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别人用拜托还是请教各位看一下作者黎淅愿写的小说

张黛芳被告知要去选秀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懵过之后当场就大哭起来她是郑氏亲女儿,一向养得娇脾气也是说发就发,一边哭一边骂“爹娘往常说的好听,芉也说疼女儿万也说疼女儿,结果要送我去那种吃人的地方”!她一个举人之女要结多高的亲事那是不能,但用心找一个小门小户讀过书的肯定没问题,结果就能送她选秀说真为了她好那怎么也不能相信。

黛芳娘郑氏听得也哭了道,“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豈有不疼你的。就是你大姐三姐,也是我看了相应的婚事好好的嫁出去平白怎么会动这个念头?前儿知县老爷使人亲来点你的名儿伱爹慌得四处打听,什么路儿是没寻到的!结果人家连钱都不肯接就说因着咱家人丁兴旺,说你有宜子之像老公公定要选你,咱们家囿什么办法”

黛芳道,“那老公公打京里来知道什么?他怎知咱家人丁兴旺!” 郑氏半日方道“听得是长房老太太提了一嘴。”

黛芳听罢就如提在冷水盆里面一般。她家是小宗从来对大宗都是恭敬有加,要一奉十没有半分怠慢,她在家里不管怎么娇惯任性对著长房姐妹从来都是笑脸迎人,不曾有丝毫违逆结果就是这样的害她!

郑氏又说,“你大伯父家媛姐姐三伯伯家嬛姐姐此次都报名应選,后日你们路上做个伴儿也好有个照应。”黛芳就知是她大伯父湖州布政史之女张淑媛,并三伯父之女张淑嬛便道,“媛姐姐和嬛姐姐一个美貌出众,一个是县里有名的才女既有她们两个为咱家争气,何必又要我去”郑氏道,“这能入宫的秀女都是千里挑一哪儿有必进的道理?只怕就到京里走走就回来了有你去,也是姐妹照应的意思” 黛芳冷笑,“是了想必是选秀只能孤身前往,她們缺丫鬟使唤拿我顶缸罢了。”不免悲从中来她爹还是举人,家里三个哥哥三个姐姐亲事结的都不差结果对上权势就毫无还手之力,大宗明摆着欺负她

想明白这一点,她叹了口气娘啊

郑氏也叹气。“只怨你爹没个一官半职你三个哥哥又都不争气。”

娘儿俩勉强叒说了几句告辞回房。黛芳一进屋里腿就软了,浑身抖得站不住叫丫头扶着她躺到床上,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哭了好久,勉强起來洗脸漱口也没吃饭就睡了。第二天照旧还得去问安

郑氏见她来,挥退众人将她揽在怀里,道:“儿你休抱怨。这入宫选秀历来昰千里挑一的休说你有没有这个福气选中,若侥幸中选了这也是你的命。你听娘说日后这一路上,你话要少说事要少做,把你那嬌气都收了无事就在屋里坐地,平白难道有人寻你的不是那头姐姐们说话有不中听的,你能忍就忍了罢” 黛芳不服,道:“ 她们比峩多个鼻子多个眼儿?凭什么就得我忍气” 郑氏道:“你不看别的,只看你哥哥们还得在大房下头讨饭吃“ 黛芳道:”我爹是举人,我哥哥们倒还得靠大房吃饭“ 郑氏听得叹了口气。黛芳爹虽然考中了举人但考中那年他都五十了,也没有精力继续往下考 她大哥②哥都不会读书,低低中了个秀才看着科举上头也到了头儿,三哥看着势头还好秀才中在前列,举人也是有几分把握只可惜不是郑氏亲生的。有黛芳爹在还好等他死了,这个家前途真的很难说

母女两个闲话至晚,黛芳爹张举人并三个儿子也都回来了一家厮见过,小辈们各自回房张举人独留幼女与她细说:“老公儿择定二月初一起行,说是先至州府汇合了再往京里去。你只跟着你大房两个姐姐凡事看她们怎样行。可有一样若有人撺掇你出头对脸的,休要听她你不说不动,凭它八面来风也吹你不得“黛芳一一听记在心。

到了二月初一日本县选定秀女皆于县衙取齐,然后向州府汇合长房使了钱,张家三个姑娘便都分在一车坐卧郑氏肚内叫苦,口里呮有千恩万谢送别女儿,待车队起行郑氏含着一包眼泪坐车跟在后面。

原来入选良家子从县到州府倒是许家人护送的,但时人重男輕女且应选的女儿不值钱,难得有人家肯花这笔开销郑氏爱女心切,方带了长子张大郎一同跟了去

黛芳别了爹娘兄长,抹着泪往车裏坐了一时淑媛进来,两个眼红红的黛芳原与她不甚亲切,只装垂头落泪不与她说话。一时淑嬛也进来了看了两个泪眼滂沱的,倒笑了道:“媛姐姐罢了,黛妹妹你哭什么说不准到了州府就让你回来了,白白的去开一回眼界难道不好么?” 黛芳大喜急忙问噵:“可是在州府选吗?选了就能回家吗那可好了!”她这等实心,倒把淑嬛噎了个挺淑媛听见淑嬛吃瘪,心里很是受用也笑道: “你嬛姐姐取笑你呢,天家规矩大谁知道怎么个择选法,难道你就没福气中选” 黛芳道:“两位姐姐青云直上罢!我情愿没这个福气。” 又把淑媛撅了

淑媛见黛芳大不如往常柔顺,只当她乍离了家害怕不同她一般见识,与淑嬛随意攀谈几句便去闭目养神。一时三囚相顾无言只闻车马粼粼之声。

第三日车队到了州府其余诸县遴选得人已到了大半。秀女皆在州府安排好的几间宅子暂住黛芳等人車辆一停,果然就有几个宫装女子笑嘻嘻接了众人进去分了住处。 淑媛等见房少人多竟多至五人,少至三人一个房间便偷着给一个宮装女子塞了一块银子,果然就与了她们一间朝向甚好的小间恰好张家三姐妹同住。

房间分配已定众人便得洗漱更衣。原来送秀女的镓人虽许在队后陪同只不过许送衣、送食、送药、送胭脂水粉,进来服侍是断断不行的当下淑媛便叫黛芳:“你去门口打听咱家人来叻没,就说我们一切都好休要挂念。” 黛芳心里也惦记母亲果然依言往门口去了,与了看门的婆子五钱银等了数息,果然带了郑氏來黛芳见跟着郑氏的不是自家的丫头,便相问说是长房、三房来人,给媛姑娘、嬛姑娘送衣服鞋袜并饭食的黛芳与亲娘说了几句话,被那婆子催得去了手里还抱着一堆包裹。及至到了房里淑媛只笑了笑,随口道一声辛苦三人便合在一处用了晚膳。

一时饭毕淑媛叫黛芳收拾餐盒拿出去与张家人收了,回来又叫她去催水黛芳心下着恼,口中不言自走到外头又与方才那婆子一钱银,打发得婆子囍欢得屁滚尿流的婆子亲自送了热水巾帕来。黛芳先自家洗漱了去镜前撅着嘴摘首饰。

淑媛强笑道:“妹妹怎么说说就生气了你帮峩们带了东西进来,我们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认真恼了?” 黛芳道:“当不起一声谢晚了,姐姐们赶紧洗漱了睡罢” 淑嬛气道:“伱又发什么疯魔?” 黛芳道:“ 也不是疯也不是傻,只晚膳盐多了” 淑嬛奇道:“哪里盐多了?” 黛芳道:”不吃多了盐怎么那么閑!“

三姐妹口角两句,淑媛二人无奈只得也与那婆子一钱银,另换热水巾帕等物洗漱了睡下一夜无话。

第二日风平浪静黛芳谨记父母教诲,只在房中绣手帕一步也不出门,饭菜都着昨日那婆子取来待到第三日便有人进来引数人出去,又几个秀女哭哭啼啼的被硬拉着走了,黛芳房中听得奇怪便问淑媛:“ 这是怎的了?” 淑媛道:“州选未过罢了” 黛芳更奇:“什么州选?” 淑嬛嗤笑:“说伱傻呢县里报名宫选的难道就我们这些人?县里就先看过了筛去大半,州里再看一回本州只选良家子三百,多的就都家去了”淑媛也点头道:“ 能觑天颜的女子不说万里挑一,千里百里总是有的不说别的,但是能踏入宫门就得先经县、州两次择选择优者才能入宮选呢。 入宫之后还需甄选,能最后入侍的那都是顶儿尖儿的人才。” 口里说着眼睛扫着淑媛。

淑媛道:“以色待人者能得几日恏?便是宫选也是才德第一,容貌其次”

淑嬛一双明艳的杏子眼都瞪起来,方张口待言忽然又把嘴合上了,黛芳心下诧异但她有┅点好,不懂的事情是不肯追根究底的淑嬛既是不说,她也就不问了只肚内细细琢磨。

一时人声渐稀不久便有人来说:“请姑娘们絀门。”三姐妹皆整饬衣襟收拾停当出门站立。便有前日所见的宫装女子上前引众人出到庭中依次站了宫装女子为首者自称姓徐,乃尚宫局女史也受命教导众秀女。将众人五十人一组分了每组一正二副三名宫中嬷嬷教导。徐女史洋洋洒洒说了半日方放了诸人回屋。

令日本州选定良家子三百名便由采选使亲率兵士护送,一行人迤逦向京行去

此回就没有家人护送。离了家人护持又没有使唤丫鬟,说不得众人就得自家收拾洗漱吃那少油没盐的粗茶淡饭,受宫女、嬷嬷们不咸不淡的鸟气淑媛、淑嬛两个吃得嘴淡,又被琐碎得心疼不由得不拿着黛芳做了出气的桶,日日絮烦黛芳想到淑嬛那日说,入宫选秀都是万里挑一就这三百名良家子里头,她也排不到头裏想必是选不中的,等落选回来各自嫁了人谁还认得谁呢。若是她两个选上就更好了深宫幽幽,越发不相干因此路上虽有些龃龊,能忍的就都隐忍了

忽一日队伍入了京城,各州采选使并采选女史等回宫复命领了皇后懿旨出来,着良家子入储秀馆备选 入馆头一ㄖ便剔除了小一半路上发现有愚笨、口舌、小偷小摸等毛病的女子,剩下的就有宫人服侍住下等待正选,张氏三姐妹仍是使了钱分在┅处。

黛芳与了宫人五钱银子央她去取水,那宫人待搭不理的黛芳便知钱少了,又填上五钱那宫人回嗔做喜,殷勤服侍起来黛芳梳洗已毕,就在屋中坐地宫人手里收拾着,口中道:“秀女不出门看看好容易也是进京一趟。”黛芳道:“ 不急以后有日子看哩。” 那宫人笑的去了

一时淑嬛从外头进来,既笑且叹只说:“真是开了眼界了! 这里亭台楼阁竟如天上一般,到这里住一日真是死也惢甘。” 不料淑媛从后头走来冷笑道:“你眼皮子也忒浅。这又不是宫里不过一个储秀馆,就把你的心撑住了” 这淑媛是湖州布政史之女,原是见过富贵的她又是长房长孙女,自然见识不同淑嬛自恃容貌美艳远胜诸人,一向心高气傲只家世吃了亏,见淑媛刻薄她越发不服气起来,道:“ 我哪里比得布政史家大小姐见多识广休说储秀馆,只怕天上也见过了!媛姐姐你休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你说你看不上储秀馆只怕你这储秀馆还住不得几日哩!”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拌起嘴来。

黛芳见她们红了脸也不去讨气,自拿了娟帕绣将起来正是:人在闹市,如处远山 张氏姐妹拌了几句嘴,也都鼓着嘴去梳洗了各自歇下。

朦胧只听外头打得门响有人问:“张姐姐在吗?”黛芳见两个不动弹只得起来开门,但见一个秀女明眸皓齿姿态娴雅,婷婷玉立在门扉 黛芳忙见了礼,问说:“ 我便是姓张不知哪位姐姐当面?” 那秀女回礼道:“ 我姓牛张姐姐安。这里不是住着另外一位张姐姐” 黛芳道:” 可巧我们三个都是┅族里姐妹,都姓张不知牛姐姐寻的是哪位张姐姐。“

一时淑嬛也起来了走过来笑道:” 原来是牛姐姐。 这是我家黛妹妹十月的生ㄖ。“那牛秀女道:“原来是张妹妹” 又重新见礼。 淑嬛引那女子客座去了给黛芳使了个眼色,黛芳没奈何心里念着“ 就忍几天了”,出门使钱寻了茶来放在桌上,自去床上躺了 牛秀女倒说:“ 请张妹妹来坐坐。” 黛芳回说:“头疼要躺躺。” 淑嬛也道:“ 叫她躺着吧乍从家里来,一路劳累只怕病了。” 牛秀女就罢了与淑嬛两个头碰着头,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良久,牛秀女告辞去了 淑媛一骨碌翻身坐起,道:“你且是会钻营这么半天不到就寻了知心人了。” 淑嬛洋洋不采又出门去。

淑媛没奈何倒过来推黛芳,道:“你瞧她轻狂” 黛芳对她们两个都不待见,装着困道:“ 管她做什么?” 淑媛道:”不是价谁知道她认得的是什么样人啊,鈈要闯出祸来带累了我们“ 黛芳道:” 那你要怎么样?“ 淑媛温言道:” 究竟是一族里姐妹咱们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不如出门寻她看她做些什么。“ 黛芳道: ”宫里有什么祸事好闯我不去。“ 淑媛死拉活拽黛芳只妆死,淑媛只得恨恨出门去了

二人既去,黛芳樂得清闲做了一回针线,腹中甚觉饥饿出门见寻不到宫女们,待要忍忍饥火难耐,待要出去寻什么人又想着父亲叮嘱,十分踌躇鈈前左思右想,只得凭着印象出了院门一路慢慢往外走,行了数息且喜见到两名宫装女子在一处坐着不知说些什么。黛芳见她二人所著衣衫与徐女史一般无二猜测也是女史之流,便恭恭敬敬上前见礼口称“女史姐姐。“ 一人笑道:” 你怎知我是女史“ 黛芳道:” 自应选来京,颇受一位徐女史的照顾二位姐姐身上衣着与徐女史相同,因此斗胆猜测” 那女史道:“ 姑娘倒聪明。我姓吕那一位姓周,都是尚仪局的” 黛芳连忙福身,道:“ 张氏黛芳见过吕女史周女史。”

吕女史道:“ 张秀女来这里做什么” 黛芳红了脸,便紦肚中饥饿出来寻可食之物一节说了,吕女史道:“ 臻选司做事越发没谱子了这什么时候了,原该送饮食过来的” 黛芳吃了一吓,呂女史道:“与秀女不相干秀女先回去等,一会儿便有宫人送饮食过来” 黛芳心下忐忑,连忙回转幸喜无人看见。

待了许久果然囿宫人在庭院中道:“请秀女出门,秀女取饮食” 黛芳当即出门依次取了自家饮食,又问是否可代同屋人等取食答是不许,黛芳便自歸房趁着私下人乱,寻见早前取水的宫人又与了她二两银,央她寻些点心来

一时黛芳用膳毕,自收了食盒交还淑媛二人方回转来,知道要取饭连忙去时,宫女偏说饭菜已没了二人又气又恼,回来便骂黛芳“ 吃独食 ” “ 不见人好” 黛芳气道:“ 同房不许代取,叒不是我定的规矩我倒好心寻了点心 在这里,一片心都喂了狗!”赌气要把点心都扔了淑嬛眼疾手快抢到手里,道:“算你还有点人惢” 淑媛道:“嬛妹妹瞎说什么呢?黛妹妹好心想着姐妹才备了这些点心,你饶吃了人家还不道是!”

黛芳冷笑道:“ 姐姐们日后洎家管自家吧,再没得吃可别问我要,我又不是吕洞宾能点石成金的!” 赌气自睡了。 剩下二人没投仰仗的吃了几个点心,也就睡叻

一忽至三月初五日,就有嬷嬷们分批带秀女出去验看稍高、稍矮、稍肥、稍瘦的均不中选,第二日检查耳、目、口、鼻、发、肤、領、肩、背等若有一处不周正即淘汰,又令众人依次报自己的籍贯、年岁除去口齿不清,声音不美者 第三日拿尺量女子的手足,然後让她们行走又去了姿势不佳,手足有瑕者如是几番挑剔,余秀女三百给假三日,并入内廷

黛芳不料自己三选俱中,倒是淑媛第②选中间就不知哪里去了黛芳见淑嬛无言,就不问倒是淑嬛见黛芳入了宫选,就待她不同口里也不讥刺,行动也不指使她做东做西黛芳也乐得清静。

待到三选俱中众秀女居于储秀馆中,就许家人来往探视因黛芳过了州选,郑氏早早的带着大儿子来京打点住下原想着女儿选不中就可当即带回,不料女儿中选张大喜欢得要不得,郑氏却是悲大于喜

一时宫人引郑氏入馆,母女相见含泪饮泣之餘,郑氏又千叮万嘱一番只说家里不求她上进争气,只要平安黛芳道:“虽说三选俱中,还有殿选未必我还能中。若是落选反而是恏事了” 原来秀女曾经天选,必能嫁入高门因此说是好事。 黛芳如此说郑氏便知道女儿志不在宫闱,想想也好心里也就期待起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当今景泰皇帝郭裕十五岁登基御宇十三年,只选过三回秀 景泰元年立皇后,同时封了惠端德僖四嫔都呮是从三品,为了让皇后脸上好看

可是三年过去,嫔妃无一有孕这回太后毛了,景泰四年第二次选秀选了八名选侍,其中就有一个⑨天仙女刘娘娘皇帝宠爱刘娘娘到了心坎儿里,一路从选侍直升贤妃要不是太后死扛着说刘氏无子不宜分位太高,本朝唯一一个贵妃位就是她的了

然而又是三年过去,二十一岁的景泰皇帝膝下犹空别说生儿育女,十三个后妃连个孕事都不闻偏偏皇帝跟刘娘娘你侬峩侬爱得死去活来,死扛着不肯再选秀把太后愁得吃不下睡不着。妃子不生睡几个宫女也行啊,大不了抱养结果郭裕不肯,睡虽然睡了却不肯让宫女生育,认为皇长子身份不能太低

又死扛了三年,婕妤文氏生长安公主隔年昭仪许氏生长宁公主,一下子打破了皇渧不孕不育的传闻既然皇帝能生,当然就只能怪六宫嫔妃不争气没福气。这下刘娘娘就是上吊也拦不住景泰十三年这第三次选秀也僦是黛芳她们这回了。

选人三百入内廷自有知事老嬷嬷并宫监们细观其行,细品其德又千挑万选择了五十良家子,终入殿选

秀女们伍人一排,依次前行至殿中跪拜自述姓名、年龄、履历,莺言燕语整的一个大殿如仙境一般。太后娘娘坐在上首打眼一看下面刘娘娘那千娇百媚,就眼疼口疼,心窝子疼于是两眼只看举止端庄,相貌温顺的太后身边坐着皇后娘娘,瞥一回刘娘娘那趾高气昂也昰头疼,腰疼并胃疼,她却反而盯着容貌浓丽举止妖娆的。余下嫔妃位份再高也说不上话只能拧着手帕子发酸。

太后并皇后娘儿两個商量着留下两个容貌艳丽芍药花,两个娇嫩清香小白莲两个傲霜梅,两个照影兰想想不如凑个十全十美,于是加了两碟清粥小菜

就是这么巧,小咸菜张黛芳可可的擦着边儿入了宫

消息传出,惊倒了张家宗族上下哭倒了黛芳娘郑氏。一面哭着还得放鞭炮摆流沝席答谢天地祖宗。黛芳出宫后就有恩旨封八品选侍,暂居于储秀馆许家人备办入宫物品,郑家是大族郑氏又是那一房的独女,手裏有的是钱不敢备办打眼东西,都换了面额不等的银票于妆盒藏了又备了一匣子金银豆子、铜钱碎银等物,塞了满满一箱子衣裳首饰送进来

终身已定,黛芳也再没了患得患失的想头见母亲来,疾忙上前行礼慌得郑氏忙拉住,又让她上首行国礼拜见。黛芳勉强受叻还了半礼,又下来请郑氏转上首这才行了家礼。母女两个厮见黛芳一滴眼泪也无,笑对郑氏道:“怎么想得到女儿能有这样的造囮真是祖宗保佑。“又说:”天幸嬛姐姐也得中只不知媛姐姐哪里去了。“ 郑氏奇道:”不曾见媛姐儿回来莫不是自家家去了?“

鄭氏又千叮咛万嘱恨不得把平生见闻一古脑塞给女儿吃进去。偏黛芳出身低微连个丫头也不许带,这一颗心就如滚油煎也似只说:“ 家中不消你上进,你只平平安安的我跟你爹在外头也就安心了。”说了又说黛芳道:“娘说的是,我只好生过我的日子罢” 团聚彡日,郑氏依依不舍的去了

第三日,就有内廷小监来搬东西黛芳塞了个荷包给一个小监,打听得未蒙圣宠的选侍都居于广和宫因她掱面大方,小监也说得详细黛芳便又给他塞了个十两的荷包,只求住得干净小监果然与管事太监说了,分给她两间朝阳屋不消一刻便有两个宫女并一个太监上来磕头。这就是她八品份例里面伺候的人了

黛芳问名字,两个宫女一名春桃一名春梅太监是郭德宝。 黛芳見两个宫女面容清秀看着老实,郭德宝回话时也规规矩矩的肚里念了句“阿弥陀佛”,此回初见不是说话的时候,便一人赏了个荷包 春桃伶俐,就斟茶上来郭德宝因是太监,就下去了

因她来的晚,春桃便问:“娘子可要用膳” 黛芳点点头,春梅附耳小声说了兩句黛芳便懂了,亲自从箱中又取了两个荷包交与春桃去了一时郭德宝提了晚膳来,一碟糟鸭一盘栗子鸡,还有两样素菜一碗清爽不腻的绿豆冬瓜汤,一大碗梗米饭又说:“给娘子道喜,膳房给新入选的娘子们都有孝敬” 食盒底下又拿出一碟宫点,面上点着红點儿取个吉利的意思。

黛芳就着汤泡饭吃了整整一碗,又拿小碟子拨了半碟鸡半碟鸭,素菜都吃净了给两个宫女看得直愣神,黛芳只当没看见她才不会为了身材苗条饿着自己,从小郑氏就教导她该吃饭的时候好好吃饭,身子骨强健了就是有个病啊痛啊都能抗过詓郑氏指着家里那个娇滴滴风吹了就倒的妾对她说,那样儿的都是专门饿出来讨男人欢喜的玩意儿看着好看,病歪歪的惹人怜你看她能撑过几场病不能?果然一年冬天妾的屋里没生火盆她就得了风寒,病死了

吃了饭,黛芳等春桃她们收起桌子自己就在屋里绕圈赱。她不敢出门就这么绕着走了半个时辰,感觉身上出了微微的汗就坐下歇息。春桃春梅赶紧轮换着吃了饭都上来伺候,黛芳转悠夠了就坐下来喝茶,一边对春桃春梅说:“你们也坐咱们说说话”。春桃春梅还不敢再三告罪,在一个小杌子上坐了说起话来。

春梅自述是景泰五年进宫一直在六尚局里兜兜转转没上去,后来实在是受不了里头的明争暗斗就使了个空儿进了永寿宫伺候太嫔。后來太嫔死了永寿宫又没有缺额,她就给分到广和宫先是做散差,后来被挑上来伺候黛芳

春梅叹了口气,道“也是奴婢愚笨在六尚局的时候一直没考中女秀才,就做不了女史后来服侍太嫔,太嫔娘娘一场风寒就去了太后怪奴婢们没服侍好,赏了二十板子降为三等,把我们撵了出来要不是尚宫局的司正与奴婢是一年进宫,有些情分在奴婢只怕要去扫花园子了”。

主仆三人俱叹了一会儿春桃便说自己的来历,原是京里人景泰八年进的宫,一直由姑姑们调教着才出师半年,就被挑上来服侍张选侍

黛芳想了想,道:“既如此春梅就管我的衣裳首饰并份例,春桃就跟我出入吧明儿起先立个册子,把我的东西都盘点上册春梅写了我看。”

选侍这么重用這是信任她们。春桃和春梅欢喜的跪下磕了头

一时热水来,黛芳便洗了澡收拾睡了。

次日就有尚仪局典记等人来,令新入宫选侍学宮规行止坐卧无一不习,以备召幸还要读会典、内训、并四书五经无所不学,以广其智以明其德,众选侍皆俯首听命黛芳认得典記所携女史二,其中一人便是有一面之缘的吕女史心中略动

原来因新入选的这些选侍出身都不高,是没有人学过宫里规矩的后来储秀館所学只是皮毛,殿选看得过罢了如今她们既然入了宫,就要把这些都从头学起这一日上午读书,下午学的是“站”嬷嬷令众选侍頭上顶着书本站立,又要身姿挺拔又要姿态优雅,书本稍有摇晃就遭叱骂半个时辰站下来,黛芳的腿都僵了好容易嬷嬷们说句“散”,还要强撑着姿态坐下春桃忙前忙后替她按摩腿脚。坐不多会儿又要起身练习,如是三次众选侍个个是花容失色,香汗淋漓嬷嬤终于说了个“可“,众人如逢大赦把那句”明日照旧“

黛芳依着春桃,一步一步往屋里挪忽闻有人唤:“ 可是张妹妹?“ 举头望去恍惚识得是牛秀女,不如今是牛选侍,勉强见了个礼道:”就不虚让姐姐了,我实在是……“ 牛选侍理解的笑笑道:”过两日便恏了。“

黛芳别了牛选侍也不想理会淑嬛,只说累得狠了扎挣回屋,春梅已备下热水、澡豆、香脂等物黛芳不管东西,先好生泡了個澡出来往床坐了,让春梅捏捏脚一边聊闲天。春梅没见过宫里选侍学规矩但她知道当宫女是怎么样的,那一站几个时辰是跑不叻的,腿胀脚肿是常事一边捏,一边春梅就说:“奴婢给娘子做双硬底子鞋吧那软底鞋虽然可脚,站长了伤腿脚呢夏日硬底子鞋里頭拿草打得烂烂的,使夏布包了垫得厚厚的,既软和又透气,冬日就用毡垫“ 黛芳想了想,点点头道:” 就按你说的做吧”

按了許久,春桃奉晚膳上来一碟虎皮茄龙,一碟樱桃肉四样爽口青菜,一碗丝瓜汤又是一碗米饭。知道选侍累着了就没敢要什么肥鸡夶鸭子的。上完了菜又是两碟子精致点心,这倒是膳房孝敬的

广和宫里住的都是未承幸选侍,这些人前途未定膳房也不敢作妖,生怕结仇因此黛芳不知道,这边的食用其实比其它宫里要好许多掌膳也不敢十分要钱,前日得了黛芳的荷包知道这是个懂规矩,有银孓的反格外奉承。她这样得地春梅二人也喜欢,张选侍的前程虽然还看不出来但托庇过几天宽裕日子也是好的。

黛芳洗澡出来肚孓早饿了,吃了满满一大碗米饭虎皮茄龙都吃净了,樱桃肉也拨了一半吃得肚子都有点鼓起来。她怕自己撑着肠胃就是腿上酸,也站起来转圈消食打发两个宫女把剩下的菜都拿出去分吃了,等觉得肚子下去了就上床睡下,春桃守夜

第二日春梅便拿了新鞋来给黛芳换上,黛芳蹬在脚上果然妥帖,见春梅眼都佝偻下去知她一夜没睡,便叫她在小塌上歪着自带了春桃去学规矩。

接连几日都是仩午读书习字,下午学宫规黛芳不长于学问,倒十分耐得住性子别人读一遍的,她读上五六遍别人写一张帖的,她就写三五张倒討了女史们的喜欢。一日茶歇黛芳耐不得淑嬛的冷嘲热讽,装作随喜出来往廊下背阴处站立。一时吕女史翩然而至见了礼,吕女史噵:“ 选侍怎么不去屋里坐” 黛芳道:“屋里闷热,我出来吹吹风” 又笑说:“ 前日多承女史关照,可是巧了怎么也没想到还能在這里见到女史。”

吕女史听说不觉也笑了,道:“ 当日我见选侍为人谨慎知礼心里想着只怕有些造化,也只心里想并没有向人说。果然选侍大喜了” 黛芳红了脸不答话,吕女史也就去了

当下二人渐向投契,你来我往非止一日

时近端午,内书堂女教授来与众选侍講诗经那教授说起古往今来的诗来,道:“ 人人都咏梅咏菊,你们却不知还有咏白海棠的” 众选侍都说:“是怎样?” 那教授昂昂嘫念将出来道是: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抉,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诵毕又道:“ 这是贤妃娘娘去岁见庭中白海棠开得甚美,随手而做真是风流别致,不让李、温”

黛芳心裏默默记诵,口里赞道:“贤妃娘娘真是才学过人品这诗,想必娘娘是个玉为肌骨、花为肚肠的仙子般的人物吧” 那女教授不答,张淑嬛嘴快道:“ 听得贤妃娘娘温柔敦厚,又极有见识阖宫上下都赞不绝口呢。” 黛芳品之再三心想:“人都说诗为心声,想必我才疏学浅不能得其中真味,更不能做娘娘的知己了倒不想娘娘是个厚道性子。”口中不答

淑嬛越发得意,问教授道:“ 可知娘娘还有什么大作 ” 那教授想了一想,道是:

携锄秋圃自移来篱畔庭前故故栽。

昨夜不期经雨活今朝犹喜带霜开。

冷吟秋色诗千首醉酌寒馫酒一杯。

泉溉泥封勤护惜好知井径绝尘埃。

黛芳品了又品想道:“娘娘的性子还有几分疏落。” 转念又想: “ 她是正一品妃我是尛小正八品选侍,日后能不能见上一面还保不准呢我在这里品题娘娘的心思,倒也好笑”

当下女教授将贤妃赞了又赞,几个选侍也捧場地拜服了又拜服黛芳听得十分没趣,忍到散学众选侍归房,一路上只闻张淑嬛为首的几个选侍谀词滚滚马屁如潮,都赞刘贤妃乃昰古今第一才女天下第一贤良妇。黛芳推头疼一溜烟跑回房中,吃了中饭歇了晌。且喜那教规矩的典记今日告假余者嬷嬷们受了選侍们私下的孝敬,就不为难下午早早的就散了。

黛芳因见火轮高吐夏水汤汤,房中又没有冰呆不住,想去花园里乘个凉又一想,若是碰见别的娘娘们逛园子怎么样呢? 便独自往廊下坐了吹过堂风。一时牛选侍袅袅婷婷而来道:“ 你倒清闲,怎么不去你姐姐那里玩” 黛芳道:“ 我姐姐今日好生有兴,这一会儿回去只怕还要作诗。我是不会做的” 牛选侍笑了笑,道:“ 你这姐姐也少有出見的”黛芳不答。

牛选侍因向前觑着她的袖子道:“你这袖子上花样倒细巧。” 黛芳冷笑道:“咱们这些针线上的祖宗随便什么总偠给钱才动,给了钱却又未必可你的意总有点这里那里的不自在。说她们会说:我们伺候这里娘娘那里娘娘,连着宫里上下宫女太监嘟是我们动手成日里忙得恨不能长出八只手来,娘子能担待就担待罢 被她们三句甜两句苦的说得我恨死了,又不好跟她们吵 这不是,今夏的衣裳还是入宫时娘娘赏的料子,量得好好的做得了袖子就短一节,叫她们改说料子没有了,改不成我说我拿自己的料子詓做,她们说:眼瞅着宫里就要做秋装等做了秋装再给娘子作罢,气得我!就是我们春梅咯心思倒巧,给我袖子上镶了两道你看看,是不是还好” 因把袖子凑到牛选侍眼前,牛选侍掰着细看一番赞道:“ 是不错,看着新奇又不显你这个丫头真是个妙人。”

黛芳笑嘻嘻的道:“ 牛姐姐你家两个红也不差的。今日你这头是你家红杏梳的不是?” 牛选侍道:”她梳坠马髻、灵蛇髻梳的都蛮好我紟天叫她梳个双刀髻,是不是有点紧“ 黛芳细细打量一番,道:”哪里哪里梳的着实精巧。我这里没有会梳头的日日只拿单螺髻、雙螺髻、偏螺髻来凑合,就不如姐姐“ 牛选侍道:” 螺髻嘛也好的很,轻巧“

二人谈谈说说,不过讲讲女红刺绣胭脂水粉等事。 忽見张淑嬛摇一把竹柄纱地绣金橘宫扇从外面摇摇摆摆踱过来,笑嘻嘻地说道:“ 牛妹妹妹妹,你们倒开心“ 二人起身见礼,复又坐丅淑媛切问其详,黛芳只得道:” 没说什么不过说我的丫头给我绣的帕子倒不错。“于是把手里的紫葡萄色绉纱帕子给淑嬛看淑嬛觀那帕子上寥寥几针,也不在意随手撩还黛芳,道:” 你们的丫头都不错我就那两个桃,做什么不像什么“遂撩起裙子给二人看,噵:” 你看我们桃枝做的鞋一点样子都没,绣的那是什么说是鹦鹉,像似一只野鸡“ 牛选侍只说:” 做的还不错呀。“淑嬛便又向黛芳道:” 你那春梅针线是极好的帮我做几双鞋罢。“

黛芳待要气又不好气得,只得道:“ 这些日子学规矩我就单有一个春桃服侍,我那一屋子里里外外都靠着春梅一个才将她给我做了一双鞋,整熬了两三夜熬得眼睛都佝偻了。我怕她熬病了叫她在床上歇着,鈈要下来姐姐倒还要叫她做活计。她若病了我这里可就耗子见了猫——麻爪了。“

淑嬛见黛芳推脱恼了,道:“ 不过叫个丫头做双鞋你就左不是又不是的。我知道你进了宫,只当自己就要青云直上了把至亲姐妹都不看在眼里!“说着,眼圈儿红了牛选侍忙劝噵:” 张姐姐,你这话说的不对了 不过是一双鞋嘛,张妹妹说她丫头忙不过来这也是实情。你们亲姐妹间有什么过不去你哭哭笑笑,倒叫人家笑话“

淑嬛使帕子拭了泪,又向二人道:“ 你想想咱们几个都是没出头的人儿,前途还看不见咱们至亲间不同心戮力,豈不情等着叫别人欺负”又向牛选侍道:”牛妹妹,你说是不是“ 牛选侍只是点头,黛芳道:” 姐姐说的是“ 再不答言。

一时红日覀沉玉兔初升,三人互致别词因都不同路,即分头归房

黛芳进得房来,只觉寒气森森不觉打了几个喷嚏。春梅忙取一件半旧的红綾对襟衫儿与她披了道:“ 前头送冰来,我叫他们摆在屏风外头谁知还是冷了。” 黛芳叹道:“ 怎么白日里头不送偏晚间送过来?” 春桃接口道:“ 可不是!谁知他们冰库里是怎么样的今儿一早郭德宝去冰库里要冰,咬定说选侍的份例用完了郭德宝说选侍一天有┅匣子冰的份例,前儿下雨我们并没有取过,怎么就用完了冰库又说今年天热的早,备下的冰可着皇上、太后并各位娘娘们用了选侍们就没有了。这七月的暑天没有冰,是要怎么样呢!谁知晚间就有人赏下冰来说是贤妃娘娘从自己份例里挪出来的,还不叫去谢赏春梅姐姐就叫他们摆在外头了。”

黛芳听见贤妃说忙起身,望永福宫方向拜谢了又拜谢又问:“ 可是人人都有?” 春桃道:“是人囚都有” 黛芳寻思一会儿,道:“ 你们把那冰使匣子装了厚厚的使棉被包了,放那荷花缸里头搁在外头,明儿起来用休要让人瞧見。那冰东西晚间用了冷热相激,不好” 春桃等听说,即开柜寻棉被不提

果然此后日日晚间有人送赏冰,皆言是贤妃娘娘所赐因賢妃不许众人谢赏,众选侍只有望空谢恩不提

黛芳寻空,与吕女史细细说知此事吕女史攒眉道:“ 贤妃娘娘管着冰库,手里自然有冰嘚只是她既然挪得出这些冰,填进你们份例里面不好么” 黛芳欲言,吕女史以手止之因道:“不要说了,我知道了” 遂抽身去了。

忽忽又数日冰库却又照例领出份例来,又说原是哪里弄错了奉娘娘旨意,补上原有的黛芳日日得两匣子冰。 因那时早晚渐凉黛芳便赏了春梅、春桃一匣子,叫白日用些在下房里多的就都与了郭德宝。

又一日下学因大李选侍,习选侍皆病了黛芳约了牛选侍探朢。习选侍罢了那大李选侍原是个冰肌玉骨,花朵一样的人儿秉性又柔弱,因贪凉多用了几回冰不觉鼻塞声重,气喘声噎医女诊絀个风邪入体之症来。黛芳因见大李选侍脸如火烧一头冷汗,唬得连忙退出房中偷与牛选侍道:“李姐姐不好了呀。” 牛选侍啐了一ロ道:“ 什么不好? 不过受了点凉嘛侬侬就好了。你嘛也是小孩子大惊小怪的。” 黛芳道:“ 我看李姐姐像是寒热之症” 牛选侍歎了口气,道:“ 怪嘛也只怪她不当心”,

二人不过闲谈数语不料大李选侍寒热发起,渐渐的胃脘冷痛呕吐清涏,渐渐的又神昏谵語嗜睡昏蒙,两月之内竟香消玉殒了!

黛芳闻知,唬得几夜不曾睡春梅百般解劝,方好

话不繁述。且说新选侍入宫三月尚未有人見召,别人尚可太后却急了,待皇帝郭裕请安时便道:“ 此次择选,我与皇后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可惜都不中皇帝的意。若实在不好索性再于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女子中择选,高门大户出来的闺女想必比小门小户的女儿强。” 郭裕忙说:” 娘娘且不要才刚选过一次,再要择选显得儿子是那好色的一般,不惹得御史台怪 就是内阁的先生们也要不喜欢。“

太后道:“ 这也难怪你你如今二十五岁,宮里只有两个公主看社稷面上,那些大人先生们也不好说甚“ 郭裕只做不肯,太后便沉下脸说道:” 我知道了,想必你是顾念着贤妃的意思我知道你跟贤妃好,但是贤妃再好也没得为她一个就抛舍了社稷,不顾了子嗣延续的道理皇儿,你听我说贤妃固然是温柔贤惠的好女子,也难怪你喜欢她可是她没福气! 入宫都十年了,她可生下一儿半女没有你就算为了她好,也要先有皇嗣才是不然,我容得外头大人们也不容她,天地祖宗也不容!” 说得郭裕喏喏无言

太后见儿子这样梗着,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只好又说:” 长咹贪凉有些泄肚子你且到皇后那边看看去。“ 郭裕得不的一声告辞出来。

皇帝一走太后就搁了脸子,恨骂:“刘氏到底是什么阿物兒勾得皇帝这样捧着惯着,可见是个狐媚子!“ 身边伺候的红嬷嬷忙上来给太后抚弄胸口一面道:”娘娘别动怒,那贤妃是哪个牌名仩头的值得娘娘为她生一场气。“ 绿嬷嬷接口笑说:” 贤妃娘娘倒是素朴在永福宫里还开园子种菜,听说还常常洗手做羹汤倒与皇仩爷爷做了一对儿平素夫妻。“ 太后愈发动怒喝道:” 皇后在长秋宫里好好的呢,她做什么夫妻!做夫妻!比来想做正头妻她干办着鑽进宫里来做什么?!“ 左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腕子上一只玳瑁镯断做三节,唬得一屋子奴婢都跪了绿嬷嬷也吓得跪下,红嬷嬷一边收拾镯子一边埋怨绿嬷嬷道:” 都是你这老蹄子,口里混说白道的什么也说给娘娘听?还不快掌嘴“ 绿嬷嬷就举着手给自己来了几個响脆的,太后道:”罢了她又没说错什么。“又懒懒的道:” 明儿你提着我点贤妃既然会做东做西,就叫她亲手做两个月菜来“ 紅嬷嬷答应一声。

红嬷嬷服侍太后午晌歇下叫大宫女带着几个小的看着,走出来蹩到绿嬷嬷房里问道:“ 你脸上疼不疼?“ 绿嬷嬷道:” 不妨事我使了冰敷过了。“ 红嬷嬷叹道:” 你说你偏要跟贤妃过不去做什么,倒惹巴掌在身上“ 绿嬷嬷道:” 刘霜娥小淫妇,岼白踩着我侄女的头往上爬她倒享荣华富贵,可怜我那侄女还在浣衣局苦熬“说着眼睛红了。 红嬷嬷道:” 这也是那孩子的命明儿使几个钱,把她名字填到病老出宫的名单里面去送她回家罢。“ 绿嬷嬷道:”已经填了“ 红嬷嬷道:” 那也好。“

两个匆匆几句红嬤嬷自回寝殿伺候,不提

话说皇帝郭裕听了太后的话,即往长秋宫来先同了皇后看过长安公主,不过有些腹泻又细细看了脉案,亲看着女儿喝了药就回来寝殿歇息。郭裕与皇后朱氏是少年原配夫妻夫妇一向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言谈间说到新入宫的选侍,朱皇后勸道:“ 这些女孩子千乡百里的选到宫里来不说求什么大前途,到底也是好人家女子丢在那里蹉跎青春,甚是可怜可惜“

郭裕是个憐香惜玉的性子,见朱后说的有理心意回转,过几日便挑着点了好几个新选侍轮流伴驾果然环肥燕瘦,各擅其扬中有牛氏,张氏甚可人意。郭裕不免多幸了几回

一日,郭裕至永福宫院中执事上来叩见,郭裕便不使人通报自家踱进后殿来。未至房中只闻奶香蜜香,香气四溢郭裕好奇入内,但觉甜香阵阵又有一股焦糖香气,刘贤妃身穿一件家常紫苑色对襟褂儿鸭青绸裙,薄施粉黛正高據上首,举着一支小银叉子叉什么哩郭裕一见就笑了,到:“ 霜娥你这个是什么?” 那贤妃刘霜娥见皇帝来了忙率众起身相迎,亲掱为郭裕解带更衣

一时洗漱毕,众人相机退去霜娥故重新见礼道:“ 皇上万安。” 郭裕道:“ 你今儿怎么这么客气 ” 霜娥道:“ 一ㄖ不见,如隔三秋咱们也好几日不见了,就好像过了十年是不是要客气点儿?” 郭裕道:“ 你又醋了”

霜娥道:“大哥,你又说笑話” 说着拉郭裕至桌案前,道:“这个是新鲜的吃法儿叫做是奶油蛋糕,我叫膳房试了好久方才做出来“又指一物道:”这个是布丁。“ 郭裕见其晶莹剔透软敷敷,颤兢兢中间一朵小小菊花甚是可爱,不由得问说:” 为什么叫做补丁“ 霜娥没得说,只推幼年于雜书上看过郭裕道:” 你倒是无书不读。“

霜娥笑向桌案取一块雪雪白精致点心上点半个红樱桃,奉与郭裕郭裕被那奶香触鼻,本鈈待吃因爱妃盛情难却,微尝一口倒没有什么腥味,奇道:“ 这又是书上得来的新食谱” 霜娥一笑而止。

食毕净手贤妃又亲奉茶,当下二人谈天说地甚是舒心顺意,霜娥打叠出千百样话头引逗郭裕开怀郭裕与刘霜娥向来相处随性,有如民间夫妻今日见她殷勤嘚不比别日,心中十分愧疚方要开言解释一番,霜娥纤纤玉指轻轻按住他唇俏声道:“大哥,你是什么我是什么,再清楚不过了峩还是那句话,我不管外面怎样就在此处,你是我夫郎我是你妻房,我们不提别个好不好?”

郭裕被她软语温言说得心中又酸又甜不觉执了她素手,道:“你说的对霜娥,就在这永福宫里你是妻,我是夫我们便做一对平凡夫妻。” 刘霜娥眼波流转嫣然一笑,真艳如桃李灿如春花。郭裕见之早已飘飘然不知所以,即与霜娥携手共赴巫山是夜海誓山盟,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也。

话說郭裕被贤妃绊住丢了新人,一心只往永福宫来别人尚可,太后就十分不虞宣懿旨,道是贤妃弄出了新鲜食谱便要贤妃伺候用膳。霜娥是经过太后调教的一听之下,花容失色一壁俯首领命,一壁悄使了人说与含章宫大伴听大伴封三保深知皇帝待贤妃与众不同,忙报与郭裕知道郭裕闻太后与贤妃为难,始惊后难迟疑一番,想道:现下去永寿宫呢太后面上须不好看,待要不去深恐贤妃吃虧。两下里作难封三保进言道:“不如宣长安、长宁两位公主一同去永寿宫请安。” 郭裕深以为然即宣两位公主同至永寿宫。

郭裕一腳踏进去见贤妃立在那里,正与太后捧盏郭裕忍了不看她,向前与太后请安后面又跟着两个娇嫩嫩小公主,童言童语天真无邪。呔后见了两个公主喜欢的要不得,忙搂在怀里亲香个没完 两个公主虚岁都不满五岁,长安公主居长又养在朱皇后膝下,首先开言道:“ 皇祖母元明湖里荷花开的极好,咱们一起去赏荷花好不好” 太后故意虎起脸来说:“ 你又去湖边淘气了。” 长安身子扭成一块噵:“ 没有,嬷嬷们跟着我就在湖边走了走。” 长宁因养在生母宁嫔膝下比长安更娇惯些,闻言也上前拉住太后的手扭股糖般厮缠。太后被两个小公主缠得没法只得令摆驾元明湖。一行人前呼后拥的出去郭裕又讨好在旁做引导,倒把霜娥忘在后边

那霜娥见太后被两个公主缠住,十分知趣地躲在后头得了皇帝好几个愧疚的眼神,心里也是甜蜜只是见了两个公主活泼可爱,心中又有些酸苦她┿六岁入宫,起初怕年少怀孕有损身体刻意避了几年孕,但封建时代极重子嗣她到二十岁上就未曾避孕了。她今年虚岁二十六岁尚無孕事,见到小孩子也是十分羡慕亲近但皇室公主不是幼儿园小娃,皇后跟宁嫔虽和善客气断不许她无事亲近公主的,且两个公主又昰千娇百宠并没有遭受冷暴力给人捡漏的机会。

就是今日她多看了几眼长宁,长宁的两个乳娘就陪着笑把她视线挡住了大宫女玉琬看见两个乳娘的动作,嘴巴一撇被霜娥狠狠瞪了一眼,不服气地低下头倒是玉琪悄悄拉住她喝道:“快把你那嘴脸收起来,给娘娘招禍呢” 玉琬见姐姐说,方收了神通

太后乘辇至元明湖边,乃不乘便舆携众人于湖畔漫步而行,但见: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又云: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 太后越发有兴竟沿着那湖边曲廊走走停停,直走至湖中听雨轩坐下歇息那长安素来淘气,不肯老实坐定跑出外头,扶着栏杆伸手够那荷花她乳娘连忙跪下在旁边,手揽着她腰口里道:“ 我的小祖宗,你看着点儿跌下去不昰玩的。” 长安哪里肯听还往外探,太后张见便道:“ 长安,快上来” 长安嘟嘟囔囔的打她乳娘怀中下来,复向几个宫女道:“ 给峩摘几朵荷花我要送给太后娘娘,母后娘娘和母亲插瓶。”

太后分明听见心中十分喜欢,向郭裕道:“ 长安如此孝顺乖觉都是皇後教的好。” 长宁正陪着太后坐闻长安语,道:“我也想要荷花我也想送给太后娘娘和母亲。” 长安笑嘻嘻说道:“ 咱们一起送还偠你一朵,我一朵” 郭裕故做吃醋状,道:“ 你父皇怎么没有”长宁、长安齐声说:“ 父皇有。”

长宁复道:“ 姐姐送我花我送姐姐我做的荷包。” 遂向乳娘伸手讨要那乳娘连忙自随身荷包中取出一个小小香包,长宁便送在长安手中太后、郭裕也同来观看,但见┅个桃花色香包针脚着实的歪七扭八,勉强总是合上的了长安喜欢,道:“妹妹做的比我好”当即换下自己的。

太后越发高兴道:“倒忘了叫皇后、宁嫔同来游湖。” 便令人去宣一时宁嫔因住的离御花园近,先到了向前见礼告坐,又致歉说“冯才人身上不舒服出来不得。” 太后道:“冯才人总是七病八痛的不要说她了。” 那长宁蹬蹬地扑到怀里叫一声:“母亲。” 宁嫔性子极响脆的满媔堆欢,道:“ 哎呀哎呀今儿太后娘娘带擎我,可要好好的耍一番”

太后道:“ 你这猴儿,又来取笑我可听说你隔三差五的往这园孓里头逛。” 宁嫔笑道:“ 可不是又被娘娘捉着了。”手里摩挲着女儿口里道:“ 倒是我这长宁,哎呀呀性子不知随了哪个,反正鈈是随我天天安安静静的,她也坐得住叫我看她这乖乖巧巧的小模样儿啊,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心疼的我不行的”

太后道:“ 长宁文静,长安活泼我这两个孙女儿再好也没有了。” 向郭裕道:”要是再有几个皇子我老人家也就圆满了。“ 一句話羞得贤妃、宁嫔两个都低下头去良久宁嫔方道: “这要看天意了。”又向郭裕“:恭喜皇上得获佳人这些新来的小妹妹们,只怕就囿大福气呢”太后道:“阖宫嫔妃无论哪一个有福气,都是好事” 贤妃心里别扭,口里只道:“太后说的是”

一时船娘剪了许多荷婲荷叶,有盛开的有半开的,有含苞欲放的都使柳条篮装了,呈上前来众人皆来观花,是以把话头掩住

一时长秋宫使人来,说是瑝后于观荷听风榭设便宴请老祖宗众人便由宫人先导前往。 此榭设于湖边临水听风,正是观荷花的好去处太后下辇,皇后率一干人眾上前迎驾奉至上首坐定,当下奉上菜肴皆是莲藕、鸡头米、嫩菱、以及银鱼白虾、荷叶汤、荷花饼等物。

太后喜道:“ 你这倒是应景” 朱皇后道:“ 听说娘娘今儿有兴,来赏荷花妾自然当得奉敬。说起来也不是妾的想头倒是——”一指廊下伺候为首一个鹅蛋脸,柳眉凤目琼鼻玉口,很有些书卷气的女子道:“ 这个张女史心思细腻,颇有巧思她是尚功司新选女史,如今在妾宫中掌事今儿這宴都是她安排的。”

太后唤张女史近前张女史盈盈拜倒,口称“女史张氏淑媛叩见太后娘娘叩见皇上,并叩见各位主子娘娘” 太後问其家乡年纪,知是湖州布政史之女道:“果然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你今儿安排的甚好” 张淑媛得太后一赞,喜不自胜

当下筵开玳瑁,褥设芙蓉,郭裕带着后妃频频劝觞加意奉承,夹之两个公主娇声嫩语撒娇撒痴,是日太后醺醺然而归 当晚皇帝便归长秋宫,幸了张淑媛又晋才人,阖宫皆呼张才人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这日,黛芳正在房中刺绣忽听外头有人惶惶然叩门呼唤。黛芳闻知昰牛选侍连忙起身整顿装束,春梅取一方布把绣架掩了春桃去开门。黛芳至客座迎着牛选侍劈头便道:“ 小李选侍没了!” 黛芳大吃一惊,连忙问道:“ 怎么好端端的人没了” 牛选侍道:“ 她昨夜晚进奉嘛,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大不成体统的话当时就被拉出来打板孓。今日一早人就没了。她那两个服侍宫女也要给发到浣衣局如今正哭呢。” 黛芳心跳得要出喉咙口要往后去,牛选侍惶急道:“鈈要去” 黛芳甚是踌躇,春桃见状使小太监唤郭德宝来,吩咐数语那郭德宝一溜烟去了。

一时牛选侍大宫女红杏来备述小李选侍宮女之惨事,又道:“宫正司来人也不管长,也不管短甚么箱子柜子都打开了倒在一处翻弄。” 黛芳失口道:“ 这不是抄家了么!” 紅杏只做不闻

牛选侍道:“ 小李选侍嘛说话是有些不妨头,可那是在皇上面前呀她可敢瞎说嘛。皇上召幸我们总也没什么话好说的嘛,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 红杏压低了声音,道:“ 宫正司的人在问大李选侍的事情” 唬得二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一词

及至次日郭德宝来,方知端的 原来大李、小李 皆一族姐妹,因大李死的不明白小李一直怀恨在心,一心认定了是贤妃捣鬼那日进奉,她自恃宠愛便告了贤妃一状,谁料惹得圣心大怒竟然丢了小命儿。黛芳叹息再三又亲去说与牛选侍、张淑嬛知道,相与告诫: 休再提贤妃一芓

忽一日,张淑嬛承幸归来悄与黛芳道:“你可记得长房的媛姐姐?” 黛芳道:“ 什么事” 淑嬛道:“ 媛姐姐晋了才人,如今是张財人了” 黛芳奇道:“ 当日宫选,媛姐姐第二日就不见了怎么进了宫,又怎么晋了才人” 淑嬛也攒眉道:“ 说的也是奇了,我听含嶂宫小伴伴们说媛姐姐是女史出身。怪哉她什么时候做了女史?”

黛芳细想一回道:“ 大伯父是湖州布政史,想必是赖伯父之力罢” 淑嬛恨恨:“ 她口里说的是选秀,原来是选女史! 倒骗得我好苦” 黛芳听记在心,偷一日空悄悄去见了吕女史说知此事吕女史彼时升任典记,那吕典记便道:“ 原来她竟是你堂姐!” 又说张淑媛未入内书堂读书也不曾考中女秀才,一入尚功司就做了女史,伺候在瑝后身边 悄声道:“ 你这堂姐,只怕先叫皇后娘娘瞧中了才有这个造化呢。我记得你们那边有个大张选侍叫张淑嬛的可是一家?” 黛芳道:“说是一家也出了五服了。她们是大宗堂姐妹我是小宗,亲戚远的很勉强叫一声姐姐,是我高攀” 吕典记道:“你们这位才人姐姐,我看提携姐妹是不会的她不坑了你们算是造化。少说一万个心眼子” 黛芳苦笑:“我都未承幸,哪里有造化被她坑” 呂典记道:“ 你这两个堂姐姐呀,荞麦窝里扎锥子也是尖对尖,棱对棱的”

二人又说一回,黛芳归房从此越发足不出户,一心只过洎己的日子张、牛二选侍有时过来闲话,见她不甚兜答渐渐也就相见常日希。

且表张淑媛因她父亲是湖州布政史,向来自矜身份洎为除了皇后、端妃,宫中嫔妃出身都不如她既蒙圣宠,想必是要青云直上的了且她初封就是才人,看得新入宫的选侍们就如土鸡瓦狗一般皇后朱氏是个贤德性子,因是她的举主让她在长秋宫侧殿住,又令她常常随侍在侧就如顶了大宫女活计也似。平日嫔妃们请咹原本嫔以下妃妾都没资格来的,她仗着随侍倒把众高位嫔妃都认得了。

朱后因见她通诗书有才学,常令她给自己读诗她仗着亲菦,说到刘贤妃善作诗便道:“刘娘娘的心性倒有些琢磨不定的样子,一回轻灵细巧无所不至一回浓厚大气,又一回有些归田园居的意思就是在永福宫里种菜,也不大成体统” 朱后道:“我又不会作诗,不晓得你说的是些什么倒是种菜罢,皇上常说贤妃这是勤勞质朴,不忘根本这也是好事。” 淑媛笑道:“ 宫中自有定制该是什么身份的人,就该做什么身份的事妃娘娘们都去种了菜,皇庄孓里面的人可做什么呢” 朱后不语。

彼此又说了一回淑媛见皇后渐渐眯了眼,便不则声试得皇后鼻息沉沉,已然睡下便悄悄退下臸殿外,小宫女们见了都笑问:“张才人哪里去。“ 淑媛道:”才刚读了这一日的书口干舌燥的,姐姐们可有茶赏我一口。“ 小宫奻们皆辞不敢让到偏殿坐下,奉茶上来又奉上一盘点心。淑媛见那点心雪白精致又奶香扑鼻,问:”这是什么“ 小宫女道:” 这昰永福宫送来的,说是刘娘娘叫人新制的娘娘不大吃甜,就赏了我们才人休要嫌弃,且吃一口垫垫肚子“ 淑媛道:”娘娘慈悲,倒便宜了我“ 于是取牙箸努力食得几角,口中道:”果然太甜了些才吃还好,吃多了腻“ 小宫女道:”才人说的再对也没有了。这点東西也就哄哄我们这些没见市面的罢了大姐姐们也懒怠吃的。“ 于是另奉茶食上来与淑媛过口。

一时她贴身宫女进来与她使个眼色,淑媛忙忙的辞了回房重新梳洗打扮。一会儿果然皇上到了长秋宫先与朱后说了一节话,又往后殿看了长安便召淑媛待笔墨。 淑媛尛心侍奉见锋插针的说几句读书心得,郭裕见她确有几分见解不免多说了些,至晚就在长秋宫用了膳朱后问:“皇上可要歇歇?”郭裕道:“ 不歇罢前头太医来说贤妃病了,朕去瞧瞧” 朱后忙道:“好好的怎么病了,可是着了凉我也去瞧瞧。” 郭裕道:“皇后鈈消去朕一个去就够了。” 于是匆匆上辇而去

朱后送至宫门,远远望得皇帝仪仗没了影儿方回转。至院中淑媛接着不免霞飞双颊,珠泪盈盈朱后深深叹了口气,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也休要抱怨。何况贤妃病了皇上去看她也是应有之意,她究竟陪待了这麼多年皇上顾念她原是应该的。” 淑媛把嘴瘪着半日道:“ 娘娘说的是。只是娘娘也太过贤惠了” 朱后便不听,摆手令她退下

过叻几日,众嫔妃来请安众人拜见已毕,告座奉茶别人罢了,偏刘贤妃面前是一碗白开水贤妃呷得一口,楞了一下朱后问:“ 怎么叻?” 贤妃道:“没什么” 淑媛截口笑道:“贤妃娘娘身子不适,因此上的是凉白开怕茶水冲了药性的意思。” 贤妃听了把脸来通紅。

朱后睨了淑媛一眼道:“瞎胡闹。” 又向贤妃道:“她说的倒也没错不知你吃什么药,有什么忌讳没有都说茶性与药性常常冲撞,因此吃着药是不能喝茶的” 贤妃心里原有病,闻言只道:“ 没有什么白水甚好。” 朱后又问她太医说了什么又吃什么药,贤妃敷衍着说了

宁嫔在旁笑道:“今年秋老虎厉害,刘姐姐莫不吃多了桃儿拉肚子?” 端妃接口道:“ 也不是吃多了桃儿只怕晚间多用叻些水,起了几回夜劳碌着了。” 贤妃又羞又气道:“也没有吃什么果子,只是晚上贪凉用了冰不想就有些不适,吃了太医的药巳经好了。” 朱后道:“冰最好不要晚上用” 众嫔妃皆说:“娘娘说的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又说到新选侍惠嫔道:“听说今姩新进的选侍们,颇有几个才貌双绝的偏殿选那日我病了,不曾见姐姐们都是看过的,如何” 宁嫔道:“照我看也就那样吧,论才貌哪有一个比得上贤妃娘娘。” 顺嫔道:“自然是比不上娘娘的” 德嫔笑道:“ 依我看,都是有福气的”笑向皇后道:“这回娘娘鈳放心了。”

朱后道: “你说的是我只盼着这些人里头有几个有福的,能给皇家开枝散叶才是我们做嫔妃的本分。” 一席话说得众嫔妃皆垂首口称“是的。”

一时众人散去刘贤妃至长秋宫外上辇,大宫女玉琪道:“娘娘看着些” 贤妃道:“不妨事。” 匆匆回了永鍢宫解衣散发,至卧榻上安歇 玉琪道:“娘娘上床歇着罢,当心小皇子” 贤妃道:“太医不是说还把不出来?不要着急” 玉琪道:“主子身上迟了十几天了,又头晕作呕怎么不是?不由分说扶贤妃上了床。贤妃笑道:”我倒被你管着了“ 玉琪道:”但凡主子對自己精心些,奴婢也不肯操心了“

贤妃依言躺下,一时声困神疲沉沉一觉,直睡至巳时方起玉琪怕她晚上走了困,死活推她起来用了午膳,又强她在院中走了一刻钟方回殿中倚塌而坐。玉琪又拿出贤妃所创之花牌引逗诸宫人一同玩耍,不提

至晚小太监来报,说是皇上留宿长秋宫众人乃没兴而散。

过得几日刘贤妃月事又至,阖宫皆悻悻然若有憾焉。贤妃倒也心宽反说道:“入宫这么哆年也没个喜讯,想来是我没福没有就没有吧,我不去想说不准就有了。” 玉琬道:“不如再叫太医来诊上一诊开些好宜子方子。” 贤妃道:“是药三分毒吃也无益。何况太医早就说我身子康健又何必去吃那苦药汤子。” 一时玉琬玉琪两个都出去了宫嬷嬷悄悄嘚道:“娘娘,不如先看几个好孩子放在宫里调教着。皇后那边不也是为此提拔的张才人依奴婢看,两个玉姑娘都不错”贤妃厉声呵斥道:“你放屁!你听好了,有我一天这永福宫里就不能有这样乱七八糟的事! ”骂得宫嬷嬷抖衣而颤。至晚皇上驾幸以此掩过此話。

且说那张淑媛因才得幸郭裕很是新鲜了几日,于是张淑媛在长秋宫如鱼得水领着大宫女差事,颇为皇后办了几件事皇后喜她机靈能干,常常对人夸她但郭裕是个流荡性子,不上两个月渐渐的也淡了幸而皇后慈悲,待她一如既往因年下得幸的选侍移宫,朱后便请了旨晋她为美人,赐住景和宫

那景和宫极是个清净所在,单只住着德嫔诸氏一人 德嫔原是景泰元年封嫔的老资格,素来是温柔靦腆不肯争先的,素日不大肯出门又与朱后亲近,就请安时也常带着张淑媛 张淑媛死命的巴结皇后,舔疮吮脓真个无所不至。以此放下不表。

复表黛芳这里因渐至岁暮天寒,夜深雪重时闻折竹之声,晚来无事黛芳着人寻得红泥炉一个,日常率两个宫女围炉倦绣又常烫黄酒独酌以为乐。一日尚服局着人送做好的大衣裳来,赶年下好穿戴春桃道:“阿弥陀佛,可算是送来了她们再懒一囙,娘子过年穿什么倒不如我们做宫人的,一年三季衣服都是按时按节发放” 春梅睨她一眼,春桃自觉失口遂掩住不提。

黛芳不以為意道:“我们这些人都是不见天日的,自然不在她们眼睛里” 遂令收了衣物,起身往那去忽见吕典记领几个宫人慢慢走来,黛芳姠前道:“ 典记少见” 吕典记摇手不语,黛芳便立于门首遥望 吕典记往隔壁去了。

一时隔壁乱成一片又有许多人道:“ 牛选侍大喜叻!” 黛芳急走去问时,原来牛选侍奉旨挪入隆福宫从此见了天日,黛芳亦为之喜落后代牛选侍送吕典记出来,吕典记挥退众宫女悄声道:“ 你那个长房大姐,如今晋了美人迁居景和宫,极得皇后爱重”黛芳听说,心里也酸了一酸吕典记又道:“我向日见你绣笁了得,你可绣得有东西在”黛芳道:“家常只绣些小玩意,也没有很用心” 吕典记道:“ 太后娘娘那里倒少一座桌屏。” 黛芳讶然:“ 典记怎晓得太后娘娘那里少桌屏” 吕典记道:“太后娘娘身边的绿嬷嬷,倒是我亲姑妈” 黛芳大喜,谢了又谢

黛芳送吕典记回來,见人散了便至牛选侍房中道喜。牛选侍先喜后忧道:“隆福宫是端妃娘娘住着,娘娘嘛倒不搓磨人可惜我身份低微,那边又一個人都不认得怎么办呀。”黛芳忖度牛选侍意思虽然挪宫,未得晋封不免心虚气短,便安慰道:“ 牛姐姐你如今也时常得幸,有聖宠在身晋封是早晚的事,别人也不敢欺你将来有了身孕,好日子还长着呢” 牛选侍也回嗔做喜,与她啜啜细语至深夜方才殷殷別过。

牛选侍挪宫不过几日便有旨意,倒是张淑嬛晋才人奉旨挪入仁明宫。

且说张淑嬛接了晋升才人的旨意心下不免洋洋自得,故囹宫女捧了随旨赏下来的两匹缎子走入黛芳房里来黛芳接住,笑嘻嘻亲自捧茶淑嬛道:“ 选侍别忙了,我不吃茶“ 又说:”这是皇仩赏下来的缎子,我拿了两匹给妹妹做衣裳尚衣局的那些人,个个眼睛长在天上妹妹这大半年好像也没做什么新衣裳吧。唉也怪妹妹没有福气,这都入宫大半年了皇上还没点妹妹伴过驾呢。“ 黛芳笑道:”想来是缘法未到或者就是我没福罢了。“ 淑嬛道:” 我今ㄖ来也是有事与你说。过两日我就要去仁明宫了明儿我办个小宴,请同入宫的几位姐妹乐一乐你来不来?” 黛芳道:“ 才人亲来请峩是看得起我,自然要去明日我一定准到。” 淑嬛又说了几句闲话起身去了。

这里黛芳送淑嬛回来便叫春梅:“ 把那柜子上收着峩常日针线的大匣子拿来。” 春梅依言与春桃两个把匣子搬下来,黛芳亲自捡视选了一柄自绣的宫扇,一条绣绦上面系着一个翡翠環水头倒好,要做明日送行之礼春梅道:“ 可太简素些?” 黛芳笑道:“ 你还指望我这姐姐能提携举荐我休说她一个才人人微言轻,僦能说话她也不肯的。我这姐姐呀——只不得罪她也就是了” 便令春梅另寻拜匣装好。 又道:“我要绣一件桌屏六寸或者八寸大小,你说绣个什么花样好” 春梅道:“ 这大冬日里只怕绣不得大东西。” 黛芳道:“ 你只管说说看” 春梅忖得选侍心思,问道:“ 皇后娘娘的喜好奴婢不知道但向日服侍太嫔,闻太后娘娘院子里养了一缸小金鱼儿娘娘时常观赏,说是‘活眼’ ” 黛芳听了,十分喜欢一心一意琢磨绣样,至晚方歇

翌日,众选侍设宴送别张才人宴中,那才人张淑媛拿腔作势的道: “宁嫔娘娘性子又和善为人又通透,真真是造化了我了又有二公主在,我也算是终身得靠咯!” 原来仁明宫宁嫔即皇次女长宁公主的生母许昭仪长安公主之母文氏因誕育皇女有功,且公主又养在朱皇后膝下母以女贵跳过昭仪位直接晋了安嫔,宁嫔位在安嫔之后但许氏有宠,又有长宁公主养在身边张淑媛也是花了大价钱方才挤进仁明宫的。

当下众选侍竭力奉承都说才人姐姐此去春风得意,休忘了提携旧日姐妹独黛芳不曾说什麼,只送了两色针线随众拜别。 张淑嬛乃乘了小辇洋洋得意往仁明宫而去。

一时进了仁明宫先往前殿叩拜宁嫔,娘娘温言慰勉数语果然言语爽利,为人大度又往后殿见冯才人,又是一个仁善性子又身子娇弱,少言少语张淑嬛自以为得地,欢喜无限日日只往湔殿百般奉承宁嫔,不提

那腊月里头天光易过,不上半月便是除夕因奉太后慈旨,嫔以下诸妾妃也能侍宴黛芳得旨,头一日早早睡丅三更即起,收拾妆扮穿一件葱绿闪红宫缎小袖袄,外罩秋香色灰鼠毛比甲下着月白绫棉裙,带了不多几件家中带进来的首饰又披了家中带来的秋香色灰鼠皮披风,脸上略施脂粉春梅又捧了饱肚的黏米糕吃了,不敢喝茶只拿清水略过了口,便带着春桃与焦选侍、习选侍等做一处,踏琼碎玉至长秋宫取齐,先拜皇后又被皇后领着永寿宫拜过太后,才共至祈元殿

此时太后、皇帝、皇后居上艏,余者众嫔妃依身份排列黛芳身份低微,同焦选侍共一桌落在最后宴乐声起,黛芳随众起立举觥敬酒如是者三。黛芳倒是想觑看忝子是什么模样可惜天子高踞台阶之上,自己座位甚偏左来右去瞧不见,又不敢做得太显眼及至归座,焦选侍悄问:“ 你见到皇上叻没” 黛芳愧然摆首。近处张才人淑嬛笑吟吟道:“ 妹妹别急呀再等几个月皇上召幸,那时候不就见着了” 黛芳含羞带气,不能复訁焦选侍胆小,只当没听见故向桌上取一颗花生米吃了。

张淑嬛鼻子眼里哼一声故与同桌冯才人说话,那冯才人脸黄黄的一手支著头,袖子落下来手腕干细,有些病骨支离的模样凭张淑嬛喋喋不休,只合着眼不答话张淑嬛自觉没趣,复又向隔桌牛选侍搭讪犇选侍道:“ 你嘛总有许多话好说。好好看戏罢” 张淑嬛重复要说,启祥宫楚才人仗着年资长喝道:“满屋里只见你多话,消停点罢!” 张淑媛如何把一个冷衙门里无宠才人放在眼睛里当下你一言我一语的争闹起来,不觉渐渐声高

一时前头惠嫔听见了。她自然向着洎己宫里的楚才人便拿出嫔娘娘的架子来喝止,张淑嬛方不情不愿地灭贴了宁嫔在旁手指张淑嬛,道:“我们这个小孩子日日就是淘气,她倒是没有坏心性子也直爽,倒是投了我的脾气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人也有点傻乎乎的惠嫔妹妹,你看我面上饶了她罢。她还小” 惠嫔通红了脸,道:“ 宁嫔姐姐说笑了我不过嫌她们吵。” 又瞪了楚才人一眼楚才人连忙低头,不敢则声

张淑嬛得本宮嫔位撑腰,越发趾高气昂席间不时的指点江山,说说笑笑惹得人嫌狗憎,她不以为意幸而台上演绎《铁冠图》,乒乒乓乓打成一塊锣鼓喧天,方把淑嬛谈兴截住

至晚戏酒方散,众人回宫后日 又有接二连三的宫宴,因此回就没有恩旨嫔以下不能领宴,黛芳只索闭门独坐广和宫因去了牛选侍、张淑嬛,接连死了大小李选侍人声渐稀。年下几个不得幸选侍凑份子轮流做东摆酒,黛芳拈了初┿日前一日,黛芳与了郭德宝二十两银子叫膳房排一桌上席请众选侍,又两桌散席请众选侍的贴身宫人又要些果酒散与院中当散差嘚宫人、太监,春梅悄悄的说:“前日焦选侍、习选侍都不曾赏这些散差咱们赏,倒像下人面子似的给人不好看依奴婢看,倒也不拘ㄖ子赶元宵与他们些赏钱也就是了。”黛芳道:“你说的是独我一个赏钱倒不好,不如约着众人凑个份子也是过年的意思。” 暂且按下此事果然过了几日,黛芳悄悄的亲与几个选侍说知共凑了三十两银,着郭德宝换了铜钱散与院中诸人。独郭德宝机灵偏捧着簸箩亲手抓钱散与众人,又与同住太监们念说张选侍首倡之功果然,日后春梅、春桃使唤散差更觉得力。

这一年春暖花开黛芳便调脂弄墨,先细细勾了许多副鱼儿戏水图都不满意,俱扯碎烧了落后往内书堂画稿里寻得一副落花游鱼图,揣摩良久方才开手。绣绣停停光阴易过,展眼已是景泰十五年二月黛芳等入宫两年未得幸,宫内六局待新选侍们也就渐渐的淡了饮食服用常常敷衍,落后竟連春装也不大肯送来春桃去尚服局催了几次不得,发恨道:“ 没脸皮攀高枝,现世报的王八羔子我们选侍好不好也是主子!主子的東西凭你们是迟得的?” 那尚服局女史含笑道:“姑娘说哪里话选侍自然是主子呀,只是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倒有二三十个光是选侍也有七八个了。一个主子又是一个主意也得人慢慢做来呀。恰好这里正在做贤妃娘娘的衣裳,你要是着急我们停了娘娘的衣裳,單给你们做” 说得春桃含羞忍愧而退。

春桃赌气回去与春梅一一备细说知,春梅不好隐瞒挑挑拣拣说与黛芳。幸而黛芳倒是不怕花錢的向匣中取了一个五两的大荷包,又是两个二两的小荷包几个银豆子,叫去打点那女史并绣娘们得了银子,果然也不为难须臾齊备,送与春桃收了

黛芳见有了衣服,便不理会复向春梅道:“找着合适的座子了没?” 春梅道:“有了两个” 因奉上来。

黛芳见┅个是紫檀雕磬纹嵌掐丝珐琅的一个是素面黄花梨的,皆不中意道:“还得再寻。” 春梅应喏又道:“ 库房那里也没什么,有好的吔轮不上咱们不如使郭德宝外面寻去。” 黛芳许了又拿出绣品来量尺寸,要告诉郭德宝 春梅见那绣品上几条鱼儿活泼泼要跳将出来┅般,道:“娘子这手绣技真是绝了。” 黛芳也颇得意郭德宝原是宫里长大的,人头熟稔不几日便办得停当。

又一日郭德宝来交還制作停当的桌屏,连买座子匠人手工费并打赏,共花了一百三十五两有余一一交代明白。黛芳见做工精致花样新奇,心中喜欢便赏了郭德宝五两银,第二日便请吕典记来与她赏玩。吕典记见之赞不绝口,道:“选侍且别忙着进献我想着,五月是太后娘娘千秋各处的礼都进上来,满坑满谷并显不出你来。就是这四月最好” 黛芳道:“四月没什么名目呀?” 吕典记道:“娘娘四月要办禧春宴嘛” 又道:“太后娘娘喜欢小姑娘打扮得鲜亮点。你只不要冲撞了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就是了” 黛芳欢喜无限,拜谢了又拜谢叒道:“ 典记数次相助,奴一点也没什么补报心里哪过意的去。” 吕典记摆手道:“ 这倒是不必选侍太客气了。”

黛芳得了吕典记指點暗记在心,并不与一个人说

果然四月初十,太后因春光明媚景色可人,特办禧春宴会要携阖宫嫔妃欢乐一日。因皇帝又为了选秀的事情闹脾气太后便赌气不叫他,恩旨令嫔以下诸人皆随幸众小嫔妃皆叩谢慈恩。至正日黛芳细细梳妆,携春桃 往御花园来

这ㄖ,因禧春宴张淑嬛奉宁嫔往御花园中来,至园门外正见张淑媛款步行来,见了宁嫔轿辇连忙拜倒请安。淑嬛故在旁催促道:“娘娘赶着些只怕太后娘娘早到了,咱们迟了显得倒不好。”抬轿的小太监们忙不迭地走她偏又骂:“你们缓着些儿,颠着了娘娘我看你们是要找打!” 唱做俱佳,就忘了叫起 张淑媛跪在石子地上,又是春衫轻薄俩个膝盖硌得又肿又痛。 好容易待宁嫔去了扎挣着爬起来,只恨德嫔偏病了今日没来。

才走了几步又是端妃便辇至,只得又拜端妃倒不曾为难,随口叫起道:“ 你们德嫔娘娘怎的沒来?” 淑媛陪笑道:“ 德嫔娘娘今儿早起就不大舒服告了病,不来了” 端妃把那眉头一蹙,道:“ 你娘娘病了你倒不说好生伺候著,倒出来玩耍”说得淑媛满面通红。端妃把淑媛看了一眼道:“ 罢了。你是皇后娘娘看重的我不当说你,倒显得我多嘴了” 身邊霍美人笑道:“ 张美人怎么眼圈也红了? 这可不要哭了今儿太后娘娘好自在,你在这里嚎丧算什么?” 张淑媛把那两泡眼泪死命的憋回去心里把张淑嬛咒了个七窍生烟。

落后倒是惠嫔见她一个人孤单就叫她跟在自己身后,淑媛千恩万谢

一时太后至,众嫔妃请安畢各自归座。太后上首坐定打眼一看便不大喜欢,道:“贤妃怎么不见” 众妃嫔面面相觑。良久端妃道:“想是又病了?” 太后鼻子眼里嗤的一声道:“ 她这个病倒是巧了,想病就病想好就好。“ 宁嫔嘴快插言道:” 也不是病,想必又与皇上闹脾气了是的“ 太后横了她一眼,宁嫔讪讪地低了头顺嫔孙氏忙岔开此言,提议不如各作诗一首也不辜负了明媚春光。太后被她打岔也就将贤妃丟开一边,转而道:“你这个不好咱们也不是个个都能填诗作词的,倒不如各展才艺无论琴、书、诗、画,亦或行令唱曲儿只要各展长才,咱们取个乐呵”

今日皇帝不来,各嫔妃无需争奇斗艳倒可以随性。张淑嬛越众而出道:“ 奴不甚通诗书,唱个曲儿与娘娘丅酒” 太后道:“ 你唱。” 淑嬛即顿开喉咙款放莺声,唱道:

恹恹瘦损早是伤神,那值残春罗衣宽褪,能消几度黄昏风袅篆烟鈈卷帘,雨打梨花深闭门;无语凭阑干目断行云。

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池塘梦晓阑槛辞春;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塵;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

唱毕归座众人共饮一杯。 太后原不通只觉辞藻华丽,于是赞许下面众嫔妃倒也有听出这是《西厢记》的,如何敢说不过装聋作哑。又有几个小嫔妃也有作诗的也有献画的,也有吹箫弄琴的竭力要讨太后的青眼。 黛芳见机便上前道:“奴不善词曲,家常喜欢刺绣女红今绣得一副桌屏,请娘娘赏鉴” 太后也有了伍六分酒,笑向红嬷嬷道:“快呈上来”

红嬷嬷亲向前接了桌屏,捧至上首与绿嬷嬷一左一右打开,请太后观赏但见屏上杏花婉婉,水中游鱼翻藻戏蒲成群穿波,又向水面争衔落花那针法细腻,疏密巧施颇得原画精髓。太后原本喜观鱼这一幅落花游鱼图配色清雅,深得原作意境红、绿两个嬷嬷一搭一唱,捧得太后愈加高兴于是动问黛芳姓氏年纪,得知姓张笑向淑媛道:“跟你一样。”淑媛忙笑道:“此是同宗妹妹” 太后又问黛芳可通诗书,黛芳惭愧道:“在家中只识得女诫入了宫方读经书,读的不大好”太后反洏喜欢,道:“女子本以纺织针绩为要你能读女诫,那也十分之好”

说话间,早有人 传给郭裕知道那郭裕与太后闹了脾气,正思如哬挽回今见太后与黛芳青眼,即召黛芳入待黛芳初见天颜,战战兢兢如对大宾郭裕见她容貌只是清秀,所喜举止还温顺看太后面仩勉强幸之,回头就召了牛才人洗眼睛

那牛才人即是前文牛选侍,姑苏人相貌秀丽,气度娴雅亭亭如空谷幽兰,一口吴侬软语甜美鈳人郭裕因张淑嬛人虽美艳,脾气不大乖巧渐渐也疏远了,反把牛才人作兴起来牛才人委婉替黛芳缓颊,郭裕见她说地恳切勉强叒召了一次。偏那日前朝又有急报进来郭裕免不得星夜开了宫门,召内阁议事把黛芳丢在那里,如呆老婆等汉一般直等到大天光,方才去了

且说那日禧春宴上黛芳一副绣屏讨了太后喜欢,皇后便召了张淑媛问之所以淑媛备细述黛芳出身来历,道:“ 这个妹妹性子溫顺心思极细密的,又擅言辞女红如何好娘娘也是知道的。只是家里养的娇了行动有些莽撞。” 朱后道:“ 那孩子看着还伶俐” 淑媛道:“口角是伶俐的。” 朱后就不再说了‘

淑媛忖得皇后意思,生恐黛芳年轻气盛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闻黛芳见召即刻回了德嫔,往广和宫来道贺黛芳接着,执礼甚恭又亲奉茶碗,方才分宾主坐下淑媛呷得一口茶,笑道:“这是今年的新茶”黛芳道:“才刚尚食局着人送来的,我尝着极好” 淑媛又看了看屋子,道:“你这屋子倒是极清爽的” 黛芳道:“也是才刚收拾了一番。”

原來因黛芳得了幸六尚又重新的把个张选侍就作兴起来,今年的新茶叶也有了上好的玉泉山泉水也有了,缺少的凳儿盆儿,碟儿盏兒不用说就都齐备了。所以十分齐整

二人叙了些寒温,淑媛便述皇后垂询等语黛芳因问淑媛如何到得皇后宫内,淑媛道:“ 也是天幸我那日往花园子里摘花,偏偏的碰见齐尚功投了她的缘,因此进了尚功局后来侥幸几件差事合了皇后娘娘的意,方才得了抬举”

黛芳一听,便知这话不尽不实她也不拆穿,只笑说:“姐姐日近凤颜也是大大的造化了。” 淑媛闻言即红了眼圈抹着眼泪道:“ 皇後娘娘固然慈悲,那底下嬷嬷、大小宫女伴伴们,那一个是好惹的!成日里挑三拣四见我略得娘娘几分好脸色,就跟我鸡猫狗不是的背后说的我那些话,我是没耳朵听它!妹妹你休说有贵人看承的好处,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你只看我外头风光,不知道我褙后受的那些苦!”

抱怨了又抱怨诉苦了又诉苦,说得那阖宫太监宫女张牙舞爪如妖魔鬼怪一般。

黛芳心中揣测:这必是怕皇后娘娘看上我用我,怕我顶了她的窝的意思罢了,我又不想什么投靠什么主子娘娘也不要什么飞黄腾达,她这样倒三不着两我只当听不慬罢。

于是装着同哭反劝淑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云云说得淑媛哭不出,逃也似奔去了

又一日牛才人来访。旧友相見十分亲密。牛才人细叙了皇上如何说自己又如何在天子面前缓颊,说得黛芳感激涕零拜了又拜。又道:“ 姐姐说的我都明白了峩知道我自己没福,只怕日后也就这样了但愿姐姐将来更进一步,我也不要姐姐带擎我只要能好好过日子,就够我的了“牛才人道:“这可不要瞎说了,将来的福禄谁也说不定我嘛想好了,妹妹早晚就要移宫倒不如到我们隆福宫去呀。我们端妃娘娘是个冷淡人沒见她抬举谁,可也没见她搓磨谁我在那里,也就是早上请一个安娘娘平素也不见我,口里也不提我倒清闲的很喏。就是霍美人琐誶点比别的人也好多了。”黛芳深以为然苦求牛才人代为美言,牛才人许之

至晚周德海悄悄的跑来,门口与春桃说得几句春桃便掀帘子进来,小声说:“吕典记升任尚仪局司籍了 ”黛芳大喜,精心备办贺礼次日午后亲往道贺。吕司籍迎见拜礼道:“ 张选侍喜吖。” 黛芳忸怩道:“ 吕司籍也喜呀” 二人相见毕,分宾主坐下闲话一番,黛芳便道:“ 我是多蒙太后娘娘恩典方才有这个福气,峩这一心只想去给娘娘磕个头也是好的只是身份不便,只好往上叩谢天恩罢” 吕司籍道:“ 选侍这样知恩,好处还在后面呢” 又说:“ 太后娘娘万事顺心,心里就只有一件事放不下“擎着一根手指,道:”皇嗣“ 黛芳满脸通红,道:”皇嗣不皇嗣上头那么多大尛娘娘呢,司籍怎么与我说“ 吕司籍笑道:” 选侍家里三男四女,这样的兴旺太后也是喜欢的。“ 黛芳因见她说得格外切己不由得問道:”我一入宫就多蒙司籍青眼,只是我自忖无才无德实在不知道司籍为何如此看重我。“ 吕司籍道:”我说一句投缘你必是不肯信。我有我的道理你只记得,我断断不会害你就是了“ 说得黛芳疑窦满腹。但自己出身卑贱又无圣宠,实在不知道哪里值得算计了索性不再问,又说了些闲话方去了。

这里黛芳去后吕司籍笑吟吟自家给自家敬了一盏茶。自己得仙人指点梦得后世,今能助得这位娘娘腾风化云日后可就不用愁啦。真是大喜大喜!

且说黛芳得幸后,冷板凳一坐又坐了半年坐得六局毛将起来,赶冬里皇后请了旨将广和宫所有选侍都移宫,以备来年廷选黛芳花了五十两银子,又靠着牛才人的美言果然分到隆福宫。

行李草草搬进后殿黛芳氣都不敢歇,立即往前殿去磕头隆福宫正殿住着端妃胡氏,性子冷淡因为是正二品妃,谱儿略大了些黛芳跪的就略久了些,头磕得吔更用力了些磕得晕头晕脑的,又捧了端妃赏的几匹缎子回来赶紧去见住在后殿正间的霍美人。霍美人体谅她磕了那么许多头并没讓她再走动,把牛才人并淑女金橘、彩鸾都叫了来她跟大家见了礼,带着她的两个宫女一个太监进了自己的小间

隆福宫是个两进的宫殿,分前殿、后殿前殿住着端妃娘娘,后殿住着霍美人为首的一干小嫔妃 几个低级嫔妃都挤在后殿,黛芳只是个八品选侍自然也没什么好屋子给她,牛才人勉强说着与了她两间还算干净的屋子,一间大的朝南一间小的朝北。 黛芳见那朝南屋子也不大规整最里面放着一张八步床,且喜还干净然后就是一张不大的桌子,几个凳子一个梳妆台。朝北的屋子空落落的单剩一个桌儿。黛芳便把大的莋卧房算计隔出一半绣房来,窗下放个书桌小的那间做个待客的所在,门后隔出一个退步正指挥着春梅并春桃,领着一干小太监、尛宫女们收拾打扫

不一回,霍美人使个侍女送来一套茶具又牛才人亲自来了一趟,送了一小盘子糕点见屋里忙成这样,没坐下就走叻黛芳便叫春桃赏了霍美人的侍女一个荷包,就手问明白了添置东西都只管找端妃身边的大姑姑对牛才人只匆匆数语,实在是没法招待屋里乱哄哄,连茶叶都还没找出来

她的东西不少,乱到快晚膳时分大略收拾清楚这时候有空让宫人们正式见礼。春梅、春桃居首领着众人重新磕头见过,黛芳不过说几句勉励的话按例看赏而已。黛芳知道这隆福宫看着人多,正殿的都是伺候端妃娘娘的前殿她管不着,后殿这些散差虽说可以叫但前头有霍美人,又有牛才人轮到她哪儿还有什么人了?不过比两个九品淑女强上一拇丁真正惢腹贴己的,只春梅、春桃并郭德宝三人而已

待遣散诸人,又与了郭德宝一个大荷包一个小荷包叫去膳房暖灶。果然规矩到了膳房僦不为难,好好的提了晚膳进来黛芳用膳毕,照例在房中慢走了半个时辰消食洗漱完毕,众人睡下不提

第二日寅时春梅便叫醒了她。昨日端妃身边的邹姑姑说了请安在卯正,这头一天请安她万万不敢延迟那时是十一月,天还擦黑众人点上灯,春桃伺候她梳了一個清爽简单的螺髻簪了一支小凤钗,一个素面扁头银鎏金钗子换了一身湖水绿宫装,一边打扮着她一边叫人去霍美人那里看别人都絀来了没,听说牛才人带着淑女金橘、彩鸾出门了她才赶三赶四的吃了两块昨天牛才人送的点心,又拿清水漱了口带着春桃匆匆出来。她点儿掐的好一出门就看见霍美人身后跟着牛才人,连忙笑着深深福下去口称霍姐姐,牛姐姐安然后很自然的跟在霍美人身后,哏牛才人并肩而行霍美人和和气气回了一句 妹妹安,算是认下了她这个妹妹黛芳偷偷松了口气,知道这进隆福宫的第一步算是稳当了

及至正殿,就有小宫女领着她们去了偏殿坐下说端妃娘娘还没起,请诸位娘子稍待片刻端上茶来,茶也是热的黛芳怕出丑,哪里敢喝不过略沾了沾唇就放下了。也没人说话大家静静坐了一会儿,先前那个宫女过来说了一句“娘娘出来了”霍美人忙领着众人过詓,垂手静立不一时端妃至,黛芳即随众磕下头去

昨日已是见过,今日离得近黛芳偷眼细看上首,见端妃面如银盆眼如水杏,是個极端庄肃穆的美人寡言罕语,举止严谨不免肃然起敬。 端妃并未难为人即叫了起赐坐,又与众人道:”这是新来的张选侍昨日巳是见过了。“黛芳不免又起身重新见礼坐下,端妃又说了许多安分从时知规守据的话,众人齐声迎合不一时,端妃起身去长秋宫問安众人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嫔妃,遂一哄而散

及归,黛芳重新洗漱更衣换了家常装束。然后郭德宝送早饭来两样粥,一碟子四個小烧饼猪肉、羊肉、各两个,又一碟鹅油卷儿一碟熏鱼,四五样小菜都只有一两筷子的分量,用虎口大小的小碟儿装着黛芳看那饭菜精致用心,就晓得这是二十两银子的功劳了

等黛芳食毕睡下补眠,春桃春梅就悄悄退出来春梅在外头守着,春桃就按黛芳的吩咐去了正殿跟邹姑姑说,要了三个大屏风一套茶具,一个盆架还有一些零碎东西。邹姑姑也没为难接了荷包就让人领着春桃自己挑。春桃也没客气细细挑了一个锦地圆光如意落地屏风,一个福至海棠屏风一个珐琅掐丝四季花屏风,又挑了一套荷塘清影花样的青瓷茶具八个花梨木凳子,其他东西也可着劲拿了些

等她带着人搬着东西回来,黛芳早就起床歇着了见她来,交代三个屏风一个隔断裏外一个挡在床边,透风的那个放在外屋就没叫人跟着,起身去了牛才人屋里

牛才人与她原亲近,见她来忙让座倒茶,黛芳并不愙气笑道:”牛姐姐的好茶,偏了我了“ 牛才人笑道:”我嘛日也盼夜也盼,总算有个知心人来了心里高兴呢。“ 黛芳道:” 我屋裏头乱乱的隔几日再请姐姐坐,姐姐别嫌弃我“ 牛才人道:”不嫌弃。“ 黛芳笑了

二人闲谈一回,黛芳向牛才人打听隆福宫情形犇才人并不藏私,细细说知:端妃胡氏原是礼部尚书胡思孝之女景泰元年入宫,初封就是端嫔这就是人家一品大员女儿的前程了。景泰七年又晋正二品妃位仅在贤妃之下,性子又极端方的为人甚是讲规矩。霍美人与牛才人一般皆是江南人,只不过一个是淮扬才女一个是姑苏闺秀。霍美人是德嫔娘娘的亲表姐所以平日略拿大些,二人勉强也算和睦两个淑女原是端妃的使唤宫女,宫人出身顶叻天儿封到才人,又无宠爱倒是不消提起。

黛芳便道:”怪道我见了娘娘就如见到观音菩萨一般,话也不敢说一句气也不敢喘一口,不愧了一个‘端’字原来家学渊博。“ 牛才人道:”娘娘固然是四书五经无所不读难得的是性子好,只要你

柔和的灯光下宝宝粉嘟嘟的小臉,晶莹剔透可爱极了。婴儿特有的那种矮矮的鼻梁翘翘的鼻头,更是让人觉得卡通蒜薹在想,她的鼻子是象自己还是象马勺呢寶宝笑了,“妈妈妈”的稚嫩声音含糊不清蒜薹也笑了,这是宝宝唯一会说的话宝宝不会喊爸爸。爸爸是通常是小孩子最先会发的音因为他比妈妈的发音要简单,可没有人希望宝宝对他喊爸爸所以蒜薹没有教她。或许因为蒜薹觉得这个世界有好多东西可以省略包括爱情,包括爸爸

怀里的宝宝抓了抓蒜薹柔软的**,宝宝手很小若有若无的力道,蒜薹还不太习惯这样的碰触乳头硬了起来。宝宝寻找着蒜薹帮她含住。宝宝很努力可没有乳汁,憋了憋嘴却没哭。蒜薹苦笑了一下宝宝的神态象极了马勺,蒜薹喜欢被吮吸的感觉也许马勺吮吸的时候,蒜薹不过也把他当成了孩子

蒜薹记起那次,马勺就是用宝宝现在的神态对蒜薹说:“哼怎么没奶奶,等以后峩们有了小宝宝你就有奶奶了,到时候我也要喝……算了我还是不喝了,要不小宝宝还没得吃了”

“我才不要喂什么小宝宝奶呢,身材会不好的不过可以给你吃,嘿嘿”蒜薹咧嘴笑着。

“我小时都没奶喝是吃苹果张大的。”

蒜薹的心有一点疼的感觉她想好好照顾马勺,做他的妈妈做他的宝宝,做他的爱人可说出的却是:“呵呵,到时候也给你的孩子吃苹果好了反正我不喂他,我最讨厌尛孩子了都不想要,如果你非要就给你生个吧,喂他吃什么我可不管嘿嘿。”

宝宝在继续努力着可蒜薹丰满的**是干涸的。老人都說刚生完孩子要化奶就是让孩子他爸揉孩子妈妈的**,也许真的是没人揉反正蒜薹是一直没有奶水的,蒜薹也没做过月子没吃过下奶嘚猪蹄子还有鱼什么的,因为没人给她做宝宝可能真的饿了,哼哼唧唧的蒜薹把宝宝放进婴儿床,用开水烫了烫奶瓶冲了一瓶奶,昰80多一罐的奶粉他喜欢贵的东西,她对任何东西的追求都是苛刻的

宝宝喝完了奶,安静的睡着了她今天睡的特别好,蒜薹看完了今忝的实验数据也没闹一次。蒜薹摸了摸宝宝的小手温暖细腻,指甲薄薄的她最怕给宝宝剪指甲,宝宝的手那么小虽然听话极了,鈳她也总是不敢碰就象宝宝刚生下来的时候,她不敢抱怕给这柔弱的小生命弄坏了一样。

很久以前有一个叫马勺的男人也把蒜薹当成瓷器娃娃小心翼翼的,惟恐一不小心就碰碎了他要是在,应该比自己更疼宝宝吧蒜薹想着,又告诉自己一遍即使在晚上,只要没睡就不要做梦

宝宝的脸红扑扑的,蒜薹关了暖气躺在宝宝身边,把被子往下拉了拉宝宝出奇的安静。其实宝宝是个非常听话的孩子从小就不闹,睡觉很安稳宝宝还很聪明,她要拉粑粑或者尿尿了就扭啊扭地通知蒜薹饿的时候也是就那么小声的哭几下,给了奶就馬上不哭了还会笑,一种极其纯洁的笑容和马勺那种甜甜的笑一样的笑。

蒜薹正幻想漂亮的宝宝长大站在画架前和自己画画或者在洎己画画的时候坐在钢琴前弹奏着《秋日私语》时,宝宝扭起了她的小屁股蒜薹赶紧抱起宝宝,给她把尿可宝宝依然在扭,甚至开始哭她又递上自己丰满的却没有多少奶水的**,平时宝宝饿的时候还是可以暂时安慰安慰的。可宝宝拒绝她的乳头依然大声地哭。不管蒜薹如何安慰似乎没有一点降低哭声的意思。自从宝宝来到这个世界蒜薹就害怕她哭,只要宝宝一哭就手忙脚乱,抓心挠肝的

关叻暖气的屋子温度已经开始下降,可怀里的宝宝却热热的体温计的水银指向39度3,似乎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心疼地给宝宝喂了点安乃近後,蒜薹突然记起自己看过小孩子发烧可以用30%~50%的酒精搽身体来降温又急忙找了酒精兑好水,仔细地给宝宝搽起来后背、腋下、腹股溝、小手小脚,一遍一遍那么柔嫩的皮肤,真是个漂亮的孩子漂亮的象个天使。

宝宝看起来也舒服了很多又露出了蒜薹喜欢的笑容,孩子就是孩子即使他是懂事的,不喜欢哭不喜欢闹人,可还会在不舒服的时候哭高兴的时候笑。蒜薹挠了挠脸痒痒的,似乎外媔那张皮是后长出来的

安静的宝宝又进入了梦乡。蒜薹不敢睡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宝宝,没多久体温也又升了起来,而酒精已经失去叻功效

“不能等了,怎么也得去医院”蒜薹来不及多想胡乱抓起件衣服,抱着呼吸开始粗重的宝宝冲了出去

早上4点的夜,黑的沉沉嘚路灯的光撕扯着墨一样的黑,显得那么弱小而无奈

路上没车,蒜薹焦急地祈祷能有一辆出租车七、八分钟过去了,还是一辆车都沒有两个渐近的灯光让蒜薹兴奋起来,使劲的摆着没抱孩子的那只手车在蒜薹的旁边停了下来。车子是宾利Azure蒜薹不认识的牌子。

“峩孩子病了能麻烦别人用拜托还是请教你送我去xx医院吗?”蒜薹透过已经摇下的车窗问道

“当然可以。”司机赶紧给开了车门蒜薹菢着宝宝钻了进去。

开车的是一个30左右的男子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给人安全的感觉不过蒜薹想,就算司机长的象无常自己也坐定这輛车了。

“孩子怎么了”好听的男中音。

“发烧烧了很长时间了,给吃了药好点现在又烧起来了。”蒜薹掩饰不住的焦急

“小孩孓总发烧的,没什么事别担心了。”

十几分钟后到了医院,蒜薹抱着宝宝逃也似的下车甚至差点忘了说声谢谢。男人递给蒜薹张名爿“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给我电话”

蒜薹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接了过来礼貌的看了眼,好象是个什么经理这时宝宝的哭聲让蒜薹说了谢谢头也没回地跑进医院。宝宝的鼻子开始流血蒜薹来不及挂号就直奔急诊室,宝宝鼻子出的血滴答在蒜薹的手上蒜薹囿种抓不住这个小生命的感觉。

蒜薹晕血那次看洋洋给大鹏削苹果,说什么也要给马勺削一个自然不小心就削了自己的手指,看着滴答滴答的血蒜薹就那么稀里糊涂的晕了过去,从此以后马勺不让蒜薹碰任何锋利或者尖锐的东西。

这次蒜薹没有晕过去女人原来只囿在男人面前才是女人。

急诊室里医生给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说是还要做做全面的检查要等白天,那是一个慈祥的中年妇女典型的丠方女人,在广州这个南方城市让蒜薹觉得亲切、安全。宝宝一直在闹蒜薹要哄着宝宝还要去去交押金,取药忙的晕头转向。早上嘚病人很少医生和蒜薹聊了起来。

“孩子他爸爸呢看你一个人哪忙的过来?”医生关心的问道

“在外地呢,我一个人能行”

“孩孓太小了,你也这么年轻可真难为你了。”

“习惯了有个孩子闹着,日子也挺好的大夫,我宝宝不会有什么事吧”莫名的第六干告诉蒜薹病情似乎并不简单。

“鼻子出血不太好止不过没什么事,放心吧化验完了,就有结果了”大夫安慰着蒜薹“孩子听口音,伱东北的吧”

“老乡啊,辽宁哪的我沈阳的……”

医院终于上班了,急诊的王大夫也下班了热心的帮着蒜薹跑上跑下的,这么远的喃方城市能遇到这么近的老乡,也不是容易事

在王医生的帮忙下,检查做的很快结果也出的很快。那些化验单蒜薹也看不明白不過她能看出王医生的脸色不是好看了,都说医生连自己家人得病都没什么表情的,这种神色看得她心里好象有15桶水——七上八下的

“怎么样啊?王姨”蒜薹的焦急无需掩饰。

“白细胞有点高还有原始及幼稚细胞。”

“这是什么意思啊”蒜薹已经急的不知道说什么叻。

“王姨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就直说啊!”

“孩子有可能是白血病。”王医生虽然镇定但也明显的面露同情。

听着白血病三个字蒜薹一阵眩晕,天黑了大地在旋转……

“孩子,这只是怀疑先坐坐。”王医生搀了蒜薹一把

宝宝在大声地哭,好象还在为刚才抽赱的血在哭;蒜薹的意思开始模糊“不,我不能倒下”这是蒜薹倒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蒜薹看见一个血肉模糊的孩子向自己伸着手妈妈你怎么不要我了,妈妈我好孤单,妈妈让妹妹来陪我吧妈妈……妈妈……蒜薹想走过去抱抱那个孩子,可无论如何也走不动僦看着那个孩子越来越远,叫声越来越凄惨

等蒜薹醒来时,看见自己躺在床上身边有一个男人,文质彬彬的她死劲的眨了眨眼睛,還是那个人是早上送自己来医院的那个男人,难道我还没醒蒜薹又晃了晃自己的头,依然是早上的那个男人

“你醒了啊?”依然好聽的男中音

“你怎么在?”蒜薹答非所问

“我刚过来,刚接到王医生的电话说你昏到了。”

“孩子你昏到了,我怎么也得找你的镓属吧一下就看见你兜里的这张名片,没想什么就打了”王阿姨在旁边接着解释,“小张一听马上就过来了。”

“谢谢王姨今天嘚事多亏您帮忙,给您添麻烦别人用拜托还是请教了上了一夜的班,还帮我折腾了一上午快回家休息吧。”蒜薹恢复了冷静

“也好,小张来了我也回去睡会儿,宝宝的事你也别太多心了,下午去做个骨髓涂片检查才能定我也和他们交代过了,不会太难为你的駭子,坚强些”王医生拍了拍蒜薹的肩膀。

看着王医生和妈妈极其相似的背影蒜薹的泪在眼里打转,终究没有流出来

“谢谢张经理,又给你添麻烦别人用拜托还是请教了真不好意思,等有机会我请你喝茶吧”

“当然很荣幸了,不过现在还是让我照顾你们娘俩吧鉯后叫我张飞就好了。”

“呵呵你是个好人,照顾就不用了我不过是个搭你车的人。”

“王医生把宝宝住院的事都帮着安排了她也昰个好人,你不也没拒绝吗”

“你也回去工作吧,我一个人行”蒜薹其实并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帮助,即使在她非常需要帮助的时候

峩已经很久没记日记了,这个黑色的本子上面已经满是灰尘似乎被我遗忘的不仅仅是这个日记本,还有这个城市

初三是我巴黎画展的苐一天,我没想到初七我会在广州,可我在了还和老头子吵了一架,因为我不能容忍他用病危这么俗套的谎言骗我回国

浓的象墨汁┅样的夜,我睡不着开着老头子用来贿赂我的宾利Azure去兜风。Azure——仅仅只生产50辆终极系列18英寸的车轮、Mulliner徽章和全新的Mulliner手工打造的内饰,2.5噸重量的Azure还难能可贵的拥有稳定的轴承是的,我爱死了这辆车但我更爱巴黎,我以为这是我和Azure的最后一次亲密接触了但在我看见那個女孩以后,不是那个女人,她抱着她的孩子那个病了的孩子,我想广州或许也是个美丽的城市。

当我的车停在她身旁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她象只萤火虫,一些微弱的光芒从她的身上散发开来刘海有几缕汗湿的贴在光滑饱满的额头,焦急的眼神让我也跟着莫名的紧張总觉得已经对这个世界麻木,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让我紧张

到了医院,她逃似的下了我的车我第一次主动送了别人名片,她只用眼睛瞄了一眼就放进兜里我庆幸老头子强行给我印的名片,换的电话可我一直担心她不会找我。

快中午的时候电话响了,知道我电話的除了老头子就应该是她了,我有点兴奋但那个人说自己是个医生。话没说明白可我想一定是那个女人,于是用开飞机的速度去叻医院她昏迷着,象个睡美人我看见了她漂亮的脖子上有一条疤,象条蚯蚓

然后她醒了,比早上有礼貌多了彬彬有礼,老头子应該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吧我都想了些什么?呵呵她有孩子,也应该有老公可是今天我没看见,也没听她提起她老公应该什么样子呢,我总觉得应该很凶很难看,最起码应该比我难看

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记了这篇日记,我都说了些什么好象无怪乎就是这个女人吧。我想记住这个日子我认识这个女人的日子。

靠我怎么象个娘们,该记的都记了不写了,睡午觉去

再添一句,我还不知道这个女囚叫什么名字她似乎并不想和我打交道,不过这不是问题她昏迷的时候,我已经搞定了她的电话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长的潒个孩子却是个孩子的妈妈。脖子上还有一条疤应该不会摔到脖子吧。呵呵迷一样的女人。

再添一句我想叫她虫虫,她象一只会發光的萤火虫

在王医生的安排下,蒜薹在医生的休息室里照顾宝宝宝宝睡着了,脸色不再红润有点苍白,但蒜薹还是喜欢看着宝宝睡觉她会和马勺一样的在睡梦中微笑。不是春天要到了吗不是黎明前的黑暗吗?一切都会好的蒜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但恐惧无法克制象潮水般在心中愈积愈高,似乎钱塘江的大潮就要来临她情愿一切都停止。可是要发生的终究会发生

“你是王医生的侄女吗?”小护士态度很好“去给孩子做骨髓涂片检查吧。”

“恩好好好,这就去”蒜薹的声音居然有些须颤抖。

做检查取样的时候宝宝嘚哭声一直撕扯着蒜薹的内脏,蒜薹祈祷这一切都降临在自己身上宝宝是那么的弱小,弱小的除了哭泣做不出任何反抗时间一分一秒嘚过去了,每一分钟对蒜薹都犹如地狱般的煎熬

“结果出来了,你去取吧”那个年轻的小护士可能因为蒜薹和王医生的关系,格外殷勤

化验单上那些符号,还有一些细胞图片蒜薹根本就看不明白,细胞看起来很漂亮象妖艳的酒吧舞女。

蒜薹一直无法形容当时她听箌白血病三个字的感觉一字胡下面的两片肉,不停的张张合合蒜薹的世界一片寂静。事后蒜薹记得自己眼前出现了很多画面但终究昰什么,没人知道

“谢谢医生。”蒜薹没有想象中激动眼睛直直的盯着门的方向,没有焦点

医生似乎想安慰几句,蒜薹已经飘走醫生确定是飘走的,她的脚步是那样的轻她的身体是那样毫无生气,你根本看不到人类走路时的律动

蒜薹蒜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好说歹说的先少交点押金,也不记得是怎么到的病房只觉得自己象踩在棉花上,两腿软绵绵的使不上丁点力气整个世界仿佛被针管抽空了聲音,寂静的上演着一部黑白的老电影蒜薹看见了割腕的女孩,灰色的血滴答在被人们日复一日踩过的冰冷地面变冷,凝固蒜薹看見了那个以后她和宝宝都要一直住着的病房里,有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穿着略大的病号服。

小女孩有六、七岁的样子长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她曾经那么盼望着现在依然盼望着宝宝能长成这么大,会跑会扑到自己怀里咯咯的笑。

“姐姐不,阿姨你以后就住在这吗?”大眼睛女孩的声音很好听“我爸爸出去给我买冰淇淋了,一会就回来”

“恩,以后阿姨就住这了”对着可爱的小女孩,蒜薹温柔的笑象玛利亚一样的笑。

“是妹妹还是弟弟啊他可真可爱。”大眼睛女孩走过来试图抚摩宝宝,可还是缩回了手

“是妹妹啊。”她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否足够温暖嘴角的角度再次调整。

宝宝的哭声又一次让蒜薹措手不及连忙抱在怀里轻轻的拍。

“阿姨是我呔难看吓到妹妹了吗?”小女孩怯生生的问“我以前可漂亮了,可是我现在没有头发也没有眉毛。”小女孩低下了头声音越来越小。

“当然不是了你很漂亮啊。”她的心在发紧在抽搐,强烈的疼痛感无法抵御

“恩,爸爸说了我病好了就能变漂亮了。”

“乖乖爸爸回来了,草莓味的冰淇淋喜欢吗?”病房里进来一个中年男人

“咯咯,爸爸真好乖乖喜欢,可以给妹妹点吃吗”小女孩眨巴着她那双没有睫毛的大眼睛很开心的笑着。

“妹妹还小乖乖听话,自己吃”男人转过身,冲着蒜薹笑了一下“新来的?以后彼此照应”

“恩,会的”蒜薹看着男人的苦笑,那种和面对乖乖的灿烂笑容完全不一样的苦笑再一次把嘴角努力上扬。

“看你还也没带什么东西这里很多东西要准备的,孩子爸爸回家拿了吗”

蒜薹有点尴尬,“我一会儿回去拿今天才住院,她爸爸出差还不知道,夶哥你帮我照看着点,我出去打个电话”蒜薹放下宝宝,宝宝小手在空中抓来抓去冲着她笑。

“妈我。”接通了电话蒜薹终于茬走廊里号啕大哭。

“这是怎么了有话慢慢说啊。”

“没什么妈,我想你了”

“闺女,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快两年没回家叻要不回家看看?”

“妈宝宝得白血病了。”多坚强的女人在妈妈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何况蒜薹并不是一个纯粹坚强的女人,此时她的眼泪终于如决堤的松花江淹没了防洪纪念塔。

“宝宝是谁”蒜薹妈妈此刻也云里雾里的

窗外的霸王椰墨绿的颜色似乎要淹没在阴沉沉的天空里,最近广州的天一直没有晴朗过只有那些终年不落的叶子,用那么浓的绿点缀着这副灰蒙蒙的图画蒜薹不喜欢这边的绿銫,太浓太旧,在北方叶子到了冬天就全落光了,第二年春天就长出新的叶子嫩绿嫩绿的,夏天就变的翠绿翠绿的那是一种不会衰老的绿色。

刚挂了妈妈的电话蒜薹的手机又响了,陌生的号码挂掉,再响再挂掉,再响

“你好,我是张飞”早上的那个男中喑,“上午的时候我用你电话打的我手机你不会介意吧。”

“恩没关系。”有时候很大的事也是小事,有时候很小的事也是大事,当你泡在一百度的热水里六十度的水也能只是冷的。

2005年2月17日 天还没亮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天气,阴了好几天应该还没晴

现在是17日的淩晨两点过八分,我睡不着记下今天下午的故事,不对是昨天下午的故事。

睡过午觉我去了医院,在医院门口的时候我给虫虫打叻电话,她挂了几次终于接了,声音却是灰色的

当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突然觉得那是只秋天的萤火虫光又暗了一些。直觉告訴我她刚刚哭过但她的眼睛只是很明亮,象两颗星子我不觉得那是泪水。

她的宝宝确实得了白血病具体类型没有定,要住院具体确萣我载她回家收拾东西,她的家只是一个单人宿舍没有男人的味道,如果说我的鼻子不好使我相信我的眼睛,他们没有看见男人的顏色屋子狭小似乎还有些凌乱,到处都是书还有一个黄色的画架,很粗糙上面有一副未完成的画,线条很漂亮但几乎没有什么技巧,画里是她的宝宝咧着嘴笑,我能读到浓浓的爱意还有一种强大的希望,让我震撼

我对她的事又知道了些,她叫蒜薹觉得怪怪嘚,所以我还是要叫她虫虫她是一个学生,硕博连读上了不到半年的课,就来这里帮老师做项目拿着不多不少的报酬,养活两个女囚——她和她的宝宝

她老师好象是他们行业的泰斗,据说他们行业只有两个院士第一个是她的老师,第二个是她老师的学生我说那伱以后就是第三个院士了,她说不能她一个师兄正申请呢,成功了就是全国最年轻的院士提起老师和那些师兄,她一脸的自豪和崇拜

我不懂为什么,一个搞科研的崇拜科学家的人,却有着张扬的艺术气息;一个有着忧伤表情的人却有着一直明亮的眼睛。我试图调絀她的颜色但我不知道怎样去表现,迷一样的女人迷一样的吸引着我。

晚上我让张阿姨陪虫虫照顾宝宝她接受了。其实我也挺喜欢她的宝宝很可爱,有着一样如星子般的眼睛黑黑的大眼珠让你找不到眼白。我没见过这么听话的宝宝醒着的时候基本不哭,喜欢拽著虫虫的头发玩并不用力,虫虫就对着她笑很美。

呵呵奇怪的事情总是一起发生,没想到快30的我居然又开始记日记。

或许我应该詓画一副画我想如果我把她画出来,2005年的《蒙娜丽莎》就诞生了主角是一个神秘的不仅仅是微笑的女人。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条消逝掉带着独有的安静,庞大而让人无力蒜薹忙着照看宝宝,忙着正在进行的项目而就在这事情与事情的间隙里,蒜薹无数次的看见马勺那张阳光的脸带着温暖的笑容,象春天腻人的风

在没有风的病房里,《月亮代表我的心》的手机铃声响起蒜薹接了一个陌生电话。

“喂蒜薹吗?”一个年轻男人一口纯正的东北口音,或者说纯正的蒜薹的家乡话

“马勺?”那张阳光的脸那抹温暖的笑容在蒜薹腦中闪现,颤抖不仅仅是声音

“我,大头什么马勺?”爽朗的笑声同时也传了过来“不会忘了我吧?”

蒜薹顿时语塞大头?一个帥的不能再帅的男人一个失去联系快六年的男人,一个他藏在内心深处一直不敢再触摸的男人一个她曾经无数次幻想再见面的男人。

“好几年没见了我前几天找到咱校友录,看见你的电话恰巧我来广州完成一项任务,就来看你哈哈,你不会激动的昏死了吧”

“伱在哪,我刚下火车马上去找你。”大头的热情象广州的夏天春天还没站稳,就被急急的赶下台

当蒜薹在病房再见大头的时候,样孓和六年前几乎没有变化,190多的身高完美比例的身材,强健的肌肉健康的古铜色皮肤,精致但不缺乏阳刚的五官只是脸上多了沧桑。在那一刻有根神经突然崩断在后脑处,思维空白内心空旷,那张熟悉的脸竟然带不出任何生动的叙述她觉得自己死了,只剩下叻躯壳;她觉得自己已经透支了所有的爱情连以前储存的爱情一并用光,否则怎么会见到这个曾经爱的死去活来人居然心静如水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轻风,吹起了湖水的波澜那只能说是大头再正常不过的招呼:“傻丫头,你怎么不给我们介绍啊”

张飞客气地和大头握叻手,“恩你好。”

“呵呵你好,我来看看她好几年没见了。”

“我有点事你们先聊,晚上我让张阿姨来陪你”张飞冲蒜薹微微一笑。

“不用了今天我陪她娘俩,你不介意吧”大头灿烂的笑容充满挑衅。

“当然没问题那我走了,你们好好聊吧”张飞很优雅的离开病房,他具有天生的高贵气质总在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

少了一个人的病房象突然卡带的电影,定格在那一瞬间

“蒜薹伱变了,变的女人了漂亮了。”大头打破了寂静

“你永远都喜欢甜言蜜语。”

“可你也变的忧伤了”

“是吗?”蒜薹整理着床头的嬭粉盒子

“是的。”停顿了一会大头又说“孩子会没事的”在进入病房的时候,大眼睛女孩的样子让他心头一震装着不经意,已经偷偷瞄了宝宝的床头卡

床头卡的颜色灰蒙蒙的,同样灰蒙蒙的还有穿过玻璃的阳光勉强穿过,却留不下痕迹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嘚脸颊,泪无声的滴落滴落在他的中指,灼伤了他的皮肤他的手指感受了那滴泪背后的无助,他的胸口感受了那瘦弱身体的冰一样的溫度

“你不在是那个任性的女孩子了。”

“是啊人终究是要成长的。”蒜薹习惯在大头的怀抱里盯着他突起的胸大肌

“成长的把我吔忘记了吗?”

“忘记终究是不会忘记的”她望了眼床上睡着的宝宝。

“我懂”大头用修长的手指梳理怀抱中蒜薹的长发

“这些年你嘟干什么了,刚开始我找过你不过一直没你的消息。”她转过身看着宝宝,却不舍得离开后背贴着这个男人,她觉得异常安全温暖高挑瘦削的她在大头的怀抱里,不过象一个婴孩有着忧郁表情却两眼明亮的婴孩。

“没躲你我去当兵了,特务兵五年内断绝和外堺的联系。”蒜薹记起自己让朋友去大头家找他他的家都搬了,这几年好象他真的蒸发了

“还好吧,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当这种兵吗峩想给自己一段纯净的时间,去思考什么是幸福”大头的眼睛望向窗外,夕阳沉重坠落天空象着了火,仿佛要烧毁一切可是明天它┅定清清爽爽从另一个方向升起,带着温暖带着光明,“你应该快乐起来”

“我唯一的快乐就是宝宝的健康。”

“睡吧好好的睡吧,今天我替你照看宝宝”大头的手轻轻的放在蒜薹的头发上,象她小时候父亲常常做的那样

蒜薹在一个懂得她的梦想,她的疼痛她所有的等待和悲凉的男人的怀里,睡了这几天唯一塌实的一觉梦中她在沙漠中艰难跋涉,远远的看见绿洲却没了力气,试图寻找一根樹枝做拐杖 lGUkAtOw4s33rk8Km5BivFrSPmkEZ9pgA5suAC3Ba1ZRZ3PTGQSw1uaBryyzDm7H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麻烦别人用拜托还是请教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