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点击上方&影视独舌&↑免费订阅本刊独舌：您长期致力于军旅题材电视剧的创作策划，请谈谈这一路的经历与感悟。李洋：军旅剧，本身具有题材特殊性和政治敏感性。我觉得它的创作就像在平衡木上作业，就那么长、那么窄，又得翻新花样地起舞，又不能掉下来。1992年的《潮起潮落》差不多是由军队制作单位主导电视剧创作的源头之作，出手不凡，从此佳作不断，出现了《红十字方队》等一批好作品。军队系统的电视制作机构在鼎盛期曾扩展到了18家，我们叫“18棵青松”。2000年的《突出重围》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大喜悦，这是一部承上启下的作品。自抗美援朝之后没有打过大的战争，长期处于和平环境，军队在干什么？战斗力到底如何，老百姓关心，军队自己也在反思。从设立假想敌出发，利用红军与蓝军对战的设计，让红军连打三次败仗，最后置之死地而后生。这部剧作为开年大戏在千禧年央视播出后，产生了非常大的社会影响。当时李岚清副总理提到中国教育改革时说，“解放军已经《突出重围》了，中国的教育也该突出重围了。”《突出重围》为军队现实题材的创作树立了标杆，其后《DA师》和《沙场点兵》是它的延续和拓进，之后的军旅剧大都保持着直面现实，勇于探索的调性。像《潮起潮落》、《突出重围》都是央视与军队合作，央视投资和播出，我们抓选题，负责落实创作摄制，相当于给央视做定制剧。很多军区领导看到军旅剧影响很大，就纷纷把庙门建起来。生产车间多了，产量上来了，央视开始承受消化压力。为解决供大于求的问题，我们在成都举办过一个军旅剧的会议，在那我就提出，我们应该考虑怎样分流，把我们的渠道多元化，打通多个末端，把鸡蛋放到不同的筐子里去。《历史的天空》是一部思想解放之作，触及了一些敏感话题。虽然遇到一些困难，但苦尽甘来，结局完美，囊括了国内诸多奖项于是从2003年开始，我们决定一定要打开地方电视台之门，而在那之前还没有一家地方卫视播过军队制造的电视剧。当时有两部作品很有代表性，一部是海军和湖南电广合作的《军人机密》，一部是空军制作，高希希导演的《历史的天空》。鉴于我们在地方台没有播出记录，我特别希望这两部戏能够打开省级电视台之门，结果2004年这两部剧在各地播了个满堂彩，在全国各省的收视份额和排名上，《历史的天空》和《军人机密》名列一二。从此，军旅剧走进了遍地开花的时代。融资作业环境变好了，有了资金保障和平台保障，数量和质量都上来了。特别是《历史的天空》，赢得了良好的口碑。但上映过程中还是有一些小波折的，因为剧中主人公的姓名引发了一些误会，差点禁播。小说里的主人公叫“梁大牙”，电视剧开始也沿用了。结果事有凑巧，这个“梁大牙”和一位我军功勋卓著的老将军的外号重合，引来了他们家人的误会。经过各方友好协商，我们把“梁大牙”改成了“姜大牙”，误会消除了，作品实现了软着陆。播出时，我们考虑到张丰毅是云南人，在昆明有极高的人气，就选择了昆明做地面首播。与奥运会同期，取得了超过奥运会同期节目的收视率，效果非常好。这部剧好就好在逼真地反映了我党我军在战争年代的基层政治生态，内部斗争比较激烈，我们感到有一定的播出风险。我就跟制片人说，咱们制定一个原则，哪里离北京最远就先到哪里去，在远端形成很好的口碑和氛围，最后回到北京。2004年到2008年，是军旅剧的黄金五年。有了2004年《历史的天空》，才有了2005年的《亮剑》，前面的门不打开，后面的作品就没法出来。《亮剑》是我特别喜欢，投入情感和精力较多的一部戏，我提出的很多意见也都被采纳了，比如说我坚决主张拍半部《亮剑》，结尾打点在1955年授衔等等。相比之下，《历史的天空》从审视历史的角度来说更需要勇气和胆量，而《亮剑》追求的是一种气质、一种锋芒、一种所向披靡的军人力量。社会风气长期萎靡不振，尚武精神久已失传，《亮剑》点燃了公众的内心需求。该剧由我推荐给央视黄金档播出，创下了超过《新闻联播》的收视率，“亮剑精神”响彻全国。没有前一年《历史的天空》全国热播，就不可能有2005年抗战胜利60周年时《亮剑》的央视亮相。依当时的播出标准，《亮剑》棱角多，太过锋芒野性，所以当时在央视和卫视播出时做了处理。所以，这部剧实际上有三个长度版本：央视版最短，卫视版稍长，影碟版最全。2006年迎来了谍战剧的开山之作《暗算》。柳云龙敢于突破常规的叙事结构讲故事，首先从艺术的勇气上让我非常敬佩。《暗算》的幕后也有许多故事，这部戏因题材敏感当初没有通过国家职能部门的审查，险些搁浅。后经各方斡旋和沟通，这部剧得以与观众见面，获得了不俗的收视成绩，也成为之后大行其道的谍战剧的开山之作。战争也好，历史也罢，我们至今还有不少题材禁区。打开了这扇门，谍战剧迎来了黄金时代。到了2007年必须提到《士兵突击》。这部戏投资1200万元，之前预测会有200万左右的亏损，但还是坚持拍了。我是这部剧的总策划，决策拍板是我和总制片人张谦两个人做的。除了穿针引线的工作，推荐王宝强出演许三多这个人物是值得我珍藏的记忆。宝强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跟许三多气质相似，出演了《天下无贼》的“傻根”也积累了一定知名度。这部作品从“无人问津”到热播全国，实属不可复制的奇迹。当时将此作品推荐给央视朋友，他问我：谁演的？谁导的？女演员是谁？我无言以对，就宝强算小有名气吧，可是恰好这个朋友还没看过《天下无贼》，不知道他。名演员、大导演、爱情戏，这些《士兵突击》都没有，曾一度被圈内冠以“三无作品”。其实，那时候康洪雷已经做出了《激情燃烧的岁月》和《青衣》等力作，被“三无”有点冤。《士兵突击》是我这些年来内心最喜欢的戏。它干净、单纯、温暖，要感谢那样一个时代给与我们的运气。当下电视剧的制作被绑在商业战车上，操控感和操作感技术感空前强化，已经很难单纯了。末端话语权增大，有时候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否则就无法前行、无法生存。很怀念《士兵突击》那样的创作氛围，一帮有情怀的人聚在一起，专心用心干一件觉得很有意义的事儿，有倔强有脾气很任性。创作过程走了心的，就一定能出好东西。后来的创作氛围就变成了运作取代了创作和制作，出口决定命运，用倒推式的想法来出产品，越来越有技术感、操作感、拼贴感，内心的东西反而越来越少，因为目的已经不纯粹了。行业竞争激烈，大数据引领加剧，麻辣烫重口味当道，已然进入作品越来越少，产品越来越多的时代。2009年的《我的兄弟叫顺溜》是部走人物的戏，是央视定制的，开拍之前剧组就拿到了几百万的预约金。在《历史的天空》、《暗算》、《士兵突击》等剧在地方台热播之后，此次央视主动出手了。“顺溜”是预约朱苏进先生写的狙击手故事，剧本创作阶段就因为风声外泄，就有公司提着现金上门抢本子。这部剧最后是由小马奔腾投资，导演花菁不负众望，在央视播得非常好，是宝强继许三多之后塑造的又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当初的演员搭配希望是张丰毅演新四军司令，但张丰毅看了剧本说剧本很棒，我从不演男二，宝强这小子还得火。张国强演司令有顾虑，从钢七连连长“晋升”为司令是不是太快了？结果表明国强演绎的司令很到位，很精彩。担心结局太悲，央视领导建议别让顺溜牺牲，于是我们拍了两个结局：一个是主创的意思，顺溜悲壮牺牲；一个是顺溜在瓦砾中缓缓站立起来，最后用的是前一个版本。之后就是2010年开始的三部《我是特种兵》，由南京军区的全套人马来制片、管理、摄制、后期制作、发行。最近第四部也开拍了，据悉网络版权有很好的预售。“特种兵”系列剧深受年轻观众喜爱和追捧，有铁杆粉丝群众支持，投资不差钱，有良好播出业绩。当然，也有看法说这些剧过分迁就市场，用料猛，超越现实，是变了味的军旅剧。军内评论界也有要求“纠偏”呼声。军内观众和社会观众评价出现冰火两重天，老百姓觉得挺好啊，挺热闹啊，所以收视率很好，点击率很高，但军队观众特别是中老年观众会觉得这种剧在军事上不真实，比如设置的敌人竟然是跨境贩毒者，而这些对象应是武警的菜。其实在创作上，我们也很无奈，从戏剧矛盾来讲必须要给军人找到对手，涉及武装对抗还要规避“涉外军事对抗”带来的敏感和麻烦。最近拍摄的和正在做后期的作品，敌人已经还原为真实“老外”，外籍“雇佣兵”，对手个个身手不凡。吴京新电影《战狼》霸气外泄，广告称“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不是假打玩真的。我们必须面对新媒体时代大众趣味的变化以及渠道主体的变化。传播正能量，首先你得能够传播。当然，创作不能漠视基本军事素养要求，条令条例基本功要扎实有度，不能犯小儿科错误。近年的传播环境下，个别军旅剧有些娱乐化游戏化，有些还儿戏化。客观地说我这这些年扛着很大的压力，又想创新突破，又想把我们来之不易的融资环境维护住。每年都要有一部在市场上表现很好的戏，才能保证我们军队的电视机构还在这个牌桌上，不出局。但从总结经验教训的角度来讲，的确在对个别军旅剧把握的分寸上失之过宽。军旅剧要去游戏化，更要去儿戏化。军旅文艺的调性不能偏离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基点要严谨。 从《士兵突击》开始，军旅剧有一个题材热点就是青春剧。青春军旅剧有一个强大社会功能，就是征兵广告。这些年，征兵形势不乐观，几个征兵大省每年完不成任务。好的军旅剧可以激发当代青年报国从军的热情。《红十字方队》、《第五空间》、《我是特种兵》、《麻辣女兵》、《火蓝刀锋》等播出后，相关军兵种的征兵形势明显好转，且有爆棚态势。总结我这些年的感受，军旅剧像个地雷阵，我带着钢盔，冒着炮火，在坚持和妥协中匍匐前进，使命就是要活着回来。 独舌：您把军旅剧引向青春偶像的道路，通过娱乐化的方式赢得市场，内心是否有些纠结？李洋：相当纠结。我们是团队作业，解放军的十几家制作队伍都是老中青几代人共同坚持、努力、开拓，才使得军旅剧从上世纪80年代的边缘题材成为一个自成系统的类型，一个国家认定的概念。军旅剧的大类目下又伸展出谍战剧、传奇剧、红色经典剧、现实军旅剧。近几年，我们从当代军营切入，创作了《我是特种兵》、《麻辣女兵》、《火蓝刀锋》一系列剧，和青春绑定，植入偶像元素，诉求是希望和年轻的观众产生互动。数量虽然不多，但影响很大。从我的角度，我觉得还有反思的余地。末端引导前端，加上一些年轻的创作人员缺乏内在的修炼、精神的积淀，更多的是追求外在的技巧和技术，有时候就价值中空了。我们刚在西藏拍了一个非常有难度的当代军旅剧《8848》（幸福蓝海和成都军区合作），写了三个富二代的孩子到西藏当兵、二度成长的故事。我希望它能回归到军旅的本体内核，回归一些精神和情感上的表达，而不仅仅是偶像化、娱乐化。独舌：抗战剧为何越来越多神剧、雷剧？李洋：抗战剧中神、雷的倾向很普遍，这样的作品多的原因是抗战剧往往投入不高，但收视成绩很好，能带来稳定的商业回报。我自己也参与过一些抗战剧的创作，比如2007年跟《士兵突击》同时推出的《狼毒花》，市场表现优异。在原剧本中常发这个人物是个极具传奇色彩的草莽英雄，还是个酒鬼兼色鬼，后来去掉了他色鬼的一面，塑造成虽然嘴上有点花，但生活上贼严谨，一见女人就哆嗦的角色。老百姓心中还是有着英雄主义情节的，希望通过剧中人物圆他们的梦、过他们的瘾。这部剧继《亮剑》后再次点亮传奇剧的市场，之后传奇剧就越拍越多，为独辟蹊径各显神通，上天入地，把战争游戏化了。观众一看，这样的话抗战还用打八年吗？八个月就够了。抗战剧越拍越多，但不能失了方寸，跑偏出轨。历史剧、抗战剧要拒绝戏说警惕胡说，小心求证，以严谨的态度来创作，回到抗战实证主义的道路来，做到戏出有据，比如能说出戏是基于县志、地方志某某卷的记载。即将开拍的《铁血淞沪》和推进中的《纪念日》，走的就是非常严谨的路数。抗战剧扎堆还有一个原因，军事剧是受到我们的国际关系形势与外交政策的限制的，有很多题材禁区。抗日战场是我们能碰的最安全的领域，越战啊，抗美援朝啊、中印战事啊、中苏战事啊都不能去表现。我常说，从题材选择意义上说，中国军事史的天棚上贴满了补丁。 独舌：军旅剧对展现国军抗日有何限制？李洋：国军抗战题材，普遍都会遭遇“红线”怎么设定的问题。把握好中流砥柱和全民抗战的关系确有难度。抗日正面战场的题材也是我第一个涉猎的，《逐日英雄》这部剧不是很有名，但不该被遗忘，幕后也有很多辛酸的故事。《逐日英雄》写的是国民党空军抗战，中美飞行员联合作战，驼峰航线上的事，聂远和朱茵演的。2002年开始在云南拍摄，是5000万的巨制。当时从沈阳飞机制造厂定了1:1的飞机模型18架，每架28万，运到云南再组装，后来为了效果逼真炸掉了，只留了一架给当地政府作纪念。拍完之后，因为里面全是国军的事，审查没通过。这么大成本，不能播出怎么办？从民族记忆、国家记忆的立场上考虑这个问题，追加补拍“红线”，最终得以通过。这些年，正面战场题材已正常纳入选题视线，作为全民抗战历史的活剧呈献给观众，历史味硝烟味烟火味有机融合，走的越来越通畅。总得有人迈出这一步，哪怕就是半步也好。正是因为有了这部剧，之后才有了《我的团长我的团》、《中国远征军》的机会。日益强盛的当下中国，需要胸襟和雅量拥抱属于自己的历史。 独舌：近几年来军旅剧的创作整体上呈萎缩之势，原因何在？李洋：这跟创作环境的变化有密切关系。既有政策上的原因，观众的细分也有关系。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军队体系有了自己的电视中心，军旅剧在数量上有所积累，又形成了系统的开发，开始呈现出自身独特的格局与调性。那个时候，我们想拍什么就拍什么，末端对我们没有限制，基本上做一部播一部。现在随着市场化的细分，末端需求对前端创作的制约和要求越来越明显，甚至是末端决定前端。军旅剧的特点是正步走，不走歪门邪道，这在现在多变的市场环境中就显得适应力不够了，不甘委曲求全、不愿委屈求生。我们就像身处夹缝中，一方面要面对领导的要求，一方面要面对市场的挑战。因此这十几年来我们的平台塌陷了很多，虽然招牌还在但生产力不行了，减产的同时影响力也在减弱。这是事实。应对环境变化，现在我们的资金运作和团队构成已经越来越社会化了。军队的制作平台还有一个特点，自己本身不投资，军费是不能用来投资的，所以他们总说我们打的是“空手道”。军队的领导鼓励我们走出去，用军队的资源和社会的资本对接。我们几乎每一部作品的资金构成都是不一样的，有国营的、有民营的、有电视台的、有公私合营的，五花八门。只有极个别的作品有过军队的投资，比如2003年央视的开年大戏《DA师》，南京军区投了800万现金，与央视合作，央视投了600万。这也是我们第一次尝试全明星阵容，王志文、许晴、巍子等等。收视率好，回报还是不错的。2006年的开年戏《沙场点兵》军队也是有过一部分投资。这十几年来军队参与制作的剧目在逐渐减少，而民营公司染指“军事”的份额在加大，所以总体上剧作数量基本没有减少，依然是一个活跃的投资趋势。比如抗战剧，低成本和非大咖也能解决市场问题，地面的播出特别能接受这种硝烟味。所以中低成本的投资还是非常喜欢染指军事题材的戏。爷们戏需求在，尚武之魂不会退场。 文/董文畅 李洋，大校，著名影视策划人。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现担任艺通网投资顾问团的策划人。策划、监制的主要作品有：《历史的天空》、《亮剑》、《DA师》、《沙场点兵》、《士兵突击》、《暗算》、《狼毒花》、《我的兄弟叫顺溜》、《我是特种兵》、《火蓝刀锋》、《8848》系列等百余部影视剧。喜欢本文就点击右上角分享吧！搜索微信号“dusheme”关注更多精彩内容！【影视独舌】由资深媒体人、影视产业研究者李星文主编，提供深度的影视评论和产业报道。高冷、独立、有料，助大家涨姿势、补营养、览热点。涵盖微信、微博、博客、豆瓣和人人小站、网站五大载体。在今日头条、新浪、网易、腾讯、搜狐都有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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