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被一群少年围堵,梁昭指着不远处叼着棒棒糖的社会哥:“那就是我男朋友,有什么话你们和他说吧。”
等社会哥走近,少年们(声音整齐划一):“斯年哥好!”,等社会哥忍着笑意点头回应,少年们转向梁昭:“年嫂好!!!”
梁昭在校门口等了有一会儿,程斯年还没来。
她已与云仓镇阔别八年,再回到这个地方,竟然只觉得恍然。
被少年们围住的时候,梁昭指着不远处叼着棒棒糖正缓步走来的社会哥:“喏,都说了姐姐有男朋友了,那个就是。”
等社会哥走近,少年们绷直身子:“斯年哥好!”,等社会哥忍着笑意点头回应,少年们转向梁昭:“年嫂好!!!”
等少年们走远,梁昭眼带笑意:“程斯年,想不到啊,云仓的孩子一茬一茬地长,你竟然还是大哥。”
五月的云仓每日均温二十度,梁昭出发回来的时候,穿了吊带配针织衫,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白皙的双颊上泛着粉,丰润的唇峰上沁着一层细汗。
程斯年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脱下开衫搭在臂弯处,露出纤细洁白的手臂和精致的锁骨,眯了眯眸:“梁昭,谁给你的胆子在一个正常男人面前这么穿的?”
梁昭眼里盈着得逞的笑意,抬头看他:“怎么了吗?”
梁昭和云仓镇的缘分,源于二零一零年,那年她十七岁。
十七岁生日那天,一场车祸,查出她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再往深了查,原来只是一场抱错孩子的乌龙。
她腿伤还未好全,就被送回云仓。
梁昭的亲生母亲叫周玉茹,早先年未婚先孕,生下孩子后因为交不起医药费,匆匆忙忙抱着别人的孩子回了老家,梁昭被送回去的时候,周玉茹已经结了婚,和丈夫沈争强孕育了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儿,沈晗。
原本妻子带过来的女儿就不是自己的孩子,但好歹是自己看着长大,沈争强和那姑娘之间还有几分父女情,现在孩子换成了梁昭,她就变成了累赘。
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累赘。
好在她的成绩还不错,尽管亲情淡薄,周玉茹和沈争强还是愿意供她读书。
程斯年和门卫打过招呼,两人经过教学楼,梁昭望着墙面上的划痕发呆。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神奇,”
梁昭转过目光看他:“我实在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再回这里来。”
两人行走在林荫路上,骄阳在上,阳光穿过树木枝丫间的缝隙洒落在地,他们走过去,影子便铺在他们身上,闪闪烁烁,明明暗暗。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T恤,配着因着沙滩和椰子树图案的大裤衩,穿着人字拖,头发有一点长,几乎要盖住眉毛。
男人果然更经得起岁月磋磨,除了隐隐冒出的胡茬,快三十岁的人,程斯年眉眼依旧深邃,下颚线十分明显,带着股硬气,他一笑,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
“我发了条消息你就过来了,不怕是骗子?”
梁昭收回打量他的目光。
程斯年把沙滩裤的两只口袋翻出来:“要钱没有,最多,骗个色而已。”
“你还没说为什么回来呢,”
两个月前,她参加薛莀的婚礼,她站在角落里,新娘的捧花却偏倚着落到了她怀里。
婚礼结束后,薛莀问她:“昭昭,接到捧花的那一刻,你脑子里第一下想到了谁?”
梁昭在心里默念了这个名字。
薛莀又说:“想到了谁就去找谁吧,去和那个人过一辈子。”
纠结了两个月后,梁昭回来了。
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事情经过,梁昭总结到。
梁昭被拥入一个滚烫的怀抱,程斯年声音里带着气:“梁昭,老子谢谢你!”
梁昭醒的时候,正值夜半。
她闭着眼迷迷糊糊地想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一睁眼,她正窝在程斯年怀里。
成年人的世界原来这样简单。
听着程斯年绵长粗重的呼吸,梁昭想起昨天他在林荫道上亲她的样子,要不是下课铃声响起,他真能把她就地正法。
后来程斯年带她回家‘叙旧’,两个人从中午十二点折腾到到晚上十二点,愣是一顿饭没吃。
梁昭戳了戳程斯年的脸颊:“程斯年,我饿了。”
“你先松开我,我要喘不过气了。”
程斯年松了松抱着她的手,
只不过是从能喘一点点气到能喘一点气的程度罢了....
她话一出,程斯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来:“人走了这么多年,口味倒是没变。”
时间回到二零一零年,梁昭信任程斯年,也是因为一碗番茄鸡蛋面。
那个时候,沈晗初三,面临中考,周玉茹和沈争强的心思全在这个小儿子身上,没有人在意她这个半路女儿。
他们不知道每个月两百块钱的生活费根本不够梁昭在学校生活。
路上人们看见她的时候,她总是长袖长裤穿的严严实实,拉链拉到顶,用校服领子包住小半张脸,及腰的长发扎成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的好看的眼睛。
偏偏她越是这样,越是被骚扰。
那些个中途辍学的混混,把她堵在学校的围栏外。
他们试图去拉开她的褂子摸她的脸,她啪的一声就给了为首的人一巴掌。
混混被打蒙了,少女捡起书包就跑,程斯年经过的时候,那些人快追上她,她眼疾手快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想往人堆里扔,被程斯年拦住。
当时跟在程斯年身后的,还有路成和蒋歌。
后来提起这件事,路成总会感叹:“当时梁昭的眼神,是真狠啊,跟斯年哥还挺像。”
梁昭是知道程斯年的,云仓高中传闻中那个带着女朋友去流产被女方爸爸发现却反把女方爸爸打伤的人。
他也算一战成名,那些混混年纪都不小,不敢跟他打。
要知道,年纪越轻,打起架来越没分寸。
陈欢她爸左腿还瘸着呢。
对了,那姑娘叫陈欢,听说两个人是青梅竹马,程斯年也因为这件事被记了过,那一年程斯年十八岁,刚通过市里警校的提前批考试,也因为这件事丢了名额,正在复读。
十八岁的程斯年,脾气特别差。
把人赶走后,程斯年有些粗鲁地甩开她的手,骂道:“还挺有本事,敢拿砖头砸人,哎哎哎,就说你两句,咋还倒了呢?”
后来,程斯年背着她到镇上的小诊所,医生说她营养不良加上受了点惊吓才晕倒。
那时梁昭吊着葡萄糖,醒了第一句话竟然是:“别找我要医药费,我没钱。”
蒋歌故意使坏:“那可不行啊妹妹,咱们镇上物价高,你这瓶葡萄糖可是我们好几天的饭钱呢,”
梁昭听了,眼疾手快地拔了针头,冷冷道:“不吊了,”
看的路成他们目瞪口呆。
用程斯年的话来形容,就是又呆又倔。
葡萄糖还剩一半,梁昭说什么都不让医生再给她扎针,最后医生放弃道:“算了算了,醒了吃点东西就行,不用吊水。”
生活费已经花完了,最后的十块钱被梁昭用来买了卫生巾。
那时的程斯年耐心已经耗尽,但还是给她买了一份五块钱的番茄鸡蛋面。
十七岁以前的梁昭不爱钱,作为一线城市中产家庭的独女,几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是十七岁之后,短短半年的生活,几乎摧毁了梁昭所有的世界观。
程斯年第二次见到梁昭的时候,她还是在打架。
她们看不惯她清冷的格格不入的姿态,看不惯她在元旦晚会上跳的简单但引起全班欢呼的舞蹈。
事情处理完之后,他把她带回了家。
女孩在卫生间处理胳膊上的伤口,程斯年准备做点吃的填填肚子,隔着门,他问道:“想吃什么面?”
在买番茄的路上,程斯年脑海里窜出来一个声音——程斯年,你完了。
程斯年去做饭的时候,梁昭躺在床上又睡了一会儿。
只几分钟,但她睡得很沉。
再次醒来时,程斯年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她伸手摩挲着程斯年的脸颊,声音发哑:“看什么?”
“看看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瞧着她纤细的脖颈和锁骨上的红痕,喉头翻滚发出一声闷笑:“梁昭,这样的梦我做过很多次了,”
程斯年揉了揉她的发:“面好了,起来吃?”
“没力气,”梁昭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抱我去。”
明明都做了一样的事,怎么她这么累,他却像充了电一样,梁昭窝在程斯年怀里。
他的怀抱很稳,她想起他劲瘦的腰和有力的腹肌,小心地伸手捏了捏程斯年的胳膊,是块头正好的肌肉,不会难看,但有劲。
梁昭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尤其是现在。
夜色正浓,窗外蛙声一片,偶有虫鸣,他们静静坐在彼此身边,她的左手被他攥在手里,温暖又安心。
吃过饭,程斯年又抱她到阳台,阳台上有一把躺椅。
梁昭是个懒骨头,走到哪都喜欢躺着,尤其是刚吃完饭的时候。
这把躺椅大小正正好能容两个人,程斯年做着梁昭的人肉靠垫,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又好像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后半夜梁昭睡着了,程斯年把人抱到了床上。
这天傍晚,身上的骨头快要散架,眼见着程斯年要抱着她去洗澡,梁昭忙拦住:“程斯年,晚上我想出去走走。”
程斯年低声笑着:“明天吧,晚上外面蚊子多,明天我带你去看个人。”
梁昭无奈:“程斯年,你过分了,”
程斯年把人拥在怀里:“日子还长着呢,这一晚两晚的,不算什么。”
她由着他,他还真不知收敛。
吃过晚饭,程斯年要抱她回房,梁昭双手抱在胸前,冷眼看着他,程斯年被她防备的姿态弄的哭笑不得:“梁昭,老子带你看电影也不去?”
只要不是在床上,哪都去。
坐上程斯年的车时,梁昭看着方向盘上的宝马标:“程斯年,在云仓能租到这种车?”
程斯年漫不经心地操纵着方向盘。
看着男人认真的侧颜,梁昭不得不承认,过去这么多年,这个男人越来越有魅力了,又硬又野,也难怪自己心心念念这么多年。
云仓镇上没有电影院,两个人开车开了一个小时才到县城,等停好车,电影已经开场。
程斯年去取票的时候梁昭去买饮料,正好碰到一群五一放假回家的男大学生。
站在她前面的男大学生本来在玩手机,瞧见她之后愣了一瞬,问道:“姐姐,你要不要站我前面?”
“不用了,我不着急。”
“那姐姐你要买点什么?我一会儿帮你一起拿,”
男生的目光落在阔步走来的男人身上,程斯年揽着梁昭的腰:“走吧,电影开场了。”
两人往检票口的时候,程斯年还能听到身后那群弟弟的议论。
“哎,可惜有男朋友了,好正点一姐姐,”
“边临你这么怂?有男朋友怎么了?又不是结婚了,”
“我哪敢啊,那男的给我一拳,我这小身板就没了~”
“也是,好好健身吧,”
“可是现在很多姐姐都不喜欢肌肉男哎,”
两个人摸黑进了电影院,坐下的时候,程斯年问了一句:“梁昭,你喜欢肌肉男吗?”
程斯年挑的是一部文艺片,正对梁昭的胃口,不费脑,不涉及价值观,看的挺轻松。
看完电影之后已经不早,两个人干脆在县城开了间宾馆。
“正好明天要带你见的人也在县里,免得来回跑了。”
梁昭失笑:“程斯年你都安排好了是不是?”
程斯年没回答,梁昭只当他是默认。
她看了环顾四周看了一眼他开的这间豪华套房:“程斯年,你钱多的烧的慌?住一晚开这么贵的房间?”
听薛莀说他毕业之后一直没有离开过云仓,在这样一个平均工资三千块的镇子上,他能挣多少钱?
程斯年不以为意:“这些年也攒了些钱,给你花我乐意。”
这两天两个人都累着了,这一晚倒是睡得安稳。
清晨,梁昭接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男人声音清润:“是不是吵着你了?实在不好意思,五一假期还要打扰你。”
梁昭捂住听筒,赤着脚走到阳台,关紧门。
“不好意思,刚刚不太方便。”
“没事,是我叨扰了,我读了你最新的稿子,故事很好,就是好像还没有写结局,”
梁昭轻笑,声音里带着刚起床的慵懒,隔着手机传到电话那头:“学长,我在写结局了,三天后吧,到时候我把完稿发给你审核。”
梁昭背靠着墙,微低着头,空着的那只手拨弄着衣服上的穗穗:“你说,”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约过了半分钟,她才听见那边传来的微弱问话:“这个故事有原型吗?”
梁昭答的很快:“故事源于生活,学长,这是你教我的,印在纸张上形形色色的故事,都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地发生过,只不过不一定是你我所经历的。”
男人没再问,简单的寒暄后梁昭挂了电话。
这个套间坐北朝南,阳台正对着南方,远看过去,是一层又一层烟云环绕的青山,山顶泛着金光,朝阳正缓缓升起。
她正看着,身后的阳台门被拉开,程斯年拿了件外套出来披在她身上,顺势伸手自后向前环住她的腰,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细听还有几分软哝的撒娇意味。
“接了个电话,”她转身反搂住他的腰:“今天要见谁?”
沉默良久,程斯年缓缓开口:“陈欢。”
听见这个名字,梁昭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她仓皇的十七岁。
梁昭吃完程斯年亲手做的那碗番茄鸡蛋面后,程斯年指着空着的碗:“一份面,五块钱。”
她愣住,随后拿出以往逃跑的速度,风一样钻出了门。
之后的两个月,她不仅要避着偶尔来找麻烦的人,还要避着程斯年。
笑话,她身上的钱,几乎只够她每天吃馒头。
后来,被找麻烦的次数多了,她常常那程斯年做挡箭牌,这个挡箭牌还挺好用,尤其在梁昭以免费教他这个面临高考的英语渣渣英语,他以男朋友的身份在校园里带着她招摇过市几次之后。
在云仓镇的第一个暑假,梁昭找了两份工作,白天给培训机构当暑托班老师看孩子,晚上周玉茹他们都睡了得到时候,她再悄悄跑到网吧去帮忙看网吧,早上五六点再回家。
程斯年理所当然地承担了保镖的角色。
晚上还在网吧里的几乎都是包夜的,玩了游戏就睡觉,她只要看着前台不要被偷东西就好,偶尔还能眯一会儿当做休息。
遇见陈欢的时候,梁昭刚从家里溜出来,程斯年照例在墙角等她,
经过路边的灌木丛时梁昭被人声吸引。
她的手电筒还没追上,就听见有人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求求你,爸我错了,求求你别打我,”
这个时候梁昭才知道关于程斯年带女朋友打胎还打伤了女孩爸爸的传言有多离谱。
陈欢是陈志坚的养女,更确切地说,是养媳。
陈志坚早年犯过事,坐过牢,出狱之后一直讨不到媳妇,三十岁那年,陈志坚在河沟里捡到了这个被人丢弃的女孩儿。
早先他还有些良心,把女孩当女儿养,聊以纾解孤独。
陈欢十二岁时,来了第一次月经。
当小姑娘下身留着血,在男人面前手足无措时,男人眼睛明了又暗,他帮女孩儿买了卫生巾,教她使用,帮女孩儿熬着姜茶。
陈欢十七岁那年,陈志坚夜半吃完酒席回家,半醉半醒的时候,第一次侵犯了她。
她跑过,也被找回去过。
她第一次跑之后,陈志坚就给她办理了休学,把她关在家里,直到她怀孕,陈志坚才稍微松懈了些。
也是这个时候,程斯年撞见了逃跑的她。
程斯年报了警,带她却做了流产手术,却还是在陈志坚对着缩在他身后的姑娘口不择言的时候动手伤了人。
后来,陈志坚在拘留期间要求见陈欢一次,就这一面之后,陈欢改了证词,说孩子是程斯年的,但两个人在谈恋爱,程斯年差点被开除,也被警校拉入了黑名单。
程斯年这辈子,都当不了警察了。
后来,陈欢继续上学,和陈志坚之间明面上依旧是父女。
在学校里,她总会避开程斯年,一次也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过了一个月,她自己选择了休学。
陈欢躲在黑暗里,听见面前的黑影说话,不是陈志坚,她卸了力气。
她拿了陈志坚所有的现金,连夜离开了这座城市,第二天陈志坚在全镇贴了寻人启事。
看着身形高大面带凶相的男人从隔壁大门出来时,梁昭才发现,原来陈志坚是她的邻居,只是平时她早出晚归不曾发现。
这一年高考,程斯年考了还不错的分数,成功录到了北方一所一本大学就读计算机专业,主修编程。
那时候的编程还不是热门专业,和梁昭后来学的金融不一样,十分冷门。
两个人在网吧里厮混了一个暑假,程斯年没了高考的压力,天天盯着梁昭刷题,高三的前一个暑假,她已经自己完成了一轮复习。
在小镇生活了一年多,梁昭已经逐渐适应,走在路上她不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也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但始终没有什么好朋友,除了薛莀,班上唯二的学霸之一。
程斯年去上大学的日子里,薛莀顶了他的任务,带着梁昭跟时间赛跑。
彼时少年们心里充满希望。
程斯年拿自己的奖学金给梁昭包了压岁钱。
他说:“梁昭,这是压岁钱,也是压胜钱。”
那时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清晨,他们接吻。
二零一二年八月,如他所愿,梁昭收到来自深大的录取通知书。
二零一二年八月,陈欢被陈志坚找了回来,陈欢从阳台扔酒瓶向梁昭求救被陈志坚发现。
报警后,梁昭和几个邻居上楼救人,推搡中陈志坚掉下楼,头磕到石头上,当场毙命。
为了看住陈欢,陈志坚在房子里装了监控,调监控时警察看见,最后那一下,是梁昭推的。
二零一二年八月十五日,经庭审判决后,梁昭因为保护其他公民生命财产正当防卫过失杀人,判无罪。
二零一二年八月二十日,梁昭在睡梦中站到了顶楼边缘。
二零一二年十月国庆假期,梁昭失了程斯年的约。
至此之后,梁昭彻底消失在程斯年的生命里。
程斯年侧身帮她解开安全带:“我们到了。”
梁昭侧眼望过去,是一家开在小学门口的早餐店。
今天周末,陈欢穿着简单的长袖上衣和黑裤子,正在收拾摊子台面,她身后的屋子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握着铅笔望着书本发呆。
程斯年摇下车窗,梁昭看见陈欢端着蒸笼经过男孩身边,侧眼看了一眼小男孩的作业本,她叫到:“程朝!!!你这一页数学题都做半小时了,怎么不见你翻页?”
小男孩摊了摊手:“妈,不是你说的嘛,一心不能两用,我想着出去玩,当然写不好作业了!”
“小兔崽子,做题慢,学话倒快!”
陈欢边说话边端着蒸笼往厨房走,出来的时候她的手空了,用来拎着小程朝的耳朵:“不想写作业来帮我一起收拾,”
小程朝喊着:“疼疼疼!妈你指甲该剪了!”
他们正闹着,小程朝的目光被门口立着的两个人吸引,他眼睛一亮:“斯年叔叔!”
小程朝挣脱陈欢,跑过来抱着他的腿,
小孩儿眼睛亮晶晶地,转头瞧瞧梁昭,又瞧瞧程斯年,他朝程斯年勾勾,程斯年弯下腰,小孩儿在他耳边小声道:“斯年叔叔,这个漂亮姐姐是你女朋友吗?”
他话音才落,程斯年就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小子,叫她姐姐,就要叫我哥哥知道吗?”
“可是你胡子都没刮,”
程斯年伸手撸了一把下巴,确实有点扎了。
一别经年,梁昭内心平静,陈欢就站在她对面,除了第一眼心口猛地一缩之外,她再无其他情绪。
这个孩子,是陈志坚的。
程斯年毕业那一年,孩子该上小学,但是没有户口。
陈欢找到他,她说,这孩子算是梁昭救下来的,两个人扯了证给孩子上了户口,又快速扯了离婚证。
孩子姓程,名朝,朝阳的朝。
后来,陈欢离开的云仓来到县城,开了一家早餐店,陪着孩子上学,如今的她,笑容温婉安宁,终于活成了普通人的模样。
程朝转头看了一眼,他跑到陈欢身边,抽了张纸巾爬上凳子给陈欢擦眼泪:“妈你怎么哭了?我不出去玩了嘛,我做题还不行吗?”
从陈欢的早餐店离开后,程斯年带梁昭到县城的步行街。
她的手搭在他的臂弯,两个人沿着街道缓步走着,路过板栗小摊,程斯年买了一斤小板栗,一路剥好,等到街的那头,梁昭手里就多了一袋子板栗肉。
她笑:“程斯年你知不知道吃板栗的乐趣就在边吃边剥?”
程斯年拿起一颗放进嘴里:“那以后让你剥。”
“下午,我想去看看他们。”
梁昭看着地上两个人的影子:“以前啊,我总觉得,云仓镇是一个噩梦,每一天,天黑的时候,我都仿佛能看见陈志坚掉下去时的表情,有好多次,我站在天台的边缘往下看,面前的影像变换,一会儿变成他,一会儿变成我自己。”
“我知道你去深大找过我,”
梁昭偏过头,对上他的目光:“有好多次,我就躲在那个大石头后面,我想走出来见一见你,可是我还没迈动脚,就想到了云仓,就想到了陈志坚的脸。”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生病了。
大二的时候 ,梁昭从金融转修心理学,大四时,因为在平台上分享各种匿名故事被平台的编辑发掘,开始写作。
当时找她的编辑是她的学长,原来最开始吸引编辑的,是她的个人简介里那句——深大心理学大四在读。
八年,梁昭真的一直没有再回来过。
薛莀问:“昭昭,接到捧花的这一刻,你想到了谁?”
这一次,没有陈志坚,只有程斯年。
“你呢,程斯年,你为什么,一直没有离开云仓?”
两个八年没有见面的人,见面第一件事居然是上床,这都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第三天了,才开始好好说话,好好聊一聊,各自这八年的人生。
“谁说我一直没有离开云仓?”
两个人走到了公园,春天是很美好的季节,亭子外的合欢花开的正盛。
程斯年去过深大很多次。
梁昭以为他没有见过她。
她在食堂排队吃饭的样子,她在教室发呆的样子,她在图书馆看书的样子,她在操场跑步的样子。
毕业之后,他找到了薛莀。
薛莀不肯告诉他梁昭的住处,他只知道她一直没有离开深市。
所以从大四实习,他就一直在深市。
他们不曾面对面说话,但走过一样的街,进过一样的店,看过同样的风景,后来,在茫茫人海里,他们没有再相遇。
知道薛莀结婚的消息时,他去了婚礼现场。
她穿着浅蓝色伴娘裙,静静地站在角落里,许多单身男士端着就被上去搭讪,他们在她身边站定,说了一两句话之后又离开。
她接到捧花的时候,程斯年莫名有种预感。
那个一直灰着的QQ头像亮了之后的第一句话是:“我在云仓高中门口,来不来?”
程斯年从西装换到运动装,最后选择了沙滩裤。
程斯年的八年,被他两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在外面打了好几年工,累了,就回来休息休息。”
“所以车子也是在外面租的?”
程斯年:“.....”
就不能是他认真打工买的么?
这不是毕业那几年正好碰上IT行业的好时代了么?
两个人在街上吃了顿简餐,下午开车回云仓。
梁昭要看的人,是周玉茹和沈争强。
院门还是记忆里的院门,这些年,沈争强已经没有气力自己做家具,基本都是从外面拿货,门面倒是新了一些。
听说,沈晗挺争气,没辜负周玉茹一直陪读,考上了大学,去年六月也毕业了,现在五一假期,应该在家。
进院子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正在吃饭,隔着门,能听见沈争强催婚的声音,周玉茹附和着,沈晗似有些不耐烦地顶了两句嘴,沈争强愣了一会儿,又转移话题说起了别的。
隔着门,梁昭站了会儿,轻声道:“走吧,”
车子启动的时候,沈争强问了一句:“玉茹,你开门看看,刚刚是不是来人了?”
周玉茹起身,开门看了看:“没有啊,”
“开着门吧,”沈晗夹了口菜:“老关着门跟家里没人似的,光线也暗,”
“这不是我和你妈老了眼神不好了嘛,”
“那你们以后不要凑到电视机前面看,”
“这不是离得远了看不清?”
“好了好了,吃饭就好好吃饭,你们爷俩也是的,见面就吵,有什么好吵的?”
小镇上,家家户户都烧起了灶,远处山河辽阔,炊烟袅袅,梁昭看得出了神。
这天闲来无事,两个人在家里磋磨了一天。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看太阳升起,吃着简单的早餐,中午在镇上转了一圈,梁昭买了双竹编鞋,下午他们睡到太阳西沉。
梁昭整个人十分放松,像在云里飘着,没有思绪,没有想法,只管享受当下的时光。
晚上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了一部文艺电影,在床上痴缠一阵,相依着入睡。
夜深人静的时候,程斯年敲响了沈争强的家门。
这晚后半夜的时候下了一场雨,早晨他们醒来的时候树木的枝叶绿的发亮。
梁昭醒来的时候,无名指间的钻戒也在闪闪发亮。
程斯年手上拿着两本户口本:“梁昭,结婚吗?以后一起下葬。”
重逢的第五天,梁昭和程斯年领证结婚。