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张若虚在唐代到明代前中期一直默默无闻 琼虞 小说?

《春江花月夜》「孤篇压全唐」的评价是否过誉?
春江花月夜唐·张若虚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孤篇盖全唐”是古人对《春江花月夜》的评价,清末学者王闿运评价其“孤篇横绝,竟为大家”,近代著名学者闻一多先生对《春江花月夜》也推崇有加,在《宫体诗的自赎》一文中称其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他对这首诗的推崇主要在于诗中“敻绝的宇宙意识”。原文如下:“我认为用得着一点诠明的倒是下面这几句: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更敻绝的宇宙意识!一个更深沉,更寥廓更宁静的境界!在神奇的永恒前面,作者只有错愕,没有憧憬,没有悲伤。从前卢照邻指点出“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时,或另一个初唐诗人——寒山子更尖酸地吟着“未必长如此,芙蓉不耐寒”时,那都是站在本体旁边凌视现实。那态度我以为太冷酷,太傲慢,或者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带点狐假虎威的神气。在相反的方向,刘希夷又一味凝视着“以有涯随无涯”的徒劳,而徒劳地为它哀毁着,那又未免太萎靡,太怯懦了。只张若虚这态度不亢不卑,冲融和易才是最纯正的,“有限”与“无限”,“有情”与“无情”——诗人与“永恒”猝然相遇,一见如故,于是谈开了——“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对每一问题,他得到的仿佛是一个更神秘的更渊默的微笑,他更迷惘了,然而也满足了。于是他又把自己的秘密倾吐给那缄默的对方: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因为他想到她了,那“妆镜台”边的“离人”。他分明听见她的叹喟: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他说自己很懊悔,这飘荡的生涯究竟到几时为止!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他在怅惘中,忽然记起飘荡的许不只他一人,对此清景,大概旁人,也只得徒唤奈何罢?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这里一番神秘而又亲切的,如梦境的晤谈,有的是强烈的宇宙意识,被宇宙意识升华过的纯洁的爱情,又由爱情辐射出来的同情心,这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从这边回头一望,连刘希夷都是过程了,不用说卢照邻和他的配角骆宾王,更是过程的过程。至于那一百年间梁、陈、隋、唐四代宫廷所遗下了那分最黑暗的罪孽,有了《春江花月夜》这样一首宫体诗,不也就洗净了吗?向前替宫体诗赎清了百年的罪,因此,向后也就和另一个顶峰陈子昂分工合作,清除了盛唐的路,——张若虚的功绩是无从估计的。”
将近四十年之后,李泽厚先生对上述闻先生对此诗的评价,进一步作出了解释。他不同意闻先生说作者“没有憧憬,没有悲伤”的说法,而认为“其实,这首诗是有憧憬和悲伤的,但它是一种少年时代的憧憬和悲伤,……所以,尽管悲伤,仍然轻快,虽然叹息,总是轻盈。”“永恒的江山,无限的风月给这些诗人们的,是一种少年式的人生哲理和夹着悲伤、怅惘的激励和欢愉。闻一多形容为“‘神秘’、‘迷惘’、‘宇宙意识’等等,其实就是这种审美心理和艺术意境。”李先生的著作如何科学评价是一回事,不过,在对《
春江花月夜》 理解这一点上,李先生的说法,比起闻先生来,显然又跨进了一步。(此段文字引自程千帆先生《张若虚_春江花月夜_的被理解和被误解》这篇文章对于了解《春江花月夜》在古代诗坛地位的起伏很有帮助,不过学术性比较强,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网上找下。)
蟹妖。个人觉得,不必去死抠字眼儿。以上答案都各执一端,其实都没啥大价值。所谓孤篇盖全唐者,必然有其能超越全唐的方面,然而在另一些方面讲,肯定是盖不了全唐的。这个论断有其理由,但是只是论者根据其中一个角度推出的,如任兄答案中提到的宇宙意识,唐诗中有,然而绝不是主流的感慨,而且也没几人写到了这个境地,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这并不是说有人曾严谨论证:《春江花月夜》在各个维度上都力压全唐。论大气蓬勃压不得李白,沉郁深刻压不了杜甫,说幽微瑰怪,压不过李贺……端看看官您选择哪个角度了。诗是多元化的,而历史上的诗论家也大多是感性的人,下的是感性化的论断。譬如陈亦峰动不动就某某沉郁,很好,不符合沉郁这个指标的就没有好诗了么?严沧浪动不动就羚羊挂角,可钱钟书说他是故弄玄虚,谁是对的?又如王静安说纳兰北宋以来一人而已,是不是也得当真呢?诗论家的话,看看知道人家的意思就行了,奉某论家的某句话为教义,大可不必。以上。
看了下面的各种回答,有个问题似乎根本没得到明确:“孤篇压全唐”究竟是谁给的评价?这个评价值得讨论么?我没有来得及做细致考证,手头资料也很有限,但仅做了简单的搜索,就更感觉到这个“孤篇压全唐”根本没有原始出处,绝非闻一多先生的评语!程千帆先生的《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集评》中都没有收入这个评价,已经非常说明问题。很显然是今人拍脑门,综合了一下前人的某些观点给《春江花月夜》安上的名头!换句话说,没有诗词大家、权威人士或著名文章给出这个评价!早年读《春江花月夜》时,印象最深的评语就是清末学者王闿运的“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用《西洲》格调,孤篇横绝,竟为大家;李贺、商隐,挹其鲜润;宋词、元诗,尽其支流,宫体之巨澜也。”其次就是闻一多先生在《宫体诗的自赎》中的评价:“这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还有“张若虚的功绩是无从估计的”。我认为好事者就是把这两个评价放在了一起,杜撰出一个“孤篇压全唐”的说法来。(说句题外话,闻先生的这篇文,我们在大学时经常戏读为《宫体诗的自渎》,一下给变猥琐了,罪过罪过 ^_^)王闿运说的意思是张若虚仅写了这么一首诗(他的另一首更无名),就堪称诗界大家的水准;而闻一多的点评,尤其“这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两句,显然也没有说《春江花月夜》能压倒全唐诗的意思——《宫体诗的自赎》一文主要谈的是宫体诗,最后的评价也只是说它和陈子昂并为高峰,为后来的盛唐开辟了道路。事实上,古人对唐诗进行评价分析时,很少用谁能压谁的这种主观说法。据有人考证,所谓“唐人压卷之作”这种提法,始自明代的李攀龙,他在自编的《唐诗选》中,推举王昌龄《出塞》为压卷之作,称为“唐绝第一”。王世贞在《艺苑卮言》中说:“于鳞(李攀龙)言唐人绝句当以此压卷,余始不信,以少伯(王昌龄)集中有极工妙者。既而思之,若落意解,当别有所取。若以有意无意、可解不可解问求之,不免此诗第一耳。”王世贞的兄弟王世懋则说:“必欲压卷,还当于王翰‘葡萄美酒’、王之涣‘黄河远上’二诗求之。”(《艺圃撷余》)《春江花月夜》无疑是极出色的诗作,此题的回答中多有分析论述及谈感悟者,这里就不多说了。以曹雪芹的才力,都会让《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借此诗的体例写出《秋窗风雨夕》来,可见其魅力之高。唐朝诗人辈出,经典之作无数,哪里能轻易谈一篇压全唐!看来“《春江花月夜》孤篇压全唐”的错误说法由来已久,谬种流传,希望不要再随着这个问题以及下面的回答误导到更多人。既然无此评价,也就谈不上过誉不过誉了。参考:
泻药。这问题比较复杂,本来懒得码字的……简单说下吧。只就这句评价说结论:不过誉。我不想考这句话是否有本,是否王闿运的原意,因为这里只需要讨论评论是否得当。是否有本,是谁评论那是另一个问题。过誉与否,要看这首诗能否代表唐诗的最高水平。首先,从诗意上来讲,这首诗意象高绝,境界宏阔,文辞优美,写景,写情,写哲思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为了简单直观起见,我以对比的方式来说明这个问题。写景处如“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可拟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中的“长烟一空,皓月千里”等句及王勃“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等句;写情处如“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可拟太白“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及“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写哲思处如“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可拟苏东坡《赤壁赋》“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春江》诗所带给人的感受,在脑海中所形成的画面,与上述作品都有相通相似之处。上述作品都是公认的名篇,以一首诗而能兼顾这么多元素,并且都达到不俗的水准,相信对照之下,大家应该能够感受到《春江》诗的魅力。其次,这首诗的写法非常高明。古人写诗,或宏大,或深远,或细微,一个方面写的好就足以成为好诗。《春江》诗以先以写景开始,视觉是很开阔的,而开阔之中有“月照花林皆似霰”这样的细节点缀,就显得不空乏;中间转到写情处又深入细微,由于紧扣了“花月”两个意象,以花月作为纽带来运转,如“愿逐月华流照君”、“昨夜闲潭梦落花”等句,情与景从未脱离,所以转的毫不突兀。最后的收笔又以江月为枢纽从写情转入悠远,这就避免了写情过于用力而气象变小——这里如果依然是离愁别绪,那就未免小家子气了。一般来讲,如果诗的前面境界太大,后面收笔就不好处理——大则无当,小则失气。如杜甫《登高》,由于前六句超神,最后的“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就明显气弱。“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重新回到哲思,但这哲思与情思又保留了若即若离的关系,并不说破。情蕴其中,思出其外,所以寄托遥深,回味无穷。一首诗能够在整体的布局和细节的把控上都游刃有余,这是非常高明的技法。第三,凡名篇必有名句,而《春江》诗全篇名句随手可摘,如以上所摘各句。这样满纸珠玉的诗,即便放眼全唐也是不多的。第四,作为长篇,这首诗的用字、音节却非常流畅。这首体例应是乐府,所以明快流畅,音节响亮,全诗也没有什么深奥的典故,生僻的字眼,完全是举重若轻的手笔。所以这首诗完全可以说达到了唐诗的最高水准。这并不是说他要压倒所有其他诗歌,它当然不一定是第一,但它肯定是全唐最优秀的诗篇之一。倘若有人作唐诗选本,以此诗为卷尾压卷之作,它是完全当得起的——是为孤篇压全唐。
实质上,这个问题可以拆分成三部分:1. “孤篇盖全唐”评价的来历。(是谁,在什么语境下给出的评价,是否具有权威性。)2. 单从艺术角度赏析,《春江花月夜》的艺术价值如何?3.《春江花月夜》的艺术价值是否高于《全唐诗》中的其它诗歌?1. “孤篇盖全唐”评价的来历针对第一个问题分析, 几位知友对“孤篇压全唐”来历的探讨,对解决这个问题很有帮助。我先补充一下清末王闿运《湘绮楼说诗》中对《春江花月夜》的评价以及其上下文:三唐风尚,人工篇什,各思自见,故不复摹古。陈、隋靡习,太宗己以清丽振之矣。陈子昂、张九龄以公干之体,自抒怀抱,李白所宗也。元结、苏涣加以排宕,斯五言之善者乎?刘希夷学梁简文,超艳绝伦,居然青出,王维继之以姻霞,唐诗之逸,遂成芳秀。张若虚《春江花月》,用西洲格调,孤篇横绝,竟为大家。李贺、商隐艳其鲜润,宋词、元诗盖其支流,宫体之巨澜也。杜甫歌行自称鲍、庚,加以时事,大作波澜,咫尺万里,非虚夸矣。五言惟《北征》学蔡女,足称雄杰。他盖平平,无异时贤。韩愈并推李、杜,而实专于杜,但袭粗迹,故成枯犷。卢全、刘叉得汉谣之恢奇,孟郊瘦刻,赵壹、程晓之支派。白居易歌行纯似弹词,《焦仲卿妻》诗所滥筋也。五言纯用白描,近于高彪、应球,多令人厌,无文故也。储光羲学陶,屈侠气于田间,后人妄以柳、韦配之,殊非其类。应物《郡斋忆山中》诗淡远浅妙,亦从陶出。他不称是,非名家也。读唐诗宜博,以充其气,唯五言不须用功,泛览而已。歌行律体是其擅长,虽各有本原,当观其变化尔。王闿运在传统诗歌领域中,花了很大力气钻研,后人评价他“其为文悉本《诗》、《礼》、《春秋》,而溯庄、列,探贾、董,旁涉释乘,发为文章,乃萧散似魏晋间人。大抵组比功夫,隐而不现;浮枝既削,古艳自生。”(钱基博《现代中国文学史》)在诗歌创作方面,可能会被认为偏于保守,但就诗歌鉴赏批评来说,他的观点还是相当具有研究价值的。我们先看一下刚才引的这段话当中的关键字眼:横:广阔,广泛。绝:超过,超越。(《古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P576,P848)“孤篇横绝”指的是这首诗歌超越于其它篇章。但是,在这句话中,“孤篇横绝”,具体“横绝”于哪些作品,王闿运并没有具体说明。结合起上下文来看,这句话承接了上文对盛唐时期诗人王维的评价“王维继之以……”,开启了下文对晚唐诗人李贺李商隐的评价“李贺、商隐艳其鲜润……”,至少说明这个“横绝“,也就横绝到同期的诗人而已。再看原句中“用&西洲&格调”,点明了这个评价,是基于体裁为乐府诗的诗歌地位的。这段话王闿运想说明什么呢?我们看这段话开头,王闿运开首就批评了“不复摹古‘的现象,接着blabla地讲下来,都是在”摹古“这一维度下评价了一大堆诗人。还顺手就把唐朝享有盛誉的诗人给好好儿黑一下,如“白居易……多令人厌,无文故也”,怕且就不是为了从诗歌的历史评价方面入手,给前人盖棺论定了。这段评价明显地包含着王闿运个人强烈的审美倾向,主要是用于表达自己对诗歌古法的推崇,以及对他在这段话之前提及的在艺术手法上“以词掩意,托物起兴,使吾志曲隐而达于自然,闻者激昂而思赴”的追求。所以,王闿运所谓的“孤篇横绝”,指的是这首诗在“以词掩意”的评价背景下,同期乐府诗作中的顶峰。“孤篇盖&全唐&”一句由此化用而来,因为这五字铿锵有力而被广泛传播。但实质上,这个评价,已经是超出王闿运的原意了。2. 单从艺术角度赏析,《春江花月夜》的艺术价值如何但不能单单因为“孤篇盖&全唐&”这个评价来历不明,并非出自古代名家之口;就直接否认它传播的广泛性,而进一步忽视探讨这个问题的价值。相反地,正因为这句话传播广泛,又难以溯源,才值得针对这个问题进行探讨。首先在形式上进行赏析,我们可以发现,《春江花月夜》其实已经有区别于其它乐府诗的明显特征了。旧有的乐府,多为五言短制,《春江花月夜》则开启了优秀的七言长歌之先河。旧有的宫体诗,写香、写艳,堆辞藻,多矫情,而《春江花月夜》则清丽可喜。其次,如之前知友
援引闻一多先生的评价指出,这首诗的另一大价值在于其“敻绝的宇宙意识”。大凡人提到时空无尽,都必然会感慨人生无常,如“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但在张若虚的诗里面,则是站在更高的高度去看待人生无常。哪怕是作为个体的人会生老病死,但作为群体的人类却是繁衍不息,与永恒的江水同喜同悲,“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就是此意。若仅仅是叙述了这样的道理,或者说仅仅是具备这样的时空观,也并不足以让这首诗享有盛誉。诗中意象的搭建,就是为了将空泛的议论,以及各种抽象的东西,落到具体的事物上,达到化虚为实的效果。由小及大、由少及多,从有限透视无限,从有形把握无形,因而叙之有物,读之有味。诗中处处写春、写江、写花、写月、写夜,而又处处融情;处处融情之余,又有理寓于情中。而且如果多加注意的话,会发现全诗共三十六句中,每四句一组,四句中押三个韵。四句一换韵,以平声韵起首,最后一组用仄韵作结束。每一换韵,情感则一跌宕,兴一波澜。”春江潮水……“写远景,”江流宛转……“写近景,”江天一色……“引出个体对宇宙的思索,”人生代代……“以群体角度对宇宙观反思,”白云一片……“从月的等待转入人的等待,”可怜楼上……“写闺情,”此时相望……“写离愁,”昨夜闲潭……“伤春,从女子的视角转向男子的视角,”斜月沉沉……“则写游子思归。总括来说:情随物移,而处处不离春、江、花、月、夜。有离合,有悲喜,有人生苦短,但仍有希望和宽慰。虽是工笔细描江景,却能窥见诗人大胸怀和大智慧。形式上有创新之处,情感和形式得到完美的交融,其艺术价值,确能在《全唐诗》中位居首列。3.《春江花月夜》的艺术价值是否高于《全唐诗》中的其它诗歌而至于能否”压“过其它诗歌,则是另一个过分主观的话题了。绝大多数优秀的诗歌,都会赋有诗人独特的个体化情感体验。当这种情感体验恰好与读者产生情感共鸣的时候,作为个体存在的诗人和作为个体存在的读者通过诗歌跨越时空沟通对话的时候,诗歌就会艳压群芳了。或许就像
发过的这张图一样:
先从“孤篇压全唐”开始说起。经过资料查找,并无发现直接指称张若虚《春江花月夜》“压”全唐之原句。若算接近说法,一是陈兆奎辑 《王志》 卷二《论唐诗诸家源流 (答陈完夫问)》中王闿运对此诗之评,“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用《西洲》格调,孤篇横绝,竟为大家。李贺、商隐挹其鲜润,宋词、元诗尽其支流。宫体之巨澜也。”在此处,《西洲》指南朝乐府民歌《西洲曲》。此曲主要描写一女子对情人的思念,通过采摘莲子,登楼望远等场景来寄托情思。此曲与《春江花月夜》中“游子思妇”主题相合,且表现手法上都有情随景转,借物象的空间变换来引发诗歌情感和意境变化的特点。如《西洲曲》中: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借飞鸿视角来延展诗歌的意境,好似如今的电影镜头的切换。《春江花月夜》中也有模式相同之句: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借白云与月光来转移场景。由此可见,将《春江花月夜》与《西洲曲》比较是贴切的。下来即是“孤篇横绝,竟为大家”一句。若以此为依据说《春江花月夜》压全唐,似不妥。为何?“横绝”有两番含义:1、横越;横度。如李白《蜀道难》诗:“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絶峨眉巔。2、超越;超出。 清曹寅《送亮生游闽》诗之一:“横絶文林世不知,谁供五木解嘲诗。” 在此处,若以”压“全唐为解,应选”超越,超出“的含义。但究竟”超越,超出“的是哪一类人,或哪一类诗,并无确指。且此句不能拉出语境单独作解,必须结合后句方了解旨意。下来便说此诗影响,李贺、李商隐、宋词、元诗都受其恩惠,有所继承。同时王闿运也下了定语,《春江花月夜》为”宫体之巨澜“也,即此诗为宫体诗无疑。了解唐诗的知友都知唐诗包罗万有,兴象玲珑,风格多样,难以定论。李贺、李商隐若要说相似之处定在于二人善用神幻故事入诗,善写乐府,语言精巧绮丽。恰似此处《春江花月夜》也诞生于音乐文学之中。又宋词本色为”婉约“,元诗特点为"藻绘有馀,古淡不足".《春江花月夜》语风倩丽意境朦胧,又与此相似。但无论是古诗或乐府,又或语言绮丽媚婉都不能代指整个唐诗风格。王闿运必知此,才最后给《春江花月夜》加了个”宫体诗“中的”巨澜“的说法。因此,可以说《春江花月夜》是”宫体诗“中第一等,未能说是全唐”孤篇“。又二应该是来自于闻一多的《宫体诗的自赎》。我刚又仔细读了一遍,仍未找到“孤篇压全唐”的评价。接近的评价为:这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然而此句也不能单独作解,必须和整篇文章的内容相联系。且必须与后文相连。从这边回头一望,连刘希夷都是过程了,不用说卢照邻和他的配角骆宾王,更是过程的过程。至于那一百年间梁、陈、隋、唐四代宫廷所遗下了那分最黑暗的罪孽,有了《春江花月夜》这样一首宫体诗,不也就洗净了吗?向前替宫体诗赎清了百年的罪,因此,向后也就和另一个顶峰陈子昂分工合作,清除了盛唐的路,——张若虚的功绩是无从估计的。根据原文可知,闻一多在此处主要是论证了《春江花月夜》此诗“替宫体诗赎清了百年的罪”,且给盛唐诗“清除”了道路。可见,闻一多仍将《春江花月夜》放入“宫体诗”之一范畴中进行阐述,且肯定了《春江花月夜》在唐诗史上的作用。既然一篇诗文要为后世扫清障碍,那它之后的文学应该是要在此基础上发扬光大才是。若是“压过”,何必点此传承意义。无论是王闿运还是闻一多,都将《春江花月夜》放入“宫体诗”范畴,并且肯定了此诗对于“宫体诗”这一特定诗歌类别的革新作用。虽后来周振甫对《春江花月夜》的“宫体诗”特性有所质疑,但我们仍然应该肯定《春江花月夜》在这一流脉中的地位。这一点闻一多在文中已经详论,便不再多述。此外,《春江花月夜》的文学史地位,其实是有一个演变过程,从默默无闻到如今盛名鼎赫,也和李攀龙之后的唐诗接受和评论有关,不能一概而论。但凡文学史上这种绝对性的评价,看看笑过就算,一家之言,不足多道。唐诗之美,岂是一篇能够囊括。另外,《春江花月夜》中的“宇宙意识”,魏晋文人已有,“游子思妇”,可追述到“风雅”之时,春、江、花、月、夜五组意象的使用,也本就是古题《春江花月夜》应涵盖的,这些都并无特殊。此篇诗文,特殊在韵脚转换和诗境变化之处,又有月夜之朦胧兴象,故可谓之杰作。借清王尧衢《古唐诗合解》中一段做结:此篇是逐解转韵法。凡九解:前二解是起,后二解是收。起则渐渐吐题,收则渐渐收束。中五解是腹。虽其词有连有不连,而意则相生。至于题目五字,环转交错,各自生趣。春字四见,江字十二见,花字只二见,月字十五见,夜字亦只二见。于江则用海、潮、波、流、汀、沙、浦、潇湘、碣石等以为陪,于月则用天空、霰、云、楼、妆台、帘、砧、鱼、雁、海雾等以为映。于代代无穷乘月望月之人之内,摘出扁舟游子、楼上离人两种,以描情事,楼上宜月,扁舟在江。此两种人,于春江花月夜,最独关情。故知情文相生,各各呈艳,光怪陆离,不可端倪,真奇制也。结合以上分析,总结如下:所谓《春江花月夜》“孤篇压全唐”说法本身不实。但应肯定《春江花月夜》对“宫体诗”这一特定的诗歌类别的革新。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我读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这句诗的时候,我觉得这句诗真的是好极了,比“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于是我觉得,这句诗就是唐诗里极好的。而当我到了初中,我读到了“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的时候,我觉得这描写得实在是太贴切了,完全迎合当时心中有烦恼的我们,于是我觉得,整个初中就这首诗最棒。到了高中,翻开课本就去找第十九课的古诗时,入眼而来的就是李白老小子的“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一句话撞得我胸口直痛,恨不得马上就跳出窗户对着那青天怒吼几声。而也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唐诗也可以不必押韵,不必那么清婉,可以如此狂放。于是我觉得,这首《将进酒》算是站在了唐诗的顶端了。时间辗转,来到了大学。这时已经没有语文课了,在课外阅读里,我读到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赌书消得泼墨香,当初只道是寻常”的时候……我才终于发现,诗词这种东西,就如同我们写的日记。作者写下当时的心情,不管他是故作姿态吟谈春秋之色,还是胸中悲愤狂袭纸卷,诗词本身只是作者向观看人传输自己的志向、心情、所见的载体。当你觉得一首诗好,可能是因为它的押韵,它的体裁,它描写的春花秋月和梧桐细雨映入你心中;也可能你是李白或者苏东坡的脑残粉,如同我看到葛巾女神的回答后就按捺不住自己颤抖的手去点进答案一样。追逐哪首诗词最好?我觉得不太合适,或者说没有意义。当我开心时,我脑袋里想起的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当我难过了,李后主和柳永就争相在我脑中卖弄风骚;当我相思了,李清照就坐在旁边为我磨墨……当我,或任意一个人,处在任意不同的情况下时,他喜欢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放开了说,人对任何一个事物的喜欢都是私人的,如同房事之好,不足为外人道也。若抓着别人某个状态去延伸、去评论,那对你来说,只是浪费时间。兼收世界之大,方览微尘之美。
回答问题之前,我先说点题外话: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古人对于《春江花月夜》的评价是“孤篇盖全唐”,而不是“孤篇压全唐”同时希望题主在复制粘贴的时候注意一下标点符号,其中有个分号,看的我心里不舒服这首诗获此殊荣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水到渠成的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结合,二是个人的生命经验上升到宇宙意识的层面。《春江花月夜》,全诗九段三十六句,四句一韵,总共九次转韵。结构严谨、字句雕琢,以及哲学层面的渗透,综合分数非常高,无愧于“盖全唐”之美誉。“水到渠成”的意思是,文学作品必然与时代背景紧密相连,脱离某个时代的背景,却要唱出某个时代的声音,往往会破音(比如李白和辛弃疾作品中的“侠”气,外表很相似,内核却不同,这里简单提一下,不作深入讨论)。只有当时代把准备工作做充分了,诗人才有条件信手拈来。英国诗人艾略特说“一个人如果二十五岁以后仍然坚持继续写诗,那么他的作品必须得有历史感”,意思是,你的创作生涯到了这个阶段,会感觉到除了个人才华与风格之外,文字、思想会和传统文化有一种一脉相承的关系,否则你的创作根脉会扎不深、扎不稳,创作养料的补给也会不好、不够。形式方面,结构、字句经过魏晋南北朝“四六骈文”的不断练习与雕琢,回环相扣(月升—花开—春临—春逝—花败—月落)、对仗精准,技巧相当圆熟。内容方面,佛教和老庄思想经过魏晋南北朝的“玄学清谈”,已然达到一定的境界。简单感受一下: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人生/代代/无穷已
江月/年年/只相似江水流春/去欲尽
江潭落月/复西斜我之前在回答中引用过蒋勋的观点:唐朝是汉文化一个短暂的度假期,是一次露营,人不会永远露营,最后还是要回来安分地去遵循农业伦理。为什么我们特别喜欢唐朝?因为会觉得,这一年回想起来,最美的那几天是去露营和度假的日子。唐朝就是一次短暂的出走。“出走”并不是出离“家庭”或者“家族”,而是出离“农业伦理”,这是佛教的部分。老庄哲学则强调“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儒家思想并不在唐朝居于主位。这样一来,个人得以完成自我,生命的独立性得到栽培以后,必然会触及到宇宙意识这一层面。当然在这里,“宇宙意识”处于文学/哲学的维度,而不是物理/科学的维度。简单感受一下:空里流霜不觉飞这个句子兼具诗学和哲学。古人以为霜如同雪一般从天空飘落,在这个下霜的春夜,天空布满月光,在月光的映照下,霜的洁白感觉不到了。这就如同白日里盛放的焰火,对我们来说,有很多存在的东西,我们常常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比如死亡,比如守护。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这个句子的分量特别特别特别重。谁是第一个在这江边看见月亮的人?此时此刻,月亮的清辉落满我的肩头,可江边的月亮第一次将温柔倾泻人间又是在什么时候?这个已经完全脱离抒情维度,而是哲学维度对于生命本质的追问。西方二十世纪二十到三十年代,比如蒙德里安,一直在寻找几何图形的本质,和这个非常类似,就是不停地追问宇宙到最后还剩下什么。张若虚完全把自己从农业伦理中抽离出来,直接上升到宇宙意识的层面。通常我们身处现象之中时,讨论的是现象之中的相对性问题;但当我们进入哲学层面时,就会去追问本质问题,就会去讨论哲学层面的绝对性问题。
《春江花月夜》真正的美不仅仅在于所谓“江畔何人初见月”数句,这种哲思性的句子很容易得感性的人喜爱,也很容易得感性的人厌倦。诗人写的是扬州城外最美的五种景物,在这之前和之后的无数年里,有无数的人为这美丽的春、江、花、月、夜所触动,所以诗中的美,最终也还是交给这五种物事来表达的。“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比“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如何?“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比“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如何?“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比“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如何?“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比“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如何?这几个比较,并不是要说《春江花月夜》就狠狠地压过了我说的这些名句,只是说,它和谁比都不逊色,却并不比谁来得更迟。它是盛唐气象的开端。干净清丽,大气典雅,写到了游子思妇却并不哀怨低迷,写到宇宙人生却并不故弄玄虚。今后两百多年的诗之唐朝,总会有人抒发同样的情怀。尤其盛唐时期,那些物是人非、思远怀人、追本溯源的诗歌我们可以数出很多,但总体的精神气质,和《春江花月夜》是相近的。这是唐人的品格,一个强盛的繁荣的时代所造就出来的品格。而《春江花月夜》几乎算是最早显示出这种品格的作品。所谓一洗六朝脂粉气息,的确不是过誉。唐朝也有其他风格的优秀诗人,比如以战功封侯的边塞诗人高适。但总的来说,我觉得唐人身上有一种独特的人格魅力;不管是得意也好,失意也罢,很少在诗歌中看见颓丧之气。而我们往魏晋南北朝时期看一看: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故作乐观的背后,是逃避和苦笑。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此生都看不见希望的黯然。《春江花月夜》有一种不谄媚、不回避、不颓丧的美。所以诗中不堆砌,不故作乐观、不黯然神伤。而我们知道,这以后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有很多诗人都有这样的美。是否有继承关系,我不敢妄言。但是,说《春江花月夜》孤篇压倒全唐,大概也因为它几乎算是唐人诗作中最早出现的能体现唐时富丽典雅却洗尽铅华浑然天成气质的诗歌吧。我觉得时间点还是很重要的。另外,”孤篇压倒全唐“这几个字,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慢慢变成了《春江花月夜》的一种点缀而非评价了。这点缀愈增其美。因其中的孤字,张若虚一生传世之作品寥寥。因其中的唐字,这以后大神辈出,时至今日还有人想着要梦回唐朝。至于说这样的评语就因此委屈了其他同时期的伟大作品,我觉得不至于。只因为当我们被美好的事物触动的时候,我们说出的所有话语都是为了赞美它,而不是否定这个世界的其余。
不过是一首长篇的江边夜月抒情诗罢了,流传也就是: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论诗的工巧,比不上“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句子里一个动词都没有已经表达当时的景象,而且运用倒置的手法,极见文字驾驭功底。这种水平佳句后代也不多见“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还有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相当的工巧,又描绘出塞外的风景。当然老杜的诗工巧最多,像“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可惜略觉雕琢气。论诗的自然天成,比不上“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早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还有“人闲桂花落、月出惊山鸟”都是自然而成的、由心而发的佳句。论才情,比不上边塞诗的看淡生死的豪情和游子那天地任我游的达观。“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才是满满的正能量。还孤压,你当别的诗都是海棠啊,菊花都被爆烂了。再说一句:上面有人提到的宇宙观不过是后人看出来的,就是多过解读,现在叫脑补。我也能从“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和“草色遥看近却无”中大悟一番人生哲理。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里面的道理估计大家能体会一二。像什么“居高声自远,非是籍秋声”、“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等都包含了人生哲理。别的诗讲时空变化一般是怀古和念旧。像“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和“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这是怀古。像“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在,桃花依旧笑春风。”这是念旧。春江花月夜不过选个小众的路子,由景生情,端生感慨罢了。另, 对该诗解读的资料讲的较全面了。我比较赞同李泽厚先生的观点。我又追了一下何人说的“孤篇压全唐”,模糊的一句前人可显得暧昧。结果网上貌似算在了闻一多先生头上,毕竟他推崇有加。再往前推,就是清末王闿运“孤篇横绝,竟为大家”,这个全唐第一的意思还是不同的。可见人为了夸口宣传根本不讲真实,有多好就夸多好。这点上面答案里也有明白人。当然也有接着夸得,呵呵。再附:
不过誉。我想,相比把“孤篇压全唐”的“压”字理解为“压过”或者“比下去”,我更愿意说它指的是某种气场。可以说《春江花月夜》比其他唐诗都好么?不敢。但至少可以说,《春江花月夜》比其他任何一首都不差。这就够了,这就是气场。好比说,在知乎上提个问题:全宋词最好的是哪一句?少说两百个回答能获得赞同。我首推“拼则而今已拼了,忘则怎生便忘得”,用情之深,心思之细,造语之绝,这一句都是可以“压两宋”的。而你愿意说“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可以“压两宋”,他愿意说“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都没有错。气场够了,自然都压得住。
一首诗里包含了唐诗最爱用的所有关键字。月、云、江、树、花、鸟、鱼、草、雾、愁、思…还如此地流畅连贯又不着痕迹。若是现在,肯定排名论文数据检索库前列。妥妥的。
正好前两天又翻到了闻一多的《唐诗杂论》,里面有篇&宫体诗的自赎&,第一个答案里也讲到了。我这里想把他的全文贴下来。后面再讲我的一点点个人想法。可是看了这篇还不够,这书里还有一篇文章也可以联系起来看看。就是可是看了这篇还不够,这书里还有一篇文章也可以联系起来看看。就是《类书与诗》因此,评断《春江花月夜》的优秀要结合当时的诗坛氛围。六朝末至唐初,风气从类书转诗歌形式,却文字干瘪,内容死板。而宫体诗,历经齐梁隋唐,情感苍白无力,文藻华丽浮奢,只感到一股腻味扑来。幸有初唐四杰,初变诗风,卢骆乐府新曲改造了宫体诗的类型,而王杨开始奠基律诗的形成。可是这四人的结局似乎都略显悲壮。《乐府诗集》所载《春江花月夜》共有七首:隋炀帝二首:“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夜露含花气,春潭漾月晖,汉水逢游女,湘川值两妃。诸葛颖一首:花帆度柳浦,结缆隐梅洲 月色含江树,花影覆船楼。张子容二首:林花发岸口,气色动江新。此夜江中月,流光花上春。分明石潭里,宜照浣纱人。交甫怜瑶佩,仙妃难重期。沉沉绿江晚,惆怅碧云姿。初逢花上月,言是弄珠时。温庭筠一首:玉树歌阑海云黑,花庭忽作青芜国。秦淮有水水无情,
还向金陵漾春色。杨家二世安九重,不御华芝嫌六龙。
百幅锦帆风力满,连天展尽金芙蓉。珠翠丁星复明灭,
龙头劈浪哀笳发。千里涵空澄水魂,万枝破鼻飘香雪。
漏转霞高沧海西,颇黎枕上闻天鸡。蛮弦代写曲如语,
一醉昏昏天下迷。四方倾动烟尘起,犹在浓香梦魂里。
后主荒宫有晓莺,飞来只隔西江水。
这里除了温庭筠一首写于张若虚以后,其他均在之前。可见其诗永远绕不过宫体靡靡之音。而张若虚的诗一出,以正统之体,词清语丽,却一扫六朝宫体之浓脂腻粉。意境优美,韵调上口,为初唐诗坛带来一股新风。而唐诗之优秀正在于其承转旧体而获新生。要称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为启明之首,革新之风一点不为过,尽管最后的发展还是一步一步,通过后来者的诗词垒砌出整个唐诗之美。但是为表对这首诗和作者的崇敬,此誉可当!
张若虚此人,世人知之甚少。以至于他的有无都有人怀疑。然而,有这样一首诗可以被名之“孤篇盖全唐”,于是唐诗里,就有“张若虚”浓重的一笔。此评价之高,古今莫二,这长诗一首一气呵成,却也未曾有闻。不过,既然能有如此之评价,那自然就有能服众的过人之处。而春江花月夜一诗,囊括几多意象,而又缜密万般出彩,真乃一集大成者。几乎每句单独列出品赏,都可以称得上是一句千古佳句,用当下之语,简直是碉堡了。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今天的雨下得淋漓尽致,狂暴的闪电,呼啸的雷鸣,都在描述着一场摧枯拉朽般滂沱的大雨。雨势如此之大,天空濛濛一片,耳边只有那雨滴敲击地面继而跃起水花的声音,这声音,千万点交杂,也是濛濛一片。许久闪电雷鸣停歇,整个世界只有那大雨的声音,只有那濛濛的一片。倘若面对这雨,你许久注视,不是三五分钟,不是十多分钟,而是一直注视着,你会做什么?起初,你会看,你会看那乌云密布的天空,那如同黑夜的苍穹;你会盯着这雨,看它是怎么落下;看那雨里匆匆的行人;看那经过的车灯,还有车灯照耀下如线般划过的雨迹;看那深深浅浅的积水里起着水花;各种都看尽然后,你还会做什么?你会想,你会想起任何事情,任何能让你产生与这雨有关的思绪,也许这雨冲刷给你的是愉悦的快感,也许这雨给你浇灌的是忧愁。但是,只要当你一直注视着,你便无可逃避的陷入思绪,无论是工作是生活是爱是恨是愉悦是忧愁,这思绪便陷入,这濛濛的大雨里。就是这样一个夜里,诗人注视着这样的一个夜晚,长久的注视。他从月初东方,一直注视到月落西斜;注视,然后陷入了思绪;思绪,陷入了这个夜里。起初,总觉得春江花月夜应该是《春江,花月夜》,而后当我发现这夜晚只需要用凝视的感觉就能作解,却又觉得,这每个字,都是我们应该凝视的,于是这诗却应这样静美的去感觉:《春、江、花、月、夜》。夜晚来临,诗人一个人站在了夜幕下。他的脚步一定缓慢,甚至就是那样静止,他的心情一定复杂而静若止水般隐匿。眼前是江水连着海水的一片浩瀚无垠,是一片苍茫着接与夜空般的鸿蒙。夜幕降临,潮水涌来,这一轮明月,就伴着这涨潮的涌动的潮水,一同涌起。也许有伴着潮水的阵风,也许阵风吹动了诗人的衣袖,也许诗人就是这样注视着这明月缓缓升起。月在江海的连接处缓缓升起,在水的涌动里闪烁月明,“滟滟随波千万里”,一直闪烁,闪烁到江海尽头。这苍茫匡阔之感,只有月光之于水的波动 ,“何处春江无月明”,又有哪位见到如此明月之人不有此感呢!南朝诗人何逊有诗:“的的与沙静,滟滟逐波轻。”这种凝视,颇有柳永词“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的质感。江水涌动着月光,月光流动在江水,随着江水婉转萦绕,绕过茂盛的草甸,绕过开着的花林。水中有月,空中亦有月。这月光撒下夜幕,洒在哪儿,那儿便凝结一层银光,这银光,亮如初冬的霰雪。夜渐深,已经隐约感觉到了霜的降临,感觉到一丝凉意。夜渐深,岸边的白沙汀已经隐隐,约约淡出视线。就如此,夜渐深,江水之色已经难以与天空区分,就如此,天地一片苍茫。这夜,掩住了世间一切尘世浮华涌动;仰望,洁净的天穹里,只有这样一轮静且皓白的明月,与这样一个注视你的人,此情此景,却略感一丝的孤单。诗人已经注视了这个夜晚好久,好久。他的视线在眼界里移动一周,终于还是看回这轮月亮。他便陷入沉思,这沉思,仅仅是不知还能看什么,是漫无目的,是略带一丝的忧伤。你这月亮,是谁,是哪个幸运的人第一次窥得你的容貌;而又是谁,是谁,被你天赐恩宠般用银光抚慰。而人生,一代一代的人,只不过一次次的轮回,而你呢,却年年岁岁如此,令人好不忧伤!这月,你年年如此,岁岁如此,夜夜如此的悬于苍穹,为何,你在等谁?我思忖,却也无法找到答案。找不到答案,江水却早已流淌过,逝者如斯夫,提醒着我,生命,已经若水般在悄悄流过。诗人的思绪走入了思索,却又因着夜空里一片云回过神来,“白云一片去悠悠”,这片悬于天际的云,可真是悠然。而这一瞬间的回神随后,诗人却又陷入思索,有悠然,就会有愁怨罢。“青枫浦上不胜愁”,那里一定是会有忧愁罢;离家的人,漂泊在孤舟的人儿,你看到这样一轮明月,也会引起思念罢;而那在楼中空空独守的人儿,望着这轮明月,你觉得孤寂了吗?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每次看到“可怜”俩字,心中确是一惊。这“怜”便是爱,这爱便是“怜”,却在爱的感觉上有了“惜”的内涵,爱怜,怜爱;“这瞬间的爱怜,这瞬间的怜爱,就是活生生的,爱的体验”。可怜这楼上的月在徘徊,天呐,这几句真美,竟然没有一个“人”的意象出现。不过,这究竟是月在徘徊,还是影子在徘徊,还是人在徘徊,还是人的心在徘徊。诗人想,也许就在某间楼上,一个孤寂思念着的女子,就在这样一个夜晚,如此踱步,如此思念。这思念,便是月光,这月光,就是思念。于是,想到能有月光的地方,就有思念。她踱步到妆镜台前,,是深深的思念;她看到捣衣砧上,那月光恼人,便欲伸手拭去,可这伸手遮住了砧上的月光,月光却照在手上,玉手拂去,砧上依旧是思念;她踱步到窗前,月光又直洒在帘子上,她怪着可气的月光引让她忧伤,便把帘子卷了起来,却看见了着明月,明月,就在眼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望月,本就是思念的人共同的寄托,也许就是那样的人儿,想与思念,却无法夜雨共话巴山。共着这月,只愿能够感受到,这一轮月色同洒在你我身上。想到念的人的“相闻”,诗人便不由自主的思索到带信的鸿雁,鸿雁擅长飞行,却也无法将这思念带到你的身边。这江水里大概有那通灵性的鱼吧,随江深潜,却也无法到达,于是跃出水面,激起一阵波纹,这波纹就是文,写满了思念。诗人的思绪已经飞到了与鸿雁一齐的天上,已经潜入到与鱼龙一齐的水底。然而一夜的漫天思绪终于回到了自己身边,昨夜他做梦了,梦到了凋落的花,他想到现在自己还在外流离无法归家,这却是切切身身自己的忧伤,可怜,多么可怜。“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江水就这样流淌着,日复一日的流淌,春的日子也快将尽了,而这一晚却也将尽了,复看天上,这月,已经西斜。一晚的思绪慢慢平复,这月似乎也懂得,要缓缓下落。海面生气海雾,似乎这月要隐匿这一夜的清辉。这夜快要过去了,而自己“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的路却还是要走。或许诗人看着这将尽的夜,将生的晨曦,凝重的心情终于慢慢恢复过来,从万千思绪里回过神来。于是他打趣的自言自语的问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夜里有多少人能乘月而归呢。“落月摇情满江树”,可是这月亮终于完全落下,一夜的奇幻像一场华丽的电影般落幕,诗人转头视线眺望似近似远的江边的树林,只觉得,这树的枝枝叶叶生长着的,就该是这一夜的情怀。这诗真的好炫酷。( ̄▽ ̄#)
这是说,以这一篇巅峰之作去压其他诗人的平均水平,则全唐难有敌手。假若张有更多的诗流传下来的话,这首诗未必会有如此高的评价。
这种用语夸张的评价,往往主观色彩严重。退一步讲,鉴赏这种事,本来就看个人口味。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也。放平心态看,这首诗确实有自己的特色,通篇一气呵成,有恒古不变的寂寥,有逝者如斯的无奈,有警句,有哲思,有佳构。请慢慢品尝~
最近读《蒋勋说唐诗》,窃以为是我看过的最好的诗词鉴赏的书了。蒋先生在本书中赏析的第一篇就是《春江花月夜》,也赞同“孤篇压全唐”。至于为何?看完他的赏析……我才觉得这首诗,真的牛爆了 = =
我转载一下吧(真的非常值得一看,下文是网上搜索来的,应该不完整,完整版的去买书吧,亚马逊上有电子版):张若虚是一个诗作非常少的人,所以很多人对他的作品不熟。可是清朝人编《全唐诗》,提到《春江花月夜》这首诗,说这篇是“以孤篇压倒全唐之作”。这个人作品不多,只有一两篇作品,所以叫孤篇;“以孤篇压倒全唐之作”,是说比全部的唐诗还要好。做诗人做到这样真是很过瘾,平时不轻易出手,一出手就是最好。我基本上不把《春江花月夜》看做张若虚个人化的才气表现,而是强调初唐时期,人的精神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辽阔,在空间和时间上,都开始有一种扩大。“春江花月夜”到底是什么意思?很多人会认为断句的时候应该断在“春江”两个字后面,然后下面是“花月夜”,我们在五言诗当中,习惯于“二”和“三”的关系,这样一来,就会发现“春”是在形容“江”,如果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春天的江水。“花月夜”的主词应该是夜晚,就是有花有月亮的夜晚,听起来挺俗气的。我觉得将“春江”理解为春天的江水,可能是一个错误。最有趣的是,这五个字全部是名词:春天、江水、花朵、月亮、夜晚。我将这五个名词形容为一首交响曲的五个乐章,整首曲子有五个主题,春天是一个主题,江水是一个主题,花是一个主题,月亮是一个主题,夜晚是一个主题。五个主题在交错,它们中间发生了三棱镜般的折射关系,假设春天是一面镜子,花是一面镜子,江水是一面镜子,镜子中间产生了多重投射与折射的关系。这首诗之所以迷离错综和意向丰富,是因为它的五个主题都是独立的。《春江花月夜》为什么影响这么大?因为这是初唐诗中最具典范性地将个人意识提高到宇宙意识的一个例子。宇宙意识非常重要。我记得在读大学的时候,喜欢有出走的经历,不是一定要离家出走,有时候就是几个朋友一起去山里走走。最近几年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过去我带学生出门,没有一个学生会问住在哪里,可是现在每次出发前学生都会反复问一件事:老师,我们住哪里?似乎在过去的年代,人对自己生命的出走恐惧比较少。我有时候故意带学生住警察局或小学教室,有时候也会住在教会,其实就是走出去以后,试着做偶然的停留。有时候出门的时候,还没有决定住在哪里,到了一个地方之后,碰到当地的一些朋友,他们招待我们到家里去住,然后大家就散开,住到不同的人家。现在的学生如果不做好安排,就不敢出去,因为他们被保护得太完整了,缺少生命出走的经验,个人与宇宙对话的经验也越来越少。唐代其实是我们少有的一次离家出走,个人精神极其壮大。当张若虚问到宇宙的问题,我们一定能够感觉到他这个时候有很大的孤独感,这一刻他面对自己,面对着宇宙。如果当时旁边一大堆人,他写不出这首诗。“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透露出的洪荒里的孤独感,是因为诗人真的在孤独当中,他对孤独没有恐惧,甚至有一点自负。我们在看《春江花月夜》的时候,看他一步一步地推进,把很多东西拿掉,最后纯粹成为个人与宇宙之间的对话。“不知江月待何人”中的“待”字一出现,唐诗的整个格局就得以完成了。《春江花月夜》的前四句是:“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其中第一句的“平”和第二句的“生”、然后再是第四句的“明”,都是押韵。每四句是一个韵,一共有九次转韵,全诗九段,有三十六句,三十六句构成了一个非常完整的结构形式。经过魏晋南北朝三百多年的琢磨,形式与内容之间的完美关系,终于实现了。初唐时,还有很多五言、四言、六言夹杂的诗句出现,比如大家很熟悉的初唐诗人王勃,他最有名的《滕王阁序》,我想大家在教科书里可能都读过,他写:“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关山难越”是四言,“谁悲失路之人”是六言,“萍水相逢”是四言,“尽是他乡之客”是六言,还是在用“四六”的形式,这是魏晋南北朝的诗人琢磨出来的规矩和结构,一直延续到初唐。  直到《春江花月夜》出现,我们看到一个很完整的七言诗的形式。张若虚是一个诗作非常少的人,所以很多人对他的作品不熟。可是清朝人编《全唐诗》,提到《春江花月夜》这首诗,说这篇是“以孤篇压倒全唐之作”。这个人作品不多,只有一两篇作品,所以叫孤篇;“以孤篇压倒全唐之作”,是说比全部的唐诗还要好。做诗人做到这样真是很过瘾,平时不轻易出手,一出手就是最好。我基本上不把《春江花月夜》看做张若虚个人化的才气表现,而是强调初唐时期,人的精神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辽阔,在空间和时间上,都开始有一种扩大。  所以,我第一个想跟大家交换的意见是关于题目。可能你们会听到很多地方用到《春江花月夜》,有一首国乐的曲子就叫做《春江花月夜》,其实它早先的名字叫《渔舟唱晚》,很多中国的画家画画,也爱给画作起名为《春江花月夜》。“春江花月夜”好像变成了美好时光、黄金岁月的代名词。张若虚写了这首诗以后,这个名称就延续下来。大概在我的中学时代,有一部法国电影,翻译过来的名字也叫《春江花月夜》,好像是用这个名称来代表电影想要阐述的非常美好的时刻。  “春江花月夜”到底是什么意思?很多人会认为断句的时候应该断在“春江”两个字后面,然后下面是“花月夜”,我们在五言诗当中,习惯于“二”和“三”的关系,这样一来,就会发现“春”是在形容“江”,如果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春天的江水。我们的语言比较复杂,不像西方的文字,动词、名词、形容词是不同的,我们通常一个字可以是形容词,也可以是动词,还可以是名词,一个人说“小孩子在尿尿”,这两个尿字当然不一样,一个是动词,一个是名词。用汉语写诗的时候,有时候常常由词性本身带来一种暧昧风格。如果用五言诗来理解,“春江”就是春天的江水,“花月夜”的主词应该是夜晚,就是有花有月亮的夜晚,听起来挺俗气的。  可是汉语文学的有趣之处在于汉字本身一个字一个音,所涵盖的内容几乎形成了一个画面,而不只是一个词汇。我觉得将“春江”理解为春天的江水,可能是一个错误。最有趣的是,这五个字全部是名词:春天、江水、花朵、月亮、夜晚。我将这五个名词形容为一首交响曲的五个乐章,整首曲子有五个主题,春天是一个主题,江水是一个主题,花是一个主题,月亮是一个主题,夜晚是一个主题。五个主题在交错,它们中间发生了三棱镜般的折射关系,假设春天是一面镜子,花是一面镜子,江水是一面镜子,镜子中间产生了多重投射与折射的关系。这首诗之所以迷离错综和意向丰富,是因为它的五个主题都是独立的。《春江花月夜》为什么影响力这么大?因为这是初唐诗中最具有典范性地将个人意识提高到宇宙意识的一个例子。当生命经验被放大到宇宙意识,张若虚在文学技巧上又把漫无边际、天马行空的思想拉回来——“江流宛转绕芳甸”。他的面前有一条河流,“宛转”地流过“芳甸”;“甸”是被人整理出来的一洼一洼的圃,就是田。为什么叫“芳甸”?因为不种稻子,不种麦,而是种花。河流弯弯曲曲地流过种满了花的、散发着香味的土地,“江流宛转绕芳甸”将主题变成了“江”与“花”的对话。  下面一句是月亮与花的主题:“月照花林皆似霰。”这首诗很好玩,一开始的时候是春天,江水在流,然后月亮慢慢升起,潮水上涨。初春时节,空气很凉,夜晚的时候,水汽会结成一种薄薄的透明的东西在空中飘,也就是“霰”。花有很多颜色,红的、紫的、黄的,当明亮的月光照在花林上,把所有的颜色都过滤成为银白色。我们看到张若虚在慢慢过滤掉颜色,因为颜色是非常感官的,可是张若虚希望把我们带进宇宙意识的本体,带进空灵的宇宙状态。“江流宛转绕芳甸”中的“芳”是针对嗅觉;“月照花林皆似霰”是针对视觉。江水把气味冲散,月光把花的颜色过滤。  “空里流霜不觉飞”就非常像佛教的句子,这里的“空”刚好是佛教讲的“空”,可以是空间上的空,也可能是心理上的空。春天的夜晚会下霜,可是因为天空中布满了白色的月光,所以霜的白感觉不到了。这是张若虚诗中出现的第一个有哲学意味的句子,就是存在的东西可以让你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听起来很抽象,可是生命里其实有很多东西存在,我们常常已经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比如死亡一直存在,可是我们从来感觉不到死亡。  “汀上白沙看不见。”因为沙洲上的沙是白的,月光是白的,所以汀上有白色的沙也看不出来,这句诗也是在说存在的东西,我们根本不觉得存在。开始的时候讲春天、江水、花朵、月亮、夜晚,非常绚烂。可是这两句诗一下将意境推到了一个空白的状态。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一首完美的诗,首先需要结构上的精炼。如果我们相信天才论,张若虚真是一个大天才。不然就是时代真是到了水到渠成的阶段,这首经得起如此分析与探讨的诗才可能产生。从“月照花林皆似霰”,到“空里流霜不觉飞”,再到“汀上白沙看不见”,就是所有的存在都变成了不存在。“江天一色无纤尘”——江水、天空全部被月光统一变成一种白,没有任何一点杂质。“空”就这样被推演出来了。所有一切都只是暂时现象,是一种存在,可是“不存在”是更大的宇宙本质,生命的本质或宇宙的本质可能都是这个“空”。不只是视觉上的“空”,而是生命经验最后的背景上的巨大的空。  “皎皎空中孤月轮”,在这么巨大的“空”当中,只有一个完整的圆,“孤月轮”就是一个圆。听过美术史的朋友大概都记得,西方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到三十年代,像蒙德里安这些人,一直在找几何图形的本质,与唐诗的状态非常像,就是追问到最后宇宙间还剩下什么。我们有时会讲到“洪荒”,洪荒是没有人的时代,没有建筑物的时代。我们今天在高雄的西子湾海港,会看到风景,也会在刹那间看到洪荒中的高雄,或者被命名之前的高雄,在这个情景下,人被放到自然中去做讨论。我不知道大家可不可以理解,通常我们在现象当中的时候,只能讨论现象当中的相对性;可是当一个文学家、艺术家把我们带到了哲学的层面,他就会去问本质的问题,本质的问题也就是绝对性的问题。  “江畔何人初见月”,张若虚在公元七世纪左右,站在春天的江边看夜晚的花朵,然后他问,谁是在这个江边第一个看见月亮的人?这个句子字面意思一点都不难懂,可我们听到这个句子会吓一跳。我们在任何一个黄昏在西子湾看到晚霞,如果问谁第一个在这里看到晚霞的?那就问到本质了。通常我们很少看到这种重的句子,因为这完全是哲学上的追问,他忽然把人从现象中拉开、抽离,去面对苍茫的宇宙。我们大概只有在爬高山时,才会有这种感觉:到达巅峰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巨大的孤独感,视觉上无尽苍茫的一刹那,会觉得是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这种句子在春秋战国出现过,就是屈原的《天问》。屈原曾经问过类似的问题,之后就没有人再问了,农业伦理把人拉回来,说问这么多干什么,你要把孩子照顾好,把老婆照顾好。汉诗里面会说“努力加餐饭”,唐诗里面的人好像都不吃饭,全部成仙了。他们问的是“江畔何人初见月”,关心的不再是人间的问题,而是生命本质。“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江边的月亮现在照在我身上,可是江边的月亮最早什么时候照到了人类?这个句子这么重,所问的问题也是无解。唐诗之所以令我们惊讶,就是因为它有这样的力量,也就是宇宙意识。大部分朝代的文学没有宇宙意识,可是唐诗一上来就涉及了。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中的“念天地之悠悠”也是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如此巨大的、无限的时间跟空间里的茫然性。我觉得茫然绝对不是悲哀,其中既有狂喜又有悲哀。狂喜与悲哀同样大,征服的狂喜之后是茫然,因为不知道下面还要往哪里去,面对着一个大空白。“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一步一步推到“空”的本质,当水天一色的时候,变成绝对的“空”。生命状态处于空之中,本质因素就会出来。这是《春江花月夜》第一段当中最重的句子。  这么重的句子出来以后,接下来怎么办?神来之笔之后就是平静。我第一次读这首诗的时候,读到这两句,就想张若虚下面要怎么收?因为下面还有一大半。其实我们读到这儿的时候应该会停下来,不会再继续读下去了,我们会被诗人带着去想这个问题。“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我们去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接下来给出一个非常平凡的空间,也就是回到通俗:“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是他完全用通俗性的东西来把“江畔何人初见月”这么重的句子收掉,第一个段落就此结束。  任何一个创作者写出一个惊人的句子,涉及哲学命题的时候,一定要用比较相反的方法再往回收,不然读者会没有办法思维。“人生代代无穷已”,就是人生一代一代地传下去,没有停止。这是很通俗的句子。唐诗好就好在可以伟大,也可以平凡、简单,因为它什么都可以包容。如果选择性太强,格局就不会大。比如南宋的词,非常美,非常精致,但包容性很小,只能写西湖旁边的一些小事情。而唐朝就很特别,灿烂到极致,残酷到极致。我们常说“大唐”,“大”就是包容。今天如果我去做诗歌评审,看到“人生代代无穷已”这样的句子,会觉得真庸俗,可是张若虚敢用,因为他用的地方对。“江月年年只相似”,江水、月亮每年都是一样的,水这样流下去,月亮照样圆了又缺,缺了又圆,是自然当中的循环。  下面一句又是一个让我们有点思考的问句:“不知江月待何人。”其中的“待”,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字,这里的等待是指江山有待,他觉得江山在等什么人。我们回想一下,当陈子昂站在历史的一个高峰上,说“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他之所以如此自负,是因为他觉得江山等到他了,在古人与来者之间,他是被等到的那个人。生命卑微地幻灭着,一代又一代,可是有几个人物的生命是发亮的,是会被记住的?张若虚说“不知江月待何人”,里面有很大的暗示。在这个时刻,在这个春天,在这个夜晚,在花开放的时刻,在江水的旁边,他好像被等到了。“不知江月待何人”是“不知”还是“知”?接着前面的“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一同透露出的是唐诗中非常值得思考的自负感。  接下来是“但见长江送流水”,水不断地流过去。自古以来,水被用来象征时间,孔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讲的就是时间。在中国文化当中,水的象征性非常明显,一直代表着不断流逝的时间。“一江春水向东流”也是用水做象征,来表达这个意思。“但见长江送流水”的张若虚,觉得宇宙间有自己不了解的更大的时间跟空间,刹那之间,他个人的生命与流水的生命、时间的生命有了短暂的对话。如果说魏晋南北朝一直都在为文学的形式做准备,但始终没有磅礴的宇宙意识出现,那么在《春江花月夜》中大宇宙意识一下被提高到惊人的状态。
这就好比说,某某是全世界最帅的男人。
首先,个人观点,轻喷。张若虚这个人,是很牛掰的。他牛掰到什么地步呢?他生卒年不详,字号不详,现在关于他的介绍还少的可怜,好像他只是横空出世,飘飘然轻描淡写的在《全唐诗》里留下了2首诗,其中一首,就是这篇被誉为“孤篇压全唐”的《春江花月夜》我们知道,中国人自古,喜欢“传奇”从上古时代说开来,传奇二字比比皆是,夸张手法随处可见,从白发三千丈,到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俯拾皆是。是真的么?未必。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知道这世上没那么多的传奇,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或多或少的愿意让这种夸张这种渲染无限放大,给那个事物本身蒙一层美妙的薄纱,其实心里知道,掀开来看,未必多么美。或者说,未必有夸耀的那么美。所以,张若虚的这个《春江花月夜》,某种意味上讲,满足了众人一种对古时诗人传闻轶事津津乐道的情怀。——所以,“孤篇压全唐”的名号,就这么出来了。其次,盛唐多牛人啊!张若虚作为吴中四士之一,上承齐梁宫体之风,下开闺怨文学先河,这个从他的另一首诗里可以看出来,虽然这么说,但他和李白,和杜甫,和白居易等人比起来,不够看。盛唐牛人太多了,古时候文人那点儿风气,自家作品,总要或真或假谦虚那么一两下子,结果好诗太多,没人敢给自己的诗冠上这么个“压全唐”的称号,于是干脆让后人来评。当然,后人自然也无法评判个是非出来,你推李白我说杜甫,你说《长恨歌》我说《兵车行》,后来大家一翻《全唐诗》,好,有这么个张若虚,只留下了两首诗,《春江花月夜》从艺术手法到情怀无可挑剔,嗯,就它吧。说到底,文无第一。不错,《春江花月夜》写的很好,可是唐诗之中艺术成就足以和它相提并论的,岂止一首?所以,“孤篇压全唐”这说法,各人有各人的情怀,不必拘泥于前人一句话。关于《春江花月夜》的解析,个人觉得 很赞。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个道理,闻一多一定是知道的,“孤篇盖全唐”只是一种对顶级神作的赞誉吧。春江花月夜是不是顶级神作?对我来说是的。这首诗几乎接近了 气象万千 这个境界。小时候每每读这首诗 仿佛站在一轮明月下的宽广江面旁。现在每每读这首诗
仿佛站在人生这条时间河流旁 许多美好碎影漂流其中。
来知乎,参与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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