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帮帮是什么书,新概念英语共有几册册

天神们,帮帮我_百度知道
天神们,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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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娼妇,年华一去,等待着的便是凄凉的晚年
  她知道,可是除了用尽力气地活着,却无力抵抗命运加诸在身上的一切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一个如神祗般的存在
  却因为爱上一个懦弱而自私的男人差点被毁掉
  她当他是天上的月亮,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便是一种幸福
  他却当她是沾上身的泥,插入心的刺,不除不能安睡
  直到除去后,他才知道,不是她离不开他,而是他离不开她
  雨湿桃花,层林笼烟。
  几间简陋的茅舍静静地卧在桃林中,似一个隐者,寂寥中透出几分悠然。
  “你……真要回去?”清冷的声音,温柔的语气,夹着淡淡的忧郁,从撑起的木窗中飘出来。人影晃动,一个素袍男子来到窗前,幽远的目光落进桃林深处。
  修眉长眸,男人如月一样清润动人,眉心血痣一点艳红如火,却并不显得妖娆,只是为那纯净的温雅略添了一丝媚色。
  “你知道,我不得不去。”低沉浑厚的男声在屋内响起,有着浓浓的无奈。
  素衣男子唇角上弯,一抹苦涩悄然浮上深黑的眸。“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来招惹我?”
  “雁北……”沧桑疲惫的叹息声中,一个黑袍男人来到窗内,从后面紧紧地抱住素衣男子,俊美刚毅如同雕刻的脸,无助地埋入面前人的肩颈中。“你要记着,无论怎样,除了你,我再不会把别人看进眼里,放进心中。”
  对于身后人的拥抱和爱语无动于衷,素衣男子冷冷地笑,“可曾记得,你也说过,这一世,除了我,你谁也不要?”
  黑衣男人僵住,抬起头,痛苦和矛盾的情绪在脸上交杂,但最终还是回归了坚毅。
  “对不起,雁北,对不起……”似乎知道自己快要失去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他却无能为力,于是只能慌乱地亲吻着怀中人的脸、颈、唇……渴望留下点什么,“……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我娘郁郁而终,没有办法……”所以只能选择牺牲他最爱的人,牺牲他们之间的情。
  木然地忍受着男人试图引燃自己身体的举动,素衣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斜伸到窗外的一枝湿漉漉的粉桃,回忆一幕幕从眼前流过……
  也许是因为记忆过于美好,所以才益发衬托出他现在的痛苦。
  “够了!燕子叽。”他脸上凝起了严霜,一把推开身后的男人,迅速地旁移至对方碰触不到的地方。想到抱过自己的这具身体很快就要去抱一个女人,而且一生一世,他就觉得心中翻腾着难以平息的怨怒。
  “雁北……”燕子叽伸出手,却发现再也抓不住眼前的人。
  凤雁北冷笑。“燕子叽,你当我凤雁北是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娼妇么?”“娼妇”两字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语罢,蓦然转身拉开木门绝然而去,丝毫不理会燕子叽的呼喊。
  木然看着那修长俊拔的身影消失在湿透的桃花林深处,很久……燕子叽无力地垂下手。
  窗外,细雨纷飞,不时带落几瓣粉红的桃花。
  谁知,春方至,而情却已散......
  日光昏沉,风呼啸而过,扬起满天尘沙,薄薄雾雾,笼罩住一切。
  数排泥土夯筑而成的简陋房屋安静地躺在光秃秃的山脚下,与一座荒凉的土城遥遥相望。几棵叶子稀落的歪瘦杨树立于屋旁,风动,树叶沙沙,更增寂寥。
  “阿桂,你起了么?不多睡一会儿?”一个透着睡意的女子声音从一间矮屋内传出来,惊扰了苍茫的寂静。
  “嗯……睡不着……”簌簌的穿衣声随着另一个较柔的女声响起。“我去洗衣服,你有没有要洗的?”
  “在炕头上……不行,倦死了……腰好痛……”
  “你好好歇着,等我回来给你揉揉。”
  “哎……这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静默。仿佛被蒙了一层黄纱的阳光洒在矮小鄙陋的土屋上,非但没让人觉得丝毫的暖意,反而衬得凌冽的朔风更加可怕了。
  轻微的脚步声往门边接近,厚重的门幔被掀起,内里钻出一个穿着大花袄裤的女子。端着木盆子,里面装着满满的脏衣。白净的脸,有些江南的温柔,却细眉细眼的,并不出众。花信的年纪,低垂的眼角有着淡淡的疲惫。
  沿着土屋间的空地而行,一路上偶尔遇到打扮相似的女子,却并不互打招呼,只是擦肩而过,仿佛素不相识的路人。
  走出土屋区,入目的是黄沙与白草相杂的空旷平野,数十个一组的白色营帐像洁白的花朵一样密布其上。兵士训练的声音以及马嘶声被风吹过来,充满了肃杀的味道。
  她早已麻木得不剩任何感觉,只是随意地扫了眼,便循着荒草丛中纵横交错的小路中的一条径直走下去。半柱香时间,前面出现一条小溪,在稀疏的树木中蜿蜒细淌。
  在平日洗衣的石边停下,还没碰那泛着粼粼清光的水,她已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根在南方,即使过再多年,依然是无法适应这里的寒冷。
  深吸一口气,她挽起袖子,将衣服全部浸湿,泡在石边浅水中。
  清泠泠的笑声像以前家里檐下挂着的风铃,吸引住她的心神。雪白晶莹的美丽小脚淌水过来,在她面前停下。
  “军营里是不能有女人的,你怎么在这里?”风铃的声音从头顶上飘下来,带着快乐。
  她抬头。
  豆蔻花开的年纪,飞扬的眉,明媚的眼,唇角梨涡一不小心便盈了醉人的甜。
  “我……叫香桂……”她不知所措。由下往上的视角,更加让她觉得自己的卑微与渺小。
  女孩格格笑,小脚一扬,溅了她一头一脸的水。“你别怕,我也是女人来着。我叫莫商。”女人和女孩是有区别的,她懵懂不知。
  笑是会感染人的。香桂以为自己看到了家乡塘边随风轻舞的柳条,塘中迎日而红的荷花,她不是个书气的女子,却觉得自己的思想从来没有这样诗情画意过,心中便也有些得意,甚至忘了去擦头脸上的水。
  “你快上来吧,水冷,会病。”她病过,差点再也爬不起来,至今想起仍有余悸。
  “嘻嘻……”莫商笑得天真烂漫,不但没上岸,反而还故意在水中淌过来淌过去,小巧的玉足踩在溪底的鹅卵石上,反射着阳光的润澈水流在她白皙晶莹的小腿肚边缓缓滑过,炫惑心目。“没关系,很舒服呢,不信你也下来试试。”
  香桂觉得头皮都起了鸡皮疙瘩,摇头。“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上营的?”除了同样身为营妓,她想不出眼前的少女有什么理由堂而皇之地在这个地方玩水。除了上营,她更想不出何处能容下这样的美丽。
  “上营?”莫商有些诧异,恰在此时一声厉啸从空中传来,她被吸引住了心神,抬头追踪苍茫的天宇中那雄健自由的身姿,好半天才回过神,“那是什么地方?”
  样式简单的衫裙,却是上上等的质料,连绣在衣角袖口的翠竹亦非凡品,加上发上仅有的两样饰品,一只手腕所戴的碧蓝色镯子,和腰间垂着的玉佩,以上所举的任何一样都不是营中的女人能拥有的,即使是上营的女人。香桂突然有所悟,不再言语,弯下身开始洗衣.
  久等无应,莫商不耐地踢了踢水,“喂,你怎么不回答?”
水又溅在香桂的脸上,她抬起手臂用袖子揩了,依旧闷不吭声地洗自己的衣服。
  莫商无趣,上岸,其实有些糊涂,不明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和她说话了。可是她不是死皮赖脸的人,不勉强也不生气,只是双手抱膝坐在岸边,下颌搁在膝上,歪着小脸看女人一下又一下地捣衣,清澈的眼中充满了兴趣。
  ******
  “喂,姐姐,你家住哪里?我可以去玩吗?……走到哪里都是男人,闷也闷死了。”看着香桂洗完衣,端起木盆准备走,莫商突然开口,一脸的乞怜。
  即使是这样的表情,也比上营青双姑娘冷漠的表情看上去高贵许多。连求人也没有丝毫卑下的感觉,只有血统真正高贵的人才能做到吧。香桂摇头,不认为下营是眼前女子能去的地方。
  “不闷,怎么可能会不闷?”莫商提高了嗓音,完全曲解香桂的拒绝,“下午我带你去军营里逛一圈你就知道有多烦了……”
  “我是下营的。”香桂认真地看着女孩儿,耐心地解释,“那里住的都是最下等的贱奴,你别去哪里,不好。”而且军营也不是她能随便逛的。
  莫商眨了眨眼,正欲说话,马蹄声起,疏林外数匹马正离营向这边驰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苦笑,“不就是出来逛逛么,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早知道就偷偷跟在他后面还自由一些。”一边说一边飞快地穿上鞋袜。
  十二名虎背熊腰的青衣大汉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白衣华服男子,像旷原上一群剽悍的猎豹向两人扑来,还距得远,香桂已被那气势逼得喘不过气来,脚下不自觉往后退,似想将自己藏进草丛里。没少看见打仗,她的胆子却丝毫没有变大。
  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害怕,莫商安慰道:“别怕,那是来寻我的。”话音未落,人已经钻出了树林,向来人招手。
  近了,一群人的面目渐渐清晰可见。当枭霸之气满溢之时,能吸引住人目光的绝对是足与之相抗衡的平和从容。修眉长眸,为首的白衣男人容颜清逸飘洒,一粒鲜红的眉心痣衬得他如秋月一样柔润温雅。
  香桂几乎看呆,平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恍惚着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一声呼哨,十二匹健马在数十步远处倏然立定,只有白衣男人直趋而前。
  “小商。”低柔沉稳的声音在空中飘散。
  莫商抓住那向自己伸出的修长大手,纵身而起,轻盈地落在男人胸前。通体火红的骏马驮着两人仿佛闪电一般在香桂面前凌空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转身回驰,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滞。
  “凤雁北,带我的朋友一起。”风中,遗落莫商娇憨的要求。
  “战马之上不带营妓。”温柔的声音,没有鄙夷,却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贵气。贱如野草,即使连顾也不屑,又遑论于其上投注分毫情绪。
  “营妓……”随着疑惑的低吟,莫商回头,越过男人的肩,留下淡淡惋惜和抱歉。
  香桂眨眼,笑,然后冲着莫商使劲地挥手。不是没有听到两人的对答,可是她并不生气,有什么理由生气呢?
  两人一骑越过一排黑骏往前驰去,叱喝声起,十二名青衣大汉纷纷原地掉转马头尾随其后。蹄声轰鸣,渐渐去远。
  “凤雁北。”傻傻地笑着,香桂以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喃自己听到的名字,仿佛怕稍大一点声就会亵渎名字的主人似的。
  是天上的月亮吧。摸也摸不着,碰也碰不到,只能仰起头远远地看,但是只是这样,就会让人很开心呢。
是一年中最最美丽的那轮月亮……香桂对自己说,笑得很满足,端着盆走出了小树林。
  回到下营,香玉已经起来了,正在梳头。香玉比香桂长得好看一些,也精明一些,所以她总是骂香桂是傻子。香桂只是笑着听,不恼,她觉得自己的确很笨,于是总是埋头闷不吭声地做很多很多能做的事。人笨哪就要手脚勤快一些才好,不然就真的一点用也没有了。
  “阿桂,你看我好不好看?”香玉回头。她梳了一个别致的发髻,又簪了一支不知是谁送的金灿灿的凤头钗,看上去倒也娟秀可人,只是眉眼间有着掩不去的风尘沧桑。
  “好看。”香桂老实地回答。香玉会打扮,所以来找她的都是一些长得比较好看的士兵,还不时有人送她一些首饰之类的小东西。不像自己……不过,其实也没差,大多数时间都是黑灯瞎火的,好不好看又有什么关系?
  香玉满意地笑,沉默了一会儿,“阿桂,我想脱离娼籍。”
  正在门口晾衣的香桂闻言,动作缓下来。
  “咱俩年龄都大了……这身子渐渐看着应付不来唉……”香玉一向比香桂想得多。
  “脱了这个,能做什么呢?”香桂无力地垂下肩,脑海中莫名浮起那个高高在上的月亮,心思有些懒。她不是不想,只是从十五岁就被配到营中,什么也不会,常人的生活对她就是一个摸不着边的世界,陌生得让人恐惧。“而且……这个籍也不是想脱就能脱的,上次那个秋海棠不是就没被允吗?”秋海棠是上营的名妓,深得将领们的喜爱。
  “回南边儿……那儿暖和,找个老实的男人嫁了。”香玉早做好打算,她受够了这里的气候。“我们没名气没长相,比不得秋海棠,还赚不着那干爷们的疼。再早个几年不好说,那会儿嫩,现如今他们怕巴不得我们快快离开,好弄幼雏儿过来。”
听着这话,香桂没了晾衣的心思,挨着门框滑坐在门槛上,看着脚下踩的黄土地,有些惶惑。不像阿玉,她私底下没存到什么钱,离开这里,不要说嫁人,就是能不能回到南边儿都是一个问题。但是阿玉说的没错,年纪大了,早晚都是要离开的,与其等到没用时被遣散,还不如趁这会儿青春还未完全抛弃她们的时候离开。嫁人也好,出家做姑子也好,总胜过在这里挨日子。
  “阿玉,你看见过像天上月一般的人儿吗?”莫名其妙地问了句完全不相关的话,香桂轻轻咬住下唇,又想起了那个凤雁北和莫商。是什么人呢,竟然生得那样的好?
  “又犯傻了。”香玉摇头叹气,“哪里有那样的人?快晾好衣服来歇歇吧,挨会儿怕老妈子又要来派事儿了。”她虽然总是好占些强,大多事都推给香桂做,但心其实不坏。
  香桂唉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想到自己竟然看到了阿玉也没有看过的好看人儿,而且一个还同自己说了话,心里就像是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样,一边晾衣服,一边自个儿偷偷地乐。
  ******
  “老去相如倦,向文君、说似而今,怎生消遣?衣袂京尘曾染处,空有香红尚软。料彼此魂销肠断。一枕新凉眠客舍,听梧桐疏雨秋风颤。灯晕冷,记初见。
  楼低不放珠帘卷。晚妆残、翠蛾狼藉,泪痕流脸。人道愁来须殢酒,无奈愁深酒浅。但托意焦琴纨扇。莫鼓琵琶江上曲,怕荻花枫叶俱凄怨。云万叠,寸心远。”
  凤雁北唇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看着厅心抚琴而歌的绿衣美姬,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面前的案几,音止而不予任何置评。他的身旁是笑意吟吟的莫商,两名青衣大汉按剑跪坐其后,虽未横眉冷目,却自有一股压迫人的气势
  歌声消敛,莫商率先鼓掌叫好,惹来两侧将领官员的纷纷附合。绿衣美姬退下,座中站起一中年将领,一脸讨好地向凤雁北道:“六王爷,青双已准备好,是否让她来为您侍酒?”
  凤雁北唇角笑纹加深,端起青铜酒杯,指腹温柔地摩挲着杯沿,却并不送至唇间
  “早就听说西北军营妓中有一个叫青双的冰雪美人儿,原来竟真有此人……”莫商眼中放出晶亮的光芒,拍手笑道,然后侧过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凤雁北,“我很想见她呢。”
  谁也不知莫商是何人,谁也不敢小觑她。毕竟能与权倾朝野的六王爷比肩而坐,想来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胆子。
  凤雁北狭长的眸子沉下,美酒入唇,方冲那等着他回应的将领微一点头算是应允。
  “待会儿可别巴着问我谁比较美的蠢话。”在那将领吩咐下去的当儿,凤雁北向莫商偏了偏身体,以仅两人可听到的耳语淡淡道。
  莫商轻轻哼了一声,方要回话,眼前突然一亮
  仿佛狂风卷着大雪,一团白影从门外以极速旋转进大厅,点点银光从影心传来,让人目眩神迷。
  “剑舞!”莫商一把抓住凤雁北的手臂,惊喜地叫了起来。
  鼓点声骤起,应和着舞者的节奏,一下一下仿佛敲在观者的心上。
  光焰闪动,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为那矫健轻盈的舞姿所慑.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何时起,何时止,没有人想得起,只是回过神时,厅心已袅袅站着一女,双手持剑,悠然从容。
  艳丽夺目,却也冷傲逼人。凤雁北目光一闪,与那不卑不亢的眸子对上,而后微微一笑 .
  “奴婢青双见过六王爷。”敛目,女子负剑盈盈拜倒。
“青双姑娘手中之剑森寒迫人,必非凡品,不知有何名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凤雁北不仅没有抢上去扶起美人儿,甚至没让她起身。
  青双螓首低垂,唇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从容地道:“回六王爷,左手之剑为情斩,右手之剑为恨断,此二剑原非青双
有,乃是家姐遗物……”说到此处,她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看进凤雁北的深眸中,脸上浮起浓烈的恨意。“家姐为人所负,以情斩自刎了断,此二剑沾有她的血,故如此锋寒。”
  两旁与会之人都察觉到不对,却无人敢在六王爷发话之前喝退古怪的青双,只能紧密注意着她的举动,以防出现意外。
  “是吗?这剑倒是好剑,可惜……”凤雁北低吟,不无惋惜。
  青双脸色一变,浮起怒气,“不知王爷是可惜剑还是可惜人?家姐、家姐……闺名可儿,王爷可还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质问的声音中隐含着泣意,那一对丰润饱满的唇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着。
  “放肆,竟敢对王爷……”原先吩咐青双上来侍酒的中年将领脸色一变,从座中站起身,想将莫名变得无礼的青双喝退,不想被凤雁北一个淡漠却威严的眼神扫得住了声。
  目光回移,凤雁北一脸兴味地看着那张因仇恨而变得分外明艳的脸,温和地道:“不记得了。”他的记忆中,很少有人能停驻。
  青双俏脸瞬间惨白,握着剑柄的手一紧,冷瑟瑟地笑了起来,“负心薄悻!可儿,你可看清楚了……”语音未落,她已从地上弹起,如脱弦之箭般射向上位的凤雁北。
  在座有数名武将在青双表情不对的时候就提高了戒备,此时见她突然发难,都纷纷从席中跃起,只是她速度太快,已拦截不及。
  眼看着双剑及身,凤雁北却若无其事地一扬头,饮尽杯中之酒,同时也将自己最脆弱的喉咙暴露了出来。
  青双神情微动,因他这状似无意的动作感到隐隐的不安,只是剑势已老,再无回收的余地,而她也无心回收。
  剑尖只差两分就可以触到凤雁北的肌肤。
  一老将大喝一声抛出手中酒杯欲阻她一阻,旁里突然伸过一只如兰花一样纤美的小手,在酒杯到达之前曲指连环弹出,不偏不倚恰好弹在离剑尖两寸的两剑剑身之上。
  两股古怪的力道从剑身传至握剑之手,仿佛有魔力一般轻而易举地化解了青双灌注在剑身的力量,两剑如羽毛一样轻飘飘荡开。下一刻,她双腿一软,向前跌去,落进凤雁北的怀里。
  “啊……啊……竟然用这种方式投怀送抱!”莫商不依地叫了起来,扒着凤雁北的手臂不肯放。
  凤雁北啼笑皆非地瞪了她一眼,明明是她做的好事,还敢在这里大呼小叫。垂眼,怀中女人不知是因气恼还是羞辱,雪肤染上菲色,美得不可方物。
  真是个美人儿啊。他微笑,扬眼,看向一干面如土色的边塞官员。而他的身后,两名青衣侍卫由始至终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
  可谓池鱼之殃,是夜起上中下三营所有营妓全部被监控起来,不仅严禁士卒前往寻乐,连出入都受到了限制。下营的女人消息闭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要大祸临头了,直是人心惶惶。
  莫商找到香桂的时候,她正与香玉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横祸天降。两人恐慌的反应大不一样,香玉比较消沉,成日躺在炕上,梳妆也懒了,香桂却益发勤快起来,把屋里屋外打扫得一尘不染,连粗陋的器具也擦得锃亮锃亮的。
  “也不知活不活得过明天,你弄那么干净给谁看啊……傻子!”无精打采地看着香桂忙进忙出,香玉裹着棉被靠墙坐着,还不时嘀咕谩骂两句。
  香桂原本就木讷,现在越发不爱说话了,只是做自己的,也不搭腔。一手端起擦洗器具的脏水,一手掀起门幔准备泼出去,不想竟对上一张笑得比春花还娇艳的脸。
  “姐姐!”莫商跳到香桂跟前,兴奋地叫。
  香桂吃了一惊,忙将手中水放到地上,将莫商拉进屋。“你怎么来这儿了?这两日不大安生……你别乱闯啊。”
  “我来看你。”莫商笑嘻嘻地道,一点也没感染到四周紧张的气氛。“嘻……我有麻烦了,想请姐姐帮忙呢。”
  麻烦?她那样子哪里像是有麻烦啊,倒似在问你吃不吃饭一般。香桂有些好笑,拉着她坐在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炕上,“我能帮得上么?”她虽然蠢笨,却没忘记这女孩儿不一般的来历。
  窝在炕上的香玉却傻呆了眼,她怎么也没想到香桂会认识这么一号人,不自觉从被子里钻出来,“呃……阿桂,这位姑娘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少女好像是前天傍晚到达军营的那一路人中的一个,身份似乎不低。
莫商看向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的香玉,礼貌地冲她笑了笑,“我叫莫商,打扰姐姐了。”说着,不等香玉回话,又转向了香桂。“我闷,想四处走走,姐姐陪我可好。”
  这叫麻烦?香桂怔了下,还没回答,香玉已抛开被子跳下了炕,“阿桂忙,我陪姑娘去吧。”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收拾起来。
  香桂早习惯了香玉的霸道,倒也不以为意,露出一个憨实木讷的笑,“呃,香玉会说话,有她陪着你就不会闷了……”突然想起什么,她的眼中浮起担忧,“只是不知能不能出去?”要知道这两日她们是哪里也不能去的。
  香玉不由翻了翻白眼,觉得香桂简直笨得没救了。
  莫商虽然没有说不,但是原本雀跃的表情却黯淡了下来,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拽着香桂的衣袖不放。香桂迟钝,没看出来,只是陪坐在那里等香玉梳洗,也不会找一两句话来解闷。
  片刻后,香玉梳洗好,来到两人面前,笑得有些谄媚有些讨好。“姑娘,我们走吧。”
  莫商咬住下唇不吭声,也不起来。香桂奇怪,正要开口催,香玉毕竟精明,一下子看出了苗头,心中不免有些妒嫉香桂,嘴上却忙道:“香桂一起去吧,多一个人更热闹些。”她知道惹得眼前的少女不高兴了,谁也不会有好处。
  闻言,香桂有些诧异,莫商脸上的阴郁却散了开,再次露出阳光一样灿烂的笑靥。
  第二章(1)
  因为长年累月受到沙尘和战火的侵袭,土城的城墙被磨蚀得斑驳残缺,在昏黄的日光下,自有一股不可言说的悲壮与苍凉。
  城中大道黄土飞扬,行人一多,便迷了人眼,呛了口鼻。边城贫瘠,百姓生活清苦,人们即使互相笑谈着,眼尾唇角的皱纹中似乎也夹带着愁苦之色。
  然而即使在这样的地方,被闷坏的莫商仍一脸的兴致勃勃,一双明亮灵动的大眼不停地东张西望。
  路边也有些做小生意的,卖一些玩具器物,她仿似从未见过一般,对每一样东西都感到新奇不已。
  草茎编织的蝈蝈,红柳枝编的笸箩篮筐,打磨得明晃晃的铁器,手工粗糙的毛毯……
  “咦,这个真好看!”在一个小玩物摊前蹲下,莫商拿起一个灯草芯做的手环,惊奇地叫了起来。
  香桂和香玉面面相觑,不明白这种给孩子玩的小东西怎么能入她的眼,要知道只有平常穷人家的女子才会用灯芯草这类山野中随处可见的东西做成首饰戴,一般买的人都很少。而莫商身上随意的一件小物事,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都不知比这小玩意好上多少倍。
  “这个也很好看……”她放下手环,又拿起一个灯芯梅细瞧,逗得两女也不禁在她旁边蹲下,好奇地打量起这些平时连她们都不放在眼里的小物事,想知道它们有什么特别之处,竟然能够吸引住见惯世面的莫商。
  就在这时,蹄声乍起,黄土自另一端城门处卷起,向中城滚卷而来,路人纷纷掩口鼻走避。
  三女亦受到惊扰,站起身来避到一旁。
  “何人如此狂……”莫商低声自语,眯起美眸往黄尘中看去。只是除了可看出来者有十来骑及皆为高大的男子之外,骑士面容被尘雾遮住,甚为模糊。
  “呀……”香桂惊呼,只因看到一个在大路上玩耍的小孩子在躲闪时跌了一跤,眼看着就要被纷乱的马蹄踏成肉泥,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儿中。
莫商一声冷哼,蓦然拔地而起,一把拎起趴在地上的孩子往后急速倒退。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的刹那间,当孩子暴出惊天动地的哭声时,受惊的人们才回过神来,看向被哭得眼泪鼻涕糊在一起的小孩紧紧抱着大腿的莫商,脸上都露出崇拜感激的神色。
  莫商任小孩抱着,大马金刀地站在大路中间拦住来人,脸色极度难看。看清来者是几个穿着体面的汉子,香桂香玉吓得赶紧上前一左一右地扯住莫商,想将她拽离街心,然而竟发现拽之不动。
  “你们把他带到一边去。”莫商将受到惊吓一直哭个不停的小孩交给两人,语气中自有一股让人下意识服从的威严,完全没了平时的孩子气
  那一刻,香桂才知道,原来莫商并非平时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天真烂漫。
  “好威风啊,燕子叽!”刚将小孩交给闻风而来的孩子娘亲,香桂还没转身,那边已传来莫商冰冷的嘲讽声,不由一怔,原来他们认识。
  为首的男人,一身黑色长袍,俊容刚毅,面如刀刻,无形之中透出一股威霸之气。
  “小商?”醇厚低沉的男声,尾音微微拔高,且隐含欣喜之情,显然没有料到会在此地遇到故人。
  莫商冷笑,看着燕子叽翻身下马。
  “此处非尔北国,燕南候嚣张错地方了吧。”相较于男人的友善,她的反感显得让人有些无法理解。
  看出眼前的这几个人都非一般人,香桂不由为莫商捏着一把汗。倒是香玉眼眸亮晶晶的,心中隐隐明白这个她们陪了一路的丫头身份比自己能想到的还高。
  燕子叽并不生气,微微一笑,道:“因为想着马上就可以见到雁北,所以急躁了些,是我不对。”
  此人风度极好,加上长得气宇轩昂,令原本愤愤不平的路人都不自觉忘记起初的不快,将心偏向了他,希望莫商不要再追究下去。
  莫商冷笑,“差点便是一条人命,你只急躁二字便想带过去?”显然,她并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
  “姑娘,算了吧,这位爷也不是有意的。”
  “是啊,也没出什么事。”
  “就是,就是……”
  燕子叽尚未说话,已有路人七嘴八舌地帮腔,那差点丧身马蹄的孩子母亲赫然也在其中。
  莫商环视众人一眼,怒极而笑,蓦然甩手而去,丝毫不理身后燕子叽的呼喊声,也忘记了招呼香桂二人。
  香桂香玉想到没有她相随,回营地恐怕会被惩罚,急忙跟上。
  走了两步,香桂突然回过头,看向开始三人玩赏了多时的玩物摊,微微犹豫了下,便匆匆回转身,掏了一文钱,将那个灯草芯手环买了下来。
  ******
  回到营地,香玉就一直在怔怔地出神。香桂去端了吃的,点燃油灯,这才喊了她一起吃。
  “唉,若能陪那位爷一晚,真是死也值了。”香玉脸上浮起迷梦般的憧憬,语气有些恍惚。
  香桂惊讶地停下筷子,为一向精明世故的香玉竟说出这样的话而错愕不已。那个燕子叽是什么人?天上的月亮和泥泽里的苇草如何能扯一块儿。她心中也有自己念想的人,只是于她来说,能看着那个人,已是老天爷的恩赐了。其他的,是想也不敢想。
  “阿玉,他不是一般的人。”她开口提醒,笨拙地戳破香玉的胡思乱想。以那位爷的人才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怎么可能碰她们这种最下等的妓。不过说起来,也许是因为莫商姑娘不喜欢,所以她也对那个燕子叽没啥好感。
  香玉白了她一眼,一脸的没趣。“我知道。”
  香桂笑笑,重又拿起筷子,开始埋头吃饭。
  “你和那个莫姑娘是怎么认识的?”香玉咬了口腌萝卜,包了口饭,含混不清地问。盯着香桂的眼睛像老鼠一样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妒忌。
  风从门的缝隙中灌进来,昏暗的油灯扑簌簌抖动着,晃了一墙的暗影。
  香桂想到前天初见莫商的情景,咧嘴愉悦地笑了起来。“前天早上去洗衣服的时候在溪边遇到的。”她不擅言辞,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又沉默下来,但是脑子里却不自觉反复地重温那天早上的事。娇美动人的少女,仙人一样尊贵好看的男子……
  在她辛酸而乏善可陈的一生当中,怕也只有这么一件事值得拿来反复回味了。
  香玉自然不满意那么一点点内容,当下不停地追问,但是却再也问不出什么来。她知道香桂的脾性,虽不甘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作罢。
  “唉,阿桂,不若你去找莫姑娘,让她帮我们谋个使唤的活儿,好脱离这贱藉。”香玉脑子转得快,冷静下来,立时想到这上面去。“以她的身份,很容易就可以办到。”有机会就要抓住,香玉很早就学会了。
  香桂却颇为犹豫,“我和莫姑娘也只是见过两次面……”这样就去找人家帮忙,人家会怎么想?
  “笨死了,你以为你能有多少机会认识像莫姑娘这样的人?”香玉反过筷子,在香桂头上轻轻敲了下,骂道:“你还想过陪那些臭男人睡觉的日子啊?咱们早没脸了,还怕什么丢面子?”
  香桂怔了怔,看着手中粗黑的土碗,细想想确是这样。现在谈骨气脸面什么的,未免可笑。行不行,总要试试,即使被人看不起,也不会比她们现在的处境更糟了。她过够了这种日子!
“嗯。”含混地应了声,她没有多做承诺。
  毕竟明天的事,谁也说不清楚,她眼下只能答应,再不能做更多了。
  香桂和香玉二人怎么也想不到,还没等见到莫商,她们的命运已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源于青双刺杀六王爷的事,所有营妓均遭波及。为避免再次出现类似的事,以及防止奸细隐匿其中,西北军中所有营妓都将被遣回南边。在这之前,若有意愿嫁与在战争中伤残的军士的,可赐予田地半亩,土屋两间,就在边地安家。香桂香玉不得不立即为自己的后半生做好打算。
  最终,香玉带着自己攒下的钱及遣散费,回了南方。而香桂,则配给了一个在战争中失去一条腿的军士。没人知道哪种选择最好,总之,对于她们来说,都意味着展开了新的人生。
  香桂跟的那个男人叫何长贵,曾经是个火长,在最近一次与西夷的战争中丢了右腿,却活了下来。香桂过去以后,才知道他不仅失了腿,还伤到了子孙根,已经不能人道。
  何长贵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莽夫,脾气暴躁易怒,加上残废的窝囊,让他一不顺心就对香桂又打又骂。香桂没名没份地跟着一个失去劳动力却又家徒四壁的男人,原是很委屈,但她想着如果两人和和气气的,也能相互扶持着过完下半生,却没想到遇着这样一个人。她性子虽然温吞,但也不肯默默忍受。时间长了,便自己搬到了柴房去睡,每日只负责照顾男人的日常三餐,其余一概不理。何长贵拿她也没有办法,毕竟还要靠着她养活自己,也不能真把她怎么了。这样子,两人竟也凑合着过了几个月。
  每夜每夜,当香桂结束一天的劳作躺在柴房那简陋而冰冷的床上时,她都不由自主地想起家乡的池塘和柳树,还有天人般的凤雁北和莫商。那些记忆美好得仿佛发生在前世一般,这一世对于她来说,就只是眼前幽暗的柴房以及身下硌得人骨头疼的床板。
  这样的日子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她从不去想,只是很努力很努力地活着,并尽己所能地养活那个依靠自己的男人。
  边地暖和的日子总是很短,而寒冷却持续得很长。初雪过后,便是连绵数月的大雪季。
  那天,在咯吱的踩雪声中,如孤坟般在茫茫风雪中颤抖的土屋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黑衣貂裘,白狐披风,显然都是富贵之人。
  是时,香桂正与何长贵难得平和地坐在一起吃午饭。桌上放着一笸箩粗黑的馍,两碗稀得可照见人影的热糊糊,正中一碟酱菜。
  抖落身上的雪粉,白衣男人取下披风的帽子,露出一张俊美若神人的脸来,只是脸色苍白,似抱恙在身。
  香桂一眼看到,差点惊呼出声。原来那人竟是她常常想起的凤雁北。只是看他一脸漠然,显然早已忘记她,自然,也有可能从一开始他就没将她看入眼过。
  香桂心咚咚跳得急,不敢再多看他一眼,低着头招呼两人坐下。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心底不大希望他认出自己来。
  另一个男人英伟轩昂,无形间给人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却是那日在城里骑着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差点踩到小孩子的燕子叽。
  突然之间来了这么两个气度不凡的人,连一向气焰嚣张的何长贵也不自觉变得畏畏缩缩起来。
  咚地一声,燕子叽将一锭十两有余的银子丢在桌上,“去给我烧点热水来,再弄点吃的。”他冷冷地吩咐,瞟了眼桌上的食物,眼中露出嫌恶的神色,与那日在大街上面对莫商的谦和判若两人。
  何常贵见到银子,不由两眼放光,一边催促着香桂去办事,一边伸手就去拿银子。
  燕子叽并不理会,转向已落坐的凤雁北,脸上的神情立时变得柔和。
  “雁北,让我看看你的伤。”
  凤雁北唇角浮起一抹讽笑,垂眼,“没必要。”
  燕子叽有些懊恼,“你究竟要恼我到什么时候?”
  吧唧吧唧咀嚼的声音在简陋的屋内响起,他眉头一皱,回头,恰看见何常贵一手拿着镆,一手端着碗,正噘唇顺着碗沿呼噜一声喝了口糊糊。那旁若无人的样子,让他胸中无名之火直往上窜。
  “滚出去!”冷喝声中,他扬袖隔空扫飞了何常贵手中的碗。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何常贵被吓得脸青唇白,不敢言语半句,哆哆嗦嗦撑着棍子挪出了门。
  “燕子叽,你这是做给我看?”凤雁北抿紧唇,低笑,只是声音明显的有些虚弱。
  燕子叽冷哼一声,暴怒地一把将桌上的碗全扫到了地上。“如果不是因为那臭丫头,你如何肯随我……如今又百般冷漠,你终究……你终究不曾将我放在心上!”
  凤雁北弯眼笑,“没错。我根本没将你放在心上过。”温润的声音,平静的语气,却让人觉得漠然得心寒 .
  燕子叽闻言额上青筋暴涨,闭上眼,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自己。
  就在这时,香桂端着热水走了进来,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吓了一跳。
  “我要她帮我清理伤口。”指着香桂,凤雁北无视燕子叽强忍怒气的模样,淡淡道,语气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香桂茫然看着两人,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燕子叽瞪着凤雁北绝美的脸,好半晌,才恨恨地吐出一口气,妥协了。
  ******
  香桂颤抖着手解开凤雁北染血的里衣,不由倒抽一口气。只见在那原本白皙平坦的胸部,一条尺许长的伤口从右肩直划到左胸,皮肉外翻,狰狞之极,尚幸血已止,且没伤及骨。
  “不必害怕。”凤雁北看到香桂惨白的脸,温声安慰道。“只要把伤处洗干净,敷上药,再用干净的布包扎好就行了。”他总是这样,对什么人都很温柔,却也对什么人都无心。
  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说话,香桂心跳得又快又急,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直到一声闷哼传进她耳中,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凌厉的劲道给扫跌到了一边。
  “滚开!笨手笨脚的……”燕子叽恼怒的声音在土屋内响起,香桂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右颊火辣辣地疼,脑子嗡嗡地响。
  “你若碰我,就等着给我收尸吧。”在她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耳边传来凤雁北淡淡的说话声。不急,不怒,却让人不敢轻易造次。
  站稳,香桂这才看清燕子叽忽青忽红的脸,只是右眼有些模糊,脸木木地胀痛。
  “你过来……把那药擦在脸上,一会儿就消肿了。”凤雁北不再理会尴尬地僵于身边的燕子叽,冲香桂柔声道,同时扬了扬下巴点向搁在桌子上的一个翠绿色的瓶子。
  “那是给你治伤……”燕子叽大急,冲口道,却被凤雁北冷淡的眼神逼回了后面未完的话。
  “我没事、没事……”香桂却已听明白了,慌忙摆着手,急切而笨拙地推拒。低三下四的她怎么能用给他治伤的药?
凤雁北低笑,也不勉强,“那么你过来帮我上药。”
  香桂犹豫地看了眼凶神恶煞般的燕子叽,却在发现凤雁北苍白的唇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后,打消了一切的顾虑
  这一次,她分外地小心,加上手脚一向利落,很快就帮着凤雁北处理好了伤口。
  收拾干净屋子,香桂去给两人做饭时,何常贵正窝在灶堂前面,手中拿着一个黑馍馍啃着。看到他那可怜窝囊的样子,她心中又有些不忍,于是在窝中盛了一碗开始剩下的热糊糊递给他。
  除了一小袋留着过年用的白面粉,家中并没有其他好的东西。香桂找出那袋面,用水和了,煮了一锅削面。放了些腌菜进去调味,还未出锅,那扑鼻的香味已让坐在一旁的何常贵差点没流下口水来。只是开始尝到了那两人的厉害,心有余悸而不敢放肆。
  当香桂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削面来到堂屋时,凤雁北正疲惫地靠在桌子边,一手支额,阖眼养神。燕子叽则坐在对面,目不转瞬地看着他。听到脚步声,两人谁也没有动。直到香桂将碗放在桌子上,凤雁北才缓缓睁开眼,却在看到碗中食物时,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这是家里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在燕子叽发作之前,香桂已经先行解释。她知道两人身份尊贵,吃惯了大鱼大肉,定然瞧不上他们这些穷人平时都舍不得吃的好东西。只是这冰天雪地的,又隔着县城老远,即使有钱也买不到肉,能怎么样?
  知她说的是实话,即使是燕子叽也莫可奈何。但对于养刁了胃的两人来说,这两碗削面实在难以下咽,都只胡乱吃了两口便放了筷子。倒便宜了一直守在灶房锅边淌口水的何常贵。
  ******
  两人原是打算休息一下便继续赶路,不料凤雁北却突然发起烧来,不得已,只得留宿。何常贵自是睡到了柴房,香桂不愿和他挤,于是就在柴草上将究。
  半夜的时候,何常贵突然腹痛如绞,迫不得已离开暖和的被窝,到外面解决。回来时经过主屋,听到里面有响动,不自觉悄悄凑上去透过门缝往里窥视。
  屋内仍点着灯,昏暗的光线中,可以看见燕子叽正对躺在床上的凤雁北做着什么,何常贵瞧了半天,才蓦然反应过来,啊地一声叫了出来,等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却已收声不及。
  何常贵起身时,香桂便醒了,迷迷糊糊很久,却一直没听到他回来,不由有些奇怪。但并没多想,后来又睡了过去。直到清晨起来时,才赫然发现,小木床上冷空空的,何常贵竟然一夜没回,这才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连梳洗也没顾上,她就要去寻,却在拉开柴房门的那一刹那僵住,原本就不热乎的手脚瞬间冰透。只见主屋前面的空地上以一种极奇怪的姿势歪倒着一个人,几乎被夜雪完全湮埋。
  不用走近,香桂已猜到了是谁。她下意识地看了眼主屋紧闭的门,这才犹疑地挪步上前。
  是何常贵。已气绝多时,身体僵硬冰冷……
  昨天还好好的人,怎么就这样没了?香桂傻愣愣地蹲在那里,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她是营妓,自然没少看过打仗,常常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在下一刻便再也不能说话。按理早该习惯了的,可是……
  “女人,打热水过来。”主屋的门吱呀一声拉开了条缝,燕子叽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然后嘭地一声,又被关上。
  香桂怔了半会儿,这才翻过何常贵冷硬的尸体,打算拖到柴房内。不想竟看到他脸上惊骇欲绝的表情,以及另一边唇角凝固的血迹。
  倒抽一口冷气,她松开手连着退了好几步,而后蓦然掉头奔回柴房,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自己的衣物来。何常贵是被人害死的,除了主屋内那个黑衣人,她想不出还有谁。她还不想死,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我要的热水在哪里?”不知何时,燕子叽来到了柴房门口,目光阴冷地看着香桂。
  香桂手一抖,未打好的包袱散开,几件破旧的衣服落了出来。
  燕子叽俊眸微眯,冷笑道:“要走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半刻,等我朋友好了,要我送你一程都没问题。”
  香桂灰白了脸,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她甚至想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会招来杀身之祸。
  被逼着将何常贵的尸体拖到了屋后,香桂亲眼看着燕子叽以掌风扫起雪泥将之覆盖,连心中仅存的那点侥幸也没了。
  端热水到主屋时,凤雁北仍然昏昏沉沉地睡着,脸色较昨日越发的差了。看样子何常贵的死与他没有什么关系,想到此,香桂莫名地松了口气。
在燕子叽的监督下,她小心翼翼地为凤雁北那不知为何又崩裂的伤口换了药和布条。在不可避免的碰触中,察觉他的肌肤烫得吓人,不由担忧起来。
  “这位爷需要看大夫……”鼓起勇气,香桂在燕子叽冰冷的目光下硬是挤出了一句话。
  燕子叽唇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下,却没有理会她。
  但是到中午的时候,他还是背起了凤雁北往最近的县城赶去,顺手拎了香桂一同上路。
  县城很小,找遍了整个城,才有一家简陋的医馆。
  当时天已经暗了,一个穿着又脏又破袄子的老人正佝偻着身体在院子里生炉子。见到三人,他有些迟钝地抬了抬眼皮,然后继续在滚滚浓烟中拨弄着柴块。
  “大夫在哪?”燕子叽隔着远远地问,冷漠而轻鄙。
  老人张口欲答,却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好半会儿才抹着眼泪从烟中走出来,颤微微地挪到三人面前。
  “老汉就是。”他的声音苍老而嘶哑,似沙砾摩擦。
  燕子叽眯眼打量了下他,眸中浮起明显的不满。“除了你,还有没有别的大夫?”他不相信这个连走路都让人不放心的糟老头子。
  老人显然没见过世面,被燕子叽锐利的目光看得瑟缩了下,“没……整个髟城就只有我老头子还在给人看病。其他人,都被征到偁城军营里去了。”他的声音有些打颤,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年龄大了。
  燕子叽闭了闭眼,仰天吐出一口郁气,“你能不能看病?”
  一直闷不吭声的香桂诧异地看了眼他,大夫不能看病能叫大夫吗?那一刻,她竟然觉得他比自己还笨。
  老人显然是有些本事的,在重新处理凤雁北的伤势过程中动作虽然因为年龄的关系而显得慢吞吞的,但是手法老道熟稔,让人无法再质疑他的能力。
  香桂帮不上忙,便去帮老人把炉子生了起来,然后提进屋。炭块燃烧的味道充斥着人的鼻腔,冰冷的屋子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熬药喂药的事自然是香桂来做。当辛苦地在燕子叽灼灼目光的监督下喂凤雁北喝下一整碗药之后,香桂才明白他为什么要不嫌麻烦地带着自己上路。在这个世上,有一种人是专门服侍人的,还有一种人是专门被人服侍的。燕子叽就属于后者。
  晚上的时候,凤雁北清醒了一些,香桂无意中发现他看燕子叽的目光异常的冰冷,倒像是在看仇人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勉强坐起身,他问香桂,语气清冷,少了昨日的温柔。
  香桂说了。察觉到他的改变,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古怪感觉,她希望他好好的,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意气风发。与此相比,何常贵的死在她心中造成的小小惶惑,便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了。
  “晚上你就睡我床前。”淡淡说完这句,凤雁北又虚弱地阖上了眼。
  香桂下意识地偷觑了眼燕子叽,果不其然,他的脸色变得铁青。心中有些害怕,不由想到何常贵,他不过是个没有丝毫用处的瘸子,定然是昨晚起夜时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不会死得不明不白。然而,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而且,也并没想过拒绝。凤雁北于她来说,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她虽然出身微贱,但是心中也有自己想要珍惜的美好念想,而这个念想就是他和莫商,还有家乡那绿柳池塘。于是,即使明知自己力量微薄,她仍然希望能努力让他露出暖阳一样的笑。
  这一夜,三人相处一室。燕子叽坐在屋内唯一的椅中,凤雁北躺在床上,而香桂则倚坐在床前脚踏上打着磕睡,无形中将两人隔了开。
  小碳炉熊熊燃着,释放出热气与刺鼻的碳味。
  凤雁北时睡时醒,睡得极不安稳。每当他稍有动静,香桂就会立刻惊醒,为他端茶递水,照理伤势,直到他再次睡过去。而这个时候,燕子叽总会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们,却因为凤雁北的抗拒而无法靠近。
  有一次香桂无意地回头,恰看见燕子叽一脸的关切和无奈,心中一动,想起几个月前他在街上对莫商说的话,隐隐约约似乎捕捉到了点什么,却下意识地不敢细想。
  这样昏昏乱乱,忙忙忽忽地竟然平安熬到了天亮,当老人起床过来看时,凤雁北的烧终于退了下去。
  香桂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了半颗,而另半颗仍为自己吊着。她摸不准,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和何常贵走上同一条路。
  ******
  马车辘辘地往前驶着,不紧不慢。香桂坐在凤雁北身边,以方便适时照顾他。燕子叽坐在对面,目光幽暗,神色阴晴难定。
  这位公子身子仍然虚弱,在房事方面易节制,否则病情恐会恶化。
  香桂脑子里一直反复地响着离去前老大夫的叮咛,整个身子都凉浸浸的。身处风月场中数年,什么样的**没听过见过,大夫话中隐含的意思,她一听就反应了过来。她终于知道何常贵为什么会死了,可是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马车里很安静,谁也没说话的欲望。凤雁北头倚着着车窗,冷冷地看着窗外闪过的旷原,漠然的样子像是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香桂不明白,他有那么多很厉害的护卫,为什么还会受这么重的伤,不喜欢又为什么要跟着这人走,受他欺负。她人笨,脑子里不能想太多的问题,不然就容易犯糊涂,所以这些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早上看着凤雁北烧退了,燕子叽马上就去雇了辆马车,带着两人上了路,连多留一刻也不愿。这一路向北,越走就越荒凉,真不知道他要带他们去哪里。凤雁北从来不问,似乎压根不放在心上。
  正午的时候,天空又飘起鹅毛般的大雪来,马儿眼睛被迷蒙了,不肯再往前走。不得已,燕子叽只能让马夫就近找一处可避风雪的地方暂歇。
  附近没有人家,亦没有寺庙之类的建筑物,只有稀疏的树林及一片片收割后的田地,厚厚的雪层将残留的庄稼根茎和灰黑的泥土覆盖,白茫茫的一片,几乎让人分不清路径。
  马夫在树林的边缘发现了一栋农人用来看庄稼的小土屋,忙驾着马车驰了过去。
  土屋很小,里面铺着谷草,香桂理所当然地要跟着进去,却被燕子叽挡住。
  “你去捡些柴草来生火。”他冷冷地吩咐完毕,便走了进去。
  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心狠手辣,香桂不敢抗议,只能硬起头皮冒雪四下寻找,那车夫憨厚,也跟着出来帮忙。
  走到不远处的树林子里,香桂捡拾着被雪覆盖住的干柴枝,大雪迷蒙住人眼,压根看不清五步远的地方,更不用说那个小屋。
  如果要逃走,这是最好的时机。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三个大男人,却让一个女人来做这种粗活……”车夫的咕哝声隐隐传进耳中,香桂怔了怔,抬目四顾,却看不到人。
#16 Come on
挽香月,黑颜的冷娼门系列
她还不能走。那一刻她突然忆起伤势严重的凤雁北,知道自己无法在他还未好前走掉。虽然那个燕子叽似乎对他很忌惮,但是,很显然是不怀好意的。何况,在这样的大雪天逃跑,四周又无人家,她一个女人家,能活命的机会简直微乎其微。
  她虽然愚钝,但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当下也不再胡思乱想,只一心一意地刨开雪层,收集枯枝断木。
  大雪覆盖下的枯枝仍然干燥,很容易就生起了火。一直脸色不太好的凤雁北,因为柴草燃烧散发出的热力而渐渐恢复血色。
  “香桂,你坐过来。”他突然开口,声音仍然虚乏。
  香桂依言从门口的位置刚挪过去,凤雁北便无力地躺倒在了她的膝上。这样的亲近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同时也让燕子叽变了脸色。
  然而当事人却浑若不觉,安然闭目养起神来。那样平静的睡颜,任谁也不忍心打搅。
  咱们一个雁北,一个燕南,可算是极有缘啊。恍惚中,凤雁北耳中似乎又响起那个倜傥不羁的男人调笑的言语。
  雁北,雁北,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一抹隐约的讽笑浮现在凤雁北唇角,他翻过身,面向香桂而卧,没让任何人看到,却也使两人的姿势显得更加暧昧。
  燕子叽眼中杀机一闪而逝,香桂不自觉打了个寒战,但是心却被因凤雁北突如其来的亲昵而升起的温柔占得满满的,并没察觉到危险。
  风从门隙中灌进来,火焰扑扑地跳动。坐在门边的马夫瑟缩了一下,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母命难为,雁北,算我负你。凤雁北咬紧牙,为记忆中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明艳的桃花,如酥的春雨……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最后的决裂,无法忘记在那充满生机的季节,他的世界崩坍。
  次季,他勾引了一个天真的少女。
  对于他来说,想要一个女人的心,不过轻而易举的事,何况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丫头。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当那个女孩轻吟着这句话将一根红绳系上他的小指时,他却残忍地当着她的面将绳扯断,冷漠地看着她的脸瞬间苍白,重历自己曾经的痛苦。
  我不嫁给燕子叽,咱们私奔吧,小北哥哥。看着躺在血泊中的红衣新嫁娘,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忆起某个荷风飘香的夜晚,她依在他怀里,娇昵的话。
  那一夜,雨很大,很快就将新嫁娘身上的血迹冲净。她躺在那里,湿衣紧贴着玲珑浮凸的身体,苍白,冰冷。
  她叫什么……凤雁北皱了皱眉,莫名地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地更加挨近香桂。
  可儿……印象中,青双好像提起过。
  可儿。唇角有一粒很俏的小痣,笑起来就像春天的阳光一样。只是那阳光,最终还是被一场大雨给湮没了。
  说不上后悔,他只是,没有任何报复成功的快感。
  没有……
  回到汉南,他如皇帝的愿,放弃手中的权势,将自己流放到西北军中。没想到那些过往竟然不肯放过他,阴魂不散地跟到了这里。
  可恶的青双!可恶的燕子叽!
  没有人在招惹过凤雁北还能全身而退的。他唇角那抹残忍的笑仍然隐没在了香桂的衣料中
  如果说对燕子叽尚有余情,那也在他不顾自己伤势和意愿强要他那一刻完全消失殆尽了。
  北风呼啸过小草棚的顶,如鬼哭狼嚎般凄厉。
  身边这个女人的身子很暖,也很安稳。莫名地,他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来,然后开始嘲笑自己的莫名其妙。
  然而,不可否认,确实是因为那种极朴实的安稳,他被睡意侵袭。
  一整日,香桂动也不敢动一下,只怕扰醒凤雁北。等到雪停,他醒过来时,她的双腿已完全失去知觉,随之而来的蚁噬感觉让她半天无法动弹。还是车夫帮忙,才把她弄上马车。
  ******
  越往北走,天气越寒冷。
  三日后,前面出现一条结着厚厚冰层的宽阔河道,马蹄踏上去,不停地打滑。直到车夫给马蹄缠裹上厚布,才得以顺利地驶过去
  河对面不到半日路程,便是一座坚固的城池。
  直到凤雁北在她耳边低声念出望南两字,香桂才知道原来他们已经出了边界到了另外一个国家。
  北国。一个与汉南比邻的强国,北国的燕子叽,汉南的凤雁北分别属于两国的顶梁之柱。也许是惺惺相惜,两人成为知交,这是天下皆闻的事。因此燕子叽可以堂而皇之地踏入西北军营,并在那里盘桓数月,临走时还带走了凤雁北。
  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外,没有人知道,燕子叽是为青双而来,更没人知道如果不是他挟持住莫商,加上顾忌北国的反应,凤雁北早将之斩于西北军中了,而不是好饭好菜地供养他几个月,结果还搭上自己。
  一进入望南,就有燕子叽的人接应,马车夫便被打发了回去,如果不是凤雁北坚持,连香桂恐怕也要被遣回去。
  香桂不知道凤雁北为什么一定要她陪在身边,毕竟燕子叽所提供的侍女要比她美丽和伶俐上千百倍。她当然不会自作聪明地认为他对自己产生了什么感情,所以才会更加雾水。她知道自己笨,所以一向对于想不明白的事是不会再费精神去想的。
  何况,能一直陪着他自然是很好,怎么也好过丢下他一个人,离开后总是惦念着怕他有个什么万一。想到此,她倒也安然了。
  又马不停蹄地行了十来日,北国恢弘的都城燕都赫然出现在眼前。
  燕南候府位于都城的皇城内,守卫森严。从未见过世面的香桂自踏入燕都后便被那皇城的威势给震得很久都回不过神,直至进了燕南候府,仍处于呆滞状态。
  她无法想像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大的城,这么好看的宅子,在她简单的脑子中,即使是皇帝,住的地方也不过比土城里的大官宅第大一点点,漂亮一点点。燕南候府的华丽与宏伟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接受能力。
  凤雁北被安排住在他以前来时常住的冷香苑,香桂自也随他而居。燕子叽显然很忙,让人将他们安置妥当后,便匆匆离开了,直到晚上也没出现。没有他在旁紧迫盯人,香桂明显轻松了许多。
  室内陈设华美,暖香洁净。在看到外室那铺着锦绣被褥的侍女卧榻时,香桂竟然不敢碰触,生怕自己弄污了它。对于她那副畏首畏尾的乡下人样子,凤雁北没有任何反应,自从燕子叽离开后,他便再没理过她,仿似当她不存在一样。
  侍女奴仆流水般出出进进,上茶水糕果,又送来洗澡用的热水。如此一来,香桂更加的不知所措。
  房间里燃着熏香,凤雁北旅途劳顿,沐浴过后便倒在床上睡了。香桂许久没洗过,忍不住提心吊胆地就着他用过的水胡乱洗了下,然后便站在屋子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直到有人来将脏水抬走,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她又饿又累,看着桌子上香气盈鼻的糕点果饼,只能暗自咽口水,却不敢动一下。
  凤雁北熟睡的呼吸声从内间传来,更加惹得她眼皮沉重,头脑发昏。最终没能支持住,偏在卧榻上打起盹来。
  也许是心中不安,她睡得不是顶好,一个劲地做梦。梦里有骑在火红战马上,神仙般的凤雁北,也有变得狰狞吓人的燕子叽,还有不知到了哪里的香玉。
  恍惚中,香玉仍如以前那般,用手指点着她的脑袋骂她蠢,转眼又拉着一根长满绿色小叶豆的柳树条,笑嘻嘻地对她说,看看,江南的柳树都发芽了。
  现在才腊月,江南的柳树还没发芽。她想,却不想反驳香玉。香玉比她聪明,也比她凶悍,惹火了很麻烦。
  娘亲,娘亲……一个髻上簪着杏花的女人撑着伞在前面慢悠悠走着,她连忙撇下香玉追上去,一边追一边叫,生怕追慢了就会被丢下。
  爹爱喝酒,一喝醉就打娘亲。娘亲不要他们了。她心中明白,所以想叫娘亲带她走,不然她会被爹卖给人伢子。
  可是她的腿很短,跑得又酸又胀也追不上,突然脚下打滑,她往前扑倒……
  脚下蓦地一蹬,香桂从梦中醒了过来。眼中烛火跳动,头痛得厉害,她伸手,竟摸了一手的冷汗。
  而更让她惊吓的是,房间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出来。
  ******
  “姐姐,咱们真有缘,又见面了。”莫商笑嘻嘻地看着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的香桂,像是在说,你也来逛街一样轻松。
  “啊,呃……”香桂甩了甩头,仍处在震惊中无法回过神。
  一声冷哼传进耳中,她回头,赫然发现凤雁北竟不知在何时亦来到了外间。他不是睡得很沉吗?
  “你一人?”凤雁北淡淡问莫商,对香桂视若无睹。
“我一个人足够了。”莫商轻巧地挪动了下,将身体隐在窗框外,以免烛光将自己的影子印在窗上。
  凤雁北不置可否,端起冷茶缓缓啜了一口,方才道:“他每日都给我吃散功丸,我的功力尽失,你以为?”不然,他又何必一直忍耐。
  莫商脸色变了变,“那也得试过才行。”她追踪了一路,因为燕子叽始终形影不离,所以直到现在才有机会现身。
  脚步声响,一轻一重,显然是两个人。香桂脸色大变,凤雁北却无动于衷。
  “五王爷,候爷让张御医来给你检查一下伤势。”少女甜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未等凤雁北回答,门已被推开。
  香桂惊得差点失口叫出来,却被一只突然伸过来的手轻柔地捂去,而后被顺势带入一堵温暖的胸膛。等她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被压在了榻上,目光与凤雁北冷漠的双眼对上,原本欲要增快的心跳瞬间冷冻住。
  “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保持着暧昧的姿势,凤雁北低哑却严厉地道。声音不大,语气也不急,却有着让人不得不服从的威势。他这么多年的五王爷可不是当假的,即使是在别人的地盘,亦丝毫没有减弱半分那血液中与生俱来的王霸之气。
  “可是……可……”美丽的侍女看清屋内情况,吓得赶紧倒退出屋,却碍于燕子叽的吩咐,不敢离开,直到凤雁北冰冷犀利的目光扫向她时,才惊慌地关上门,带着太医落荒而逃。看五王爷还有精力做那事,显然伤势无大碍。想到候爷惩罚下人的狠辣手段,她和被从宫中特地请来的太医只得如此互相安慰,谁也不敢将情况如实禀报上去。
  等到脚步声消失,凤雁北才放开香桂,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伸手按向胸口。刚才动作太大,伤口似乎又裂了。
  香桂茫茫然坐起身,张目四顾,寻找突然消失无踪的莫商。
  “就算没了功力,你的身手仍然很快啊。”调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阵微风刮过,两人只觉眼前一花,莫商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了面前。
  原来在侍女推门那一刻,她已经悄然藏到了房梁之上。除了顶尖高手,极少有人能够察觉到她的行动。
  凤雁北闷哼一声,没有回答。
  “此地守卫森严,高手如云。你打算如何带我走?”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莫商吐了吐舌头,“不知道。还没想好。”她武功很高,可是还有小孩子脾气,做事向来贪玩爱闹,却极少考虑后果。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会被燕子叽挟持住的原因。
  凤雁北闭眼,仰天吐出一口郁气。早知道她会这样,为什么还会期待她这一次会懂事一点?
  “胡闹。”他摇头斥责,却无可奈何。
  莫商也不以为意,冲张口结舌看着她的香桂眨了下眼,才笑眯眯地道:“咱们这就走吧。放心,有我保护你,一定可以成功逃出去的。”
  “有人接应吗?”凤雁北没有动。
  莫商不自觉擦了下鼻尖上莫名冒出的轻汗,脸有些红,“没……”她忘记知会阿大他们,自己一个人跑了来。
  凤雁北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丫头,你越来越笨了。”
  莫商自知理亏,也不生气,只是拉起凤雁北的手往外扯,“走嘛走嘛,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凤雁北叹了口气,知道莫商不是笨,而是太相信他的能力了。“你记得如果我没逃出去,下次来之前一定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才行。”明知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逃出去,他仍然决定顺从她的意。
  他实在是宠坏她了!
  莫商忙连连点头答应。
  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地闪了出去。外面雪白一片,衬着灯火的光芒,无比明艳。
  向后瞟了眼紧跟的香桂,凤雁北突然道:“让她留下,不然我们没有任何机会。”
  香桂脸色大变,未等莫商说话,已开口乞求, “求求你们,带我一起走。”她知道如果留下,她只有死路一条。
  莫商心中不忍,欲要向凤雁北求情,却发现他眼中的冷硬和坚持,她知道一旦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无论谁说情都不会有用。
  “姐姐,你先留在这里,等我把凤雁北弄出去后,再回来救你。”除了许下难以实现的诺言外,莫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相对于凤雁北的安危来说,香桂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无足轻重的人而已。
  香桂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背影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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