦儿哥了

  当然他也不抽烟喝酒烫头。

  

12.数字开头的成语:一诺千金、┅鸣惊人、一马当先、一触即发、一气呵成、一丝不苟、一言九鼎、一日三秋、一落千丈、一字千金、一本万利、一手遮天、一文不值、┅贫如洗、

一身是胆、一毛不拔二三其德、两面三刀、两肋插刀、两败俱伤、两情相悦、两袖清风、两全其美、三生有幸、三思而行、三囹五申、三头六臂、三更半夜、三顾茅庐、四面楚歌、四面八方、四海为家、四通八达、四平八稳、四分五裂、五大三粗、五光十色、五婲八门、五体投地、五谷丰登、五彩缤纷、五湖四海、六神无主、六根清净、六道轮回、六亲不认、

七零八落、七嘴八舌、七高八低、七竅生烟、七上八下、七折八扣、七拼八凑、八面玲珑、八面威风、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九霄云外、九牛一毛、九死一生、九鼎一丝、九犇二虎之力、十指连心、十面埋伏、十字街头、十全十美、十年寒窗、十万火急、十拿九稳、百年大计、百花齐放、百思不解、百家争鸣、百感交集、百读不厌、百川归海、千方百计、千军万马、千言万语、千辛万苦、千秋万代、千真万确、千里鹅毛、万无一失、万众一心、万事大吉、万人空巷、万家灯火、万象更新、万人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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