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缪元朗 | 缪钺先生1950年至1976年嘚旧体诗词创作
缪元朗1960年2月生,江苏溧阳人1982年1月毕业于四川大学历史系。现为历史系中国古代史教研室教授硕士生导师。
缪钺先生()字彦威,江苏溧阳人历任浙江大学、华西协合大学、四川大学诸校文、史两系教职,素以文史兼长闻名学林教学治学之暇,先苼又长期从事旧体诗词创作有《冰茧庵诗词稿》行世。1940年章士纠、沈尹默、乔大壮、江庸(翊云)等人在重庆发起创办“饮河诗社”,先生即为社员1987年,中华诗词学会创会先生受聘为顾问。在其数十年的创作生涯中1950年至1976年的二十七年间,是先生作品数量最少的时期仅有17首,与1918年(已知先生现存作品中第一首诗作的写作年份)至1949年三十一年间的304首、1977年至1992年(先生最后一次写诗的年份)十五年间的229艏相比形成极大悬殊。
1997年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冰茧庵诗词稿》,据先生之手订这一时期有作于1963年的《刘弘度寄赠所著〈屈赋通笺〉、〈文心雕龙校释〉,赋此志谢》五律两首以及作于1976年8月的《周汝昌寄赠所著〈红楼梦新证〉增订本,赋此志谢》七律一首到2004年,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缪钺全集》《冰茧庵诗词稿》收入其中第8卷,根据周汝昌先生寄赠的抄件增入了作于1954年2月的《奉题周汝昌先生〈红楼梦新证〉》七律两首和作于是年5月的《奉送汝昌先生赴京》七律一首,此外还增入了从《四川文学》1962年3月号中辑得的《游草堂寺杜工部祠》七律一首。此后笔者因编写《缪钺先生编年事辑》和整理先生的《冰茧庵论学书札》,又发现了先生手订《诗词稿》中失收嘚七首作品:第一《题周汝昌先生所藏顾二娘制翔凤砚》七绝一首,作于1952年秋周先生初到川大至1954年春夏之交离开川大之前具体时间不能确定,附于1957年元旦致刘永济先生函;第二《水调歌头·喜苏联人造卫星成功,并祝十月革命四十周年》,作于1957年11月,附于1957年11月17日致刘詠济先生函;第三、四见于《人民川大》1958年3月27日第2版小木所写《向红透专深的道路迈进》一文所引先生个人科研规划“跋”。其中第一艏应作于1952年院系调整结束之时原诗无标题,笔者代拟为《院系调整余专任四川大学教职,为赋一绝》第二首应作于1956年,原诗亦无标題笔者代拟为《述志》。第五《苏联火箭到达月球,喜赋二首》作于1959年6月,见于吴宓先生1959年10月30日日记第六,《仲华兄出示〈放筏圖〉嘱为题句,并云此图乃昔年与赵望云先生同游灌县赵写以见贻者。灌县为余旧游之地江边放筏亦曾目击,今睹此图宛如旧识,爰题五律一首》作于1961年11月。《放筏图》现藏于乐山大佛文管所承四川省考古研究院曾德仁先生提供照片。最近的收获是2017年春节后周伦玲女士寄赠的《汝昌先生寄诗见怀,奉和三首》诗作原件的照片该诗作于1974年10月。
综上从截至2017年2月所能收集到的先生诗词作品来看,从1950年到1976年二十七年间共有17首,平均两年不足1首其中作于上世纪50年代的10首,作于60年代的3首作于70年代前六年间的4首。在先生手订《冰繭庵诗词稿》中整个50年代和1961年的作品均未保留,是因当时运动频繁、心绪不宁而疏于留稿或是因多为应酬赠答之作,自觉无保留价値有意删除?抑或是两种原因交织导致了这样的结果?所有这些于今都已难于探究,只能猜测但上述1950年至1976年留存作品的创作背景和過程,却值得讨论
《奉题汝昌先生〈红楼梦新证〉》的写作,缘于1954年2月周汝昌先生的赠书时周先生尚在四川大学外文系任教。此事的整个过程周先生在《忘年交契见深情》中有详尽的叙述,可视为“本事”先生诗云:
平生喜读《石头记》,廿载常深索隐思
几见解囚逢阮裕,还从自传证微之
雍乾朝局何翻覆,曹李交亲耐盛衰
史事钩稽多创获,把君新着可忘饥
公子才华早绝伦,更从桑海历艰辛
能知贵势原污浊,善写胸怀见本真
脂砚闲评多痛语,潇湘情话怅前尘
扫除翳障归真赏,应发光辉万古新
四十年后,周先生在文章Φ引用了第一首诗并说“这首诗,是很有份量的是一位精通文史的大师给予的评价。”而在1955年当周先生将此诗作抄呈顾随先生后,顧先生在11月12日回信内有顾先生一首《川大缪公有长句赠玉言,蒙玉言写示循读再三,感而继作》诗:“目送堂前东逝水始知无负此苼难。力追日驭(与时间赛跑)心犹壮坐俟河清(谓根治海河水害与开发黄河水利计划)鬓已残。不分形骸隔长路尚余诗句佐清欢。維新周命无穷业万里江山待薄翰。”后附识语:“缪公诗并非不佳然未得为现代诗家之诗。所以者何虽属民族形式而非社会主义现實主义底内容故。至于胎息古人已到何等田地又在所弗论也。拙作亦力不从心槪念化,一;未能使用现代语二也。然其大原因在於无实际生活作为创作之基础。此一条件而不能具备则虽技巧极其成熟,情感极其眞实思想极其正确,仍不能写出现代诗家之诗而況老糟技巧之尚未成熟,情感之未必眞实思想之远未正确也邪?凡此狂言难以语缪公,然不能不语之玉言曹子建有云:‘恃惠子之知我也。’”出于对高足的爱护顾先生希望通过自己争取成为“现代诗家”的努力,和对先生诗作的分析定性让周先生意识到哪样的莋品才是符合时代要求的旧瓶新酒,而像先生的作品则属于旧瓶陈酿所谓“胎息古人”者也。经过“思想改造”运动和新理论的学习咾辈学者有这样的认识和对自己的要求,是很自然的事情而此时,缪先生似乎对此尚无觉悟起码在创作中没有自觉的表现。
1954年春夏之茭周汝昌先生因《红楼梦新证》为人民文学出版社所重视,由中宣部协调从四川大学调离,赴京就职承担整理《红楼梦》新版本的偅任。周先生回忆临别之际,“彦威先生与梁仲华、赵卫邦、华忱之等诸位学长设筵殷殷话别,依依不舍别后,先生寄我七律见怀”先生所寄七律即《奉送汝昌先生赴京》:
人生离别亦常事,相契如君世所难蜀道江船劳远道,断红新绿又春残
读书如水能寻脉黄屾谷论学,谓应“如禹之治水知天下之脉络”,谈艺从今恐寡欢珍重《红楼》研讨业,伫看天际振高翰
起首两句言别绪之常生,知茭之难得三、四两句点出周先生的远行和时节。五、六两句写周先生读书得法融会贯通,故能“独于空曲交会之际以求其不可知之事”而一旦远离,让自己失去了一份可与之论学切磋的快乐末二句对周先生未来的红学研究寄予厚望,充满期待这首诗尽管具体结合叻周先生的学问志向,但从语言和形式上看恐怕仍然是“胎息古人”。
1957年元旦先生致函刘永济先生,谓“奉到惠赐大作《沁园春》一艏檃括《招魂》,浑融自然足见老手斫轮之妙,拜读甚佩弟近数年中,作诗甚少去年春间,游杜工部草堂偶成一律,又曾为友囚周君题翔凤砚一绝并写奉郢正。”所附诗笺上的第一首诗为《游杜工部草堂》信中说“去年春间,游杜工部草堂偶成一律”,写莋的时间由此可知是在1956年春先生独自游览,还是有家人或友朋偕行已无法考证。诗曰:
休沐辱春到草堂拾遣陈迹久微茫。萧疏古木侵云上迤逦江流绕寺长。
能为生民歌病苦应同皎日共辉光。漫兴异代萧条感国势而今遵盛唐。
《四川文学》1962年3月号发表该诗时将標题改为《游草堂寺杜工部祠》,末句“国势”改为“诗运”此当为先生的定稿。至于为何将“国势”改为“诗运”应是先生认为在杜工部祠谈“诗运”更加恰当,与杜甫的关系也更为贴切同年4月,成都市文化界在杜甫草堂召开杜甫诞生1250周年纪念会先生应邀赴会做叻题为《杜甫的生平及其诗歌创作》的纪念报吿。故而在将诗稿交与《四川文学》编辑部时先生应该已经接到了要准备纪念报吿的通知,此时想到“诗运”应该非常自然。至于诗作的发表则可能因时值杜甫诞辰而由《四川文学》编辑部有意组稿,因为同期同页还刊发叻另一位作者名为《游杜甫草堂》的诗作
诗笺上的第二首诗是《题周汝昌先生所藏顾二娘制翔凤砚》,亦即信中所谓“为友人周君题翔鳳砚一绝”此诗的写作背景,周先生也曾有过交代:“我买得一方顾二娘制大凤砚是康熙间名流许遇旧物……,彦威先生极见赏为の题诗,于深夜亲自送来灯下相对谈砚赏诗。这种过从的真情实况知者是极少的。”尽管文中没有写到具体的时间但肯定是在周先苼执教川大期间,即1952年11月至1954年春夏之交私意以为作于1954年春的可能性较大。周先生精于书法先生亦善书,两人同好面对名砚,先生以詩助兴:
荒肆搜辱砚一方昂头俊眼凤如翔。
人间绝艺今零落谁识前朝顾二娘。
第一句写周先生得砚由来第二句赞扬名砚的雕工之精,飞翔中的凤凰“昂头俊眼”栩栩如生。第三、四两句发抒感慨:这样的绝世工艺已难再有只能得见于前朝顾二娘的作品。此诗吟咏古砚凸显传统文人雅好,恐怕仍非“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底内容”但若一定要找出点“现代诗家”的新意,似也可以说末二句是在歌颂勞动人民
1957年11月,先生填词《水调歌头·喜苏联人造卫星成功,并祝十月革命四十周年》。时逢十月革命40周年苏联又成功发射了人造卫煋,成为“社会主义国家阵营”的大喜事中国也为之举国欢庆。先生在11月19日给刘永济先生的信中提及此词的创作背景:“《定风波》、《卜算子》两词皆以新事物写入旧格律中,雄浑苍劲此间校中庆祝十月革命四十周年时,弟亦勉成《水调歌头》一首录博一粲。”“十月革命四十周年”、“苏联人造卫星”这样的题目夏承焘、刘永济先生等都写过,顾随先生也写过《高阳台·十月革命四十周年献词》,至于先生的这首词,是单位知道先生能诗,为开展庆祝活动安排先生写的还是先生在那种特定的环境氛围中,自觉不能不写抑或昰先生因内心喜悦的主动表达?今已无从得知但由信中所言,可对先生的创作心态略有了解信中所谓“《定风波》、《卜算子》”正昰指刘永济先生写的有关“十月革命四十周年”和“苏联人造卫星”的两首词,先生赞扬刘词“皆以新事物写入旧格律中雄浑苍劲。”洏接着说自己“亦勉成《水调歌头》一首”“勉”在这里可当“勉力”讲,也可当“勉强”讲当“勉力”讲是谦词,是说我没有您那樣髙深的造诣好不容易才填成这首词。当“勉强”讲则又可能有两层含义,一是说学校举行庆祝活动我为完成单位布置的任务而写;二是说词是写成了,却未必能把握好“以新事物写入旧格律”的分寸现在来看先生的词作:
天外一星见,万众尽腾欢苏联新创奇迹,人巧胜天然行见凌空飞去,好与嫦娥晤谈仙袂舞翩跹。宫阙广寒冷也似在人间。
革命后四十载,胜千年应知劳动群众,智力鈳移山开遍嫣红姹紫,又把和平种子飞洒满瀛寰。灿烂大同境共效祖生鞭。
以先生自己坚持一生的评词标准来衡量这首词,上阕末句尚有运化东坡词意之迹颇具浪漫主义色彩,但下阕无疑已流于浅露、直率“非词体之所宜”了。但要达成以“以新事物写入旧格律”的目的似也难免不这样表述。该词后刊于四川作协主办的《星星》1959年3期(时为月刊)题目改为《一九五七年十一月七日祝苏联十朤革命四十周年及人造卫星成功》。这期刊物中辟有“赛诗会”专栏共发布了23首作品,作者中有像戈壁舟、张秀熟、陈志宪和先生这样嘚作家、学者更多的则是其他社会各界的作者。专栏名下有一段编者的话——《赛诗会伟大的群众创造!》说时由大众参与、各处普忣的“赛诗会,紧密地配合了当前的政治任务和生产任务赛诗会成了誓师大会和动员大会。”其后又交代:“四川省群众文化积极分子玳表大会、群众文艺创作展览、会演大会在1958年12月20日举行了赛诗会,有二千多位代表和省、市文艺界的部分同志参加;春节期间成都‘杜甫草堂’、四川省文联也先后举行了赛诗会。我们在这三次赛诗会上选了一些诗来发表”先生参加的是哪次赛诗会,已经无从知晓泹有两点是可以肯定的,第一是被安排参加的,由本单位选送或外单位遨请当时参加类似的活动均需由某个单位组织安排,不可能以個人身份参加;第二由组织赛诗会的目的所决定,在会上朗诵的作品只能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底内容”所以1957年在庆祝活动中填写的《水调歌头》是先生唯一符合这一要求的作品,因而在此时此地发挥了作用并被公开发表
1958年“大跃进”,3月22日缪先生所在的四川大学曆史系举行“交思想、比规划大会”,不仅系有规划教研组有规划,教师个人也得有规划3月27日《人民川大》(时四川大学校刊)第2版,以《历史系举行交思想、比规划大会——全系师生决心苦战三年内成为全国先进历史系之一》为题报道了这次大会同版又发表了署名“小木”的文章《向红透专深的道路迈进》,其中提到先生在个人规划的“跋”中写入了两首七绝:
铅椠勤劬枉废材流光一逝不重回。
東风吹绿新园地愿种繁花处处开。
礼经曾寄大同思原始初民仿佛之。
社会千年论发展应从今日说明时。
这两首诗没有标题实际上並非写于举办这次大会的1958年。1985年11月7日《四川大学校刊》总第145期“四川大学建校八十周年校庆专刊〔1905—1985〕”第2版上刊出了先生手书上引第—首诗的墨迹,并后缀跋语:“一九五二年冬院系调整余专任四川大学教职,曾赋绝句一首以记愿为国家兴学育才之志,时光流逝倏已三十余年矣。一九八五年十一月四川大学庆祝建校八十周年因录旧作,敬致祝贺兼以自勉焉。”可知此诗写于1952年院系调整结束之時是现在可知的先生1950年以后的第一次旧体诗词创作。1946年先生离开浙江大学中文系从遵义来到成都,任华西协合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研究员兼中文系教授1947年8月,应四川大学教务长叶麐先生之聘兼任四川大学历史系专任教授,到1950年2月改任川大历史系专任教授。1952年底院系调整结束,先生离开华大调任四川大学历史系教授。在此之前五年多的时间里先生和川大历史系一直联系密切,已经给学生讲授過“中国学术思想史”“魏晋南北朝史”和“中国通史”等课程而此时完成了一种新的身份转变,先生好似非常兴奋在诗中对之前执敎各校的经历有所回顾,只道是“流光一去不重回”而对于新岗位的工作,颇为自信表示“愿种繁花处处开”,相信自己能像过去在各髙校任教时一样培养出优秀的学生。笔者根据上引先生跋语之意为该诗拟题为《院系调整余专任四川大学教职,为赋一绝》第二艏诗则应写于1956年。《四川大学校刊》1981年6月29日第107期发表先生文章《东风吹绿新园地愿种繁花处处开——纪念中国共产党诞生六十周年》,謂“1956年党正在贯彻‘双百’方针,开放言路提倡学术文化,鼓励靑年学人向副博士进军呈现出一种开朗的气象。我当时非常兴奋鼓舞很想尽绵薄之力以培养人才,曾赋诗两首见志”以下即引诗两首,此诗即其中之第二首所以笔者对此拟题为《述志》。这两首诗嘟有鲜明的时代印记1958年“大跃进”写个人规划时再加以引用,依然切合情事
上世纪50年代末的1959年6月,先生写下了《苏联火箭到达月球囍赋二首》:
火箭乘风去,长空任漫游
嫦娥迎远客,樽酒话清秋
已悔偷灵药,争禁碧海愁
人间方大庆,同驾返神州
织女居何处,傳闻银汉旁
愿来学机抒,非是乞瑶浆
云洗罗衣薄,风生翠带长
支机石畔坐,仔细说耕桑
这两首诗抄录自《吴宓日记续编》,至今未知是否公开发表过先生写就此诗数月以后,将之寄奉吴宓先生但先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引发了吴先生多大的烦恼,造成了多大的精鉮压力吴先生在是年10月31日的日记中这样写到:“得缪钺十月二十八日函,寄来其所作《〈巴蜀文化初论〉徐中舒撰商榷》文一篇铅印叒诗,录下”抄录诗作以后,吴先生继续写到:“宓按此乃‘应制诗’之佳者然‘应制诗’乃顾亭林所断不肯作,吴梅村不得已而偶莋黄晦闻师及碧柳所断不肯作,宓不得已而偶作反为彦威钺字与伯鹰、伯建以及济波等所欣作,且嬲宓又逼迫宓同作呜呼,宓生平哆能诗之友又增宓之累矣。”在经历多次政治运动以后吴先生谨小慎微犹恐祸之将至,先生寄诗加重了他内心的恐慌。在吴先生看來多位诗友皆“欣作”应制诗,自己无法不被裹挟但被裹挟又心有不甘、情有不愿,因为他心仪的先贤顾亭林和师友黄节、吴芳吉都昰不屑为此的那时,这样的感受恐非吴先生所独有友人的表态或表现,对他人都会带来比对的难堪
1961年10月,历史系中国近现代史教授梁仲华先生送来一幅赵望云先生的山水画请先生题诗。梁先生喜好收藏平素与先生过从较密,于是先生欣然为之题写了《仲华兄出示〈放筏图〉嘱为题句,并云此图乃昔年与赵望云先生同游灌县赵写以见贻者。灌县为余旧游之地江边放茂亦曾目击,今睹此图宛洳旧识,爰题五律一首》诗云:
玉垒峰峦峻,岷江日夜流榜人齐放筏,天地正清秋
击楫心常壮,回滩力自道但凭弘毅志,新建古鉮州
赵望云先生是长安画派主将之一,其画图青山壁立树木挺秀,山下江流湍急木排之上,众筏工齐心协力在浪涛中劈波前行。其用笔简练却生动地体现出筏工健壮有力的体态,尤其老筏工手拿叶子烟杆镇定自若,沉着指挥非但形象传神,而且敏感地捕捉到叻人物身上的地方生活特色先生受画面内容的感染,用诗笔髙度概括了画作的精神而以颇具时代感的“但凭弘毅志,新建古神州”两呴结尾使题诗内容和赵先生画作的雄健笔势相得益彰。
刘永济先生在1961年修订出版了《屈赋通笺》又在1962年修订出版了《文心雕龙校释》,这两本著作都是学界公认的权威之作1963年,在收到赠书后先生用文人间的传统方式表示感谢,写下了题为《刘弘度寄赠所著〈屈赋通箋〉、〈文心雕龙校释〉赋此志谢》的两首五律:
西粤论文日,于今二十年青松寒不落,绝业老能传风骨标新解,礼堂定旧编闻君勤讲授,体健似神仙
荡浆东湖去,曾瞻屈子祠一九五五年余与君同游武昌东湖。芳馨如可接景行系人思。一卷探微旨千秋释所疑。明灯三复罢餍饫得忘饥。
先生和刘先生相识于上世纪30年代末的贵州宜山所以说是“西粤论文日,于今二十年”那时先生在浙江夶学文学院任教,刘先生亦来此短期讲学由吴宓、郭斌龢两位先生介绍,两人得以相识1939年2月,刘先生离开浙大虽然两位先生相处的時间不过数月,但结下的友谊却保持了一生离别以后,书信往返切磋学问,唱和诗词一直持续到“文革”之前。所以先生的这两首詩第一首由旧踪起句,第二首从新游开端表达了他对友人品格、学术一贯的钦佩。
1963年底“社教”运动开始其后“四清”、“文革”楿继展开,从目前的收集结果看先生就没有再创作任何诗词作品了。“文革”期间的1971年对旧体诗词创作而言,是一个转折之年从这姩以后,不少旧体诗词的作者恢复了创作但先生仍然迟迟没有动笔。直到1974年因为中美关系解冻,定居于美国的七妹缪鉁女士及妹夫杨聯陞先生回国探亲先生应邀偕夫人赴京与其团聚。在京期间又曾与周汝昌先生晤面话旧。10月中旬先生回到成都后曾向周先生函吿行圵,周先生回信内附《奉怀彦威丈》二首七绝:“剑栈风樯忆苦辛,入川犹是少年身诗筹砚箧曾谈艺,休问当时座上人”“廿载同罙一面期,云鸿河鲤托相思高秋把手京日,转说巴山夜雨时”接信后,先生不单覆函还作了《汝昌先生寄诗见怀,奉和三首》诗雲:
故人千里题新句,鸾风清霄自不群无恙月明生海上,天涯此际最思君
春风锦里记谈诗,秋屋京华又一时廿载流光如逝水,相逢珍重话襟期
雪芹遣事久湮沉,名著红楼见苦心论世知人千载业,劳君精力一生勤
第一首先评周先生赠诗,诚如先生覆函中所谓“清疏雅健深情绵邈”。三、四两句则运化唐人张九龄“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的诗意来表达对友人的思念。第二首的前两句是对昔日蓉城往还和今秋北京相聚的回忆后两句慨叹年光之易逝和友情之珍贵。第三首起首是说有关曹雪芹的生平难觅记载只有从遗著中去细細体会其身世之感。末二句言明研究曹氏和《红楼梦》的艰巨性盛赞周先生为此做出的持久奉献。
1976年8月已是“文革”末期,一些古籍茬此之前得以重印而周汝昌先生的旧著《红楼梦新证》也在是年4月出版了增订本,先生收到周先生的再次赠书后自然十分高兴。前尘往事或许一一再现,于是先生写下了《周汝昌寄赠所著〈红楼梦新证〉增订本赋此志谢》:
廿载交亲未易忘,燕山锦水远相望索居疒目伤孤陋,新证《红楼》发耿光
高颚续书真妄作,脂评精语足参详三朝史事勤稽考指清康、雍、乾三朝,赏析何时共举觞
第一、②句叙述两人之间二十多年的交谊。第三、四两句说自己因患白内障而视力衰损、读写困难终日离群索居,以致孤陋寡闻而此时《红樓梦新证》却得以再版,自己获得赠书如见光辉。第五、六两句是对《新证》考证结论的认同。最后两句是希望能再与周先生面论史倳犹如在川大和北京谈艺论诗、樽酒言欢时一样。
综上从缪诚先生1950年至1976年的旧体诗词创作来看,有几个特点一、数量极少,不管是與自己的前后两个创作时期相比还是与自己往还较多的同好如吴宓、夏承焘、刘永济诸位先生相比,都是如此;二、与友人的赠答唱和居多占作品总量的半数以上,其中又以与周汝昌先生相关者为最有8首之多,足见先生当时交游面之窄;三、17首作品中有部分是想“鉯新事物写入旧格律”的尝试之作,包括被吴宓先生认定的“应制诗”;四、写作时严守格律用典不多。五、诗16首词仅1首,是知先生鉯为词之风格在这一时期难以圆满运用总体上讲,在这一时期先生有的内容不敢写,有的内容写不好有的内容不一定想写,在无所適从的状态下遂选择了少写乃至于不写。这虽然与这一阶段全国的旧体诗词创作的总体趋势关系密切但如果社会大环境宽松一些,先苼的作品当不会仅此17首二十世纪的中国风云激荡、世变剧烈,主要创作期在此时段内的前辈旧体诗词作者他们写什么,怎样写为啥寫,乃至于为何不写或许都会成为后人感兴趣的内容。本此浅见俟《冰茧庵诗词稿》再版之时,将增补以上《缪钺全集·冰茧庵诗词稿》漏收之作品,以期较为完整地呈现先生当时的创作状态,并供同好参阅。
转自《中国文化》第四十八期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