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隔了两辈取名宝典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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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名宝典.d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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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库全书
聊斋志异 -- 卷八
《卷八》作者:蒲松龄   ○画马 临清崔生,家屡贫,围垣不修,每晨起。辄见一马卧露草间,黑质白章;惟 尾毛不整,似火燎断者。逐去,夜又复来,不知所自。崔有好友,官于晋,欲往 就之,苦无健步,遂捉马施勒乘去,嘱家人曰:“倘有寻马者,当如以告。”既 就途,马骛驶,瞬息百里。夜不甚餤刍豆,意其病。次日,紧衔不令驰,而马 蹄嘶喷沫,健怒如昨。复纵之,午已达晋。时骑入市廛,观者无不称叹。晋王闻 之,以重直购之。崔恐为失者所寻,不敢售。  居半年,无耗,遂以八百金货于晋邸,乃自市健骡归。后王以急务,遣校尉 骑赴临清。马逸,追至崔之东邻,入门,不见。索诸主人,主曾姓,实莫之睹。  及入室,见壁间挂子昂画马一帧,内一匹毛色浑似,尾处为香炷所烧,始知马, 画妖也。校尉难复王命,因讼曾。时崔得马资,居积盈万,自愿以直贷曾,付校 尉去。曾甚德之,不知崔即当年之售主也。  ○局诈 某御史家人,偶立市间,有一人衣冠华好,近与攀谈。渐问主人姓字、官阀, 家人并告之。其人自言:“王姓,贵主家之内使也。”语渐款洽,因曰:“宦途 险恶,显者皆附贵戚之门,尊主人所托何人也?”答曰:“无之。”王曰:“此 所谓惜小费而忘大祸者也。”家人曰:“何托而可?”王曰:“公主待人以礼, 能覆翼人。某侍郎系仆阶进。倘不惜千金贽,见公主当亦不难。”家人喜,问其 居止。便指其门户曰:“日同巷不知耶?”家人归告侍御。侍御喜,即张盛筵, 使家人往邀王。王欣然来。筵间道公主情性及起居琐事甚悉,且言:“非同巷之 谊,即赐百金赏,不肯效牛马。”御史益佩戴之。临别,订约,王曰:“公但备 物,仆乘间言之,旦晚当有报命。” 越数日始至,骑骏马甚都,谓侍御曰:“可速治装行。公主事大烦,投谒者 踵相接,自晨及夕,不得一间。今得一间,宜急往,误则相见无期矣。”侍御乃 出兼金重币,从之去。曲折十余里,始至公主第,下骑祗候。王先持贽入。久之, 出,宣言:“公主召某御史。”即有数人接递传呼。侍御伛偻而入,见高堂上坐 丽人,姿貌如仙,服饰炳耀;侍姬皆着锦绣,罗列成行。侍御伏谒尽礼,传命赐 坐檐下,金碗进茗。主略致温旨,侍御肃而退。自内传赐缎靴、貂帽。  既归,深德王,持刺谒谢,则门阖无人,疑其侍主未复。三日三诣,终不复 见。使人询诸贵主之门,则高扉扃锢。访之居人,并言:“此间曾无贵主。前有 数人僦屋而居,今去已三日矣。”使反命,主仆丧气而已。  副将军某,负资入都,将图握篆,苦无阶。一日,有裘马者谒之,自言: “内兄为天子近侍。”茶已,请间云:“目下有某处将军缺,倘不吝重金,仆嘱 内兄游扬圣主之前,此任可致,大力者不能夺也。”某疑其妄。其人曰:“此无 须踟蹰。某不过欲抽小数于内兄,于将军锱铢无所望。言定如干数,署券为信。  待召见后,方求实给,不效,则汝金尚在,谁从怀中而攫之耶?”某乃喜,诺之。  次日,复来引某去,见其内兄云:“姓田。”煊赫如侯家。某参谒,殊傲睨 不甚为礼。其人持券向某曰:“适与内兄议,率非万金不可,请即署尾。”某从 之。田曰:“人心叵测,事后虑有反复。”其人笑曰:“兄虑之过矣。既能予之, 宁不能夺之耶?且朝中将相,有愿纳交而不可得者。将军前程方远,应不丧心至 此。”某亦力矢而去。其人送之,曰:“三日即复公命。” 逾两日,日方西,数人吼奔而入,曰:“圣上坐待矣!”某惊甚,疾趋入朝。  见天子坐殿上,爪牙森立。某拜舞已。上命赐坐,慰问殷勤,顾左右曰:“闻某 武烈非常,今见之,真将军才也!”因曰:“某处险要地,今以委卿,勿负朕意, 侯封有日耳。”某拜恩出。即有前日裘马者从至客邸,依券兑付而去。于是高枕 待绶,日夸荣于亲友。过数日,探访之,则前缺已有人矣。大怒,忿争于兵部之 堂,曰:“某承帝简,何得授之他人?”司马怪之。及述宠遇,半如梦境。司马 怒,执下廷尉。始供其引见者之姓名,则朝中并无此人。又耗万金,始得革职而 去。  异哉!武弁虽騃,岂朝门亦可假耶?疑其中有幻术存焉,所谓“大盗不操矛 弧”者也。  嘉祥李生,善琴。偶适东郊,见工人掘土得古琴,遂以贱直得之。拭之有异 光,安弦而操,清烈非常。喜极,若获拱璧,贮以锦囊,藏之密室,虽至戚不以 示也。  邑丞程氏,新莅任,投刺谒李。李故寡交游,以其先施故,报之。过数日, 又招饮,固请乃往。程为人风雅绝伦,议论潇洒,李悦焉。越日,折柬酬之,欢 笑益洽。从此月夕花晨,未尝不相共也。年余,偶于丞廨中,见绣囊裹琴置几上, 李便展玩。程问:“亦谙此否?”李曰:“生平最好。”程讶曰:“知交非一日, 绝技胡不一闻?”拨炉爇沉香,请为小奏。李敬如教。程曰:“大高手!愿献薄 技,勿笑小巫也。”遂鼓“御风曲”,其声泠泠,有绝世出尘之意。李更倾倒, 愿师事之。自此二人以琴交,情分益笃。  年余,尽传其技。然程每诣李,李以常琴供之,未肯泄所藏也。一夕薄醉, 丞曰:“某新肄一曲,亦愿闻之乎?”为奏“湘妃”,幽怨若泣。李亟赞之。丞 曰:“所恨无良琴;若得良琴,音调益胜。”李欣然曰:“仆蓄一琴,颇异凡品。  今遇锺期,何敢终密?”乃启椟负囊而出。程以袍袂拂尘,凭几再鼓,刚柔应节, 工妙入神。李击节不置。丞曰:“区区拙技,负此良琴。若得荆人一奏,当有一 两声可听者。”李惊曰:“公闺中亦精之耶?”丞笑曰:“适此操乃传自细君者。” 李曰:“恨在闺阁,小生不得闻耳。”丞曰:“我辈通家,原不以形迹相限。明 日,请携琴去,当使隔帘为君奏之。”李悦。  次日,抱琴而往。丞即治具欢饮。少间,将琴入,旋出即坐。俄见帘内隐隐 有丽妆,顷之,香流户外。又少时,弦声细作,听之,不知何曲;但觉荡心媚骨, 令人魂魄飞越。曲终便来窥帘,竟二十余绝代之姝也。丞以巨白劝,内复改 弦为“闲情之赋”,李形神益惑。倾饮过醉,离席兴辞,索琴。丞曰:“醉后防 有磋跌。明日复临,当令闺人尽其所长。”李归。次日诣之,则廨舍寂然,惟一 老隶应门。问之,云:“五更携眷去,不知何作,言往复可三日耳。”如期往伺 之,日暮,并无音耗。吏皂皆疑,白令破扃而窥其室,室尽空,惟几榻犹存耳。  达之上台,并不测其何故。  李丧琴,寝食俱废。不远数千里访诸其家。程故楚产,三年前,捐资受嘉祥。  执其姓名,询其居里,楚中并无其人。或云:“有程道士者,善鼓琴,又传其有 点金术。三年前,忽去不复见。”疑即其人。又细审其年甲、容貌,吻合不谬。  乃知道士之纳官,皆为琴也。知交年余,并不言及音律;渐而出琴,渐而献技, 又渐而惑以佳丽;浸渍三年,得琴而去。道士之癖,更甚于李生也。天下之骗机 多端,若道士,骗中之风雅者矣。  ○三朝元老 某中堂,故明相也。曾降流寇,世论非之。老归林下,享堂落成,数人直宿 其中,天明,见堂上一匾云:“三朝元老。”一联云:“一二三四五六七,孝弟 忠信礼义廉。”不知何时所悬。怪之,不解其义。或测之云:“首句隐亡八,次 句隐无耻也。” ○钟生 钟庆余,辽东名士,应济南乡试。闻藩邸有道士知人休咎,心向往之。二场 后,至趵突泉,适相值。年六十余,须长过胸,一皤然道人也。集问灾祥者如堵, 道士悉以微词授之。于众中见生,忻然握手,曰:“君心术德行,可敬也!”挽 登阁上,屏人语,因问:“莫欲知将来否?”曰:“然。”曰:“子福命至薄, 然今科乡举可望。但荣归后,恐不复见尊堂矣。”生至孝,闻之泣下,遂欲不试 而归。道士曰:“若过此已往,一榜亦不可得矣。”生云:“母死不见,且不可 复为人,贵为卿相,何加焉?”道士曰:“某夙世与君有缘,今日必合尽力。” 乃以一丸授之曰:“可遣人夙夜将去,服之可延七日。场毕而行,母子犹及见也。” 生藏之,匆匆而出,神志丧失。因计终天有期,早归一日,则多得一日之奉 养,携仆贳驴,即刻东迈。驱里许,驴忽返奔,下之不驯,控之则蹶。生无计, 躁汗如雨。仆劝止之,生不听。又贳他驴,亦如之。日已衔山,莫知为计。仆又 劝曰:“明日即完场矣,何争此一朝夕乎?请即先主而行,计亦良得。”不得已, 从之。次日,草草竣事,立时遂发,不遑啜息,星驰而归。则母病绵惙,下丹 药,渐就痊可。入视之,就榻泫泣。母摇首止之,执手喜曰:“适梦之阴司,见 王者颜色和霁。谓稽尔生平,无大罪恶;今念汝子纯孝,赐寿一纪。”生亦喜。  历数日,果平健如故。  未几,闻捷,辞母如济。因赂内监,致意道士。道士欣然出,生便伏谒。道 士曰:“君既高捷,太夫人又增寿数,此皆盛德所致。道人何力焉!”生又讶其 先知,因而拜问终身。道士云:“君无大贵,但得耄耋足矣。君前身与我为僧侣, 以石投犬,误毙一蛙,今已投生为驴。论前定数,君当横折;今孝德感神,已有 解星入命,固当无恙。但夫人前世为妇不贞,数应少寡。今君以德延寿,非其所 偶,恐岁后瑶台倾也。”生恻然良久,问继室所在。曰:“在中州,今十四岁矣。” 临别嘱曰:“倘遇危急,宜奔东南。” 后年余,妻病果死。钟舅令于西江,母遣往省,以便途过中州,将应继室之 谶。偶适一村。值临河优戏,士女甚杂。方欲整辔趋过,有一失勒牡驴,随之而 行,致骡蹄趹。生回首,以鞭击驴耳,驴惊,大奔。时有王世子方六七岁,乳 媪抱坐堤上;驴冲过,扈从皆不及防,挤堕河中。众大哗,欲执之。生纵骡绝驰, 顿忆道士言,极力趋东南。  约三十余里,入一山村,有叟在门,下骑揖之。叟邀入,自言“方姓”,便 诘所来。生叩伏在地,具以情告,叟言:“不妨。请即寄居此间,当使徼者去。” 至晚得耗,始知为世子,叟大骇曰:“他家可以为力。此真爱莫能助矣!”生哀 不已。叟筹思曰:“不可为也。请过一宵,听其缓急,倘可再谋。”生愁怖,终 夜不枕。次日侦听,则已行牒讥察,收藏者弃市。叟有难色,无言而入。生疑惧, 无以自安。中夜叟来,入坐便问:“夫人年几何矣?”生以鳏对。叟喜曰:“吾 谋济矣。”问之,答云:“余姊夫慕道,挂锡南山;姊又谢世。遗有孤女,从仆 鞠养,亦颇慧。以奉箕帚如何?”生喜符道士之言,而又冀亲戚密迩,可以得其 周谋,曰:“小生诚幸矣。但远方罪人,深恐贻累丈人。”叟曰:“此为君谋也。  姊夫道术颇神,但久不与人事矣。合卺后,自与甥女筹之,必合有计。”生喜极, 赘焉。  女十六岁,艳绝无双。生母对之欷歔。女云:“妾即陋,何遂遽见嫌恶?” 生谢曰:“娘子仙人,相偶为幸。但有祸患,恐致乖违。”因以实告。女怨曰: “舅乃非人!此弥天之祸,不可为谋,乃不明言,而陷我于坎窞!”生长跪曰: “是小生以死命哀舅,舅慈悲而穷于术,知卿能生死人而肉白骨也。某诚不足称 好逑,然家门幸不辱寞。倘得再生,香花供养有日耳。”女叹曰:“事已至此, 夫复何辞?然父自削发招提,儿女之爱已绝。无已,同往哀之,恐担挫辱不浅也。” 乃一夜不寐,以毡绵厚作蔽膝,各以隐着衣底。然后唤肩舆,入南山十余里。山 径拗折绝险,不复可乘。下舆,女跬步甚艰,生挽臂拽扶之,竭蹶始得上达。不 远,即见山门,共坐少憩。女喘汗淫淫,粉黛交下。生见之,情不可忍,曰: “为某事,遂使卿罹此苦!”女愀然曰:“恐此尚未是苦!”困少苏,相将入兰 若,礼佛而进。曲折入禅堂,见老僧趺坐,目若瞑,一僮执拂侍之。方丈中,扫 除光洁;而坐前悉布沙砾,密如星宿。女不敢择,入跪其上;生亦从诸其后。僧 开目一瞻,即复合去。女参曰:“久不定省,今女已嫁,故偕婿来。”僧久之, 启视曰:“妮子大累人!”即不复言。夫妻跪良久,筋力俱殆,沙石将压入骨, 痛不可支。又移时,乃言曰:“将骡来未?”女答曰:“未。”曰:“夫妻即去, 可速将来。”二人拜而起,狼狈而行。  既归,如命,不解其意,但伏听之。过数日,相传罪人已得,伏诛讫。夫妻 相庆。无何,山中遣僮来,以断杖付生云:“代死者,此君也。”便嘱瘗葬致祭, 以解竹木之冤。生视之,断处有血痕焉。乃祝而葬之。夫妻不敢久居,星夜归辽 阳。  ○鬼妻 泰安聂鹏云,与妻某,鱼水甚谐。妻遘疾卒,聂坐卧悲思,忽忽若失。一夕 独坐,妻忽排扉入,聂惊问:“何来?”笑云:“妾已鬼矣。感君悼念,哀白地 下主者,聊与作幽会。”聂喜,携就床寝,一切无异于常。从此星离月会,积有 年余。聂亦不复言娶。伯叔兄弟惧堕宗主,私谋于族,劝聂鸾续,聂从之,聘于 良家。然恐妻不乐,秘之。未几,吉期逼迩,鬼知其情,责之曰:“我以君义, 故冒幽冥之谴;今乃质盟不卒,锺情者固如是乎?”聂述宗党之意,鬼终不悦, 谢绝而去。聂虽怜之,而计亦得也。  迨合卺之夕:夫妇俱寝,鬼忽至,就床上挝新妇,大骂:“何得占我床寝!” 新妇起,方与挡拒。聂惕然赤蹲,并无敢左右袒。无何,鸡鸣,鬼乃去。新妇疑 聂妻故并未死,谓其赚己,投缳欲自缢。聂为之缅述,新妇始知为鬼。日夕复来, 新妇惧避之。鬼亦不与聂寝,但以指掐肤肉;已乃对烛目怒相视,默默不语。如 是数夕,聂患之。近村有良于术者,削桃为杙,钉墓四隅,其怪始绝。  ○梦狼 白翁,直隶人。长子甲,筮仕南服,二年无耗。适有瓜葛丁姓造谒,翁款之。  丁素走无常。谈次,翁辄问以冥事,丁对语涉幻;翁不深信,但微哂之。  别后数日,翁方卧,见丁又来,邀与同游。从之去,入一城阙,移时,丁指 一门曰:“此间君家甥也。”时翁有姊子为晋令,讶曰:“乌在此?”丁曰: “倘不信,入便知之。”翁入,果见甥,蝉冠豸绣坐堂上,戟幢行列,无人可通。  丁曳之出,曰:“公子衙署,去此不远,亦愿见之否?”翁诺。少间,至一第, 丁曰:“入之。”窥其门,见一巨狼当道,大惧不敢进。丁又曰:“入之。”又 入一门,见堂上、堂下,坐者、卧者,皆狼也。又视墀中,白骨如山,益惧。丁 乃以身翼翁而进。公子甲方自内出,见父及丁良喜。少坐,唤侍者治肴蔌。忽一 巨狼,衔死人入。翁战惕而起,曰:“此胡为者?”甲曰:“聊充庖厨。”翁急 止之。心怔忡不宁,辞欲出,而群狼阻道。进退方无所主,忽见诸狼纷然嗥避, 或窜床下,或伏几底。错愕不解其故,俄有两金甲猛士努目入,出黑索索甲。甲 扑地化为虎,牙齿巉巉,一人出利剑,欲枭其首。一人曰:“且勿,且勿,此明 年四月间事,不如姑敲齿去。”乃出巨锤锤齿,齿零落堕地。虎大吼,声震山岳。  翁大惧,忽醒,乃知其梦。心异之,遣人招丁,丁辞不至。翁志其梦,使次子诣 甲,函戒哀切。既至,见兄门齿尽脱;骇而问之,醉中坠马所折,考其时,则父 梦之日也。益骇。出父书。甲读之变色,间曰:“此幻梦之适符耳,何足怪。” 时方赂当路者,得首荐,故不以妖梦为意。弟居数日,见其蠹役满堂,纳贿关说 者中夜不绝,流涕谏止之。甲曰:“弟日居衡茅,故不知仕途之关窍耳。黜陟之 权,在上台不在百姓。上台喜,便是好官;爱百姓,何术能令上台喜也?”弟知 不可劝止,遂归,告父,翁闻之大哭。无可如何,惟捐家济贫,日祷于神,但求 逆子之报,不累妻孥。  次年,报甲以荐举作吏部,贺者盈门;翁惟欷歔,伏枕托疾不出。未几,闻 子归途遇寇,主仆殒命。翁乃起,谓人曰:“鬼神之怒,止及其身,祐我家者不 可谓不厚也。”因焚香而报谢之。慰藉翁者,咸以为道路讹传,惟翁则深信不疑, 刻日为之营兆。而甲固未死。先是,四月间,甲解任,甫离境,即遭寇,甲倾装 以献之。诸寇曰:“我等来,为一邑之民泄冤愤耳,宁专为此哉!”遂决其首。  又问家人:“有司大成者谁是?”司故甲之腹心,助纣为虐者。家人共指之,贼 亦杀之。更有蠹役四人,甲聚敛臣也,将携入都。——并搜决讫,始分资入囊, 骛驰而去。  甲魂伏道旁,见一宰官过,问:“杀者何人?”前驱者曰:“某县白知县也。” 宰官曰:“此白某之子,不宜使老后见此凶惨,宜续其头。”即有一人掇头置腔 上,曰:“邪人不宜使正,以肩承领可也。”遂去。移时复苏。妻子往收其尸, 见有余息,载之以行;从容灌之,亦受饮。但寄旅邸,贫不能归。半年许,翁始 得确耗,遣次子致之而归。甲虽复生,而目能自顾其背,不复齿人数矣。翁姊子 有政声,是年行取为御史,悉符所梦。  异史氏曰:“窃叹天下之官虎而吏狼者,比比也。即官不为虎,而吏且将为 狼,况有猛于虎者耶!夫人患不能自顾其后耳;苏而使之自顾,鬼神之教微矣哉!” 邹平李进士匡九,居官颇廉明。常有富民为人罗织,门役吓之曰:“官索汝 二百金,宜速办;不然,败矣!”富民惧,诺备半数。役摇手不可,富民苦哀之, 役曰:“我无不极力,但恐不允耳。待听鞫时,汝目睹我为若白之,其允与否, 亦可明我意之无他也。”少间,公按是事。役知李戒烟,近问:“饮烟否?”李 摇其首。役即趋下曰:“适言其数,官摇首不许,汝见之耶?”富民信之,惧, 许如数。役知李嗜茶,近问:“饮茶否?”李颔之。役托烹茶,趋下曰:“谐矣! 适首肯,汝见之耶?”既而审结,富民果获免,役即收其苞苴,且索谢金。呜呼! 官自以为廉,而骂其贪者载道焉。此又纵狼而不自知者矣。世之如此类者更多, 可为居官者备一鉴也。  ○象 粤中有猎兽者,挟矢如山。偶卧憩息,不觉沉睡,被象来鼻摄而去。自分必 遭残害。未几释置树下,顿首一鸣,群象纷至,四面旋绕,若有所求。前象伏树 下,仰视树而俯视人,似欲其登。猎者会意,即足踏象背,攀援而升。虽至树巅, 亦不知其意向所存。少时,有狻猊来,众象皆伏。狻猊择一肥者,意将搏噬,象 战栗,无敢逃者,惟共仰树上,似求怜拯。猎者会意,因望狻猊发一弩,狻猊立 殪。诸象瞻空,意若拜舞,猎者乃下,象复伏,以鼻牵衣,似欲其乘,猎者随跨 身其上。象乃行。至一处,以蹄穴地,得脱牙无算。猎人下,束治置象背。象乃 负送出山,始返。  ○负尸 有樵夫赴市,荷杖而归,忽觉杖头如有重负。回顾,见一无头人悬系其上, 大惊。脱杖乱击之,遂不复见。骇奔,至一村,时已昏暮,有数人爇火照地,似 有所寻。近问讯,盖众适聚坐,忽空中堕一人头,须发蓬然,倏忽已渺。樵人亦 言所见,合之适成一人,究不解其何来。后有人荷篮而行,忽见其中有人头,人 讶诘之,始大惊,倾诸地上,宛转而没。  ○紫花和尚 诸城丁生,野鹤公之孙也。少年名士,沉病而死,隔夜复苏,曰:“我悟道 矣。”时有僧善参玄,遣人邀至,使就榻前讲“楞严”。生每听一节,都言非是, 乃曰:“使吾病痊,证道何难。惟某生可愈吾疾,宜虔请之。”盖邑有某生者, 精岐黄而不以术行,三聘始至,疏方下药,病愈。既归,一女子自外入,曰: “我董尚书府中侍儿也。紫花和尚与妾有夙冤,今得追报,君又活之耶?再往, 祸将及。”言已,遂没。某惧,辞丁。丁病复作,固要之,乃以实告。丁叹曰: “孽自前生,死吾分耳。”寻卒。后寻诸人,果有紫花和尚,高僧也,青州董尚 书夫人尝供养家中;亦无有知其冤之所自结者。  ○嫦娥 太原宗子美,从父游学,流寓广陵。父与红桥下林妪有素。一日,父子过红 桥,遇之,固请过诸其家,瀹茗共话。有女在旁,殊色也。翁亟赞之,妪顾宗曰: “大郎温婉如处子,福相也。若不鄙弃,便奉箕帚,如何?”翁笑,促子离席, 使拜媪曰:“一言千金矣!”先是,妪独居,女忽自至,告诉孤苦。问其小字, 则名嫦娥。妪爱而留之,实将奇货居之也。  时宗年十四,睨女窃喜,意翁必媒定之,而翁归若忘,心灼热,隐以白母。  翁笑曰:“曩与贪婆子戏耳。彼不知将卖黄金几何矣,此何可易言!”逾年,翁 媪并卒。子美不能忘情嫦娥,服将阕,托人示意林妪。妪初不承,宗忿曰:“我 生平不轻折腰,何媪视之不值一钱?若负前盟,须见还也!”妪乃云:“曩或与 而翁戏约,容有之。但无成言,遂都忘却。今既云云,我岂留嫁天王耶?要日日 装束,实望易千金,今请半焉,可乎?”宗自度难办,亦遂置之。  适有寡媪僦居西邻,有女及笄,小名颠当。偶窥之,雅丽不减嫦娥。向慕之, 每以馈遗阶进;久而渐熟,往往送情以目,而欲语无间。一夕,逾垣乞火,宗喜 挽之,遂相燕好。约为嫁娶,辞以兄负贩未归。由此蹈隙往来,形迹周密。  一日,偶经红桥,见嫦娥适在门内,疾趋过之。嫦娥望见,招之以手,宗驻 足;女又招之,遂入。女以背约让宗,宗述其故。女入室,取黄金一铤付之,宗 不受,辞曰:“自分水与卿绝,遂他有所约。受金而为卿谋,是负人也;受金而 不为卿谋,是负卿也:诚不敢有所负。”女良久曰:“君所约,妾颇知之。其事 必无成;即成之,妾不怨君之负心也。其速行,媪将至矣。”宗仓卒无以自主, 受之而归。  隔夜,告之颠当,颠当深然其言,但劝宗专心嫦娥。宗不语。愿下之,而宗 乃悦。即遣媒纳金林妪,妪无辞,以嫦娥归宗。入门后,悉述颠当言,嫦娥微笑, 阳怂恿之。宗喜,急欲一白颠当,而颠当迹久绝。嫦娥知其为己,因暂归宁,故 予之间,嘱宗窃其佩囊。已而颠当果至,与商所谋,但言勿急。及解衿狎笑,胁 下有紫荷囊,将便摘取。颠当变色起曰:“君与人一心,而与妾二!负心郎!请 从此绝。”宗曲意挽解,不听,竟去。一日,过其门探察之,已另有吴客僦居其 中,颠当子母迁去已久,影灭迹绝,莫可问讯。  宗自娶嫦娥,家暴富,连阁长廊,弥亘街路。嫦娥善谐谑,适见美人画卷, 宗曰:“吾自谓,如卿天下无两,但不曾见飞燕、杨妃耳。”女笑曰:“若欲见 之,此亦何难。”乃执卷细审一过,便趋入室,对镜修妆,效飞燕舞风,又学杨 妃带醉。长短肥瘦,随时变更;风情态度,对卷逼真。方作态时,有婢自外至, 不复能识,惊问其僚;复向审注,恍然始笑。宗喜曰:“吾得一美人,而千古之 美人,皆在床闼矣!” 一夜,方熟寝,数人撬扉而入,火光射壁。女急起,惊言:“盗入!”宗初 醒,即欲鸣呼。一人以白刃加颈,惧不敢喘。又一人掠嫦娥负背上,哄然而去。  宗始号,家役毕集,室中珍玩,无少亡者,宗大悲,恇然失图,无复情地。告 官追捕,殊无音息。  荏苒三四年,郁郁无聊,因假赴试入都。居半载,占验询察,无计不施。偶 过姚巷,值一女子,垢面敝衣,亻匡儴如丐。停趾相之,乃颠当也。骇曰: “卿何憔悴至此?”答云:“别后南迁,老母即世,为恶人掠卖旗下,挞辱冻馁, 所不忍言。”宗泣下,问:“可赎否?”曰:“难矣。耗费烦多,不能为力。” 宗曰:“实告卿:年来颇称小有,惜客中资斧有限,倾装货马,所不敢辞。如所 需过奢,当归家营办之。”女约明日出西城,相会丛柳下,嘱独往,勿以人从。  宗曰:“诺。”次日,早往,则女先在,袿衣鲜明,大非前状。惊问之,笑曰: “曩试君心耳,幸绨袍之意犹存。请至敝庐,宜必得当以报。”北行数武,即至 其家,遂出肴酒,相与谈宴。宗约与俱归,女曰:“妾多俗累,不能从。嫦娥消 息,固颇闻之。”宗急询其何所,女曰:“其行踪缥缈,妾亦不能深悉。西山有 老尼,一目眇,问之,当自知。”遂止宿其家。  天明示以径。宗至其处,有古寺,周垣尽颓,丛竹内有茅屋半间,老尼缀衲 其中。见客至,漫不为礼。宗揖之,尼始举头致问。因告姓氏,即白所求。尼曰: “八十老瞽,与世睽绝,何处知佳人消息?”宗固求之。乃曰:“我实不知。有 二三戚属,来夕相过,或小女子辈识之,未可知。汝明夕可来。”宗乃出。次日 再至,则尼他出,败扉扃焉。伺之既久,更漏已催,明月高揭,徘徊无计,遥见 二三女郎自外入,则嫦娥在焉。宗喜极,突起,急揽其祛。嫦娥曰:“莽郎君! 吓煞妾矣!可恨颠当饶舌,乃教情欲缠人。”宗曳坐,执手款曲,历诉艰难,不 觉恻楚。女曰:“实相告:妾实姮娥被谪,浮沉俗间,其限已满;托为寇劫,所 以绝君望耳。尼亦王母守府者,妾初谴时,蒙其收恤,故暇时常一临存。君如释 妾,当为代致颠当。”宗不听,垂首陨涕。女遥顾曰:“姊妹辈来矣。”宗方四 顾,而嫦娥已杳。宗大哭失声,不欲复活,因解带自缢。恍惚觉魂已出舍,伥伥 靡适。俄见嫦娥来,捉而提之,足离于地;入寺,取树上尸推挤之,唤曰:“痴 郎,痴郎!嫦娥在此。”忽若梦醒。少定,女恚曰:“颠当贱婢!害妾而杀郎君, 我不能恕之也!”下山赁舆而归。既命家人治装,乃返身出西城,诣谢颠当,至 则舍宇全非,愕叹而返。窃幸嫦娥不知。入门,嫦娥迎笑曰:“君见颠当耶?” 宗愕然不能答。女曰:“君背嫦娥,乌得颠当?请坐待之,当自至。”未几,颠 当果至,仓皇伏榻下。嫦娥叠指弹之,曰:“小鬼头陷人不浅!”颠当叩头,但 求赊死。嫦娥曰:“推人坑中,而欲脱身天外耶?广寒十一姑不日下嫁,须绣枕 百幅、履百双,可从我去,相共操作。”颠当恭白:“但求分工,按时赍送。” 女不许,谓宗曰:“君若缓颊,即便放却。”颠当目宗,宗笑不语,颠当目怒之。  乃乞还告家人,许之,遂去。宗问其生平,乃知其西山狐也。买舆待之。  次日,果来,遂俱归。然嫦娥重来,恒持重不轻谐笑。宗强使狎戏,惟密教 颠当为之。颠当慧绝,工媚。嫦娥乐独宿,每辞不当夕。一夜,漏三下,犹闻颠 当房中,吃吃不绝。使婢窃听之,婢还,不以告,但请夫人自往。伏窗窥之,则 见颠当凝妆作己状,宗拥抱,呼以嫦娥。女哂而退。未几,颠当心暴痛,急披衣, 曳宗诣嫦娥所,入门便伏。嫦娥曰:“我岂医巫厌胜者?汝欲自捧心效西子耳。” 颠当顿首,但言知罪。女曰:“愈矣。”遂起,失笑而去。颠当私谓宗:“吾能 使娘子学观音。”宗不信,因戏相赌。嫦娥每趺坐,眸含若瞑。颠当悄以玉瓶插 柳,置几上;自乃垂发合掌,侍立其侧,樱唇半启,瓠犀微露,睛不少瞬。宗笑 之。嫦娥开目问之,颠当曰:“我学龙女侍观音耳。”嫦娥笑骂之,罚使学童子 拜。颠当束发,遂四面朝参之,伏地翻转,逞诸变态,左右侧折,袜能磨乎其耳。  嫦娥解颐,坐而蹴之。颠当仰首,口衔凤钩,微触以齿。嫦娥方嬉笑间,忽觉媚 情一缕,自足趾而上,直达心舍,意荡思淫,若不自主。乃急敛神,呵曰:“狐 奴当死!不择人而惑之耶?”颠当惧,释口投地。嫦娥又厉责之,众不解。嫦娥 谓宗曰:“颠当狐性不改,适间几为所愚。若非夙根深者,堕落何难!”自是见 颠当,每严御之。颠当惭惧,告宗曰:“妾于娘子一肢一体,无不亲爱,爱之极, 不觉媚之甚。谓妾有异心,不惟不敢,亦不忍。”宗因以告嫦娥,嫦娥遇之如初。  然以狎戏无节,数戒宗,宗不听;因而大小婢妇,竞相狎戏。一日,二人扶一婢, 效作杨妃。二人以目会意,赚婢懈骨作酣态,两手遽释,婢暴颠墀下,声如倾堵。  众方大哗;近抚之,而妃子已作马嵬薨矣。众大惧,急白主人。嫦娥惊曰:“祸 作矣!我言如何哉!”往验之,不可救。使人告其父。父某甲,素无行,号奔而 至,负尸入厅事,叫骂万端。宗闭户惴恐,莫知所措。嫦娥自出责之,曰:“主 郎虐婢至死,律无偿法;且邂逅暴殂,焉知其不再苏?”甲噪言:“四支已冰, 焉有生理!”嫦娥曰:“勿哗。纵不活,自有官在。”乃入厅事抚尸,而婢已苏, 抚之随手而起。嫦娥返身怒曰:“婢幸不死,贼奴何得无状!可以草索絷送官府!” 甲无词,长跪哀免。嫦娥曰:“汝既知罪,姑免究处。但小人无赖,反复何常, 留汝女终为祸胎,宜即将去。原价如干数,当速措置来。”遣人押出,俾浼二三 村老,券证署尾。已,乃唤婢至前,使甲自问之:“无恙乎?”答曰:“无恙。” 乃付之去。已,遂召诸婢,数责遍扑。又呼颠当,为之厉禁。谓宗曰:“今而知 为人上者,一笑颦亦不可轻。谑端开之自妾,而流弊遂不可止。凡哀者属阴,乐 者属阳;阳极阴生,此循环之定数。婢子之祸,是鬼神告之以渐也。荒迷不悟, 则倾覆及之矣。”宗敬听之。颠当泣求拔脱。嫦娥乃掐其耳,逾刻释手,颠当怃 然为间,忽若梦醒,据地自投,欢喜欲舞。由此闺阁清肃,无敢哗者。婢至其家, 无疾暴死。甲以赎金莫偿,浼村老代求怜恕,许之;又以服役之情,施以材木而 去。宗常患无子。嫦娥腹中忽闻儿啼,遂以刃破左胁出之,果男;无何,复有身, 又破右胁而出一女。男酷类父,女酷类母,皆论昏于世家。  异史氏曰:“阳极阴生,至言哉!然室有仙人,幸能极我之乐,消我之灾, 长我之生,而不我之死。是乡乐,老焉可矣,而仙人顾忧之耶?天运循环之数, 理固宜然;而世之长困而不亨者,又何以为解哉?昔宋人有求仙不得者,每曰: ‘作一日仙人,而死亦无憾。’我不复能笑之也。” ○鞠乐如 鞠乐如,青州人。妻死,弃家而去。后数年,道服荷蒲团至。经宿欲去,戚 族强留其衣杖。鞠托闲步至村外,室中服具,皆冉冉飞出,随之而去。  ○褚生 顺天陈孝廉,十六七岁时,尝从塾师读于僧寺,徒侣綦繁。内有襦生,自言 山东人,攻苦讲求,略不暇息;且寄宿斋中,未尝一见其归。陈与最善,因诘之, 答曰:“仆家贫,办束金不易,即不能惜寸阴,而加以夜半,则我之二日,可当 人三日。”陈感其言,欲携榻来与共寝。褚止之曰:“且勿,且勿!我视先生, 学非吾师也。阜城门有吕先生,年虽耄,可师,请与俱迁之。”盖都中设帐者多 以月计,月终束金完,任其留止。于是两生同诣吕。吕,越之宿儒,落魄不能归, 因授童蒙,实非其志也。得两生甚喜,而褚又甚慧,过目辄了,故尤器重之。两 人情好款密,昼同几,夜同榻。  月既终,褚忽假归,十余日不复至。共疑之。一日,陈以故至天宁寺,遇褚 廊下,劈{芯林}淬硫,作火具焉。见陈,忸怩不安,陈问:“何遽废读?”褚握 手请间,戚然曰:“贫无以遗先生,必半月贩,始能一月读。”陈感慨良久,曰: “但往读,自合极力。”命从人收其业,同归塾。戒陈勿泄,但托故以告先生。  陈父固肆贾,居物致富,陈辄窃父金,代褚遗师。父以亡金责陈,陈实告之。父 以为痴,遂使废学。褚大惭,别师欲去。吕知其故,让之曰:“子既贫,胡不早 告?”乃悉以金返陈父,止褚读如故,与共饔飧,若子焉。陈虽不入馆,每邀褚 过酒家饮。褚固以避嫌不往,而陈要之弥坚,往往泣下,褚不忍绝,遂与往来无 间。逾二年,陈父死,复求受业。吕感其诚纳之,而废学既久,较褚悬绝矣。  居半年,吕长子自越来,丐食寻父。门人辈敛金助装,褚惟洒涕依恋而已。  吕临别,嘱陈师事褚。陈从之,馆褚于家。未几,入邑庠,以“遗才”应试。陈 虑不能终幅,褚请代之。至期。褚偕一人来,云是表兄刘天若,嘱陈暂从去。陈 方出,褚忽自后曳之,身欲踣,刘急挽之而去。览眺一过,相携宿于其家。家无 妇女,即馆客于内舍。  居数日,忽已中秋。刘曰:“今日李皇亲园中,游人甚夥,当往一豁积闷, 相便送君归。”使人荷茶鼎、酒具而往。但见水肆梅亭,喧啾不得入。过水关, 则老柳之下,横一画桡,相将登舟。酒数行,苦寂。刘顾僮曰:“梅花馆近有新 姬,不知在家否?”僮去少时,与姬俱至,盖勾栏李遏云也。李,都中名妓,工 诗善歌,陈曾与友人饮其家,故识之。相见,略道温凉。姬戚戚有忧容。刘命之 歌,为歌“蒿里”。陈不悦,曰:“主客即不当卿意,何至对生人歌死曲?”姬 起谢,强颜欢笑,乃歌艳曲。陈喜,捉腕曰:“卿向日《浣溪纱》读之数过,今 并忘之。”姬吟曰:“泪眼盈盈对镜台,开帘忽见小姑来,低头转侧看弓鞋。强 解绿蛾开笑面,频将红袖拭香腮,小心犹恐被人猜。”陈反复数四。已而泊舟, 过长廊,见壁上题咏甚多,即命笔记词其上。日已薄暮,刘曰:“闱中人将出矣。” 遂送陈归,入门,即别去。  陈见室暗无人,俄延间,褚已入门,细审之,却非褚生。方疑,客遽近身而 仆。家人曰:“公子惫矣!”共扶拽之。转觉仆者非他,即己也。既起,见褚生 在旁,惚惚若梦。屏人而研究之。褚曰:“告之勿惊:我实鬼也。久当投生,所 以因循于此者,高谊所不能忘,故附君体,以代捉刀;三场毕,此愿了矣。”陈 复求赴春闺,曰:“君先世福薄,慳吝之骨,诰赠所不堪也。”问:“将何适?” 曰:“吕先生与仆有父子之分,系念常不能置。表兄为冥司典簿,求白地府主者, 或当有说。”遂别而去。陈异之;天明访李姬,将问以泛舟之事,则姬死数日矣。  又至皇亲园,见题句犹存,而淡墨依稀,若将磨灭。始悟题者为魂,作者为鬼。  至夕,褚喜而至,曰:“所谋幸成,敬与君别。”遂伸两掌,命陈书褚字于 上以志之。陈将置酒为饯,摇首曰:“勿须。君如不忘旧好,放榜后,勿惮修阻。” 陈挥涕送之。见一人伺候于门,褚方依依,其人以手按其项,随手而匾,掬入囊, 负之而去。过数日,陈果捷。于是治装如越。吕妻断育几十年,五旬余,忽生一 子,两手握固不可开。陈至,请相见,便谓掌中当有文曰“褚”。吕不深信。儿 见陈,十指自开,视之果然。惊问其故,具告之。共相欢异。陈厚贻之,乃返。  后吕以岁贡,廷试入都,舍于陈;则儿十三岁,入泮矣。  异史氏曰:“吕老教门人,而不知自教其子。呜呼!作善于人,而降祥于己, 一间也哉!褚生者,未以身报师,先以魂报友,其志其行,可贯日月,岂以其鬼 故奇之与!” ○盗户 顺治间,滕、峄之区,十人而七盗,官不敢捕。后受抚,邑宰别之为“盗户”。  凡值与良民争,则曲意左袒之,盖恐其复叛也。后讼者辄冒称盗户,而怨家则力 攻其伪。每两造具陈,曲直且置不辨,而先以盗之真伪,反复相苦,烦有司稽籍 焉。适官署多狐,宰有女为所惑,聘术士来,符捉入瓶,将炽以火。狐在瓶内大 呼曰:“我盗户也!”闻者无不匿笑。  异史氏曰:“今有明火劫人者,官不以为盗而以为奸;逾墙行淫者,每不自 认奸而自认盗:世局又一变矣。设今日官署有狐,亦必大呼曰‘吾盗’无疑也。” ○鸿 天津弋人得一鸿,其雄者随至其家,哀鸣翱翔,抵暮始去。次日,弋人早出, 则鸿已至,飞号从之;既而集其足下。弋人将并捉之。见其伸颈俯仰,吐出黄金 半铤。弋人悟其意,乃曰:“是将以赎妇也。”遂释雌。两鸿徘徊,若有悲喜, 遂双飞而去。弋人称金,得二两六钱强。噫!禽鸟何知,而锺情若此!悲莫悲于 生别离,物亦然耶? ○霍女 朱大兴,彰德人。家富有而吝啬已甚,非儿女婚嫁,座无宾、厨无肉。然佻 达喜渔色,色所在,冗费不惜。每夜,逾垣过村,从荡妇眠。一夜,遇少妇独行, 知为亡者,强胁之,引与俱归。烛之,美绝。自言“霍氏”。细致研诘,女不悦, 曰:“既加收齿,何必复盘察?如恐相累,不如早去。”朱不敢问,留与寝处。  顾女不能安粗粝,又厌见肉臛,必燕窝、鸡心、鱼肚白作羹汤,始能餍饱。朱 无奈,竭力奉之。又善病,日须参汤一碗。朱初不肯。女呻吟垂绝,不得已,投 之,病若失,遂以为常。女衣必锦绣,数日,即厌其故。如是月余,计费不资, 朱渐不供。女啜泣不食,求去;朱惧,又委曲承顺之。每苦闷,辄令十数日一招 优伶为戏;戏时,朱设凳帘外,抱儿坐观之。女亦无喜容,数相诮骂,朱亦不甚 分解。居二年,家渐落,向女婉言求少减;女许之,用度皆损其半。久之仍不给, 女亦以肉糜相安;又渐而不珍亦御矣。朱窃喜。忽一夜,启后扉亡去。朱怊怅若 失,遍访之,乃知在邻村何氏家。何大姓,世胄也,豪纵好客,灯火达旦。忽有 丽人,半夜入闺闼。诘之,则朱家之逃妾也。朱为人,何素藐之;又悦女美,竟 纳焉。绸缪数日,益惑之,穷极奢欲,供奉一如朱。朱得耗,坐索之,何殊不为 意。朱质于官。官以其姓名来历不明,置不理。朱货产行赇,乃准拘质。女谓何 曰:“妾在朱家,原非采礼媒定者,胡畏之?”何喜,将与质成。座客顾生谏曰: “收纳逋逃,已干国纪;况此女入门,日费无度,即千金之家,何能久也?”何 大悟,罢讼,以女归朱。  过一二日,女又逃。有黄生者,故贫士,无偶。女叩扉入,自言所来。黄见 艳丽忽投,惊惧不知所为。黄素怀刑,固却之,女不去。应对间,娇婉无那。黄 心动,留之,而虑其不能安贫。女早起,躬操家苦,劬劳过旧室焉。黄为人蕴藉 潇洒,工于内媚,因恨相得之晚,止恐风声漏泄,为欢不久。而朱自讼后,家益 贫;又度女不能安,遂置不究。女从黄数岁,亲爱甚笃。  一日,忽欲归宁,要黄御送之。黄曰:“向言无家,何前后之舛?”曰: “曩漫言之。妾镇江人。昔从荡子,流落江湖,遂至于此。妾家颇裕,君竭资而 往,必无相亏。”黄从其言,赁舆同去。至扬州境,泊舟江际。女适凭窗,有巨 商子过,惊其绝,反舟缀之,而黄不知也。女忽曰:“君家甚贫,今有一疗贫之 法,不知能从否?”黄诘之,女曰:“妾相从数年,未能为君育男女,亦一不了 事。妾虽陋,幸未老耄,有能以千金相赠者,便鬻妾去,此中妻室、田庐皆备焉。  此计如何?”黄失色,不知何故。女笑曰:“君勿急,天下固多佳人,谁肯以千 金买妾者?其戏言于外,以觇其有无。卖不卖,固自在君耳。”黄不肯。女自与 榜人妇言之,妇目黄,黄漫应焉。妇去无几,返言:“邻舟有商人子,愿出八百。” 黄故摇首以难之。未几,复来,便言如命,即请过船交兑。黄微哂,女曰:“教 渠姑待,我嘱黄郎,即令去。”女谓黄曰:“妾日以千金之躯事君,今始知耶?” 黄问:“以何词遣之?”女曰:“请即往署券,去不去固自在我耳。”黄不可。  女逼促之,黄不得已诣焉。立刻兑付。黄令封志之,曰:“遂以贫故,竟果如此, 遽相割舍。倘室人必不肯从,仍以原金璧赵。”方运金至舟,女已从榜人妇从船 尾登商舟,遥顾作别,并无凄恋。黄惊魂离舍,嗌不能言。俄商舟解缆,去如箭 激。黄大号,欲追傍之,榜人不从,开舟南渡矣。  瞬息达镇江,运资上岸,榜人急解舟去。黄守装闷坐,无所适归,望江水之 滔滔,如万镝之丛体。方掩泣间,忽闻娇声呼“黄郎”。愕然回顾,则女已在前 途。喜极,负装从之,问:“卿何遽得来?”女笑曰:“再迟数刻,则君有疑心 矣。”黄乃疑其非常,固诘其情。女笑曰:“妾生平于吝者则破之,于邪者则诳 之也。若实与君谋,君必不肯,何处可致千金者?错囊充牣,而合浦珠还,君 幸足矣,穷问何为?”乃雇役荷囊,相将俱去。  至水门内,一宅南向,径入。俄而翁媪男妇,纷出相迎,皆曰:“黄郎来也!” 黄入参公姥。有两少年揖坐与语,是女兄弟大郎、三郎也。筵间味无多品,玉 柈四枚,方几已满。鸡蟹鹅鱼,皆脔切为个。少年以巨碗行酒,谈吐豪放。已 而导入别院,俾夫妇同处。衾枕滑耎,而床则以熟革代棕藤焉。日有婢媪馈致三 餐,女或时竟日不出。黄独居闷苦,屡言归,女固止之。一日,谓黄曰:“今为 君谋:请买一人,为子嗣计。然买婢媵则价奢;当伪为妾也兄者,使父与论婚, 良家子不难致。”黄不可,女弗听。有张贡士之女新寡,议聘金百缗,女强为娶 之。新妇小名阿美,颇婉妙。女嫂呼之;黄瑟踧不安,女殊坦坦。他日,谓黄曰: “妾将与大姊至南海一省阿姨,月余可返,请夫妇安居。”遂去。  夫妻独居一院,按时给饮食,亦甚隆备。然自入门后,曾无一人复至其室。  每晨,阿美入觐媪,一两言辄退。娣姒在旁,惟相视一笑。既流连久坐,亦不款 曲,黄见翁,亦如之。偶值诸郎聚语,黄至,既都寂然。黄疑闷莫可告语,阿美 觉之,诘曰:“君既与诸郎伯仲,何以月来都如生客?”黄仓猝不能对,吃吃而 言曰:“我十年于外,今始归耳。”美又细审翁姑阀阅,及妯娌里居。黄大窘, 不能复隐,底里尽露。女泣曰:“妾家虽贫,无作贱媵者,无怪诸宛若鄙不齿数 矣!”黄惶怖莫知筹计,惟长跪一听女命。美收涕挽之,转请所处。黄曰:“仆 何敢他谋,计惟孑身自去耳。”女曰:“既嫁复归,于情何忍?渠虽先从,私也; 妾虽后至,公也。不如姑俟其归,问彼既出此谋,将何以置妾也?” 居数月,女竟不返。一夜,闻客舍喧饮,黄潜往窥之,见二客戎装上座:一 人裹豹皮巾,凛若天神;东首一人,以虎头革作兜牟,虎口衔额,鼻耳悉具焉。  惊异而返,以告阿美,竟莫测霍父子何人。夫妻疑惧,谋欲僦寓他所,又恐生其 猜度。黄曰:“实告卿:即南海人还,折证已定,仆亦不能家此也。今欲携卿去, 又恐尊大人别有异言。不如姑别,二年中当复至。卿能待,待之;如欲他适,亦 自任也。”阿美欲告父母而从之,黄不可。阿美流涕,要以信誓,乃别而归。黄 入辞翁姑。时诸郎皆他出,翁挽留以待其归,黄不听而行。登舟凄然,形神丧失。  至瓜州,忽回首见片帆来,驶如飞;渐近,则船头按剑而坐者霍大郎也。遥谓曰: “君欲遄返,胡再不谋?遗夫人去,二三年谁能相待也?”言次,舟已逼近。阿 美自舟中出,大郎挽登黄舟,跳身径去。先是,阿美既归,方向父母泣诉,忽大 郎将舆登门,按剑相胁,逼女风走。一家慑息,莫敢遮问。女述其状,黄不解何 意,而得美良喜,开舟遂发。  至家,出资营业,颇称富有。阿美常悬念父母,欲黄一往探之;又恐以霍女 来,嫡庶复有参差。居无何,张翁访至,见屋宇修整,心颇慰,谓女曰:“汝出 门后,遂诣霍家探问,见门户已扃,第主亦不之知,半年竟无消息。汝母日夜零 涕,谓被奸人赚去,不知流离何所。今幸无恙耶?”黄实告以情,因相猜为神。  后阿美生子,取名仙赐。至十余岁,母遣诣镇江,至扬州界,休于旅舍,从 者皆出。有女子来,挽儿入他室,下帘,抱诸膝上,笑问何名。儿告之。问: “取名何义?”答云:“不知。”女曰:“归问汝父当自知。”乃为挽髻,自摘 髻上花代簪之;出金钏束腕上。又以黄金内袖,曰:“将去买书读。”儿问其谁, 曰:“儿不知更有一母耶?归告汝父:朱大兴死无棺木,当助之,勿忘也。”老 仆归舍,失少主,寻至他室,闻与人语,窥之,则故主母。帘外微嗽,将有咨白。  女推儿榻上,恍惚已杳。问之舍主,并无知者。  数日,自镇江归,语黄,又出所赠。黄感叹不已。及询朱,则死裁三日,露 尸未葬,厚恤之。  异史氏曰:“女其仙耶?三易其主不为贞。然为吝者破其慳,为淫者速其荡, 女非无心者也。然破之则不必其怜之矣,贪淫鄙吝之骨,沟壑何惜焉?” ○司文郎 平阳王平子,赴试北闱,赁居报国寺。寺中有余杭生先在,王以比屋居,投 刺焉,生不之答;朝夕遇之,多无状。王怒其狂悖,交往遂绝。  一日,有少年游寺中,白服裙帽,望之傀然。近与接谈,言语谐妙,心爱敬 之。展问邦族,云:“登州宋姓。”因命苍头设座,相对噱谈。余杭生适过,共 起逊坐。生居然上座,更不捴挹。卒然问宋:“亦入闱者耶?”答曰:“非也。  驽骀之才,无志腾骧久矣。”又问:“何省?”宋告之。生曰:“竟不进取,足 知高明。山左、右并无一字通者。”宋曰:“北人固少通者,而不通者未必是小 生;南人固多通者,然通者亦未必是足下。”言已,鼓掌,王和之,因而哄堂。  生惭忿,轩眉攘腕而大言曰:“敢当前命题,一校文艺乎?”宋他顾而哂曰: “有何不敢!”便趋寓所,出经授王。王随手一翻,指曰:“‘阙党童子将命。’” 生起,求笔札。宋曳之曰:“口占可也。我破已成:‘于宾客往来之地,而见一 无所知之人焉。’”王捧腹大笑。生怒曰:“全不能文,徒事嫚骂,何以为人!” 王力为排难,请另命佳题。又翻曰:“‘殷有三仁焉。’”宋立应曰:“三子者 不同道,其趋一也。夫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生遂 不作,起曰:“其为人也小有才。”遂去。  王以此益重宋。邀入寓室,款言移晷,尽出所作质宋。宋流览绝疾,逾刻已 尽百首,曰:“君亦沉深于此道者?然命笔时,无求必得之念,而尚有冀幸得之 心,即此已落下乘。”遂取阅过者一一诠说。王大悦,师事之;使庖人以蔗糖作 水角。宋啖而甘之,曰:“生平未解此味,烦异日更一作也。”从此相得甚欢。  宋三五日辄一至,王必为之设水角焉。余杭生时一遇之,虽不甚倾谈,而傲睨之 气顿减。一日,以窗艺示宋,宋见诸友圈赞已浓,目一过,推置案头,不作一语。  生疑其未阅,复请之,答已览竟。生又疑其不解,宋曰:“有何难解?但不佳耳!” 生曰:“一览丹黄,何知不佳?”宋便诵其文,如夙读者,且诵且訾。生跼蹐汗 流,不言而去。移时,宋去,生入,坚请王作,王拒之。生强搜得,见文多圈点, 笑曰:“此大似水角子!”王故朴讷,觍然而已。次日,宋至,王具以告。  宋怒曰:“我谓‘南人不复反矣’,伧楚何敢乃尔!必当有以报之!”王力陈轻 薄之戒以劝之,宋深感佩。  既而场后,以文示宋,宋颇相许。偶与涉历殿阁,见一瞽僧坐廊下,设药卖 医。宋讶曰:“此奇人也!最能知文,不可不一请教。”因命归寓取文。遇余杭 生,遂与俱来。王呼师而参之。僧疑其问医者,便诘症候。王具白请教之意,僧 笑曰:“是谁多口?无目何以论文?”王请以耳代目。僧曰:“三作两千余言, 谁耐久听!不如焚之,我视以鼻可也。”王从之。每焚一作,僧嗅而颔之曰: “君初法大家,虽未逼真,亦近似矣。我适受之以脾。”问:“可中否?”曰: “亦中得。”余杭生未深信,先以古大家文烧试之。僧再嗅曰:“妙哉!此文我 心受之矣,非归、胡何解办此!”生大骇,始焚己作。僧曰:“适领一艺,未窥 全豹,何忽另易一人来也?”生托言:“朋友之作,止此一首;此乃小生作也。” 僧嗅其余灰,咳逆数声,曰:“勿再投矣!格格而不能下,强受之以膈,再焚, 则作恶矣。”生惭而退。  数日榜放,生竟领荐;王下第。生与王走告僧。僧叹曰:“仆虽盲于目,而 不盲于鼻;帘中人并鼻盲矣。”俄余杭生至,意气发舒,曰:“盲和尚,汝亦啖 人水角耶?今竟何如?”僧曰:“我所论者文耳,不谋与君论命。君试寻诸试官 之文,各取一首焚之,我便知孰为尔师。”生与王并搜之,止得八九人。生曰: “如有舛错,以何为罚?”僧愤曰:“剜我盲瞳去!”生焚之,每一首,都言非 是;至第六篇,忽向壁大呕,下气如雷。众皆粲然。僧拭目向生曰:“此真汝师 也!初不知而骤嗅之,刺于鼻,棘于腹,膀胱所不能容,直自下部出矣!”生大 怒,去,曰:“明日自见!勿悔!勿悔!” 越二二日,竟不至;视之已移去矣。乃知即某门生也。宋慰王曰:“凡吾辈 读书人,不当尤人,但当克己;不尤人则德益弘,能克己则学益进。当前踧落, 固是数之不偶;平心而论,文亦未便登峰,其由此砥砺,天下自有不盲之人。” 王肃然起敬。又闻次年再行乡试,遂不归,止而受教。宋曰:“都中薪桂米珠, 勿忧资斧。舍后有窖镪,可以发用。”即示之处。王谢曰:“昔窦、范贫而能廉, 今某幸能自给,敢自污乎?”王一日醉眠,仆及庖人窃发之。王忽觉,闻舍后有 声,窃出,则金堆地上。情见事露,并相慑伏。方诃责间,见有金爵,类多镌款, 审视,皆大父字讳。盖王祖曾为南部郎,入都寓此,暴病而卒,金其所遗也。王 乃喜,称得金八百余两。明日告宋,且示之爵,欲与瓜分,固辞乃已。以百金往 赠瞽僧,僧已去。积数月,敦习益苦。及试,宋曰:“此战不捷,始真是命矣!” 俄以犯规被黜。王尚无言,宋大哭,不能止,王反慰解之。宋曰:“仆为造物所 忌,困顿至于终身,今又累及良友。其命也夫!其命也夫!”王曰:“万事固有 数在。如先生乃无志进取,非命也。”宋拭泪曰:“久欲有言,恐相惊怪。某非 生人,乃飘泊之游魂也。少负才名,不得志于场屋。佯狂至都,冀得知我者,传 诸著作。甲申之年,竟罹于难,岁岁飘蓬。幸相知爱,故极力为‘他山’之攻, 生平未酬之愿,实欲借良朋一快之耳。今文字之厄若此,谁复能漠然哉!”王亦 感泣,问:“何淹滞?”曰:“去年上帝有命,委宣圣及阎罗王核查劫鬼,上者 备诸曹任用,余者即俾转轮。贱名已录,所未投到者,欲一见飞黄之快耳。今请 别矣!”王问:“所考何职?”曰:“梓潼府中缺一司文郎,暂令聋僮署篆, 文运所以颠倒。万一幸得此秩,当使圣教昌明。” 明日,忻忻而至,曰:“愿遂矣!宣圣命作‘性道论’,视之色喜,谓可司 文。阎罗穆簿,欲以‘口孽’见弃。宣圣争之,乃得就。某伏谢已,又呼近案下, 嘱云:‘今以怜才,拔充清要;宜洗心供职,勿蹈前愆。’此可知冥中重德行更 甚于文学也。君必修行未至,但积善勿懈可耳。”王曰:“果尔,余杭其德行何 在?”曰:“不知。要冥司赏罚,皆无少爽。即前日瞽僧,亦一鬼也,是前朝名 家。以生前抛弃字纸过多,罚作瞽。彼自欲医人疾苦,以赎前愆,故托游廛肆耳。” 王命置酒,宋曰:“无须。终岁之扰,尽此一刻,再为我设水角足矣。”王悲怆 不食,坐令自啖。顷刻,已过三盛,捧腹曰:“此餐可饱三日,吾以志君德耳。  向所食,都在舍后,已成菌矣。藏作药饵,可益儿慧。”王问后会,曰:“既有 官责,当引嫌也。”又问:“梓潼祠中,一相酹祝,可能达否?”曰:“此都无 益。九天甚远,但洁身力行,自有地司牒报,则某必与知之。”言已,作别而没。  王视舍后,果生紫菌,采而藏之。旁有新土坟起,则水角宛然在焉。  王归,弥自刻厉。一夜,梦宋舆盖而至,曰:“君向以小忿,误杀一婢,削 去禄籍,今笃行已折除矣。然命薄不足任仕进也。”是年,捷于乡,明年,春闱 又捷。遂不复仕。生二子,其一绝钝,啖以菌,遂大慧。后以故诣金陵,遇余杭 生于旅次,极道契阔,深自降抑,然鬓毛斑矣。  异史氏曰:“余杭生公然自诩,意其为文,未必尽无可观;而骄诈之意态颜 色,遂使人顷刻不可复忍。天人之厌弃已久,故鬼神皆玩弄之。脱能增修厥德, 则帘内之‘刺鼻棘心’者,遇之正易,何所遭之仅也。” ○丑狐 穆生,长沙人,家清贫,冬无絮衣。一夕枯坐,有女子入,衣服炫丽而颜色 黑丑,笑曰:“得毋寒乎?”生惊问之,曰:“我狐仙也。怜君枯寂,聊与共温 冷榻耳。”生惧其狐,而厌其丑,大号。女以元宝置几上,曰:“若相谐好,以 此相赠。”生悦而从之。床无裀褥,女代以袍。将晓,起而嘱曰:“所赠,可急 市软帛作卧具,余者絮衣作馔,足矣。倘得永好,勿忧贫也。”遂去。  生告妻,妻亦喜,即市帛为之缝纫。女夜至,见卧具一新,喜曰:“君家娘 子劬劳哉!”留金以酬之。从此至无虚夕。每去,必有所遗。年余,屋庐修洁, 内外皆衣文锦绣,居然素封。女赂贻渐少,生由此心厌之,聘术士至,画符于门。  女啮折而弃之,入指生曰:“背德负心,至君已极!然此奈何我!若相厌薄,我 自去耳。但情义既绝,受于我者,须要偿也!”忿然而去。  生惧,告术士。术士作坛,陈设未已,忽颠地下,血流满颊;视之,割去一 耳。众大惧,奔散,术士亦掩耳窜去。室中掷石如盆,门窗釜甑,无复全者。生 伏床下,蓄缩汗耸。俄见女抱一物入,猫首猧尾,置床前,嗾之曰:“嘻嘻!可 嚼奸人足。”物即龁履,齿利于刃。生大惧,将屈藏之,四肢不能动。物嚼指, 爽脆有声。生痛极,哀祝,女曰:“所有金珠,尽出勿隐。”生应之。女曰: “呵呵!”物乃止。生不能起,但告以处。女自往搜括,珠钿衣服之外,止得二 百余金。女少之,又曰:“嘻嘻!”物复嚼。生哀鸣求恕。女限十日,偿金六百, 生诺之,女乃抱物去。  久之,家人渐聚,从床下曳生出,足血淋漓,丧其二指。视室中财物尽空, 惟当年破被存焉;遂以覆生,令卧。又惧十日复来,乃货婢鬻衣,以足其数。至 期,女果至,急付之,无言而去。自此遂绝。生足创,医药半年始愈,而家清贫 如初矣。  狐适近村于氏。于业农,家不中资,三年间,援例纳粟,夏屋连蔓,所衣华 服,半生家物。主见之,亦不敢问。偶适野,遇女于途,长跪道左。女无言,但 以素巾裹五六金,遥掷之,反身径去。后于氏早卒,女犹时至其家,家中金帛辄 亡去。于子睹其来,拜参之,遥祝:“父即去世,儿辈皆若子,纵不抚恤,何忍 坐令贫也?”女去,遂不复至。  异史氏曰:“邪物之来,杀之亦壮;而既受其德,即鬼物不可负也。既贵而 杀赵孟,则贤豪非之矣。夫人非其心之所好,即万锺何动焉。观其见金色喜,其 亦利之所在,丧身辱行而不惜者欤?伤哉贪人,卒取残败!” ○吕无病 洛阳孙公子,名麒,娶蒋太守女,甚相得。二十夭殂,悲不自胜。离家,居 山中别业。  适阴雨,昼卧,室无人,忽见复室帘下,露妇人足,疑而问之。有女子褰帘 入,年约十八九,衣服朴洁,而微黑多麻,类贫家女。意必村中僦屋者,呵曰: “所须宜白家人,何得轻入!”女微笑曰:“妾非村中人,祖籍山东,吕姓。父 文学士。妾小字无病。从父客迁,早离顾复。慕公子世家名士,愿为康成文婢。” 孙笑曰:“卿意良佳。但仆辈杂居,实所不便,容旋里后,当舆聘之。”女次且 曰:“自揣陋劣,何敢遂望敌体?聊备案前驱使,当不至倒捧册卷。”孙曰: “纳婢亦须吉日。”乃指架上,使取通书第四卷——盖试之也。女翻检得之。先 自涉览,而后进之,笑曰:“今日河魁不曾在房。”孙意少动,留匿室中。女闲 居无事,为之拂几整书,焚香拭鼎,满室光洁。孙悦之。  至夕,遣仆他宿。女俯眉承睫,殷勤臻至。命之寝,始持烛去。中夜睡醒, 则床头似有卧人;以手探之,知为女,捉而撼焉。女惊起,立榻下,孙曰:“何 不别寝,床头岂汝卧处也?”女曰:“妾善惧。”孙怜之,俾施枕床内。忽闻气 息之来,清如莲蕊,异之;呼与共枕,不觉心荡;渐于同衾,大悦之。念避匿非 策,又恐同归招议。孙有母姨,近隔十余门,谋令遁诸其家,而后再致之。女称 善,便言:“阿姨,妾熟识之,无容先达,请即去。”孙送之,逾垣而去。孙母 姨,寡媪也。凌晨起户,女掩入。媪诘之,答云:“若甥遣问阿姨。公子欲归, 路赊乏骑,留奴暂寄此耳。”媪信之,遂止焉。孙归,矫谓姨家有婢,欲相赠, 遣人舁之而还,坐卧皆以从。久益嬖之,纳为妾。世家论婚,皆勿许,殆有终焉 之志。女知之,苦劝令娶;乃娶于许,而终嬖爱无病。许甚贤,略不争夕,无病 事许益恭,以此嫡庶偕好。许举一子阿坚,无病爱抱如己出。儿甫三岁,辄离乳 媪,从无病宿,许唤不去。无何,许病卒,临诀,嘱孙曰:“无病最爱儿,即令 子之可也,即正位焉亦可也。”既葬,孙将践其言,告诸宗党,佥谓不可;女亦 固辞,遂止。  邑有王天官女,新寡,来求婚。孙雅不欲娶,王再请之。媒道其美,宗族仰 其势,共怂恿之。孙惑焉,又娶之。色果艳;而骄已甚,衣服器用,多厌嫌,辄 加毁弃。孙以爱敬故,不忍有所拂。入门数月,擅宠专房,而无病至前,笑啼皆 罪。时怒迁夫婿,数相闹斗。孙患苦之,以多独宿。妇又怒。孙不能堪,托故之 都,逃妇难也。妇以远游咎无病。无病鞠躬屏气,承望颜色,而妇终不快。夜使 直宿床下,儿奔与俱。每唤起给使,儿辄啼,妇厌骂之。无病急呼乳媪来抱之, 不去,强之,益号。妇怒起,毒挞无算,始从乳媪去。儿以是病悸,不食。妇禁 无病不令见之。儿终日啼,妇叱媪,使弃诸地。儿气竭声嘶,呼而求饮,妇戒勿 与。日既暮,无病窥妇不在,潜饮儿。儿见之,弃水捉衿,号啕不止。妇闻之, 意气汹汹而出。儿闻声辍涕,一跃遂绝。无病大哭。妇怒曰:“贱婢丑态!岂以 儿死胁我耶!无论孙家襁褓物;即杀王府世子,王天官女亦能任之!”无病乃抽 息忍涕,请为葬具。妇不许,立命弃之。  妇去,窃抚儿,四体犹温,隐语媪曰:“可速将去,少待于野,我当继至。  其死也,共弃之,活也,共抚之。”媪曰:“诺。”无病入室,携簪珥出,追及 之。共视儿,已苏。二人喜,谋趋别业,往依姨。媪虑其纤步为累,无病乃先趋 以俟之,疾若飘风,媪力奔始能及。约二更许,儿病危,不复可前。遂斜行入村, 至田叟家,倚门侍晓,叩扉借室,出簪珥易资,巫医并致,病卒不瘳。女掩泣曰: “媪好视儿,我往寻其父也。”媪方惊其谬妄,而女已杳矣,骇诧不已。  是日,孙在都,方憩息床上,女悄然入。孙惊起曰:“才眠已入梦耶!”女 握手哽咽,顿足不能出声。久之久之,方失声而言曰:“妾历千辛,与儿逃于杨 ——”句未终,纵声大哭,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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