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小时候《梦幻山海经多少钱》多钱

《中华名人百传》(全四卷)夏于全
许光宏 主编
  鲁迅(公元 1881 年―1936 年) ,原名周树人,字豫才,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学家、 思想家和革命家。
  鲁迅的一生,是紧紧伴随旧中国苦难的一生,也是救国图强,苦苦求索的一生。没有这种求索真理的精神,也就产生不了后来的鲁迅。
  鲁迅青少年时,清政府丧权辱国,日暮穷途,行将就木,人民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为寻求振兴中华之道,青年时的鲁迅便踏上漫漫求索之路。这之中,虽有个人境况的逼迫,但更多的是社会的呼声,理想的追求。
  求索的道路,曲折坎坷,鲁迅的人生理想一波几折。
  首先,他进了洋务学堂,想通过办洋务救国兴国,但清政府的腐朽没落,封建教育的死板落后,粉碎了他 “实业救国” 的梦想。他不得不又一次踏上寻找理想的征途。
  接着,他鉴于日本医学强国的经验, 也想学医学,便留学仙台。偶然见到中国人麻木不仁的一幕,震醒了鲁迅。他觉得 “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身体如何强壮,也只能作毫无意义示众的看客” 。于是,理想之塔再次坍塌。
  为治疗中国人的精神,鲁迅最终选择了文艺。因为他觉得 “精神的手术刀,应当是文艺吧” 。鲁迅的这次选择,后来的事实证明了他的英明― ― ―他确实选对了。自此,鲁迅用他犀利的笔,向腐朽凶残的****派掷出了 “投枪” ;对沉积日久的国民劣根性作了深刻的揭露,向即将衰亡的民族发出了深沉的 “呐喊” 。
  鲁迅最初的摇旗呐喊,是为了使革命者不惮前趋。但战友、 学生们的鲜血和辛亥革命以来军阀混战的现实深使鲁迅失望和悲痛。于是,他又开始了苦苦探求解救国民出苦海的道路。
  如果说鲁迅投身文艺是他找到了自己理想的战斗岗位的话,那么接受马列主义,相信 “惟新兴的无产者才有将来” ,则使他清楚地认识到以后将为谁而战斗,向谁而战斗,最终将向何方而战斗― ― ―找到了马克思主义道路。
  经受马列主义洗礼的鲁迅用他那 “投枪” 、 “匕首” 似的杂文,向****派的 “文化围剿”
  作了一次又一次的反击。尽管他遭受了许多无耻的迫害,尽管他始终不是个共产党员,但是他甘心为中国无产阶级革命作舆论宣传,甘心充当被****派诬蔑的战士的辩护人。
  正如他的《自嘲》诗中所说: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
  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他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在当时的文化战线上,他是代表全民族的大多数,向敌人冲锋陷阵的最正确,最勇敢,最坚决,最忠实,最热忱的空前的民族英雄。只要他的生命不息,他的战斗就决不停止。
  而今,鲁迅早已去了,一个艰难地苦苦追求真理,为人们寻求解放道路的人;一个以笔作刀枪,与顽固的****势力进行厮杀的人;一个将自己的毕生精力献给亲爱的祖国、献给人类最伟大的事业的人早已去了;但在他身后留下的,是一份无法估量的巨大财富。他憧憬的目标,已经实现,而他的精神,将永远激励人们不断地奋进。  ○儿时少年  公元 1881 年9 月 25日,农历八月初三,这是传说中 “灶神菩萨” 的生日, 而浙江绍兴城中的新台门周家却在为着一个男婴的降生忙碌着。外面的世界喧嚣热闹,但是传不到这个飘溢着加饭酒的醇香的小城里来。
  八月初三这一天的绍兴周家,是决计无暇理会身外世界的震荡的。周家长孙的诞生,给新台里带来一团喜气。这个后来把自己叫做 “鲁迅” 的婴儿第一口奶还没吃,嘴里先被大人们塞进五种奇怪的东西, 第一是醋,第二是盐,第三是黄连,第四是有刺的钩藤,孩子初尝这酸、 咸、 苦、 痛各种味道自是哇哇大哭,最后才尝到了甜滋滋的糖。这是绍兴旧俗,象征人生诸般滋味,仿佛经此一番预演,小孩子长大便无畏于任何艰难困苦了。
  远在京城当官的祖父周福清听到孙儿降生的消息,老怀大畅,为他起了个学名叫樟寿,字豫山。后来因为豫山与 “雨伞” 谐音,又改为豫才。
  鲁迅的保姆叫长妈妈,偏生得又胖又矮。鲁迅曾经不喜欢她,一来她老是吱吱喳喳在别人耳朵边搬弄点小是非;二来又总是对鲁迅管头管脚,他多走一步路,也会使她大惊小怪;拔一株草,搬一块石头,她也要去鲁迅的妈妈那里告状。
  然而后来,小鲁迅与长妈妈不仅改善了关系,而且还对她产生了由衷的敬意,以至于原谅她过去对自己的 “虐待” 。
  转变的起因是一本书。儿童的天性总是爱新奇的,鲁迅小时候对于图画书的爱,简直到了狂热的程度。一次,他从一位远房叔祖那里听到有那么一本绘图的《山海经》,里面绘有人面的兽,九头的蛇,三脚的鸟,生着翅膀的人,还有没有头却以两乳当作眼睛的怪物。叔祖绘声绘色的描述迷住了鲁迅,他多么想亲眼看到这部有趣的《山海经》。
  但是,小鲁迅却想不出什么办法得到它。总之,为了这部《山海经》鲁迅苦恼许久连长妈妈都看出来了。虽说鲁迅一五一十地告诉长妈妈他的小心事,但却不曾对她抱有什么希望。谁知过了不到一个月,告假探亲的长妈妈回到周家,一见鲁迅,便笑嘻嘻地递给他一包书, “哥儿,有画的 ‘三哼经’ 我给你买来了。 ” 长妈妈竟将 “海” 字误念为 “哼”字。
  鲁迅一闻此言,就喜得全身颤抖起来。他拿过书,就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从此,这部来之不易的书便成了鲁迅心爱的宝物。
  这件事,鲁迅直到晚年还记忆犹新。他不由得在一篇文章中对去世多年的长妈妈感怀不已。其中深情地写道: “仁厚黑暗的地母啊,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魂灵 !”
  旧中国儿童教育的刻板沉闷,是鲁迅深恶痛绝的。
  鲁迅七岁时开始读书。读的第一本书叫《鉴略》,写的是从古到今的历史,然而文字却极其深奥,七岁的孩子是一句也不懂,只有死记硬背。有一回,家乡附近举办庙会,全家都准备坐船去游玩。小鲁迅对此兴奋得又跳又笑,嚷着要赶紧出发。
  正当小鲁迅兴高采烈之时,谁知他父亲周用吉却在这个时候威严地对他说: “去把你的书拿来,给我读熟。背不出,就不准去看会。 ” 说完,就进房去了。可怜的小鲁迅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可是他不敢违抗父命,只好生吞活剥地一句句强记着那些对他来说实在是莫名其妙的句子。
  全家都静静地,提心吊胆地等着鲁迅背书。鲁迅稚嫩的嗓音在这一片沉默中发抖,不成个调儿了。终于他很有把握地走进父亲的书房居然像做梦似地把那一长串古奥的句子一气呵成地背了出来。全家人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泛出了笑意,可是鲁迅经过他父亲这一搅,早已对热闹的庙会失去了兴趣。
  比较起呆头呆脑地读这种 “天书” ,鲁迅家院后的那个百草园简直是个乐园了,那里的热闹与生机常使小鲁迅乐而忘返。在这里,他不仅经常听到油蛉、 蟋蟀的低唱,而且还苦苦寻找传说能使人成仙的何首乌,以至于弄坏了泥墙。
  正是这个时候,鲁迅与闰土一家结下了深深的友谊。鲁迅不仅在闰土爸爸那里学到雪地捉鸟的本领,而且还在闰土那里了解到外面广博的乡下世界。儿时的这一段经历,鲁迅终生难忘,后来他将儿时的玩伴闰土写进他的小说《故乡》。
  鲁迅偶尔也有离开新台门里呼吸一下乡野新鲜空气的时候,那便是去外婆家了。
  鲁迅的妈妈叫鲁瑞, “鲁迅” 这个笔名便有他妈妈的姓氏在里面。
  鲁迅一到外婆家,便像一只出了笼的小鸟,终日与小朋友们一起掘蚯蚓、 钓虾、 放牛。在外婆家,鲁迅最感兴趣的是看社戏。一次,鲁迅和小朋友们乘船去看社戏,在归途中感到肚子饿了,小朋友们就自告奋勇地去偷自家的罗汉豆,就在船上烧来吃。那种香喷喷的味道一直留在鲁迅的记忆里。到了四十一岁回忆起来那个晚上,鲁迅先生还写道: “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再没有吃到像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像那夜似的好戏了。 ”
  鲁迅的童年生活结束于入私塾跟寿镜吾先生读书的时候,那年他十二岁。那私塾叫 “三味书屋” ,寿先生正直博学。鲁迅拜过孔子像和先生,便成了三味书屋的正式学生了。初入学时,鲁迅脑子里对百草园中的那些小精灵还不能释怀。他一次斗胆向老师提出一个疑问: “先生, ‘怪哉’ 是怎么一回事…… ?” 先生却板着脸喝斥一声 “读书” 。鲁迅很是没趣,体会到学生只应该读书,先生不喜欢学生问各种古怪问题。
  后来,十分严历的先生由于喜爱鲁迅的聪慧刻苦,渐渐地态度和缓起来。但是鲁迅不喜欢死记硬背,他更注重理解。鲁迅自己做了张小书签,书签两端剪贴着红色花纺,中间有十个正楷小字: “读书三到:心到、 眼到、 口到。 ” 读书时,他把书签夹在书页里,每读一遍就从上往下盖掉一个字,读过几遍后,就用默读来加深对课文的理解,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熟练地把课文背出来了。此外,鲁迅还爱好美术,他曾经把《西游记》、 《东周列国志》中的绣像描下装订成册,很令同学们羡慕。
  鲁迅十三岁那年,祖父因科场贿赂案被关进狱中。为了营救他,周家花费了一大笔钱。谁知祸不单行,次年的冬天鲁迅的父亲又口吐鲜血一病不起。已濒临破产的周家只有靠典当首饰衣物来给病人治病了。这件屈辱的事自然落到长子鲁迅头上。有两年多,几乎每天他都要在讥嘲的目光中接过典当得来的钱,再到药铺去买药。虽然这样,但最后还是由于庸医误人,鲁迅的父亲不治身亡了。
  这个时候的鲁迅在外婆家已失去了儿时的欢欣。家中的变故与破落使他屡遭白眼,甚至被人称为 “讨饭的” ,这对少年鲁迅的自尊心,是一个很大的伤害。初尝世态炎凉的鲁迅于是决定要离开新台门,离开绍兴,离开他熟悉而厌恶的这些面孔了。
  首先他到了被绍兴许多人所唾骂,所看不起的新式学堂― ― ―不要学费的南京水师学堂。这一年鲁迅十八岁。从这时起,鲁迅由 “樟寿” 改名为 “树人” 。
  就在鲁迅赴南京求学的这一年中,发生了戊戌变法事件。维新变法运动虽然失败了,但维新思想却是无法禁绝的。它也给南京古城留下了一丝清新的空气。
  鲁迅所入的水师学堂却依旧乌烟瘴气。除了门前竖着的二十丈高的桅杆以外,再找不出什么有别于旧式教育的气象。
  课程也让人无法忍受,只有初级英文和汉语。汉语课的作文题目也散发着一股腐朽气,什么《云从龙风从虎论》,《咬得菜根则百事可做论》……。十个月后,鲁迅决然离开这所学堂,转入江南陆师学堂开设的矿业学堂去了。
  这里的功课切实新鲜,多少对了鲁迅的胃口。因此鲁迅学习非常用功。但课程对于鲁迅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他从不复习,考试时却总是名列第一。偶尔一次,他的名次落到另一个同学后面,排到第二,鲁迅便笑嘻嘻地对那同学说: “下次一定拉你下来。 ”
  课余时间鲁迅便如饥似渴地读新书。一次他买到一部严复译的《天演论》,他一口气读下去,进化论中 “物竞天择” 的理论出现了,古希腊智者苏格拉底、 柏拉图出现了。
  鲁迅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崭新的天地,面对中国的积弱,急切地想寻找救国救民良方的鲁迅,开始立志要抽出青春的长剑,斩断幽灵的魔爪,寻找变革祖国的道路,为振兴祖国而进行勇敢的战斗。鲁迅的思想变化被他的一个思想守旧的本家长辈发现后,警告他说:
  “你这孩子有点不对了” ,可鲁迅只是付诸一笑,照旧津津有味地就着花生米、 辣椒,看他的《天演论》。
  中国已经到了大变革的前夜,只图治标而不治本的改良运动,已无法挽救中华民族的命运。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继续求索着振兴中华的真理,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二十一岁的鲁迅从矿业学堂毕业了,可是他对自己这三年中所受的不中不洋的教育很不满意。
  心中惘然若失之余,一个念头在心中强烈起来; “只有一条路,到外国去,寻找强国富国的途径。 ” 1902 年,鲁迅和另外三个同学受公派到日本留学。  ○求学生涯  “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 ” 鲁迅在日本求学的七八年中,便在痛苦而执着地寻求梦醒后能够前行的路途。
  十二月的日本东京又到了樱花烂漫的季节,远远望去,如一团团绯红的雾。但是花下却不乏 “清国留学生” 。他们不学无术,附庸风雅,有时还要将那被国人识为 “国粹” ,而外国人称为 “猪尾巴” 的大辫子扭来扭去,真是令人不堪入目。
  对此,鲁迅和他的朋友许寿裳极为愤慨,不由想起清朝入关强迫汉人留辫的那段血史。于是过了几天,鲁迅便将那象征着民族压迫的辫子剪掉了。
  在东京弘文学院江南班中鲁迅是第一个剪辫子的学生。清朝派驻弘文学院的监督看到鲁迅的模样气得咆哮起来: “简直是大逆不道,我非停了他的官费,把他赶回国去不可。 ”
  谁知过了几天也不见他对鲁迅采取什么行动,而且连面也不露了。后来有同学当新闻似地去告诉鲁迅说,那监督由于行为不轨,被一个叫邹容的学生剪掉了辫子,现在不敢见人,已经溜回国去了。这事颇让大家开心一阵。
  鲁迅这个时候已经对变成保皇派的改良派人物彻底失望,对新兴的革命党则深为敬佩。他开始深思怎样通过革命来唤醒民众。一次鲁迅凄然地对许寿裳说: “中国人的生命在历史上一直是不值钱的,特别是当了异族的奴隶之后。 ”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与好友探讨起中国的国民性有哪些弱点,提出了三点疑问:一、 怎样才是最理想人性 ? 二、中国国民性中最缺乏的是什么 ? 三、 它的病根何在 ? 这三个问题几乎成了鲁迅一生苦苦探究的课题。
  1904 年,鲁迅决定去日本仙台学医。闻讯而来与鲁迅告别的许寿裳问: “你是为了你父亲的病被庸医所误而立志学医吧 ?” 鲁迅点点头说: “不过,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你知道,日本近来的强盛起源于他们的明治维新,而明治维新时引进的西学大部分是西方的医学,医学也能强国呵 !” 许寿裳赞许地笑了。
  仙台是一个寒冷的小镇。仙台医专里只有鲁迅一个中国学生。鲁迅老师藤野先生对鲁迅的学业非常关心,经常亲自订正鲁迅抄录的讲义。一次,藤野先生又把鲁迅叫到自己的研究室去,翻出鲁迅讲义上的一张图,和蔼地说道: “你看,你把这条血管移了点位。当然,这样一移比较好看一些。可是解剖图不是美术,实际是怎样就怎样,我们不能改变它……。 ” 任性的鲁迅嘴里答应,心里却也还有几分的不服气呢。
  期末考试成绩发表了,鲁迅在同年级一百四十二名学生中,名次排在第六十八位。
  鲁迅对自己这个位居中游的成绩并不满意,可是出乎意料的流言出现了,学生会干事借故来检查鲁迅的讲义,接着又有人寄给鲁迅一封匿名信,开头便是气势汹汹的一句话:
  “你改悔罢 !” 信中诬蔑鲁迅在上学期的解剖学考试之前,事先得到藤野先生泄露的考题,所以才会取得好成绩。鲁迅在愤怒中体味到弱国弱民的悲哀。尽管这流言后来不攻自灭,但这件事已经刺痛了鲁迅。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件事,促使鲁迅放弃了医学救国的理想。
  次年,学校在细菌课后时常放一些时事影片。当时,日俄两国在我国东北交战。一次影片中出现了这样的镜头:一个给俄国人做侦探的中国人被日军俘虏后要枪毙,一群中国人围在一旁张着嘴呆看。课堂的日本学生得意洋洋地欢呼 “万岁” ,这叫声在鲁迅听来,分外刺耳。但鲁迅看到银幕上无论是被枪毙的中国人,还是做看客的中国人,体格却很强壮,但是他们的神情却是那样麻木,他不由得对自己学医的理想产生了怀疑。
  那个围绕鲁迅许久的国民性问题又出现了。 “精神上的手术刀,应当是文艺吧。 ” 鲁迅这样想,于是他决定中止仙台医专的学业,回到了东京搞文艺。这个时候已经是 1906 年的春天了。
  有感于东京留学生文坛的冷清寂寞,鲁迅打算办一个文学杂志,并且起好了名字,以 “新的生命” 文意命名的《新生》。这个消息一传开,却遭到不少留学生的讥讽和嘲笑。
  那时的留学生大部分都学政治和法律,其次是学理工的,读文学的寥寥无几。一般都认为读文学不仅没出息,甚至连饭都吃不饱,而本来就清贫的鲁迅却要花钱办什么文学杂志。这些人对此都大摇其头。有一个留学生居然还跑去问鲁迅, “你弄文学干什么 ?”
  为了这本杂志,鲁迅费了许多心血。他约了稿子,印了稿纸,还拟定了第一期的插图。然而,《新生》杂志却终于没能办成,事先说好写稿子的人不辞而别,经费也无处筹措。《新生》的夭折使鲁迅意识到走文学道路的艰难,但他并没有丧失信心。
  鲁迅接着开始着手致力于外国文学的译介工作,尤其注重东欧文学,他希望通过其他被压迫民族的文化作品,向中国人传播近代欧洲的进步文艺思想。鲁迅和弟弟周作人将翻译的作品编成《域外小说集》出版了两册,成为中国译介欧洲新文艺的先声。
  由于鲁迅的母亲和正在日本留学的弟弟希望得到鲁迅经济上的帮助,鲁迅离开日本回国了。
  鲁迅一回国,没有辫子成了大问题。国内依然是辫子的世界,容不得胆敢顶着平头的异己分子。鲁迅深知此中厉害,他就和别的留学生一样,一到上海便要了一条假辫子。
  但辫子终究是假的,沉甸甸地坠着让人不舒服不说,还给人一种精神上的压迫。一向坦荡真诚的鲁迅对脑后这根累赘的玩艺儿别扭了许久。
  一个月后,他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昂起没有辫子的头走上大街。那个时候他在杭州师范学堂担任化学、 生理学的教员。于是,身后便有了杂乱的讥笑和嘲骂: “假洋鬼子” 、 “里通外国” ,可鲁迅不理睬他们。
  过了一年,他回到故乡绍兴的中学堂任教并兼做监学,没有辫子的灾难就更大了。
  原先在杭州呢,他还可以穿着洋服,众人或许认为他是日本人而稍加宽容,在故乡有许多人都认识他,他也索性脱掉洋服换上长衫,这样招来更多的嘲骂和冷眼。
  学校中热情冲动的学生对祖宗留下来的辫子也起了反感。一次,他们推举了代表来找鲁迅,商议剪辫子的事情。出乎他们意外,鲁迅劝他们说: “没有辫子好,但我还是劝你们不要剪。 ” 吃够了剪辫子苦的鲁迅,当时是从爱护学生的角度出发考虑的。
  “剪掉区区一条辫子,也不能使革命早日成功,反而把顽固派的目光集中到脑袋上来,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 所以鲁迅才劝学生别做无谓的牺牲。但是学生们没有理解鲁迅的苦心,不高兴地走了。
  过了几天,鲁迅发现在讲台下的许多辫子中间夹杂了几个光头,他装作不知道,照样讲课,心里却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过了两天,绍兴师范学堂也有六个学生剪了辫子,当晚便被学校开除,学校留不得,家又不敢回。吃够了剪辫之苦的鲁迅深深了解学生的苦痛,采取了一系列补救措施,使自己的学生尽量免遭恶势力的迫害。
  “震骇一时的牺牲,不如深沉的韧性战斗。 ” 鲁迅走向了成熟。仅从 “辫子” 酿成的大风波,也足以验证鲁迅的这段话: “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搬动一张桌子, 改装一个火炉。 ”
  1911 年辛亥革命的 “鞭子” 抡起在中国的上空。清朝的小皇帝滚下龙廷,大清帝国变成了中华民国,全国上上下下的 “辫子” 们终于或欣欣然,或慎慎然地一起消失了。
  然而过了不多久,鲁迅便发现尽管满街都是象征光复的白旗,但是骨子里还是照旧。在好友许寿裳的敦请下,失望的鲁迅离开故乡绍兴,前往南京临时政府教育部工作去了。  ○无声胜有声  在南京,鲁迅又和好朋友许寿裳相聚了,两个人白天同桌办公,晚上联床共话。鲁迅时常向许寿裳描述绍兴革命的情形,大多数都十分滑稽可笑,两人不免为之长叹。不久南京政府迁往北京,鲁迅也随教育部北上,然而办公室的情形极其无聊。
  “枯坐终日,极无聊赖” ― ― ―这是鲁迅在第一天上班的日记中写下的感受。浓重的腐朽的官僚气息真使鲁迅感到气闷得十分难受。鲁迅只觉得逃无可逃,这小小的办公室,简直就是乌烟瘴气的中国的缩影。
  这个时候在绍兴时常一同到酒楼畅饮的好友范爱农的来信也使他担忧。这个正直的读书人失了业,正在贫困中挣扎。鲁迅真想能帮助他在北京找工作, 可是又没有机会。他还清晰地记得革命之初,他与范爱农豪性大发,把酒共抒抱负的情形。才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国运的衰败仿佛纹丝不动,好友的命运却已变得如此凄凉。
  在一个夏日,鲁迅下了班回到宣武门外南半截胡同北头的绍兴会馆,这是他的住处。他展开一封新到的绍兴来信读了几行,心中一痛,信中竟说范爱农不幸落水死了 !
  但鲁迅总疑心范爱农是自杀的,是辛亥革命之后黑暗势力吞没的一个牺牲品。为寄托对好友怀念的深情,鲁迅后来写了三首诗和那一篇有名的叙事散文《范爱农》。
  时令已是 1917年夏天了,外面毒毒的日头晒得世界一片喧嚣,但鲁迅所住的绍兴会馆却一片沉寂。鲁迅除去上班外,便是借着槐树的阴凉安坐室内抄古碑,那样子已经有好几年了。鲁迅后来叙述这一段时期的心情道: “我于是用了种种想法,来麻醉自己的灵魂,使我沉入于国民中,使我回到古代去。 ” 但是鲁迅能真的自我麻醉吗 ? 时代也不允许他再安坐于槐树下抄古碑了。
  这一年的七月一日清早,****军阀张勋带领他的辫子军进京复辟,拥立清朝废帝溥仪。鲁迅当即去教育部辞了职,表示坚决不与顽固派合作,以抗议复辟。
  十几天后,复辟丑剧草草收场,鲁迅又搬回原地,也复了旧职,依旧每日上班,但办公室依旧是一片乌烟瘴气,自己仍旧是终日枯坐。然而,张勋短暂的复辟毕竟给了他一个大刺激,中国实在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那时到鲁迅住处偶尔来串门的有一个叫钱玄同的人。一次他到鲁迅那里指着鲁迅抄的古碑问道: “你总是抄这些,有什么用呢 ? ”
  “没有什么用。 ” 鲁迅坦率地答道。
  “那么你抄它是什么意思呢 ? ”
  “没有什么意思。 ”
  钱玄同接着说: “我想,你可以给我们写点文章嘛。 ” 原来,钱玄同正同陈独秀等人一起办《新青年》杂志。
  鲁迅没有直接回答钱玄同,而是说: “假如有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将要闷死了。然而从昏睡到死亡,并不会感到死去的悲哀,但现在你都要大嚷大叫起来,惊醒了他们,使他们深受临终的痛苦,你以为是对得住他们么 ?”
  钱玄同明白鲁迅的意思,热情地回答: “但是这几个人既然起来了,你也不能说就肯定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呀 !”
  “希望,希望总是将来的……” ,鲁迅沉思起来。最后,他答应钱玄同的要求,开始写文章了。
  夜深了,客人也早已走了。鲁迅还噙着香烟坐在窗前,对着窗外那棵槐树凝思,最后他提起笔来,在面前那沓空白的稿纸上写下四个字: “狂人日记” 。
  振臂呐喊1918 年的初夏,南昌已是热气弥天了。许寿裳在南昌寓所中一面轻轻地摇着扇子,一面翻阅新到的《新青年》杂志。他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目录中《狂人日记》这一栏上。
  他记得俄国作家果戈理作过一篇同名的小说。是谁用这个题目又写了一篇呢 ? 作者署名 “鲁迅” 。 “鲁迅” 何许人也 ? 没听说过。许寿裳读了起来,一下子便被吸引住了。
  《狂人日记》是鲁迅的第一篇白话短篇小说, 1918 年 5 月发表在《新青年》杂志上。
  小说通过一个被迫害者的自述― ― ―也就是 “狂人” 在日记里的 “疯话” ,极其深刻地揭露、塑造了一个封建叛逆者 “狂人” 的形象,号召人们起来推翻人吃人的旧制度。
  许寿裳才读了两页,便觉得映入眼帘的几句话的风格十分熟悉。 “这怎么有些像豫才的笔风呢 ?” 许寿裳不由心想, “难道他不抄古碑,竟写起小说来了,可怎么署名又是‘鲁迅’ 呢 ?”
  许寿裳看着看着,不禁拍案而起。 “太深刻了 ! 太精辟了 !” 他意识到这是中国新文学史上的一篇杰作,作者真是一个伟大的思想家, “但究竟是不是豫才呢 ? ”
  他终于按捺不住,立即展开信纸给北京的好友寄出了这许多问号。
  几天以后,鲁迅收到了这封信,读毕,他微笑了,心想,好友果然别具慧眼。第一次用 “鲁迅” 做笔名,便被他认出来了。
  从《狂人日记》之后,鲁迅的创作激情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在《新青年》上接二连三地发表了《孔已己》、 《药》、 《风波》等小说,揭示出中国人民在封建主义和帝国主义的双重压迫下受到的精神奴役,猛烈地向束缚中国前行脚步的封建传统开火。这十几篇小说后来结集出版,鲁迅将之命名为《呐喊》。
  1921 年的冬天,新闻层出不穷。
  鲁迅所在教育部办公室里的闲人们闲话连天。人们一边看《晨报》副刊上的连载《阿 Q 正传》,一边讨论作者 “巴人” 是谁, “阿 Q” 讽刺的是谁 ? 讨论来讨论去,都觉得写“阿 Q” 其实是写自己,于是都愤羞成怒,对 “巴人” 一片愤慨。对此,真正的 “巴人” 鲁迅摸着自己上唇的一字胡,漫不经心。― ― ―其实,何只是教育部里一片疑窦,整个文化界都在打听, “阿 Q” 是指谁啊 ? 谁是 “巴人” 呢 ?
  不少人都疑心是在写自己,倒也没错。阿 Q 正是当时许多中国人饱受摧残下的一个缩影,阿 Q 的愚昧、 麻木、 不幸和精神胜利法,也是许多中国人的境遇和精神状态的反映。阿 Q的悲剧性格是社会造成的,当然也有个人的因素。鲁迅将国民性落后的一面毫不留情地揭露出来,是为了引起大家的注意,及时加以疗救。
  《阿 Q 正传》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杰出的作品之一,也是世界公认的名作。法国著名作家罗曼?罗兰读了法译本《阿 Q 正传》后说: “这部讽刺的写实作品是世界的,法国大革命时也有过阿 Q,我永远忘记不了阿 Q 那副苦恼的面孔。 ”
  《阿 Q 正传》风波告一段落后,当时的国粹派中就跳出一个****文人林纾,著文大力反对并辱骂白话文和新文化运动。他认为文言文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是国家的精华,也就是国粹,千万废不得。
  鲁迅读了这些呼吁保存国粹的文章,快捷地给予反击: “什么是 ‘国粹’? 照字面看来,必是一国独有,他国所无的事物了。换一句话,便是特别的东西,但特别未必定是好,何以应该保存 ? ”
  接着,鲁迅便从生活中细小的地方,发现中国人心理上落后的一面,犀利而利索地加以抨击,使****文人们一个个哑口无言。
  鲁迅的胡须是很著名的。我们也十分熟悉那就是将留在上唇的胡须修成整齐的“一” 字形。为什么会这样呢 ? 鲁迅在他的杂文《论胡须》中讲了它的由来。
  当年,鲁迅从日本留学归来。一踏上故乡的小船,船夫就忽然说: “先生,你的中国话说得真好。 ” 鲁迅莫名其妙,就说自己确实是中国人。可船夫却说鲁迅开玩笑,原因就是鲁迅的胡子是东洋人的胡子。
  然而 “国粹家” 对鲁迅严厉得颇不客气,强人所难地责问鲁迅怎么学东洋人的样子,身材又矮小,胡子又是这样子。
  鲁迅只好闭住嘴,懒得再说,后来实在忍受不住,就蓄胡须,可又惹得改革家不满,认为他向 “国粹派” 妥协。再后来,鲁迅就干脆将胡子剪成一个隶书的 “一” 字。这样之后,鲁迅就可不负中国存亡的责任了。
  从胡须的遭遇,鲁迅用犀利讽刺的笔法深深地透视出顽固派保护者的荒唐与无聊。
  鲁迅将自己这些言简意深的杂文比喻为 “匕首” 和 “投枪” 。他终其一生,从未间断过向腐朽和****的东西投掷这样的 “匕首” 与 “投枪” 。
  没有 “匕首” 与 “投枪” ,也就没有了鲁迅,鲁迅的名字和他的杂文是联系在一起的,鲁迅多么希望他所抨击的东西,在中国渐渐消亡,这样,中国才会新生。
  1922年秋天的一个星期五下午,温暖的阳光泻进北京大学的教室中,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呢,教室里却已座无虚席了,人很多,都十分安静。原来这里将上北大本科生开学以后的第一堂 “中国小说史” 课。
  上课的钟声敲了。阳光已斜斜地移到讲台上,鲁迅走进这片阳光里,缓缓地默默地扫视着课堂,目光所及,因为他的到来而掀起的细小的声浪便渐渐地消失了。他开始讲课了,带着一点绍兴口音。生怕学生不清楚,他说得很慢,很慢。学生们静静地听着,只有许多枝铅笔在纸上记录的沙沙声,像是有千百只小甲虫在干草上紧急地爬行。
  小说在当时的中国文坛还登不上大雅之堂,所以,那时候还从未有人认真地研究中国小说史。鲁迅是第一个在这片园地开垦的人, 写出了中国第一部小说史。并在北京大学等好几所高校首次开设了这门课程。
  下课的钟声响了,鲁迅的声调也随之变得有些急促,讲完了一个段落,方收住话音。
  教室里喧嚷起来,鲁迅被激情的学生包围了。
  课间十分钟很快过去了。上课的钟声又响起来,学生们依依不舍地纷纷归座。
  课正上到一半时,忽然门被轻轻地推动了,有两个头发梳得油亮的家伙蹑手蹑脚地溜进教室里。教室中立即响起一片 “嘘” 声,学生们明白,这又是教育部派的督学来查堂了。一种宁静的教学气氛受到了骚扰。
  鲁迅没有看那两个人,但却停下了讲课,把手中的书轻轻地放到桌子上,低着头在窄窄的讲台上踱起步来,一直到那两个人灰溜溜地被 “嘘” 了出去才停住脚步,又拿起书本。他先微笑着说了一句: “我恐怕打扰了他们检查,这才停下来讲课,谁知他们不检查便回去打报告了。 ”
  学生们轻松地笑了起来。
  1925年的 5 月 7日,北师大组织了一个演讲会。演讲会是为了纪念国耻日而举办的。1915 年的这一天,日本帝国主义向袁世凯发出最后通牒,逼中国承认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 ,因而当时把这一天称为 “国耻日” 。
  其实,北师大校长杨荫榆搞这个演讲会本没有安如此好心。她想借此机会显显威风,一来拉几个名人为她撑门面,二来如果学生不服她又可以 “国耻” 纪念日不守秩序为名来惩罚学生。
  忽然间,会场上 “嘘” 声大作,震耳欲聋,原来是杨荫榆出场了。在这种气氛下,杨荫榆的演讲不得不草草收场。
  果然不出所料,杨荫榆开始泄愤了。只过了两天,三三两两去吃早点的学生们吃惊地发现公告处的小黑板上贴了一张文告,上面写着胡桃大的字,竟然宣布开除学生中的积极分子刘和珍、 许广平等六个学生会的干部。学生们愤怒了,他们摘下布告牌,扔进教室讲台的地板上,表示坚决不承认这个无理决定。
  刘和珍和许广平等是鲁迅最喜欢的学生,她们所受的不公正待遇引起鲁迅的极大悲慨和同情。他鼓励学生道: “中国各处是壁,然而无形像 ‘鬼打墙’ 一般,使你随时能“碰” 到。能打这墙的,能碰而不感到痛苦的,是胜利者。 ” 鲁迅对学生充满了希望。
  谁知,杨荫榆又使出狠招。她迫令被开除和未被开除的学生一同离校。学生不肯从命,她就用一把铁锁将学生与外界隔绝开来。
  但是,北师大的学生在许广平的带领下毁了铁锁,重开大门。这一下又惹了大祸,杨荫榆雇了一群女流氓,将学生们强打出校。女师大一片哭喊,不少学生被殴打致伤。
  这还不算,章士钊竟还把女师大非法解散了。
  鲁迅和多数教员组织了北师大校务维持会,坚持义务为学生上课。他还与许寿裳等七位教员发表了《关于北京女子师范大学风潮的宣言》,声援学生。自然,身为教育部总干事的鲁迅这次的挺身而出,便重重地碰上了章士钊这面厚 “壁” 。章士钊恼羞成怒,于 8 月3 日把鲁迅免职了。
  然而这次 “碰壁” 的结果,却是鲁迅的头把 “壁” 给碰碎了。
  8 月 22日,鲁迅向行政院起诉章士钊。
  8 月 29日,鲁迅等北师大教员四十余人发表宣言, 声讨章士钊和北洋军阀政府迫害女师大学生的罪行;接着,许寿裳等人为表示与鲁迅同仇敌忾,提出辞去教育部聘任的职务,北京几十个社会团体联络许多学校,开展了大规模的 “驱章运动” 。
  与北京及全国当时的反帝反封建运动相呼应的斗争终于以胜利而告终。章士钊潜逃天津,女师大复校。鲁迅胜诉之后,重返教育部任职。
  这只是一个回合的胜利。鲁迅后来所碰的 “壁” 比这次更厚、 更硬、 更凶恶。
  1926年 3 月 18日清晨,鲁迅正在工作室中写《无花的蔷薇之二》,北墙上边宽敞的玻璃窗洒进满室的阳光。
  不久,许广平匆匆进来,在交给鲁迅已抄好的叫她帮忙抄写的《小说旧闻钞》后,顺便告诉鲁迅北京大、 中学校学生今天要去天安门开大会,抗议日本等国的霸道行径,还要向执政府请愿,不许他们向列强低头的事情。
  原来帝国主义为了阻挠中国军队在天津布防,又是发口气强横的通牒,又是炮轰大沽,激起了北京学生的强烈愤恨和反帝爱国热情。
  鲁迅是不赞成对武装到牙齿的执政府进行徒手请愿的,所以他就对许广平说: “我还有些东西等着你抄呢。 ”
  许广平不愿意让先生失望,便坐在书桌前准备帮助鲁迅抄写文稿。鲁迅一边翻找书稿一边对许广平说: “我对你们搞请愿是不以为然的。你仔细想想看,他们那么地麻木冷漠,能有什么良心呢 !” 他抽出一迭稿子递给她: “今天抄这个吧 ! 我是觉得向他们请愿没有意义,学生们又是青年,这些人在羊群一样的学生们面前,就像是凶兽一般。 ”
  许广平不吭声了,手下的笔飞快地动着。鲁迅坐下来继续写那篇写了一半的杂文《无花的蔷薇之二》。
  果然不出鲁迅所料,请愿的学生吃了大亏。上午10 点多钟的时候,一个衣裳零乱、满面泪痕的男青年闯了进来,悲愤地诉说着执政府的凶残― ― ―****政府竟向学生开枪了。
  鲁迅和许广平几乎同时发问: “死伤的人多吗 ?”
  “现在还不清楚,外面乱极了 !”
  许广平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她急切地想知道自己的同学安危如何,刘和珍她会怎么样了 ?
  下午,许寿裳来看望鲁迅,痛楚地告诉他刘和珍和杨德群被打死了,学生死伤三百多人,……。说完,淌出两行热泪。
  鲁迅拍案而起用手抵着额头,沉痛地说: “我向来不怕用最坏的恶意来揣测这帮家伙的。但我怎么也没有料到,他们竟然卑劣凶残到这种地步 !” 接着,许寿裳详细地对鲁迅转述了上午的惨案。
  听到执政府野兽般的凶残,听到自己心爱的学生血染大地,鲁迅再也忍受不住了。
  那如同岩浆迸发的激情使他用颤抖的手握起饱蘸墨汁的毛笔,接着那篇刚写了三节的《无花的蔷薇之二》写道:
  “已不是写什么无花的蔷薇的时候了。……”
  “如此残虐险狠的行为,不但在禽兽中所未曾见,便是在人类中也极少的。……”
  鲁迅又向砚台中饱蘸了墨汁,头也不抬地飞快地写下去:
  “假如这样的青年一杀就完。要知道屠杀者也决不是胜利者。……”
  “血债必须用同物偿还。拖欠得越久,越要付出更大的利息 ! ……”
  极度的愤怒使鲁迅剧烈地咳嗽起来,许寿裳关心地轻叩着。鲁迅向他摆了摆手,用力写下最后一段:
  “血不但不掩于墨写的谎言,不醉于墨写的挽歌;威力也压它不住,因为它已经骗不过,打不死了。 ”
  三月十八日,民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墨迹淋漓的控诉在落日的余晖中凛凛地闪着寒光。这些文字后来发表于当月 29日的《语丝》周刊上,引起社会上的人们一片悲愤。
  3 月 25日,女师大礼堂内外一片肃穆。女师大师生和各界来宾七八千人在这里追悼刘和珍、 杨德群。姑娘们的哭声使鲁迅的心弦为之颤动,他忍悲走出礼堂,独自踱着步,一点点地踩过自己的影子。
  “先生” ,鲁迅闻声抬头一看,是女师大教育系的一个女生。她走近来问道: “您有没有为刘和珍写过一点什么 ?”
  “没有。 ”
  “先生还是写一点吧。刘和珍生前就很爱看先生的文章。 ” 这几句轻轻的、 叹息一般的话语却重重地叩在鲁迅的心上。
  鲁迅写了,写了那酣畅淋漓的檄文《纪念刘和珍君》,他称刘和珍君是为了中国而死的中国青年。
  鲁迅的 “匕首” 和 “投枪” 使敌人恼羞成怒了,在报章披露的被通辑的四十多名作家、记者中,鲁迅赫然在目,在朋友们的劝告下,他与许寿裳等人避难躲入东郊民巷的德国医院的一间堆积房中,夜间在水泥地上睡觉,白天用面包和罐头食品充饥。
  北京的血雨腥风飘飘洒洒,黑网般笼罩下有一种地狱似的悲凉。鲁迅实在是忍受不下去了。恰好这时厦门大学给寄来旅费和聘书聘请他去任教,鲁迅便立即答应了。
  促使鲁迅南下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与许广平日益增长起来的友谊。许广平是鲁迅的学生,她在给鲁迅的信中,陈述自己对当时的学校和社会上的种种不满和苦闷,向他请教社会、 人生问题,恳求鲁迅给予详尽的答复。鲁迅从许广平的信中,看出她是一位很有才干的、 纯真而可爱的女性。两人越来越频繁的通信,而且通信中的感情色彩越来越浓,他们相爱了。
  当鲁迅被黑暗势力压得很想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时候,许广平从女师大毕业了,她准备回广州教书。于是,他们在 8 月26 日结伴而行。
  鲁迅终于乘上南下的列车,离开了北京。  ○峰回路转  厦门,峰峦起伏,碧海环绕,怪石嶙峋,千姿百态,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岛屿。尤其是鼓浪屿上郑成功操练水师的水操台遗址,更使鲁迅留连忘返。他看到郑成功为抵御外侮,收复失地而操练水兵的地方,想到如今外国列强对中华民族的经济剥削和政治压迫日甚一日,更增强了他的报国之志。
  鲁迅这个时候在厦门大学担任国文系教授兼国学研究院研究教授,主讲两门课,“中国小说史” 与 “中国文学史” 。由于鲁迅在讲课中寓意着反对封建传统思想的精神,有着一种新生力量的风格,因而他的讲课很受学生们的欢迎。
  然而,此时的鲁迅也常被一种苦恼萦绕心头。多年来,鲁迅用他那犀利的笔锋抨击了封建制度,可是他还没有找到一条通向光明和幸福的道路。他的确时刻都在想着让更多的中国人从地上站起来,但他曾感慨地说: “倘说为别人引路,那就更不容易了,因为连我自己还不明白应当怎么走。 ” 鲁迅对自己当时这种急于寻找一条解救国民出苦海的道路,却又暂时没有找到的焦急和寂寞,曾很坦率地表露过: “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地解剖我自己。 ” 只有光明磊落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胸怀敢于表白自己真挚的情感,他要求自己要继续思考,求索和总结。他不愿意彷徨了,他要明白自己应当怎样去走。
  正在这时候,全国的形势有了重大发展。1926 年 7 月,国共两党联合北伐,势如破竹,捷报频频传来。鲁迅很想亲眼看一看那里的革命形势,更何况在他的心底,还时刻牵挂着许广平的近况。于是,他在收到中山大学给他的聘书之后,决定到广州去。
  促使鲁迅离开厦大的原因,还有这里的风气实在太坏。在一次校员恳亲会上,竟有人媚态十足,对校长歌功颂德起来。鲁迅实在忍无可忍, 12 月 31 日鲁迅向厦门大学当局提出辞职, 1927年 1 月16 日,鲁迅乘船去了广州。
  18 日,鲁迅便到了广州中山大学。本来,中山大学邀请鲁迅来校任教,是中国共产党广东区委,多次向中山大学申请的,同时也是中共广东区委多次向中山大学校务委员会主任戴季陶提出的。戴季陶出于敷衍,才接受了这个建议。鲁迅对这些虽然不清楚,但他到广州后,很快地感觉到共产党和国民党对他的态度是泾渭分明的。
  那时经常来拜访鲁迅的学生中间,有这个学校的共产党员学生毕磊,他当时是中共广东区委学生运动委员会副书记。毕磊经常将共产党的刊物《向导》、 《人民周刊》,青年团的刊物《少年先锋》等带给鲁迅。当鲁迅翻阅这些书刊时,他马上被其中的内容吸引住了,这里的许多话语是多么与自己的理想和主张相像啊,而且他们讲得是那么鲜明,那么有信心。对共产党,鲁迅是早有所闻的。看了这些书刊后,鲁迅后悔以前没有对共产党多加留意。自此以后,鲁迅经常翻看共产党的书刊,从而逐步了解到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比较清楚地认识了共产党。鲁迅感到,在与旧世界的战斗中,并不只是自己孤军作战,还有那么多不相识的同志与自己战斗在一起。
  1927 年4 月,鲁迅写的《庆祝沪宁克复的那一边》杂文,反映出他跟共产党的亲密关系,显示了他服膺和赞颂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心怀。鲁迅自己从实践中得来的经验,被列宁的话加以印证。这使鲁迅感到欣慰,他的这种喜悦的感情,显出了他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热爱。在这篇杂文中,鲁迅还用他纯朴的感情和对事物敏锐的观察能力,对当时的广州形势作了非常客观的分析。他主张对敌人不能 “大度” 和 “宽容” ,给 “陶醉着革命的人们” 敲了警钟。
  也可能是由于局外者清。鲁迅对当时广州的形势并不乐观。他曾指出: “这地方是军人和商人所主宰的国土。广州的人民并无力量,所以这里可以作革命的策源地,也可以作反革命的策源地。 ” 不久,鲁迅的这些预感得到证实。
  1927 年4 月 12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反革命政变,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
  4 月 15日,在广州的****派也向革命者举起了屠刀。
  当鲁迅 “被鲜血吓得目瞪口呆” 后,愤怒和悲哀使他决心辞职不干了,以抗议****派的大屠杀。
  但是,血的事实并没有使鲁迅消沉、 退却,鲁迅以积极的态度,总结了自己以往的思想。随着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逐步了解,他对自己以前就曾怀疑过的进化论的思想进行了批判。事实上他已充分认识到,进化论不是观察和认识社会的正确方法,只有马克思主义才是观察和认识社会的科学真理。这时, 鲁迅已经感到, 在这充满恐怖的社会里,不能再发表 “救救孩子” 的议论了,要把那些思想启蒙的工作转向成为向****派进行坚决的战斗。
  鲁迅不愿在广州继续住下去了,这里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他与许广平商议后,于当年的 9 月27 日离开广州,前往上海。  ○怒向刀丛  时间已是 1927 年10 月。
  在上海四川北路魏盛里有一家日本人开的书店,叫内山书店,一天,店主内山完造看到一个穿蓝布长衫,鼻下蓄着浓黑的,犹如隶书的 “一” 字似的胡子的中年人走进来,他想起这个瘦小的中年人已是第二次来了。内山完造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只见他认真地选购了几本书,然后接过内山的妻子送来的茶,一边用纯正的日本话客气地说: “老板,请你把这些书送到横滨路景云里23 号去。 ”
  内山闻声不觉有些惊讶,深知此人不同寻常,立即问道: “先生,尊姓大名 ? ”
  “周树人。 ”
  “啊 ! 您就是鲁迅先生,久仰大名,失礼了。 ”
  鲁迅的住处离内山书店很近,他常常到这里来买书,由此开始了和内山完造先生的友谊。内山为了方便顾客,特地在店里辟出一块地方,设了茶座。鲁迅很喜欢这一点,有时还约朋友到这里来谈话。
  内山和鲁迅就这样成了亲如兄弟的好朋友,在艰难的时刻,内山百般设法保护鲁迅的安全。在中日交战时,内山委婉而坚定地向鲁迅表示: “不出卖朋友的人,在日本人中也是有的。 ”
  1930年春天的一个晚上,上海中华艺术大学的楼上楼下,甚至楼梯和窗口上都挤满了人,他们正在等待着鲁迅先生的到来,给他们作些艺术的指点。大家的热情驱走了春寒。
  鲁迅在人们的掌声中,走上讲台。人们正等着鲁迅出个新颖的题目,谁知,鲁迅先生只是在黑板上幽默地写了三个字 “题未定” ,然后转过来声明道: “我今晚想和大家随便谈谈有关美与不美,真艺术和假艺术的区别。 ”
  说完,他将他随身带来的两幅画并排挂在黑板上。其中一幅是法国画家米勒的《拾穗者》,另一幅是英美烟草公司的商业广告 “时髦女郎” 。
  鲁迅用手指着《拾穗者》说: “这一张虽然单纯, 朴素,但深刻动人,反映了真实的农民生活,所以它是真正的艺术品。 ” “这一幅呢” ,鲁迅的手指指向广告牌, “虽然很精细,虽然也是一个美人,但它只是一个俗气的商业广告,诱惑大家去买他们的香烟罢了,它就不是一件艺术品。 ”
  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心领神会,兴尤未尽。
  鲁迅在上海期间,经常应邀到各大学去演讲,用 “真话” 唤醒青年,唤起民众,同恶势力作斗争。
  左翼作家联盟成立后不久,作家郑伯奇同中国公学分院的代表去邀请鲁迅演讲,鲁迅当时正犯牙病,本不想去,但听说是 “左联” 第一次搞活动,就抱病参加了。
  在演讲会上,郑伯奇先唱 “开锣戏” ,但由于演讲平乏, 听众并不欢迎,只好草草收场,赶紧请鲁迅登台升帐。
  鲁迅的声音低沉而舒缓,就像是和亲朋好友拉家常一样。他谈起绍兴故乡的结婚的风俗,以劳动人民对新娘子的审美观来和剥削阶级对新娘子的审美观作对比,来驳斥“美是绝对” 的荒谬观念。
  听众中许多人赞许地笑了起来,深受鲁迅观点的感染。
  鲁迅的话,就是如此的朴实,但时时闪动着机智和幽默,时常引起热烈的掌声和笑声。
  演讲结束后,在鲁迅的感召下中国公学分院中的一个进步的文学团体便宣告成立了。
  自从 1927年蒋介石制造了 “四?一二” 反革命大屠杀后,全国一片白色恐怖。国民党****派加强了对人民的思想控制,到处叫嚣要防止赤化,排斥异端,甚至连拿一本红封皮的书也有通共产党的嫌疑,恨不得连红嘴唇也禁止掉,真是谈 “赤” 色变。
  鲁迅却依然铁骨铮铮, 1930年 2 月,他参加发起了 “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 ,出席了秘密召开的成立会。这等于公开宣告与国民党的****统治相对抗。
  上海当时的教育局长陈德征听说鲁迅等人发起 “自由大同盟” 后,勃然大怒,说 “在三民主义的统治之下还觉得不满吗 ? 那可连现在给你们的一点自由也要收起来了。 ” 国民党****派的浙江省党部竟公然呈请通缉 “堕落文人鲁迅” ,罪名便是发起 “自由大同盟” 。
  但鲁迅不怕威胁,接下去又参加了 “左翼作家联盟” 的领导工作。然而,为了能坚韧持久的战斗,鲁迅便开始了避难流离的生活。
  1930 年3 月,在通缉声中,鲁迅到内山完造家避难,这期间,他牙病加重,换上了满口假牙。
  1931 年1 月,因为柔石被捕,传说鲁迅也难以幸免,又到日本人开的花园庄饭店避难。
  1932 年1 月 28日,上海燃起战火,日本军队侵入,鲁迅的家正好在火线之中,不得已再入内山书店避难。
  1934 年8 月,内山书店一个店员被捕,因受到牵连,鲁迅到千爱里避难。
  在这当中,鲁迅最为难忘的,恐怕要算那次花园庄饭店避难了。
  上海的一、 二月,天气阴冷潮湿。鲁迅呆在饭店楼梯下的小房里,听着窗外凛冽的寒风,不由挂念着在狱中的柔石、 白莽等人。谁知噩耗传来,说柔石和其它革命者二十四人,已于2 月 7 日深夜,被上海龙华警备司令部秘密活埋或枪杀了。杀人者杀了人不算,还严密封锁消息,禁止国内外报纸透露消息。是烈士的朋友想方设法,甚至送钱物给行刑的刽子手才获悉他们被害了。
  鲁迅心头受了重重的一击,他沉痛地感到:自己失掉了很好的战友,中国失掉了很好的青年。他悲愤交加,吟出一首后来广为传诵的七律:
  “惯于长夜过春时,挈妇将雏鬓有丝。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吟罢低眉无写处,月光如水照缁衣。 ”
  后来,不尽的怀念,使他写了那篇感情深切的散文《为了忘却的纪念》,以祭奠烈士们牺牲一周年。
  1933 年的一个春日,鲁迅兴冲冲地从外面回家,对着迎上来的许广平说: “有一位客人要来我们家了。 ” 许广平见先生这样高兴,就不由地问: “是什么客人呀 ? ”
  “就是那位没有见面的时候就这样亲密的人罗 !”
  许广平立刻心领神会,不由得又惊又喜,原来他们所说的就是因病在沪休养、 大名鼎鼎的中国共产党著名领导人瞿秋白。
  瞿秋白翻译了大量苏联的文学作品,并且也撰写了各种论文、 杂文参加斗争。他和鲁迅虽未曾见面,但早已有文学之交。瞿秋白曾在给鲁迅的一封信中这样说道: “我们是这样亲密的人,没有见面的时候就这样亲密的人。 ”
  所以,一听到鲁迅提这句话,许广平就立即恍然大悟了。在当时,谁提到 “瞿秋白”
  三个字,就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几个亲密的朋友便称瞿秋白为 “何苦” ,这个别名叫起来又顺口又亲切,以至于叫成了习惯。
  鲁迅夫妇所盼望的那一天到了。瞿秋白和夫人杨之华一大清早,就沐浴着灿烂的阳光走进鲁迅的家门。瞿秋白和鲁迅紧紧地握着手,竟连问候的话都忘了说,眼中都流露出热切和激动来。
  鲁迅很久以来就把中国摆脱苦难的希望寄托在马克思主义和中国共产党身上。如今见到了一直挽手战斗,神交已久的战友就像见到了家里人一样亲切。虽说瞿秋白身体不好,但为着纪念这次会见还是破例与鲁迅先生共饮了几杯酒。
  自此,鲁迅和瞿秋白的交往就更加密切了,每次相见都有说不完的话。瞿秋白特别佩服鲁迅的杂文,曾专门写过一篇《鲁迅杂感选集序言》。在文中也对鲁迅早期杂文中某些思想的缺点进行了分析。鲁迅读了以后感慨地说: “分析的是对的,以前就没有人这样批评过。 ”
  后来,瞿秋白发表杂文就常常用鲁迅曾用过的笔名,其中许多题目和思想,也是在两个人的长谈中酝酿成熟的。在对中国社会和历史进行深入的观察和分析时,二人也相互得到了不少启发。鲁迅后来将这些杂文收入自己的杂文集中。诸如《出卖灵魂的秘诀》、 《最艺术的国家》、 《真假堂吉诃德》和《大观园的人才》等篇章,连熟悉鲁迅文笔的朋友也一时分辨不出来呢。
  在当时的白色恐怖中,瞿秋白和鲁迅就是这样采取了种种方式和敌人进行着坚韧的斗争。在形势严重的时候,瞿秋白夫妇曾屡次到鲁迅家中避难。为了让瞿秋白夫妇有一个稳定而安全的住所,鲁迅亲自出去找房子。终于,在 1933 年 3 月,瞿秋白搬到了离鲁迅家很近的四川北路东照里。这样一来,两家的交往就更频繁了。
  1934 年初,瞿秋白离开上海赴江西革命根据地工作了。谁知次年,中央红军长征。
  瞿秋白作为留守人员突围时被俘,于6 月 18 日,在福建长汀英勇就义。
  噩耗传来,鲁迅悲恸极了。尚在病中的他和几个朋友为了弘扬秋白同志的精神,秘密着手编辑出版瞿秋白的遗作。很快,集烈士译作的《海上述林》一书问世了,抚摸着这部书,鲁迅在病榻上悲愤地说: “人给你杀掉了,但作品是杀不掉的 !”
  绵绵秋雨把整个上海下得有气无力。1932 年秋天的一个中午,一个叫做阿累的人走进内山书店躲雨。
  蓦地,一排印着《毁灭》的书引起阿累的注意,原来那上面有 “鲁迅译” 三个小字,表明是一本好书。
  “这本书多少钱 ? ” 阿累朝走过来的内山老板问道。
  “一块四” 。
  阿累赶紧摸了摸内衣的口袋,唉,只有一块多钱了,还是后几天的饭费呢,阿累不禁踌躇了。
  这时店中一位穿长衫的人走了过来问道: “你要买这书 ?”
  “是的。 ”
  “你买这本吧,这本比那本好。 ” 那穿长衫的人又从书架上拿出一本《铁流》。
  阿累翻了翻书的定价:一块八。
  “先生,我买不起,我钱不够……” 阿累窘迫起来。
  “我卖给你,两本书,一块钱。 ” 那穿长衫的人出乎意料地说道。
  阿累吃惊地望着他,那如隶书的 “一” 字般的胡须猛然触动起他的记忆― ― ―他认出了面前的人就是敬爱的鲁迅先生。
  1932 年的一个冬日,作家郁达夫的哥哥郁华来到上海,郁达夫在聚中园为他接风,请了鲁迅和诗人柳亚子夫妇作陪。
  “你这几天辛苦了吧 ? ” 鲁迅一到,郁达夫便笑着向他打招呼。
  鲁迅一边入座,一边微笑着回答: “我可以用昨天想到的两句联语来回答你。就是: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
  柳亚子十分喜爱鲁迅吟出的那一联诗,便说: “听说豫才兄的字是极好的,不知能否送我一幅,以饱眼福 ? ” 鲁迅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过了几天,鲁迅拟了一首《自嘲》诗,在一幅宣纸上挥洒起来,这是他打算送给柳亚子的。
  诗云: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
  诗中洋溢着战斗的激情和不屈的斗志,这正是鲁迅精神的写照。
  1933 年1 月,蒋介石点起一百万大军, 围剿红色根据地,并疯狂地逮捕、 杀害革命者和进步人士。
  6 月 18日早晨,民权保障同盟的总干事杨杏佛遇害。
  杨杏佛是鲁迅的好朋友,鲁迅闻讯极为悲痛。
  6 月 20 日,是杨杏佛入殓的日子,鲁迅清晨起来,便准备前往,许广平对此事极为担心。因为****派们一直在放风,说这一天要暗杀鲁迅。但鲁迅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毅然走出门去。
  “钥匙,你忘了带家里的钥匙 !” 许广平追了过去。鲁迅扭头说: “不必带了 !” 恰巧,许寿裳迎面走来,他是约鲁迅同去为杨杏佛送葬的。两个老友会心一笑,相携而去。
  许广平攥紧鲁迅不肯带走的钥匙,不由得泪眼模糊,她明白先生的心意,他是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啊 ! 在许广平焦急的等待中, 鲁迅终于平安归来了。原来****派们并不是真的敢暗杀鲁迅。
  奴颜和媚骨,一向是鲁迅最憎恶的。
  一天,曹聚仁先生请朋友吃饭,同席的有鲁迅、 林语堂、 陈望道等人。林语堂也是个作家,和鲁迅交往很久了。
  酒席上,大家的兴致很高。幽默大师林语堂开始了他的 “幽默” : “有一次到香港,正碰上几个广东人讲广东话,像讲 ‘国语’ 似的,讲得瞎起劲。我心里一气,就同他们讲英语,嘿,一下子就把他们给吓住了,嘿嘿……。 ” 他正乐不可支呢,忽然间一句 “你是什么东西” 的话将他吓了一大跳。鲁迅直指林语堂,极不客气地奚落道: “你想借外国语来压我们自己的同胞吗 ? 我劝你不要一副 ‘西崽相’!”
  同席的人也对林语堂的话很恼火,但大家从没看到鲁迅先生发这么大的火。这是因为他有极强的民族自尊心啊 !
  林语堂满脸通红,羞愧得不敢抬头看大家。
  不过不要错认为鲁迅欣赏那种夜郎自大的所谓民族自尊,他对国外国内的文化遗产,一向主张采取 “拿来主义” 的态度。
  他写过一篇《拿来主义》的文章,很巧妙地把文化遗产比喻为 “一所大宅子” ,里面既有 “鱼翅” 也有 “鸦片” 。我们呢, “要运用脑髓,放出眼光,自己来拿 !” 先 “占有” ,再 “挑选” ,然后或 “使用” ,或 “存放” ,或 “毁灭” 。
  鲁迅从不崇洋媚外,而是堂堂正正,铁骨铮铮做一个有尊严的中国人。
  然而,长期潜伏在鲁迅身体中的病魔开始露形了,他不时被病魔所困扰。一位美国的医生检查了鲁迅的身体后,对他抵抗疾病的能力感到十分惊讶。这位医生说,倘若是欧洲人,像这样的病在五年之前早就死掉了。他称誉鲁迅顽强的生命力的同时,劝鲁迅住医院,以延长生命。
  鲁迅的一些亲友们也劝鲁迅听医生的话。宋庆龄女士得知鲁迅的病情后,马上写了一封信,她说: “……你的生命,并不是你个人的,而是属于中国和中国革命的 ! ! ! 为着中国和革命的前途,你有保存、 保重你身体的必要,因为中国需要你,革命需要你 ! ! !”
  然而鲁迅没有心思和功夫去考虑他的生命,他想到的更多的是工作和战斗。
  他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校完了两卷《海上述林》,还写了大量杂文。在他去世的时候,书桌上还摆着没有完稿的《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
  1936 年10 月 11 日凌晨5 时 25 分,在最黑暗的黎明前夕,一个伟人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 ―鲁迅先生与世长辞了 !
  在墓地,鲁迅的遗棺上覆盖着一面白地黑字的大旗,上面大书着三个字 “民族魂” 。
  4 年后,另一个伟人在延安的一个窑洞中就着微弱的油灯的光亮写道:
  “鲁迅是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他不但是伟大的文学家,而且是伟大的思想家和伟大的革命家……”
  这个伟人,便是毛泽东。  ○儿女情长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这是鲁迅写的一句诗。许多人以为鲁迅的性格又冷又硬,脾气不好,喜欢骂人。其实鲁迅爱憎分明,对敌人又冷又硬,对亲朋好友则充满了爱,充满了关切之情。
  “……我好像一只牛,吃的是草,挤出的是牛奶,血。……”
  这是鲁迅的夫人许广平在鲁迅逝后的第三天清晨,于哀痛中写的献词。
  许广平与鲁迅本是师生,渐渐地相识,相知,相爱了。饱受包办婚姻之苦的鲁迅便格外珍惜这份迟来的爱情。
  他们之间的书信往来很多,后来便出了一个集子,叫《两地书》,但其中并没有什么风花雪月,多的倒是对恶势力的同仇敌忾,是志同道合的互相理解与信赖。
  1927 年他们在上海结为伴侣,当时,白色恐怖时时威胁着鲁迅的安全,鲁迅的学生和朋友常有被逮捕或被暗杀的。有时候,他们俩一起出门,鲁迅就让许广平不要和他靠近,离得远一点。万一特务突然下杀手, 许广平还能安然脱险,不至于受到牵连。可是许广平怎么肯呢 ? 两个人常为此吵起嘴来。
  1929 年9 月的一天,鲁迅感冒发烧,但仍坚持工作,睡下时已经很晚了,已经怀胎十月的许广平突然感到要临产了。但她怕影响鲁迅先生的睡眠,强忍着生命的阵痛,咬着牙一声不吭,一直疼了一整夜。
  次日上午 10 点,她才不得不告诉鲁迅,她要生了,鲁迅抱病赶紧将她送进医院,一天一夜没有离开她。
  许广平碰上了难产。医生将鲁迅拉到一旁,轻声对他说: “情况很严重,您看,万一有意外,是留大人还是留孩子 ? ” 鲁迅闻言一颤,但随即镇定地说: “留大人 !”
  也许是这一句话,母子两人都保平安。就在这一天,鲁迅的儿子海婴诞生了。这为他们的爱情增加了欢乐。
  生活中的鲁迅真是一个好爸爸。
  海婴没满月的时候,虽然请了保姆,但只让她抱孩子到 12 点钟就回房休息了,然后是鲁迅接班,带两个小时,再交给许广平。
  有时鲁迅抱着小海婴在小房间里来回走着,从门口走到窗口,又从窗口走到门口,困了的时候,他这样走走,就驱走了睡意。
  白天,鲁迅的工作仍然很辛苦,许广平就劝他取消夜里的值班。他也确实很吃力,毕竟年近半百了,但是鲁迅却怎么也不肯,一定要尽当父亲的责任。海婴一天天地长大了,五六岁的时候,更爱缠着爸爸了。鲁迅在饭后喜欢吃一点糖果啊,饼干啊当零食。
  他靠在藤躺椅上把零食放在桌角,一边慢慢地吃,一边悠闲地看书,这就是他最好的休息了。
  但是海婴往往就钻出来了,毫不客气地吃爸爸的糖果饼干,鲁迅只是微笑地看着小儿子,从不呵责。海婴也从来不怕爸爸,吃完东西,他就爬到藤躺椅上,挤在爸爸身边,轻轻揪爸爸的胡子玩。
  有时小海婴太顽皮了,鲁迅生气了,随手抓起一张报纸卷成个圆筒,举得高高的,脸也板得紧紧的,小海婴害怕了。
  由于鲁迅对自己小时候受的束缚人性的封建教育十分不满,不愿小海婴重走他的童年之路。因而他从不喜欢把孩子拘管成呆头呆脑的木头人。他的原则是教孩子 “敢说、 敢笑、 敢骂、 敢打” ,做一个活泼真诚的人。
  鲁迅扶植过许多青年人走上文学道路,他对文学青年的无私帮助是有口皆碑的,特别是对女作家萧红和其丈夫萧军的帮助。由此他们和鲁迅一家都成了很熟的朋友。
  一天,年轻活泼的萧红穿了一件宽袖的鲜红色上衣,式样很时髦,高兴地跑到鲁迅家里来。可是许广平在忙着做家务,鲁迅正在生病,谁都没注意她的衣服。
  萧红一看,只好自己问啦: “周先生,我的衣服漂亮吗 ?”
  鲁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唔,不大漂亮。 ”
  “为什么 ? ” 萧红失望地问。
  鲁迅说: “你的红上衣和你的咖啡色裙子不相配,红上衣应该配红裙子或黑裙子” 。
  鲁迅先生兴致高起来,继续说道: “人要是太瘦,就不该穿黑衣裳;要是胖人,就别穿白衣裳。方格子的衣裳,胖人也不能穿,但比横格子要好。胖子要是非穿横格子则好像被左右一拉,显得更胖了,所以胖人应该穿带竖条子的,竖的就使人显高、 显瘦了。 ”
  “女人穿衣裳的这些道理,周先生怎么也知道呢 ?” 萧红听入了神,同时也不免惊讶,她还从来不知道鲁迅先生在美学方面也有许多见解。
  是啊,伟大的鲁迅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嘛 ! 他是一个伟大的人,但他也是一个平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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