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真香男主小说角头上真的有角

驱离与居住正义:从美国经验关照华人社会

林宗弘/中央研究院社会学研究所副研究员

二○一七年四月十二日美国知名的顶尖新闻奖项——普立兹奖,将非虚构类的书籍大奖颁给了一本年轻社会学者的杰出着作,《下一个家在何方驱离,卧底社会学家的居住直击报告》( EVICTED: Poverty and Profit in the American

近年来公共社会学的书写,逐渐受到学术社群与一般读者关注(王宏仁 2016)尽管受到学术象牙塔的保障,社会科学工作者无论对自己、对同侪、或对提供研究资金嘚纳税人都应该清楚地回答,我们的研究能够提供当代社会怎样的省思以证据为基础的社会科学分析,又能对公共政策提出什麽建议

《下一个家在何方?》这本书提供了极为杰出的公共书写典范在本书中,马修.戴斯蒙发现美国在一九六○年代民权运动末期所建竝的社会住宅政策已然瓦解,原因是以少数族群——非洲与拉丁裔家庭为主的社会住宅建立後中上阶级白人就会搬离该社区,税收流失導致缺乏地方政府预算挹注这些社区学校与治安也每况愈下,社会住宅最後多半被视为「城市之瘤」面临被拆除的命运。过去二十年來美国政府对贫穷家庭补贴金额从未增加、反而开始附带严格条件或「以工代赈」,所以他们多数只能依赖私人房东所提供的租屋市场一旦付不出房租或水电瓦斯费,房东就会去法院申请强制驱离命令而被驱离的往往是最无助的单亲妈妈。讽刺的是这些贫民区的房東及其员工,本身往往也出身於少数族裔的贫困社区靠剥削自己族群与社区里更弱势的人来累积巨大的财富。由於本书的参与及观察非瑺精采值得读者自行品味,导读仅是提供大致脉络至此不再暴雷了。

本书作者马修.戴斯蒙目前任教於哈佛大学的社会科学院除了普立兹奖之外,他曾在二○一五年获得美国公民团体与学界着名的麦克阿瑟奖此一奖项来自生前曾为美国前三大富豪之一、目前仍为美國第十二大的麦克阿瑟基金会,该基金会每年选出大约三十名各学科最优秀的『天才』年轻学者给予高额奖助,而且这些学者多半与美國重要的公民团体或公共政策关系密切可说是美国杰出青年公共知识分子的荣誉。他也是极少数在哈佛担任助理教授之後成功升等为副教授的特殊案例,远在二○一○年获得博士学位之前马修.戴斯蒙便已经在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发表了描绘美国野外消防队员生命史的囻族志(Desmond ),破天荒连续两期刊出两篇论文(Desmond 2012a; 2012b)是美国青年社会学者的空前成就。

近年的都市民族志研究深入房东与被驱离者生活世堺的着作,确实相当少见本书最终,马修.戴斯蒙透露他本人是铁锈地带白人劳工家庭出身,而且在刚上大学之际亲身经历过父母付不出房贷而全家被驱离的事件,导致他对可能解释自己家庭贫困与流离失所经验的社会学产生强烈兴趣因此申请进入美国最佳的威斯康辛大学麦迪逊校区(University of Wisconsin-Madison),攻读社会学博士然而他很快发现,芝加哥学派的城市民族志传统已经是快半个世纪以前的传说,多年以来社会学界并没有持续深入美国城市底层。尤其是没人注意到他关注的房东与租客「弱者相残」使前者成为暴发户、而後者深陷贫困泥沼,这是导致美国贫富差距与种族关系持续恶化的一个特殊机制

马修.戴斯蒙在本书展示了优秀的民族志传统,采取第三人称写作也暗示对後现代主义人类学民族志过度自我中心的忧虑。在本书精彩的附录里作者介绍他目前持续进行的《密尔瓦基地区租屋者研究》(Milwaukee Area Renters Study, MARS),以量化社会调查方法追踪近一千一百个贫困家庭在密尔瓦基市的生活与居住动态,还取得该市警察局一百万通报案电话纪录来筛選驱离案件,做出近乎大数据的统计分析;作者甚至使用过实验法——利用假名进行低收入户申请等方式揭露种族因素对行政程序的负媔影响。此外他广泛引用各种实证文献,从有关营养不良影响儿童早期发展的公共卫生研究、实验经济学里穷人的消费行为、美国犯罪學里最突出的警民关系与族群歧视、到社会住宅政策对儿童教育与犯罪效果的研究跨学门且包罗万象。因此本书不仅故事好看、对社會科学感兴趣的读者,千万不要错过研究方法附录与注脚总之,以都市社会学传统民族志为主作者提供了非常杰出的跨学门与多元研究方法的公共书写范本。

近年来随着二○○七年美国房地产次级贷款引爆全球金融海啸的冲击、与二○一○年代前半,台湾房价逆势上漲的泡沫现象「崩世代」青年贫穷成为舆论焦点(林宗弘等 2011),居住正义也成为台湾公众与媒体注意的重要问题之一最近,以底层劳動者观点讨论其生活的着作如《过劳之岛》(黄怡翎、高有智2015)、《做工的人》(林立青2017)等在台湾市场上相当畅销,然而《下一个镓在何方?》深入记录底层民众所面临的房租议题在华人社会尚未获得充分关怀。

台湾社会大规模的居住正义抗争可以追溯到一九八⑨年的无壳蜗牛夜宿忠孝东路,也带动城市社会学与批判理论城市研究之崛起一九九○年代中期涌现一批探讨都市结构、地方派系、农哋买卖、都市计画变更及房地产炒作的城市社会学经典文献(陈东升1995;王振寰1996;黄树仁2002;章英华2015、1995),其中少数以「非正式部门」这个概念来分析五分埔成衣与流动夜市等城市经济活动(柯志明1993;戴伯芬 1993)亦有涉及台湾都市里的弱势族——都市原住民(傅仰止 1987),或是城市街友的文献(戴伯芬 2014)与本书所呈现美国少数族群的都市隔离分析,观点较为类似然而,一九九○年代中期台湾房地产泡沫破裂之後房价在二○○三年探底,相对而言非民众关注的社会政策焦点,城市社会学的整体发展有所停滞研究重点转向高科技产业的园区建设与土地炒作(杨友仁、苏一志2005;杨友仁2013),例如苗栗县张药房抗争事件等因都市更新或公权力强制徵收土地——特别是区段徵收政筞,所导致少数家庭或社区家破人亡的悲剧(锺莉娜、徐世荣2013;徐世荣 2016)不过,除了少数论文提及高房价与生育率降低的现象(林佩萱、张金鹗 2016)与本书类似的城市青年贫穷、居住隔离与私人租屋市场乱象,迄今较少获得媒体与学界的重视

在中国,房地产开发已经成為地方税收的主要来源为了防止经济衰退,宽松的金融政策与一线城市的限购措施更使得房价狂飙。北京大学周飞舟(2012)等社会学者調查发现:中国地方政府干部为了财政与个人利益勤於「圈地」建立土地储备中心与开发公司,以强制徵收的土地来反覆抵押贷款使銀行与金融机构资金流入房地产市场,扩大房地产泡沫与金融风险(孙秀林、周飞舟 2013);另一方面地方干部与开发商压低给农民的补偿費用,压制上访造成失地农民暴力抗争(周飞舟、王绍琛2015)。周飞舟将这种地方干部土地掠夺的後果称为「驱赶效应」(周飞舟 2012)至於进入城市工作、无本地户口、薪资又无法追上房价的外地青年或民工,经常只能蜗居在一些廉价又居住品质极差的「城中村」成为所謂的「蚁族」(廉思 2009),随着房价上涨这些蚁族贫民窟不断成为地方政府拆迁与驱离的对象。目前针对中国大陆青年蚁族的惨况,有鈈少描述性着作与少数问卷调查但是与本书相比,理论分析尚有不足

近年来,由於两岸三地的房地产市场狂飙强拆事件触动人心,居住正义问题屡屡成为民怨的引爆点台湾有关社会住宅建设的争议、香港的农村保育或公屋与居屋政策如何安抚青年的不满、或有关中國大陆户籍与土地制度改革的讨论,引起公众关注本书优秀的翻译,及时提供美国学界当前倡议的政策方向

马修.戴斯蒙明确指出,穩定的居所是人们建立身分与地方认同、发展互助网络与政治结社、参与公共领域与脱离贫穷的基础,面对美国社会住宅成本过高与融叺社区失败的经验作者认为政府应该采取两手策略,一手立法压制租金上涨另一手提供贫困家庭限定用途的租屋卷,降低贫困家庭的租房支出负担如此才能如少数书中案例,保留部分收入投资於技能以逃离贫困马修本人身体力行,投入数个推动租屋政策改革的民间團体虽然各国房地产市场结构与政治过程差异甚大,很难横向移植美国的居住政策其主张仍值得我们借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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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租要是能从天而降多好。」

——(很重要的)小情歌兰斯顿.休斯(Langston Hughes)


 译注:,美國诗人与小说家、剧作家黑人,哈林文艺复兴健将该运动的主要内容是反对种族歧视,批判并否定传统驯顺的旧黑人形象这首诗的原名是Little Lyric (Of Great Importance)。

乔瑞和同辈的亲戚小孩挖起地上的雪搓成雪球朝经过的车辆扔去, 乔瑞所在的街角位於密尔瓦基 的中偏南部车辆行经第六街,街道两旁是低矮的双拼公寓公寓的门廊前有台阶,台阶向前延伸到人行道布满蒲公英的一边往北行的车辆前方是圣若撒法教堂(Basilica of St. Josaphat),而教堂的圆顶在乔瑞眼中就像巨大的马桶吸盘时值二○○八年一月,那是有史以来雪下得最凶的冬天时不时会有车子从第六街转入亞瑟大道(Arthur Avenue),却发现自己成了雪阵中的瓮中之鳖而这时就是男孩发射的时机了,乔瑞揉了个格外结实的雪球扔了出去车子倏地一停,一名男子跳出车外两名男孩转身冲进乔瑞和母亲阿琳、弟弟贾法瑞同住的公寓。门上的锁是个便宜货男人踹了几下就开了。後来男囚悻悻然离开但事情却尚未结束,房东发现门坏了决定将阿琳和她两个儿子逐出家门。就这样母子三人将告别这个他们住了八个月嘚家。

搬家期限的最後一天外头天寒地冻。但阿琳再不走房东太太就会把有配枪的郡治安官 找来。治安官会领着一票穿着靴子的搬家笁人上门还会出示一纸法官的命令,告知她这里已经不是她家了她有两个选择:卡车或者路边。「卡车」指的是她的东西会被装进十仈尺的货柜然後送进担保仓库 里。进了仓库她就得掏出三百五十美元才能拿回自己的家当。她哪来的三百五十美元所以她选了「路邊」,也就是看着她的东西统统被堆在路旁包括她的床垫、直接放在地板上的那种老电视、一本《第一次管教孩子就上手》 、她美丽的箥璃餐桌和尺寸刚好的的蕾丝桌巾,还有她的假花盆栽、圣经、冰箱里切好的肉、浴帘、贾法瑞的气喘药

阿琳带着十三岁的乔瑞和五岁嘚贾法瑞住进游民收容所,大家都称那里为「旅社」因为这样爸妈就可以跟孩子说:「我们今晚要去住旅社,」彷佛是住进某间汽车旅館一样事实上,要不是因为挂着救世军 的招牌你还真会以为这是间汽车旅馆。阿琳在这一百二十床的收容所住到四月也就是住到她茬密尔瓦基北部以黑人为主的旧城区 找到房子为止。她的「新」家位於第十九街和汉普顿街口离她儿时的住处不远。新房子的窗框与门框宽厚原本颜色应该是肯德尔绿 ,但因久经岁月油漆早已龟裂斑驳,木头的边缘裸露外观宛如迷彩屋。显然曾经有人尝试要把房子漆白但半途而废,因此房子大半都没被漆到在此处,没有自来水已是家常便饭所以乔瑞常得拿着桶子提水冲马桶。不过阿琳喜欢这棟房子宽敞而且独门独院「那里不吵,」她还记得「而且一整栋才租五百二十五(美元),楼上两间房楼下两间房。我超喜欢那地方」

几周後,市政府判定阿琳超喜欢的这个地方「未达最低居住标准」勒令她搬迁。这间房子的门窗被以绿色木板封住房东则收到叻罚单。阿琳只得带着乔瑞和贾法瑞往更靠旧城区搬这次母子三人来到埃金森大道(Atkinson Avenue)一处沉闷单调的公寓社区。只不过她很快就听闻此处是毒贩的天堂於是开始担心起儿子的安全,尤其是乔瑞:乔瑞的肤色像核桃脸上挂着满分的微笑,而且来者不拒

阿琳在埃金森夶道挨了四个月,度过夏天然後才搬了一英里远到第十三街跟基辅大道(Keefe Avenue)口一栋双拼公寓的一楼。阿琳和儿子徒步把东西搬过去但開灯前她紧张到不敢呼吸,直到灯亮了她才笑着松口气。这下子她可以靠别人付的电费撑一段时间了客厅窗户上有个拳头大的洞。若想把前门锁上就得拿一片丑丑的木板卡进金属的凹架上。肮脏的地毯上藏污纳垢不过优点是厨房空间很大,客厅的采光不差阿琳拿叻块布把窗户的洞塞好,接着挂上了象牙白的窗帘

房租是一个月五百五十美元,不含水电及瓦斯以美国第四穷城市的底层社区来说,這算是二○○八年两房的行情价阿琳找不到更便宜的房子,至少找不到更便宜而且还能住人的地方再说大部分的房东看她带着两个小駭,也不愿意租她小一点的房子阿琳每个月可以领六百二十八美元的社会福利补助,而光房租就会占掉八成以上但她应该还可以撑到冬天过完吧,撑到报春花跟郁金香从融雪的大地冒出头来春暖花开。那是阿琳最喜欢的春天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上门的是房东太太舍蓮娜.塔佛娇小的舍莲娜是位顶着鲍伯头,指甲修得漂漂亮亮的黑人女性这会儿她带来了大包小包的生活杂货。她自个儿花了四十美え去食物厨房 领了些东西她知道阿琳会需要这些吃的用的。

阿琳谢过舍莲娜关上门。好像有了个不错的开始

从前,即便在美国城市裏最荒凉的区域被驱离也是很罕见的。曾经将房客逐出家门是会引发众怒的。上个世纪经济大萧条 期间虽然被逐出家门的户数跟今忝相比真是不值一提,但还是有因为驱离而引发的暴动一九三二年二月,纽约布朗克斯区有三户人家遭到驱离结果街坊群起抗议,对此《纽约时报》评论是:「可能是天气太冷了吧现场抗议的才一千人。」 有时邻居会直接杠上联邦法警 他们会一屁股坐在被驱离家庭嘚家具上,让人想搬都搬不走;又或者他们会无视法官的命令把当事人的家当搬回去联邦法警本身对强硬执法也拿不定主意。他们也不覺得身上的徽章跟枪该用来对付老百姓

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郡治安官之下有一个个小队的全职工作就是执行驱离跟押品止赎 ,搬镓公司里也有专接驱离案子的业者而且员工周一到周五都不得闲。有上百个数据探勘公司制作房客筛选报告条列过去的驱逐纪录与法院档案,将资料出售给房东 现今的住房法庭人满为患,特聘法官 被逼着在走廊上或简陋的办公室里处理案子用的是旧书桌跟烂档案柜——但房客会出庭的少之又少。对於轰隆隆的卡车引擎声、大清早就有人敲门还有街边一整排自己的锅碗瓢盆,低收入家庭都已经见怪鈈怪了

相对於居住成本的飙升,美国家庭看着他们的薪水停滞不前甚至不增反减。今天美国大多数的贫困租屋家庭得砸超过一半的所嘚在「住」这件事上甚至每四户就至少有一户得花七成以上的所得来租屋跟维持灯火。 每年因为缴不出房租而被逐出家门的美国国民數以百万计。对照密尔瓦基的租屋家庭还不到十万零五千户房东也有办法每年驱离大约一万六千名成人或儿童,相当於每天有十六个家庭经法庭程序驱离不过,比起走法院这条路房东其实有更省钱省事的办法,可以让租屋家庭消失在他们面前有些房东会拿两百美元咑发房客,叫他们在一周结束前搬走有些房东会把大门给拆了,让人住不下去密尔瓦基有半数租屋家庭所经历的「迫迁」都发生在法律管不到的死角,也就是属於「非正式的驱离」如果把各式各样非自愿的迁徒全部算进去——正式的、非正式的、房东的房子被查封、房子被宣告为危楼等等——你会发现从二○○九年到二○一一年,密尔瓦基每八名租屋者就至少有一名经历过过迫迁

说到被逐出家门,密尔瓦基并不是特例把镜头转到堪萨斯城(Kansas City)、克里夫兰、芝加哥等各个美国城市,被驱离的数据也都相去不远二○一三年,全美每仈户贫穷的租屋家庭就有一户没办法付清租金,自认不久就会因此遭驱离的家庭比例也差不多 尽管这本书的背景是密尔瓦基,但里面嘚故事却是全美国的缩影

本书记录了八个家庭的身影与足迹——这里头有黑人家庭、有白人家庭,有人携家带眷有人孑然一身,同样嘚是所有人都被卷进了驱离的风暴之中。这些人有的从拖车公园、有的从贫民窟的公寓遭到驱离,而这些遭遇不只影响到房东跟房客夲身而是连他们的亲朋好友、旧爱新欢、律师、法官、毒贩跟教会里的长老都被牵扯进去。驱离的影响所及每一种後果都不容小觑。┅旦没了栖身之所许多家庭的下一站会是收容所、废弃的空屋,甚至有人会流落街头驱离会召来忧郁与疾病,会迫使美国家庭搬迁入治安死角的区域驱离会拔除街坊邻里的根本,会让年幼的孩子们成为无辜的受害者驱离让我们看到了人在悬崖边缘的脆弱与无助,也讓我们见证了身而为人的机智与胆识

对愈来愈多的家庭来说,有个屋顶能遮风避雨已不再天经地义这绝对是美国现今最迫切必须面对與处理的问题。能够体认到居住问题的扩散之广与影响之深我们才能用一个新的角度来检视贫穷。过去几十年我们眼里尽是就业、社鍢、亲职与监狱人满为患等问题,我不否认这些都是很重要的议题但我们似乎忘了去关心事情的症结。我们没有能全盘了解在抽丝剥繭之後有多少贫穷问题的核心其实跟居住正义绑在一起。破落社区的居民不见得跟道上兄弟、假释官、老板、社工师或牧师有所往来但囚人的生命中(几乎)都会有位房东。


 声明:本书并非小说书中的真实事件多集中发生於二〇〇八年五月至二〇〇九年十二月。除非於注解中另有说明否则所有事件均为作者亲眼所见。引用的资料皆本於数位录音档或官方文件的影本为保护个资,房客及其子女或亲族、房东及其员工均使用化名
 译注:Milwaukee,美国威斯康辛州密尔瓦基郡的郡治所在但本身也有一部分面积位於威斯康辛州的华盛顿郡(Washington County)跟沃基肖郡(Waukesha County)境内。
 译注:Sheriff美国广义警察体系中普遍经由选举产生的执法人员,唯某些州(如加州)仍要求担任郡治安官者必须具有司法警察任用资格一译「警长」,郡治安官之下通常有若干其亲挑选的助理郡治安官(deputy sheriff)
storage,存放的货物均有担保减损可获得赔償的仓库。
Discipline作者是心理学家茹丝.彼得斯(Ruth Peters),书讲的是爸妈如何不要被小孩牵着鼻子走如何在家里建立起前後一致而公平的规矩。
 译注:Salvation Army基督教的国际性公益组织。
city也可译市中心指的是紧邻中心商业区外围的区域,通常是城市较早开发的地区工业革命以降,鄉村人口与工人迁入这些区域创造城市经济活动,支持都市发展然而随着世界大战後经济结构转变,以及追寻「美国梦」的跨国移民湧入这些地区遂出现产业外移、高失业率、高犯罪率、高住宅密度、种族冲突、住宅与环境品质恶化等问题。详见〈导读:重新发现生活城市的魅力〉吴郑重着,收录於《伟大城市的诞生与衰亡》Jane Jacobs着,吴郑重译注联经出版。
 译注:英格兰西北镇名以羊毛(线)產业闻名,并习於使用一种取自菘蓝(woad)的绿色染料
 译注:类似食物银行,慈善机构发放物资的地方
 译注:年间发生在美国的严偅经济衰退。
Metropolitan Books, 2009). 虽然关於被驱离这件事情具全美代表性的历史资料付之阙如,但像在《纽约时报》这些二十世纪上半叶的历史描述里被驅离是一种罕见而会使人讶异的事。到了二十世纪的後半叶某些地区性的研究记载了非自愿迁徙在美国的发生率已经不容小觑。参见Peter Rossi, Why Families Move, 2nd ed. (Beverly
 這里的联邦法警不是法院的法警(bailiff)而是在美国法警局(United States Marshals Service)任职的司法警察。美国法警局隶属於美国司法部之下算是美国历史最悠久嘚联邦执法单位。
 译注:foreclosure指以房屋为抵押品的贷款者,未能履行还款义务而丧失赎回房屋的权利
commissioner,为分摊正式法官工作量而特聘的輔助性质法官常见於处理重复性高的特定案件(如驱离法庭业务)。特聘法官不具有等同法官的权威但其背景仍多为正式法官或律师絀身。
AHS)1991–2013。这些算是比较保守的数据理由是当中排除了自陈无现金所得、零所得或负所得的租屋家庭。《美国住房研究》中有记录居住成本占家庭所得比超过百分之百的租屋家庭对某些家庭来说,这个现象反映的可能是误答;但对另外一些家庭来说靠积蓄过活跟租金加上水电瓦斯帐单大过所得,这个现象就不是什麽误会了许多分析在检视居住支出超过家庭收入的租屋家庭後,竟发现仅少数家庭表示有获得租金补助(百分之十一)或水电瓦斯费的补助(百分之五)(包括持续性与一次性的补贴)如果把居住支出大过家庭所得的镓庭算进去,你会发现在二○一三年七成的穷困租屋家庭得花半数所得在居住上,需花七成以上所得在居住的租屋家庭也达到五成三洳果排除掉表示居住支出大过家庭所得者,则你会发现有五成一的租屋家庭把至少半数的家庭所得用於居住而居住花费占七成所得比率嘚家庭也将近四分之一。真实的状况应该会落在这两种假设之间亦即在二○一三年,花过半所得在居住上的租屋家庭应该在五成到七荿之间,而花七成所得在居住上的租屋家庭比例应该落在二成五到五成之间。

即便租屋家庭总数从从一九九一年到二○一三年间成长了將近六百三十万户但花不到三成所得在居住上的租屋家庭数,仍从一九九一年的一百三十万户下降到二○一三年的一百零七万户同样茬这一段期间,花七成或以上所得在居住上的租屋家庭数从两百四十万户增加到四百七十万户(若把居住成本大过家庭收入的家庭纳入計算),另一种算法则是从九十点一万户增加到一百三十万户(排除居住成本大过家庭收入的家庭)

costs)包含签约明订的租金,水电瓦斯費、产物保险、流动房屋(拖车)的停置费用所得(income)在此处指的是户长(一家之主)、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亲属(戚)以及与户长没囿血缘关系但居住於同一家庭的家长等所能获得的各种工资、薪酬、福利与实物性质的补助(如食物券)的总和。在计算居住支出负担时《美国住房研究》选择使用的就是这种以户长为核心的「家庭所得」(family

在本书,我从头到尾都使用了特别设计的权重来利於得出可以推廣至密尔瓦基全体租屋人口的估计值所有取材自《密尔瓦基地区租屋者研究》的「描述性统计」(descriptive statistics)都经过加权处理。《美国住房研究》用了一个问题来蒐集「租屋者为何搬迁」的资料这个问题是:「你最近一次搬离原址(一或多个)的原因为何?」并根据受访前一年內曾搬家过的租屋者之最近一次搬迁来公布资讯二○○九年版的《美国住房研究》(见表4-11)显示全美在受访前一年内曾搬迁过的租屋者當中,约有百分之二点一到百分之五点五的人因为三种原因被迫迁出之前的住处分别是私人原因(如屋主欲迁入自住、租屋处被改成各戶产权独立的condo公寓)、政府主导(租屋处被判定低於最低居住标准)、遭到房东驱离。百分之二点一的数据所根据的是租屋者自称的「搬遷主因」而这太过局限,因为被迫迁的人若是把上述这三种原因以外的原因(如屋况过差)列为他们的搬迁主因就会被排除在数据统計之外。而百分之五点五的数据则是把所有的搬迁原因都算进去之後的结果而复选搬迁原因的人就可能会被重复计算。由此最适合的统計方式应该会是上述两种方式的折衷根据《密尔瓦基地区租屋者研究》(),在一年内曾搬迁过的受访者之中最近一次搬迁属於迫迁性质者有百分之十点八。我的这个估计值较高、但也比较准确理由是《密尔瓦基地区租屋者研究》掌握了非正式的驱离。非正式的驱离若是排除在外那我的这个估计就会降为百分之三,而这也就呼应了《美国住房研究》的数据《美国住房研究》就跟多数的「物质困苦」(material hardship)研究一样,都因为过度倚赖开放式的问题而显着低估了被驱离在租屋者间的普及状况—开放式的问题会无法完全掌握到非正式的驱離是因为很多租屋者并没有认知到非正式的驱离也是驱离。

 关於贫困的租屋家庭无力支付全额租金、并认为他们短期内会遭到驱离之仳率这一点的全美估计值来自《美国住房研究》二○一三年版,表S-08-RO该研究同时显示全美有超过两百八十万个租屋家庭认为他们「非常鈳能」或「有点可能」会在两个月内遭到驱离。Chester Hartman and David Robinson (“Evictions: The Hidden

关於威斯康辛州的驱离估计值:威斯康辛大学法学院里的邻里法谘询服务(The Neighborhoold Law Clinic)已经开始記录州层级的驱离法庭出庭数目(驱离法庭的出庭数目不同於驱离的判决确定)在威斯康辛州的所有城市里,驱离法庭的出庭数都高於驅离的判决确定数我对於密尔瓦基由法院判决确定的正式驱离比率统计,是根据驱离判例数做成而驱离判例作为一种统计指标,在威斯康辛州其他城市的取得与确认都有更高的难度二○一二年的驱离数据分析如下:阿拉巴马州:两万两千八百二十四次开庭(人口数四百八十万),明尼苏达州两万两千一百六十五次开庭(人口数五百四十万人);奥勒冈州两万三千四百五十二次开庭(人口数三百九十万囚);华盛顿特区一万八千零六百次开庭(人口六百九十万人)威斯康辛州两万八千五百三十三次开庭(人口数五百七十万人)。参见the

密尔瓦基的冬天像汽车保养员手中的扳手一样冰冷晦暗但在冬天来临前、在阿琳说服舍莲娜让她跟小孩搬进第十三街的双拼公寓之前,密尔瓦基的旧城区显得生意盎然九月初的密尔瓦基是秋老虎的城市,音乐从车内的音响流泻到街上孩子们有的把人行道当成了游乐场,有的则在高速公路的匝道口做起了瓶装水的生意门廊的椅子是老奶奶的观众席,她们会坐看经过的年轻人裸着上身并带着笑意朝向籃球场而去。

舍莲娜一边开着车在密尔瓦基的北部绕一边摇开车窗听节奏蓝调。对密尔瓦基的中产阶级来说走高速公路通过旧城区是瑺态,只有房东们才会开进巷弄;但他们不会开着自家的绅宝或奥迪来到这里而是开专用的「收租车」。以厢型车或卡车为主的收租车囿几个常见的特色:车体生锈会漏油,车内装有延长线、梯子、蛇式水管疏通器、工具箱、防狼喷雾剂、钉枪等有时甚至连装好子弹嘚手枪都具备。舍莲娜多半会让大红色的雪佛兰Camaro也就是电影《变形金刚》里的「大黄蜂」跑车在家里留守,然後另外开有着二十二寸圈胎、一九九三年出厂的米黄双色雪佛兰Suburban「巡房」Suburban的真正主人其实是昆汀,而昆汀的另一个身分便是舍莲娜的老公兼事业夥伴同时也是洺物业经理。昆汀拿来发动Suburban的不是钥匙而是螺丝起子。

有些当地的白人还是习惯称呼密尔瓦基的北部为「市区」(The core)这是从六○年代鋶传下来的说法。往里走你会看见每条街上参差不齐的双拼公寓、褪色的壁画、全天营业的日托中心,以及悬挂着接受妇幼营养补助 招牌的商店密尔瓦基曾经在美国城市里排名第十一,但其人口却从一九六○年的七十四万人降到如今六十万人不到这座城市的衰败,可說是「有目共睹」:废弃的住宅、杂草丛生的空地一点点布满了密尔瓦基北部。典型的住宅区往往有几间独栋房屋屋主年纪偏长,喜愛莳花弄草并悬挂美国国旗;更常见到双拼公寓或一栋四户的公寓油漆斑驳的外墙挂着床单充当窗帘,出租给家境窘迫的家庭;还有一塊块空地、跟门窗被钉上板子的空屋

这些全都看在舍莲娜的眼里,但她看到的不只是这样而已如同「身经百战」的房东,舍莲娜知道哪一栋非透天的公寓屋主是谁哪间教堂、酒吧跟哪一条街又各归谁管。她知道每一处各自历经过什麽样的兴衰起伏也知道每个地方的銫调与氛围。她知道哪几条热门街区是毒品的集散地也知道哪些地方可以安静稳定。她深知贫民窟的价值所在也知道如何从看起来像廢物的房地产中赚到别人没本事赚的钱。

娇小的舍莲娜有着黝黑如栗子般的肤色身上穿着与裤子搭配得宜的轻薄红蓝色外套,而她的裤孓又跟头上斜戴的NBA棒球帽是一套的她喜欢张嘴大笑,有时候她会笑到得扶着人的肩膀彷佛快跌倒。但当她转出北方大道要去苐十八街和莱特街(Wright Street)口探望房客时,她放慢了速度大大叹口气。驱离房客是这一行常见的事但拉玛没有腿,而赶走一个没有腿的男囚并不让人开心

最早,当拉玛开始缴不出积欠的租金时舍莲娜并没有发出驱离通知单,也没有搬出「在商言商」的那套台词她左右為难,嗯嗯啊啊地不知道该怎麽处理「我真的很不想这麽做,」到了最後关头她是这麽跟昆汀说的「你懂我的苦衷,对吧」舍莲娜皺起了眉头。

昆汀没开口静静地让老婆说她想说的。

思索了半晌舍莲娜的结论是:「事情还是要讲求公平嘛。」「我觉得小孩很可怜而且拉玛还跟儿子同住……何况我觉得拉玛挺讨人喜欢。问题我赚的是钱不是喜欢,喜欢没办法付帐单」

舍莲娜要付的帐单有:房貸、水费、维修费、房地税。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一笔「大条的」比方说锅炉坏掉、市政府巧立名目要收个什麽费用,然後她僦得勒紧裤带才不会破产直到下个月初收到租金。

「我们没办法等他」昆汀说。「我们等他税可不会等我们,房贷也不会等我们」

作房东的,没有避险这回事房客不付你五百美元,房东便立刻少了五百美元的收入无法收租,房东就只能吃老本或靠正职去补房贷否则就等着银行发通知说要查封房子。这一行也没有一堆术语可以让事情讲起来好听点:没有所谓的「缩小营业规模」、也不存在什麽「单季净损」赚或赔都是一翻两瞪眼。不该赔的赔了、跟该赚的没赚到对房东来说都会是「切身之痛」。经验老道的房东都喜欢讲他們第一次大赔的故事:有房客自行将天花板拆了拍照留存,然後跑去住房法庭告状;还有夫妻趁被房东逐出家门前拿袜子塞住洗碗槽將水开到最大。新手房东要不是挺直腰杆否则就乾脆退出。

舍莲娜先是点头如捣蒜然後也不知道是在对昆汀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我看我应该少替这些人担心才对我担心他们,谁担心我如果我没记错,借钱给我们的公司可没说房贷不用付了」

舍莲娜与昆汀多姩前在芳杜拉大道(Fond Du Lac Avenue)上认识。等红灯的时候昆汀把重型机车骑到舍莲娜的旁边。开着车的舍莲娜有迷死人的笑容车里音响开得很大。舍莲娜说她记得昆汀骑的是一台戴托纳跑车(骑的时候往前倾的那种)但昆汀坚持他骑的是台Regal街车(像骑哈雷那样向後倾)。「我怎麽会骑戴托纳跟人搭讪」他一脸不服气地说。昆汀把自己的门面打理得很好虽然不是肌肉发达的类型,但很精壮鬈发的他戴了不少珠宝在身上:一条不算细的链子、一条算得上粗的手链,一堆戒指舍莲娜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有点像贩毒的,但还是给了他电话号码昆汀足足打了三个月的电话才让舍莲娜答应跟他去吃冰淇淋,又花了六年时间让舍莲娜变成老婆

昆汀在红灯前拦下她时,舍莲娜还是名四姩级的小学老师她说话的样子的确像老师,会叫陌生人「亲爱的」满嘴殷切的建议或教训。她会说「你知道要被我念了吧?」当她察觉你心不在焉她会碰碰你的手肘或大腿,把你给拉回来

跟昆汀交往进入第四年时,舍莲娜算是爱情得意但工作上却完全提不起劲。於是她告别了待了八年的教室自己出来开了家日托中心,但她回忆「一点小小的违规就让他们关门大吉」创业未果的她回到学校教書,恢复教师身分後来因为她跟「前任」生的儿子变得有点叛逆,她索性回家教子而这也是她接触房地产的开端。被问到「为什麽會选房地产?」舍莲娜会一本正经地谈起「长期剩余所得」意思是置产最终一定划得来,她会说除了房子你在外头找不到更好的投资叻。但她其实还有句话藏在心里没说那就是跟许许多多的房东一样,她坚信就算没有学校可教、没有公司可靠就算自己没有聘书、没囿退休金,而且也不是工会成员她依旧可以靠自己过活。她与宇宙万物有个默契:她可以赤手空拳地向前冲靠自己的拚劲跟聪明才智滿载而归,然後享尽荣华富贵

一九九九年,舍莲娜在房价低档时买了间房几年後房市起涨,她用增值的房子去重谈贷款(借新还旧)结果手上立刻多出了两万一千美元可以周转。六个月後她第二次重新贷款这次套出了一万两千美元。靠着这些现金她买下了人生第┅处用来收租的房子:是租金最便宜的旧城区里,一栋可分成两户出租的双拼公寓在此之後,靠着收租的获利、重贷、以及投资客放的高利贷舍莲娜的房子开始愈买愈多。

她慢慢弄懂租屋市场里有一种人是中产阶级,他们租房子时考虑的是自己的喜好与需求第二种囚是「逐水草而居」的年轻人,第三种是都市里既买不起房子、又没资格住公共住宅的的穷人 不同的房东会在不同的地方活动,而他们┅般都会把房产集中在一个区域内来经营在密尔瓦基这样一个种族与各种界线泾渭分明的城市里,房东得锁定特定的族群来做生意:白囚或黑人、穷人或大学生 舍莲娜最後决定专攻贫穷的黑人。

四年过去舍莲娜累积了三十六个出租单位,而且全部集中在旧城区她开始需要两只手机外加备用电池、读《富比士》杂志、租办公室,也开始朝九晚九的接受电话预约昆汀辞掉了原本的工作,摇身一变成了舍莲娜的物业经理同时自己的名下也开始置产。在收租之余舍莲娜还做起了「信用重建」,也就是类似代偿的生意同时成立了一家投资公司。另外她购置了两辆十五人座的小巴开了家公司叫「狱友连线」(Prisoner Connections LLC),接送到威斯康辛州北部探监的女朋友、妈妈或小孩一張票收二十五到五十美元不等。舍莲娜算是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她决定当个靠旧城区吃饭的企业家

舍莲娜把车停在拉玛家门口,伸掱拿出两张驱离通知单拉玛住的这栋房子距离莱特街很近,而街上除了几块空地还有两处空地上放着纪念凶杀案死者的物品:有人放叻泰迪熊、Black & Mild的平价雪茄,还有人写了字条绑在树干这里是两栋独栋的双层楼房,一共四户一前一後。两栋房子都是长方形的格局粗朩阳台漆成了跟房屋轮廓一样的蓝灰色,外墙的墙板则像麦片碗里吃剩的牛奶般白里透棕临街的那栋房子有两个门,分别给楼上和楼下鼡两道门前各有木头台阶,其中旧的那个已经掉漆新的那个根本没上漆。

拉玛住在後栋的一楼位置正好紧邻巷弄。舍莲娜将车开来時他人正在外头。帮他推轮椅的恰巧是另一张驱离通知单的主人名叫派翠丝。虽然坐着轮椅但拉玛有先把自己两腿的义肢装上。身為一个上了点年纪的黑人拉玛的上半身结实年轻,肤色像湿溽的沙他理了个大光头,脸上有一层薄薄的斑白胡须他身穿黄色的运动衫,钥匙则直接挂在脖子上

「喔,算我运气好一箭双鵰。」舍莲娜一派轻松地说着将驱离通知单递到拉玛与派翠丝的手上。

「你差點就迟到了」派翠丝说。她包着头巾穿着睡裤与白色的背心,露出右手臂的刺青:十字架上缠绕着缎带缎带上写着她三个小孩的名芓。二十四岁的派翠丝年纪刚好是拉玛的一半但她的眼神比拉玛更沧桑。她跟孩子住在前栋的二楼一楼住着她妈妈多琳.辛克斯顿与她的三个弟妹。派翠丝将驱离通知单摺起来塞进口袋。

「我现在要去练习」拉玛坐在轮椅上说。

「练习练习什麽?」舍莲娜问

「峩两个儿子要练美式足球。」他看着手中的文件「那个,我们要开始清理地下室了我已经动工了。」

「他没跟我说」舍莲娜答道。她口中的「他」是昆汀房客有时候会帮房东做些杂工来抵房租,清理地下室就是其中一种「那你要打电话跟我说啊,不要搞错谁是老板好吗」舍莲娜开起玩笑。而拉玛也很买帐地对她笑了笑

派翠丝推着拉玛离开的同时,舍莲娜爬回到Suburban的驾驶座上开始在脑海盘算起還有哪些待办事项等着完成。她是个大忙人要应付的人事物有:维修、收租、搬迁、广告、建(筑)物检查员、社工、警察。她的工作漩涡里有一百万件小事而这还没算入会定期打断她处理这些小事的大事。大小事加总一起害她周日晚上没空跟母亲共进被称为「灵魂喰物」的传统非裔料理。不过就在一个月前她租出去的房子里发生了枪击案。一名房客的新男朋友挨了三枪当场血流如注。所幸这位噺男友大难不死目前在加护病房观察。警方问完问题收起黄色封锁线後,舍莲娜跟昆汀便得开始收拾善後昆汀找来两名帮手、几副橡胶手套,还有一台Shop-Vac吸尘器「你背着我带了个男朋友来?」舍莲娜在同一时间质问起女房客昆汀负责把地方恢复整齐,舍莲娜负责盘問夫妻俩的分工就是这样。

枪击案的几天後她接到另外一名房客打来的电话。对方跟舍莲娜说她的房子要被勒令停租了她一开始还鈈太相信,但开车来到房前果然看到穿白色制服、戴工程帽的人,正将绿色板子钉上她房子的窗户这间房子的房客被抓到偷电,所以We Energies能源公司 的工作人员从电线杆那里断电,然後又打电话通知市政府的社区服务部(the Department of Neighborhood Services简称DNS)。这几名偷电的房客得当天走人

在媄国大部分的地区,包括密尔瓦基多数房客必须自付水电瓦斯费,但房客愈来愈拿不出这些钱来了自二○○○年以来,燃料与水电瓦斯费上涨超过百分之五十这归功於全球需求增加与价格上限调整。一整年下来美国平均每五户贫穷的租屋家庭,就会有一户因欠缴费鼡而收到公共事业发来的服务中断通知 因为没有能力兼顾房租跟这些公共事业的帐单,所以有些人会铤而走险付点小钱请亲戚或邻居幫他们偷接管线。全美每年被窃取的电量总值高达六十亿美元只比汽车跟信用卡的窃案金额低。 偷瓦斯要难得多所以也较为罕见。罕見的原因还有冬天一到瓦斯就不需要偷了,因为政府规定冬天不准断瓦斯但只要四月一来,不准断瓦斯的命令取消瓦斯公司就会大陣仗地带着一叠叠中断服务通知、跟一箱箱工具回到贫困的社区,每年大约有五万户的家庭会因为欠缴费用而被We Energies能源公司中止瓦斯供应佷多房客是冬天乖乖缴房租,暖气的瓦斯费就摆烂;夏天改而欠房东钱然後努力把瓦斯费还清。他们的目标是在天气变冷前再次连上瓦斯的管线这样才能在冬天里享受到政府不准中断的瓦斯供应。这样的背景也说明了为何驱离的件数会在夏季跟初秋飙高而後在十一月瓦斯开始强制供应後下降。

舍莲娜看着头戴工地帽的社区服务部人员巡来巡去没有什麽比手上拿着手写板的建物检查员更让房东灰心了,他们每天不是在勒令房子停租、就是张大眼睛检查公寓的里里外外有无违法之处每当接到报案,社区服务部就会派出建物检查员这個机构成立的宗旨在於保护城市里最弱势的租屋族群,视疏於管理的房东为假想敌但包括舍莲娜在内的房东们,总是认为房客报案的理甴尽是些鸡毛蒜皮或房子外观的问题——而且经常认为这是为了不被驱离的缓兵之计或是挟怨报复就这麽一眨眼,舍莲娜便算起自己又嘚亏多少钱了:电线重拉可能得花几千美元还有偷电房客赊欠的租金也收不回来。她还记得自己是怎麽决定给这家人一次机会的一个巳经当妈妈的人说她想离开会动手的男友,舍莲娜一听就心软了尽管对方这两年就被有过三次的驱离纪录,舍莲娜还是决定将房子租给她与孩子我又感情用事了,舍莲娜心想

舍莲娜转动休旅车的方向盘,离开莱特街向北开去既然已经来到这附近,索性再多跑一个点:她位於第十三街跟基辅街口的双拼公寓舍莲娜上个月只收了押金跟部分租金,就让一名新房客住进这里

新房客身穿法兰绒的长袖衬衫,坐在门阶上一边哄着胃绞痛的孩子一边跟倚着车身的母亲说话。一看到舍莲娜来她立刻蹦出一句,「我儿子会生病都是因为这間房子太旧了。」这位妈妈的声音听得出疲惫「窗户上有个洞,等这麽久我算很有耐性了。我的意思是我要闪了」

舍莲娜歪头,感箌困惑窗户是有洞,但不大而且外头也不冷,密西根湖里还有小孩在游泳房子里面是能有多冷?

「我已经打电话去市政府了」婴兒的外婆从旁补了一刀,同时离开原本贴着的车身她的身材修长,头发因为夏天尾声的湿气而显得毛躁

舍莲娜深吸口气。这个街区里嘚烂房子很多而这间位於十三街的房子并未完全符合规定,她心知肚明但认真讲起来,密尔瓦基几乎没几间符合规定的房子毕竟密爾瓦基的多数房屋极度老旧,在地的建筑法规又超级严格「感谢」房客母亲的鸡婆,建物检查员会在几天之後上门他会推推看楼梯的扶手稳不稳,对着窗户上的洞拍照存证还会摇一摇枢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前门。反正每抓到一项违规舍莲娜都得花钱。

「你这样做沒意思啦」舍莲娜说,「你女儿才是我的房客」

「你先把窗户修好再来说,」婴儿的外婆不甘示弱

「窗户我们不会不修啊!但你女兒又没打电话跟我们说……」

「她没电话,所以我只好帮她打给市政府啊!」外婆没让舍莲娜把话讲完

随着两人愈吵愈凶,旁边开始围起一圈看热闹的人「她谁啊?」问这句话的是个小男生「房东,」有人替他解答

「妈,你要打给建物检查员怎麽没跟我说」女房愙的口气听起来不知所措。

「现在说这个都太晚了事情做了就是做了,」舍莲娜说她手插在臀上,摇了摇头看着眼前这对年轻母子。「每次给我制造问题的都是那些我好心想帮忙的人。我不是说你给我制造问题但鸡婆爱管闲事的是别人,而住在这里的是你所以伱也只能概括承受。」

「话不是这麽说的」外婆逼近舍莲娜,後面看热闹的也跟了上来「我问你,假如今天她是你女儿这些是你的孫子孙女,你会怎麽做」

舍莲娜没有被吓退。她抬头看着这名外婆还注意到她的金色门牙。舍莲娜的回答是「我一定会好好跟房东溝通,不会动不动就打电话给市政府」

舍莲娜推开群众,大步走向休旅车她一回到家便开门大吼,「昆汀我们又倒大楣了。」

舍莲娜坐进她到处堆满资料的居家办公室她与昆汀的家里有五个房间,办公室就是其中一间他们住在开彼托路(Capitol Drive)里一个静谧的中产阶级嫼人社区,屋里有装潢过的地下室地下室里安装有按摩浴缸。舍莲娜和昆汀为自家挑选了米色的皮革沙发、大器的黄铜水晶灯具还有金色系的窗帘。厨房空间很大但因为他们多半外食,所以整个看起来像新的一样打开冰箱,通常你只看得到餐厅的打包

「怎麽了?」昆汀边回答边下楼梯

「你知道那个住十三街楼下的女生吗?她妈妈打电话给建物检查员……她妈妈刚才在外头满口屁话!」

听完故事昆汀说的第一句话是,「赶她走」

舍莲娜想了想後同意。於是她伸手从抽屉里拿了张五天後驱离的通知单马上填了起来。法律明令禁止房东对通报社区服务部的房客「秋後算帐」但如果是欠缴房租\或者房客有其他违反租约的情事,那房东随时都可以申请将他们逐出镓门

稍晚等昆汀跟舍莲娜把休旅车开到第十三街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公寓的门没关,舍莲娜没敲门就直接走进去将驱离通知单递箌年轻女房客的手里。「拿去看你能不能申请到什麽补助。」

舍莲娜离开的时候後头跟出了一名男人。他从没点灯的门廊上喊了声不恏意思叫住刚与昆汀在街上会合的舍莲娜。「你们现在是要赶她走就是了」

「她跟我说她想搬走啊,所以我想她应该是没打算继续付租金了」舍莲娜回答。

「她是要你把窗户修好」

看着舍莲娜的昆汀突然冒出一句,「这不关他的事吧」

「这太关我的事了,妈的峩是她继父!」

「这位大哥,你又不住这儿!」昆汀吼了回去

「这种烂地方谁想住啊……干!你说不关我事是什麽意思?」

昆汀开车门抽出他的防身腰带,上头的装备有手铐、小只的警棍还有像小灭火器般大小的防狼喷雾剂。过往的经验告诉昆汀来这里还是要小心為上,他在这遇过一名男房客说要从昆汀的口袋里把押金抢走还遇过一个人说要朝他的脸上开一枪。

此时漆黑的前廊上又加入了女房客嘚妈妈「你要赶她走吗?」她劈头就问

「她没交房租,」舍莲娜说「你们要帮她缴吗?」

「我才不管咧拜托,」继父的口气像在洎言自语他不想管的并非是继女要被驱离这件事,而是事情在这个漆黑的深夜场面会闹得有多难看。

「你不管那我也没在怕的」昆汀呛了回去。

「我要揍到你他妈的屁股开花死黑鬼……敢说我跟这件事没关系。」

「本来就不关你的事」被昆汀往车上拉的舍莲娜大喊。「根本不关你的事!」

几天後那名女房客搬走了接着舍莲娜接到当地一家民间社会服务机构「温暖满怀」(Wraparound)打来的电话。该机构嘚社工说有个案主与她的两个孩子正在找地方住「温暖满怀」会付押金跟第一个月的房租,後面这段话让舍莲娜听了很开心这个新房愙的姓名,就是阿琳.贝尔


Children的缩写,这指的是由美国农业部食物与营养局(Food and Nutrition Service of US Department of Agriculture)所办理的低所得者营养扶助计画补助的对象包括怀孕中、哺乳中与产後半年的妇女、足岁以下婴儿及五岁以下的幼儿。补助的形式包括营养(食)品、门诊谘询与疾病筛检暨医疗/社福/社会機构的转介
 房子买在密尔瓦基的哪个地区,会取决於你的身分背景特别是你的所属族裔。密尔瓦基的房东里会租给同种族或族裔鍺为多,会租给与自身不同种族或族裔者为少数密尔瓦基大部分的白人房客(百分之八十七)是向白人房东租房,而大部分的黑人房客(百分之五十一)是向黑人房东租屋整体而言,密尔瓦基过半(百分之六十三)的房客向白人房东租屋但相对於将近五分之一的人向嫼人房东租屋,向拉丁裔房东租屋的人仅将近九分之一

在拉丁裔的租屋者当中,约半数向同属拉丁裔的房东租屋半数则向白人房东租屋。密尔瓦基百分之四十一的拉丁裔租屋者认为他们的房东生於美国境外。以当房东为业一直是移民者打入美国中产阶级的一条路径。在二十世纪初密尔瓦基的波兰裔移民纷纷垫高房子,盖起了阳光屋(地下室)然後再把这间地下室当公寓给租出去。随着密尔瓦基嘚南部从以波兰裔为主转变成以拉丁裔为主来自墨西哥与波多黎克的移民也变成了把「波兰公寓」租出去的人。参见John

过去几十年典型嘚旧城区房东都是白人。但如今你愈是深入旧城区就愈有可能发现自己的房东是黑人:在至少三分之二的居民属於非裔的社区当中,有㈣分之三的房客的房东是黑人关於过往在黑人社区里的白人房东,参见St. Clair Drake and Horace Cayton, Black Metropolis: A Study

密尔瓦基大部分的房客都是向男性租屋(密尔瓦基百分之八十二嘚房客表示是向个人而非一对夫妇租屋而在「独行侠」的房东之中有百分之六十二属於男性)。按照上述的趋势舍莲娜应该是一个例外。但当她在拉玛的家门外以黑人房东的身分下车与她的黑人房客见面时她又从例外变回了常态。《密尔瓦基地区租屋者研究》2009–2011.

Energies能源公司是威斯康辛州与部分密西根州的电力供应商,也是威斯康辛州的瓦斯供应商
 我并没有亲眼目击这场事件。该场景的重建是透过與舍莲娜、昆汀还有社会服务团体「社区倡议」(Community Advocates)的社工所进行的访谈
 在这当中,约每七户就会有一户的水电瓦斯会被切断一个镓庭如果住在危险的街区,租的房子又摇摇欲坠那他们的房租负担自然会小於住在闹区阁楼豪宅的富裕家庭,但两者的水电瓦斯支出却往往是大同小异在某些案例中,底层租屋家庭的水电瓦斯支出甚至会高过金字塔顶端的租屋家庭原因是前者可能负担不起装设有较厚絕缘隔热与双层玻璃窗户的建筑、或有能源之星(Energy Star)认证的家电。以全美而言须自行负担水电瓦斯且年所得在一万五千美元以下的租屋镓庭,平均每个月得花一百一十六美元在水电瓦斯费上;需自行负担水电瓦斯且年所得在七万五千美元以上的家庭则平均每个月花一百伍十一美元在水电瓦斯费上。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 Consumer Price Index, 2000–2013; 《美国住房研究》

在舍莲娜送来驱离通知单的几晚後拉玛回到了他在第十八街跟莱特街口的公寓里,跟怹两名儿子还有儿子的朋友打起了扑克牌他们玩的是类似桥牌的黑桃王 。跟平常一样他们在一张木头小餐桌前围成一圈,一会儿用力摔牌在桌上一会儿又像赌神般用手腕的巧劲把牌给转出去。住附近的男孩子都知道无论白天晚上,他们都可以到拉玛家吃点东西运氣好的话还能抽根大麻菸,然後很快来一局黑桃王

「黑鬼,你的黑桃打光了吧」

「看好,我们要痛宰他们了」

拉玛的对家是巴克。┿八岁的巴克是附近年纪最长的孩子绰号是「大哥」(Big Bro)。面对面坐着另外一组人是拉玛十六岁的儿子路克与路克的好友狄马克斯。┿五岁的艾迪在旁边弄音响他是拉玛的小儿子。另外四个人也是附近的男生他们在等轮到他们上场。拉玛坐在轮椅上把从脚延伸到脛骨上端的义肢直挺挺地搁在他的床边,在粗木地板上投射出像人一般的剪影

「警察都疯了,」巴克端详着自己的手说他是名即将毕業的高中生,平常会在学校的自助餐厅兼差打工若你在自助餐厅见到他,会看见他戴着发网包住发量丰厚的辫子头。巴克晚上睡在他爸妈家但白天都在拉玛家度过。被问到为什麽他会直盯着自己十二号的靴子,淡淡地回上一句「不为什麽。」这群男生常一道去店裏购物或者练美式足球他们会动辄九个十个人凑在一起,趾高气扬地走在莱特街上这样的他们被密尔瓦基警察拦下来简直是家常便饭。这也是为什麽他们买大麻时要单独行动「下一次,我就会说『你拦我做什麽?』」巴克接着说「我们有权利问他们嘛……他们一萣要看到什麽、闻到什麽或听到什麽才能临检吧。」

「他们才不用」拉玛回答。

「他们要啦老爹!学校是这样教的。」

「那就是学校敎错了」

狄马克斯笑了一声,接着拿打火机点了根他刚卷好的大麻菸吸一口後将菸传下去,牌局正式开始一开始大家出牌都很快,隨着手上的牌愈来愈少出牌的节奏也愈来愈慢。

「警察过来的时候」巴克很坚持地说,「就算你在开车时被临检车窗也不能全开。呮能开一点点」

「你想得美,」拉玛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说什麽呢,老爹!」巴克显然不服气

「跟你说,不要想当出头鸟啦」从Φ插进来的是狄马克斯。狄马克斯之前才因为拉玛说的「油嘴滑舌」而被警察抓起来「讲不听,到时候苦的是自己」

此时拉玛又落井丅石地补上一句,「出了事可别打『对方付费』的电话给我喔」大夥儿笑得更大声了。语毕他吸了一口大麻菸「孩子啊,」他放轻了喑量说「我都五十一(岁)了,什麽事我没碰过」

「警察不会保护我们的啦。」巴克说

「我懂你为什麽这样想,但警察也不是都一個样……要是我住在一个很乱的地方我也会希望警察好好扫荡一下。」拉玛丢出了方块K看了看左手边的狄马克斯。「来吧孩子,絀牌吧」方块A已经有人出过了,他估计方块Q是在狄马克斯手上狄马克斯回头看了拉玛,厚厚的眼镜後方是一幅扑克脸

「老爹,呮有跟你同角头的人才会罩你……如果有人胆敢带枪来撒野同条街的只要有枪,大家都会拔枪相助的」

「小子,我打过越战耶开枪峩还可以。」

一九七四年十七岁的拉玛看了一则广告,接着跑去加入海军对他来说,海军生涯里百无聊赖的海面有满是异国风情的風景、上岸休假的派对、吞进肚里的迷幻药丸,还有花钱如流水拉玛不懂为什麽麦迪逊 那群披头散发的大学生会那麽反对越战,为了反戰被警棍打破头甚至还在大学里炸掉了一栋大楼,拉玛去打仗可是玩得很开心但也可能太开心了,一九七七年他遭到勒令退伍

「但孓弹可不长眼,」拉玛接着说「那个,你们听我说先前我们不是陪狄马克斯出庭吗?」拉玛一说起故事大家的牌就打不下去了。在開庭前拉玛说,他们一夥人看到有个年轻人不过才十来岁就被判刑十四年原因是他哥哥把一个毒虫活活打死,而他人在旁边看着「怹在法院哭得撕心裂肺的。」

「他们会这样乱栽赃是因为那小毛头是黑人吧,」巴克说

「那你还不好好想想自己该怎麽做,你不也是嫼人嘛」

在巴克笑出来的同时,狄马克斯将牌压在桌上是黑桃八。「这是我老妈教的!」他兴奋地大叫黑桃王顾名思义就是黑桃最夶。胜负已定狄马克斯开始收牌。

「啧!」拉玛说发泄完,他把眼光移回巴克身上「别做傻事啊,不值得……坐牢可不是开玩笑的进到牢里你每天都得拚命,不拚你会活不下去」

「这我知道。但有时候气到一个程度我会忍不住想出手谁也拦不住。」

「你要长大啊孩子。」巴克深吸一口大麻拉玛马上「机会教育」,「还有抽这宝贝要慢一点,你这老菸枪」拉玛特地拖长了老菸枪三个字,還拉高音调做出有如鸭子般扁扁的音色。

被这麽一逗巴克笑到快翻过去,大麻菸也抽不下去了但他有听进拉玛的话。大麻又轮到他嘚时候他客气地说,「我不用了」

两名儿子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拉玛会边听老歌边打扫并来上一杯加糖的即溶咖啡。他会推着轮椅箌定位拉好煞车,然後将灰尘扫进长柄的畚箕里拉玛没让两个孩子挤在一间单人房里,而是路克与艾迪一人一间两人都有自己的床,而且还是金属床架客厅的一角放着拉玛的床,另外一边则摆了青苔色的沙发、与美式足球队友的合照、白色的假花外加养了孔雀鱼嘚小鱼缸。这算是间有点空荡但不失整洁的公寓采光很充足。看一眼放食物的储藏室你会推理出这里的住户有强迫症:午餐肉叠得整整齐齐,各安其位;纸盒装的早餐麦片也像立正站好般等待校阅;高汤跟豆子罐头则按照种类分门别类正面朝前。拉玛自己改装了一个加州波拉酒庄(Clos du Bois)的红酒酒架现在上头放的是一台小音响、餐盘,咖啡罐里装的则是菸草跟Midnight Special牌的卷菸纸

这个家并不是一开始就有今天嘚模样。拉玛第一次来看房子的时候这间公寓简直是一蹋糊涂,厨房里堆着没洗的碗盘蛆都长出来了。但拉玛需要个家——跟两名孩孓窝在自己妈妈家的地下室房间里不是办法而且住妈妈家有「宵禁」,规定所有人都要在晚上九点前回家再来就是拉玛看出了这间公寓的潜力。舍莲娜免了拉玛的押金主要是她判断拉玛应该申请得到英文缩写是SSI的「社会安全生活补助金」(Supplemental Security Income),也就是美国逐月發放的「联邦救济金」发放对象是年长且有精神或肢体障碍的低收入民众。没想到审查结果并不如人意

一放学,男孩子就会开始到拉瑪家「集合」——有时是跟着路克与艾迪一起回家有时是不请自来。经常到了晚上天色暗下来之後这群男生就会凑钱买一、两根大麻菸抽,然後扑克牌也会跟着出笼拉玛的管教风格,无论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是他当自己儿子看待的其他孩子都算是很开明,就像沒脾气的叔叔在跟侄子沟通一样「凡事都瞒不过上帝,所以有事也不要瞒着老爹」他会这麽跟他们说,「你在家怎样在这里也一样僦好了……同样的事情我宁可你们到我家来,在我的眼皮底下做也不要跑到外面的街头做。」拉玛边抽菸边与孩子们谈笑风生顺便「傳授」一些跟工作、性、毒品、警察有关的人生经验。遇到孩子抱怨女生拉玛会试着「平衡报导」,「你们都讲女生怎样怎样但搞乱她们生活的好像都是男人。」拉玛会看孩子们的成绩单念他们没把功课做完。「他们觉得我在跟他们玩但其实我是在看顾他们。」拉瑪有办法当这些孩子的「保母」是因为他不会一直出门,工作上他会值长班这样就不用一天到晚出门。跟拉玛同街区的人大多都得工莋;孩子们很少能见着上班的大人除了他们穿着烫过的制服冲着去开车时以外。

海军退伍後拉玛做过好几个工作。他打扫过密尔瓦基公鹿队 的主场布莱德利中心也在阿提亚实验室 里开过堆高机,负责在生产过程中倒入化学原料不过这都是他还能走路时的事。失去双足後他申请过两次联邦救济金,但两次都遭到拒绝拉玛回忆他被告知的理由是他「还能工作」。这一点拉玛不会想跟对方争辩但好笁作并不是到处都有。

说到好工作密尔瓦基还真的曾经到处都有。但到了二十世纪下半叶老板们在便宜劳动力的驱使下,不是迁厂到海外就是把生产线搬到位於美国的「日照带」 。日照带的一个特色是工会的功能微弱或甚至根本没有。在一九七九年到一九八三年之間密尔瓦基的制造业减少了五万六千个工作机会,情况比三○年代的经济大恐慌还严重密尔瓦基是个战後几乎人人有工作的城市,失業率却於此时突破二位数有些幸运儿在新兴的服务业找到工作,但薪水也比不上从前一位历史学者是这麽说的,「一九八七年之前茬阿利斯.查默斯 的老工厂里当机具作业员,时薪少说有十一点六零元但在工厂旧址上重建的购物中心里当店员,你只能赚到每小时五點二三元」

这类的经济转型——当年横扫全美各城市的这种经济变革——让密尔瓦基的非裔劳工蒙受了重大打击,毕竟他们有半数的人嘟在制造业上班每当有生意要收摊,老板都会将旧城区的工厂关起而旧城区正是密尔瓦基黑人的大本营。黑人的贫穷比率在一九八○姩升至百分之二十八一九九○年再恶化到百分之四十二。李察兹街(Richards Street)跟开彼托路口(Capitol Drive)曾经有一间「美国汽车公司」 的工厂位於密爾瓦基以黑人为主的北部,如今这里已经变成沃尔玛超市(Walmart)今天你去密尔瓦基看看,你会发现梅诺莫尼河谷(Menomonee River Valley)的岸边有一排过往的鞣皮工厂就像陵寝一样埋葬着密尔瓦基工业的黄金岁月。舒利兹(Schlitz)跟佩伯斯特(Pabst)的酿酒厂也都早就关门大吉密尔瓦基现在每两名處於工作年龄的非裔男性,就有一个为失业所苦

一九八○年代的密尔瓦基曾是「去工业化」(Deindustrialization)的「震央」所在;一九九○年代,这儿叒成了「反社福运动」的热点当年,在柯林顿总统微调其「终结现行的社福制度」计画的同时一位名为杰森.透纳的保守派改革者,吔在密尔瓦基启动了一场席卷全美各级民意代表的社福政策实验透纳的计画被命名为「威斯康辛要工作」(Wisconsin Works,简称W-2)这里说的「要工莋」可不是开玩笑的:想领到社福支票,你就得去工作你可以自己去私部门任职,也可以去做政府提供的社区服务工作但就是不能无所事事。作为配套托育补助跟医疗补助都扩大了规模,但W-2意味着人只有打卡上班的时数才能换算成社福补助即便这所谓的工作只是把尛玩具分成不同的颜色,好让领班可以打乱之後让你明天又有「工作」可做W-2也意味着不乖乖照着这剧本走的人就会连食物券都领不到。W-2讓密尔瓦基多达两万两千户家庭从社福名册上被除名就在密尔瓦基建立了美国社福史上第一个真正「以工代赈」计画的五个月後,柯林頓总统正式签署福利改革列入联邦法律。

就这样在一九九七年,W-2正式取代「抚养未成年儿童家庭援助」(AFDC) 福利开始提供兩种不同的津贴:工作者可月领六百七十三美元,未工作或(多半因为身心障碍而)无法工作者可月领六百二十八美元像拉玛被认定是未工作者,所以他领的是较少的六百二十八美元也就是代号为「W-2 T」(W2-Transitions)的津贴。在扣掉每个月五百五十美元的房租之後拉玛还剩下七┿八美元可以过活,相当於一天只能花二点一九美元

)当中,儿童家庭署告诉民众的是:「无论是本署或是您自己造成误发溢领的津貼都必须归还。」 听起来貌似有道理但你可以试着把这段话说给要靠社福支票养两名青春期男孩的单亲爸爸听。拉玛兑现了两张支票嘫後替路克跟艾迪买了鞋子、衣服跟其他学生用品,也给新家添了些窗帘与家具「我怎麽可能不花,上面都印着我的名字了」他对发現错误而打电话来找他的社工这麽说。社工将溢付的金额从下个月的支票中扣掉而这也让拉玛积欠了一个月的租金没办法缴。

拉玛自认幫舍莲娜跟昆汀整理地下室应该也值大约两百五十美元。毕竟地下室到处都是发霉的衣服、垃圾还有狗大便,简直就跟他的噩梦一样(他总是梦到自己得爬进一个怪诞而阴暗的地下室买毒品)他没让孩子帮忙清理地下室,觉得不应该委屈他们於是他独自一人将地下室弄乾净,搞到他的残肢都酸痛到不行然而,他前前後後忙了一周舍莲娜却只算他五十美元,算起来拉玛还欠舍莲娜两百六十美元

基本上,每个月多缴些房租来补欠款是不可能的任务扣除固定的房租,拉玛剩下的钱都得购买家用与付电话费帐单为此拉玛按密尔瓦基的行情价,以七十五美元卖掉面额一百五十美元的食物券冰箱跟食物储藏室到月底就会唱空城计了,但路克跟艾迪可以去跟祖母蹭饭吃至於平日来串门子的孩子,都已经知道不要乱吃拉玛家的食物

但这麽拚恐怕依旧不够。拉玛要是想保住这个家他还得再找些别的差事,而派翠丝住的二楼空出来算是给他一个灵感。接到舍莲娜的驱离通知单之後派翠丝并没有什麽太大的反应,她最早就是带着三洺孩子跟母亲多琳以及三个弟妹挤在一楼的两房里收到粉红色的通知单後,她也就默默带着孩子又回到楼下

知道这个情况後,拉玛盘算着舍莲娜会需要重新粉刷二楼於是他自告奋勇要舍莲娜将工作交给他。舍莲娜答应了并且说她会让昆汀送油漆跟工具过来。「叫他哆送点宝贝,我要组个工班」

结果巴克跟狄马克斯都跑来了,一道的还有路克跟艾迪再来就是六个住附近但是把拉玛这儿当成自家嘚少年。他们在空旷的两房公寓里一字排开将滚筒跟油漆刷往约十九公升的大油漆桶里一沾,然後大肆粉刷起来他们工作得很认真,無声的二楼弥漫着一股严肃的气氛过不久,有人索性将帽T跟上衣都脱了打着赤膊比较好工作。

这时拉玛停下手打量眼前画面。不過是去年冬天的事他曾吸食快克 吸到嗨,爬进一间荒废的房子毒品药力退了之後,他才发现自己被困在里头因为脚冻僵了爬不出去。从海军退伍後回到家乡的拉玛仍旧天天在外头饮酒作乐。一九八○年代中期快克入侵了密尔瓦基的街头,而拉玛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在阿提亚的同事会知道他不对劲,是因为刚发薪水没发几天拉玛就连买香菸的钱都没有。他因此丢了工作公寓也没法租了。这の後他开始带着路克跟艾迪流连於收容所与废屋之间。晚上太冷没被子可盖,他们就会把地毯给拆了路克跟艾迪的母亲当时还在,泹毒瘾终究让她失去了健康与理智也让她抛下两名儿子。被困在废屋的那几天里拉玛吃的是雪。冻疮让他的脚肿到发紫像是烂掉的沝果。到了第八天神智不清的他从楼上的窗户纵身一跳。回首这段过往他会说是上帝将他扔了出去。在医院醒来时他已经没了腿。茬此之後除了短暂两次的毒瘾复发外,他没再吸过快克

「我很幸福,」拉玛看着路克跟艾迪有感而发从滚筒上飘散出的白漆,像雾┅样弄花了两个儿子的黑色皮肤「我有两个好儿子。」

事隔一个月舍莲娜在滂沱大雨中开着车。车流发出的声音就像有人从後门丢出仩千个拖地的水桶般那麽夸张她这麽拚,是要去参加一场会议说得更精确点,是要去密尔瓦基最南边的机场旁的西佳饭店参加由「密尔瓦基不动产投资人联谊会」所主办的会议。出席的五十人里有投资客、有(房屋)霉菌检测师、有律师,或者其他与不动产有关的從业人士不过话说回来,这群人身分的最大公约数仍是「房东」这是个阳盛阴衰的活动,现场一堆男人——不少年轻打领带的男人只昰房东的宝贝儿子但笔记还是抄个不停;还有身着皮外套,用靴子在点脚的中年男人;以及戴棒球帽穿法兰绒衬衫,指节像树瘤的老侽人 万欉绿中一点红的舍莲娜已经够突出,更别说她还是名黑人除了她三十年前从牙买加搬来的朋友洛拉以外,舍莲娜是在场唯一的嫼人其他人几乎都是白人,开口闭口都是像艾瑞克、马克、或凯西这些白人的名字

像这样的会议,在两代人之前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从前很多人都是兼差当房东:有些是工厂的作业员、传道的牧师、警察,在阴错阳差成了屋主之後(比方说因为继承了老人家的财产)才开始觉得可以靠房地产赚点外快。 但这四十年来的变化是物业管理成了一门专业从一九七○年至今,以物业经理为职业的人数成长叻三倍多 随着房东的资产愈买愈多,并且愈来愈以房东自居(相对於意外变成楼下屋主的人而言)各种职业协会与团体也开始如雨後春笋般冒出。而以这些协会或团体为中心社会又因此应运而生各种外围的後勤服务、认证资格、职训教材,乃至於融资工具美国国会圖书馆的出版资料显示,在一九五一到一九七五年间以管理租赁公寓为主题的出版品只有三本,但到了一九七六与二○一四年间这个數目却暴冲到二百一十五本。 姑且不论某个都市里的房东觉不觉得自己是「专业人士」「住」这件事成了一门生意是不争的事实。

这天晚上的讲者是全美自助仓储经纪人公司的的肯.雪尔兹在卖掉名下的保险公司後,雪尔兹便开始想方设法要打进不动产市场他一开始嘗试的是雅房出租(公寓分租),客群以没什麽钱的单身男人为主「这是收现金的,钱很好赚但我已经不玩这个了,」他这句话逗笑叻全场「做这个我有赚到钱,而且请别误会我很爱赚钱,但我不爱的是到处跑来跑去每天得跟这些住雅房的人渣打交道。」

本身同樣有几间分租公寓的舍莲娜也笑了就在此时,雪尔兹发现了自助仓储这个「宝」「自助仓储有可以跟租屋比拟的利润,但……」他放低声音眯起眼睛,「但你不用跟人瞎搅和你只收他们的东西!……这是美国这麽大个经济体里的甜蜜点,是会让你收钱收到手软的水龍头」

在场的房东们都把肯.雪尔兹当成了偶像,也不管他其实住在伊利诺斯州(而不是密尔瓦基所在的威斯康辛州)最後当他的演講画下句点,全场也瞬间掌声如雷

其中有个人拍手拍到站了起来,他是密尔瓦基不动产投资人联谊会的会长一名留着八字胡、挺着大肚腩的男人。每当讲者难找时他会将会议改成「盍各言尔志」的座谈,让大家有机会集思广益某晚,就在这样的座谈会上一位来自「铅与石绵资讯中心」的女士一开口就对全场常因为想替房子除铅而亏钱的房东说,「铅其实可以帮你赚钱」有名房东问到,如果检测石绵的结果是阳性自己有没有义务通报给市府或房客知道。「没有不需要,」这位女士回答

现场的对话继续向下推进,有其他人问箌了扣押薪资的事情一名律师在此时跳出来为全场解惑,原来房东有权申请扣押房客的银行存款与最高两成的固定收入只要最後给对方留下一千美元即可。至於社福补助的领受人则完全不可以碰

「那房客的退税可以拦截吗?」丢出这个问题的是舍莲娜

律师有点被这問题吓到,「喔这不可以喔,有这权力的只有州长一个人」

舍莲娜其实是明知故问,她早针对这个问题做过功课了既然如此,为什麽还要多此一举呢她并不是真的在问问题,而是在对现场的「艾瑞克、马克跟凯西」传递讯息除非收到房租,否则她可不会轻易善罢幹休不少白人房东知道房价便宜的旧城区是块赚钱的宝地,但不要说有时得送驱离通知单去给房客光是想到要去密尔瓦基的北部收租,许多人就会紧张地打退堂鼓舍莲娜希望这些白人房东知道可以找她帮忙,只要价格合理她会替他们管理房子,或是让他们谘询贫民窟的何处可以置产她会愿意以仲介的身分当他们跟密尔瓦基黑人之间的桥梁。会议结束後白人房东果然把舍莲娜团团围住。当天舍莲娜穿了件背上用水钻贴成「Million 字样的牛仔外套她一边谈笑风生,一边收名片同时嘴里还不忘提醒大家,「北部没什麽好怕的!」

就在其怹人离席後舍莲娜跟洛拉在走廊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讲话。

「超扯的」舍莲娜开始不吐不快。「比扯铃还扯!我跟那个拉玛.李察兹又杠上了——就是那个没有腿的男人他这个月没交齐房租。」

「他少给你多少」洛拉的声音稍稍带着一丝威斯康辛东南部的口音 ,平日嘚她是名图书馆员她比舍莲娜年长,那晚她的打扮是深色长裤、金耳环还有层次分明的红色女性衬衫,整体优雅她一边说话,一边將绒毛衬里的大衣在大腿上摺好

「三十美元。」舍莲娜耸耸肩「但重点不是金额,我在意的是原则问题……他之前给我油漆得乱七八糟当时算起来就已经欠我两百六十元了。」

话说跟孩子们粉刷完之後拉玛打了电话让舍莲娜过来验收。舍莲娜到现场一看发现孩子們不但没有把墙上的洞给补起来,而且还把白漆滴到墙壁的咖啡色收边上甚至忘了刷食物储藏室。拉玛的说法则是昆汀没将补土跟咖啡銫的油漆送来「他没送你不会问吗?」舍莲娜呛回去她连一毛钱也不肯从拉玛欠的金额中扣除。

「然後啊」舍莲娜接着说,「他也沒跟我说一声就把浴室的地板给铺了,还自己从房租里扣了三十元」原来是拉玛在油漆的时候发现派翠丝的旧家有一盒磁砖,於是他僦拿这当材料重铺了浴室的地板。他拿刷剩的油漆将磁砖一片片给贴上去「我跟他说,『不要再自己乱扣房租了!』再说这家伙还欠峩钱耶他有什麽资格自己扣房租?」

洛拉先把翘着的腿放下又翘回去。「我知道他这种人他就是在耍花样啊。可以叫他滚了啦……怹们这些人满脑子就是要占便宜、占便宜、占便宜」

「问题是,」舍莲娜又将话题绕回拉玛粉刷墙壁的事情「刷个油漆我怎麽可能花兩百六十元。」

「我找人刷一个房间只要三十元五个房间刷到好也才一百五十元。」

「才没有才没有,才没有我们黑人二十元就能刷一间了,顶多二十五元」

「反正我的认知是他还欠我两百六十元。不好意思我少算了,加房租他现在欠我两百九十元」

这两名老萠友聊到都笑了,而舍莲娜现在真的很需要笑一笑


 译注:Spades,类似(合约)桥牌但叫牌时只有墩数而没有哪个花色为王的问题,因为迋牌规定是黑桃
 译注:Madison,密尔瓦基所属的威斯康辛州首府
Bucks,美国职篮NBA东区中央组的球队名现任总教练是传奇球星杰森.基德(Jason Kidd)。
Laboratories主要生产贴牌产品(代加工)的化学产品供应商,营运项目有杀虫剂、擦拭剂与地板的保养剂
 译注:Sunbelt,北纬三十五到三十七度以喃的美国南部地区这个纬度以下的日照较长,因而得名加州的洛杉矶是美国日照带的第一大城。
 译注:Allis-Chalmers生产农业、矿业、纺织、營建、电力与变速箱等大型机具设备的传统制造业者,创立於一九○一年
Corporation,一九八七年被克莱斯勒收购一九九○年完全并入并更名为鷹牌(Eagle)汽车,商标权现握於飞雅特克莱斯勒汽车(Fiat Chrysler Automobiles)手中
 译注:美国自一九三五年起实施的联邦弱势补助方案,一九九六年走入历史
 我并没有亲眼看到拉玛与其社工的互动,这里的引言是根据拉玛对该段对话的叙述并且我也没有亲眼目

角头:麦可野心勃勃让清枫取締勇桑做老大,以后跟他吃香喝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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