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刘校思字辈取名怎么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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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三日(农历甲申年九月十八日),我降生在鄂西南一个僻静的山村里。虽然中日战争炮声正隆,中华民族苦难深重,但这个小村子却幸免于难,未直接遭受战火摧残,相对比较安宁。中年得子,父母亲十分高兴,给我取乳名叫“治三”,寓治家治国治天下之意,又与伯叔们斟酌,取学名叫刘宾强,寄托中兴家道之期望。准确地说我的出生地址是:湖北省松滋县西斋区李家河村西门口,距刘氏宗祠所在地曲量滩不到一公里。我们刘氏一族祖籍江西,明朝末年迁入湖北,世代读书耕田,守望相助三百余年,香火传承二十多辈。大约在曾祖父刘校先一代时家业鼎盛,有良田二千多亩,庄房十几处,山林几十座。后来父传子一分为五,子传孙一分为六,到我父亲名下,家势已呈衰微之相,我出生时就只剩下一个虚架子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已。父亲刘虞椿,字年尊,时年三十八岁,母亲赵承秀,时年三十三岁。我在诸多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八,上有两个哥哥五个姐姐,后来又添了几个妹妹。应当说我是生在了一个没落的封建大家庭里。我们家的房子是老宅,位于李家河村中央,坐东朝西,与东门口相背而建,占地十一二亩。大厦落成时有四个大门三十多间房子,后来被大刀会烧毁了三个,只剩下三对石狮和残存的八间青砖瓦房了。但透过断垣残壁,依然可见当年之恢宏气象。大门前是稻场,再往前是一口狭长的水塘,塘东岸垂柳拂水,西岸竹影婆娑,塘面碧波荡漾,水中鱼虾撒欢。每年春夏时节,一场雷雨过后,鱼儿逆水上泅,沟渠里水田中,满是鲫鱼鲇鱼。房后是一大片竹园,园中以排水沟为界,西北面是荆竹园,东南面是桂竹园。桂竹园东边有一棵巨大的皂角树,树干要几个大人牵手才能围上一圈。主干在离地一丈余处分丫,雌雄异枝。每到春天,繁花满树,但雄枝花而不果,只有雌枝上会结出长长的皂角,是一棵远近闻名奇树。树枝上长满了一寸多长的尖刺,没有人敢于攀爬,所以树上有一个巨大的鸟巢,一群喜鹊长年在那里叽叽喳喳,嬉戏忙碌。每年秋天,一尺来长的果实挂满枝头,大风一吹,熟透的皂荚就会落下来,砸在地上啪啪作响,一般起风的时候我们这些光头小崽是不敢在树下玩耍的。深秋时节,天刚蒙蒙亮,就有人偷偷来到树下捡皂角,那是比肥皂还要好的洗衣用品。母亲往往也会采收一些分送给亲戚朋友。家业兴旺之时,竹木茂盛,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白鹤在那里筑巢产卵,繁衍生息。听父亲说,白鹤飞临之时,遮天蔽日,满地都是白色的羽毛和鸟粪,每天早晨都能在竹林里捡几盆子鸟蛋。后来家势日衰,盛气消散,鸟儿也一去不返了。李家河村西同曲量滩相连,东与烂船坪比邻,是镶嵌在南北两大山脉间的一块平地,形状犹如一片躺在洈河南岸的栗树叶儿,面积约两三平方公里,人口也就千八百人。洈河从村子南边流过,北岸河滩宽约半里,河滩中部有个石砌的土地庙,庙门前有一条小路,是通往阿弥桥渡口的捷径,把河滩分为景色迥异的两个天地。小路东边是一大片草地,因为沙土里有很多小卵石,所以不适宜耕种。草地上长着很多乌桕树(俗称木梓树),春夏时节,枝繁叶茂,到了秋天,树叶变红,果壳裂开,便露出雪白的木籽来,有如怒放的梨花高挂枝头,与草地上的野菊花相映成趣,给苍凉的深秋带来一抹亮色。人们在竹竿上套上锋口向外的剃刀,爬上树稳住身子,伸出剃刀用力将木籽连枝剃下,经整理后送到榨房制成木油和蜡烛,作照明之用。春天,草地上有很多野麦,待到它们抽穗的时候,我们就会拔出空心的麦茎,用牙齿轻轻地咬扁,衔在嘴里吹奏出奇妙的声音来。细的麦笛能吹出清脆悦耳的音符,粗的麦笛发出的声音浑厚绵长,又粗又长的小儿们吹不动了,就嚼碎了来吮吸它的甜汁儿。女孩们很喜欢挖那些开黄花的鸡腿子吃,但我不喜欢那种味道,只是帮她们寻找而不去挖掘,摆出一副男子汉的派儿来。小路西边是沙地,一年四季会随着庄稼的换茬而变幻容颜。也许是土壤受河水浸润,富含各种养分,那里的农作物独享天泽,棉桃硕大烟叶肥厚瓜果香甜。那时的农民只求温饱,一般不在大田里种种植瓜果,有的为了孩子们能尝尝鲜,才在芝麻棉花地里种几窝烧瓜甜瓜。我至今还津津乐道的是曾经偷吃过的甜瓜的味道,那种一种难以言表的沁透心脾的清醇,可惜移民以后就再也没有吃到过。但河滩上种植庄稼不能保受,即使长势很好,遇到山洪爆发,顷刻之间就会化为乌有。有农谚曰“种田的佬儿不夸嘴,十月还有一了(liao)河水”,我就亲眼见过狂暴的洪水以一泻千里之势吞没庄稼、卷走人畜的骇人场面。令我记忆犹新的还有那悬挂在河岸上的铁绊根草,我常常驻足于高坎下,欣赏它们顽强攀附的风姿。大一点的孩子们将其扯下来扎成小把,集成大捆,并将草尖编成辫子。待有了两捆草,便将两条辫子连接起来,挂在肩上到阿弥桥骡马行去换钱。我手指乏力指甲薄软,拉扯不断它坚硬的根须,每当他们换回烧饼油条,就只能躲得远远地,黯黯神伤。每到秋天,雨水减少,水落石出,河心的鹅卵石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散发出五彩的光芒,村子里的男孩子们便会三五成群地去那里倒腾,捡回一些各自喜爱的石头来炫耀,母亲用的盐勺子就是二哥从那里拾回的一瓣长长的贝壳,既雅致又适用。河滩以北是大片的水田和居民点,几个居民点分别叫做偏岩坡、隘岩口、南京屋场、西门口、东门口和王家河。每个居民点前都有几口堰塘,乌沙凼溪水从隘岩口流出,蜿蜒向东穿过坪中流入洈水,所以农田的排灌都比较方便,适合种植水稻和荞麦。这里的田野和南北山上的草木,是村民们世世代代繁衍生存的根基,只要没有大的自然灾害,生活在那里的乡亲们一般都能够维持温饱,过上自给自足的清苦生活。洈河只是一条溪河,发源于鄂西南的五峰和湖南石门等县境内的祟山峻岭之中,由数十条小溪汇集成河。出南北大山之口——大岩嘴后,一路蜿蜒流淌,经刘家场、西斋、街河市、杨林市、纸场河而出“南五场”,入洞庭湖。平时河水不深,但春夏季可以行船。河水清澈明净,喝在口里甜丝丝的。入秋,河水变浅,鱼儿逆流而上,晚上人们就会擎着火把下河叉鱼,无论你会与不会,一般都会有所收获。深秋,鱼儿们会顺流而下,去寻找越冬的水潭,人们就会结伙“捡晾笺”,即在浅水河段垒石筑坝,把河水逼向一个丈把宽的出口,在口子下置一篾织的垫子,鱼儿被湍急的水流冲到垫子上就再也回不去了,运气好时,一夜就可以捡个百十来斤河鱼。河里的胖头鲢、刺花鱼、大白刁、红嘴翘刁都是洈河的特色鱼品,味道极为鲜美。那里也是天然的游泳场,河水由浅入深,没有特别凶险的漩涡和激流,是男孩们最喜欢的地方。夏天,小伙伴们把牛羊放在山上,自由自在地在河里嬉戏,翻开卵石捉螃蟹,堵住岩洞摸小鱼,累了就躺在河滩上晒太阳,饿了就潜到沙地里偷豆荚,全身上下晒得油光水滑,像一条条活蹦乱跳的泥鳅。村子北面的团年山也是孩子们的乐园,那是一座矮山,山顶有座叫佛山寺的小庙。山坡上有很多坟茔,满坡都是肉绊根草和矮小的蒺藜,我们在那里夺山头、捉迷藏,打滚,摔跤,玩各种花样的游戏,年头时节还会瞅准机会偷偷抽走人们祭祀先人的蜡烛,打着灯笼在村子里转悠。漆黑的夜晚,还能看见诡异的磷火,时隐时现飘忽不定,大人们说那是鬼魂的眼睛,女孩子们谈鬼色变,我们这些二愣子倒不觉得那么恐怖,不过一个人还是不敢去探寻究竟。淌过洈水河就是连绵起伏的南大山脉。李家河对面的那座山特别高大,山腰凹进处有个很大的泉眼,名叫白鹤池,池中泉水汩汩涌出,漫过池沿,跌跌撞撞,形成道道飞瀑,迸出阵阵水雾。山坡上长满了茅草和树木,常有猛兽出没。有一天,李章才老人从老虎窝里抱回三只虎崽,惹得母虎昼夜哀鸣,夜晚跑过河来拖走猪羊,咬伤耕牛,唬得乡亲们大热天都不敢出门乘凉,闹得人心惶惶。有一天,东门口一伙人在南大山砍柴误闯了虎窝,触怒了一头猛虎,那虎腾空跃起,扑倒并咬住了一个名叫李章刚的年轻人,后与一百多持械壮汉对恃了好久,才丢下到口的美味悻悻离开了。所以小孩子是不敢轻易到山中去玩耍的。山顶上有个佑神观,是座道家庙宇。相传若干年前来了一位道长,擅治疑难杂病,香火特别旺盛。这位道士是前清的一位犯官,被官府通缉才遁入空门的,后来他尘缘未了,与北面山下肖家冲数名民妇有了瓜葛,与她们约定,谁家男人外出未归就在自家门前晾晒红被单。后来被某位丈夫识破机关,道士连夜逃跑了,从此道观香火寥寥,待到我去那里时,已经很破败了。山脚下有个令人神往的小镇阿弥桥,它有着一段奇妙的历史。阿弥桥本是通往湖南暖水街大路上的一座普通石桥,桥上深深的车辙印证着它的古老。之所以令人神往,是因为乡间流传着一个美丽的故事。据说古时有一个卖苦力的单身汉,终年劳作却衣食无着,一位仙女同情他的不幸,便造了一座石桥,在桥板上凿了一个石窝,每天黎明在石窝里放入一升米,每年岁末还放上一双布鞋。后来这位男子同人夸口说鞋子是自己“亲家母”(情人)做的,此话羞恼了仙女,从此石头窝里便什麽也没有了,只留下了一座供人遐想的小桥,一个有着十来户商家的小镇----阿弥桥。阿弥桥与东面的西斋和西面的暖水街都相距十多里,是马帮、行商人和挑脚工歇脚的好地方。镇上有一家饼铺,一家饭馆,还有绸缎铺、牌铺、药铺、客栈……一年四季,做买卖的、赶牲口的、卖艺的,乞讨的,三教九流人等,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我最垂涎的还是饼铺里的烧饼和油条,父亲经常到阿弥桥同药师万驼子们打花牌,我就悄悄地跟在后面,待他发现时已经不忍心撵我回去了。李家河村北面是长满松树栗树的山岗,下过雨后姑娘们都喜欢到那里去拾蘑菇,那里的雁窝菌味道极为鲜美,是采菇人的首选。再往北就到了北大山,此山脉地质构造复杂,山中有很多溶洞群,山山有洞,洞洞相連。各洞成因不同,景色迥异,造型奇特,有些简直是稀世绝景。著名的新神洞、颜将军洞就在此山之中。这些溶洞都是大自然的杰作,其中颜将军洞规模最大,洞内有暗河可以行船,洞深多少至今尚未探明。洞内景观千姿百态,石笋、石柱、石幕、石人、石马,人间天上之景无奇不有,或雄伟壮观,或玲珑剔透,或诡异灵动……游人身临其境,如登仙界,免不了浮想联翩,以至于流连忘返。我师王烽先生曾填词记其景观,我觉得想象丰富,比喻贴切,敬录于后与诸君共赏。水调歌头——鬼斧神工将军洞漫步将军洞,顿觉入苍穹。舟游九曲银河、清澈隐灵龙。翩翩双鸟渡食,蹜蹜龟鳄戏水,笑傲众仙翁。情侣皆幽会,神女喜相逢。圆帐美,天柱挺,犬狮雄。娘娘下令传旨、有玉女金童。王母垂帘听政,宝莲神灯放彩,绝妙玉皇宫!如梦飘仙境,回首望云中。我们小时候虽也曾多次在诸多洞口徘徊,但出于对鬼神的敬畏,是绝对不敢进去的。洈水河畔村庄多以主体居民姓氏命名,如严家溪、王马堰、邓家坪、刘家冲、薛家洞等等。刘姓先祖校先公五个儿子就分别居住在曲量滩、冉家棚、黎家院、李家河一带。曾祖父刘孝先是清代咸丰年间举人,五个儿子墨香、晴川、小川、百川(还有一位记不清名字了)也都是光绪年间的秀才,因此享有五子登科的美名。父子六人被地方文人赞为“五虎一豹”,名声挺大,其实他们都是饱学之士斯文之人。谁能想到百年以后这“五虎一豹”的美誉会写进一个孩子的“政审”档案里,断送他的美好前程呢?祖父刘永汇,字百川,兄弟中排行第五,成家后被分到李家河居住,据说西门口老宅就是他主持修建的(有待考证)。据说他是一个很风趣的老头儿,特别喜欢和小孩们玩耍。他一生先后娶了严、冯两位夫人,养育了六男一女,保证了家势的繁荣昌盛。家父在兄弟六人中排行第五,人称五先生。他身材单薄,精明过人,可惜自幼贪玩,厌恶诗书礼乐。他读过八年私塾,有过逃学挨打的经历;住过两年军校,尝过当逃兵被追捕的苦头;经过商,倒过店;当过保长、户籍员,抓过壮丁也保过穷人。一生没有可记述的业绩,也没有太大的过失。他不饮酒,却抽鸦片上了瘾,靠变卖家产维持生计。到全国解放时,田产已所剩无几,是典型的破落地主。他一生先后娶过两房夫人,养育了一大群孩子,家大口阔,操心受苦不少,尤其是晚年活得很凄凉。也许是悟透了自己一生失败的教训,他遵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信念行事,在解放初期最困难的时候,哪怕是挑柴卖钱也坚持让二哥读书,延续了刘氏家族的文明传统,后人受益匪浅。不过我懂事后不大喜欢父亲,因为他太懦弱,不良不莠,既不会生产,又不会理家,不能率领全家人在艰难困苦中打拼,做他的儿女感觉很窝囊。不过他的苦衷也许是我们所无法理解的。母亲两岁丧母,由外公养育成人。娘家贫寒,靠捕鱼养蚕为生。母亲一岁多时外婆难产而死,不教自成人,用传统标准衡量,是德、言、工、貌俱备,以聪明、能干、勤劳、善良、贤慧、宽厚而闻名乡里,但命运多舛,幼年丧母,青年丧夫,中年下堂,晚年多病,丈夫羸弱,子女众多。母亲一生,生育子女十个,只有六个长大成人,为了这些活着的和死了的孩子们,母亲的心操碎了,泪流尽了,血汗熬干了。再加之社会变迁,人祸天灾,生活极为困苦,劳作无比艰辛,母亲硬是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把这个家支撑起来了,把一群儿女拉扯大了。至今还有很多母亲辛勤劳作的印象留我的记忆里。每想起母亲慈祥的面容,单薄的身影,无奈的表情,我便会无比悔恨,恨我的无知,恨我的不孝;我便会泪如泉涌,心似刀绞,想嚎啕大哭一场。母亲的伟大形象将永远立在我心中,直到我离开人世,化为尘土。父母亲都很注重我们的启蒙教育,至今还记得很多温馨的小故事。父亲曾经把我抱在膝上和我对巴掌,唱《打铁歌》。“打铁一,一支羊毛扎支笔。打铁两,两个娃娃对巴掌。打铁三,三月桃花对牡丹。打铁四,四个铜钱四个字。打铁五,五月龙船玩花鼓。打铁六,六盘果子六盘肉。打铁七,七月樱桃正好吃。打铁八,八十岁婆婆纺棉花。打铁九,九个癞子下汉口。打铁十,十个母猪不吃食。”他还告诉我,十打铁歌隐暗的是清朝从顺治到宣统十个皇帝的名字。儿时接受的东西不易忘记,一些有一定知识含量的歌谣会永远储藏在记忆中。我们家素有积德行善的传统,母亲特别同情那些身处苦难之中的人们。早年一个川籍陈姓逃兵流落到李家河,衣食无着,靠乞讨度日。母亲毅然把他收为义子,让他吃住在我们家中,后来还为他娶了媳妇。他也很讲义气,知恩图报,常为我们挑水劈柴。可惜他野性难改,游手好闲,常在赌场厮混,自恃武功高强,输打赢要,最终被他的徒弟兼赌友李天信、李章凤等人灌醉酒后杀害并焚尸灭迹了。村子里来了瘫棚,别人家三五天就送走了事,而我们家往往要供养一个多月。那时我人小无事,常为瘫子送水送饭。不过我害怕看见那蓬头垢面的样子,不敢亲手将茶水饭菜递到人家手中,往往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走到棚前放下碗筷回头就跑了。在我开始记事的时候,同父异母的大姐宾保、二姐宾满、三姐宾珍已经出嫁,四姐南珍十六岁那年害伤寒病死。同母异父的大哥过继给了舅舅,取名叫赵先道,但他多半时候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深受弟弟妹妹们的喜爱。那时候,家庭成员有父亲、母亲、二哥宾正、五姐宾全、小妹宾齐、静妹宾园和我共七口人。我们保持着读书人家的文明传统,家教很严,家风很正,父母不打骂孩子,兄弟姐妹和睦相处,从不骂人,连脏话都不会讲。父母亲把孩子们都看得很重,几个儿子不必说,姑娘们也都视若掌上明珠。记不清是哪年了,父亲给三位千金各送了一个雅号,五姐叫“风铃”(洗澡时风一吹就哭),大妹叫“铜磬”(轻轻一敲就哭),小妹叫“自鸣钟”,小嘴一歪无事哭一场。可见我们的父母是多么疼爱孩子。我天性好动,常常闯祸,摔破杯盘碗盏、撞得鼻青脸肿是常事。一天夜晚母亲抱着我闩门,我伸出右手乱摸,母亲黑暗中没有觉察,听到我一声大哭,才知道我的手指被夹在门缝里了,至今右手中指上还留有旧痕。又一天,南珍姐把我抱在膝上喂饭,我猛然将小手伸向她颈项处挠痒,她一笑,脚手失控,我仰面倒入熊熊燃烧的火中,从此后脑勺上留下了一个铜钱大的烫疤。我天生涎多,那粘稠的涎液像流不尽的泉水,浸透了涎兜,淌过上衣、裤子,直流到脚上,害得母亲和姐姐们好苦。大约三岁时,全身长满了脓疮,一长就是几年。早晨起来我就默默地来到水塘边那棵冬青树下,从树上摘下一些老了的尖刺儿坐到屋檐下青石板上,挑破那些烂透的脓疮。可是这个结痂了,那个又长出来了,冬天好了春天又发了。年复一年,童年总是与小灾小病相伴。乡村虽说山清水秀,但农耕社会的一切都是那样落后,方圆十里仅有三名中医,两个药铺。人们伤风感冒了就喝杯紫树水,长包长疖就嚼把草药敷一敷,大災大病降临,有钱人家才请郎中医治,一般农家也只是求神拜佛折腾一番。我四姐年纪轻轻死于伤寒,我自己满身脓疮经年不癒,都说明那时的人们还处于自生自灭的半原始状态。时至今日,我的双腿上还留有圈圈斑痕,记述着闭关锁国的的文明古国子民们的不幸与悲哀。我属于早慧儿童,记事早,思维活跃,三四岁时就认得一些字。我四伯父刘春霖、叔父刘乃见都是著名的学者,为避战乱,先后回到了家乡。四伯父邀约了李玉白、李振威先生等几个读书人在我家的碾米房里办起了学校,校名曰“李家河村维新小学校”。学生大的有十五六岁,小的刚刚启蒙,学语文算术,也读三字经和百家姓。这件事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于是常常站在教室外面听学生们读书,看老师用戒尺打学生的手板或屁股。不久便无师自通,也会背诵《百家姓》和《三字经》之类的顺口溜了。一天,在我用手指蘸着墨水写了个“六”字以后学校便正式收我做了学生。慑于老师的威严,我不敢乱动,心里不知在想什么,显得很木讷。正规的奴化教育开始了,本来很有灵气的孩子变得老实起来。每天的功课无非是读书写字,而我总是心不在焉,。当我背书了,我慌忙跑回去要父亲教我读了一遍,边走边念,来到老师面前,在背过身去的一瞬间,突然想起舅父颈后的肉包来(外公曾告诉我说那是财包),便脱口而出:“舅舅的财包”。老师莫名其妙,问清缘由后眼泪都笑出来了。宝贵的光阴就这么慢慢度过,一年后转到一个叫佛山寺的破庙里师从李宝清、李仁伯老师又混了两年。山村里没有什么文化活动,大人们讲一些神灵鬼怪的故事,唱一些男情女爱的山歌,我们都听得如痴如醉。邻居李天柱大哥是个赶牲口的,见识广,故事多,我最喜欢听他侃大山。一次他神秘兮兮地说,你们家桂竹园里有个狐狸精,曾经缠住过某某的媳妇,那媳妇儿面色苍白,血都被妖精吸光了。问她家住哪里,她总是笑嘻嘻地说:“我家就在年尊先生的竹园里。”吓得我们独自都不敢到竹园里去。若是来了打三盘鼓的,耍猴把戏的,那就要跟个大半天。至于春节期间看玩狮子、踩高跷,少说些也要乐他半个月。没有体育活动,但翻筋斗、摔跤、打斗、爬山、爬树等活动不少,得益于那些原始的游戏,到如今我的身手仍然比较敏捷。儿时的我特别爱热闹,总希望家里来客人。每年正月,几个姐姐都要携全家来拜年。大姐夫邓恢文会唱京剧、拉京胡、拍渔鼓,二姐夫郑永东会打莲花落。火坑里生着熊熊大火,全家老少围坐在一起,喝着砂罐茶,磕着葵瓜子,吃着沙豌豆,听着渔鼓词,欢歌笑语,通宵达旦。所以每年正月初一开始,我都要爬到高处,引颈眺望,把来客的喜讯第一个报告给全家。我最害怕的事莫过于剃头了,一是怕长癞子,二是村里的代诏师傅李祖诗有体气,且手特别重。也许是怕你忍不住疼要动,总是用左手紧紧箍在你头上,用右手握刀上下左右挥舞,不时还划你一道口子。有一次我老远发现他来了,躲到柴垛里藏了一整天,又惊又恐,又饿又冻,竟病了一场。还有一位叫冉圣梁的师傅,下巴上穿了个洞,常年滴血流脓,我更是怕得要命。我们家孩子们虽多,但兄弟姐妹都能和睦相处。几个大姐姐出嫁前待弟弟妹妹们都很好,二哥宾正小时候就是大姐带着睡的,大姐八十岁临死时都还在念着他的名字。儿时我与大哥很亲近,他常常带我到赵家台家中去玩,他会做很多玩具,有很多朋友,常常带着我游玩。他至仁至孝,堪称楷模,在几个小弟小妹最困难的时候给了我们极大的帮助,特别是一九七二年亲手张罗安葬了与他并无血缘关系的父亲,一九七四年至一九七七年又独自赡养和安葬了母亲,立下了人生的孝义丰碑,所以他在我们心目中享有崇高的地位。二哥是个勤奋上进的男孩,每天放学回家后总会主动做一阵子家务事,有时还参加一些社会活动,单独同我玩的时候不多,偶尔一起玩耍,总会想些高招捉弄我,我常常上当,不过学了不少乖,获得很多启迪。他是我的引路人,以后负担我读了六年书,对我以后的人生有着深远的影响。在苦难岁月里能够坚持始终绝非易事,所以我一直把这份弥足珍贵的手足之情铭记在心。而今两位兄长都已退休养老,身心健康,儿孙满堂,生活幸福。五姐大我不到两岁,小时候同我一样高,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陌生人都以为是一对双胞胎。她是个苦命人,读书最少,在十六岁的时候就远离故土到江陵弥市陈家作了姑娘,后来中年丧夫,子女又多,活得很艰难,直到现在才有了一些起色。两个妹妹都比我小很多,我和他们一起度过了很长一段艰难岁月,作为哥哥的我给了她们很多关爱,她们也都很尊重我,留下了很多永远值得记忆的故事,兄妹感情极深。小妹宾齐秉性温顺,自幼多灾多病,小时候患过百日咳,长大后又得了胃溃疡,并因病而退学。但她大难不死,以顽强的毅力战胜了病魔。出嫁后与妹夫肖孚烈同心同德,克勤克俭,终于苦尽甘来。儿子肖习松精通装潢工艺,十分能干。静妹宾园,排行老幺,自幼受全家人喜爱,虽然读书不多,但她心境很高,处事干练。后与二代表兄唐汇钦结婚后白手起家,经过近二十年的不懈努力,逐渐积累了一份家底,建了一栋三层楼房,办了一个家具店。儿子唐海峰主持经营后,注重扩大规模,提升档次,薄利多销,诚信待客,所经营的家具店已渐成气候,在洈水镇也算得上是规模像样的商家了。本族父辈,大都是当地头面人物。大伯父刘虞权,人称金安先生,生平事迹我知之甚少,不敢凭道听途说记述。二伯父刘虞枰,人称松龄先生,是位极为严厉的私塾先生,我父亲师从于他,头上的伤痕就是他狠打后留下的。三伯父刘虞鼎绝顶聪明,人称“文曲星”,十三岁应试荆州博学弘词科,夺得第一名,可惜不满二十岁便患肺结核病去世了。四伯父刘虞模,又名刘祖培,人称春霖先生,是位国文功底深厚的学者。据史料记载,他是本县留学日本的第一人,解放前担任过松滋县代县长和文化科长,解放后参加教育工作,六十年代因历史问题被判刑劳改,后来双目失明,被遣送到湖北沔阳毛嘴,由二女儿刘月明在工作之余照看,也就是送点吃的喝的维持生命(那时四伯母已去世),据说这种最起码的照料也是受到严格监视的,不久便在老病饥寒交集中去世。四伯死后遗体没用棺材装殓,挖了个坑,以稻草掩面用土掩埋了事,虽然草率,也算是入土为安了。老人家一生清苦,前半生也聚集了不少财富,据他以前的长工陈礼全说,解放前几年四伯同下人闲谈,就已经预料到社会即将巨变,将来的社会必定实行耕者有其田的政策。但他吝啬的秉性一点都没有改变,对人对己都十分计较,过着苦行僧般的日子。赤条条的撒手人寰恐怕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很难想象像他这种满腹经纶的人,居然是财富的奴隶。六叔刘虞樟,又名刘乃见,人称香乔先生,我国著名林业专家。解放前曾带着家眷在外地工作(因为有个堂妹的名字叫“恩施”,所以我估计他在湖北恩施住过),解放前夕避乱回乡住了两年。其间他赋闲不丢本行,着力农作物种子培育,每年都把自己选育的稻种分给农户种植。他在自家菜园里种了好多瓜菜,记得有一天他送给我们一个大南瓜,我和姐姐抬不动,只好放在地上滚……解放后,虽然人民政府有政策留用旧知识分子,但村贫协会不准他外出就职,后来在我母亲的帮助下,拿到了当时当小区区长的表弟唐厚芝的手谕,才得以到县农业部门参加了工作。后来几经辗转,最终才到华南热作院热作系任职,从事作物遗传育种的教学和研究。他是我国橡胶育种工作的开拓者和组织者之一,是国家发明一等奖项目《橡胶树在北纬18一24度大面积种植技术》的主要完成人之一。他将数量遗传学原理应用到我国巴西橡胶树选育种上取得显著成就,在国家级刊物上发表论文7篇,其中《巴西橡胶树轮回育种方法》在国际天然橡胶学术会上宣读,引起国际橡胶育种界极大反响。主编的《作物育种原理与橡胶育种》(全国统编教材)获农业部教材三等奖。编著的《植物数量遗传》被作为本科生和研究生的教材广泛应用。&1992年经国务院批准为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专家,是刘姓一族健在的取得最高学术成就的长者。他青年时代被社会变革冲击,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文革”中又被当作反动学术权威受到冲击,政治斗争的险恶,使他至今仍然心有余悸。而他在回忆录中却是这样认识这段历史的:“我出身地主家庭,1951年经乡、区人民政府介绍,在家乡湖北松兹县人民政府入伍。在火热的阶级斗争中,参加土改工作近3年,眼见全国农民得到解放,实现了耕者有其田,农村里的田埂上都插上了写着自己名字的木牌。在这山笑、水笑、人欢笑的新时代,我又被县里选送到湖北省党校技术归队人员学习班学习了3个月。学习中,听到、读到了我国第一个五年计划,我仿佛听到了工厂的机器声,看到了穿梭在田野间的拖拉机和收割机。我深受这种宏伟经济建设目标的感染,响应党的号召,自愿报名支边,准备投身到新中国轰轰烈烈的经济建设大潮中,洗刷自己的阶级烙印,报效祖国。就这样,1953年3月,我被分配到华南特种林业科学研究所(中国热带农业科学院的前身)栽培部第五室从事橡胶育种工作,直到退休,这一干就近40年。”文中所言是否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也许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但他他思乡情结未了,六十年过去了,年近九十之人,为了帮助刘氏族人寻根求本,认祖归宗,还不辞劳苦,发起续谱工作,自费编纂和印刷了《刘氏族谱》,用他的话说是为构建和谐社会尽了最后一份力量。经六叔推敲修改并付印的曲量滩刘氏百代派行如下:宏魁忠万廷 & &大居士正印&&&&庠序学校永&&&&虞宾绍兴传孔孟承啓远&&&&明哲品望高 & &修业宜敬恕 & &齐家克宽和诗书经时久&&&&礼乐百世多&&&&祖先培德泽&&&&子孙育英才贤善国之宝 & &师儒席上珍 & &俊杰登科教 & &文章振词林工农军与商 & &合力定治平& &&太乙照天禄 & &用迪前人光六叔原配夫人姓邓,出生官绅家庭,受过启蒙教育,能够识文断字。早年随夫在外,育有三子一女。解放初,受不起阶级斗争风暴的冲击而投塘自尽了。那时六叔已到县农林局工作,邻居李章祥的妻子罗老婆子特别积极,每每在外面参加贫雇农会议回家,便神神秘秘地威胁婶母:“乡里已经决定了,要把刘香乔锁拿回来枪毙!”久之,婶母在看到一个个亲朋故旧被斗争判刑或枪毙后,精神崩溃了,常常在晚上来我们家里神秘兮兮地讲述她听到的一些恐怖故事。不久,悲剧终于发生了。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半夜时分我们听到剧烈的敲门声,“五伯爷!五伯爷!我的妈淹死了!”原来是堂兄刘又兴的在哭喊。父亲打着火把赶到时,婶母已被打捞上来摊在门板上了。她丢下七十多岁的婆婆和三个嗷嗷待哺的儿子(小儿子八毛出世才八个月)走了,老人小孩哭成一团,观者无不落泪!当时没有给六叔报信,我想就算他知道了又敢回家吗?后来八毛弟在他外婆家寄养了几个月后送给了一户张姓人家。又兴哥是松滋二中在校学生,在他爸爸关照下长期住校,没有因为家庭变故而辍学。又农哥与奶奶相依为命过了很多年,奶奶去世后几经辗转到沙洋成了胡家(继婶母娘家)的孩子,改名胡晓明。六叔一家也就这样解体了。父辈堂兄弟很多,由于我年幼多不认识。以后修建洈水水库,整个刘氏家族便风云四散了。长方堂兄刘禾章当过小官吏,年轻气盛,名声不太好,解放后是第一批被捕判刑的。二伯父只有一个姑娘,入赘姐夫叫谢世才,湖北京山人,才思敏捷,精明过人,可惜时运不济。解放初期曾多次受刑,后举家逃往太湖,隐姓埋名,过了两年安生日子,文革时查出是逃亡地主,又被捆绑吊打,受了不少皮肉之苦。可贵的是他精神不垮,生命不止,奋斗不息,晚景还算不错。堂兄中还有六叔的两个儿子刘又兴和刘又农,由于他们小时随父在外,临近解放时才回乡居住,我们交往的时间不长,他们有过幸福的童年,但社会变革冲击,家破母亡,过了很长一段颠沛流离的艰苦生活。六叔后来与松滋名媛胡家珩老师重组家庭,生堂弟刘晓宁,“文革”后留学美国并入了美籍。堂姐不少,记得称呼的有云姐、春姐、玉姐、晶明姐、月明姐、星明姐,但由于年龄悬殊,多不接近,除云姐外,她们的人生际遇都不太顺利。现在存世并过得较好的只有四伯父的二千金刘月明了。全国解放时,月明姐已年满十七岁。那时四伯父在松滋二中教书,四伯母带着月明、星明两个姑娘在家务农。星明尚小,月明便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千金小姐干粗重农活,吃的苦头可想而知。有一天耙水田,由于耕牛受惊,她掉在了耙空里,脚被锋利的耙齿划出一条大口子,鲜血洒了一路……按当时政策刘月明已经可以当地主看待,所以农会禁止她外出读书。有一天,趁贫雇农团主席陈礼权到乡里开会,我母亲找副主席李章宽开了张路条,月明姐从萧火坪淌过洈水河绕过李家河民兵检查卡,才逃到了四伯父所在的学校,报名注册成了在籍学生。此举最终改变了她沦为地主份子的命运,虽然以后的人生路上也遇到了波折,但脱离农村毕竟是万幸了。侄辈孩子虽多,和我关系较密切的有二伯的孙子刘刚,一个聪明漂亮的小男孩,可已经失去联系多年了。现在和我还保持着联系的有大伯的孙子刘纯,一个深受父辈劣迹影响的忠厚老实的苦命人。我们家外戚人丁不旺,姑父母早在我懂事前就去世了。表兄周文琪是个很重亲情的人,在我父亲去世前每年都要登门探望几次,表姐周文珍远嫁沙市,与我们没有来往。舅父赵承善是个性格倔强、心性孤傲、敢想敢说的人。解放前靠养蚕、赶牲口驮运货物为生。解放后他一直坚持单干,不加入农业社。因为他年纪大,出生好,为人耿直,所以地方干部没有和他较真,在毛泽东时代这样的农户是绝无仅有的,简直就是个奇迹。他很喜欢幼时的我,常常夸我的眼睛有灵气,是雀眼,预言将来必有出息。由于家贫和脾气古怪,他老大不小才在我母亲撮合下娶妻成家。他命硬无子,接我长兄传宗接代,他视外甥如己出,终得好报,老有所养,死有所葬。姨母是个盲人,姨父胡昌祥擅长“观花”(一种流行在湘鄂西部乡村的迷信活动)并以此为生计。姨父母也无后人,一九六三年随养女移民涴市,死在了异乡。“观花”活动也算是旧社会鄂西乡村一景,我觉得很有趣,特在此记上一笔。因亲戚故(花姑乃我姨夫),我有机会多次亲历观花现场,其过程至今记忆犹新。“观花”内容有二,一是问本人前世今生的因果轮回,二是下阴曹地府请死者还阳。往往是观花人再三恳求,姨父才勉强答应帮忙。场子一般设在避人耳目的地方,屋子内门窗紧闭,香烟缭绕,装满米的木升子内插着几只点燃的红蜡烛,或明或暗。人们虔诚地坐在花姑面前,鸦雀无声。花姑以黑纱蒙面,先跪地磕头祷告,而后端坐在椅子上。马脚轻声念动咒语:日请请,夜夜明,请花姑,观阴魂,脚一勾,到阴州,手一扬,到阴桥,两姑嫂,同过桥,张四姐,开园门,李十姐,下凡尘,张姐问我那里人,我是阳间观花人,观花不观别的人,唤我阴魂调阳魂……多遍之后,花姑阳魂出窍,死者阴魂附体,开始慢慢前后移动脚步,嘤嘤哭泣,而后辨认亲人,道旅途艰险,叙思念之情。彼时亡魂回归,细数别后情景,闻其音而不见其容,令生者肝肠寸断。约摸十来分钟后,阎王派无常催归,阴魂再三恳求多留一会终不获允,只得与亲人互道珍重作别,又是一片哀声,我亲眼看见一位母亲与死去的女儿道别后哭晕死了好长时间。这时,马脚大声疾呼花姑小名,良久花姑才慢慢苏醒,呕吐一阵后还阳。有一次,受母亲之托姨夫请来了我病逝的南珍姐,我们兄弟姊妹聚在一起,南珍姐说:一天,大兄弟砍柴回家在隘岩口休息,我走拢去摸了他的头,害得他高烧了一夜。二哥听后大哭了一场。这些事儿,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还真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李家河村李姓人口居多,王姓次之,刘姓只有六七户,且大都是有钱有势的富户。由于门第悬殊,刘氏几家同李王二族比较生分,历史上不联姻,也没有什么过节,算是鸡犬之声相闻,无事不相往来。但孩子们不管这些,我就有很多异姓的小伙伴,记得名字的有李炳方、李炳团、李炳霞、李炳亮、李炳洋、陈道德、王孝志、王传明、李炳翠、李炳初、李炳森、李祖利、李章桃等小朋友,我们心中都没有门户观念,大家都很友好,在一起的时候玩得很热络,有的还成了我终身的朋友。我家邻居住着李氏两老兄弟,哥哥李昌纲是个农民,有子李天柱和李天松;弟弟李少白身材高大举止斯文,我开始懂事的时候他正在当乡长,是李姓的头面人物。由于姻亲关系,我辈与李姓“天”字辈算是同辈人。天柱哥无子,只有三位千金,大女李章男招婿李章碧;天松哥有子名灶狗,学名记不得了。我们称呼李少白为幺伯爷,他有两房夫人,大夫人无子,招婿李天明,长孙名凌生;偏房穆英姑,生子李天言。若干年后听说李章碧的儿子张兆平很有出息,在沙市工作时被乔石赏识,调往团中央工作,不知后来情况怎样。周边农户可以说是我家的近邻。东面东门口住户最集中,从北到南依次住着李章清、李章福、李章本、李章刚、李章强、李章元、李章杰、李章振、李章拔、李利泉、李章超、李炳富、李炳贵、李炳唐、李章才等农户。西南边南京屋场住着刘宾申、陈礼权、三秀姑、李章波、李炳登、李炳茂、李炳云、李炳仕、李炳岐、李章洪等人家。北边山脚下除本家四伯、二伯、六叔三户外,从西往东依次住着李炳直、李章宽、李章农、李章凤、李章厚、李章春、陈天仁、李章祥、李炳柱、李炳福、李炳禄、李炳康、李炳炎、李炳林、李章聚、李炳雄、李炳科、刘虞松、刘权平、李炳和、李章泉、李章贵等人家,还有王家河王孝诗、王孝白、王孝全、王忠生、王忠胜、王孝斌、王传受、王孝志、王传喜、严兴海等等,还有一些农户已经记不清姓名了。我同他们以及他们的子弟都熟识,他们都是些淳朴善良的庄稼人。一九五八年大移民后,他们辗转搬迁,现在散居在松滋、公安、江陵、太湖、运粮湖、菱湖等地,偶尔还能听到一些关于他们的信息。这些人大都辞世了,极少数健在的也是耄耋老人了。据说有几户后人很有出息,我由衷地祝福他们!在我心目中,逝去的乡情永远是最美好的,一幕幕生动的农家生活剧是我永远珍藏心中的美丽画卷。乡亲们勤劳简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自给自足的清苦生活。春夏秋三季农人是最辛苦的。天刚拂晓,一天的忙碌就开始了。小孩们成群结对到山坡上去放牛,老汉们背着粪筐在田埂上拾狗粪,青壮后生忙碌在田头地角,婆婆媳妇操劳在屋里屋外。村子里炊烟袅袅,鸡鸣犬吠……早餐后的劳作更是辛苦,人们或埋头耕耘,或负重往返,头顶烈日,足蒸暑气,汗湿衣襟……这样的劳动一直要持续到傍晚。太阳落山了,牧童回家牛归栏,又是一番热闹景象。收工后,霞光中,屋檐下,疲惫的男人们往往会含着烟袋坐在木椅上歇息,惬意地品味着生活的甘苦,精心地算计着未来的时光。那时候生产力落后,交通困难,没有比较先进的农机具,更没有化肥农药良种,基本上是手工操作,所以劳动效率极低。一些土壤贫瘠的梯田农作物产量特别低,李天中老人笑言长得差的水稻是“坷百蔸”(收割时一手可以握百蔸),对于一些穷人家地里的水稻长势而言,一点也不夸张。农村人靠大自然恩赐,靠辛勤劳作维持温饱,一般人家都难以丰衣足食,能一天能有几碗菜饭吃就算是很不错的了,家大口阔家庭青黄不接之际,常常以瓜菜代饭糊弄肚子。近代社会动荡不安,兵荒马乱,天灾人祸不断,农民负担沉重,生活更为困苦。但他们还是顽强地奋斗着,艰难地生存着,自觉不自觉地传承着古老的中华农耕文明。有些事儿在我记忆深处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象。我曾十分疑惑地看到人们在收谷摞谷时往晒干的谷捆上洒水,让谷粒变红后才脱粒,据说是虾红色的米涨饭,容易填饱肚子。其实那种米煮的饭有很重的酒糟气,已经没有什么营养了。我曾亲眼目睹大旱之年农民们自发组织起来“打河车”的情景。人们把十几部水车架在层层梯田上,从河中把水提升到各户的稻田里,那个场面很震撼。水车鱼咬尾似的一部接一部,开场锣鼓一响,车上的人们便使劲踏车。这时候车上人的心理压力很大,既怕自己的车轱辘被下面涌来的水淹没,脚头越来越重;又担心上面的水车无水可取,遭众人耻笑,所以都摆出了一副拼命的架势。那种劳动强度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简直就是在挑战生理极限。所以就有了被同车人指责的,被上面或下面车上人嘲笑的,相互间争吵得面红耳赤的,体力不支中暑晕倒的……富有一些的老板还会在水车前出水口设红绸彩礼,当水位达到一定高度时,浮在水面上的盆里的火种就会点燃挂在上面的爆竹,彩礼便拿到了。这时候鼓乐齐鸣,人们的情绪高涨,大家忘记了疲劳,忘记了恩怨,欢呼雀跃,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每当我回忆那种场面,不由得不心生感慨:人生在世,其苦也无边,其乐也无穷!这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这里有夸不完的山川美景,道不完的故人故事。时至今日,故乡的风物仍像一组组美丽的镜头,不时在我脑中闪现。洈水河畔为多民族聚居之地。巴人东迁,楚人南下,江西填湖广等几次大迁徙都对本地居民影响较大,使那里成了汉族、回族、土家族等多个民族共同的家园。各族人民和睦相处,留下了许多美妙的传说和动听的歌谣,形成了特有的风情。十盘鼓、说鼓子、莲花落、对山歌、赶毛狗、请七姑等民俗源远流长,独具特色。俗话说“路隔十里,乡俗不同”,但洈流域近百平方公里内乡俗大体一样。那里的人们普遍信仰“菩萨”(不分佛教道教),崇拜天地君师,遵守三纲五常,注重祖传家教,待人彬彬有礼。外地人说“松滋人礼性大,不带‘您家’不说话”一点不假。大凡做客跨进人家大门,都会向主人“送恭贺”,主人道“稀客”相迎。彼此问候特别周到,对方家中老幼会被一一问及。寒暄过后,主人会给客人敬上毛把烟、沙罐茶,然后才叙家常、扯闲话。相互间家长里短无所不谈,不会顾及什么隐私。一般客人不在人家吃饭,主人会煮鸡蛋面招待;如客人身份较高或关系较近,主人一般会设酒菜款待,以尽地主之谊。母亲常常教导我们要注意启眉动眼,来客不分贵贱,都要热情问候,敬烟献茶,不然人家会笑你没家教。我小时候觉得这一套很虚伪、很繁琐,主要是自己嘴笨,很怕接待客人,母亲常批评我嘴磣,如今亦然。乡亲们遇上红白喜事,都要置办酒席。从前,较简单的酒席是“四盘一汤”;中等酒席是七道菜,叫做“七星饯”;上等酒席是有十道菜,叫“十碗”。喜庆宴请的过程中,席位的安排、上菜、斟酒、插花、吃菜、吃饭都有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有人违规,就会受人白眼,传为笑谈。退席后,会有人献上茶、递上烟,礼节特别周到。到人家去吃酒席,都得略备礼品以表心意,农村普遍礼品为鸡蛋、猪肉、酥食、面条、麻花等,选其中二、三项即可,可谓礼轻情谊重。那里的社交活动很多。小孩出生后一个月之内,主人会择吉日为其“炒祝”,亲戚好友须登门送“祝米”,一般是用盖篮子装着糯米、鸡蛋、衣料之类表示祝贺。庆祝小孩周岁称为“抓周”,亲友们也会送礼祝贺,礼物包括吃喝、穿戴等物品。比较频繁的活动是祝寿,一般“散生”时,只是自家人庆贺一番,“整生”(特别是半百、花甲、古稀大寿)就比较隆重了,主人会大张旗鼓庆贺,亲友陪寿、子女拜寿等议程是必有的。历代人们都把“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看着是人生中最大的赏心乐事,所以贺新婚是最热闹的喜庆活动。月老说媒、算命合八子、父母相亲、定婚下聘、过礼投贴、花轿娶亲、拜天地、入洞房、揭盖头、抢喜糖、喝台茶、闹洞房……爆竹阵阵,唢呐声声,觥筹交错,笑语欢歌,全家老少、亲朋好友忙在其中乐在其中。老父老母去世,称为“白喜事”,亲戚朋友及乡亲们都要来送香纸以示悼念,关系密切的还要送挽幛挽联。孝家会安排“打丧鼓”、“做道场”,纪念死者,超度亡灵。这些活动往往会持续几天几夜。某家死了老人,当天晚上就会打丧鼓,阵阵鼓声在七村八寨回响,歌手们便会从四面八方不请自来,像打擂台一样争相上场一展歌喉。打鼓的人坐在落棺的屋子里边打边唱:“我一进门就要唱,拐棍插在屋梁上。三句两语不投机,抽起拐棍就回去。”这时便有家人来献烟献茶表示敬意。歌手因鼓声而起兴,音调哀而不伤,悲而不惨,一方面表达生者对逝者的怀念,一方面营造一种彻悟的人生境界。丧鼓的内容特别丰富,天堂地狱、山川河流、鸟兽花卉、神灵鬼魂,人生世事、古史英雄,囊括万物,无所不涉。它不仅仅祈求神灵、超度亡魂、歌功颂德,更像是一部反映自然和社会的百科全书。有时歌手动了感情,大段大段地边说边唱:“自古以来呀,有盛必有衰哦,有生必有死哪。某某某呀,你休想家乡,我把你送入天堂;娃儿们呀,你也别哭啼,他已享福去。山中纵有千年树,人间哪有百岁人啊……”到了开路的时候,就唱起《开路歌》:“一开天地水府,二开日月星光,三开上天古佛,四开人间庙堂,……”这一路打到五更黎明,还要唱《送歌郞》,伴着掀天鼓声,众位歌手齐声高歌,整个气氛达到最高潮,这时孝男孝女孝孙们都来嗑头,一者感谢歌手,二者表达虔诚。鼓师们各有绝活,自成一家,有合作也有竞争,鼓场上偶有夺槌之事发生。王家河的王俊卿少年时上过私塾,成年后当过保长,曾经是地方上的头面人物。他半途失明,对人生感悟非同一般。他熟悉稗官野史,了解乡土人情,眼瞎后用心琢磨,自编了好多歌词,借古讽今,倾吐自己的心声,成了洈水河畔的丧鼓大师,人称“俊卿瞎子”。他潇洒超脱的神韵不知征服了多少歌迷,他清亮的歌喉和哀婉的唱腔不知赢得了多少女人的眼泪。总而言之,一个“情”字渗透在人们所有的社交活动之中,一个“礼”字又贯穿在这些活动的过程之中。正是这些约定俗成的乡规民约和纷繁复杂的社交礼仪传承着古老的农耕文明,维系着村寨的和睦安定。历代松滋人恋家是出了名的,用本地话说松滋人都是“窝泥佬”。他们习惯于守成,不像天门沔阳人那样四海为家。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外出谋生的。虽然大革命年代这里发生过九岭岗起义,但舍家外出投身革命的人屈指可数,开国将领中,也就数出身在刘家场的贺炳炎将军军衔为最高。人们普遍向往安居乐业,特别注重营造各自的安乐窝,解放前一般人家都有土砌瓦盖的房子,住茅屋的极少见。近年来虽然地方经济没有发展起来,人们普遍不算富裕,但绝大多数人家靠打工赚钱都住上了小洋房,我感觉比平原地区的房子还要造得好。这种情结根深蒂固,代代相传,如今依然如故。因为交通不便,那里的人们大都没见过什么世面,有的妇女甚至一生都没有上过街。没经历过沉浮曲折的人,对钱米看得比较重。“君子之交淡如水”、“亲弟兄明算帐”是他们的交往准则,他们之中少见豪气干云的生死之交,人际关系总是那么清清白白。这种小气也许是穷苦人的自我保护,所谓的“小农意识”吧,我说不太清楚。这些年很少与乡亲们交往了,说不定大家已经融入现代社会之中,变得潇洒起来了。洈水流域的方言也堪称一绝。这里的人们分不清翘舌音和平舌音、舌尖前音和舌尖后音、前鼻音和后鼻音,四声中似乎只有平声和入声,发音调高八度,外人听起来很好笑。有些词汇独具地方特色,录下几个来共同赏析:“拐打”(不得了,出事了)、“稀乎”(差一点点)、“赖不活”(不会,很棘手)、“无焦过”(特别难受)、“天道”(天气)、“罩子”(雾)、“&眨眸头子”(一眨眼功夫,突然)、“隔勒姐姐的”(日你姐姐,表示疑惑不解)、“哦火哪”(表示赞同和肯定)、“刻肌包”(膝盖)、“倒拐字”(胳膊肘)、“卧单皮子”(被单)、“被窝统子”(被罩)、“孩子”(鞋子)、“沙油”,(母牛,对女性的蔑称)、“黄牯”(公牛,对男孩的蔑称)、“嘎嘎”(外婆)、“&嘎公”(外公)、“茅室”(厕所)、“黑区吗拱”(很黑很黑);“克马子”(青蛙)、“老许子”(老鼠)……我粗略统计了一下,有近三百个词语是外地人无法听懂的。我想,随着老一辈人的谢世,随着大众教育水平的提高,若干年后这些方言最终是会消失的。物竞天择,优存劣汰,消失了也没有什么遗憾,记下几个乐呵乐呵,留个纪念而已。毕竟它是流行了几百年的一种区域语言,是我的母语。无论我到了什么地方,听到它都会感到亲切,外出四十多年了,鬓发早已斑白,乡音始终未改,可见融入血液的乡情是多么的浓烈。天长地久,岁月悠悠,虽然时局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而身居边远山区的人们似乎知之甚少。日出日落,年复一年,大人们不紧不慢地生活着,孩子们无忧无虑地成长着。我们在山坡上放牛羊,小河里摸鱼虾,沙滩上睡大觉,草坪上翻筋斗,密林中拾蘑菇,树丫上掏鸟蛋,竹林里荡秋千,学校里混时光……清凉甘甜的洈河水,陡峭葱郁的南大山,勤劳朴实的山里人,温馨友爱的大家庭,传承久远的好家风,孕育了一个瘦小精干、聪明灵光的小生命,演绎了一些悲喜交集、发人深省的人间小故事。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解放军用不到四年的时间,便摧毁了国民党长达二十八年的统治。一九四九年的五六月间,村子里骚动起来,不时有军队开进开出,有的还住上几天,要粮要饷,拉夫抓丁,闹得人心惶惶。一天,南珍姐在河边放马,一支烂队伍不由分说就把马拉走了,父亲追上队伍要马,却被他们扣留三天,若不是看他年纪大,连人也要被带走。不久大约一个连的国军开进村,在我们家住了几天。一天正在开饭的时候,突然接到情报说共军来了,饥饿的大兵们每人抢了一碗饭边吃边跑了,真是兵荒马乱,人心惶惶。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解放军进村了,那天村里安静极了,连狗叫声都没有。我和母亲从门缝里看着一支队伍在大路上走过,他们打着裹腿,扛着长枪,昂首阔步,步伐整齐。随着两支队伍的一退一进,没听见一声枪响,家乡就解放了。也许有很多精彩故事,大人们不说小孩子不知道罢了。解放初期,我家的阶级成分定为中农,父亲和几个粗通文墨的乡绅曾被安排做一些写写算算的事儿,登记人口,核算田亩,为土地改革作准备。母亲曾被推举为乡里的妇女委员,为新政权的建立而忙碌。一九五一年抗美援朝战争爆发,母亲曾在大会小会上发言,发动群众捐款购买飞机大炮,还曾走乡串户,组织妇女做军鞋。人们虽然贫苦,但爱国热情被调动起来了,敲锣打鼓扭秧歌,游行示威喊口号,“雄赳赳,气昂昂”的歌曲响彻云霄。紧接着,为打击封建豪强势力,开展了声势浩大的清匪反霸斗争,乡长以上的旧政权官员、有血案的或民怨很深的土豪劣绅一律先斗争后枪毙。我参加了几次斗争大会,亲眼看到儿子带头喊口号打倒父亲的场面,目睹了枪毙人的惨烈场景。那时候判决死刑程序非常简单,据说只要区长批准就可以枪毙人。仅我们一个几百人的小乡,就处决了严汉波、刘秋舫和绰号叫“洋缟子”的三个当过乡长的士绅,还有很多人被逮捕判刑。一九五零年末,镇压反革命的运动在全国范围内大张旗鼓地展开,关、管、杀了一大批反革命分子和敌特分子。其后,又相继开展了“三反”、“五反”运动。经过近两年时间的努力,新生的人民政权就得到了巩固。大概是一九五二年秋吧,家乡的土地改革开始了,村里来了土改工作队,队长叫赵继苏,身穿军装,腰挎手枪,样子很威武。贫雇农团成立了,四伯父家的长工陈礼权、贫农李章宽当选为正副主席;民兵组织成立了,民兵们每人背一把大马刀,日夜站岗巡逻,进出村子的人都得出示路条。各家各户的墙壁上,砖砌的篱笆墙上写上了很多标语口号。记得写在我家墙上的两句话是:“土地回老家,合理又合法”,“穷在大街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田产多的几位伯叔是当然的地主,我们家的一点财富早已化为乌有,划为中农比较合适。但农会认为刘家的金银财宝很有可能藏匿在我家,便把我们家定为地主。有人把消息透露给母亲,全家大小无不万分惊恐,因为工作组和农会为了挖浮财,把历代最残酷的刑法都用在地主们身上了。好在父亲无恶迹,平时言行谨慎,举止儒雅,没有得罪什么人,斗争他的时候还比较文明。不过孩子们的心里从此留下了深深的伤痕,我们永远忘不了那个屈辱的日子。就在斗争父亲的那天晚上,狗突然狂吠起来,接着大门被踢开了,十几道手电筒光射得我们睁不开眼。民兵们把我们全家七口带到碾屋里,父亲抱来两捆稻草,我们便在上面坐了一夜。正屋里在抄家,民兵们忙着翻箱倒柜,搜寻金银珠宝。坛坛罐罐打碎了,书籍契约撕毁了,闹腾了半夜才静下来。黑暗中全家都没有睡,木然哑坐。天亮后我发现前后门上交叉贴上了大封条,祖宗们辛苦经营创造的家业易主了,刘氏家族由盛到衰的演变最后完成了。几天后我家所有财产都被搬走,全家“扫地出门”。母亲乞求曾为其做媒娶妻的民兵队长裴大青留一套被子,不但遭到拒绝,还被喝斥“不老实”。老人家以己度人,哪知人情薄如纸啊。舅舅、姨爹和已经出嫁的大姐给父亲借了几担谷子才交清了“剥削”。几个月后,土改复查,我家成分降为富农,但所没收之财产一律不退。以后的历史证明,地主富农所享受的待遇基本没有差别,都属于人民民主专政的对象。在贫下中农眼里,地主富农分子地位比牛马高不了多少。这一社会巨变,改变了几代人的命运,注定了我一生只能在社会的底层挣扎沉浮,因为几十年的人生相对历史而言实在是太短暂了。世事变迁中也隐含着祸福相依的道理。当初父亲卖光了田产准备到西斋去经商,母亲怕担风险,硬是请四伯父出面把已卖出的土地又赎回来了。母亲常说,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这一决定会造成几代人的痛苦。而本族兄弟刘用宾大哥家资万贯,田产多少不说,他家请戏班义演、玩“台狮子”时,一次就能搬出二十五张方桌和一百条板凳。他本人纨绔子弟一个,五毒俱全,放荡不羁,靠偷偷变卖田产逍遥。他惧怕父亲,只好在田契上写着“堂前鼓响,置犁耕种”几个字。因为是卖期货,所以价格超低。解放前三年,他父亲去世,田产都归了别人。土改时他家被划为中农,后来儿子在外当了级别不低的干部,一家人都很风光。这些事儿的因果关系谁又能说得清楚呢?艰难的生活开始了,我虽然还不满十岁,却要开始为生存而劳动。无论刮风下雨,天刚亮就要独自上山放牛。有一天大雨倾盆,山洪暴发,我被困在平顶山上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水退了一些后,才拉着牛尾巴泅过了山溪。白天我要和姐姐到五六里远的林间去拾枯柴,夜里还要坐在老式纺车前防线,因为手笨还曾挨过父亲的一记耳光。那年月吃的是看不见米的菜饭,穿的是满是补丁的衣衫。读书也松懈下来了,闲时上学忙时劳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几年没识几个字,倒是遭了一些白眼,受了一些欺负,少了一些欢笑,多了几分烦恼,性格渐渐变得孤僻起来。光阴荏苒,世事沧桑,故居早已沉没库底,故人也大多先后逝去,而青山绿水之间发生过的故事如梦如幻,永远的留在了在我的记忆里。半个世纪过去了,故乡依旧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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