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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购小助手 all Rights Reserved大武生和我--戏曲小编剧看电影《大武生》
大武生和我
――戏曲小编剧看电影《大武生》
9月初电影《大武生》上映,看到了很多的负面评价:老套的复仇、三角恋、甚至“断背山”。直到有一天我偶然看了一段片花,就是“夺匾”那一点。一下就被元彪、于荣光给hold住了。虽然知道二人均出身梨园,却从没看过他们演的京剧。两人一个涮枪起范儿,就让我眼前一亮。元彪的动作沉稳、圆润,于荣光的刚强、倔强,各有各气度,各有各的心劲。让我感到一种曾经在京剧舞台上期待过的感觉。接下来的过合、开打套路,虽然加入了很多影视武打的设计,但是还是能看出久违了的京剧把子。让我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在学校和老先生学把子时的情景,继而按捺不住戏瘾大发,赶紧看了《大武生》。没想到,不看则已,一看便入了迷,不但看的时候哭了几次,看完了彻夜难眠,一早起来又痛哭一场。
如此的感慨是因为生活中的我,和《大武生》中人物有着相似的地方,那种瞬间即出的共鸣,让我憋了很久的东西,随着影片释放出来。痛哭一场,也就是发泄一下心中的委屈,不免让自己重新打起精神,继续苦苦守着心中的戏。既然要发泄,那就彻底点,哭完了再写写吧。写写心里如何一个“大武生”,如何一个我。
影片一开场,孟家满门抄斩,少年孟二奎看到了唱戏的少年关一龙,让一龙唱段戏送送他,一龙刚要唱,却被师父余胜英制止。余胜英一亮相给人第一印象――谨慎。一龙不唱,二奎反倒唱了,唱的是《斩马谡》里的“火上心头难消恨”。一龙发了感慨,称赞二奎是好的武生坯子,要是能做他师弟多好,请师父救救他。余胜英一语未发,救下了二奎。余胜英、二奎、一龙的命运都由此改变。用李渔《闲情偶寄》的观点,“法场救徒”就是主脑了。而这个主脑也给人留下了颇具意味的想象空间。余胜英为什么仅凭一句唱,就冒死相救?思考或是想象这个动机的过程,不免也就成了了解余胜英的过程。尽管武生本该是以武功见长的,但在过去,演员唱念做打越是全面,也就越有发展前途。也就是所谓的“文武昆乱不挡”,很多著名的老生演员也有深厚的武功基础,会演武戏,如程长庚、谭鑫培、高庆奎等等。而武生演员也不是不需要嗓子,像现实生活中的“武生泰斗”杨小楼还有禁声一百天养嗓子的时候。况且,小二奎的这一声纯正的西皮导板,还不仅展现了他的演唱天赋。镜头在二奎唱余胜英看的时候,还闪过了二奎的小妹被杀的场景。全家被杀,最小的妹妹先死在眼前,自己也要赴死,自然“火上心头难消恨”。这句唱虽取自老生戏,但戏的情境是“斩”应了当时的情境,戏的情感是恨,应了当时情绪,小二奎唱这句寓情于戏,小小年纪就能感悟戏情,有点理解力。一个孩子在将死之时,居然能够唱上一段京剧给自己送行,可谓性格倔强了。要是把这点性格放在刻苦练功上,不愁练不出一个武生演员。尽管二奎有着这些天赋,余胜英救他就是因为他这些天赋吗?肯定不全是。因为夸二奎的是一龙,而不是余胜英。孟家小女儿瞬间被残杀,另一个孩子充满了大恨也即将赴死,还有一个孩子表达了自己的孤独,这对于一个正在课业授徒,与孩子朝夕相处的师父来说,不可能没有触动。所以,应该是惜材、正义、善良多种情感在瞬间产生的复杂动机,促使余胜英出手救下二奎。这场戏余胜英没有语言,全部都是眼神和动作,恰恰是无声胜有声,展现了人物性格内在的张力。
“比武夺匾”一场是情节的一个高潮点,人物性格的集中展示点,武打动作的最亮点,更是人物命运的转折点,其起承转合自然流畅、节奏合理、戏剧性最强,人物形象最突出,戏曲味最浓。纵观全剧,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场。
前面说到,第一场余胜英只有肢体动作,没有语言动作,到了“赐匾”,余依然没有语言,直到这一场,余胜英才说话。应了一句老话:“贵人语迟”。此时,余胜英一段开场白,立即就显示了他的大家风范。
余胜英:各位同行、各位老板,胜英不胜荣幸今日请到各位大驾光临,为的是见证胜英收下两个小徒。今后他们学成玩意儿,出来行走江湖还要靠各位老板、各位前辈赏口饭吃,来,一龙、二奎,给各位老板叩头。
这几句言语不多,但态度谦恭,言辞谨慎,礼节周全,既给足了同行面子,让人感觉舒适,又不失自己的身份,还显示了自己的人格魅力。真可谓是滴水不漏、四角俱全。余胜英聪明内敛、谦虚谨慎的性格特点,在此清晰可见。最重要的是在这段开场白中,余胜英没有流露一丝准备炫耀“武生泰斗”“那块匾”的意思。只是当同行催促“亮匾”的时候,他才亮出”那块匾”。但是“亮匾”时,镜头给到舞台天幕上盖着黄缎子的“那块匾”,说明“亮匾”也是当时的预定项目。也就是说,余胜英大宴梨园同行,目的既有收徒又有亮匾,但余胜英并不主动炫耀“那块匾”,而当同行提出要求时才“亮匾”。且在“亮匾”之前还说到:“其实胜英的本事也不过如此,承蒙摄政王的恩典,这也是咱们梨园行的荣耀。”这句话虽是一句礼节性的语言,但放在“亮匾”之前说和放在“亮匾”之后说,效果完全不同。之前说,“那块匾”已被余胜英定义为集体荣誉,“亮匾”那一刻就是在和同行分享荣誉。这样可以削弱一部分同行的嫉妒情绪,维系行业内部的和谐与融洽。如果是“亮匾”在前,那句话放在之后说,“那块匾”亮出之时,荣誉属于余胜英个人,“亮匾”的风光占尽后,再说荣誉共享,显然会给人“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感觉。这里余胜英把一句看似平常甚至容易引起岐义的客气话,拿捏得分寸得当,时机合理,又一次给足了同行面子,巧妙地回避了炫耀之嫌。而“亮匾”后同行的热烈掌声与叫好声,也证明了余胜英一系列的做法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没有引起同行的反感,而且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拢络住了人心。通过这些细节,可以看出余胜英深谙梨园行内的交往之道,为人低调,行事谦虚谨慎,处处都注意照顾同行的情绪,极力地维护同行面子,以及他以德服人,以礼敬人的处世原则。但也正是这些极具魅力的人格特点,导致了余胜英的悲剧命运。一个人努力左右不了其他人,更左右不了周围的环境。岳江天的出现,瞬间打破了余胜英处心积虑维护的和谐氛围。几位主要人物的命运由此转折,“大武生”的内含也越来越清晰了。
岳江天为了夺摄政王题的“那块匾”,为了夺“武生泰斗”的名份来与余胜英比武。同行之间攀比技艺、争夺粉丝和票房收入也是件正常的事情。不同的演员在同一时间、不同的剧场演出自己最精彩的剧目,在梨园行那叫“打对台”。这就好像今天我们同一档期,一家电影院会有多部电影上映,每天同一时间段,不同电视台会播放不同的电视剧一样。这是行业内正常的竞争形式,是被行业内认可的。可岳江天并不是来“打对台”的,而是要与余胜英比武。余胜英最初不肯应战,说到:“南北派武生各有所长,梨园行已经有三十年没比武了,岳老板恕罪,余某不想从自己手里坏了江湖同行的情谊。”&&这句一方面又一次表现出余胜英谦虚谨慎的人生态度,另一方面也说明了“比武”已多年不是梨园行的竞争方式了。但岳江天不肯罢休,存心用激将法激余胜英:“那你是不敢了?”&但余胜英回答依然是不战:“余某不应战,江湖上也没人小看了余某!”余胜英的话一出,就得到了同行的附和。还有人劝岳江天不要逞戏文里的英雄。可以看出从余胜英到梨园同行,很多人都是不认可“比武”这种竞争方式的。显然“比武”在这里暗喻着同行间不团结、争锋抖狠、争名夺利,最终闹得两败俱伤的非正当竞争手段。尽管余胜英谦虚、谨慎、重情重义,但他却阻止不了别人的偏执、狂傲,终于他还是被卷入了自己不认可、不情愿的不正当竞争,也迎来了他命运悲剧的开端。这个悲剧看似是源于岳江天的不断挑衅,源于师弟的莽撞,实则最重要的是源于余胜英骨子里的英雄情结,也就是“大武生”情结,比武前他为自己画上的那一抹英雄红,就是一个暗示。而从比武到“撅枪失匾”,余胜英的动作无一不在展示着他的“大武生”情结,无一不在闪耀着他“大武生”的精神。尤其是那些武打动作,以影视表演、戏曲表演、武打表演三结合的力量,传神地将余胜英“大武生”的精神世界外化,也将“大武生”的含义推到了一个高度。
我最喜欢“比武夺匾”这一场,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喜欢
那一段被誉为“火锅斗”比武。有人说“火锅斗”的武打,与动作导演洪金宝在《叶问2》里设计的“圆桌大战”如出一辙。在我看来差别很大。“圆桌大战”是纯粹的影视武打设计,而这场“火锅斗”的设计主要是以戏曲武打为基础,兼顾了影视武打的刺激性。京剧里有一种功法叫桌子功的,很多剧目都有在桌子上的打斗场面,如《三岔口》等,只不过电影将台上的桌子挪到台下了而已。而使用影视武打,尽管有些夸张、刺激成份,但这样的设计也是合情合理,因为过去的戏曲演员尤其是武生演员很多人都有武术功底,而且所练武功有宗有派,比如:杨小楼是练八卦、形意加通臂,李洪春习八卦、形意加少林,程砚秋宗太极等等。他们时常会把武术动作和戏曲程式相结合,像李洪春演关公时就把武术里的“关王十三刀”融入戏曲程式,形成独特艺术手法。演员在舞台上还用武术动作呢,更何况是比武较量。
而余胜英和岳江天这段比武,最大的特色是通过武打动作将人物精神充分外化。这是很多动作片里达不到的表演高度,也是当今京剧武戏里渐弱的一种表演功力。本文开篇我就说到:一个涮枪起范儿,就让我眼前一亮。余胜英的动作沉稳、圆润,岳江天的刚强、倔强,各有各气度,各有各的心劲。这就是人物精神的外化,两个的性情不同、心情不同、动机也不同。余胜英的第一动作“涮枪”看起来非常圆润、饱满。试想余胜英是何其谦虚谨慎、处世老练周全的一个人,他的动作必然透着他人生的态度“圆、和”。而第一个动作就表现出他精神,这是表演的功力。接下来他的“恭手式”沉稳持重,气度非凡,足以从气势上压倒对方。这里种气势就透着余胜英要杀一杀对手的威风的心态和动机。由此也可看出他应战是为了“武生泰斗”的精神。而岳江天不但对比武充满了可望,而且是志在必得,根本不把余胜英放在眼里,所以的动作刚强、倔强,尤其是“过合”时,岳江天脸上写满了傲慢。这仅仅是一个开场,仅仅几个最简单的戏曲程式,就把两个人物精神世界的种种不同展示的清清楚楚,不得不说是导演和表演的一种境界。
接下来二人的对决迅速升级,由慢及快、由缓入急、由单纯戏曲单枪对打套路变成了以戏曲套路为主,掺杂影视武打动作的激烈场面。与此同时,动作所对二人精神世界的刻画也越来越细致、越来越外化。在二人对打的过程中,率先不按套路、枪出狠招的是岳江天,这就可以看出他的求胜心切,乃至不择手段的状态。尽管岳江天希望出其不意,用很多超出戏曲把子范围,甚至极度夸张的招式迅速将余胜英打败,但是他的那些招式,被余胜英冷静地用戏曲把子一一化解,迫使二人的对打回归到了戏曲的套路中。这让我不禁想起了有关现实生活中的“武生泰斗”杨小楼的一个故事。熟悉京剧的人都知道武戏中,演员之间往往是有固定组合的,即上手和下手之间非常熟悉,打起把子来默契、圆满。但是杨小楼初到上海演《挑华车》时,剧院老板为了考验他,事先准备了二十多位他没合作过的武戏演员扮演番兵番将,准备台上见高低。其实也和比武差不多了。但是泰斗就是泰斗,宗师就是宗师,一台戏演下来,杨小楼依旧打得圆满、漂亮。余胜英也是如此,不管岳江天出什么样的招,他都可以应付,而且打得圆满。这一方面说明余胜英功底深厚,另一方也可以看出他是为了“大武生”的精神比武。不管岳江天打得是不是戏曲把子,他都用把子去接,甚至还主动去展示武生的基本功,如“铁门坎”、“砍翻身”等。因为在他心里武生比武,比得是武生的功夫,不是谁能打败谁。他给岳江天的那句忠告:“杀气太重,难成盖世英雄”,也正是此意。可是岳江天并不这样认为,他奉行的是“胜者王,败者寇”的人生理念。而二人这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态度,也进一步被他们的武打动作不断地突显。余胜英那“上下左右”、“打腰封”,一招一式以气势压倒对方,霸气十足,尽展英雄之气。岳江天竟趁人不备使出枪尖挑火苗阴招,招招志在必得、杀气腾腾,恨不得置余胜英于死地。
为此,我不禁感叹像余胜英和岳江天比武这样精细、传神地刻画人物的武打动作,无论是在现在的动作片里,还是在戏曲舞台上,都是难得一见的上乘制作。很多动作片中,那些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的武打动作真是漂亮,但也仅仅是漂亮而已,它们的代表性和内含并不清晰,很多时候我们看不出这些动作能够表达了人物什么样心理,人物什么情绪,更别说是人物什么样的气质与品格。在现代的戏曲舞台上也是如此,一场开打演员的配合非常默契,功夫不错,动作也好看,套路也圆满,但总是少了点“精、气、神”。总感觉演员过于重视套路、程式,而忽视了对人物精神的刻画,包括本应辅助演员传达人物内心情绪、节奏的锣鼓,也是缺乏人物的心劲儿。以致于给人感觉他们的套路、程式游离于情境之外,本该是两军对垒的仇敌争个你死我活,打起来却像是好朋友切磋功夫。记得有一次我到剧场看一场大武戏,看到后来我就快睡着了。说实话演员动作真漂亮,但就是感觉“一道汤”。锣鼓也是,从头到尾劲头差别不大。但是,事实上很多著名的戏曲演员在武打套路中非常重视动作力度、“精气神”的变化,从而达到展现人物精神的效果。尽管我这个年纪,没能赶上看很多老先生的演出,而现在的武戏相对又比较萧条,但是我还是在研究生时代有幸和老先生学了一小段把子,幸得老师用心良苦,从而感受到了戏曲把子的神韵。我上学那会,虽然是戏文系的研究生,但导师为了让我们更加熟悉戏曲舞台,就请有丰富舞台经验又精通编剧的老先生为我们开设戏曲表导演的课程。为我们授课的老师就是一位初为武生、精通武术,后又从事编导创作的老先生。因为我平时比较熟悉戏曲舞台,偶尔可以粉墨登场,另一个男同学平时喜欢武术,一男一女正好一个上手,一个下手。先生就决定教我们一套“小快枪”,然后从戏曲把子再讲到上下场时的一些程式。初学之时,先生一招一式教得慢而细,和我们打得也慢,劲头也小。到后来熟练了,先生就加快了速度。有一次先生给我做示范,和我打得特别快,而且一招一式的劲头也不断变化,就快像余胜英和岳江天那样了。我招架起来特别吃力,没几下我就接不住了,被先生一枪打在肋骨上,我当时就疼得龇牙咧嘴说不出话了。再一看先生一脸严肃,只淡淡的问:“疼了?”我一看先生的表情,也没敢说话。而先生看着我,也没再说话。其实也无需多说,我明白:先生那一枪是故意打的,为的是让我知道戏曲把子内含的“精气神”与表现力,以及学习武戏所要付出的艰辛。从此,我对戏曲把子以及武戏有了更深刻理解,同时也对武戏有了更多的期待。
尽管余胜英和岳江天的比武精彩传神、寓意深刻,但既然是比武,就一定会分出个上下高低。其实大家都明白岳江天根本不是余胜英的对手。就是再看不懂把子的人,看到余胜英落在桌子上,火锅里的水只是初泛微澜,而岳江天落在桌子上,锅里水花四溅之时,也知道岳的功夫远不及余了。剧情总会是意料之外的,人生也如是。偏偏余胜英的爱徒关一龙自以为是,出手去帮师父,反倒连累师父为了救他,被岳江天枪刺咽喉,输了比武。从这开始,余胜英和岳江天动作形成了更为鲜明的对比,一方面使得两人的性格更加对立,另一方面引领着两人的命运转折。余胜英看到关一龙就要掉到热腾腾的火锅上时,他先用枪推开火锅,后一把抓住从半空翻滚下来的关一龙。两个手都用于救人,彻底抛开比武,可见他只有一个想法:救人。这个动作毋庸置疑,表现的是余胜英的善良,富有责任感。可岳江天就是乘余胜英救人之时,出枪刺向余胜英。趁人之危的行动背后是他的阴暗、卑鄙、不择手段。
余胜英被岳江天枪刺咽喉,他的第一反映是“匾归你了”,并未提撅枪认输。可见他心中不服。但岳江天步步紧逼,一定要让他撅枪认输。此时,那些梨园同行的表现与后面岳江天输给一龙、二奎时现场观众的表现形成一组对比。岳江天输的时候,观众对撅枪的呼声越来越高,可见观众认为他的确是输了。但余胜英被逼撅枪时,同行没有一个人说话,一方面可以看出大家对岳江天胜之不武心知肚明,并不希望余胜英撅枪、也不认为余胜英是真的输了,另一方面却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为余胜英说句公道话,这与余胜英对同行的重情重义也形成鲜明的对比,显示出世态的炎凉。可无论世态多么炎凉,无论对手多么卑鄙,无论自己多么委屈,余胜英大义凛然、愿赌服输、撅枪奉匾,从此永不登台。这就是英雄所为,这就是英雄气概。余胜英一声长啸,喊出了他理想中所崇尚的善良、谦和、宽容、正气与纯粹所凝聚的“大武生”精神与现实生活碰撞出的无限悲凉。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事业的终止不代表理想的毁灭,余胜英在接下来的生活中,反而更加执著地搭建着他人生理想的大厦,让自己心中的“大武生”精神更加坚固,甚至永不动摇。
离开舞台的余胜英选择了用课业授徒来延续自己的艺术理想和生命。严师、慈父,余胜英用他的“大武生”精神扮演着这两个山一样重的角色。少不更事的一龙、二奎练着飞刀,余胜英是反动徒弟们练这种把式的。但他并没有直接叫停徒弟们,而是悄悄地走到他们身后,用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眼神看着他们为谁中的而争论,当二奎发现他的时候,他一巴掌打在二奎的脑后:“你中的。”此时的余胜英俨然就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他懂得欣赏孩子的童真,懂得宽容孩子的幼稚,尽管他反对练飞刀,但他还是肯定了孩子的成绩。尤其是打在脑后那一巴掌,有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只有家长才有那样表面生气实则亲昵的动作。记得曾经看过一段有关《大武生》的对洪金宝和元彪的访谈,洪金宝:“元彪过去是小子,现在是‘老子’了,演戏班子里的师傅,有那种范儿。”师徒如父子,用“老子”的感觉演师父,演员的感觉对,人物的感觉就更具魅力。
师父师父,亦师亦父,有慈必有严。更何况旧时科班奉行的是“不打不成戏”的教育理念,严师是少不了要开打的。而余胜英的打法却很特别。为了教育徒弟不要练下三烂的把式,余胜英手拿藤条让一龙、二奎一边耗腿,一边念。二奎念得还好:“飞刀是天桥的把式决不能练。”到了一龙:“我们是武生泰斗的徒弟,”余胜英上去就打,厉声喝到:“不许念那四个字。”一龙赶紧改口:“我们是科班大武生,要练正大光明的功夫。”原来余胜英不许念的是“武生泰斗”那四个字。余胜英激烈的态度看似是因为失匾之痛忌讳那四个字,其实不然。因为,余胜英让一龙、二奎耗的动作是“探海”的基本功,当年他得“武生泰斗”那块匾就是凭借“探海”的功力,如果他真是因为失匾之痛忌讳那四个字,那么他就该忌讳一切和“武生泰斗”有关的事物,他怎么会让徒弟耗这个动作呢。另外,在一龙、二奎长大成人下山前,他还特地嘱咐他们要记住自己是“武生泰斗”的徒弟。所以他打一龙另有动机。一龙这个孩子从小就骄傲自满、自以为是,比武时他上手打岳江天就是这个性格的表现。余胜英不让他说是“武生泰斗”的徒弟,是怕他从小有优越感,骄傲自满,所以重重地打了他。并让小哥俩念一百遍,也是为了让他们记住,不许练下三烂的把式,记住不可以“武生泰斗”的弟子自居。这是我们能看到的余胜英唯一一次责打弟子,目的是教育他们如何做人。而在给弟子传授技艺的时候,他仅仅是用藤条调整着他们的姿势。可见余胜英授徒只打做人,不打做戏。因为人生中品德出了问题是必将要受到惩罚的,而技艺出了问题,还可以调整、改正。余胜英的这个授徒理念,也是他“大武生”精神的体现,归根到底就是人品第一。他自己为了坚守高尚的品格,不惜放弃最钟爱的事业。可惜这两个懵懂少年,根本没有明白余胜英的良苦用心,直到人生道路上碰个头破血流。
科班学习一般情况是历时七到十年不等,而余胜英整整教导了两个弟子十五年,超过常规坐科时间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我相信十五年这个年限是编剧有意为之,意思就是说明余胜英授徒极其严格、要求极高、最重要的是倾尽心血。十五年后的一天,余胜英让两个徒弟出科下山,一番话语重心长、意味深长。我把这段话摘下来,因为这是余胜英这个人物最后的语言动作,也是他“大武生”精神的最后升华。
余胜英:你俩已经练成了,我也没什么能教你们的,今天出师,下山去吧!”
孟二奎:我们还要照顾您呢,我们不走。
余胜英:我不要你们照顾,你们下山去,成名成角,把我余派武生发扬光大,不要负了我一心一意地教导你们。”
关一龙:您放心,我们成了角儿一定回来接您。
余胜英一丝凄凉的笑:你们两兄弟性格不同,在这深山里相依为命容易,进了城入了行,那花花世界,能接着做兄弟最好,做不了,也要讲义气!台上演英雄,台下也要当个好男儿!
兄弟俩:师父,我们记住了。
余胜英:我有三件事交代给你们。第一,不要练下三烂的把式,你们是武生泰斗的徒弟!第二,不要跟花旦苟且,这是祖上传下的行规。第三,不许和武生比武。武生撅了枪,什么都没了!
这段对话中前面一部分一句内含义更比一句深,逐步把余胜英的“大武生”精神升华到了极点――“台上演英雄,台下也要当个好男儿!”而最后一段话,是对一龙、二奎的嘱托、劝戒,最重要的是给出了如何做个梨园行好男儿的答案。
第一段话,余胜英不要徒弟们的照顾,而要他们把他的艺术发扬光大。这与常见的旧时梨园行的师徒关系不太一样。旧时梨园行的私人或是科班授徒,徒弟学习期间的唱戏收入归师父所有,且学习期满后还要再帮师父挣一年钱。学习期间,师父家的杂活都要做,还要照顾师父的起居,很多时候的状态就是半工半徒。那样的师徒关系下,师父交出来的只是一个新的梨园子弟。而余胜英在自己已无舞台收入的情况下,一心一意教养徒弟十五年,还不让徒弟照顾。因为在他的眼里只有“大武生”,其他东西都不重要,只要徒弟能弘扬他的艺术,他就心满意足了。他把徒弟看成自己艺术生命的延续,他希望自己教出来的是新的余胜英。此时的余胜英和比武时的余胜英一样,依然是那么执著、那么纯粹于他的艺术。当一龙说成名后来接他的时候,余胜英笑得何其凄凉,因为他知道当徒弟们出师,可以去延续他艺术生命的时候,他自己的生命已无存在的意义。在他的心里,他的艺术生命是他生命的全部。就是这些看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语言、动作,暗藏了递进的关系,一步一步,把余胜英艺术精神的推至了最高境界。但艺术精神的最高境界并不是“大武生”的最高境界,只有艺术精神与人格精神相统一,达到同一的高尚时,那才是“大武生”的最高境界,也就是余胜英说的:“台上演英雄,台下也要当个好男儿!”这是余胜英对徒弟的希望和要求,更是他“大武生”精神的真实写照。余胜英自己书写着“大武生”精神,更希望弟子能够传承“大武生”精神。因此,他定下三条戒律,希望能够约束弟子走向正途。这三条戒律直指现实中人生道路与艺术道路,既有做人的道德底线,又有艺术与生活的分界限,还有行业内的警戒线;既是理的约束,又是情的真谛、还是义的原则,可谓用心良苦。
“不要练下三烂的把式”――是说做人要正大光明,不可暗箭伤人。“你们是武生泰斗的徒弟!”――此处说出“武生泰斗”与前面不许说“武生泰斗”形成对比,说明在余胜英心里他从未失去过“武生泰斗”。当年岳江天的取胜,乘人之危,不够正大光明,虽然夺走了“武生泰斗”的名份,但夺不走“武生泰斗”的精神。余胜英是多么希望徒弟能继承他“武生泰斗”的精神啊!
“不要跟花旦苟且,这是祖上传下的行规。”现实中的梨园行有没有这个规矩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条说出了戏的本质与生活的真谛。舞台上的一切是虚拟的、是假的,包括男女之间的眉目传情,就是再爱得生生死死也都是假的。但生活中情感必须是真实的。如果把戏里的假当成生活中的真,虚幻和真实的冲突,必然导致是虚幻的破灭,真实崩溃。当然这条戒律初衷有些绝对。但是不说梨园行,现如今我们看到“某圈”戏里戏外那一对对的分分合合,不是多了去了?其实余胜英这条戒律的意思也就在于此,无非是希望弟子能够理解戏的本质,分清虚拟的舞台和真实的生活,实实在在地面对生活。
“不许和武生比武。武生撅了枪,什么都没了!”一方面可以看出余胜英依然坚持反对同行之间的争名夺利、两败俱伤的不正当竞争。另一方面,也是余胜英对自己的命运悲剧的反思。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悲剧归咎于岳江天,而是归咎于自己。无论他对同行如何谦恭,无论他怎样反对比武,无论别人的行为给他造成了多大影响,但比武的决定是他自己做出。逞一时之气,断送自己的艺术生命,这是他一生最大的错误,这是自己的人格弱点。他不能、也无法原谅自己。但他是多么希望徒弟能够吸取他的教训,完善人格、完善道义,不争名不夺利,不伤害同行,更不伤害自己。
当徒弟们带着他人生的寄托去延续他的理想、去延续他的艺术生命,去延续他的“大武生“精神之时,他选择了浴火自焚,烧掉了自己那个空中楼阁般的理想,结束了自己生命,救赎自己的心灵。至此,余胜英成就了一个人格高尚、艺术纯粹,却命运悲凉的“大武生”形象。余胜英是一个有着强大精神世界的“大武生”,但必然是孤独的、悲剧的“大武生”。而他的孤独、他的悲剧也就源于他的太独善其身,独善于“大武生”的精神。他善良、谦和的对待同行,同行待他却是冷漠的见死不救;他不想和别人争名夺利,别人却想和他争个你死我活;他纯粹于艺术,视艺术为生命,以一颗赤诚之心实实在在地呵护着艺术,到头来却敌不过那些以艺术博取名利的人;他以为自己一心一意的教导,苦口婆心的劝戒,可以让徒弟传承他的“大武生”精神,却料不到那花花世界可以把他的精神瞬间淹没。所以,余胜英的理想与精神看似是一座坚固的大厦,但是就像他居住的地方那样,他的大厦远离尘世,不接地气,仅仅是一座空中楼阁。他选择浴火自焚来完善自己的人格,但他的人格越完善,就越是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也就必然与他一起化为灰烬,最终成为淹没在世俗中的一个悲剧。
当看到余胜英说“台上演英雄,台下也要当个好男儿!”的时候,我的眼泪就夺眶而出,直到他的浴火自焚,我已经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泪流满面。因为我与余胜英有着太多的相似和共鸣。诚然,我没有余胜英那样的精神境界,但我自认为也是纯粹地爱着戏曲。爱戏的人很多,很多人爱着戏曲那种形式上的美,唱念做打,一招一式渗透着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形成的文化特质。我也爱着戏曲这种蕴含着传统文化的、形式上的美。但我更爱的是戏曲所蕴含的人文精神,就是像余胜英那样“台上英雄,台下亦英雄”的精神之美。所以我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学习戏曲编剧,希望通过戏曲的形式之美传递我心中所崇尚的那种精神之美。我求学之路是幸运而幸福的,得益于众多专家老师的教导和关怀。但当我取得戏剧戏曲文学硕士学位的时候,命运却和余胜英何其的相似。余胜英是得了“武生泰斗”的名誉,却陡然断送了舞台艺术生涯。我是毕业了,才知道当今的戏曲院团不养编剧了,由于种种原因,演员们对新剧本、新角色的渴望也似乎没那么强烈了。余胜英选择了课业授徒,因为传艺可以延续自己的理想,延续艺术生命,我则选择了到群众文化单位作一名编剧,因为只有在那里我依然是一名编剧,依然是一名戏剧戏曲业务干部,我依然可以坚持我的理想,守着我所爱的戏曲。尽管我拥有着编剧的名份,但工作中常常处理着相去甚远的业务,在尽可能出色的完成本职工作之余,我始终笔耕不辍,废寝忘食地写着戏曲剧本,我给自己定的目标一年至少一到两部大戏。但因为种种原因,我的那些剧本仅仅就是静静地躺在电脑里的文档。余胜英不管是不是自己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撅枪明志。我也是无论是不是我的原因,还是其他的原因,我都承认失败,而且一次接着一次的认输。尽管如此,我从没想过停止创作,因为我觉得只有创作,才能快乐。所以我一遍一遍地修改着失败的剧本,一心一意地创作着新的剧本,只为纯粹的理想。我佩服余胜英,我理解余胜英,我和他一样搭建着自己的空中楼阁。我也知道我也是那么的不入世事,那么的理想主义,可我就是不愿向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物妥协。有时我甚至都能预感到自己理想的幻灭,但依然还在坚持着自己。当看到余胜英把他的空中楼阁付之一炬时,我的心都要碎了,感觉那也会是自己创作理想的结局。但冷静下来,我觉得余胜英的理想虽然在现实中幻灭了,但在他自己的心里却是圆满了。那么理想就算是化为灰烬又有什么呢?对我来说,毕竟我搭建起了自己理想的大厦,我为之努力过,把它装在心里,自己行在路上,结果并不重要了。
余胜英的生命逝去了,他是带着对“大武生”精神的无悔和憧憬离开的。他希望自己的“大武生”精神在两个徒弟身上得以传承和发扬。但是年少轻狂,很多时候人的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关一龙、孟二奎,一走出他师父的空中楼阁,立即坠入了花花世界,迷失了自我。他们首先打破的就是他们师父最禁忌的戒律。从而毁灭了另一个“大武生”,也开始了自我毁灭的历程。
这里还是想从被一龙、二奎毁灭的岳江天说起。岳江天在与余胜英比武之时,展示出了与余胜英截然相反的性格特点。余胜英谦和,岳江天傲慢;余胜英大气,岳江天狭隘;余胜英善良,岳江天狠戾;最重要的是余胜英纯粹于“武生泰斗”的精神,而岳江天纯粹于“武生泰斗”的名誉。当余胜英的人格魅力在十五年后升华到极至后,岳江天的人格缺陷也在十五年后走向了极端。岳江天的二度出场,是在浴室里和女弟子席木兰有段对话:
席木兰:他们说照十五年来。
岳江天:十五年前?&&&&席木兰:“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岳江天:这些年为了这块匾不知道有多人?还不是个个撅了枪含恨下台。想找我报仇的多了去了,我不想这么多,让他们尽管来吧!&&&&席木兰:师父,在木兰看来,全天下没有人能敌过您,更别说两个土包子了。
岳江天:木兰,我想找个好日子就娶你过门了。&&&&席木兰:可是祖上传下的规矩……&&&&岳江天:我是武生泰斗,我就是规矩!
十五年前比武夺匾的场景岳江天肯定不会忘。尽管他隐约感到是余胜英的两个徒弟来寻仇了。但十五年他不知比了多少次武,伤害了多少同行。他已经不能确定是哪个仇家来比武了。可见十五年来岳江天的独霸江湖、不可一世。那句“我是武生泰斗,我就是规矩!”更是盛气凌人、傲慢不已,自我膨胀到了极点。所以他一开始根本就没把那一场比武放在眼里。但是当看到报纸上赫然写着《北派大武生余胜英两弟子来沪挑战》时,他却心虚了。他先是把报纸仍到了远处,不让木兰看到。因为他不想让木兰知道他看似风光,实则诡道的夺匾历程所结下的仇怨,不想让木兰知道他内心的狭隘,更不想毁灭他在恋人心中的高大形象。这样的隐瞒,恰恰源于他内心狭隘,也正是他的故意隐瞒,导致木兰原本美丽的人生在复仇道路上一步步走向毁灭。做完了保密工作,岳江天第二步赶快改了戏码,名曰《大旗阵》,实为群殴。因为他知道十五年前他根本不是余胜英的对手,十五年后余胜英用长于一般科班教学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时间交出来的徒弟,水平可见一斑,更何况是两个血气方刚、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自知凭借一己之力恐怕难以取胜,便又动了歪心眼儿,率先将一场本应是艺术较量的比武引入了欲望之争的歧途。
影片非常巧妙,在比武之前,警察局卢局长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京剧是中国的国粹,又不是街头的莽汉。”这话看起来是局长大人义正辞严的政治口号,实则暗喻了这场比武出人意料的性质。京剧的武打,就算是多人开打,也是一种程式化的表演“群荡子”。可一龙、二奎上了台无论是和龙套开打,还是岳江天开打,打得都如街头“莽汉”一般。我相信不是导演不会用戏曲的武打元素,而是这样
“莽汉”般的开打有着特殊的意义。从岳江天和余胜英开始,“大武生”的比武已经成为了艺术精神与人性欲望的对决。卢局长那个“中国的国粹”暗喻了艺术精神,“街头的莽汉”暗喻了人性的欲望。余胜英不但是一个艺术精神至上的人,而且追求艺术精神与人格同样的崇高,也只有他能在艺术精神和人性欲望的冲突中,义无反顾地选择艺术精神。而岳江天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欲望至上的人,十五年后他的欲望在一次次的比武中已经登峰造极。他改戏《大旗阵》,戏曲里哪有什么《大旗阵》啊,分明是他的心里已无艺术精神可言,只有胜利的欲望,名利的欲望,他把比武当成了人性欲望的登极之路,打出手时哪里还管什么艺术呢?关一龙、孟二奎,两个刚刚出师下山的毛头小子,连正儿八经的舞台都没登过,如何懂得余胜英“不许和武生比武”那深刻的艺术和人格精神呢?一朝遭遇岳江天,又见其拉开了群殴的架势,二人心里也只剩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欲望了。所以这一场“莽汉”似的比武与当年余胜英和岳江天的比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时比武双方除了穿戴着精美的戏曲行头,再没有丝毫的艺术可言了。这是多么具有讽刺意义的表现手法啊!在艺术华美的外表下,人性的欲望已经淹没了艺术之精神。这到底是人性的悲剧,还是艺术的悲剧?至少是那个崇尚艺术精神与人格精神同一的“大武生”余胜英的悲剧,又是人性欲望过度膨胀的岳江天以及关一龙、孟二奎的悲剧。
看到这里,我不禁在想:现实生活中,艺术的华丽外表之下,不也尽是艺术之精神与人性之欲望的对决吗?有多少人会纠结其中,不知何去何从呢?有多少人会选择艺术精神,甘愿忍受着人性欲望的折磨呢?又有多少人会选择欲望,从而面临着艺术精神的拷问呢?
岳江天在与关一龙、孟二奎的比武中输了,这是必然的。欲望魔鬼赋予他的狭隘、自私、猥琐等等人格缺陷,让人觉得他是那么的罪有应得。但是当他绝望的目光略过木兰的脸庞时,还是让人感到了那霸王别姬般的悲凉;当他郑重其事地为自己带上髯口时,忽然让人看到了他内心深处不可撼动的“大武生”的尊严。人贵在知耻,贵在有尊严。尽管他没有余胜英那样高尚的境界,但他还懂得为自己保留一丝应有的尊严。尽管他撅了枪,但他用枪刺向自己的咽喉,像西楚霸王那样用死亡抗拒失败,用死亡证明尊严不倒。我也一直在纠结这样的岳江天算是“大武生”吗?
岳江天死了,关一龙、孟二奎赢得了比武,夺回了师父的“那块匾”,可他们却在重蹈岳江天的覆辙,在花花世界中,背离了师训、背离了“大武生”的精神,走向欲望的深渊,为自己的成长付出着代价。比武不仅开启了他们欲望的闸门,还成为了他们欲望的助推器。一夜成名,首先带来的就是经济地位的改变。两人比武后再度出场时的服装,洋得似乎超越了那个时代直逼当今的时尚前沿。说实话,乍一看两人那装扮,我也觉得被“雷”了一下。但看到他们骑自行车、住洋房、买留声机、喝洋酒时,我才明白这夸张的时尚原来是一种视觉上的对比和暗示。与他们学艺时山上的朴素、纯净对比,与他们初到上海时的毡帽棉衣对比,与他们在街头满足地吃着烤红薯、煎饼果子时的样子对比,与席木兰口中的“土包子”对比。名利、欲望可以改变人,最快的就是改变人的外表,之后才是人的内心。而在物质生活发生变化后,情同手足的师兄弟走向了不同的轨迹。关一龙儿时那点狂傲自大又劲儿显现出来,拿捏起角儿的派头,幽会着冯师长的姨太太,追求着潇洒的生活。而孟二奎表面上甘愿为师兄跨刀,实际是志不在舞台,一门心思地筹备着复仇大计。但是兄弟依旧是兄弟。二奎要回北平报仇,一龙说:“我陪你去。”而二奎则有自己的打算:“师父就咱俩徒弟,得有人把余派武生传下去,我报仇,你报恩,戏里不都是这样唱的吗?”此时,尽管不同的欲望占据着各自的心灵,但兄弟俩还在彼此牵念着手足之情,可在二奎的心里恩与仇已然是那样的分明。在复仇欲望的驱使下,二奎又破了师父的训诫,用“下三烂的把式”将仇人一个一个消灭。与此同时,席木兰复仇的欲望之焰烧得更为猛烈,卢局长猎得佳人的欲望也在如火如荼。四个人的恩怨情仇、花花世界的欲望纠葛,织成了螳螂捕蝉般的关系链,而率先被吃掉的就是一龙、二奎的兄弟情。
席木兰先是利用了卢局长对她的色欲,利用了一龙对冯姨太的色欲,拿到了标志着一龙身份的核桃佩饰,又将二奎仇家的身份嫁祸给了一龙,顺利挑起了手足兄弟的“相煎太急”。这也正如他们师父余胜英所预料的“两兄弟性格不同,在这深山里相依为命容易,进了城入了行,那花花世界”,膨胀了人的欲望,淹没了兄弟的情义。对于仇怨,一龙是被动的,是没有欲望的,他只有无助的承受,他只能痛苦地跪在“武生泰斗”那块匾下,向师父祈求着答案:“师父你走得太早了,还有很多事情您没有教会我们。”其实,他的师父早就给过他答案,并且那是人生道路上万能的答案:“能接着做兄弟最好,做不了,也要讲义气!台上演英雄,台下也要当个好男儿!”师父的教诲、“大武生”精神的感召、本性的善良、无欲则刚的释然,让关一龙在与师弟的对决中,终究选择了牺牲自己来坚守兄弟情义。这一场比武,从表现手法来看,与余胜英和岳江天的比武有着颇多相似之处。一方面从武打设计来看,人物动作依然很好地揭示了人物心理。二奎招招出狠、志在必得,一龙躲躲闪闪、旨在招架,二奎要报仇,一龙则要取义。从服装设计来看,关一龙穿着便装,但他做到了“台上演英雄,台下也要当个好男儿”。孟二奎穿了行头,抹上了英雄红,但他是人性的欲望挟持了艺术的精神。这与当年余胜英和岳江天的比武多么的相似,自以为是英雄的人,实际上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原身在此山中。”这场比武的结局是:关一龙是以伤筋断腿,永难登台的代价率先为自己的欲望、为自己的成长买了单;是以舍生取义的勇气,传承了余胜英的“大武生”精神;是以“台上演英雄,台下也要当个好男儿”的追求,实现了人格精神的飞跃;更是以人生的悲剧,为还深陷欲望漩涡的孟二奎敲响了警钟。关一龙的舍生取义,深深地触动了孟二奎。二奎放了一龙。仇归仇,恩归恩,在二奎心里:“他是不是师哥那是师父定的,我能有今天那是师父给的。”可见欲望也不是不可摧毁的魔鬼,真情真义就是战胜恶欲的天敌。
复仇的欲望熄灭了,但情感的欲望正把二奎带进更深的痛苦。二奎心仪木兰由来已久,从劝一龙把木兰和她的戏班留下时,就可以看出。但是在他打败师兄、成名成角之前,身份的悬殊,让他只能怯生生地恋着木兰。坐到一龙地梳妆台前,偷偷地看木兰卸妆;回北平报仇前和木兰道别;乃至送给木兰粉盒,他行动是多么的拘谨,内心是多么的压抑,感情是多么的卑微,欲望是多么的渴望而不可及。真情真义是战胜仇欲的天敌,名誉地位则是欲望的推手。一旦二奎有了身份地位,他那份压抑了许久的情欲迸发得更加猛烈。面对情敌卢局长,他是多么的理直气壮。说明对木兰,他变得胆大了。可木兰对他与先前对一龙一样,台上眉目传情,台下若即若离。二奎跟踪木兰,是下意识地。因为,越是想得到越是得不到,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得到,欲望就是这样驱动人无意识。但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欲望越多,受伤越深。二奎意外发现了木兰身背后纹饰的岳江天的脸。他终于知道了木兰心中最隐秘的情感。当木兰发现他的时候,他第一反映就是逃跑,当木兰追上他的时候,他躲避不见。逃跑和躲避是孟二奎的动作,更是他的动机。他感到自己欲望的破灭,不知该如何面对木兰。当不得不面对木兰的时候,他和木兰有了一段激烈的对话:
二奎:你原来跟你师父有奸情!
木兰:情就是情,什么奸不奸的?
二奎:你看纹的是什么?纹他的脸,还是霸王的脸,你怎么不学虞姬跟霸王去死啊!
木兰:好既然你什么都知道,我就让你多知道一点。我以前是爱我师父,可现在我恨他。我相信虞姬死的时候也是恨霸王的,霸王只爱江山。
二奎:那也不至于霸王死了,就跟韩信吧?还美人救英雄,那是勾引我师哥。
木兰:我和你师哥什么事都没有。
二奎:那是他比我聪明,他知道你心里只有那老匹夫!
〔木兰打了二奎一记耳光。
二奎:你师父他卑鄙下流,他抢了我师父的匾,他不要脸!
〔木兰又打了二奎一记耳光。
木兰:我师父再年轻十岁,你们哥俩一块上都不是对手。
二奎:我现在打败我师哥了,你现在勾引我啊!
〔木兰再打二奎一记耳光。
木兰:我向你挑战,比武夺匾。我要是赢了,匾归我,我不要你撅枪,你要是赢了,我永远消失。
这段对话环环相扣,情绪紧张,非常吸引人的。仔细品位问得巧妙,答得也巧妙,展示了人物内心深处隐匿的思想,堪称这部片子里比较经典的一段对话。在这里,二奎先试探木兰和岳江天的感情,木兰告诉他:过去爱,现在恨。他又试探:木兰和关一龙的感情。木兰告诉:什么都没有。他又把目标绕回到岳江天,木兰打了他。最后他又借着他师哥试探木兰对他的感情。木兰没有回答,给了他一记耳光。二奎的语言绕来绕去,攀扯这个又攀扯那个,直到最后才说到自己,无非就是想知道木兰到底爱谁?尤其是爱不爱他孟二奎。但这样为达到自己的目的拿别人当挡箭牌的语言方式,实在是不够磊落,甚至有些阴暗。这无异于他练的“下三烂的把式”,句句都扎在木兰的伤心之处,以致于让木兰忍无可忍,多次打他耳光。也暗合了余胜英说的“不许练下三烂的把式”有着更深的含义。但另一方面也说明二奎处理感情问题依然是怯懦的、不自信的,他怀疑木兰对他的感情,更怀疑自己是否具备获得木兰感情的能力。而木兰最后一记耳光,正是迁怒于他这种怯懦、不自信,以及他对木兰感情的质疑,也正说明木兰内心是爱着二奎的。而这段中木兰的语言和动作可以看出,木兰在感情上正经历着巨大的痛苦。她曾经爱岳江天,她心里有对岳江天那份感情的承诺,为了这份承诺她在用仇恨的欲望焚烧着仇人,也焚烧着自己,但当她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仇人孟二奎时,她无所适从,前有对师父的感情承诺,后有对二奎的恋恋不舍,中间还有与卢局长的利益纠葛。她选择了比武。这一场比武,双方根本不像在比武。木兰在不计后果地尽情发泄心中的痛苦。二奎也丝毫没有取胜的欲望,甚至一招一式迁就着木兰。因为对于木兰,比武表面上是为了夺匾,实际她是把纠结的情感问题交给了老天爷。赢了,她兑现了对岳江天的感情承诺。输了,她也对岳江天有了交待,并且可以摆脱复仇的情感漩涡。比武无论输赢,她都是解脱。而比武的输赢同样不是二奎的追求。二奎并不在意那块匾,他从小就说过:“匾是摄政王题的,他不要。”他和那块匾的联系,就是师父与岳江天的仇。岳江天死了,师父的仇报了,那块匾在他心里已然不是牵挂。而二奎所牵挂的只有和木兰的感情了。
二奎答应把匾给木兰,止住了木兰疯狂的行为。木兰扑进了二奎的怀抱。那一刻她才知道二奎是真真切切地爱着她。真情是欲望的天敌。真情让二奎熄灭了木兰的欲望之火,拯救了木兰的饱受折磨的灵魂,也让木兰找到了救赎自己、解脱自己的最佳方式。木兰为救二奎杀了卢局长,带着那块匾沉河去陪伴岳江天了。她说自己必须从一而终。是啊!她只有用这样的从一而终,才能救赎自己的欲望对别人犯下的罪孽;她只有用这样的从一而终,才能“让岳江天安心”,才能让人明白岳江天的欲望不仅毁了“霸王”,更毁了“虞姬”;她只有用这样的从一而终,才能让真正的“大武生”精神重放光彩,因为这世上只有一龙、二奎在一起,才“能演出那么漂亮的一切”。
与此同时,真情也让二奎为自己的欲望买了单。岳江天的“底包”为了给岳江天报仇,给二奎下了毒,二奎从此失声。当一龙,沾着二奎的鲜血为二奎和他自己画上那一抹英雄红的时候,我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年少轻狂,成长道路上的所犯下的错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是每一个人在成长的道路上都会经历的。只不过,一龙、二奎因其欲望之深,付出的是血的代价。
想想自己的成长不有许许多多年轻的代价吗?也是何其的青涩,有时也是无法弥补的。因为《大武生》,我不禁想起读研那会,曾经有幸给大专生带了一段时间的课程。学生有专业戏曲院团进修的青年演员,还有影视集团的职员。我给他们讲《中外经典剧本分析》,课上讲了《牡丹亭》、讲了《哈姆雷特》,讲了京剧《曹操与杨修》,但那时教学经验不足,讲起课来略显稚嫩的。最后,课程结束时,我答应给再给大家讲一部电影,却没有时间再讲了。如今,我已经在群众文化的讲台上经历了许许多多的历练,教学经验丰富了,授课技巧也逐步成熟了。很多同行经常羡慕地问我是不是有过教学的经历。我会很自豪地告诉他们我在读研时讲过课。但心中却是那么的凄凉和酸楚,有谁知道我是多么的留恋那个可以讲剧本的讲台。也许此生再也无缘站到那个可以讲剧本的讲台上了,再也无缘为那些演员补上一部电影的分析课了。如果有缘,我一定会给他们讲一讲电影《大武生》。
余胜英的三条戒律,被两个懵懂少年一一打破,人性的欲望也是人的本性,但在经历了血的教训后,灵魂是可以得到升华的。余胜英是“大武生”,岳江天是“大武生”吗?而关一龙、孟二奎,用鲜血画上英雄红,他们还可以成为大武生!因为他们还年轻。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要迎接,还有很长的道路要去行走。在未来的道路上,他们可以像师父余胜英那样去追求人格精神与艺术精神的同一――“一龙还能唱,二奎还能舞,两人专心收徒,传授艺术!”我也还年轻,才将至而立之年,也可以像一龙、二奎那样坚持艺术道路。只不过我是坚持创作剧本,坚持用剧本传达戏曲的艺术精神,坚持用心灵追求人格精神与艺术精神的同一。
人说“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其实再疯再傻也莫过编剧了。一部戏最先哭的、最先笑的是编剧,哭得最多的、笑得最多的也是编剧。因为戏永远都活在编剧的心里。也许是习惯了用心写戏,所以我也时时刻刻在用心看戏。我庆幸,我的心看懂了《大武生》。我很佩服《大武生》的编剧,写了一部这样深刻、这样鲜活的戏。我也很痛心,有些人说《大武生》糟踏戏曲。的确电影中一些戏曲元素的使用不够严谨,比如:卢局长对木兰说是她的忠实“票友”,显然这是把“票友”当“粉丝”,其实“票友”是指不取报酬的业余戏曲演员,而不是简单的戏迷;还有木兰对二奎说:“你身手不比你师哥差,干吗这么捧着他,甘愿演个三花脸?”三花脸是小花脸也就是丑角,二奎是武生,给他师兄“跨刀”也不会演丑角,因为二奎在《安天会》里演白虎,所以这里要说的应该是武二花。但电影还是挖掘到了戏曲的人文精神――“台上演英雄,台下也要做个好男儿”,那也是我们戏曲人在传承的道路上,应该与艺术形式一并传承的精神。这样的电影真谈不上糟踏戏曲。我也为《大武生》惋惜,一部有深刻内含的电影,在宣传中怎么就单走了一条粉丝路线。诚然,青春是电影的主题,但这里的青春不是浮华的青春,而是有深刻内涵的青春。正如一龙和二奎要成为“大武生”是要经过人生的历练的。中国的人文土壤中生发出来的对于人性与艺术精神的思考,也许不仅是外国制片人无法理解的,也是缺少相关人生体会的中国人所无法理解的。
记得一位著名编剧说过:“成功的戏剧作品中的人物都是孤独的。”《大武生》的英文名字叫:“My
Kingdom”,直译成中文就是:我的王国。“我的王国”,充满了自我、孤独与执著。是的,《大武生》中的人物是孤独的,余胜英、岳江天、关一龙、孟二奎、席木兰无一不是孤独的。我为《大武生》写下洋洋洒洒两万字,因为我的内心也和那些人物一样的孤独。一些艺术成为了过去,一些艺术又会新生出来。我也在孤独中期待着我的新生,期待有一个“台上演英雄,台下也要做个好男儿”的“大武生”,来演我历时五年写成的一部文武老生的戏曲剧本,写成的那个同样孤独的人物――一个英雄而孤独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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